与上帝同在的牵牛花是什么季节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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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清 01:35:17第三方登录:弱水《叩君心》
  美国华裔滑冰甜心雪丽·关在昨天的短曲表演暂时落后,于今日(台北时间二十五日)的长曲表演中演出大逆转,顺利击败俄罗斯强劲对手洛丝坦雅,三度登上世界杯花式滑冰冠军后座,第三名则由年仅十六岁的美国新秀休伊丝获得。
  雪丽·关这次获得世界杯冠军荣街,意义相当重大……
  ***
  「唉……」
  沈凡玉将手中的报纸揉皮一团。随手抛进垃圾桶里。
  同样是二十一岁,同样是滑冰选手,同样参加了世界杯花式滑冰锦标赛,可是她和人家的程度差多了,境遇也大不相同!
  雪丽·关是花式滑冰皇后,而她沈凡玉只是个无名小卒;在国外是如此,回到国内也是一样。
  外国媒体没有注意到她是正常的,因为雪丽·关的表演实在是太棒了,就连她自己都在比赛后跑去向她要签名,还请她合照留念。只是……连台湾的传媒都不当她是一回事,那就教人丧气了。
  她特别托朋友在她比赛期间帮她留下报纸,打算回国后看看媒体对她的表现有何意见。结果呢?她好不容易比赛完,拿到台湾参赛以来的最佳成绩,但是翻遍所有报纸,提到她沈凡玉,了不起就是在报导里加一句「台湾选手沈凡玉则位居第二十名」。
  这算什么?
  虽然以世界杯来说,她的成绩还不够出色,但她总算是让台湾的成绩略微提升了,国内的媒体好歹也得鼓励鼓励自家人呀!
  她的努力没人看见,怎能不让她感叹。
  然后,她的感叹变成了被忽视的不满,越想越气。
  正在气恼时,沈凡玉瞥见地板上放着她刚才喝完的汽水罐,立刻狠狠地把罐子踩扁,然后一脚踢出,也不管是不是会打坏房间里的东西。
  踢出了罐子,彷佛也踢走了怒气,她的心情总算好一点了,同时脑袋里开始冒出幻想。
  「如果我早生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定光靠三转跳就可以称霸花式滑冰界了!」她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拥着心爱的凯蒂猫抱枕自言自语,「真希望有时光机,这样我就能回到过去,好好地威风一下。」
  想到被众人崇拜拥戴,她忍不住得意地抱紧抱枕,倒进软软的沙发里大笑,好似她已经成了滑冰皇后。
  突然,窗外闪过一阵强烈的闪光,她反射性地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才慢慢张开。
  「发生什么事了?」
  好奇心起,她抱着心爱的抱枕跳下沙发,跑到窗边探头探路,没找到闪光的来源,却发现隔壁邻居的院子里冒出了一团奇怪的黑雾。
  再一看,她猛地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雾里居然走出两对奇装异服的男女,其中一人还抱了个婴儿……
  「搞什么鬼呀!」
  愣了一下,她急急忙忙跑下楼,打开大门,冲进院子里,却发现隔壁院子里空荡荡的,竟然看不到那几个人的身影,只有一张摆得像神坛的桌子,和那团奇怪的黑雾。
  克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她翻过分隔两家院子的矮树篱,进入了邻居的院子,跑到那团黑雾旁边,很用力、很仔细地盯着它。
  「这到底是什么?」
  望着渐渐稀薄的黑雾,她终于忍不住伸手碰触——
  下一刻,院子里已没了她的身影,只余慢慢消散的黑雾。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清澈的小河边,一名女子瞪着手中装满脏衣服的木盆,一脸哀怨的自言自语。
  乍看之下,她的装束和一般的村姑没有两样,但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有个极为特异的地方——她的头发只到肩膀。
  在朔风皇朝,没有姑娘会有这么短的头发,除非是还俗后正在蓄发的尼姑。
  当然,她并不是还俗后的尼姑。
  她,沈凡玉,乃是世上最倒霉的人!
  「为什么!?」
  沈凡玉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天空。
  「去他妈的死上帝!我和你有仇吗?为什么称这样整我!?」
  想她沈凡玉虽然不是养尊处优的娇娇女,但好歹在自己的时代也是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
  现在呢?她居然得穿着一身粗糙的衣服,然后用她的玉手帮一群大男人洗衣服!
  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上帝这样罚她?
  亏她还照老妈临终的吩咐,随身都带着十字架,结果居然落到这下场!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沈凡玉拉长了声音,用尽力气嘶吼,「臭上帝,你告诉我呀!」
  可惜上帝太忙了,没空回答她。
  吼完了,她的心情好歹是平复了一点,终于愿意认命的开始动手洗衣服。
  她拿着捣衣棒,狠狠击打着衣服,心中仍是暗暗诅咒她的上帝——或者该说是她老妈的上帝,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上帝真是圈圈叉叉!
  她的祈祷从没成真过,唯一成功的一次,也就是这一次,上帝居然让她陷入了生平最惨的境地。
  是啦,她是说过希望回到过去,但她希望的可是回到「二十年前」,回去称霸滑冰界,而不是回到「一千年前」做个洗衣妇!
  朔风皇朝……她只在课本里读过,但是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幸」光临!
  既来之,想不安之也不行了。
  但,即使心中屡屡告诉自己干脆认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决定她悲惨命运的那一天。
  一切的「幸运」,都由屋顶开始。
  ***
  「啊——」
  夹杂着惊人的尖叫声和破碎的瓦片,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
  「好痛……」
  「哎哟……」
  两道痛楚的呻吟同时响起:
  沈凡玉揉着差点摔成两半的屁股,疼得直皱眉。
  「姑娘……」一个极虚弱的声音以哀求的口吻说道:「拜托你快起来,别压我了。」
  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压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一边道歉,一边匆匆起身。
  看那男人痛苦的模样,沈凡玉真是愧疚极了。
  原来是因为有男人当肉垫,她的屁股才没真的摔成两半。
  「痛死我了……」男人双手抚着自己的大腿,继续痛苦的呻吟。
  见状,她只能更努力的道歉。
  然后,她看见了她心爱的凯蒂猫抱枕躺在男人的敏感地带,赶紧捡起来,然后才继续她的道歉行动。
  多亏了她的宝贝凯蒂猫,不然那男人恐怕会绝子绝孙。
  「姑娘,拜托你出去帮我叫我的伙伴过来……」男人忍着痛,尽量清晰地说着。
  沈凡玉一听他有同伴,立刻跑到房外大叫:「喂!有人受伤了,快来呀!」
  喊没两声,一群打赤膊的男人就冲了过来。
  「怎么了?」
  「谁受伤了?」
  「发生什么事?」
  一群人七嘴八舌问着不同的问题,沈凡玉不知如何回答,干脆手指朝房间一比,他们便跑了进去。
  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后,他们都愣住了。
  「小周,你怎么了!?」众人中最魁梧的男人发问了。
  「老大……」小周哭丧着脸,忍痛回答:「我的腿……好象断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你的腿不能断呀!」一个瘦小的男人着急地说。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神情同样的着急。
  「呜……你们这么关心我,我好感动……」看到伙伴们这样待他,小周感动得差点飞上天,大腿也好象没那么痛了。
  「你的腿断了,那就没人帮我们洗衣服了!」瘦小汉子说得理所当然。
  「你们!」小周瞪大了眼,气黑了脸。
  「喂!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呀?」沈凡玉在一旁听得火大,忍不住出面伸张正义。「同伴受伤了,你们不关心他是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居然只想到没有人帮你们洗衣服!?」
  「这……」
  一票男人被她这么一说,都有些惭愧的低下头,被称作老大的男子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小周,你的腿怎么会断了?」终于有人问了这个问题。
  「是……」小周的目光瞟向沈凡玉,「这姑娘从屋顶上掉下来……」
  因为沈凡玉之前为他抱不平,他也就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不过旁人也都听懂了,罪魁祸首原来是沈凡玉。
  沈凡玉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干笑。
  「我不是故意的,一切纯属意外,真的,纯属意外……」
  「姑娘,虽然你不是故意的,不过你总得负责。」魁梧老大盯着她的眼睛,等候她的回答。
  「我当然会负责呀!」她慎重地点头,认真地说:「他的医药费由我负责,我绝对不会推卸责任的!」
  「医药费就免了。」魁梧老大露出了微笑,「照顾伙伴是我做老大的责任,小周的医药费我会负责。」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想请你代替小周帮我们洗衣服。」
  「为什么?」沈凡玉张大了眼,「洗衣服还不简单吗?丢进洗衣机里,衣服自然就会洗好脱水。难道你们连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都懒喔?」
  一群男人听到她这么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讶异。
  「喂喂喂,难不成你们的洗衣机是旧式的,洗衣槽和脱水槽分开,需要动手处理的那种?」看着他们的表情,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你们该不会告诉我,你们没买洗衣机吧?」
  众人一起摇了摇头。
  「还好……」
  看到他们摇头,她总算安心了。但她高兴得太早了,好戏还在后头。
  魁梧老大带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说出了她这辈子听过的话中,最可怕的一句——
  「洗衣机是什么?」
  ***
  那一天,在一阵混乱之后,沈凡玉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她竟然真的回溯到过去,来到了一千年前的朔风皇朝——历史课本上歌颂的辉煌时代,而且恰好是步入盛世的明帝风玄娘当政的时代。
  难怪她觉得他们的口音有点怪,衣服有点怪,摆设有点怪,原来是因为在古代!
  她原本该庆幸的,至少她不是落在兵荒马乱或贪官污吏横行的乱世,但……她却觉得自己倒霉到不能再倒霉、衰到不能再衰,连笑都笑不出来。
  任何一个正常的现代人,在经历每天必须用手洗数十件又脏又臭的粗布衣服,连洗一个月的遭遇后,绝对都笑不出来。
  不过也因为当了洗衣妇,她才能在无依无靠的古代找到容身之所。
  唉,真是矛盾呀!
  沈凡玉净顾着想事情,一不留神,手一滑,捣衣棒便甩了出去——
  待她发觉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捣衣棒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越过小河,直袭对岸的……男人!
  老天!她又中奖了!
  上一次压断小周的腿,洗衣服洗到现在;这一次又用捣衣棒打到一个男人的头,她还会有什么悲惨的遭遇?
  怀着无比哀戚的心情,沈凡玉撩高裙子,快步涉水过河,以媲美短跑选手的速度冲到了那个倒霉男人的身边。
  只见他毫无知觉地倒在岸边的草地上,一股怵目惊心的红泉自他额间流下……
  天呀!她又……
  「喂!你醒醒呀!你千万不能有事呀!」
  她慌张地跪倒在草地上,伸手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总算稍微安心了一点,再一瞧,他流的血只是细细一线,不会出血太多,而且有干涸的倾向,于是心又安了几分;至少,他应该不至于被她害死。
  只是……放眼望去,附近都没有其它人,她一个人扶不动他,又担心他被自己打成了脑震荡,不能乱动……
  考虑了一会儿,沈凡玉决定回去求救。
  「找去找人来救你,你可千万别有事喔!」她一边说,心里暗暗祷告,从观世音菩萨到上帝都不放过。
  正要起身去叫人,一道微弱的呻吟阻止了她的动作。
  「喔……」
  沈凡玉惊喜地回头,发现原本昏迷的男人皱着眉,一手捂着头,另一手则撑在地上,挣扎着要坐起。
  「我扶你,你小心点……」她赶紧扶起男人,让他靠着自己。
  男人半眯着眼,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她尴尬地涨红了脸,神色充满歉疚,「我是刚刚不小心打到你,害你昏倒的罪魁祸首。」
  「打到我?昏倒?」他脸上的疑惑更深了,茫然地望着她,「我怎么会被你打到昏倒?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
  沈凡玉听得直冒冷汗,牙齿开始发颤。
  「你……你……你该不会失忆了吧!?」她快要尖叫了。
  男人只是用乌亮的眼睛望着她,并不回答。
  「快!告诉我,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你家在哪?是做什么的?」呜……上帝不会真的这样整她吧!?
  「我……」男人揉揉额头,皱眉道:「你问的那些问题,我都……」
  「你都怎样?」沈凡玉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屏气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我都不知道……」
  「啊——」沈凡玉忍不住放声尖叫,霍地站起,指天咆哮,「去他妈的臭上帝!我沈凡玉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整我?」
  「姑娘……」
  「你整我还整不够吗?现在居然丢个失忆的男人给我!你教我拿什么养他!?我恨你——」
  「姑娘……」
  「啊——」
  「姑娘!拜托你别叫了!」可怜的男人捂着耳朵,皱眉大喊。
  其实他并不想大声说话,但为了他脆弱的耳朵着想,他不得不这么做。
  幸好他这一喊,终于唤回了沈凡玉的注意。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失控……」沈凡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现在没事了吧?」
  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已经控制住了。」
  说实在的,就算她再倒霉,也好过眼前的男人。他无端遭祸,失去了记忆,而该负责任的她偏偏是意外闯入这时代的过客,他的运气实在是比她还差!
  这么一想,她登时心平气和,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她得负责这个「下」的生活。
  「那就好。」男人听她这么说,终于放下捂着耳朵的手,露出了微笑。
  天呀,超级大帅哥!
  沈凡玉双眼一亮,望着他的眼光热力十足。
  刚刚只顾着担心和咒骂,她居然没发现这个男人有张百分百的帅哥脸!
  虽然失忆的他会是个负担,但天天对着这张养眼的脸孔,心情应该会不错。再说……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发现他有副不错的体格,更开心了。
  养着他不但可以养眼,还可以叫他洗衣服,不错不错!何况他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料子不错,家里肯定有几个钱,一旦他恢复记忆,说不定她还能改善目前悲惨的洗衣妇生涯!
  她越想越开心,闪亮双眼直盯着他,笑得灿烂无比。
  「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养你,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行了。」她拍拍男人的肩,豪气干云。
  「你要养我?」
  男人仍带着微笑,只是多了一丝丝诡异,但沈凡玉因为太过得意,完全没有发现。
  「我害你失去记忆,当然得养你。」
  「你要怎么养我?」他唇角更往上扬,以打趣的目光看着她。
  「呃……」她一时无言以对,又不肯承认自己没办法,只好说道:「反正呢,我吃粥你就吃粥,我喝汤你就喝汤,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就多谢你了。」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在俊俏外更添了一份亲和力。
  沈凡玉差一点看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清了清喉咙,「不用谢了,你先跟我一起回去,我找地方安顿你。」
  「好。」
  他拿起散落在草地上的书,顺从地站起,跟在她身后。
  走没两步,她突然停住,回头问:「对了,就算你失忆,我也得给你一个名字,这样才好称呼。我打算就叫你阿草,你觉得如何?」
  「阿草!?」任何人面对这个俗到极点的称呼,都无法不提高音量,阿草……不,那男人自然也不例外。「为什么要叫阿草?」
  「没为什么,只是我一时想不出好名字,所以就随便叫了。」她耸耸肩。
  「啊!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名字了!」为了避免冠上「阿草」的称呼,男人以极兴奋的口吻说着。
  「真的?那你叫什么?」沈凡玉喜出望外,开心的抓着他的手臂。
  「我的名字是风——」
  远方传来阵阵呼唤,打断了男人说话。
  「王爷——」
  「找到王爷了——」
  「大家快来,王爷在那边——」
  那一声声的王爷传入沈凡玉耳里,恍如天打雷劈,惊得她动弹不得。
  他是王爷!?
  Oh,My
god!她又被上帝玩弄了!
  在第一时间的惊吓之后,沈凡玉勉强提振精神,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看来,我不必养你了。」
  「你不打算负责了?」男人神色从容地问。
  「呃……我负责不了一个王爷……」她脸上漾着尴尬的红,以极缓慢的步伐悄悄往后退。
  「他们喊的王爷又不是我。」他带着无辜的微笑,踩着徐缓的步伐走向她。
  「不是你!?」她愕然地停下脚步。
  「是呀,他们喊的应该是你后面那个骑马的人。」说着,他头一昂,示意沈凡玉往后看。
  她连忙转身,好奇地寻找那个「王爷」的踪影,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骑在马上,紧接着又看到原先喊着王爷的那群人从她身边跑过,直奔向那个人。
  安心地吁了口气,她转身露出了微笑,「原来真的不是你,吓我一跳。」
  就说嘛,上帝哪会那么不通人情,让她好死不死地打中一个王爷,原来果真是她误会了。
  「是呀,是呀。」他露齿微笑,点头附和。
  「好啦,你继续说吧,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她可没忘记先前他已经想起了自己的姓名。有了姓名之后,要找到他家就容易多了。
  「我的名字是风玄煜。春风的风,玄机的玄,煜是火字边再加日、立。」略一停顿,他微带迟疑地问:「这样说,你应该知道是哪几个字吧?」
  「喂!」沈凡玉挑了挑眉,昂首问:「你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认为我不识字吧?」
  风玄煜微笑不答。
  「你真这样想!」她认为他默认了,气得跺脚,「告诉你,我沈凡玉书念得再差,也还没惨到不识字的地步!」
  气死人了!以前在学校被老师叨念,来到古代还得被个古人看不起!
  「你念过书?」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因为她的穿着就像一般村姑,而女子若非家境不错,通常是没机会识字的,更别提念书了。
  「当然!」好歹她也是高职毕业!
  「那你念一段来听听,顺便再解释解释。」他笑着将手中的书递给她,摆出期待的模样。
  沈凡玉一把抢过书,瞪了他一眼,然后随手翻页。
  这一翻开,她登时傻眼了。
  这……这怎么念呀!?所有的字都连在一起,别说标点符号了,连换段空白都没有!
  然而看到风玄煜直盯着自己瞧,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念。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意思是说……是说……」她皱着眉,努力思索。
  「是说什么?」风玄煜嘴角微微抽动着。
  短短几句「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都可以让她读成那样,对她的解释,他实在万分「期待」。
  「啊!我知道了!」她一拍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意思是说,秋天的水常常会到一百条河川里面,把水灌进去;在那个时候呢,泾流的大小是平常的两倍,所以连牛和马都认不出那是牠们平常喝水的河。」
  「噗!」他爆出一阵大笑,笑得不可遏抑。
  「你笑什么!」她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
  「我不行了……哈……受不了……好好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许笑!」沈凡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强忍着扁人的冲动。
  「不笑就……哈……不笑……」
  他很努力地想要止住笑声,可惜成效不大。半晌,在沈凡玉多次的抗议之后,他才勉强收住笑。
  「书还你!」沈凡玉用力地将书塞进他怀里。
  风玄煜低头看了看那本《庄子》,又朝她露出了微笑,「你不念了?」
  「还念!?你还想看我笑话吗?」她白了他一眼,撩起裙子往河里走,「动作快点!先跟我到对岸,等我洗完衣服,再带你去我那里。」
  「谨遵所命。」
  他耸耸肩,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
  「拿去!」
  「这是什么意思?」风玄煜看着硬塞到他手中的衣服,一脸的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当然是要你洗衣服呀!」沈凡玉说得理所当然,一边说还一边继续把脏衣服塞给他。
  「衣服是你要洗的,为什么塞给我?」他挑了挑眉,将衣服放回木盆里。
  「喂,你很不够意思耶!」她丢下手中的衣服,双手叉腰,「我老早说了,我吃粥你就吃粥,我喝汤你就喝汤。以此类推,我洗衣服,你当然也要洗衣服,而且是一人一半,公道得很!」
  「我以为你要养我……」他故作哀怨地低头叹气。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控她要他做苦工。
  「少给我装可怜!」她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膛,昂首道:「既然是我养你,你就得听我的话,我叫你帮忙洗衣服,你就乖乖的洗,不要一堆废话!」
  「可是……」
  「没有可是啦!」她弯腰捡起衣服,一件件塞给他,「衣服没洗完,我没晚饭吃,你也没晚饭吃。快洗!」
  「洗衣服这种事……」
  她双手环胸,偏头瞪着他,不屑地挑了挑眉,「你不要告诉我,洗衣服这种事是女人的责任,这种鬼话我从来不信!」
  据说古代的男人都很大男人主义,眼前这个八成也是欠扁的大男人主义拥护者。
  「你不要每次都打断我说话好吗?」风玄煜叹口气,一脸的无辜,「我从来没说只有女人才要洗衣服。刚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洗衣服,不知道怎么洗。」
  「洗衣服还不简单,看着喔!」
  沈凡玉撩起裙子,把碍事的裙摆塞到腰带里,然后蹲在河岸边,一手拿着捣衣棒,一手抓过木盆里的脏衣服,动作俐落地捣衣、洗涤,末了再扭干衣服,丢到另一边装干净衣服的木盆里。
  整个流程一气呵成,干净俐落,看得风玄煜直鼓掌。
  「了不起!我头一次看到人家洗衣服像在耍把戏,好呀!」
  她横了他一眼,起身将捣衣棒交给他。「拿去,你洗一次给我看。」
  「好吧……」他接过捣衣棒,仿照她刚才的样子,将长袍的衣摆塞进腰带里,然后蹲了下来,打算依样画葫芦,学习她的洗衣大法。
  然而画虎不成反类犬,他原想来个潇洒自如的表演,孰料却弄得一团糟,捣衣棒好几次都差点敲到他的手,更糟的是,他揉衣服时,一个不留神,竟让衣服漂走了。
  「你猪头喔!」
  沈凡玉气急败坏地跑进小河里追衣服,不小心滑了一跤,又赶紧爬起。最后虽然身上弄湿了,但总算把衣服捡了回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见到她狼狈的模样,风玄煜赶紧跑上前去,扶她到岸上。
  一上岸,她就开骂了。
  「风玄煜,你没本事就不要耍帅好不好?」她气鼓鼓地瞪着他,「这等洗衣神功可是花了本小姐一个月的时间苦练来的,你以为你随便学学就会喔?你老实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慢慢洗,不要再给我耍帅了!」
  虽然听不懂她口里的「耍帅」是什么意思,但他很明白她在生气,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深秋被迫跳进河里都会生气。
  「我保证不会了,对不起。」他歉然地低头。
  看他似乎真的很内疚,沈凡玉的气也消了。毕竟让一个大帅哥低头道歉实在是一件很爽的事,即使那个帅哥有点笨,连洗衣服都不会。
  「算了,你继续练习洗衣服,我会在旁边看着你。」
  「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免得着凉。」他一边说,一边动手除下外衣,「我的袍子先给你穿。」
  接过他递来的衣服,沈凡玉心中涌上一股感动。她到朔风皇朝这么久,头一次有人关心她……
  脱掉半湿的外衣,换上他的袍子,她觉得自己好象能感觉到袍子上那属于他的余温。
  「谢谢……」她有些腼腆地露出微笑。
  风玄煜回她一笑,便回到木盆边去「练习」洗衣服了。
  看着他认真洗衣服的模样,沈凡玉忽然觉得上帝也不算太亏待她嘛!至少衪送了一个身材一流、脾气不错,有风度又体贴的大帅哥给她——尤其他失去了记忆,只能依靠她,摆明了是上帝送给她的白马王子,要让她留起来自己用的!
  既然回不去她的时代,那她总得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当然还得找个老公。
  眼前有个大好人选,又是上帝送来补偿她的,不要白不要。
  决定了,就是他!
  ***
  当沈凡玉带着风玄煜回到收容她的冰戏团时,引起全团一阵骚动。
  沈凡玉认为他们是惊讶她带男人回去的异常行为,但即使如此,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已经有跟团长老大抗争的心理准备。反正呢,她绝对要把风玄煜留下来!
  这一个月来,由于她超强的洗衣能力,冰戏团的男人们已经少不了她了。如果他们不让风玄煜留下,她打算以「罢洗」表示抗议,相信他们一定会妥协。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团长老大一口就答应留下风玄煜,而且还拨出一座静僻的院落,要她和风玄煜一起搬过去住。
  奇了?团长老大和她那么有默契吗?不然他怎会让他们俩和众人分开住,方便她钓帅哥?还是团长老大以为风玄煜是她的情人,好心成全他们?
  不管是为了什么,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再好不过!
  安顿好风玄煜,沈凡玉就去做她的杂务,到酉时才回到那间院落。
  刚进门,她就闻到了饭菜香。
  「好香喔!今天是不是加菜呀?我好象闻到了烤鸡的香味。」她开心的嚷着,快步走到饭桌旁,果然看到桌上除了两样青菜和炒蛋之外,还破天荒的出现了半只烤鸡。
  天呀!香喷喷的烤鸡……这一个月来,最好的伙食也不过是炒肉丝,而且还是好几天才有那么一盘,现在居然有烤鸡可以吃!
  她简直感动得快掉泪了!
  「小玉,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进沙子了吗?」风玄煜关心地问。
  「不是,只是看到烤鸡,太感动了。」她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盘烤鸡,缓缓坐下。
  想不到她沈凡玉也有为了半只烤鸡感动的一天!以前的她走过麦当劳,瞄都不瞄一眼;吃饭还嫌肉太多太油,会害她胖得无法溜冰……
  报应喔!
  「光看着菜是吃不饱的,动筷子吃饭吧。」风玄煜微笑着将筷子放进她手中,还把鸡腿夹到她碗里。
  「你真的是我在这里遇过最好的人!」沈凡玉感动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过奖了。」他扬唇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你快吃吧,不然饭菜就要凉了。」
  「嗯!」她点点头,开始享用美好的晚餐。
  低头吃饭,她还不时偷瞧他。
  她原本只是打算找个人来陪,让她在这个时代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风玄煜恰好失去记忆,又有不错的人品,所以她才会选上他。
  现在情况不同了,她似乎真的有一点点心动,有一点点喜欢。
  上帝呀,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他,如果他们真的有缘,请让她今晚梦见他。
  当然,最好也让他梦见她。
  ***
  深夜里,一名黑衣人迅捷地窜进院子里,停在风玄煜房间的窗户外。
  确定四周无人之后,他轻敲窗棂,窗户应声打开。
  「属下参见王爷。」说着便欲下跪行礼。
  「免了,你快进来吧。」
  风玄煜退开两步,让黑衣人跃窗进房,然后很快地关上窗户。
  「都没人发现你吧?」
  「没有,属下很小心。」
  「那就好,辛苦你了。」风玄煜微微一笑。
  「属下不辛苦,反而是王爷您辛苦了。这是您吩咐属下带来的药。」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银盒,恭恭敬敬地呈上。
  「绍轩,多谢你了。我全身都在酸痛,没这药可就麻烦了。」风玄煜扭开盒盖,拉高衣袖,用手指沾药膏涂抹手腕和手肘的关节。
  头一次洗衣服,手忙脚乱不说,还折腾得他腰酸背痛,全身骨头像是要散开了一般。
  「王爷,您还要待多久?」方绍轩有些担心地问。
  头一天王爷已经弄成这样,再待下去,只怕要让那姑娘给折腾死了!
  早知如此,当王爷趁那姑娘转头之际向他打暗号的时候,他就不该听从王爷的指示,告诉其它人不要揭露王爷的身分。
  「当然是待到我不想待的时候。」风玄煜放下银盒,神态轻松地说道:「难得找到乐子,如果不玩个过瘾,岂不是有负我『七闲王』之名。」
  「原来王爷您知道……」方绍轩有些讶异。
  「当然知道。」风玄煜露齿微笑,神情有一丝得意,「我的消息灵通得很,当然知道大家在背后说我整日到处遛达,养着各种杂技团取乐,不事生产,不任官职,不担责任,优优闲闲做我的太平王爷,还帮我取了个『七闲王』的外号。」
  方绍轩偷觑主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更何况『七闲王』可比『燕王』的封号贴切多了。」风玄煜笑了几声,又自嘲道:「说实话,做『咸王』可比『腌王』好多了,至少不用被盐腌上十天半个月,只要加点盐巴就够咸了。」
  「王爷……」方绍轩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尴尬地看着他。
  「对了,你回去后吩咐帐房,多拨一些银子给冰戏团当伙食费,让他们多吃点肉。」
  「可是……您晚饭前不是还要属下以后不要再送大鱼大肉过来,您要过过跟冰戏团其它人一样的生活,试试不同的日子?」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可是小玉……就是我说很有趣的那个姑娘,她看到那半只烤鸡居然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所以我才想是不是我给冰戏团的伙食实在大差了。我希望小玉继续陪我玩下去,可不想她受不了差劲的伙食而跑掉。」
  「是,属下会跟帐房说的。」
  方绍轩原本想告诉主人,冰戏团的伙食和寻常百姓比起来已是不错了,每隔几天都还有肉吃,不必浪费银子;但转念一想,主人以后要跟其它人吃一样的饭菜,那么伙食自然是越丰盛越好。
  「还有,你再跟帐房说,要他把王府里浣衣局奴婢的工钱提高,每人加个几两,因为洗衣服实在辛苦。」想到今天洗衣服的经过,风玄煜就觉得自己从前真是亏待了那些负责洗衣的奴婢。
  「是。」
  「另外,再从浣衣局调两个人过来分担小玉的工作,不过要记得叫她们不要泄漏我的身分。」
  「属下知道。除了王府里的奴婢,属下也已经打点好冰戏团和附近其它杂技团的人,不许他们泄漏您的身分。」
  「做得好。」风玄煜赞赏地拍拍方绍轩的肩膀,「下午还好你想得周全,赶在我前面到冰鼓团打点,要不然我一进门就穿帮了。」
  这附近的土地都是风玄煜拨出来供手下的各式杂技团居住的,他又常到这边闻晃,自然所有的人都认得他。若非方绍轩先赶来打点,他就不能再和沈凡玉玩下去了。
  「这是属下该做的。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回去休息吧。」
  「王爷,属下有个要求,希望王爷答应。」
  「你说吧。」
  「请王爷准许属下派侍卫乔装混入冰戏团,就近保护王爷的安全。」
  「不用那么麻烦吧,有谁会害我呢?」风玄煜摆摆手,笑道:「我空有荣衔,但无权无势,又远在涿郡,和朝政全然无涉,不会有人想对我不利的。」
  「属下是担心……」方绍轩欲言又止。
  「你担心皇上?」风玄煜双眉一扬,说出了方绍轩心中的话。
  方绍轩不答,算是默认了。
  「你这是杞人忧天,皇上若要对我不利,我早就不知道死过几次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只要我开开心心当我的太平王爷,绝对能够长命百岁,含笑而终。」
  「但您不觉得不平吗?您空有一身才华,却没有一官半职,只能挂着王爷的虚衔待在涿郡。」方绍轩越说越激动,眉头紧锁着,「先帝在世时,您颇受重用,谁知现在却……这都是因为皇上不信任您的缘故呀!」
  「绍轩,你平心静气听我说,这没什么好不平的,我反倒得感谢皇兄这么了解我,知道我不喜欢案牍劳形的日子。」
  「王爷!您……」
  方绍轩还想说话,却被风玄煜阻止了。
  「我从不觉得自己有才华,就算真有才华,我也不想做什么大事,只想过优闲的日子。以前是父皇抬爱,做儿子的只好尽力为他效劳,如今卸下重担,还我轻松自在,那是再好不过了。我过得开心,你也不必替我抱不平。」
  「是……」主人都这么说了,他当属下的又能说什么。
  「夜深了,你快回去吧。」风玄煜微微一笑,安抚似地轻拍方绍轩的肩。
  「属下遵命。但侍卫的事……」
  「既然你这么不放心,那就派来吧,只要他们不妨碍我就行了。」
  「是!」方绍轩终于露出了笑容,躬身告退。
  「阿煜,起床了——」
  半梦半醒间,风玄煜隐约听到唤他起床的声音。
  是谁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谁……别吵我……」
  「还谁呢?我是养你的人。你快点起床啦!」
  「喔……」
  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他的脑袋仍是浑沌一片,茫然的目光让他的神情有些呆滞。
  「阿煜,你到底醒了没?」
  一只手附上了他的颊,不死心地轻拍着。
  「嗯……」他拍开那只恼人的手,用手抹了抹脸,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才发现一张大大的笑脸杵在他面前。
  「早呀。」沈凡玉笑吟吟地望着他。
  「早。」对上这么开心的笑脸,风玄煜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
  「你快点梳洗一下,然后出来吃早饭,等一下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呢!」
  他点点头,想起身梳洗,却不见房里有水盆。
  「水盆和毛巾在哪里?」
  「毛巾我摆在外面,你等一下带着毛巾到大杂院那边的水井旁,用水桶打水洗脸就行了。」
  「这里没有水盆吗?」他一边起身,一边问。
  「没有,哪来那么多钱让每个人都有个水盆。」沈凡玉一边弯腰整理床铺,一边说话,「反正你在这边就将就些。说真的,一个月前我刚来时也很不习惯,这里跟我以前住的地方实在有天壤之别,不过习惯了就好。」
  风玄煜正在穿外衣,听她这么说,好奇心大盛,忍不住问:「你原本住在哪里?」
  什么地方,怎样的家庭会养出这么特异的姑娘?
  「说了你也不会信。」
  她叹口气,将被子对折好,床铺便算是整理完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好吧。」她回身对他露出微笑,「晚一点到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我再说给你听。你快点去梳洗吧。」
  他依言而行,拿了毛巾便往大杂院走去。
  天才蒙蒙亮,水井边却已聚集了十几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他们一边梳洗,一边闲聊,十几个大嗓门让大杂院显得热闹非凡。
  但这样的喧闹在看到风玄煜后,瞬间消失,只剩下诡异的静默。
  「大家早呀。」他带着笑容,轻松自在地打招呼。
  「您早……」十几个大汉站得直挺挺的,讷讷的问好。
  「唉,你们甭紧张,放松些。」看他们那样子,风玄煜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长得很可怕吗?还是他会吃人?只不过因为他是王爷,所以每个人看到他都像看到鬼似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答腔。
  最后还是团长老大鼓起勇气问:「您到大杂院不知是……」
  「当然是来梳洗的。」风玄煜晃晃手中的毛巾。
  「梳洗?喔!」老大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您等等,我立刻去帮您打水。」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风玄煜拉住老大,神态自若的走到井边,拿起水桶,「麻烦哪位教我怎么打水。」
  「王……您还是让我们帮您打水吧。」老大差点说溜嘴,叫出「王爷」,还好及时改口。
  「我说了自己来。」见他们还试图再说,风玄煜只好端出王爷的架子,「这是命令,你们只要教我打水就行了!」
  这么一说,众人才不敢再阻止,乖乖地教他打水的方法。
  费了一番工夫,风玄煜终于打起了他生平第一桶井水。
  快手快脚地梳洗完,他赶紧快步走回他所住的院落。
  耗了这么久,沈凡玉只怕要不耐烦了。
  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用了大概两刻钟时间梳洗,但沈凡玉看到他时,仍是笑容满面地招呼他。
  「你回来啦,快坐下来吃早饭。」
  他依言坐下,这才发现桌上除了几碟小菜和粥,还有一条鱼。
  她的笑容该不会是为了那条鱼吧?
  一边吃饭,他一边试探地问:「你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有好事发生吗?」
  「是呀!」她笑眯了眼。
  「好事是不是指这条鱼?」
  一句话问出口,他便等着看她用独特的音调和词汇开骂——他对她骂人的功夫实在印象深刻。
  孰料,她并未出现他预期的反应。
  「这条鱼也算好事啦,不过还有更好的。」她的唇扬起完美的弧度,无尽的愉悦满布她脸上。
  「到底有什么好事,可以告诉我吗?」看她那模样,他实在好奇极了。
  「不行,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拜托你快说出来,不要吊我胃口了!」
  「不行就是不行!」
  「不说就算了。」他埋头吃饭,但心中仍盘算着怎么套出她的话。
  望着他赌气的模样,沈凡玉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绝不会告诉他,她昨晚梦见了他;更不会告诉他,他刚睡醒的迷糊模样有多可爱。
  这是她美好的秘密。
  ***
  用过早饭,忙碌的一天便正式开始了。
  沈凡玉的头一件工作,同时也是风玄煜第一个工作,就是整理冰戏团所有团员的床铺。
  当沈凡玉领着风玄煜走进大杂院时,所有人都停止练习,诧异地望着他们。
  团长老大走上前几步,问道:「小玉,你把阿……阿煜带来这里做什么?」
  她被问得莫名其妙,疑惑地回答:「当然是来工作呀。早上我们得整理你们的床铺,不来这里怎么整理?」
  「你要叫他整理床铺!?」
  老大拔高了嗓子,震惊地睁大了眼,其它人也是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是呀。」她理所当然的点头,以为他们担心风玄煜不会做事,便又说道:「你们放心,虽然阿煜笨手笨脚的,不过还满肯学的。我会好好教他怎么铺床迭被,不会让他乱来的。」
  说完,她递给风玄煜一个眼神,要他开口提振众人的信心。
  他配合地点头,慎重其事地说道:「我会认真学的,你们相信我。」
  见他们仍是一脸讶异,沈凡玉耸耸肩,对风玄煜道:「走吧,我们用行动证明给他们看。」
  两人正要往屋里走,突然听到一声大喊。
  「慢着!」老大急忙唤住他们,然后回头对伙伴大叫,「大家知道怎么做吧?动作快点。」
  话一说完,只见所有人有志一同的点头,飞也似地冲进屋里,留下沈凡玉和风玄煜愣在空地上。
  「他们是不是尿急呀?一个跑得比一个还快!」她有些叹为观止。这样的速度只怕比奥运的百米赛跑还快!
  「大概吧。」他随口应声。
  事实如何他当然知道,只是怎么也不能点破,不然就没得玩了。
  「算了,不管他们,我们进屋吧,不然今天的工作会做不完。」
  他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进屋。
  来到团员们住的大通铺,沈凡玉立刻傻眼了。
  这……除了刚整理完床铺的时候,她从没见大通铺这么整齐过。所有人的被子都折得方方正正的,床褥也铺得十分子整,连一丝折痕都没有。
  奇了,难道他们昨天都没睡觉吗?
  「你们是怎么回事?」沈凡玉双手环胸,斜睨直挺挺站在各自床前的团员们。
  「这……」老大搔搔头,代表发言,「我们是想你平常做那么多事,太累了,所以我们就动手分担一点。」
  「看来你们颇有良心的嘛。」纵然心里知道绝对有问题,她仍然不动声色地保持微笑。
  众人只能干笑着。
  风玄煜怕他们会泄了他的底,连忙打圆场。
  「小玉说你们都是好汉子,今日看来果真不错。不过现在有我分担小玉的工作,你们以后就不用费心了。」他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透着坚决。
  迫不得已,他们只好点头。
  这时候,一名管家打扮的人领着两名仆妇走了进来。
  沈凡玉认得是当初她来到冰戏团时,答应团长老大收留她的那个王管家。
  王管家瞧了风玄煜一眼,才对老大说:「王爷让我调两名仆妇过来给你们,以后杂务就由她们分担着做吧。」
  团长老大赶紧点头称是,心中直欢呼,因为这么一来他们大伙儿就不用担心委屈了王爷,让他做那些粗重工作了。
  交代完毕,王管家就离开了。
  他一走,沈凡玉便笑着赞道:「看来这七闲王人不错嘛,知道这里人手不足,还特别调人来帮忙。」
  她「七闲王」一出口,众人立刻脸色大变,又惊又恐,拚命的朝她使眼色。
  七闲王本人则是一派自在地附和,「是呀,七闲王人真的不错。虽然是庸碌了点,不过心肠好又不摆架子,又懂得体恤属下,实在是难得。」
  沈凡玉打量了他一会儿,扬眉道:「说得好象你很清楚似的。你恢复记忆啦?还是你当自己是七闲王?」
  「我如果恢复记忆了,还会待在这里吗?我这样子也不像王爷吧?」他露出无辜的笑容,耸耸肩,「我只是接着你的话,随便说说而已。」
  「是喔。」她随口应了一声,转面对团长他们说道:「既然床都铺好了,那你们快把脏衣服交出来,我和阿煜今天决定早点洗好衣服。」
  一听说要叫王爷洗衣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差点要尖叫出来。
  两名仆妇中的李大妈赶紧插口,「沈姑娘,那些衣服我们来洗就可以了,你休息吧。」
  「不行!」沈凡玉大声否决,昂首道:「既然我领了钱当丫鬟,就得要做事。洗衣服是我的工作,谁也不许抢。」
  「沈姑娘……」
  「说不行就不行!就算我讨厌洗衣服,我也绝对不做米虫!」
  「米虫?那是什么?」众人一脸疑惑。
  「米虫就是只吃饭不做事的人。」怕他们还不懂,她便举例解释,「好比那个七闲王,就是一只大大的米虫!」
  米虫?真是贴切的词!风玄煜想着,不由得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然而众人却听得脸色大变。
  怕她再说出不该说的话,冰戏团的团员们赶紧把脏衣服都交给她,快快打发她去洗衣服。
  ***
  风声,水声,捣衣声,交织成深秋的乐曲。
  沈凡玉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芦苇,嘴里随口哼唱着无名的曲调,还一边用脚打节拍。
  既然她闲闲坐在一旁,那么捣衣声从何而来?
  只见风玄煜蹲在岸边,手里拿着捣衣棒,正满头大汗的击打着衣服。
  深秋的风颇为凉爽,河岸边的风势也不弱,只可惜这些都敌不过劳动所要花费的力气,吹不干他涔涔滴落的汗水。
  放下捣衣棒,把扭干的衣服丢进木盆里,风玄煜暂停了工作,偏头望着她逍遥的身影,有些无奈地问:「你不是说你不做米虫,还很有骨气的拒绝别人替你洗衣服,怎么现在做苦工的却是我?」
  虽然洗衣服对他而言很新鲜,可是看到她在那边纳凉、哼歌,他不开口糗糗她,似乎说不过去。
  「谁说只有你做苦工。等你洗完一半,我自然会洗另一半。」她笑嘻嘻地起身走向他,在他身旁蹲了下来,「经过昨天一晚的思考,你有没有多想起什么?比如你家住哪?有什么人?有没有娶妻生子?」
  其实她真正要问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她喜欢他,上帝也在她梦中证实他们有缘分,她当然得问个清楚!虽然古人可以三妻四妾,但她沈凡玉可不想做人家的小妾,也不想和别人分老公。
  「呃……是有想起一点。」望着她那双闪亮的眼睛,风玄煜不由自主地点头。
  「你想起什么?」她有些兴奋地逼近他。
  「我不记得家在哪里,只想起来我的父母都已经仙逝,还有我无妻无儿……至于其它家人,我没什么印象,或许没有吧。」
  家人呀……如果那金碧辉煌却充满诡谲的宫殿算是家的话,他或许有家人吧。
  想着,他的眼中不由得多了一丝落寞。
  看到他黯淡的眼神不复原先的清澈,俊逸的容颜失去了笑容与朝气,沈凡玉原本听到他没有妻儿的喜悦心情顿时消失了,满心只有关怀。
  「你不要这样嘛。没有家人,等你娶妻生子就有了呀!」她脸上微微一红,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有父母家人,更没有亲朋好友。在朔风皇朝,我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那我们是同病相怜罗?」收拾起一时的感叹,风玄煜重新展露微笑,故意调侃她,「看不出你这么凶悍泼辣、气势逼人,却和我这么温柔体贴、任劳任怨的人同病相怜。唉,境遇相同,脾气却大大不同。」
  「啐,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瞪了他一眼,撇撇嘴,「我一个弱女子独立谋生,如果不装得凶一点,气势强一点,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他扬眉打量她,笑道:「你的凶悍是装出来的?但我怎么看都像是天生的。」
  「风玄煜,你皮痒欠揍吗?」她鼓着颊,佯嗔瞪他。
  「你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才不会呢!再不济也会有个倒霉鬼得接收我。」她自信地昂起头。
  「谁是那个不幸的倒霉鬼呀?」
  「天机不可泄漏。」她才不会傻得告诉他,那个倒霉鬼就是他。
  虽然目前他很明显对她没意思,但她多得是时间蚕食他的心,让他知道她的好。
  不急,她会慢慢来,就像她练滑冰一样,努力再努力!
  「你怎么这么多天机?」
  「因为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嘛!」她轻笑几声,坐回了原来坐着的石头。
  「天上掉下来的?我不信。」他摇摇头,继续洗衣服。
  「早上你不是问我原本住在哪吗?我说你不会相信的。看吧,现在我明明说了实话,告诉你我是怎么来这边的,你却说你不信。」她一边说,一边拿着芦苇在水面乱划,模样自在得很。
  「你的意思是,你原本住在天上罗?」他击打着衣服,不怎么认真地问。
  「差不多。和这里比起来,我原本住的地方确实是天上,至少我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你不就是仙女了?」他半是调侃半是开玩笑。
  「你觉得我不像仙女吧?我自己也觉得不像。」如果说她是仙女,那真的会笑破人家的肚皮。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他仍当她在说笑。
  「那当然。谁教我沈凡玉人如其名,就是一块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笑着自我调侃。「我呀,普通家世,不富不贵,不贫不贱;普通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普通脸孔,不美不丑,不黑不白;普通心肠,不恶不善,不好不坏;普通脑袋,不特别笨也不特别聪明。没有哪一点比普通人好,也没有哪一点比普通人差,实实在在就是个普通人,路上随便抓都一大把。」
  风玄煜听着她绕口令似的「普通论」,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能掰出这么一长串「普通」的论调,她实在不能算是个普通人了。
  又听她击掌之后,下了结论。
  「所以说呀,我沈凡玉再怎样也不会是仙女。你说对不对?」她一脸正经地询问他的意见,还一副他一定得同意的模样。
  见她这般认真,他当然只能点头,心里却暗暗好笑。
  哪有普通人会在贬了自己一顿后,还特地寻求别人的赞同呢?
  「既然如此,你又说自己是从天下掉下来的?」
  「因为那是事实,是我遇过最不普通的事。」想起自己从天而降的经过,她忍不住要叹气,「如果我没有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今天就不用在这里当洗衣妇、做丫鬟了。」
  「其实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普通,很特别。」因为普通人不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兴趣。
  「真的?」沈凡玉不由得眼睛一亮。
  虽然她觉得当普通人其实不错,但是被喜欢的人称赞自己恃别,她自然开心。
  「当然是真的。」他故作郑重地点头。
  「那你说说,我哪里特别?」
  「你嘛……」他装出认真打量她的模样。
  「我怎样?」她紧张地追问。
  「身材不胖不瘦,这叫秾纤合度,特别!」
  「还有呢?」她心中欢喜,不由得笑逐颜开。
  「皮肤不黑不白,这叫肌理均匀,特别!」
  「然后呢?」她开始飘飘然。
  「不善不恶,不好不坏,这叫中庸之道,特别!」
  「呵呵……」她已漫步在云端,浑不知身在何处。
  风玄煜学她击掌,为他的「特别论」下了总结。
  「所以呢,你一点也不普通,反而很特别!」
  「看不出你这么有眼光!」从她出生到现在,就属他这番话让人听了最舒服。
  见沈凡玉似乎打从四肢百骸里透出欢喜,他也笑道:「那么……像我这么有眼光的人,你忍心让我继续洗衣服吗?」
  她咯咯一笑,站了起来。
  「好吧,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剩下的衣服就我接手罗。」
  「多谢多谢。」他微笑作揖。
  「喏,你把汗擦一擦,到一旁休息吧。」她从怀里拿出手绢递给他。
  他道谢接过,坐在她原本坐着的石头上擦汗、休息。
  风声,水声,捣衣声,在凉爽的早晨继续着特有的节奏。
  时序悄移,不知不觉中,由秋入冬。
  北方的冬天远比南方折磨人,又干又冷,西北风里还夹着飞沙,吸一口气都会让鼻子觉得难过。
  对这样的天气,冰戏团的团员们早习惯了,练习杂耍时照样打着赤膊,任汗水被寒风吹干,丝毫不以为意。
  但沈凡玉可就不行了。
  她虽不至于冷得直发抖,但总比其它人多穿了两三件衣服,外表看来臃肿不说,行动也因此变得迟钝。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她叫苦连天的,是她的工作——洗衣服。
  秋天时,河水虽冷,还在她的忍受范围。但越接近冬天,河水就越冷,到如今已是冰寒刺骨,每次洗衣服前,她都得挣扎半晌。
  没几日,她的双手已经冻得龟裂,十指青青紫紫的,动作再也不能像先前一般俐落,自然也使不出她的洗衣大法了。
  即使如此,她仍倔强的不愿换掉工作。
  她向来的原则就是有始有终,做事要做彻底。因此虽然会在洗衣服时向风玄煜抱怨河水太冰,但当着团里其它人的面,她却忍着手痛,哼都不哼一句。
  看在风玄煜眼里,实在不知该赞她有骨气能吃苦,还是该说她脾气太倔太硬。
  劝不动她,他只有换个法子,略尽朋友之义。
  用完晚饭,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方绍轩已等候许久了。
  因为那两名王府调来的仆妇也住在这间独立的院落里,在她们的掩护下,方绍轩出入不必顾忌太多,是以未到夜深便先行潜入。
  「绍轩,你把药带来了吗?」
  「带来了。」
  方绍轩取出一只瓷瓶和一个小木盒,双手呈上。
  风玄煜伸手接过,微微一笑,「你赶着到这边,只怕还没用晚饭吧?真是辛苦你了。」
  「属下为王爷效劳,一点也不辛苦。」
  「我没事吩咐了,你快回王府,吃饱一点,也吃好一点,才有力气帮我忙。」他拍拍方绍轩的肩膀,意甚嘉勉。
  「王爷,属下先帮您上好药再走吧。」望着主人泛着红紫的手,方绍轩脸上不禁露出担忧的神情。
  王爷向来养尊处优,如今却连洗了半个多月的衣服。这样冷的天气,河水不知有多冰,他如何受得住?
  「上药?」风玄煜一愣,笑道:「你误会了,药不是我要用的。」
  「难道是要给沈姑娘的?」方绍轩不由得皱眉。
  「正是。」风玄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见过像小玉这么倔的姑娘,明明受不了,偏又爱面子,为了她先前那番不做米虫的言论而死撑着。」
  「那您呢?您又是为什么硬要待在这里受苦?」为了主人着想,方绍轩顾不得身分的差异,直言劝谏,「您之前说沈姑娘很有趣,所以才待在她身边找乐子;但属下看到的,只有您在替她做苦工。难不成洗衣服很有趣吗?」
  风玄煜淡淡一笑,对方绍轩略嫌失礼的态度不以为意。
  「洗衣服很苦,但在她身边确实很有趣;何况有个人把你当朋友,和你平起平坐,感觉很好。」
  「王爷!」方绍轩的眉皱得更紧了。
  风玄煜笑容不变,又拍了拍方绍轩的肩,「我自有分寸,你就别操心了。快回去吧。」
  「属下还有一事要说。」
  「说吧。」
  「皇上新得龙子,传令诸王不论远近,元旦务需进宫参加大朝会。如今已是十月,若不及早准备,只怕会来不及。此事还请王爷示下。」
  听到自己新添了侄儿,风玄煜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既然是皇子出世,皇上后继有人,我自然得去恭贺一下。你传令各个杂技团勤加练习,我要带他们一同上京,在皇上面前献艺祝贺。其它的事情,你觉得怎样妥当就怎么办吧,等决定了起程的日子再告诉我。」
  「是,属下遵命。」方绍轩躬身告退。
  待他离开,风玄煜便拿着要给沈凡玉的药,带着愉悦的心情走出房门。
  ***
  「小玉——」话声陡然中止。
  风玄煜背转身子,急急忙忙掩上门,靠在门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来到沈凡玉房外的时候,见房门虚掩,便直接推门而入,未料她居然正在换衣服!怕被当成登徒子,他才会赶紧退出房间。
  不一会见,门被打开了,沈凡玉笑吟吟地走出来。
  「阿煜,你找我有什庆事?」
  「我是拿药来给你的。」他兀自有些不自在,觉得方才冒犯了她,不由得脸色微红。
  「进来说吧。」
  她退开一步,让他能走进房间里。
  刚在桌前坐下,风玄煜便歉然道:「刚才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关系,小事嘛。」
  「小事?」见沈凡玉浑不在意,笑容依旧,他不禁一愣。
  「对呀。反正我刚才衣服还穿得好好的,你什么也没看到,不用跟我道歉。」
  她换衣服时,下身有裤子,上身则穿着窄袖小衣,了不起是让他看到小腿和膝盖,还有抬手穿衣服时露出一点点腰身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她方才只穿着衬裤和窄袖小衣,怎么想,他都算占了她便宜。
  「不必可是了啦。」见他还是一脸愧疚,她半开玩笑地说道:「不然下次你换衣服时,让我看回来,那我们就算扯平了。」
  基本上,她很乐意看帅哥跳脱衣秀。
  面对她大胆的言词,风玄煜既感惊讶,又觉好笑。
  她似乎总有出人意表的反应。
  「好啦,你别呆呆坐在那边。刚刚你说拿药来给我,是什么药?」她轻推他的肩。
  「是专治冻伤和龟手的药。」风玄煜将瓷瓶和小木盒摆在桌上,关心地望着她,「你的手弄成这样,如果不上药,这个冬天有得苦了。」
  「谢谢。」她心里暖烘烘,感动不已。眼角余光瞄到他放在桌上的手,连忙问:「你把药给我,那你自己呢?你的手怎么办?」
  「我没事。」他淡淡一笑,「衣服大半都是你在洗,我的手可比你好多了。」
  「那不行,药是你拿来的,哪有光是我用的道理。」
  「那好吧,我先帮你上药,等一下再处理我的手。」
  「这还差不多。」
  风玄煜无奈地摇摇头,打开了小木盒的盖子,沾了些乳白色的药膏。
  「手伸出来吧。」
  「喏。」沈凡玉顺从的将双手放到桌上……
  轻轻执起她的手,见手掌和手指都龟裂得严重,又红又肿,还泛着青紫,他忍不住皱眉道:「先前有人要跟你换工作你不要,才会搞成现在这样子。」
  她皱皱鼻子,噘嘴道:「话都说出去了,我也没办法。早知道冬天洗衣服会那么惨,我老早跟她们把工作换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跟她们换了工作,不就变成她们的手遭殃了吗?」
  「她们都是老手了,洗了十几年的衣服,哪会像你这么没用,弄伤自己的手。」他小心地抹着药,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也洗了快十年的衣服呀!」她不服气地反驳。
  「真的?」他抬起头,双眼直盯着她。
  「当然是真的。」被他看得心虚,她小声地补上一句,「只不过不是用手洗……」
  他再度低头擦药,不怎认真地问:「不是用手,难不成是用法术洗吗?」
  「法术……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她可没说谎,科技本来就是现代化的法术。
  「那你现在怎幺不用法术洗?」他一边说,一边换手涂药。
  「我从天上掉下来,怎么还有法术呢?」她耸耸肩,一脸的无奈。
  来到古代,她失去了现代化的科技,就像仙女从天上掉到凡间,失去了法术。
  对她的说法,风玄煜一笑置之,仍旧当她是在说笑。
  「你别光念我,也说说你自己。」沈凡玉微偏着头,纳闷地看着他,「都半个多月了,你都没再想起什么吗?我甩出去的那一棒子,当真那么厉害,让你到现在还只想起名字和你没有家人这两点?」
  她越来越觉得他不像一个失忆的人。他的态度太从容,太轻松,丝毫没有惶惑不安或焦躁。
  「脑中是常有一些模糊的景象飘过,可是我还是想不起来其它的事。」他叹口气,装出无奈的模样,「只能顺其自然了。」
  因为身分,他难得有朋友,而她就是珍贵的朋友之一,所以他绝不能露出破绽,让她知道他的身分,否则她一定会对他避而远之——初识那天,她听到手下叫他王爷时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这点。
  「也只有这样了。」见他已抹好药,她收回自己的手,又道:「换你了,手伸出来。」
  他顺从的伸出手——
  看着他红肿起泡的手,她既心疼又心虚。
  都是她害的!不然他的手也不会变成这样……
  怀着满心的愧疚,她偷偷地抬头瞧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闷闷地问:「阿煜,我问你喔,你会不会怪我把你打到失忆?」
  「不会。如果你没有打到我,我们怎么会变朋友呢?」他微笑回答。
  「真的?」她欣喜地抬头。
  虽然他只说是朋友,但她还是很高兴。
  「当然是真的。」他语气十分诚恳。
  「那……」她微微一顿,有些踌躇地问:「我说要养你,可是却害你和我一起做苦工,你会怪我吗?」
  「不会。不过……」他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停下抹药的动作,「我们俩是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你能不能别再说要养我?」
  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觉得心跳变得好急,脸和耳朵也开始发热。
  「为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放柔,眼里多了一丝羞涩。
  「因为我不要别人以为你是个随便的姑娘。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知道你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但我还是不希望你被谣言污蔑。」
  若只是在他面前说说,那无所谓;但以她率直的性格,只怕在众人面前也不知要有所顾忌。万一她真的在人前说出来,他至多是受到一些奇异的眼光,而她却会变成众人的笑柄。
  她心中一阵感动,轻轻地点点头。「我听你的。」
  只要多和风玄煜相处一天,她就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分。
  「这才是我的好小玉。」他松开手,笑着轻拍她的头。
  虽是言者无心,但听者却有意。
  沈凡玉望着他的笑容,芳心暗暗窃喜。
  ***
  翌日早晨,风玄煜和沈凡玉如往常一般来到了小河边洗衣服。
  捣衣棒、木盆、脏衣服……所有东西也和平常没两样,只除了一块一尺见方的……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风玄煜盯着那四四方方,不知用何种布料做成的奇怪东西,努力思索着。
  那东西上面有他从未见过的图样……白白的,圆圆胖胖的,看起来很像包子;但包子只有一个尖,那图却长了两个角,而且还多了两三颗芝麻和几段葱花。
  除此之外,那颗「两角包子」的周围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和几个以直线、横线、斜线和圆圈画成的奇怪图形。
  他左看又看,上瞧下瞧,怎么看怎么怪!
  半晌,他终于放弃猜谜,指着那怪东西问:「小玉,那是什么?」
  「这是我心爱的凯蒂猫抱枕的枕套。」沈凡玉一边回答,一边将枕套先放到一旁,免得混到了那些脏衣服的汗臭味。
  「凯蒂猫?抱枕?」风玄煜听得一头雾水。
  「凯蒂猫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图案,是一只很可爱很可爱的猫咪喔!至于抱枕……跟枕头有点像,不过不是用来枕在头下的,而是用来抱在怀里的。」她抖了抖枕套,将图案展示开来,眉阴眼笑地问:「她真的很可爱吧?」
  猫!?
  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长那副样子也可以叫猫喔!?他还是觉得像包子,而且是颗很奇怪的包子,至于可不可爱……有人会称赞一颗包子可爱吗?
  但他又能说什么?
  望着她期待他赞同的模样,他只能无言地点头附和。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宝贝。刚到这边时,我完全无法适应,全靠凯蒂陪我度过那段日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抱着她,我睡不着。」
  那只没有嘴的猫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他算什么!?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微微皱眉。
  「是呀,我爱死她了!以前在我家里,屋里好多东西都有凯蒂的图案喔!」她越说越兴奋,全然没发现他神情有异,「我有没有给你看过我从天上掉下来时穿的衣服?上面也有很多可爱的凯蒂,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可惜我摔下来时勾破了,不能再穿,只好收在柜子里。」
  「喔……」他随便应了一声,心情有些郁闷。
  呕呀!他以为他们是好朋友,没想到自己居然不如一颗奇怪的包子!
  迟钝的沈凡玉仍未察觉他的异样,安置好她的宝贝凯蒂猫枕套后,便对他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点开始洗吧。」
  语毕,两人便各自拿了捣衣棒,开始清洗那堆脏衣服。
  因为手有抹药的缘故,他们洗衣服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半个时辰后就把衣服都洗完了,只剩下凯蒂猫枕套。
  风玄煜见沈凡玉正准备扭干手中最后一件衣服,略一犹豫,便要伸手去拿那枕套来洗,却被她阻止了。
  「我自己来就好。」
  她笑一笑,扭干了衣服,拿过枕套,不用捣衣棒,只用手搓揉。
  斜眼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心里暗暗嘀咕:那颗包子真这么宝贝?
  「你这样搓法,手不疼吗?」
  「疼呀,可是我怕用捣衣棒打,会把凯蒂打坏,只好忍着点。」她痛得皱眉,眼里却带着笑意。
  他望着她动作僵硬的十指,提醒道:「小心点,别被河水冲走了。」
  「不会啦……」
  她偏头笑望他,同时扯开绞成一团的枕套——
  听着落水声,她愣住了。
  僵硬的手指让她的动作不灵活,不知不觉使力过大,竟让枕套掉入了水中。
  眼看枕套浮在河面上,随流水迅速漂走,沈凡玉这才如梦初醒,顾不得河水冰冷,焦急地冲进小河里。
  「小玉!」
  风玄煜大声喊着,却唤不回她的注意力,只好也走进小河,追在她身后。
  阴寒刺骨的河水直淹到她的膝盖,她却浑然未觉,仍是尽全力地跑着,眼里只看得到渐渐漂远的枕套。
  她看着那鲜艳的色彩渐渐变得迷蒙,再也瞧不清原来的样貌……
  然后,脚下一滑,噬人的冰冷河水漫上她的口,她的鼻,她的发,还有她的……心。
  一双手扶起了她。
  她睁着泛红的眼,透过被湿冷头发所覆盖和阻碍的模糊视线,看着那承载她过往美好的鲜亮色彩漂远,消失……
  「没有了……」呆望着河水,她失神地呢喃着。
  她失去了和现代唯一的联系,失去了陪她度过不安黑夜的宝贝……
  「小玉!」
  看着她失常的模样,风玄煜无来由的感到心慌。
  她虽然孤身在异乡,但一直那么开朗率真,活得比谁都有精神,比谁都坚强。他一直以为她风吹不倒,雨打不惊,拥有比任何人都强悍的意志……
  这一刻,他初次看见她的脆弱,却宁可从未见过。
  「没了……」
  她终于转头看他,眼底却没有他的身影。
  「只是一个枕套而已,你别难过……」他突然觉得口拙。
  「你不知道!」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他。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用全身的力量嘶吼,步履蹒跚地退了两步。
  「小玉,你冷静点!」
  看她摇摇摆摆地后退,他担心地上前想扶她,却被她拍开手。
  「那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是我和故乡仅有的联系,代表我的过去,代表我的故乡,代表我的记忆!」她吼着,终于体力不支地软倒,再度摔进河里。
  「小玉!」
  他焦急地冲上前,抱着她上岸,让她靠着他,安坐在地上。
  「我想回去!好想好想回去……好想……」攀着他的肩,她不停地呢喃着。
  「好、好、好,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去……」他只能附和着她的话,即使她很可能根本没听见。
  「我要回去……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拾起头,黯然的眼眸让他感觉好难受。
  「你还有我呀!」一句话突然脱口,他心中有些讶然、有些无措,讷讷地补充:「我们会一直是朋友……」
  朋友?
  她失焦的眼瞳再度映上他的身影,却只见到落寞的颜色。
  「你是笨蛋……」她轻声说着,微弱得像从未存在过。
  「什么?」
  「你是笨蛋,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她突然扑进他怀里,用仅剩的力气搥打着他的胸膛,「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搥打他的拳头也慢慢停下,头埋在他怀里,肩膀不停地颤动着。
  他感觉胸前的衣服变湿了,却不知道弄湿他胸口的,是水,或是泪……
  一场大病来得突然。
  是受了寒,也是心中郁结,沈凡玉从河边回来后,便昏昏沉沉的卧病在床,向来神采奕奕的笑颜换成了蛾眉深锁的戚然,泛红的脸庞则是高烧不退的结果。
  三天来,她虽然偶尔会睁开眼,却也只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丝毫不见起色。
  「再去请大夫!」听着床榻上人儿病弱的呻吟,风玄煜忧心更甚。
  方绍轩微一迟疑,道:「方圆百里之内的名医,属下都已经请过了。」
  「都请过了?」
  「是。」
  「那为何小玉的病一点起色也没有?」风玄煜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夫们都说了,沈姑娘的病有一半是心病,心病不解,药石罔效。」
  心病……他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底。
  「绍轩,你帮我准备笔墨。」
  方绍轩遵命而行,片刻间便备妥了一切。
  凝神回想半晌,风玄煜摊开洁白的宣纸,提笔蘸墨,将记忆中的图样细细画下,未几便完成了。
  他吹干墨迹,将画交给了方绍轩。
  「你命人照着这幅画多画几幅,往河下游的方向贴,能贴多少地方就贴多少地方,同时叫官府也帮忙找。另外在画上附注燕王府的悬赏,凡是找到画中图样的人,一律赏银千两。」
  方绍轩张口欲言,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拿着画匆匆离开。
  叹口气,风玄煜在床榻边坐下,拿起一旁水盆里的毛巾,扭干多余的水,折成长条后,轻柔的放到她额头上。
  凝望着她因高烧而潮红的脸,他怔怔地回想起两人初识那一天。
  那天,他一时无聊,在王府里又闷得慌,于是甩开随从,带了本书,随便找了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看书。
  看没多久,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好看到她毫无顾忌的指天大骂。虽然觉得奇怪,却没多理会,只当是一般村姑在埋天怨地,仍继续坐在岸边看书。
  孰料事情偏偏那么巧,她竟不小心用捣衣棒打昏了他!一时起了玩心,他乘势假装失忆,想捉弄她一下,为自己讨个公道;但她异于常人的反应让他兴趣大增,加上他当腻了王爷,想试试平民的生活,便又继续装了下去。
  经过相处,他发现自己和她其实满合得来的。他赞赏她的坚强与明朗,喜欢她的自然和率真。虽然她真的很凶悍,但他诚心当她是朋友——尽管他隐瞒了身分。
  三日前初见她的脆弱,在「朋友」之外,他的感觉似乎多了一点异样,只是不知这个异样是什么。
  「小玉,你快点醒来吧,快点恢复原来的精神……」
  他轻轻叹息。
  如果她不再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他心中的异样就会消失吧?
  ***
  是谁在说话?
  谁会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话?
  不是妈妈的声音,她的声音要再柔一些……何况,她早与上帝同在,无法陪着她……
  不是爸爸的声音,他总是扯着嗓子大声说话,没这么轻声细语,而且他前两年也去陪妈妈了……
  也不是教练的声音,他的声音没这样好听……
  低低的,柔柔的,温暖的声音……是谁的声音?
  虽然那声音呼唤着她醒来,可是她不想睁开眼,只想继续飘荡在朦胧中,听着那暖暖的声音。
  小玉……
  好久好久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唤她。
  她不要清醒。醒了,声音就不见了……
  小玉,快醒来吧……
  可是,这声音好象有些着急?
  到底是谁的声音?
  好熟悉,像是……阿煜!
  是阿煜的声音,可是他为什么着急?
  她舍不得听他着急,可是也舍不得清醒。
  怎么办?
  嗯,让她好好想想……
  ***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里。
  感觉到刺眼的光芒,沈凡玉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动了动手指,试图抬手,刚抬起,便觉得一阵酸软,手又无力地垂下。
  好累……她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累?
  头微微一侧,她见到有个人趴在她枕边睡着了。
  眨了眨眼,她讶异地发现那人竟是风玄煜。
  为什么他会在她房里,还在她枕边睡着了?
  她努力地思索着,慢慢的想起先前在河边发生的事,也想起自己生病的事。
  凝望着他熟睡的侧脸,她缓缓露出了微笑。
  是他照顾她的吧?他一定很担心……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温柔而着急地呼唤着她。
  她原本不想醒,可是又不愿他担心,想了好久好久,终于决定醒来。不过,他似乎已累得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他却皱着眉,是不是仍在担心她?
  她想唤他,但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让他多睡会儿吧。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可以这么近看他,完全毋需顾忌。
  虽然她口很渴,可是若能这么亲近他,一点点难受不算什么。
  几绺头发自他鬓边垂下,掩住了他的唇和鼻,害她瞧不清他的模样。她想伸手拨开,却又怕自己病中无力,动作不灵活,不小心惊醒了他。
  突然,她注意到他呼吸时的气息总会拂动那几络头发,灵机一动,轻轻地朝他的脸吹气,趁发丝飘起时,再补上一口气,顺利的让头发停在鬓边,不再遮掩他的面容。
  大功告成,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瞧着他,她心里原先的难过渐渐平缓,被一阵感动所取代。
  莫名的,她跨越一千年的时间来到这里,她的心中很清楚,不管如何,她注定是回不去了,除非有奇迹。
  原先她心底仍隐约期盼有奇迹,但凯蒂被河水冲走,就像上帝在提醒她,奇迹是不会有的。种种思绪在那一瞬间纷沓而来,逼得她无法承受,坚强的表相霎时崩溃……
  但在梦中飘荡许久,醒来再见到他,她已经平静了。
  就算回去了她的时代,那又如何?
  她拥有的不过是一拣华宅,一笔存放在银行的保险金,除了这些身外物,她只有几个交情普通的朋友,没有家人,也鲜少跟亲戚往来。真有牵挂,也只是担心教练发现她失踪后会着急,如此而已。
  但在这里就不同了。这里有她喜欢的人,同时也是关心她的人,冰戏团的人对她也还不错;虽然是陌生的朝代,但她已渐渐适应。
  就这样留下,或许也不错吧。
  想着,她的心情轻松许多。
  原本她就不是多愁善感、爱钻牛角尖的人,心思沉淀之后,她很快就想透,豁然开朗了。
  「阿煜……」她呢喃着他的名,笑容里多了一丝甜蜜。
  夕晖渐柔,投映在他脸上,彷佛罩着一层轻纱,有些许的朦胧,又隐隐散着光晕,特别是他的唇,看来格外吸引人。
  感觉体力已稍微凝聚,她慢慢地撑着床板坐起,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越瞧,她的心跳得越快。
  「这么好的机会,没有第二次了……」她低着头,悄声自语,「只是轻轻碰一下,他不会知道的,不会……」
  红着脸,鼓起最大的勇气,她小心翼翼地俯身,慢慢靠近他的脸,然后唇贴上了他的……
  软软的,有些湿润,在碰触的瞬间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这就是吻?
  其实,她知道有更深入、更刺激的吻法,可是她不敢。
  万一惊醒了他,他会怎样看待她?
  纵然心中意动,她不敢也不愿冒险。
  偷到这个浅浅的吻,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手抚着他的唇,一手抚着自己的,她又羞又喜地窃笑着。
  「嗯……小玉?」风玄煜眨眨迷蒙的眼,不甚确定地唤着。
  小玉醒了吗?她的脸怎么靠得这样近?
  「啊!」
  沈凡玉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听到他的声音,又见他张开了眼,不由得惊叫出声,像被雷劈到似地急急往后仰。
  她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只是……想叫你起来……」
  「抱歉,我要照顾你,却照顾到睡着了,还得让你叫醒我。」他用手抹抹脸,有些歉然地笑了笑,又开心地询问:「你感觉怎样?好一点没有?」
  「好……好多了……」她强抑着心虚,装出微笑。
  「你说好多了,可是你的脸怎么还是那么红?烧还没退吗?」他说着,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同时也摸摸自己的额头。
  她羞怯难当,却不敢避开,怕他知道她的心虚。
  没一会儿,他放下手,纳闷地看着她,「没发烧呀……」
  「呃……」她的脑袋飞快地运转着,拚命想借口,「大概……大概是刚刚退了烧,所以脸还有些红……」
  他没有怀疑,信了她的话。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她赶紧点头,然后趁着他转身倒水时,偷偷地吁了口大气。
  好险好险,差一点被捉个正着!
  在他转回来前,她又赶紧恢复原来微笑的表情。
  「喝口水吧。」他坐到床边,把杯子递给她。
  「谢谢。」她慢慢地啜饮着,顺便利用时间整理自己的心绪。
  「小玉……」风玄煜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你的心情……还好吗?」
  沈凡玉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举杯饮尽,然后才开口。
  「我已经想开了。」她放下茶杯,淡淡一笑,「虽然不可能完全不在意,但是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我又何苦困住自己、为难自己呢!」
  「那就好。」他露出安心的笑容。
  小玉毕竟是小玉,和一般的姑娘大大不同!既坚强又乐观,既率真又开朗,不会别扭的钻牛角尖,也不会只想着依靠别人来安慰。
  但,望着恢复精神的她,为何脑海中仍挥不掉她那日脆弱的身影?
  再次肯定她的坚强之后,他似乎更怜惜她隐藏在坚强后的脆弱,心中的异样感受未减反增。
  为什么?
  他暗暗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
  休养了两天,沈凡玉便完全康复了。
  当那两名仆妇再度说要和她换工作时,她没有拒绝,一是不想拖累风玄煜,二是受不了河水的冰冷。再洗下去,就算有药,他们俩的手只怕还是会废掉,就让专家去做吧。
  这几日,趁着还没下雪,太阳又还算暖和,冰戏团的人都忙着晒东西,棉被、衣服、鞋子……全都被摆在水井旁的空地上,用竹竿晾着。
  既然不洗衣服,晒东西就成了沈凡玉主要的工作。比起洗衣服,这可是一件轻松又愉快的差事。
  看着一排排展开的棉被和衣物,她露出得意的笑容,转头对搬着一篓鞋子走来的风玄煜说道:「看,很整齐吧。」
  「是不错。」他放下竹篓,回以微笑。
  「是我晾的,当然不错罗!」她得意的一笑,眼尖的瞥见竹篓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是冰鞋。」
  「冰鞋!?」
  她眼睛一亮,从竹篓里拿起了一双鞋,仔细地端详着。
  那双冰鞋似乎是由动物的皮制成的,摸起来有点硬度,但又不会很硬,铁制的鞋底则比平常的鞋子厚上几分,还有特殊的凹槽和孔洞,只是没看到冰刀。
  难道古人的溜冰鞋是没有冰刀的?那要怎么溜?
  她皱着眉想了想,不一会儿就明白了。
  冰刀当然是有,只不过现在拆下来了,等要穿时才会装上去。
  「冰鞋呀冰鞋,我们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呢?」轻抚着那双冰鞋,沈凡玉叹了口气。
  「小玉,你怎么了?」见她神色有些郁闷,他的心情也跟着不好。
  「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双鞋子,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她淡淡一笑。
  「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望着他盈满开心的双眼,她点了点头。
  「在我的故乡,我是一个滑冰选手,每天都要和这样的鞋子为伍。」她晃了晃手中的冰鞋,「为了要有好的表现,一双好鞋子是必须的。所以我现在一看到这双冰鞋,就不由得想起了过去。」
  「滑冰选手是像冰戏团团员那样的人吗?」
  「有点像,但是不太一样。我不会像他们那样表演杂耍,只是一个人独自在冰上,呃……算跳舞吧。」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又问:「你是不是还很想当滑冰选手?」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应了一声。
  「我七岁开始练花式滑冰,每天除了上学和吃饭睡觉的时间,其它时候都在练习;没有时间玩乐,也没有时间交朋友。所以有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当一个滑冰选手!」顿了一下,她放下冰鞋,露出了微笑。「可是呢,当我在观众面前做出精采的表演,获得掌声和喝采时,我就会很开心,觉得当一个滑冰选手真好!那一刻,不管练习多苦,我都认为是值得的。到了这里之后,一个多月没练滑冰,我更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当一个滑冰选手,那是我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事!」
  说着说着,她的脸上慢慢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光芒,耀眼得不可逼视。
  头一次见到她这般闪亮的笑容,他不知不觉的愣住了,怔怔地望着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常常展露这样的笑容。
  「你怎么啦?」
  发现风玄煜望着自己发呆,沈凡玉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连忙回过神,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要不要跟团长商量一下,让他帮你做一双冰鞋,这样等下过雪后,你就能滑冰了。」
  「好主意耶!」她喜孜孜地拍掌,但随即收敛了笑容,有些担心地问:「可是团长会答应吗?」
  「没问题的。」他说得信心十足。
  团长领的是他的银两,只要他开口,事情当然不会有问题。
  「那等一下晒好鞋子,我就去跟团长说。至于鞋子的钱,就请他直接从工钱里扣掉。」
  沈凡玉越想越开心,立刻动手把一双双冰鞋从竹篓里拿出来排好,晒晒太阳,风玄煜也动手帮忙。
  一边工作,她一边问:「你知道哪时候会下雪吗?」
  「快了,再几天吧。」他数了数日子,也该下雪了。看来今年的初雪稍微晚了一点。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记得自己多半是待在暖阁之中,或吟诗,或画画,或在温暖的炕上读书,凡尘里该操心的一切过冬杂务,诸如晒被、储粮,都与他无关。他只要优闲的待在一旁,自然会有人把所有的事情办妥。
  虽然他很享受优闲,但闲久了实在有点腻,现在试着过平常人的日子,感觉挺不错的。
  「下雪……不知道古代的雪会不会比较白?」她抬头仰望着天空,想象雪花飘落的样子。
  「什么古代的雪会不会比较白?」他一脸的疑惑。
  「没什么。」她察觉失言,掩饰性地对他笑了笑。
  虽然仍有疑问,风玄煜却没多问,继续做他的工作。
  沈凡玉吁口气,再度仰望天空。
  天好蓝,云好白……看起来就是和她的时代不同。
  不用怕臭氧层破洞加大,不用担心紫外线含量太高,也不用害怕得皮肤癌,更不必担心下雨没撑伞会淋到酸雨而秃头,甚至张开嘴,她还可以直接喝雨水。
  这么干净的天空,雪一定也很干净吧?
  等下雪的时候,她一定要掬一捧雪来尝尝,试试新鲜、干净的雪到底是什么滋味!
  其实,回到古代也挺好的嘛!
  城门旁,官府设的告示栏前挤了一大群百姓,正对着告示栏新贴出来的图议论纷纷。
  「我说呀,这画的应该是白嫩嫩的饺子!」城里有名饺子摊的老板指着图,大声说:「你们瞧瞧,这中间圆两边尖,样子不就像个元宝,饺子就是元宝呀!」
  为了讨吉利,北方人又惯把饺子称作元宝。
  「不对,应该是馄饨!」
  站在饺子摊老板隔壁的馄饨摊老板可不服气了。他挤过几个年轻人,跑到了告示栏正前方,敲了敲告示栏要大家注意他。
  「大家看,这圆圆胖胖的不正是馅儿的地方吗?那两个角就是包完肉馅多出来的馄饨皮。那几个点则是内馅,因为馄饨皮很薄,所以才透出来。至于那几条线,是馄饨包好后一定会有的皱折。」
  「有道理……」
  「没错没错……」
  「真的满像馄饨的。」
  当下便有几个人点头附和,刚好都是馄饨摊的常客。
  「一点都不像馄饨,明明就是饺子!」饺子摊的老板心中老大不服气,对一旁几个自己的常客说道:「你们说,这画像饺子还是像馄饨?」
  他们当然跟着附和。
  「当然是饺子!」
  「绝对是饺子没错!」
  「我说是忘了洒芝麻的烧饼,只不过不小心多捏出了两个角!」一道响亮的异议冒出。
  于是乎,饺子、馄饨和烧饼的争论声不绝于耳,引得越来越多人围观,连城门守卫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三派人马越吵越凶,连赶着进城、出城的旅人都起了好奇心。
  正热闹时,几名气度非凡的男女走进城门,听到前方喧闹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名少妇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丈夫,然后走向守卫,好奇地问:「请问军爷,前面到底是怎么了?」
  「喔,他们在争论告示栏上贴的图到底画的是饺子、馄饨,或者是烧饼。」
  「告示?」少妇更感不解,「告示上画了什么怪东西吗?」
  「就是怪东西……那图画怪得很哪!」守卫摇摇头,叹了口气,「真不晓得七闲王在干什么!画了那么一张怪图,还悬赏一千两找那图上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太闲,闲到发了疯。」
  「七闲王?是谁呀?」
  「就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弟,燕王罗!」
  「喔,原来是燕王。」少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又问:「可是听说燕王爷工诗能词,书画俱佳,怎么你会说他画得怪?」
  「你还是自己去看吧。反正那张图,一百个人看,一百个人都会说怪!」
  「谢谢军爷。」
  道过谢,少妇便走回了同伴身边,把问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说完,她拉拉丈夫的衣袖,兴致勃勃地问:「辰,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诸葛夏辰微笑不答,转而看向同行的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刚要说话,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少妇就抢先开口了。
  「丹青圣手燕王啊……」她抚着下巴,眸芒闪烁着异样的兴奋,「呵呵呵,名家大作,我可不能错过!」再怎么怪,也不会比米罗、毕卡索的画奇怪,她倒要看看这时代的画能抽象到什么地步!
  妻子闻画便不能自制的模样,皇甫靖早已适应。
  他对诸葛夏辰微微一笑,「如果不让沙沙去看个仔细,今晚我恐怕要不得安宁了。」
  「既然逸真和你们都想去,那就走吧。」
  来到告示栏的附近,他们发现人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挤进去,根本看不到图。
  目中已无「人」的魏玉沙一马当先地拉着颜逸真,硬是挤进人群之中,将丈夫抛在后头。
  花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刚抬起头看图,两个人便愣住了。
  天呀!这……这是……
  「Hello
Kitty!」两人齐声尖叫。
  不过由于四周嘈杂无比,没有人理会她们的叫声。
  「这时代怎么会有这东西!?」颜逸真瞪大了眼,紧抓着好友的手。
  「我也不知道呀!总不可能Hello
Kitty是朔风皇朝就有的吧!」魏玉沙的惊愕不下于颜逸真。
  「难道……糟了!」颜逸真猛地想起一种可能。
  「怎样糟了?」魏玉沙不解地问。
  「等等……」颜逸真先确定四周没人注意她们,才压低声量,附在魏玉沙耳边说:「记得我们前不久回去探亲过吗?」
  「我们还特别跑去吃久违的麦当劳,又补充了我作画用的颜料……」魏玉沙一边说着,脸色也越来越凝重,「所以……」
  「所以我怀疑,可能有人不小心闯进我们为了回现代探亲而制造的时光隧道,掉进了朔风皇朝。」颜逸真跺了跺脚。下次回现代,一定要等时空门完全消失后再离开!
  「如果是真的,事情就大条了!」魏玉沙皱在一起的眉简直要打结了。
  「我们得赶快确定造件事的真相。」
  「对,快走吧。」
  两人说完,正欲离去,颜逸真眼角余光却瞄到一个眼熟的东西。
  「慢着,你看!」她连忙叫魏玉沙停下,然后指了指旁边一个污秽的小男孩,「你瞧,他手上那块布的图像不像?」
  魏玉沙定睛一瞧,果真是Hello
  她赶紧弯下身子,对小男孩露出她自认最和蔼的笑容。
  「小弟弟,你那东西……」
  话还来不及说完,小男孩便惊慌的将东西塞进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钻出了人群。
  颜逸真和魏玉沙无奈地对看了一眼,慢慢挤出了人群,回到男士们的身边,把事情一一说出。
  「现在怎么办?」面对这种乌龙情况,颜逸真头痛极了。
  想起自己当初胡里胡涂的掉到古代时,日子一度相当困顿,现在因为他们的疏失而掉到古代来的那个人,处境只怕比她更惨。
  「不用担心,我想那人不会有事的。」诸葛夏辰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分析,「既然燕王亲自绘图,还悬赏千两,那就表示那个人应该在燕王身边,而且还颇有地位。有燕王照顾,我们不用担心;若要找人,只要上王府即可。」
  皇甫靖点头附和,见她们仍有不安之色,便道:「你们若还是不放心,我们可以上王府拜见燕王,打听情况。我想抬出计谷和皇甫家的名号,燕王不至于会拒客。」
  他这么一说,她们便催促着上王府。
  然而到了燕王府,却得知燕王外出已久,王府管事又不愿泄漏他的行踪,颜逸真和魏玉沙好不失望。
  「没关系,这里见不到人,我们可以到京城去等他。」诸葛夏辰安慰妻子。
  「为什么?」
  「皇上新得龙子,春节又快到了,必然会下诏诸王入朝庆贺。到那时,燕王一定也会进京,我们只要在京城等待即可。」
  「正是。」皇甫靖露出微笑,开口邀请,「贤伉俪可愿到擎宇山庄作客,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
  「有劳皇甫贤弟了。」
  诸葛夏辰含笑应允,事情便算是决定了。
  ***
  那厢害沈凡玉来到朔风皇朝的罪魁祸首正在伤脑筋,这厢的沈凡玉却是穷极无聊地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发呆。
  都过四天了,怎么还不下雪呢?
  听团里的人说,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要晚,可别晚太多才好!
  快下雪吧……
  风玄煜走进院子,看到她坐在门口发呆,笑着摇摇头,在她身旁坐下。
  「小玉,就算你一直盯着天空瞧,老天爷也不会早点下雪。」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老天爷会被我的诚意感动,等一下我喊声『下雪』,雪就飘下来了。」
  对她的异想天开,他只是微微一笑。
  「你不信?」她挑了挑眉,斜睨着他。
  「你跟老天爷求求看,如果真的下雪我就信。」他开玩笑地回答。
  「好,我求给你看。」她一本正经地站起来,仰头对着天空大喊:「喂!老天爷,快点下雪吧!快下雪呀!」
  入境随俗,她已经把上帝换成了老天爷。
  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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