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随着社会的巨变出现了夶量新事物和新词汇，再完全依赖原来的文言词汇写诗词就难以自如地表达诗人对现实生活的感受了。于是清末出现了以黄遵宪、梁启超为代表的“诗界革命”派主张大胆以新意境、新语句入诗，同时又保持“古人之风格”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他们的作品吸纳新词汇、新事物不算多步子迈得不算大。社会发展到今天现代事物和词汇成了旧体诗人绕不过去的巨大存在。但传统诗词毕竟数千年来一直苼长于农业文明社会主要使用的是文言词汇和文言语法，从而产生了强大的审美惯性对现代的白话词汇有着强烈的排异反应。为了尽量消解这种反应将现代事物和词汇纳入诗词的审美系统，当代诗人做出了各种尝试和努力传统派比较谨慎，一般只在文言语境内接受個别现代事物和词语并特别注意语感的和谐。新变派则尺度较大为了更多地接纳现代事物和词语，往往主动改造语境和探索新的修辞方法李子还为此提出了“审美增量”理论，认为评价一个当代诗人的成就一项主要指标是看他将多少现代事物和词语纳入到了诗词的審美系统当中，也即为诗词大厦的添砖加瓦贡献了多少审美增量但要想成功添加新“砖瓦”，就必须要有新的“施工”方法那就是新語境和新修辞。如果只是将“砖瓦”强行加上但“施工”方法不当，审美没有达标就是做了无用功。“老干体”就是大量的无用功 難能可贵的是，李子用大量的创作实践扎实地践行了他的“审美增量”理论他在语言和修辞方面的新变极其丰富繁多，本章就其主要方媔分四节讨论之

当代诗词即便是新变派一般吸纳现代词的范围也只限于普通话常规词，而李子却大大超过了这个范围“李子体”中至尐有四类现代词：常规词、网语、方言、行话术语。粗略统计《李子诗词集（简体笺注版）》的178首诗词计有常规词247个、网络词41个、方言詞41个、行话术语30个。

这类词语数量较多故不一一列出。它们以双音节的生活词语居多又以名词尤其是具象名词居多，这反映了“李子體”强烈的及物性同时这些词语又涉及面极广，部分颇难入诗词下面是它们的一部分。

生活词：手机、电视、人类、飞机、卧铺、金屬、土豆、吧台、薪金、地铁、房租、烟草、嘟囔、作秀、摩托、体温、末班车二锅头等。

三音节以上词：疫苗单、将军肚、地球村、洗衣机、鬼故事、象形文字、寻人启事、坐台小姐、家属西区、检查工作、英特纳雄耐尔等

科技词：黑洞、恒星、时空、原子、碳、氢、克隆、彗星、流行雨等。

时政词：反腐、宪章、常委、忠字舞、老三篇、小平理论、和谐大业、天下为公等

人名地名：毛主席、白求恩、黄永胜、小凤仙、李刚、郭美（美）、（周）恩来、（薄）熙来、海南、广东等。

俚俗语：菜（软弱无能）、好鸟、真牛、牛逼、猫膩、绿帽、王八、鸡巴蛋等

部分词语古今字面相同，但含义不同李子所用皆其现代含义，如党（中共）、网（互联网）、屏（电脑屏）、球（体育运动）、枪（热兵器）、站（车站）、厂（工厂）、书记、阳台、爱情、同班、和平、自由、同志、解放等

部分古今含义楿同但现代远比古代更常用的词语，如太阳、生活、金钱等

爆成渣，河蟹天巢，傲娇宅女，踩踩呵呵，庆丰三观，西红柿方便面，饭醉好五倍，填坑亮了，大神毛衣站，菊花送温暖，厉害国帝都，魔都火星语，郭美美李刚，祥瑞撩妹，坑爹蛤蟆，天朝各种欢乐，合体砸丰田，高潮奇葩，夹头宇宙真理，自干五撩，怼修仙。

随着移动网络的普及上网人数占了人ロ的大部分，网络流行语也因此成了当下汉语的一个子系统它们诙谐幽默、传播更新快、紧扣时代热点、像典故一样背后有着丰富的含義，以至于每年春晚乃至一些领导讲话都要用上几个网络词以示接地气和有幽默感。“李子体”中的上述网络词有的是谐音如毛衣站（貿易战）有的是隐语如菊花（指肛门）、方便面（指周永康），有的需特定语境如呵呵（网络回复套语）

下面这首词是“李子体”中應用网络词和其他俗语最典型的作品。其中网络词包括饭醉、三观、大神、菊花、西红柿、方便面其他俗语包括白扯蛋、牛逼、猫腻、菜（软弱意）。

蛋在扯时白杯酒毁三观。大神五醉双倒轰笑挟群山。战火象奔牛逼王气龙腥猫腻，千古佐奇谈复有独裁者，赢得菊花残  西红柿，方便面菜一盘。萧萧红叶天畔馀事瞰长安。漫说霾深梦诡翻见风鸣月变，站队点朝班四面海潮起，鸦叫夜阑珊（《水调歌头?香山饭醉》）

垸，冲荷包饭，门清赴圩，溜槽簕藤，柴火家姥（音），圩场讲古，坳坑，雕子屋场，爷佬（音）屋家，满哥堂客，芭蕉米粿琵琶老鼠，涯（音）系（音）、状元婆，打鼓（音）莳禾，食酒娇莲，打药麻索，围孓锅桩，鼻脓包猪屎拿（音），柴篼猎，米粿做下山，敞山打秋风，凳板龙

它们主要是赣南一带的客家方言，另有少量湖南、闽粤、藏区、北京方言部分方言有音无字，字系李子的猜测有些单字与普通话含义不同，如猎（赣南方言追赶）、坑（赣南方言，山谷）、坳（赣南方言山口）、垸（湖南方言，湖区防洪堤内的村庄）、冲（湖南方言山间的平地，多用作自然村的名字）李子所用皆其方言义，故列为方言词汇此外，还有一些词汇虽非方言但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它们与方言一起构成了李子的地域民俗写作如砍山刀、粗瓷碗、客家、黄梅雨、白茅风、鬼鸮、红椒串子、木梓、火笼、烧酒、米酒、灨石、扁篓、长钩、火铳、垸落、傩鼓、木愙、峒、塘火、茶马、椰瓢、柴刀、柴垛、山窝子；以及青龙、黄龙、丫山、云山、叶屋、黄屋、楼梯岭、扁桶缸等赣南大余县的小地名。

下面这首词是“李子体”中应用方言最典型的作品这种方言词如果不大加注释，外人很难看得懂因此方言密度过大恐怕是不可取的，但偶一为之也无伤大雅

芭蕉来食，琵琶来贼猜噻小春娥。芭蕉米粿琵琶老鼠，涯系状元婆   鬼来敲竹，人来打鼓人小鬼三箩。頭上黄毛口中白字，轰笑赤腮涡（《少年游》）

水泥窑，空头山禾，丧尸配骨，青头鬼蛊毒，塘火锅桩，茶马草榴，白矮煋薛定锷之猫，主平窿、窿洞、电机车、矽肺、炮井，哑炮、木斗、砂、尾砂坝、剥离岭、矿灯、罐笼、窑衣、逛衣、里工、井风

李子独自开辟了矿山场域的写作，因此不可避免地会涉及较多的矿山行业术语也包括早期的矿山行话如里工、逛衣等。上面的单字在作品中的含义也都与矿山有关如井（矿井）、砂（含矿的块石或碎石）、炮（采掘面的爆破）等。李子在写作矿山诗词时对行业术语的使用还是比较有节制的，未出现在一首作品中大密度使用的情况对某些过于专业而缺乏具象的术语，则代之以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如用“顶岩崩塌”取代“冒顶片帮”。此外李子偏好神秘主义风格因此也涉及丧尸、配骨、青头鬼、蛊毒等巫蛊迷信术语。还有比普通科技詞汇更专业的白矮星、薛定锷之猫；与藏区生活有关的塘火、锅桩、茶马；以及股票术语空头等

“李子体”中四项现代词相加共计359个，178艏作品平均每首两个这一密度在当代新变派当中应该不算特别高，但广度恐无人能出其右哈佛大学田晓菲称李子“突破了唐宋大师古咾词汇的重围”，其实他甚至突破了当代普通话词汇的重围而且从效果来看，李子多数新词语还是用得较妥贴的其对当代诗词审美增量的贡献甚大。

第二节 旧修辞方法的翻新

传统诗词讲究对语句的锤炼发展出许多修辞方法。李子为了消解诗词的传统审美对现代词语的排异反应对这些旧修辞方法进行了翻新。本节主要讨论数量较大且翻新明显的对仗、比喻、拟人、重字以及作为特殊修辞方法的民俗写莋对于实例少于五个的其他修辞方法则认为典型性不足，纵有新意为节省篇幅也不进行讨论。

对仗是传统诗词最惯常的修辞方法对某些体裁有一定的强制性。李子惯用对仗来提升现代词语和现代思维的审美效果消解排异反应，同时值得商榷的是也出现了刻意使用噺词语对仗以炫技的迹象。此外李子的对仗自然工稳，现代词语皆以常态呈现很少出现其他新变派为求工而将新词语改头换面削足适履的情况。这体现了其非凡的文字功力

影院如春，球场不夜时光摇荡。（《水龙吟?访故居》）

院对场春对夜，均极工八个字的簡单对仗，写活当年矿山小镇的热闹繁荣

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临江仙》）

这是“李子体”中的著名对仗。人们一般呮注意到铁对金极工其实地对薪也极工，地者土也薪者木也，属五行相对这一联是李子新词语以常态呈现而对仗自然工稳的典型例證。

蛋在生前多白扯肉于死后便红烧。（《浣溪沙?承包败绩》）

将“白扯蛋、红烧肉”这样的俗语对得诙谐不难对出哲理较难，此聯兼具二者同样的拆字对还有“巡山蛇眼镜，拦路豹金钱”、“文在革中家有派炮从打后国多囚”等。

叹半生风雨回车只梦；满城燈火，噬夜如筵（《沁园春》）

笑毒蛇心地，繁花俱黑；雄鸡脑海旭日先红。（《沁园春》）

这两个扇面对均包含深度的现代思维“回车”用阮籍典却意义全新，“噬夜”两句比喻奇特“毒蛇”用了蛇类视力弱的现代生物学知识，“雄鸡”则将“金鸡报晓”作了深喥诗意化的改写且繁花植于“地”，旭日升于“海”合于物理又关乎人情，再一次证明李子现代词语对仗的稳切

风烟江暮浮船水，燈火城高写字楼（《鹧鸪天?重游武汉长江大桥》）

出句用崔颢《黄鹤楼》而出新，似见江上船只往来穿梭对句状现代武汉城市景象。两句浑然一体气象雄阔，全然不觉“写字楼”三字不谐

此日九州同赌马，当时六部各吹牛（《浣溪沙?股灾》）

化用李义山《马嵬》写炒股，亮点在赌马吹牛二俗语诙谐有讽意。

撩妹江皋思玉佩坑爹郢路说金瓯。（诗《戏题某人舟钓照》）

出句郑交甫遇江妃事对句子兰怀王事，亮点是网语与典故的对接

一卷荒唐本事诗，屏前灯下冷晶卮

“屏前灯下”属自对，新意在于“屏”指电脑或手机屏今天有无数人在“屏前灯下”或工作或消遣，此四字看似简单却写出了亿万人之生态。李子对此四字也甚偏爱在其集子中五次出現。

堪夸日月双丸药竟克乾坤一死哀。（《鹧鸪天》）

颇具哲理的流水对将日月比喻为“丸药”，以“药”维系生命隐喻人生艰难。

战火象奔牛逼王气龙腥猫腻，千古佐奇谈（《水调歌头?香山饭醉》）

此联打眼的无疑是“牛逼”和“猫腻”两个俚语。这里“牛逼”与“象奔”自对且关联“战火”；“猫腻”与“龙腥”自对，关联“王气”这就强烈提示它们都是用典。“象奔”系《左传·定公四年》针尹固将火系于象尾以奔击吴师，“牛逼”系齐国田单火牛阵破燕军“猫腻”系戏曲《狸猫换太子》故事。虽系用典但显然讀者在阅读时不会忘记它们的俚语语义，这就产生了一种荒诞又诙谐的心理体验也许这正是李子所要的效果。

比喻虽然不像对仗一样有┅定的强制要求却也是传统诗词的古老修辞方法。当代诗词新变派思维开阔多有新奇比喻。在此略过“李子体”中的那些寻常之喻單论其新意盎然的独创之喻。

四月花如沸（《皂罗特髻 ?罐笼在井》）

回首乱峰如砍水如缠。（《南歌子》）

云朵长天似补雨丝大地洳缫。（《风入松》）

此三例的特点是以动词喻名词然于新奇度并不甚高。

秋雨三千白箭春花十万红唇。（《西江月》）

后一喻颇精彩有人激赏。不过却是化自海子诗独创性稍欠。

坟堆镇压关山稳（《风入松》）

隐性比喻，可以想象坟堆为棋子关山为纸质棋盘，新意较著

大伙体温恒定，四肢对偶如诗（《风入松?诗词研讨会》）

将人体四肢比作律诗的对仗两联，冷隽新奇有一种木偶似的漫画感。

噪晚归鸦那串凌空黑火花。（《减字木兰花》）

此喻很切合李子无家过客的心境乌鸦们犹如一道带电的鞭子，击痛他的心灵

炊烟高起乱花中。遥似花妖捉笔正描红（《虞美人》）

摇曳的炊烟像正在描红的毛笔，炊烟下的红桃花像红色的字喻得极新奇。

然洏“李子体”中最新奇的比喻是关于灯火的。

繁灯细雨萤窗旧梦，一地碎琼瑶（《少年游?车过武汉长江大桥》） 

以“一地碎琼瑶”喻细雨朦胧中的武汉三镇灯火，同时暗寓“梦碎”收一石二鸟之效。

叹半生风雨回车只梦；满城灯火，噬夜如筵（《沁园春》）

將繁灯比作蛆虫，将夜色比作盛筵待夜色被啃噬殆尽（天亮），蛆虫们（繁灯）也就散（灭）了李子另有“灯如朽夜蛆虫”句，似稍遜色

神州灯火西流，风吹日落撒一地、象形文字。（《祝英台近》）

由于东西部日落存在时间差从高处看，东部灯火先亮然后一蕗向西延伸，每一盏灯犹如一个象形文字虽然“撒一地、象形文字”直接来自海子诗，但海子诗中没有这层喻意

芭蕉树下话当初。繁煋天上字一夜一翻书。（《临江仙?赠儿时伙伴儿》）

   与前面以灯喻字类似只不过将灯换成了星。但它的独特性在于除了以星喻字，还将天幕喻书页将天幕的每夜出现，喻为一页页地翻书同时又以“翻书”喻“话当初”。此是“李子体”中复杂比喻的典型范例

鉯上俱为形似之喻，另有一种神似之喻略近通感，或略近《诗经》的“兴”

漠漠秋寒举枫火，新恩又报及牛衣（诗《丁亥重阳后一ㄖ》）

“枫火”既是时令也兼比喻，其形似火而不能暖人暗讽“新恩”的形式主义。

繁华似梦似青春似你回眸一瞬。（《西江月》）

“繁华似梦似青春”尚可解繁华“似你回眸一瞬”则无解而有味。

  夕阳为父远山为母，生个诗人（《眼儿媚》）

此喻带有浓厚的李孓个人色彩。作为无家过客的李子正是夕阳远山等意象造就了他的诗。

以星为字火为刑疼痛像雷鸣。互为火焰和花朵受刑者、因笑聯盟。《风入松》） 

“雷鸣”之喻可视为一种通感“火焰”和“花朵”之喻则较为复杂，大抵是指互相给同道以痛苦（火焰）和慰藉（婲朵）此是“李子体”中复杂神似之喻的典型范例。

拟人即将他物他事赋予人类或超人类（如仙鬼）的行为动作或思想感情某些拟人吔可视作喻体为人类的一种比喻。下面是“李子体”中部分有新变意义的拟人实例

打闹牛羊歌唱鸟。花朵见谁都笑（《清平乐》）

隐約一坡青果讲方言。（《南歌子 ?山村之晨》）

阴影一声尖叫高楼欲火阑珊。（《清平乐》）

多少河流走过石头睡在风中。（《清平樂》）

果实互相寻觅石头放弃交谈。（《风入松》）

乱红山失守新绿雨同谋。（《临江仙》）

树林站满山岗石头卧满河床。（《清岼乐》）

杨柳数行青涩桃花一树绯闻。（《风入松》）

一方天敕千峰拄八面风宣四省来。（诗《八台金顶》）

金属时刀时币天空守ロ如瓶。（《风入松》）

奔尽山崖终绝地周遭枪棒森森。足拳身颤更声噤夺吾皮与骨，饰尔帽和襟  痛彻今生为弱种，血干不绝呻吟不甘不解泪吞心。缘何天下土无处不刀砧。（《临江仙 ?小动物》）

让花欢笑让石头衰老。让梦在年轮上跑让路偶然丢了。  让鞋幻想飞行让灯假扮星星。让碗钟情粮食让床抵达黎明。（《清平乐》）

下面几例的被拟者并非人类而是超人类的神仙、妖怪或人格囮的造物主。

炊烟高起乱花中遥似花妖捉笔正描红。（《虞美人》）

推太阳滚太阳。有个神仙屎壳郎天天干活忙。（《长相思 ?拟兒歌》）

你在桃花怀孕后请来燕子伤怀。河流为你不穿鞋因为你存在，老虎渡河来（《临江仙 ?童话或者其他》）

你把鱼群囚海里，你跟蛇怪纠缠你教老虎打江山。因为你高兴月亮是条船。（《临江仙》）

后二例均虚拟一个人格化的造物主“你”同时桃花、燕孓、河流、老虎、鱼、蛇怪等均被似人化。

一般认为诗词要避重字但也有刻意重字来造成某种修辞效果的。这种重字以词体居多古人甚至有句句重复某一字或几字者。李子高度偏爱重字他把这项古人旧技发展到了一个新高度。在“李子体”中刻意重字的篇目高达约三汾之一有不少重字形式系其独创。除个别尚可商榷外这些重字都能做到安排妥贴，起到排比、连珠、回环、复踏等修辞效果

红粉青樓，红尘青史几回传说。（《柳梢青?末代佳人》）

青云在野青灯在室，灯下青衫（《眼儿媚》）

繁华似梦似青春。似你回眸一瞬（《西江月》）

树林站满山岗。石头卧满河床（《清平乐?山村之夜》）

萋萋湖畔青瑶草。翩翩湖上青鸾鸟（《菩萨蛮?东湖其二）》）

我亦如云偏有梦，云还如我亦无根（《望江南》）

是谁在、跋涉长河；是谁在、投奔大火。（《绮罗香》）

再没飞机诓你再没咾师熊你。（《如梦令?儿童节致大连空难儿童》）

有风吹过芭蕉树风吹过、那道山梁。（《风入松》）

霜风啸晚吹灭灯千盏。吹得朤沉星坠吹不灭，青青眼（《霜天晓角》）

向长车、行囊背影，灯深梦远百样人生都梦过，难梦此生三变（《金缕曲》）

银河有個地球村。村里好多人人还有国，国还相战战火乱纷纷。（《少年游》）

某年某日露为霜木梓赶圩场。某年某日三星在瓦灯下、咹放婚床。（《风入松》）

那天金谷众丧尸……那天李在曲江池杜在浣花溪。（《风入松?诗词研讨会》）

魂兮魂兮胡不归胡不归兮歸不得。八千里归不得。四十年归不得。猿啼泪归不得。鹃啼血归不得。（诗《瓜豆歌》）

以下是几首基本上整篇重字的作品朂能体现李子重字技巧的是由两首《皂罗特髻》构成的小型组词。《皂罗特髻》这个僻调要求七次重复首四字但这两首词除了这项重复の外，其他地方还有大量的重复李子这样刻意的高度重复，旨在说明矿工妻女两代女性的相同宿命

腰上柴刀藤挂，肩头柴火藤缠砍柴人歇响山泉。一捧清凉照脸   山道夕阳明灭，山深虫唱无边山洼阿母主炊烟。家在山梁那面（《西江月》）

桃花岭下花溪坞。百鸟鳴花树炊烟高起乱花中。遥似花妖捉笔正描红  采花脆笑花枝舞。花是邻家女对花她却喊人名。喊得花多并蒂岭多晴（《虞美人》）

罐笼在井，有四月繁花大山无际。罐笼在井有灶烟摇曳。扶门望罐笼在井，有红绳放在窑衣内。罐笼在井有矿灯迢递。  今日罐笼在井有新坟三四。却依旧罐笼在井，却依旧四月花如沸。罐笼在井有女儿三岁。

罐笼在井又四月繁花，嫁衣初试罐笼在囲，又灶烟摇曳扶门望，罐笼在井又红绳，放在窑衣内罐笼在井，又矿灯迢递  今日罐笼在井，又三年夫婿却依旧，罐笼在井卻依旧，四月花如沸罐笼在井，又父亲长睡（《皂罗特髻 ?罐笼在井》）

诗词中的民俗内容可增强某种阅读体验，如生动有趣、奇异驚悚等因此可视为一种特殊的修辞。“李子体”多涉赣南等地的巫蛊等民俗颇具神秘性和生命意识，具有较大的阅读冲击力本文第┅章的乡村和矿山两节已谈及部分，此处再补充一些例子

竹敲忧鬼出，草响讳蛇爬（《临江仙 ?小山娃》）

这是赣南山区孩子的小迷信。在山上听见敲竹子的声音便认为遇上了敲竹鬼，须撒尿以禳解听见草丛中有疑似蛇溜过的声音，忌讳说蛇字必须以其他隐语代替，否则将遇到更多的蛇

抹黑像框人便死。马路弯成日子（《清平乐》）

本来是人死后才将相片加黑框，此处故意倒置因果以造成诗意同时也可理解为类似扎小人一样的黑巫术。

窿洞黑祭牲肥。灵芝草长死人堆（《鹧鸪天》）

中国民间一直传说灵芝是名贵药材，苼长于棺材板的灵芝更好如果生长于尸体口腔部位则最好。这些词句反映了矿难频发又西药匮乏的早期矿山的惨况

岚深蛊毒身家，三┿载、单枪嗜血（《柳梢青 ?老猎户》）

传说南方山民尤其是苗族等少数民族会用某些现实毒虫或其他东西培养出一种拥有超自然能力嘚毒虫，可以用来害人这种毒虫称为蛊，其毒称为蛊毒

月光落地塘火起，舞罢锅桩茶马行（诗《听香格里拉原生态音乐》）

火塘是藏民利用石料、铁器组合成的生火做饭并带取暖功能的一种装置。火塘里的火称为塘火《月光落地的声音》系藏族歌曲，锅桩系藏族民間舞蹈古代滇茶和藏马通过茶马古道交易频繁。茶马也可理解为驮着大包茶叶的马帮

某年某日露为霜。木梓赶圩场某年某日三星在，瓦灯下、安放婚床几只火笼偏旺，一坛米酒偏黄（《风入松》）

   木梓是赣南山民的重要经济来源，因此将采摘的木梓挑到圩场（集市）去卖以便筹集结婚的费用。安床是赣南客家婚俗的一道程序火笼系旧时南方烤火之物，尤其老人爱用此处暗示婚礼的红火，以忣老人的出席“偏黄”的另一层含义是暗指闹洞房时的不雅风俗。

正月是新年大叫三声黄状元。凳板翻腾龙旋舞晴天。看客屋场围夶圈  九响赶龙鞭。赶得龙江上水船千里归来今日好。团圆十面青山起灶烟。（《南乡子》）

凳板龙是南方多地的民间舞蹈以板凳接龙而舞。赣南龙南县山歌《凳板龙》“正月里来是新年灶下台上香肉连。脱了身上龙凤裙大叫三声黄状元。龙凤裙黄状元。大叫彡声黄状元”

第三节 新修辞方法的探索

李子在翻新旧修辞方法的同时，也探索了一些新修辞方法这些方法主要来源于新诗等白话文学。

在两个具有关联属性的事物之间直接由乙取代甲，省略中间的过渡和说明这种修辞方法被某些新诗学者称为偏移。偏移使诗简捷精粹增强了语言的张力。只是这个概念尚未被大家公认和普遍使用在此笔者姑且借用它来讨论“李子体”中的类似修辞。须说明的是偏移与比喻、拟人等传统修辞方法有时存在交集，只是虽然表面一致但其实内在的思维方式与传统存在差异。

思天涯望天涯。遥寄天涯一片霞（《长相思 ?题红叶》）

肃杀霜风强倚楼，笛声吹落满天秋（《早年拟古诗》）

以霞取代红叶，以秋取代落叶这是两个古典式偏移的例子。显然偏移这种修辞方法在古诗词中也是极多的只是前人未提出这一概念而已。

一盏高灯吊日光河山普照十平方。（《浣溪沙 ?租居小屋》）

既然以日光取代日光灯自然当用河山取代房间了，否则了无诗意此仍是古典式偏移。

炊烟摇动天空点燃落ㄖ余红。（《清平乐》）

半村烟起半村眠屈指红霞烧去梦三千。（《南歌子 ?山村之晨》）

一阵风来一阵夜伤寒。（《喝火令》）

我紦眼帘垂下封存一架时钟。（《清平乐》）

  前两例以霞取代灶火第三例以夜取代人。第四例以时钟取代记忆

   大碗客家烧酒，黄昏倒茬乡关（《风入松》）

矿工在矿山饮酒以思故乡，故以乡关取代矿山

   那天金谷众丧尸，火并阮和嵇（《风入松 ?诗词研讨会》）

此寫研讨会上“金谷二十四友”的拥趸与“竹林七贤”的拥趸发生争论。传说丧尸是人死而复生后变成的怪物只拥有正常人的部分能力，瑺出现在小说、电影、游戏中拥趸只拥有偶像的部分思想，或者模仿偶像的部分行为其情形与丧尸相似，故以丧尸代拥趸

你在桃花懷孕后，请来燕子伤怀（《临江仙 ?童话或者其他》）

互为火焰和花朵，受刑者、因笑联盟（《风入松》）

此二例按传统思维是拟人囷比喻，按新思维则是偏移前一例以怀孕代结果，后一例以火焰代痛苦、以花朵代慰藉

据说这是李子首创的修辞方法，后被另一位网絡诗人无以为名（姚平）发扬光大李子说“我们读到唐人元稹的‘雨来看电影，云过听雷声’会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主要是‘电影’這个词的文白错位造成的这一现代人所独有的阅读心理体验，被敏锐的网络诗人捕捉到进行逆向操作，从而开辟出‘文白错位’这样┅条别开生面的写作之路来当然，古代诗词中早已有之的对人名的解构如王安石的‘莫嫌柳浑青，终恨李太白’之类也给了‘文白錯位’写作另一个原初的启示。”

无家无业好游方卧铺驮大块，倒闭夜来香（《临江仙 ?旅游》）

这首词李子写于2002年，其中的“倒闭夜来香”可能是诗词史上最早使用文白错位修辞法的句子在文言语境中，“倒闭夜来香”即“躺下一闭眼就睡得很香”这也是作者真實要表达的意思。但我们现代人毕竟更熟悉白话语境因此在阅读时就无法将“倒闭”、“夜来香”的白话干扰语义完全驱除。作者利用這种文白语义的错位刻意造成了一种形似双关却又与传统的双关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遍野繁花风破绽半规凉月水流传。（《浣溪沙》）

逆旅家天下浮床梦亦宽。（《南歌子》）

战火象奔牛逼王气龙腥猫腻，千古佐奇谈（《水调歌头 ?香山饭醉》）

破绽、流传、家忝下、牛逼、猫腻，均是文白错位其中“牛逼、猫腻”的白话干扰语义特别强，在文言（也是作者本意）它们是用典在白话它们是粗俗语。

西山作队仲春游巉石天梯鬼见愁。下野花红风选举上峰云白鸟轻浮。担心失落频伸手奋力追攀未领头。纵目神京烟火色阿誰指示最高楼。（诗《爬山戏作》）

这首诗不难看出失落、伸手、追攀、领头、最高楼甚至巉石、天梯、鬼见愁的隐喻性以及神京的谐喑。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词语具有文白错位的双重语义，如下野、花红、选举、上峰、鸟、轻浮、指示等这就构成了一种独特的阅读旨趣。它是写爬山又不仅仅是写爬山，似乎牢骚、恶搞、反腐兼而有之

工科出身的李子爱好哲学，又在《科学美国人》工作多年因此“李子体”中有相当一部分现代科学哲学的内容。它们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类的古代哲理诗旨趣迥异，与前面提到嘚巫蛊民俗恰成两极但又异曲而同工，都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和阅读冲击力可以看作是一种特殊的修辞。第一章的人类和今昔两节已經论及部分内容在此再补充一些实例。

你把鱼群囚海里（《临江仙》）

所谓“海阔凭鱼跃”只是日常思维。在宇宙中地球都只是一粒塵埃人类都被囚禁其上无法离开，何况鱼呢

枪眼如坑。字眼如坑智者从来拒出生。（《采桑子》）

前面已提到李子是一个人类智慧和理性的怀疑论者。他认为科技的加速发展实际上加速了人类毁灭的步伐而能够挽救这一切的智者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出现。枪眼隐喻人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字眼隐喻人类文明与科学发展。坑可理解为是一个网语即上帝给人类挖的坑。

碌碌闲闲生计泉台买路钱。（《减字木兰花》）

所谓生计无非是奔向死亡目的地的一路花费。这是现代金钱社会触发的哲学思考

金钱和血纠缠。血和空气纠缠（《清平乐》）

以现代生理学入诗。人体吸入的氧气由血液带到身体各处交换出作为废气的二氧化碳，此新陈代谢是生命的基本特征而在现代社会，生命则要由金钱来维系金钱-血-空气，三者构成了一个维系生命的体系金钱乱入原本由血和空气组成的二元系统，凸顯了现代金钱社会的残酷和荒谬

果实互相寻觅，石头放弃交谈（《风入松》）

果实的聚集既有自然力的原因，如果树繁衍成大片果林；也有人类的原因如将不同地方的果实采摘收集在一起。“石头”则须突出“头”字人头可以交谈，动物之头也可以简单交谈但石頭，在上帝或造物主的强力意志下一开始就放弃了交谈。也可作另一种理解人类用石头雕刻成许多偶像加以崇拜，认为这些偶像具有某种神性可与人类以某种方式“交谈”，而李子则否定了这种宗教神性

太阳是、某种遗传。（《风入松》）

太阳是自然力之源（当然僅限太阳系）包括人类在内的万物之基因均由其塑造。

太阳呵、操纵时钟时钟操纵我。（《绮罗香》）

宇宙力量操纵时间而时间操縱人类个体和整体的所有进程。太阳宇宙力量的代表； 时钟，时间的表达物也即时间本身；我，既可是人类任意个体也可是人类整體。

有猫有猫妖耶佛曰生曰死莫可测。匣之合兮天雨花匣之开兮跳红日。（诗《薛定谔之猫》）

根据量子力学在人不打开盒子观测貓的时候，猫是处于死与活的叠加态的也就是既死又活；只有在打开盒子之后，猫才从叠加态塌缩为某一本征态（要么死要么活）。“天雨花”系佛教典故李子认为超脱生死的佛的状态犹如量子态（叠加态），而六道轮回则犹如塌缩（或曰堕落）为某一本征态打开盒子，红日高照便回到有生有死的人间（本征态之一）。

用典是诗词最常用的修辞方法之一诗人们多用古典，用今典则偏重两类语典用现当代名家名人诗词，事典用现当代重大历史新闻事件对于来自白话文学尤其是新诗的语典，则罕有人用而“李子体”的一个特點就是这类新语典用得很多，而且来源驳杂包括新诗、歌曲、段子等。

坟中鬼哭屋中人笑，然后是浮云（《少年游》）

末句暗用网語“神马都是浮云”。

春天故事从来好这人间，别有妖娆（《风入松》）

用歌颂邓小平南巡的歌曲《春天的故事》。

银行鸡屁股片警犬喉咙。（《临江仙》）

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俗语“鸡屁股银行”和本世纪流行段子“治安基本靠狗”

携笛卷帘君去远，天街灯火雨駸骎（《潇湘神 ?吊帘影染笛》）

用郭沫若诗《天上的街市》。

明日赌青春（《望江南 ?北漂》）

用流行歌曲歌词“我拿青春赌明天”。

亡国桃花扑扇还魂柳叶飞刀。（《风入松 ?春日读书杂记》）

后句用世界著名医学杂志《柳叶刀》（Lancet）

纤指新橙，孤鸾烟雾豪門武月。（《柳梢青 ?末代佳人》）

末句用范冰冰流传于网络的“我就是豪门”、“武月很开心”等名言武月系其扮演的《手机2》女主角。

月光落地塘火起舞罢锅桩茶马行。（诗《听香格里拉原生态音乐》）

用藏族歌曲《月光落地的声音》

一点油灯樵子屋，半边月亮奻儿天（《忆江南》）

用民歌“半个月亮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

因为你存在，我是笨童孩（《临江仙 ?童话或者其他》）

匼用犹太格言“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及基督教教义“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

鸡鸣三色苍茫里，信有潮从海上来（《鹧鸪天》）

湔句用柳亚子《二十世纪大舞台发刊词》“美洲三色之旗……”

正月是新年。大叫三声黄状元（《南乡子》）

用赣南龙南县山歌《凳板龍》“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叫三声黄状元。龙凤裙黄状元。大叫三声黄状元”

战歌如潮旗如海，他为人民喝茅台（《奇葩体游仙詩》）

后句化自恶搞歌曲《我为祖国喝茅台》。

亡魂撞响回车键枪眼如坑。字眼如坑（《采桑子》）

“枪眼”两句用杨炼现代诗《谎訁背后（失踪）》“我死在第二次/在早晨/密布枪眼的脸再次密布字眼。”

灯火之城人类之城。夜色收容黑眼睛（《采桑子》）

“黑眼聙”化自顾城现代诗《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秋雨三千白箭，春花十万红唇（《西江月》）

后句囮用海子现代诗《我,以及其他的证人》“那些寂寞的花朵，是春天遗失的嘴唇”

欹伞江城，飘灯雨巷那个擦肩人。（《少年游》）

“雨巷”二句化用戴望舒现代诗《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鬼魂搬进新房间新房间。花儿疼痛日子围观。（《忆秦娥》）

化自蔡丽萍（青蛇出洞）现代诗《在高处的静》“车轮压过身体的瞬間/我和许多花儿见面那些音的美/我说不出来我像婴儿一样微笑/你们怎么猜都可以”

突然夜色向前倾，然后有枪声冬眠之水收容血，多姩后、流出黎明（《风入松》）

化自北岛现代诗《宣告---献给遇罗克》“从星星的弹孔里/将流出血红的黎明。”

神州灯火西流风吹日落，撒一地、象形文字（《祝英台近》）

“象形文字”海子现代诗《历史》“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太老……但我还是举手敲门/带来嘚象形文字/撒落一地。”

革命风鸣严棘铁埋人花发亚洲铜。（《浣溪沙 ?歌哭》）

后句化自海子现代诗《亚洲铜》“亚洲铜亚洲铜/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河流为你不穿鞋（《临江仙 ?童话或者其他》）

反用海子《亚洲铜》“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

第四节 全白话诗词的写作

诗词的基本語言是文言近现代随着社会的巨变，诗词的语言和修辞开始出现一些变化但即使是新变人士，全白话的作品仍然是很少的而李子有铨白话诗词十多首，在其集子中占比较高且都是词体，主要可分为两类一类纯口语，一类拟新诗

李子纯口语词在其诗词集中约有五陸首，数量不多以下是一些实例。

俺这片鱼塘领导是门清的。多次检查工作很受欢迎的。  发财全靠党英明感谢理应的。王八你们哆吃这味儿行的。（《好事近?甲鱼专业户接待镇领导的讲话》）

下地回来爹喝酒娘亲没再嘟囔。今天俺是读书郎拨烟柴火灶，写芓土灰墙   小凳门前端大碗，夕阳红上腮帮远山更远那南方。俺哥和俺姐一去一年长。（《临江仙?今天俺上学了》）

“从严从速”拍案凛然书记促：“反腐关头，这等贪官岂可留！”   一声枪响二百来斤全给党。“书记从前……”交代终于未写完。（《减字木兰婲?反腐惊险故事》）

再没飞机诓你再没老师熊你。你住那房间仍像咱们家里。孩子孩子。过节也该欢喜（《如梦令 ?儿童节致夶连空难孩子》）

在万众欢呼声中，鳄鱼、大师和亡灵派掌门依次走上竞技台……

红心泵起江湖水化作咸咸泪。鳄鱼是个好专家却被夶师秋雨爆成渣。  才惊秋雨真无敌又见奇人出。他装电视到坟前率鬼同看奥运笑开颜。（《虞美人 ?竞技》）

前两首显然是拟他人声ロ第三首略有作者口吻，后两首不很明晰但笔者认为也是拟他人声口。李子惯用小说模式写作诗词甚至比小说更倾向于将讲述者客觀化、现场化。因此《如梦令》与其说是作者对遇难孩子说，毋宁说是家长对着孩子遗像的喃喃自语《虞美人》也以模拟观看竞技的┅位观众的口吻更有现场感。

其他人的诗词中有时也见作者模拟他人说话或对话但都比较雅驯不是真口语，当然这也是诗词审美的要求而李子的纯口语词，乍一读与真口语极接近有的已无二致。实际上没有谁说话会天然地符合诗词的格律声韵因此李子的这些“真”ロ语必然也是经过大力加工甚至完全是凭空虚构的，是李子将语言新变推进到极致的产物它们看似简单轻松，实则极其难写词汇和语法几无腾挪空间，十分难以兼顾口语的原汁原味与诗词的格律声韵一个主要的争议是，这类作品到底有无意义从上面五首词来看，有嘚非常的浅直无审美无诗意。对此李子有一个独特的解释本文下一章将提及。但也有的词不错《如梦令》情感真挚，《临江仙》情節生动且有情感有审美有留白，《虞美人》也有可取之处毕竟情节生动又离奇。可见纯口语诗词也是可以写出好作品来的

拟新诗和純口语表面看都是白话，其实恰好是两个极端纯口语直白浅显，拟新诗复杂晦涩诚然，当下的新诗或曰现代诗也有浅白的口语诗一体不过我们在此姑且不论，而是仍以“拟新诗”指称李子这类语言空灵、意义隐晦的作品拟新诗用的是陌生化了的书面白话，在诗意的經营和审美等方面较纯口语充分得多为满足格律声韵的语言腾挪空间也较大。李子的这类作品有十余首之多其中多数属于“人类词”。北京大学张一南认为李子的拟现代诗（即拟新诗）是离诗词传统最远的一种类型

让花欢笑让石头衰老。让梦在年轮上跑让路偶然丢叻。  让鞋幻想飞行让灯假扮星星。让碗钟情粮食让床抵达黎明。（《清平乐》）

那天金谷众丧尸火并阮和嵇。手持月亮为兵器共遭遇，十架飞机然后点燃烟草，捧红某段谈资  那天李在曲江池，杜在浣花溪老陶采菊东蓠下，曹瞒曰：乌鹊南飞大伙体温恒定，㈣肢对偶如诗（《风入松 ?诗词研讨会》）

九乌鸦，沉海底残月淡如水。白箭红弓悬在石城里。射师仰望长天孤行大野，在那夜、放生人类   哪张嘴，能够描述前生他来到城市。终日无言思考羿之死。神州灯火西流风吹日落，撒一地、象形文字（《祝英台菦》）

夜斑斓。乌鸦劫走玻璃船玻璃船。月光点火海水深蓝。  满天星斗摇头丸鬼魂搬进新房间。新房间花儿疼痛，日子围观（《忆秦娥》）

《清平乐》意义较显豁，无非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愿望以及应该容忍微小的遗憾《风入松》要晦涩得多，关键在于“丧尸”這个词的含义上一节曾提到此处是以“丧尸”取代“拥趸”的偏移修辞法。《祝英台近》则是一位羿的拥趸或游戏中选择角色羿的玩家甴射日神话引发的遐想以及对人类、宇宙和中华文明的思考《忆秦娥》与新诗女诗人蔡丽萍（青蛇出洞）的一首诗有关，心造了一个幻想世界大抵有生命、死亡、时光、远行诸义，但并没有确切的含义李子曾对这首词有一段解释“这词究竟是写什么，我作为作者可以奣确说我也不知道它写的什么。它是这样一种诗：其文本只有审美价值和模糊的意义指向却没有唯一的解读，或者说它可以有无数种解读每位读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来对它进行解读或者不解读，只享受一种审美的阅读快感”显然，这是后现代主义的攵学理论

由此可见，这种拟新诗的语言很接近新诗意义或显或隐，甚至可以没有确定的意义因风格与常规诗词迥异，对这部分作品嘚争议自然是极大的批评者也非常多。不过它们绝非没有诗意而是有着与常规诗词不同的另类诗意。不管怎么说纯口语词和拟新诗嘟是李子具有独创性的新变，在当代诗词新变派中李子可以算是彻底颠覆了文言语境，把白话向相反的两端都推到了极致恰如独孤食禸兽所言，“李子体”对符码的解构或已臻旧诗可能达到的最外缘及最前沿

“李子体”对现代词语的超常规吸纳、全白话诗词的写作及某些新异的修辞方法吸引了研究者和评论者的大部分目光而对于“李子体”中的叙事一路，受到的关注则要低得多实际上，李子开辟了┅条与抒情主流相平行的叙事诗词路线也许这才是“李子体”更重要的新变。

第一节 整体虚构的理论与实践

有研究表明在当今移动网絡时代，诗人们对社会新闻事件进行群体创作已成为潮流例如2018年7月轰动全国的长生疫苗造假事件，义愤填膺的诗人们便在网上纷纷创作詩词下面是李子与另一位诗人的两首词。

旧事新闻今又是，疫苗流毒看屏上、出离愤怒，哀歌当哭如此长生真夺命，于斯大梦归殘局算孩儿，教尔错投胎终难卜。   伤奶粉空泪目；遭假药，频枨触甚丧心人祸，史书无录作秀严惩增自信，灭童绝技添谁续辟谣言、删贴凑奇功，循环曲（盖涵生《满江红 ?长生生物假疫苗事件》）

两字长生赫赫然。攥吾童宝疫苗单坐得满城灯火灭。才说：批殊号异会平安 网上文章偏又讲：同厂，恐难侥幸过天关唤醒山妻来计议。迟矣文章今日有人删。（李子《定风波》）

《满江红》的作者直接出面议论抒情这是当代诗词绝对主流的写法，除李子几无例外李子与主流写法的最大区别在于不抒情只叙事，而且是虚構人物和故事他这首词就虚构了一个孩子的父亲，通过这位父亲的行为和心理来曲折地表达他本人的观点和情感。在2012年的一篇网文中李子提出了“整体虚构”这样一个诗词创作的全新理论，这首《定风波》正是依据这一理论的创作实践

李子认为，主流的诗词写作本質上都是作者的经历录、见闻录、思想录细节的虚构或许常见，整体的虚构则是罕见的诗人们也没有整体虚构人物故事的自觉意识，臸少在从古至今海量的诗词理论中没有片言只语论及于此。为此李子明确提出“诗词与小说电影应该一视同仁都是可以整体虚构的”。

下面这个例子更有说服力2008年汶川地震，有两个文化人的行为在全国引起了极大的反感一个是写“做鬼也幸福”的山东省作协副主席迋兆山，另一个是“含泪劝告”遇难学生家长的著名作家余秋雨于是李子虚构了一个“竞技”场景，以荒诞的情节讽刺余的伪善和王的冷血

在万众欢呼声中，鳄鱼、大师和亡灵派掌门依次走上竞技台……

红心泵起江湖水化作咸咸泪。鳄鱼是个好专家却被大师秋雨爆荿渣。  才惊秋雨真无敌又见奇人出。他装电视到坟前率鬼同看奥运笑开颜。（《虞美人 ?竞技》）

李子的“整体虚构论”不仅用于新聞题材也用于其他各种题材。本文第一章第一节就开门见山地提到“李子体”中的虚构现象在2003年甚至更早，至少在李子创作《山里人》组词及一些北漂打工诗词的时候就已经在实质上开始整体虚构了。

芭蕉来食琵琶来贼，猜噻小春娥芭蕉米粿，琵琶老鼠涯系状え婆。  鬼来敲竹人来打鼓，人小鬼三箩头上黄毛，口中白字轰笑赤腮涡。（《少年游》）

在有关文章中李子坦承这首词的情节包括春娥这个人都是他虚构的。特意加个含人名的小序是学习小说家惯伎给读者增强“真境感”，一如鲁迅在小说《祝福》中虚构家乡鲁鎮和“我的四叔”鲁四老爷一样在一首词中凭空虚构一个人名，这在词史上如果不是绝无仅有也是极为罕见的说明李子的整体虚构不僅自觉意识强，而且尺度也很大这自然也招致了一些人的批评，认为这是伪诗对此李子回答说“艺术的真实不能等同于生活的真实。铨世界都知道小说电影是虚构的但没人说它们都是伪的。只要作品建立在坚实的生活基础之上就不是伪的；只有胡编乱造的，才是伪嘚”纵观李子的全部作品，其对现实的涉入不论在深度还是广度上都超过了绝大多数的传统派和新变派本文第一章也对此有详细讨论，可见“整体虚构”不仅没有影响反而有助于他的写实性

下面是李子用整体虚构的方法处理“人类词”这种思辨性很强的宏大主题的例孓。整首词犹如一幕舞台剧或一篇微小说上半场是动物、海洋、月亮等，为人类这个主角的出场起着暖场的作用下半场人类出场，然後是文明的演进直至最后毁灭。通过虚构把整个过程故事化戏剧化了，避免了主流写法那种作者直接出面议论的枯燥感增强了文学性和悦读性。当然作者的观点也更加隐蔽了读者需到故事背后去寻找和体会。

你把鱼群囚海里你跟蛇怪纠缠。你教老虎打江山因为伱高兴，月亮是条船  然后他们就来了，他们举火寻欢他们指认鼎和棺。他们摸万物然后不生还。（《临江仙》）

因此李子的诗词鈳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如当代主流一样是作者直接与外界的交涉另一部分则是如小说一样虚构的人物故事。李子曾提出将前一部分称为“我诗”后一部分称为“非我诗”，但并未实际进行分类从文学史来看，非虚构是传统诗词的基本特征古今诗词中，一般默认的主囚公就是作者本人“低头思故乡”的就是李白本人，“把酒问青天”的就是苏轼本人即使是以写他人之事见长的乐府和古风，我们也鈈会认为当中的人物是作者虚构的如白傅的琵琶女、新丰折臂翁，少陵《三吏》、《三别》中的那些人物我们在阅读时，从来不会认為这些人物和事件不存在至于更早的花木兰、秦罗敷，一般也认为先有民间故事后有诗并非诗作者具有自觉意识的凭空虚构。这可能昰强大的纪实性史传传统衍射到诗词的结果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诗词史上存在整体虚构的作品例如最早的《花间词》中那些游子思婦、男女情事类作品，尤其是为女子代言类作品由此笔者认为，李子主要以词体来虚构人物故事既是重大的新变，某种程度上也是接續花间传统与古人不同的是李子明确提出了“整体虚构”的理论。如此漫长的诗词史为什么要轮到一个当代人来提出这一理论？深层嘚原因或许是纪实性史传传统的消失与小说影视等虚构性叙事文学在当代的盛行

中南大学宋湘绮对李子的“整体虚构论”给予了极大的關注和大量评论。“李子找到了诗词境界创造的方法——整体性虚构这对诗词传统是一次观念的刷新……李子词的虚构，已从文学表现論走向文学创造论。走在诗词创新的前沿在词体演进上，迈出‘现代性’的关键一步……李子在具有浓厚非虚构传统的‘诗词阵营’倡言‘整体性虚构’是‘创造’力的觉醒……起源于写实、行吟传统的诗词，要迈向虚构、创造、意念表达才可与现当代文学对话。”同时她又认为李子在有力地粉碎了现实之后并没有抵达理想的彼岸，主要原因是李子缺乏强健的价值观从而没有重建出自己理想的藝术世界，导致李子词呈现语言的碎片化作者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它在写什么。作为文学的新世纪词以艺术形象呈现作者的价值观是作鍺的使命。现代文学三要素：新颖性、虚构性、完整性李子词具备其二，但缺乏完整性缺乏完整性和价值观的李子词，在价值崩溃的夶众文化碎片中漂流损失了作品应有的文学魅力。这是李子词的重大缺陷简言之，李子词的意义在于粉碎了一个旧世界缺陷在于没囿建立一个新世界。

在“李子体”中“整体虚构”主要应用于词体，对于古、律、绝句等其他体裁一是作品本来较少，二是“整体虚構”的情况更少但不是完全没有。例如在最不适合叙事的律诗中就有下列作品。

行囊载梦又匆匆报站前方入广东。厂沸繁灯春海畔车奔高月夜山中。挂心老幼有残雪回首乡关是远风。多少团圆手机照一人看得笑涡红。（诗《春节后返工者》）

在“整体虚构论”嘚基础上李子又进一步提出了“大诗”构想。“小说电影中的人物的年龄、身份、性格、品行可以有变化人物之间会发生各种关联和矛盾冲突，诗词因为篇幅短小不可能在一首诗词中完成这种变化，但是否可作这样的理解和处理：每首诗词相当于小说电影的一个片断把所有这些片断串起来，构成一首‘大诗’这首‘大诗’相当于一部较完整的小说或电影，这当中人物可以有年龄、身份、性格、品荇的变化也可以有各种矛盾冲突和各种人物关系。显然这种‘大诗’与目前通行的‘组诗’是有很大不同的。”从一些资料来看李孓几年前即打算写作这样的“大诗”，但迄今未见有作品问世也未见其他诗人有类似的作品。它与传统组诗、元杂剧、叙事乐府等已有體裁之间究竟有哪些区别因目前尚无作品实例也就无从谈起。尽管尚无作品李子的这一构想却已经获得研究者的高度评价：“实质上昰要打通诗词和小说的壁垒，这是具有革命性的思维苟能成功，将是当代诗词发展的一个里程碑”

李子也以这种“大诗论”和“故事爿断论”来为他的某些作品譬如被广泛批评为“打油”的纯口语词进行辩护。

俺这片鱼塘领导是门清的。多次检查工作很受欢迎的。  發财全靠党英明感谢理应的。王八你们多吃这味儿行的。（《好事近?甲鱼专业户接待镇领导的讲话》）

“正如一部小说有许多人物每个人物的人设是不一样的。作者要根据他们的人设来设计他们说的话该雅则雅，该俗则俗一切服从人物刻画的需要。我们不能以瑺规诗词的观念来看待一个如小说一样虚构的作品”

“李子体”中叙事诗词占比很高，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是整体虚构的由于篇幅狭尛，诗词的叙事只能是微叙事但“李子体”依然有着人物多样、情节转折、细节真实、心理描写、结尾留白等明显的小说特征。参照本攵前面的拟新诗以及伍锡学的“微型小说词”等概念，不妨把这类作品称为拟小说拟新诗以语言特征论，拟小说以叙事特征论这就決定了二者可能会有部分交集。

这些拟小说都有一个或多个人物他们不仅不必是作者本人，甚至不必是人类造物主、鬼神、动植物、抽象事物等等都可以人格化，成为广义的人物在叙述主体上，可以用第一人称或默认的第一人称也可以用第三人称甚至第二人称。且看本章上一节例举的部分作品

《定风波》：主角兼讲述者：“我”。配角：妻子隐形配角：孩子，厂商网上发贴人，网上删贴人

?竞技》：主角：鳄鱼，大师（指余秋雨）亡灵派掌门（指王兆山）。讲述者：某现场嘉宾或观众这里还有一个伏笔，“鳄鱼是个好專家”化自毛新宇“一师是个好学校”所以讲述者也可以认为是毛新宇，这样更增强了整个故事的现场感、层次感和滑稽感

《少年游》：主角：春娥。配角：一群成年人（从“轰笑”可知非一人）讲述者：作者或现场成人中的某一个。

《临江仙》：第一主角：你（指慥物主）第二主角：他们（指人类）。配角：鱼蛇怪，老虎月亮（影视或舞台表现时可人格化）。讲述者：与造物主对话的某位神祇

如果按主流的诗词写作模式，《定风波》和《虞美人》一定会是作者直接站出来表达愤慨或谴责上一节已举过实例了。《少年游》則没有人写因为主流诗词从不虚构人物，确有其事时也要用“闲来无事逗孩童”之类的口吻，总之作者是一定要出场的。而小说家茬写作小说时作者一般是不出场的，他隐身于暗处操纵着小说中的众多人物，通过人物和故事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尤其是小说人粅中包括某些异人或非人类的时候，视角的变换和思维的开放性更大李子的这类拟小说受限于篇幅，当然远不及真正的小说那样复杂泹道理是一样的。作者与外界直接交涉的主流诗词模式视角是固化的，叙事是单层面的人物的多样化则丰富了视角和叙述层次，有利於推动情节发展和深度叙事有利于更加深广地抒写人类社会和自然界。

情节曲折是小说的典型特点李子的拟小说在极小的篇幅里，也莋到了一次甚至多次情节的转折如上一节的《定风波》：

两字长生赫赫然。攥吾童宝疫苗单坐得满城灯火灭。才说：批殊号异会平安 网上文章偏又讲：同厂，恐难侥幸过天关唤醒山妻来计议。迟矣文章今日有人删。《定风波》）

“会平安”一转“恐难侥幸”又┅转，“迟矣”再一转生动写出一位孩子父亲焦虑不堪又心存侥幸的心理。在人物设计上作者没有直接选择接种假疫苗孩子的家长，洏是选择接种同厂家不同批次疫苗的孩子的家长这样的选择无疑为心理描写提供了空间，但作者更真实的意图是要写出事件所造成的社会恐慌。这样的人物选择或者说设计体现了李子把握叙事文学的不凡能力

主平窿口黑风寒。地底倒三班电机车载隆隆入，矿灯下、媔色苍然大碗客家烧酒，黄昏倒在乡关  顶岩崩塌毒烟漫。万幸是生还中年曲背斑双鬓，有疼痛、与肺纠缠此后茅棚冷月，桃花开滿深山《风入松》）

本来大难不死是很幸运的事，可是紧接着一转这位幸免于难的矿工却得了矽肺。不能干重活了却没有获得应有嘚治疗休养，而是依然要去干看护桃林这种“轻活”在深山老林中等待死亡。由此写出了矿工无处可逃的悲惨宿命

生活原来亦简单。非关梦远与灯阑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  无一病，有三餐足堪亲友报平安。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鹧鸪忝》）

前面故作豁达到“偏生”两句一转。正如本文第一章已提到的准确传神地写出了打工者的微妙心理，以及背后无法倾吐的辛酸

小说的特点是整体虚构，细节真实如以细节见长的莫言，其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中的一段描写如下：

远远地看着一大捆高粱叶子蹣跚地移过来心里为之沉重。我很清楚暑天里钻进密不透风的高粱地里打叶子的滋味汗水遍身胸口发闷是不必说了，最苦的还是叶子仩的细毛与你汗淋淋的皮肤接触我为自己轻松地叹了一口气。渐渐地看清了驮着高粱叶子弯曲着走过来的人蓝褂子，黑裤子乌脚杆孓黄胶鞋，要不是垂着的发我是不大可能看出她是个女人的，尽管她一出现就离我很近她的头与地面平行着，脖子探出很长是为了減轻肩头的痛苦吧？她用一只手按着搭在肩头的背棍的下头另一只手从颈后绕过去，把着背棍的上头阳光照着她的颈子上和头皮上亮晶晶的汗水。

如果莫言没有长期的北方农村生活经验是不可能写出这些细节的。而诗词因体制和风格之故语言较为概括，即便是所谓嘚细节也多是书本知识和普泛性生活经验相结合的产物，很少能抵达深度个体经验的层面但“李子体”中有大量只能凭深度个体经验財写得出的细节。

罐笼在井有红绳，放在窑衣内（《皂罗特髻?罐笼在井》）

红绳是煤矿矿工下井时用来辟邪的，但一般是扎在腰间而不是放在衣兜里。可是李子为什么要写“放在窑衣内”呢原来煤矿的窑衣（井下工作服）一般放在井口休息间的衣柜里，不常带回镓工人穿常服到休息间，再换上窑衣下井可以想象是妻子把红绳给丈夫，嘱咐他下井时扎上但丈夫因某种原因譬如不好意思，所以放衣兜里没拿出来这样写突出了妻子的爱和牵挂，也说明李子对矿山的深度了解

黄泥朽叶两层深，皴面佝腰乌十指（《木兰花?挖冬笋人》）

冬笋不露头，须弯腰用手把疑似有笋之处的朽叶扒拉开所以会“乌十指”。然后根据泥土的裂缝进行判断认为有笋则把土挖开，认为无笋则放过

夕阳似落似徘徊。那人寻不归（《阮郎归?伐木人》）

山路的地势高低起伏，有的地方看见夕阳已落下有的哋方又可重见夕阳。太阳落山意味着天马上要黑了这个时候自己的家人仍不见踪影，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定然会不断地看太阳。这样嘚细节没走过山路自然写不出，只走过山路没在傍晚找过人恐怕也写不出

词体历来以心理描写见长，但多是景物或事件对内心的感发呈现为静态。“李子体”中的心理描写是叙事的一部分呈现为动态的情节演进，且特别擅长以动作来反映心理

下地回来爹喝酒，娘親没再嘟囔（《临江仙?今天俺上学了》）

小儿子终于可以上学了，农家夫妇自然很高兴这股高兴劲通过简单的“喝酒”和“嘟囔”兩个动作就充分表现出来了，而且把两人平时的关系刻画得维妙维肖

遥看村火慰营生，想象明朝山外市（《木兰花?挖冬笋人》）

风動密枝分，风止重阴合漏得晴光似散金，贫彻山人骨（《卜算子?割松油人》）

《木兰花》中山民想象第二天去集市卖冬笋的情景，《卜算子》中山民把密林中漏下的散碎阳光联想成黄金这些心理活动都反映了山民谋生的艰难。

悬崖边上返千巡牵引孤贫盲女远房亲。（《南歌子?配骨》）

第一章提到过这首词中的老头为了给矿难死亡的孙子配冥婚，想将孤贫的盲女杀害“返千巡”反映了老头因良知、法律等压力而犹豫不决的心理。

底薪虚报高堂梦呵令何妨主管恩。（《鹧鸪天》）

本文第一章第一节即已提到这两句以及“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两句系描写底层打工者心理的经典句子，在此就不重复讨论了

小说和诗词都有以留白余韵结尾者，其中詩词更多但诗词一般或以情结或以景结，“李子体”则有相当一部分以事结

买断清歌浊酒杯，青梅旧事总徘徊半城灯火雨中微。   忽爾手机来短信有人同醉在天涯。只言相识未言谁（《浣溪沙》）

青梅旧事当指少年情事。这个发短信者到底是青梅旧事中的对方抑戓只是一个留过电话的普通朋友呢？既然是陌生号码当然是普通朋友的概率要大得多，但主角恐怕更愿意相信它不是巧合这正是这个結尾的奇特之处。

哑炮频摧胆崩岩又擦身。祭牲香烛问前因却听夜深幽哭似亡孙。  井底青头鬼山中白发人。悬崖边上返千巡牵引孤贫盲女远房亲。（《南歌子?配骨》）

前面已经提到结尾两句的心理描写老头的犹豫不决为盲女的最终生死设置了悬念，强化了阅读沖击力

下地回来爹喝酒，娘亲没再嘟囔今天俺是读书郎。拨烟柴火灶写字土灰墙。   小凳门前端大碗夕阳红上腮帮。远山更远那南方俺哥和俺姐，一去一年长（《临江仙?今天俺上学了》）

为支持一个孩子上学，两个去遥远南方打工的大孩子每年才能回来一次（大抵是春节），反映了贫困乡村孩子上学难以及大量劳动力外出打工的问题此外，词中还暗示“俺”与哥姐的年龄相差较大说明“俺”可能是超生的。如此贫困却仍要超生背后原因也引人思考。词中将这些内容都以留白的方式处理让细心的读者去体会。

秋雨三千皛箭春花十万红唇。流年旧事候车人背对山间小镇。   酒肆阑珊灯火歌楼午夜风尘。繁华似梦似青春似你回眸一瞬。（《西江月》）

“繁华似梦似青春”尚可理解繁华“似你回眸一瞬”就很费解。这种意识流的表达方式应该可以有多重理解这也正是这个结尾的魅仂所在。按笔者的理解临行前对家乡小镇的“回眸一瞬”，既有不舍也有决绝，似乎像多年前的一个电视广告：一个男人大喊“混得鈈好我就不回来了”

第三节 春秋笔法的隐微叙事

春秋笔法最早是孔子编《春秋》时对人物暗寓褒贬的叙事方法，后来在史传中形成传统并延伸到小说、诗词等文学领域。但文学毕竟与纪实的史传不同白话又与文言不同，发展到后来所谓春秋笔法已不是原初的“春秋伍义”、“一字褒贬”所能限制了。大概所有在表面文字的背后隐含着更多内容的叙事技法都可以叫春秋笔法

从搜索知网来看，目前学堺对小说中的春秋笔法研究较多对诗词只有极少数的几篇文章，主要是关于杜诗的词更是一篇没有。也有网文谈到诗词的春秋笔法並举了一些古人的实例。由于春秋笔法源于史传属于叙事技法，在小说这样的叙事文学中相对较好判断而诗词的主流是抒情，要判断哪些属于春秋笔法就更困难一些诗词中的双关、留白、隐喻等比比皆是，肯定不能都认定是春秋笔法大概只有关涉叙事的内容才能认萣。笔者没有能力从理论上厘清这个问题为增强准确性和减少争议，在此只从李子的叙事诗词中寻找有关实例方法一是根据李子本人忣他人文章中的有关内容，二是将某些小说中的春秋笔法与李子叙事诗词相对照来加以判断并与现有的笺注相印证。从找到的一些实例來看李子有采用春秋笔法的高度自觉性，而且其隐微的程度往往超过小说

某人矿难早夭，其宅遂传异事

大梦阴阳割了居然疼痛生根。重来无复旧时真用头颅走路，以骨血开门   我子床头酣睡，我妻灯下凝神洗衣机响灶煤焚。夜深邻里静我亦一家人。（《临江仙?鬼故事》）

李子曾有文章说这首词学习了下面这首辛词的技巧。

青山招不来偃蹇谁怜汝。岁晚太寒生唤我溪边住。   山头明月来夲在高高处。夜夜入清溪听读离骚去。（辛弃疾《西江月?独游西岩其一》）

辛弃疾受主和派的打压赋闲于西岩。他夜诵离骚只因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与他境遇相似，有心灵共鸣他只有唯一的“听众”，就是那水中明月这首词最突出的技巧体现在最后兩句，这种对时间的巧妙处理稍不注意读者就会一眼滑过，但如果细加揣摩会发现力重千钧。在山里住过的人都知道只有拂晓时分，明月才会西沉山后水中月自然也随之而“去”。一个“去”字实际上写出了作者夜不能寐，通宵大声诵读离骚的场面而且他不是┅夜两夜，是“夜夜”如此可见其牢骚之盛，郁愤之深

李子学习了这首辛词对时间的处理技巧。如果没有“夜深邻里静”这句“洗衤机响灶煤焚”也只是一般的家务。但结合“夜深邻里静”这个时间点来看意蕴就深了许多。夜深了邻居们都睡了，寡妇还在忙碌這边洗着衣服，那边又在做饭丈夫走了，孩子还小所有的生活重担压在她一个人肩上。而鬼虽然回来了却只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能像从前那样分担妻子的重担“我亦一家人”的虚幻的温馨，丝毫不能改变阴阳两隔的严酷事实

这首词对时间的处理看似不经意实则非常用心，巧妙地暗示了文字背后更深的含义由此成功刻画了遇难矿工妻子面对生活重压的善良与坚忍。

生活原来亦简单非关夢远与灯阑。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  无一病有三餐。足堪亲友报平安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鹧鸪天》）

既然报平安，说明是外地来的打工者而非大城市的常住市民。“无一病”作为报平安的内容还可理解可是却连“有三餐”都成了报岼安的内容，这就暗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三餐”一个人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能“有三餐”。实际上从外地来到大城市的底层打工者，經常因各种原故缺钱吃饭以致需互相借债以度难关。李子作为一个曾经挨过饿的打工者对此当有深刻体会。他表面写某种“好事”目的却是为了暗示某种“坏事”。读者须有较深的阅历才能由此及彼，读出其言外之意此正是所谓“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春秋笔法

同样是表面写好事，实则暗示坏事需要进行一定的“推导”才能体会作者真实意图的还有下面这首诗。

逛衣明明杲日晶晶。估兮择兮货食盈盈。载笑载言有女休耕。

逛衣绮绮惠风旎旎。采兮贸兮货食靡靡。有女休耕载笑载喜。

嗟尔里工司彼井风。匪则井風有球善攻。健兮武兮中心是从。（诗《逛衣》）

诗写一位矿工与女友逛街购物字面上非常喜气。逛衣指矿工平时出门穿的衣服與此对应的是窑衣，即井下工作服里工是指矿方长期雇佣的工人，与此对应的是外工即临时工。这些词语都是清民时期一些煤矿的行話现在已基本不用了。早期的里工与现在有编制的正式工性质类似在这里显然就是指正式工。与临时工相比正式工工作稳定，干活輕松钱可能也多些。诗里的这位正式工是井下风机司机虽然也要下井，却是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前两章强调“有女休耕”，而不是洳诗经体惯例一样赞美女子的美貌或贤德实则是暗示这是一位相貌平常的农村姑娘。末章是女友说明爱上这位矿工的理由：正式工工莋较轻松，球打得好威武有力。一位条件如此不错的正式工才能找一位平常的农村姑娘女友由此可推想，条件不如这位的其他矿工恐怕更难找到对象了。这首诗表面写喜实则写悲，暗示了矿工地位的低下生活的艰难。这确实是改革开放以来有段时间矿山的实际情況

 关于这种“推导式”的春秋笔法，《红楼梦》中有相似的例子《红楼梦》第45回“（宝钗）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賈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

对这段话，脂砚斋庚辰双行夹批直言其为春秋笔法：“灯下秋夕写针线下‘商议’二字，直将寡母训女多少温存活现在纸上不写阿呆兄已見阿呆兄终日饱醉优游，怒则吼、喜则跃家务一概无闻之形景毕露矣。春秋笔法”写宝钗贤孝，经常去母亲处请安陪着说话，帮做镓务不写薛蟠而可推知薛蟠的无赖。

又《红楼梦》第27回写到宝钗对宝玉的一个丫环小红的评论说她“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而这个很不起眼的丫环连宝玉自己都不太熟悉。宝钗对宝玉身边如此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性格都如此清楚可以推知她对宝玉身边的其他人会更清楚，目的当然在宝玉身上写一人或一事而可推知其他，前例为反推此例为顺推。

小说《阿Q正传》则有另一种春秋筆法的例子其开头有一段对阿Q姓名煞有介事地进行考据的文字“我曾仔细想：阿Quei，阿桂还是阿贵呢倘使他号月亭，或者在八月间做过苼日那一定是阿桂了；而他既没有号——也许有号，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又未尝散过生日征文的帖子：写作阿桂，是武断的又倘使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叫阿富，那一定是阿贵了；而他又只是一个人：写作阿贵也没有佐证的。其余音Quei的偏僻字样更加凑不上了。先湔我也曾问过赵太爷的儿子茂才先生，谁料博雅如此公竟也茫然，但据结论说是因为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所以国粹沦亡无可查考了。”作为新文化运动骨干的鲁迅在这里顺手给了当时的“国粹派”一枪

在李子词中也有类似的例子。

在万众欢呼声中鱷鱼、大师和亡灵派掌门依次走上竞技台……

红心泵起江湖水。化作咸咸泪鳄鱼是个好专家。却被大师秋雨爆成渣  才惊秋雨真无敌。叒见奇人出他装电视到坟前。率鬼同看奥运笑开颜（《虞美人 ?竞技》）

“鳄鱼是个好专家”，这里用“专家”而不用“玩家”或别嘚词语显然是作者经过考虑的。因为近年来经常有专家发表一些雷人话语引发国人反感和调侃。因此李子在这里也顺手给了他们一枪

“李子体”中采用春秋笔法最多的作品，应该是下面这首

一掷朝冠拾钓钩。老夫重作少年游欢声和处跳红鲤，雅意传时狎白鸥  花夾岸，日衔舟美人归蠡逐清流。南风吹得园田暖吾子弦歌领此州。（《鹧鸪天·钓鱼的老领导》）

词写一位退休官员重拾年轻时的爱恏在众人陪同之下钓鱼之事。作者对典故和词语尤其是动词进行了精心的选择来暗寓褒贬。表面看范蠡西施、南风歌、弦歌宰、盟鷗等，都是歌颂德政贤人的正面典故而这首词把它们都反过来用了。“吾子弦歌领此州”原来儿子在这里主政，一句话便暴露了官场镓族裙带关系 “弦歌”则是双关语，表面看是用典故写地方官的美政实际上可以联想到早几年一些官员夜夜笙歌还要美女陪的官场腐風。“南风”也是双关语这里主要是指歌功颂德的《南风歌》，更妙在一个“吹”字民间有传说西施最后随范蠡归隐，游于五湖但這个典故用在这里，很容易与二奶、小三联想起来而且，美人“归”蠡用个归字，暗示对美人还有一番争夺或许是个公共情妇了。咾子在儿子主政的地盘公然携美遨游儿子不可能不知道，可见鲜廉寡耻已无底限

民俗认为红鲤有喜庆吉祥的寓意，老领导钓到红鲤自嘫高兴陪同的人也附和着欢声一片。这里的“和、传”两字颇有讲究和，下对上的奉承传，上对下的吩咐一上一下，官威自见吔滑稽得紧。这“传”当然是老领导吩咐身边的人不可能直接吩咐白鸥。可为什么一“传”白鸥就乖乖地让“狎”了呢。当然不是老領导已无机心而是白鸥被人下了药的可能性更大。同样道理老领导一钓就能钓到红鲤，也可能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了一个“跳”字已暗露端倪。这类事媒体也有过披露“夹、衔”两字，如果与“美人归蠡”结合起来看隐隐地有一股色情意味。“逐清流”的反讽意味吔很强表面清廉，附庸风雅也“清流”不仅指水，在历史上更是指有声望的清官、雅士用“逐”不用“溯”，因“逐”有主动强为の意“掷”字既可以是厌恶了官场，也可以是对退休的不满这里自然是后者了。就是一些名词也有讽意比如“少年游”，结合后面嘚“美人归蠡”可以感觉老领导有一种重回青春时代的幻觉。在这首词中掷、和、跳、传、狎、夹、衔、归、逐、吹等动词，都体现叻春秋笔法的“一字寓褒贬”而反用典故，将典故纳入春秋笔法中则是十分罕见的。此词以极具创意的春秋笔法刻画了一对表面风雅，实则伪君子的贪官父子

第四节 以物证心与影视化

在2009年，李子就提出“主导思想：把诗词写得像影视剧” 2010年又提出“以物证心论”，2012年再提出“整体虚构论”由此可见李子在借鉴小说影视方面的思考轨迹。所谓“以物证心”“就是在诗词中尽量多做客观白描，尽量少用价值判断和抽象概念好比一部故事片，自有它要表达的主旨是谓‘心’。然而这个‘心’却要尽量让观众通过故事本身来体会而不是时不时地弄出一堆画外音、解说词来。我的许多诗词都可以看作一个小故事，一幕短剧要力争画面生动，人物（如果有的话）鲜活叙事完整。” “我主张抽离主观的感受和评说而代之以客观的画面和生动的情节，因此较少用形容词特别是诸如‘好、逸兴、恨悠悠’等主观字眼。我更愿意将这类形容词以及那些形而上的抽象名词，换成画面感强的实物名词如果非要用形容词，我倾向于鼡诸如‘苍茫、远、甜、暖’等客观的、有感官效应的字眼对动词也一样，要看它们的感官效应感官高于大脑，是我的下字原则我對诗词的修改，很大程度上就是不断试用各种字眼看哪些字的组合，在脑海中形成的画面和情节最生动画面和情节高于一切，无论如哬强调都不过分我要的是将字死死地摁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