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教,一旦逆风局不正确的做法就迷茫怎么破

宫本武藏 ,这个英雄定位真的很尴尬,玩的也很迷茫【王者荣耀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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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 ,这个英雄定位真的很尴尬,玩的也很迷茫收藏
战士不像战士,刺客又不够刺客,出半肉,抗不了啥伤害,输出也比较尴尬,收割残血又追不上,开大招,进去一个妙不掉,就被群殴致死了,也就除了抓抓单,但你说别人不会傻到单独走,一旦逆风局对方团过来 根本没办法啊..
大到后排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敌的我
宫本还是厉害,大招打团别直接放,留着躲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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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岩上期内容提要:老太太纵身一跳,让牵涉两亿集资巨款、数百名群众、多位高官的非法集资案曝光迫在眉睫。鲁北市知名企业老总钱子寅焦头烂额,妄图故伎重演,再次寻找救命稻草。不料,自觉泥菩萨过河的涉案官员釜底抽薪。同时,跟踪此案多时的我经侦警官林峰,苦于罪证不足迟迟不能收网。当狐狸尾巴渐显,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由此展开。第十三章一林峰刚刚回到局里,就被刘援朝叫到了办公室,他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顿夸赞,却没想到,刚进办公室就被刘局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你是属大炮的吗?什么都往外放?骂老百姓,这事你也能做得出来?”刘援朝一把将手里正看着的文件摔在桌子上,走到林峰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我什么时候骂老百姓了?”林峰愕然,连忙反问道。“市政府门口你说什么了?别装傻,我告诉你,你还没回来,市委那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你在那里大放厥词,还说老百姓是干什么吃的,我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刘援朝愤怒地说道。“我,我那是说老百姓呢吗,我!”林峰结巴地辩解道。“那你说的是谁,说我呢?我倒希望你说的是我!”刘援朝愤怒地说道。“我……我说的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林峰说到这里不由得低下头。“什么也别说了,市委里的一些领导据说对这件事特别不满意,你暂时就不要管案子了,去下面帮着大家做登记工作吧。”刘援朝平息了怒气,低声安排道。“登记?登记这事还用我来吗?他们几个人就能搞定。”林峰连忙说道。“几个人?你把人都从市政府门口给我招到局里来了,还说几个人,快给我去。”刘援朝刚刚平息的火气再次被勾起来,大声咆哮道。林峰见此情景连忙闭嘴不再争辩,快步跑出办公室。“记得写检查,三千字,少一个字,我饶不了你!”走廊里,刘援朝的声音不断回荡着,一直陪着林峰走出好远。上面对林峰不满这件事正确与否先不谈,刘援朝有一件事说对了,林峰确实把在市政府门口的人都招到了公安局。此刻,在公安局院子里,人山人海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负责登记的桌子仿佛汪洋中的小舟,在人潮中似乎随时都要被淹没。林峰几乎是游着钻进人群,挣扎着坐到同事身边,拿起一摞已经准备好的登记本看向对面的人。“大爷,你投资多少,跟我说说!”林峰看着对面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口询问道。“一万五,不算利息,天杀的济源公司啊,公安同志,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老人扶着桌子痛哭起来,看那样子仿佛随时随地就要跪下去。“大爷,别说这个,他们犯法咱们指定会抓的,不过您要按照要求把这个事情登记下来,比如,经过、谁联系的你、你的上线是谁、下线是谁,等等,都登记好,然后留下您的联系地址,一旦案情有突破,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林峰慌忙摆了摆手说道。听到他的话,老人一愣,收拢了悲痛的表情,拿起林峰递给自己的表格认真地看了起来。“下一个!”林峰趁着老人看表格的时候,向队伍身后招呼道,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一把拦住。“别,小同志,我这事还没处理完呢,别找下一个。”老人说着,再次拦在林峰面前。“老大爷,您先填表格,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其他人也可以趁这个机会登记。”林峰连忙解释道。“别,没其他人什么事,就我这儿,你先处理吧!”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大沓合同,然后小心地摆在林峰面前。“这是我以我大儿子名义买的,这个是我女婿,这个是我女儿的,还有我老伴和外孙女的。”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份份合同工整地摆在林峰面前。每一张合同上,一长串的数字都让林峰感到触目惊心。“大爷,您这是多少钱啊,怎么都投入到这里了?”林峰看着上面的数字,不断用心算着,却怎么也算不过来。“一共二十六万啊,我们家盖房子的钱都投到这上面了,我啊,差点儿没死在这上面。”老人看着合同,两行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流淌出来,这一次,他的悲痛没有任何虚假和伪饰。二林峰从坐到椅子上起一整天没站起来过,虽然膀胱因为喝水的缘故憋得生疼,但他硬是忍着把最后一份登记归档之后,才终于夹着腿跑到厕所释放了一下体内的压力。从登记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了一个触目惊心却又如此合情理的现象——在济源公司,所有受骗的人大多是亲戚朋友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与其说是济源公司在骗他们,倒不如说是朋友和亲戚之间的欺骗。林峰依稀记得,在数学里有个理论叫“六度分隔”,也被称之为小世界理论,大概的意思是,一个人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这种理论听起来玄之又玄,但实际上却很具体地涵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紧密又怎样的简单。而济源公司就是如此,他们依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利用这种亲情友情之间的信任,编织出一个巨大的集资网络。林峰不知道第一个受骗者到底是谁,但他却可以完全想象出他或者她在获得利润之后的惊喜,以及为了亲族之间的共荣,而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中国人的亲族观念,从来不是一个抽象化的概念,相反,它是一种极其具体的行为和互相之间的联系。作为中国人,从他诞生伊始,就天然地拥有了一张其他民族的人所不具备的关系网。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有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伯伯、叔叔、阿姨、舅舅,这些人都对他表现出无条件的信任。而当这个孩子成年,与他或者她结婚后,这个关系网瞬间就扩大了一倍,一旦这种联系被误用,所产生的破坏力也是空前巨大的。林峰翻看着每一份登记备案,上面的上线下线之间的关系无一不是亲人朋友之间。不得不说,钱子寅的做大和这些关系网上的人有着很大的关系,这种完全非法的集资方式,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家庭之间、亲朋之间,以一种半秘密的形式互相传递,并且直到扩大到相当大的规模,才逐渐被外人所知。
想到这里,林峰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悲哀,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尤其当想到之前查封一分公司时,那些老人们惊讶嗔怪的表情,以及当得知这一切都是骗局时那种无助的表情,都让林峰很难将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融为一体。这种感觉与其说给他带来苦恼,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困惑,他不知道这些受骗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愚蠢,显而易见的骗局吸引他们的除了利益之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对危险的警示?就在林峰沉思于自己给自己设置的疑问时,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他随意应了一声,可随着对方出现在他面前,他却一下子被对方拉出了自己的思绪。“欣恬,你怎么来了?”看到眼前的人,林峰一愣,连忙起身关切地询问道。自从上次医院探望后,林峰总感觉他与唐欣恬的关系更近了一层,所以称呼也该更亲切些。“我怎么就不能来,别忘了,可是你把我借调到这里的。”唐欣恬微微一笑,似乎也意识到了称谓的变化,不好意思地打趣道。“这个话说得可有点儿诛心啊,我是关心你。”林峰连忙将她让在座位里,然后拿起杯子倒上水,就势坐到一旁,“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听到林峰的询问,唐欣恬随手摸了摸后脑,笑着摇摇头:“医生说还要再观察观察,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大事了。”“医生说观察就观察一下呗,照理说,你这算是公伤。”林峰连忙说道,“我可找人调查了,通过你们小区的监控发现,作案人是济源公司的保安队长。”“看来我是够招人恨的,否则他们也不会下这种黑手。”唐欣恬不以为意地嬉笑着,随后话锋一转,“对了,案子怎么样了,钱子寅归案了吗?”“没有,这家伙好像蒸发了一样,我们把通缉令秘密下发了,但毫无结果,从通缉令下发开始,有关他的所有身份证、银行卡信息都没有任何动向,包括孙雪婷本人的身份证信息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登记的情况。”林峰摇头说道。“哦,估计他正在为洗钱做准备呢!对了,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重要消息的,你想先听哪一个。”唐欣恬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开口询问道。“那肯定是好消息啊,这一天到晚的都被坏消息弄得头大如斗了。”林峰立刻回答道。“好消息就是,央行对POS机的使用和销售加强了监管,所有跨境走私POS机进行刷卡转移资金的行为都会受到大陆与澳门警方联合监管,银行这边也会对账户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发现有大规模资金流动的就会立刻通知澳门警方排查。所以之前我们考虑过的钱子寅要通过澳门洗钱的手段恐怕要落空了。”唐欣恬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份央行下发的材料递给林峰。“哦,这可是个大好消息啊,这样的话,钱子寅想要转移资金的手段恐怕就乏善可陈了。”林峰接过材料,大略看了一眼之后笑着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你知道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高兴了。”唐欣恬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拿出一份材料递给对方。“这是我们对济源公司账户进行检查和监控时发现的,他们在大约一年前与一个叫作大鲁生物柴油公司的企业进行了几笔转账交易,交易完全合法,金额也不大。本来我们将它当作正常交易没有重视,但后续调查发现,这个公司的老总名字叫钱子亭。”说到这里,唐欣恬顿了顿,然后看向林峰。“钱子亭?钱子寅的弟弟!”林峰瞬间醒悟过来连忙说道。“是的,钱子亭的大鲁生物柴油公司,主要做的业务是以油料作物、野生油料植物和工程微藻等水生植物油脂以及动物油脂、餐饮垃圾油等为原料进行生物柴油的生产和销售。目前公司主要的业务范围就是收购餐饮垃圾油制作生物柴油。”唐欣恬继续补充道。“你担心的是什么?”钱子寅反问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考虑,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联系。”唐欣恬犹豫着摇摇头说道。“餐饮垃圾油,是不是咱们常说的地沟油?”林峰沉思中看向唐欣恬,后者点了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济源公司伪装成直销的业务中,就有食用油的销售,两者之间……”说到这里,林峰沉吟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看来我们需要找个人好好问问。”林峰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见此情景,唐欣恬连忙跟了上去。在下楼的同时,林峰已经拨通了看守所的电话,要求提审田桂芳。趁着嫌疑人还未送到,两人多了一些可以在院子走一走的闲暇。因为已经入夜,白天的喧嚣被夜色所驱逐,四周也变得宁静异常,虽然景物依旧,但少了喧闹之后竟然别有一番陌生的味道。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两人都没有找到工作以外的话题,在相视一笑之后,唐欣恬打破了沉默。“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你愁眉苦脸的,到底因为什么啊?”听到唐欣恬的询问,林峰收拢面上的笑容,叹了口气:“今天忙了一天,为受害人登记集资金额。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之前几亿几亿的抽象金额一旦具体到人头上,竟然会那么触目惊心。当看到老百姓声泪俱下地向我们诉说他们被骗的经历时,我既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恨。你知道吗,其实在这个巨大的骗局里,钱子寅充其量只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片,之所以能发展到这么大的一个规模,很大程度上是老百姓们对这种骗局的默认和支持。登记的人里面,父女、母子、姑表、娘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乎涵盖了我所知道的所有亲族关系。有一家甚至是通过一对夫妻,分别联系到了男方家所有的亲戚和女方所有的亲戚,这一大家族总共被骗金额超过两百万。有的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大家对亲情的信任为什么会超过对法律的信任。”林峰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一般,索性和盘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形容一个人,用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肯定很恰当,可是如果是一大群人的话,我觉得更应该说是一种现象。”唐欣恬点点头回应道,“说实话,中国老百姓挺不容易的,他们辛苦劳作,一分分地攒钱,其实没几个人是给自己消费和花用,大多是为了亲戚朋友、子女父母,如果非要给这个现象下一个定义的话,我觉得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个中国人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他就不属于自己。他服务的对象也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家庭和一个家族。当这种责任和亲情被利用了,骗子就找到了他们最大的行骗土壤。”
唐欣恬的话给了林峰心中的疑问一个很好的解答,他心中仿佛有种东西忽然被打开,原本压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清朗起来。就在他准备开口向她致谢的时候,忽然闪烁的警灯和鸣叫的警笛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田桂芳带来了!”林峰看着“看守所”字样的警车进入院子,犹豫着开口道。虽然唐欣恬作为借调人员协助办案,但按规定对于案犯的讯问,她却不能参与其中。“哦,正好,我也回去了。”唐欣恬点了点头,笑着转身离开。第十四章一深夜,一辆灰白色的卡车孤独地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车厢里,两张木然的面孔倒映在挡风玻璃上,仿佛被时间凝固了一般,久久没有变化。开车的孙雪婷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她只是本能地向前开着,而在她旁边,鼻青脸肿的钱子寅斜靠在车门上,似乎是思索着什么。车子就这么一直向前开着,两人似乎谁也没有改变的意思。澳门之行让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虽然车厢后面装着让普通人咋舌的现金,可对于此刻的两人来说却毫无帮助。两人都很清楚,一旦被警察抓住,那么车后面的现金就是最好的罪证。一想到这点,钱子寅的头就疼得仿佛挨了一棒子,头疼牵连着全身都疼了起来,让钱子寅不自觉地哎哟了一声。“子寅你没事吧?”孙雪婷猛地一踩刹车,关切地问道。“没事,开你的车!”钱子寅不高兴地说道。“可……我们去哪里?”孙雪婷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一直想要问的话。“一直走!”钱子寅随口说了一句,继续窝在座位上。接下来到底要去哪里,钱子寅也不知道。拉着一卡车的现金,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甚至不敢住店、不敢吃饭,车上海量的钞票不但不能给他提供美好的生活,相反却成为一种难挨的负担,可面对这种负担,钱子寅却毫无办法。他用力缩了缩身子,让自己委在副驾驶上能舒服一点儿,虽然对于他来说,无论怎样身上的疼痛和脑子里的混乱都丝毫不会减少。听到钱子寅的命令,孙雪婷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驾驶着汽车向前行驶着。前方的道路在车灯的照耀下,氤氲而不清晰,她感到有点儿恐惧,却仍然强自忍耐着向前行驶,之前的种种此刻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一遍遍回放。重复的片段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后怕,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勇气驾车冲向那群家伙,如果失败的话,他们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再回头看了一眼钱子寅,他正萎靡地瑟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复以前的意气风发和自信气度,要是放在农民工堆里,看起来也毫无二致。有那么一瞬间,孙雪婷犹豫着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汹涌的记忆和感受充斥得无影无踪。钱子寅对她太重要了,这种重要几乎可以说是不可取代的,自从家庭的变故,唯一能给她带来荣誉和地位以及关心的就只有钱子寅。在外人看来,或许她与钱子寅的关系仅仅是情人关系,但私下里对方给予自己的关心和温存却让她如同中毒一般怎么也撇不开。电话就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了,虽然设置的是震动,但静谧的环境中一阵阵嗡嗡声仿佛杂音一般在车厢里震起一片涟漪。钱子寅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目光散漫地看向电话,却没有接听的意思,一直到身边的孙雪婷看到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才开口提醒了对方。“子亭,是你弟弟的。”弟弟和母亲对钱子寅来说是最重要的人,这点孙雪婷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在买来新电话卡之后,她很自然将新号码发给了钱子亭。听到孙雪婷的话,钱子寅愣了一下,随手从仪表台上拿下电话,犹豫了一会儿后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一个略显老成的声音缓缓传来。“哥,明天是咱妈的七十大寿,你方便的话就回来一趟吧。”钱子亭的话一下子将钱子寅的思绪拉回现实。“哦,酒店订了吗?”钱子寅本能地问道。可话一出口就立刻后悔,以他现在的身份似乎已经很难出入酒店了吧。“没有,你弟妹说不想惊动太多的人,就想在家里包顿饺子。”钱子亭想了想说道。“那个,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钱子寅犹豫着问道。虽然他知道此刻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董事长,而是一个逃犯,即便真的需要他,他也根本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不需要了,你能回来就最好。”钱子亭在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哦,咱妈咋样?”钱子寅再次问道。“咱妈挺好,就是想你!”钱子亭的话彻底击穿了钱子寅最后一丝犹豫,他忽然有种迫切的欲望想要马上回去看看,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钱子寅却很清楚,无论是最好的结果还是最坏的结果,他都在很长时间内无法再见到母亲,甚至有可能连养老送终都做不到,一想到这点,钱子寅心里就仿佛被一千根针反复扎了个通透一样,疼得连一点点缝隙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因为此刻他满脑子的想法就是回去回去,立刻回去,当这个声音无数次在心里回荡之后,终于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掉头,回鲁北!”钱子寅大声命令道。“子寅,你疯了?”孙雪婷一愣,连忙说道。“疯了又怎么样,咱俩现在还不够疯吗?”钱子寅嘿嘿冷笑着说道。看到他状若癫疯的样子,孙雪婷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掉转车头,车子在公路上打了个转,再次向来路返回。在看了一眼钱子寅,发现对方似乎毫无反悔之意后,孙雪婷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地蹿了出去。电话那边,钱子亭一脸忧郁地看着妻子杨娟,在默默地摇了摇头之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此番电话的本意是想哥哥能向他吐露一点儿内情,毕竟济源公司被查封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不仅如此,在自己的公司门口也发现了监视的便衣警察。可即便如此,大哥也没有想要和他吐露心声的意思,虽然在电话那边,他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无力。对于哥哥,钱子亭忽然发现他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成年以前,那个时候的哥哥为了帮助贫穷的家里,几乎干过所有他那个年龄能干不能干的活计,而自从上大学以后,他和哥哥见面的次数就更是屈指可数。大学毕业,因为创业的缘故,他回家的次数不多,也都是大哥一力承担照顾母亲的责任,一想到这儿,钱子亭忽然觉得胸口有点儿发堵。
似乎看出丈夫情绪上的波动,杨娟走了过来,轻轻在他一旁坐下,“或许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再说了,大哥那边不是也没说什么嘛。”“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关于大哥公司的传言其实很早就有了。”钱子亭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站起身走向窗户,“有时候,歪路即使看着光明,也是死路一条。”“大哥如果有事,咱们怎么办?”杨娟瞬间明白了钱子亭话中的隐喻,不安地走到他身边,搂住钱子亭坚实的胳膊。“我不知道,大哥一直什么都不肯和我们说,他的事我也是从公司的一位股东那里听说的。”钱子亭摇摇头,虽然两人已经长大了,但哥哥仍然固执地认为他作为长子该一力承担家庭的重任,根本不会把问题拿出来和大家讨论。“不会对公司有什么影响吧?”杨娟忽然抬头看向钱子亭,脸上露出一丝不安,最近公司正在筹备上市,目前即将开始上市辅导,离进入二板市场只差临门一脚了。“影响?如果影响能解决问题的话……”钱子亭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忧郁地摇摇头,目光久久注视着窗外。天东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这代表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的信号在钱子亭看来,却是充满焦虑和担心的开始。二一夜的颠簸让钱子寅疲惫不堪,不过看到副驾驶上沉沉睡去的孙雪婷,钱子寅还是放弃叫醒她代替自己的想法,继续坚持着向前开去。一夜的奔波让两千公里的路程已经走完了大半,虽然对于再次返回鲁北市心怀忐忑,但钱子寅思量几次却发现没有一丝后悔的想法。此刻的鲁北到底什么样了,他并不知晓,但他很清楚,恐怕此刻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着自己。一想到这点,钱子寅原本惶恐的心情竟然多了一丝得意,他自问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变得这么受人瞩目,无论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起码不是件容易事。车子在他的操纵下很快拐入一家停靠点。缓慢地将车子停到车位之后,钱子寅跳下车,攥着两张钞票快步跑向便利店。一宿的颠簸让他已经饿得有点儿虚脱了,眼看着离鲁北市已经不远,趁这个机会补充点儿体力至少可以应付一下以后可能出现的变故。钱子寅随手脱下衣服,为孙雪婷盖上,就在车门关闭的刹那,孙雪婷忽然醒了过来。她惊慌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在发现身上的衣服以及钱子寅消失在便利店的背影之后,才安心地重新靠在一边,沉沉睡去。钱子寅钻进便利店,随手拿了几包食物走到收银台。可就在他将钱递给收银员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一张印有他和孙雪婷照片的通缉令正塞在收银台玻璃板下方。一股巨大的寒凉倏然从心底涌出,几乎不可抑制地让他打了个冷战。钱子寅本能地低下头,在匆忙接过对方的找钱之后,数也不数地一把塞进口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蹿进车内。刚刚还未停稳的车子,在猛然的发动中再次蹿了出去,剧烈的晃动一下将副驾驶的孙雪婷摇醒,后者睁开迷茫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坐正身子。“怎么了?”孙雪婷看了看钱子寅,又回头看了看车外,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没事,车子有点儿颤。对了,我买了点儿吃的,你先吃吧。”钱子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观后镜,镜子里的他被一脸的疲惫和半脸的胡须遮盖,样子已经和通缉令上的大不相同。可即便如此,骤然的变故仍然吓得他胃口全无,此刻的钱子寅迫切想要做的就是看母亲一眼之后,马上带着孙雪婷和钱远走高飞。车子在他的操纵下再次回到公路上,或许是因为通缉令的催促,钱子寅将车开得飞快,很快便消失在公路的尽头。一直到下午,两人终于返回鲁北。原本熟悉的城市因为两天两夜的跋涉忽然变得有点儿陌生,坐在车内的钱子寅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将车子开往弟弟钱子亭家的方向。钱子亭是在稍后接到了钱子寅的电话,当他在对方的叮嘱下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找到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正坐在一处馄饨摊前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嚼着。两人面前叠着三四个空碗,蓬头垢面,见到他后也只是对他咧嘴笑了一下。钱子亭就这么一直等着哥哥吃完,才在钱子寅的要求下坐着车向家的方向驶去。挤在逼仄的驾驶室内,闻着一股浓浓的异味,钱子亭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最终都卡在嘴边。似乎看出弟弟的犹疑,还是钱子寅先打破了沉默,对他笑了笑:“子亭,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去厂子里偷东西那次吗?我拿了好大一堆变压器和铜丝,后来卖了十块钱,你非问我要坦克,结果因为给你买了坦克让妈妈发现了钱,我被狠狠揍了一顿。”“嗯!”钱子亭点了点头。“说实话,如果再让我回去一次的话,我肯定要告诉咱妈,让她对我下手再重一点儿。”钱子寅说完,一个刹车,将车停到门口的车位上。“哥,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事不论多大,咱俩扛!”瞅着孙雪婷下了车,钱子亭一把抓住钱子寅,低声问道。“扛?只怕有人不想让我扛!”钱子寅若有所思地笑着说道,随后扒开弟弟抓着他的手,利落地跳下了车。在见母亲之前,在钱子寅的要求下,弟弟带着他重新换了身衣服刮了脸。当焕然一新的钱子寅从房间里出来时,之前的萎靡和困顿似乎都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走进客厅,母亲正在和弟妹杨娟包饺子,钱子寅连忙凑上去热络地忙乎起来。看到钱子寅出现,母亲原本忧郁的表情顿时一扫而空,在嘘寒问暖之后,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站着的孙雪婷。“大抢,你可要记得,不能对不起桂芳!”母亲的声音不高,但却足以让孙雪婷听见,后者尴尬地笑了笑,收回准备上去帮忙的脚步坐回到一边。见此情景,钱子亭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你别瞎操心了,桂芳最近忙,要不早过来了。”钱子寅不满地说道,一如往常的口气消弭了母亲心中本就不多的疑惑。热气腾腾的饺子在三人忙碌了一阵之后很快上桌,在众人簇拥下,母亲一脸笑意地坐在最中间。在她简单的幸福里,或许此刻就是她长久以来一直期盼的。不过她似乎没注意到,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的笑容看起来却那么虚假和勉强。晚饭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因为母亲的疲乏而结束,看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钱子寅索性一屁股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到钱子寅吃饭的空当儿,钱子亭对妻子杨娟和孙雪婷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转身离开客厅。
看到周围没有了旁人,钱子亭犹豫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哥,事我都知道了!”听到他的话,钱子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随后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哦,知道了?也好,早晚都要知道的。”“你打算怎么办?”子亭随后询问道。“怎么办?能怎么办?国内我是留不下了,事情这么大,而且有人可不希望我留下。”钱子寅用力夹了一个饺子放在嘴里使劲嚼了嚼说道。“有挽回的余地吗?”钱子亭看着哥哥,觉得他无论是表情还是态度都让自己感到陌生。“余地?余地就是把钱都退回去,然后我再主动到监狱里,这就是余地。”钱子寅一把将筷子摔在桌子上,用罕见的大声说道。“我听小孙说了,你们在珠海……”哥哥的声音将钱子亭后续想说的话一下子堵了回去,在沉吟了一下之后,他转而说道。“小事,你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钱子寅已经彻底失去了吃下去的胃口,索性起身说道。“哥,能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吗?”看着哥哥走向沙发的背影,钱子亭犹豫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们为什么生下来就这么穷,我们为什么上不起学,这个社会为什么人要分三六九等,为什么都是一样做事,他们就是好人,我就是骗子?为什么出了事他们就能让我背黑锅?为什么,你说为什么?”钱子寅忽然转过身,猛地扑到弟弟面前,用压抑着的嘶吼质问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就是因为钱。我们没钱,我们穷,我们是穷人,所以我们要赚,人上人就是把别人踩在脚下,可除了钱以外,你还有什么手段能把别人踩在脚下?是,我是骗子,我非法集资,可我不管什么合法的什么非法的,赚到手里才是真的。子亭,我不怕丢人,我告诉你,我穷怕了,我不想过以前的日子,如果让我选择一个是穷,一个是死,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穷。”钱子寅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番之后,深深吸了口气,捋了捋头发,将手搭在弟弟肩膀上友善地拍了拍。“老弟,以后妈就靠你照顾了!你能替我尽一份孝,我感激你一辈子。”钱子寅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出房间,在他身后,孙雪婷犹豫了一下连忙追了出去。随着门被关上,脚步声越来越轻,很快消失不见,钱子亭这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哥哥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疯狂,是的,他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钱子亭很清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最终他会被自己的疯狂所毁灭。电话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钱子亭焦躁地接起电话,心中压抑的愤怒顿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审计,审计,我是会计师吗?公司的会计部门是干什么吃的,所有事情都问我?需不需要我帮你从一到十重新学一遍?”钱子亭的咆哮震得整个房间都仿佛在颤抖一般,或许感觉到了自己的出格,他很快冷静下来:“通知所有持股比例超过百分之五的股东,准备接受上市辅导,所有人都不能例外,告诉他们,这不是走过场,还有,我刚才对你喊了,我向你道歉!”身后,脚步声传来,虽然没有回头,但钱子亭仍然知道是自己的妻子。在放下电话后,他有点儿无力地将头靠在杨娟抚上来的手上,“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他不是你哥,我们该报警!”杨娟爱怜地抚摸着他的面颊说道,“可他是咱哥……”“他是我哥又怎么样?他犯法了,你知道他们公司的涉案金额有多少吗?”钱子亭焦躁地说道。“我知道,我还知道咱哥车里现在就装着两亿的现金,他必须把钱合法弄到国外,否则他走不了。”杨娟看着钱子亭点了点头说道。“这事,我帮不了!公司正在上市的关键时期,为了保持财务部门独立,连我都不能插手,你让我怎么帮?让我扛着现金给他送到国外去吗?”钱子亭烦躁地摆摆手,起身向卧室走去,可刚一拉开客厅门,母亲略带佝偻的身影就立刻出现在他眼前。“子亭,求求你,拉你哥一把,别让他掉地上。”之前餐桌上的强颜欢笑母亲早已看在眼里,此刻终于按捺不住向钱子亭要求道。砰!钱子亭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整个人都变僵硬了。三钱子寅是被一个电话叫回去的,电话里,钱子亭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钱子寅放在油门上的脚再也踩不下去了。“哥,你回来,你的事咱俩一起解决!”“哥,我查了一下我们公司之间的往来账,发现在之前你向我们公司购买过一批生物柴油,而且我们之前签署的意向性合同显示,合同的供货时间是五年,供货金额超过一亿七千万。”杨娟走到钱子寅面前,将手里的一份合同影印件放在他面前。“哈,这个是我当时用来显示公司实力的,我没事进那么多油干什么啊。”钱子寅看着合同影印件,打着哈哈说道。“但合同的拟定时间是在案发前,按照合同规范,我现在可以执行这份合同。”听到钱子寅的话,一直在旁边坐着没说话的钱子亭忽然开口道。“你想问我要钱?”钱子寅一愣,看着弟弟问道。“嗯,按照合同规定,你提前付款是没有问题的,但因为我现在的供货量没有这么大,所以我属于合同违约,必须将钱再退还给你。不过,我公司的现金流暂时不能支持这么大一笔退款,所以我会将退款按照第三方债务的方式偿还。”钱子亭看着钱子寅,一字一句地说道。钱子寅似乎明白了什么,故意被弄复杂的债务偿还问题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弟弟的意图。“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钱子寅反问道,“如果你也出事的话,咱妈怎么办?”“准确地说,我没有犯法,我只是执行一份合同,目前你公司还没有进入破产清算状态,所以合同是可以被执行的。”钱子亭丝毫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继续说道。“这是我们的第三方债务偿还方式,与我有债务关系的五个公司会转嫁债务,以第三方公司的名义偿还,其中三家是原料供应公司,两家是生物柴油开发公司,他们在国外都有业务,所以,如果需要的话,他们会通过国际结算,进行债务的异地偿还。”钱子亭看着钱子寅,似乎怕他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用异常缓慢的语气说道。
“大哥,你只需要在这里签字,他们会在国外将所有的债务以外币结算。”杨娟急促地补充道。“行了,做假合同这方面我比你清楚,我只是奇怪,子亭,你在这里掺和什么?”钱子寅摆手制止了子亭两人的话,忽然询问道。“我们想帮你,大哥。”杨娟看着钱子寅说道。“帮我?我刚才看了你的合同,那些公司的规模都不小,你生意做得这么大,我没理由让你们搅和进来。”钱子寅摇头道。“可是你……”杨娟看着钱子寅,犹豫着说道。“我的事你别管,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们就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钱子寅说着起身就要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兜里的手机莫名其妙地响了起来。钱子寅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电话号码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他犹豫着接通之后,领导熟悉的声音意外地从电话里传来。“子寅,还没睡吗?”一如之前一般招牌式的腔调,此刻在钱子寅听来却是那么的虚伪和让人讨厌。“我说领导,你怎么总能打通我的电话啊?”新换的外省卡号仍然被领导打通,这让钱子寅惊讶之余深感疑惑,索性直言问道。“想找你,总能找到的。不过子寅啊,我找得到你是小事,被警察找到你的话,就是大事了。”领导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个就不用领导操心了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钱子寅觉得自己和领导之间已经再无所谓关系和面子,话说得也更直接了。“子寅啊,事情看得长远些,我希望你早点儿走也是为了你好,你走了案子就挂起来了,你在国内多待一天,大家就多担心一天。”领导语重心长地说道。“呵呵,这个我还真不担心,您也知道,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老婆也被抓了,公司也被查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啊。”钱子寅冷笑着嘿嘿回应道。“人啊,总不是为了自己活的!子寅,虽然你看起来洒脱,但看事情和做事情是两码事,毕竟,你也有母亲,还有个弟弟。哦,据说你弟弟的生意做得还不错,目前正在申请上市,证监会提出审查的要求函我也看过了,我觉得这个就很好嘛。你走了,平安了,你弟弟才能好好做生意;否则,他生意做得不好,或者有什么波折,你也会有顾虑啊。”领导的口气变得更亲切了,但电话这边,钱子寅却听得浑身冰冷。“领导,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出格了,过了就没意思了!”钱子寅的表情冰冷得仿佛能掉下冰碴,口气更是连丝毫的尊敬都没了。“子寅,多虑了多虑了,出格不出格的问题我会把握的,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安全问题,我已经替你办好了签证,你给我个地址,他们随时会给你送上门的。哦,对了,现在不应该叫你子寅了,而应该叫庄世仁,呵呵呵呵!”说到这里,领导挂断了电话。而电话这边,钱子寅仿佛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般,站在那里良久,才终于缓过神来。“你公司在申请上市?”钱子寅看着弟弟,没来由地问了一句。钱子亭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把合同拿过来吧,我签字!”见弟弟承认,钱子寅最终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合同钱子亭早已经准备妥当,可钱子寅悬在合同上的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他很清楚一旦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也意味着将弟弟牵扯其中,他不想这么做。一直以来,弟弟都是他和母亲心中的期望,那是一种从心底萌生的骄傲,每一次提起弟弟,钱子寅的嘴角都是向上翘的。可是,现在因为他却要将弟弟牵扯到这拧不开的麻绳里,钱子寅心中的感觉就仿佛亲手将一幅名画变成了涂鸦。领导那个人他很了解,为了他自己手里的权力和财富,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大抢,你倒是签啊!”身边,母亲忽然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睁着发白的双眼看着钱子寅,眼中除了白色就是泪水浸润的红色。作为一个农村妇人,她似乎并不懂得这笔签下去到底有什么后果,她朴实的念头里,只要儿子平安就好。钱子寅最终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妈!”钱子寅嘴里蹦出这个字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才被钱子亭用力搀扶起来。“妈,我送送大哥!”钱子亭拉着钱子寅快步走出房门。房间里,母亲虽然看不见,但仍然用无神的目光一直护送着钱子寅离开家门。良久,钱子亭推门进来,看了看仍然等在客厅里的妻子杨娟,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让他们打款吧,还有,向证监会就财务方面的变动作出解释。”钱子亭说完,全身泛起一丝无力感,而后,重重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久久没有说话。第十五章一林峰一直工作到凌晨,才算把头几天登记的资料完全统计出来。作为一个集资大案,要受到法律惩罚的人远不止济源公司的那些直接领导者,还包括业务主任在内的下层主要募集者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作为第二批的抓捕对象,济源公司下属三百个分部的数千名主任非法收取的中介费和集资款也都将被作为收缴的目标。就在林峰觉得可以休息一下的时候,唐欣恬的到来让他的这点儿希望变成奢侈。“刚刚得到消息,钱子亭的大鲁生物柴油公司刚刚向某个账户存入现金两亿元。”尚未进门,唐欣恬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她的话仿佛一阵冷风,瞬间将林峰体内的疲惫一扫而空。“两亿现金?怎么可能?”林峰一愣,随后忽然醒悟过来,“钱子寅,一定是他!”听到林峰的猜测,唐欣恬点了点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这种洗钱方式才是最隐蔽而且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我查过大鲁公司,发现他们与荷兰有密切的往来交易,只要大鲁公司出具一份三方转账协议,那么钱子寅完全可以从荷兰直接结算。”“走,去会会这个钱子亭!”唐欣恬的话还没说完,林峰已经拿起衣服快步向楼下走去。林峰驾驶着车子很快到达了大鲁公司,在经过简单的询问和等待后,他很快在办公室见到了钱子亭。钱子亭的办公室,要比钱子寅的朴素得多,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整间办公室里除了有点儿凌乱的桌子之外,就是挂满整个墙壁的图表和资料,以及摆在显眼位置、一尘不染的产品小样。
相比于哥哥,钱子亭的身材魁梧了一些,个子也要比钱子寅高出一头。不过两人眉宇之间有着依稀的相象,让人可以大略判断出两人之间的关系。“钱总你好,我是公安局经侦支队的林峰。”林峰走过去自我介绍道。对方回应他的是一个微笑,在将他让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后,钱子亭率先引入了话题。“你们是来问两亿元货款的事情吧?”钱子亭直截了当地问道。对于这个将自己哥哥逼上绝路的警察,钱子亭自然早有耳闻,他本以为对方会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可没想到看起来却和想象的大相径庭,至少看着不讨厌,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是的,钱总,你知道我正在调查济源公司的案子,我想知道,这笔钱和济源公司有没有关系。”林峰点头承认道。在林峰心中,钱子亭对于自己的询问肯定会有所隐瞒和支吾,毕竟他牵扯进去的是一场惊动省城且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案。“有,是济源公司转给我的一笔货款,他们希望订购部分产品,但后来因为价格的问题没有谈拢,所以把钱还给他们了。这是合同,还有相关的委托证明。”听到林峰的询问,钱子亭直接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对方。“哦,三方转账,对方要求三方转账吗?这笔钱他们要从哪里提走?”林峰看了一眼合同上的协议,三方转账并不违规,时间也在案发之前,但他很清楚,这合法的外衣下隐藏的却是非法的行为,这让他对钱子亭的印象顿时变得恶劣起来。“这个我不方便回答,因为属于正常的账目往来,如果您真需要知道的话,我希望你能提供相关的证明,我会配合调查的。”钱子亭摇了摇头,此刻林峰的目光中有种他不喜欢的东西,这让他的语气也少了一丝耐心。“钱总,我很奇怪,为什么合同的日期是三个月之前的,可你们现在才把现金存入银行。另外,他们用现金付账是不是太奇怪了?这不是买衣服,两亿的现金……”林峰看着对方再次询问道。时间是唯一的破绽,不过这个破绽却不致命,林峰很清楚,所以才会直接提出询问。“嗯,在这方面我们确实有疏漏的地方,实际上超过一千块我们就该使用银行转账的方式,所以财务方面我们已经通报批评他们了,并且也勒令相关的负责人向金融监管单位承认错误,申请调查,至于你说为什么没有在之前把现金存起来,我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钱子亭并没有如林峰预料中的躲闪和借口,而是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回答道。“钱总,钱子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林峰放下上面的问题,话题一转问道。“嗯,略有耳闻。”钱子亭点点头。“其实我手上还有些你不知道的,我们刚刚统计出来,钱子寅公司涉案的金额高达十亿元人民币,集资参与人接近两万人,近千个家庭因此而破产,目前已知的因为此案而自杀的参与人员就超过五人。”林峰迅速背出一连串的数字,而每听到一个数字,钱子亭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一分。新闻上的数字总是不那么敏感,但一旦牵扯到具体的人头上,会立刻让人有种切肤的体会。林峰说完,并没有继续坐下去,而是起身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他才回过头来看向钱子亭:“钱总,情理法,虽然情在前法在后,但是法律其实是最合情合理的。”林峰说完,离开钱子亭的办公室,一直到钻进车内,他才长嘘了口气看向等在旁边的唐欣恬:“钱子寅要跑,我们得想办法把他追回来。”林峰一边说着一边发动汽车,车子很快向公安局所在的方向驶去。二同一时间,首都机场候机大厅。领导的话说得没错,他确实为了钱子寅和孙雪婷办理了护照,与护照一同下来的还有孙雪婷的新身份。看到庄世霞的名字,钱子寅有种荒谬的感觉,自己身边的情人仅仅因为一张卡片就变成了自己的亲妹妹,领导的神通广大再一次让钱子寅深有体会。相比于钱子寅,孙雪婷却表现得很兴奋,无论是身份证还是签证,都意味着两人可以立刻摆脱躲躲藏藏的生活,去国外逍遥自在。机票已经买好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钱子寅和孙雪婷将会乘坐两趟航班,分别前往美国和加拿大,之后两人再会合前往最终确定的第三国。已经完成了安检程序的钱子寅和孙雪婷此刻正坐在候机厅等待着最后的登机时刻,看着一箱箱行李不断地被装进机腹,钱子寅心情轻松得仿佛要弥散在天空中。一旦登机起飞,那么下一刻将不会再有人找到他,也意味着国内的一切事情都将与他毫无关系。此刻,钱子寅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再次拨通林峰的电话和他交谈一番,不过这一次他忍住了,静静地搂着孙雪婷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临别时刻的到来。就在两人小声憧憬着以后的幸福生活时,机场广播里一串清脆的女声却打破了两人的神思与幻想。“来自鲁北的庄老师,请你听到广播速到广播室,你的弟弟有份资料急需转交给你。来自鲁北的庄老师……”声音不断重复着,而听到广播,依偎在他怀里的孙雪婷忽然抬起头看向钱子寅。“庄老师,弟弟……子寅,是不是子亭要找你?”孙雪婷犹豫着问道。听到她的询问,钱子寅也皱起眉头来。“按说不会,他能有什么资料要交给我啊?”钱子寅疑惑地摇摇头。“会不会和钱有关?”孙雪婷压低声音问道。听到他的话,钱子寅也是一愣。“我给他挂个电话问问!”钱子寅说着掏出电话拨通了弟弟的号码,可让人意外的是,电话却无法接通。“电话无法接通!”钱子寅看着孙雪婷说道。“那怎么办?”“不管他!”钱子寅索性靠在椅背上,不过下一秒钟,他却又坐直了身子,“会不会真有什么事啊?”“要不,你去看看吧,应该不远,离办登机手续还有一会儿!”孙雪婷点点头说道。“不对,我总觉得有问题,要不,你去一趟吧?”钱子寅想了想说道。“我,可是我……”孙雪婷一愣,有点儿犹豫。“你不是也姓庄,去了的话你随便问问,如果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如果没事,就马上回来,反正你是女的,不行就说你听错了。”钱子寅拍了拍孙雪婷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可是……”孙雪婷还是有点儿犹豫。“没什么可是的,要是和钱有关系的话,事情就麻烦了。”钱子寅最后的话坚定了她的决心,在犹豫了一下后,她起身向机场广播室的方向走去。目送着孙雪婷离开,钱子寅再次拨打起弟弟的号码,不过显示的状态仍然是无法接通。有点儿焦躁的钱子寅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断地拨打起弟弟的号码来。孙雪婷快步向前走着,神态如常,平静自若,而在她前面,半开着门的广播室里,俏丽的女播音员正在第三遍播送着广播通知。孙雪婷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房间里的播音员对她笑了笑,随后关闭了广播。“您是……”播音员礼貌地问道。“我姓庄,刚刚我听到你的广播,所以想过来问问。”孙雪婷故意说得含糊了一些,不过还没等她说完,房间的角落里,几名身着警服的警察已经冲出来将她围住。“身份证!”一名警察礼貌地对孙雪婷敬了一个礼,然后要求道。孙雪婷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从口袋里掏出新的身份证递给对方。“庄世霞?”警察看了一眼疑惑地说道。“啊,是我!”孙雪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连忙回答道。“你是广播要找的人吗?”警察再次询问道。“啊,我也不知道,我听到要找庄老师,我正好也是个老师,就过来看看,有可能弄错了吧。”孙雪婷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哦,我们要找的应该是个男的。”警察点点头,“你这是要去哪儿?”“美国,去参加一个研讨会。”孙雪婷随口编造道,“关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为了怕对方不相信,她特意补充了一句。“是啊,青少年教育啊,这可不好办啊,我女儿,今年十四岁,别的不说,整天就是迷明星啊什么的,天天要钱去听演唱会,海报弄得满房间都是,我的头被她弄得都大了一圈。”听到她的话,警察仿佛被打开了话匣,连声抱怨起来。“哦,是这样的,我们将这个归纳为青少年教育的不全面。”孙雪婷应付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看楼下,故作焦急地问道,“这样,警察同志,我们的航班可能要登机了,如果没事,我可以走了吗?”“哦,对了,我都把这事忘了,你先忙,你先忙!”警察一脸歉意地说道,孙雪婷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快步向回走去。身边,桌子上的传真机忽然发出噼的一声轻响,一张印着通缉令的传真纸缓缓从出纸口伸出,站在旁边的同志一把将通缉令扯了下来递给之前的那名警察,后者在瞄了一眼上面有点儿失真的照片之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孙雪婷!”警察对着孙雪婷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后者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忽然快步向楼下跑去。三孙雪婷几乎没有任何跑掉的机会,可即便如此,在被押解到派出所的时候她仍然奋力地挣扎着,不甘心在即将离开的时刻被抓,那种在胜利的边缘忽然被翻转的感觉让人愤怒也让人崩溃。可事实就是如此,一个人一旦犯罪,那就意味着必然会迎来这一时刻,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这一天的到来都是必然的。或许是挣扎得太累了,在被押解到讯问室之后,孙雪婷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木然的样子就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孙雪婷,事情很清楚了,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立刻告诉我们钱子寅在哪里,这是你争取宽大处理的最好机会。”负责讯问的机场派出所民警在扫了一眼传真过来的案情简报之后,严肃地说,不过对方给予他的却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见此情景,民警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同时拨通了林峰的电话。车内,林峰在电话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按下了接听键,当听到孙雪婷落网的消息,却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钱子寅呢,他们俩应该在一起!”林峰迅速向对方说道。“是的,我们估计也是如此,但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短时间内应该问不出什么结果。”民警叹了口气说道。“查她的机票,他们俩一定会乘坐一趟航班。”林峰想了想说道。听到他的话,民警一愣,随后醒悟过来快步向回跑去。孙雪婷肩包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机票、护照、签证,一样样被摆放在眼前,当看到登机牌上写着的航班号,民警立刻带人冲了出去。“子寅!快跑!”目睹这一切的孙雪婷忽然大声对门外喊道,但她的声音却随着门的关闭被彻底截断在房间里。民警迅速跑下楼,向登机口跑去。忽然出现的民警让登机口所有的人着实一愣,可是在经过细致的搜寻后,本应该在这里的钱子寅却根本不见踪影,而得到通报的林峰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钱子寅确实买了飞往斯里兰卡的机票,时间就在孙雪婷刚刚离开没多久。至于这么做的理由,恰恰是刚才那段广播。首先,弟弟不会用这么张扬的方法来联系自己;其次,弟弟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更证明了这一点。之前的广播因为降临得突然曾让钱子寅一时慌了手脚,可当孙雪婷离开后,钱子寅瞬间醒悟过来。不过,他没有将孙雪婷叫回来,而是任由她向那个陷阱走去。另外,让他疑惑不解的是,警察既然知道自己伪装了身份,怎么不直接抓捕自己,而要故弄玄虚呢?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稳妥起见,自己更不能去抖这个包袱。他不是不想叫回孙雪婷,而是他需要一个人能帮他拖延时间。钱子寅很清楚,如果公安局知道他伪造身份信息,那么抓捕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与其两个人一起被抓,倒不如舍弃一个让另外一个人离开。所以,在孙雪婷刚刚离开之后,他就迅速跑到柜台前买了一张前往斯里兰卡的机票。不过,他并没有使用机票,相反,却在买完机票后,迅速离开机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去天津!”钱子寅在将一沓钱甩到对方怀里之后,迅速命令道。听到钱子寅的话,对方先是愣了一下,当看到那不菲的车费,司机便毫不犹豫地发动汽车,一头冲向高速公路。现在就看孙雪婷能为他坚持多长时间了,坐在车里的钱子寅不由得思索着。在坐上汽车的同时,他又迅速拨通电话,通过网上银行陆续购买了十几张机票。听着钱子寅不断在电话里重复着购买机票的信息,一旁的司机好奇地看了他好半天。
“老板,您可够忙的啊,整个儿一个空中飞人!”司机笑着说道。不过,他的搭讪却并没有引来钱子寅的回话,后者只是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再次为自己订购了一张从香港飞往加拿大的航班机票。司机讪讪地回过头,车子在他的操纵下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一个小时之后,天津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前方。就在司机准备询问钱子寅具体的目的地时,后者终于开口说话,“去码头!”听到钱子寅冷冰冰的吩咐,司机自嘲地耸耸肩膀,掉转车头向天津港的方向开去。第十六章一林峰坐了最早的一班高铁来到北京,可即便如此,到达北京机场也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机场派出所里,看到林峰的出现,之前还一直低头无语的孙雪婷此刻终于有所反应——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似乎透露出她内心的恐惧。“孙雪婷,知道为什么抓你吗?”林峰走到她面前,义正词严地问道。对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低头无语。“案件性质有多严重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你作为案件的主犯之一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现在,一个立功机会摆在你面前,只要你能检举揭发钱子寅,就可以为自己争取机会。”林峰索性坐到对方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听到林峰的话,孙雪婷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随后便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低头无语。见此情景,林峰很清楚,短时间内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在林峰到来之前,机场民警们已经在屏幕前待了一个多小时,不过他们的困顿在林峰到来之后就迅速宣告结束,后者只用了几分钟就从人群中找到了钱子寅的身影。“就是他!”林峰指着左顾右盼的钱子寅,后者似乎因为孙雪婷的离开而显得有点儿坐立不安,不过很快他就摆脱了之前的犹豫,快步走出等候区。“下一个探头!”听到林峰的话,操作者迅速转换到下一个探头,原本消失的钱子寅再次出现在屏幕上。“他去的是售票处,应该是在买票!”众人的目光跟着钱子寅的身影快速移动着,但很快,对方的举动再次引来众人的猜测。“他这是要离开机场吗?”钱子寅消失的方向让所有人感到疑惑,但当镜头重新笼罩在对方身上的时候,疑惑瞬间变成确定。最后一个探头清晰地捕捉到钱子寅坐上出租车的身影。“找到这辆出租车!”出租车的牌照很快被调取出来,一同调取的还有对方的电话号码,林峰甚至等不及对方的答复,直接在电话里询问了钱子寅的情况。幸好钱子寅的异常表现让司机印象深刻,而当司机告诉林峰钱子寅的目标是港口时,林峰忽然醒悟过来。门外,林峰离开机场航站楼,钻进早已经等待多时的警车。车子在拉开警笛之后飞也似的开向天津,虽然车子的速度已经到了高速公路所限定的最高时速,但林峰仍然不断催促着,因为他很清楚,现在是抓捕钱子寅最关键的时刻,双方都在抢时间,钱子寅务必要在护照被注销前离境,而林峰必须要保证钱子寅这段时间一定不能离开。林峰低头看了看手表,钱子寅离开机场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如果他此刻已经登上前往国外的游轮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失去了抓捕他的机会了呢?另外,钱子寅购买那么多机票,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或者他可能会忽然出现在某个机场,乘坐其中的一架航班离开?无数个疑问在林峰的脑子里堆积着,但却无一能被他解开,此刻的林峰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钱子寅,让他终结这一切。车子用远超过出租车的速度开抵天津,并且迅速转往港口,可到达港口的时候,他从陈景军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是,出入境管理局刚刚证实,庄世仁的护照已经在天津港口被登记,目的地是韩国济州岛。“什么时候走的,多长时间了?”听到陈景军的报告,林峰立刻追问道。“大概三个小时前。”陈景军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失望。“三个小时,那就是说,现在还没出中国海域?”林峰立刻问道。陈景军被问得一怔,随后醒悟过来,电话那边迅速地响起一阵键盘敲击声,在一声压抑的欢呼声之后,陈景军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头儿,没错,这个游轮名为公主号,隶属于国际邮轮公司,母港在中美洲,因为主要以载客游览为主,所以最大航速只有二十二节,约等于四十公里每小时,如果我没计算错误的话,那么现在他们还没出渤海,我们还有机会!”陈景军兴奋地在电话这边喊道。“问题是,我们怎么追上他们?”林峰对着电话咆哮道。那种明知道目标就在那里,却始终无法追上的无力感,让他几欲抓狂。“船肯定是不行,除非有飞机,对,直升机!”陈景军想了想,兴奋地喊道,“我们应该可以在日落前追上他们。”“联络……联络所有人,问问他们到哪儿能弄到直升机!”林峰焦急地催促道。林峰的声音随着扩音器传遍了专案组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当听到他提出的直升机的要求后,一直坐在周围的其他几位局领导纷纷低头咳嗽起来,之前的变故几乎调动了公安局所有的资源,眼前的要求更是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专案组内,唯一没有任何反应的刘局长坐在中间细细品着手里的茶水,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刘局长放下杯子,缓缓抬头看向众人:“联络天津市公安局,我有一个同学应该可以帮上这个忙。”二一架标有“天津公安”的直升机飞快地从海面上掠过,作为天津应急响应中心的直升机,谁也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是为了鲁北市。林峰坐在直升机上,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海面,虽然飞行员已经几次提醒林峰,他不用盯着看,自己也可以找到游轮的位置,可林峰却仍然执拗地看着海面,他有种感觉,钱子寅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虽然他不确定,但那种双方因为长期交锋产生的熟悉感却在此刻萦绕心头。也许是林峰的焦急感动了飞行员,后者加快速度向前飞去。飞机呼啸着向前飞去,很快,在庞大的海面衬托下,一艘看起来不是很大的白色游轮出现在他们眼前。
林峰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在飞行员娴熟的操作下,直升机很快降落到甲板后方的停机坪上,还没等飞机停稳,林峰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下飞机,跨步向等在一旁的船务人员走去。“我们在找一个名叫庄世仁的乘客,他因为涉嫌犯罪已经被获准批捕。”林峰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工作证,一旁的船长在翻译的传译下很快配合地点了点头。“这是你们的领海,你们拥有管辖权。”船长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林峰向船舱走去,“船上有一千多名乘客,我想找到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因为游客分属不同的旅行团,您可以尝试着去找到他们带团的导游,或许会事半功倍。”船长的建议显然帮林峰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在一千多名旅客的游轮上找到一名导游显然不是件容易事。一直到船长动用扩音器,导游才姗姗来迟,不过当她得知林峰的意图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林峰大吃一惊。“庄世仁先生吗?是的,他是在我们旅行社报的团,不过登船之后,他因为要下船去拿忘记的行李,错过了开船时间,所有没有在船上。”导游思索片刻后说道。“什么,没登船?”林峰惊讶地问道,不过对方的表情显然没有任何作伪的意思。“是的,应该是没有登船,因为所有登船旅客的护照都会由我们统一保管,刚刚我已经让大副查过了,我们手里并没有庄世仁的护照。”一旁,船长插了一嘴,也从侧面证明了导游回答的真实性。“我可以去他的船舱看看吗?”希望落空的林峰不死心地要求道,听到他的要求,导游爽快地答应下来。而当两人来到钱子寅预订的那间客房的时候,现实彻底击碎了林峰最后的希望。船舱内干净得没有任何痕迹,似乎是在印证着导游的话。“没来?他会去哪儿?”林峰皱着眉头思索着,一直到他走到直升机旁边,也仍然没有从这个疑问中解脱出来。林峰必须要离开了,因为公主号已经驶出专属经济区进入到国际海域,这也意味着他将不具备在这里的执法权。可就在他登上直升机,准备离开的时候,脚下庞大的游轮忽然降低航速缓缓停止下来。林峰疑惑地看了看周围——两名水手正在将一张舷梯顺着船舷投到海面,而在片刻之后,一个让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林峰疑惑地看了看周围——两名水手正在将一张舷梯顺着船舷投到海面,而在片刻之后,一个让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钱子寅!林峰几乎是冲了过去,可就在他一把抓住钱子寅的领口,习惯性地掏出手铐准备铐住对方的时候,身后一声喝令却制止了他的行为。“嘿,警察先生,这是我的船!”虽然对方的英语并不标准,但林峰仍然听清楚了对方的制止,不甘心地将抓住钱子寅的手放了下来。“他就是我要找的罪犯,请你允许我带走他!”林峰转头看向船长,指着钱子寅说道。“No!这里已经出了中国的专属经济区,属于公海,所以您在这里并没有执法权!”船长看着林峰摇摇头说道。见此情景,钱子寅嘿嘿冷笑了一声,整了整胸前的衣服,友善又带有炫耀地拍了拍林峰的肩膀向他身后的船长走了过去。“安德森先生!”钱子寅的英语显然流利得多,在看到对方之后热络地迎了过去,不过迎接他的却是船长同样冰冷的面孔。“庄先生,您错过了登船时间,按照规定我有权制止您登船,当然,更重要的是,据说您还是中国的通缉犯?”船长看了林峰一眼,转而向钱子寅质问道。“No,No,我是一个合法公民,我所有的证件都是合法的。”钱子寅看了看林峰,随手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对方,后者在看了一眼之后,转而看向林峰。“我可以证明他是非法的,只要你给我一部电话!”林峰立刻走过去说道。听到林峰的话,船长看向钱子寅,后者微笑着摇摇头:“我想我的证据更充分!”钱子寅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美金,随意地放在船长的手中。“好吧,林先生,我不得不拒绝您的请求,因为,我觉得这位钱先生更友善一些!”船长将钞票揣进自己怀里,礼貌地对林峰摇摇头。完胜的钱子寅得意地冲着林峰笑了笑,而后在船员的带领下向舱内走去。林峰看着一直以来自己盯着的目标从眼前消失,心中的不甘仿佛火焰一般蒸腾燃烧。“钱子寅,你亏不亏心!”林峰冲着对方的背影大喊道。钱子寅忽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后,转身看向林峰。“亏心,我为什么要亏心?”钱子寅大声反问道。“你骗了鲁北市那么多人!那些钱是他们一辈子的血汗钱!”林峰大声说道,两人的声音在船舱里回荡着,仿佛无数人在共鸣。“那是他们活该,活该你懂吗?他们笨,他们蠢,他们愿意相信谎言,他们愿意相信可以一夜暴富,愿意相信天上掉馅饼,可是谁见过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反正我是没见过,我只知道钱是一分分流泪流汗辛苦赚来的,天上除了下雨只能掉砖头。”钱子寅忽然变得怒气冲冲,大声叫喊道。“你是个骗子,你也配谈辛苦吗?”林峰大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辛苦,你以为骗子就可以横行无忌吗?你以为没有人纵容没有人保护,我能这么长时间一直逍遥法外吗?你以为我骗的那些钱真的一分不剩地到了我手里吗?别幼稚了好吗?”钱子寅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着说道。“看来,你并不是一个成功的骗子!”林峰看着钱子寅说道。“是啊,就和你不是一个成功的警察一样,至少你连我这个不成功的骗子都抓不到!”钱子寅揶揄道。
“和我说说,到底是谁保护了你!”林峰看着钱子寅,再次问道。“我不会告诉你的,现在我不是参与者了,我是旁观者,对我来说戏已经落幕了,对你们来说才开始,我会一直盯着你们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还能做到什么程度。”说到这里,钱子寅停止了交谈,一边挥挥手,一边转身向舱内走去。“林支队,走吧,再不走,我回去的燃料可能就要告急了!”身后,直升机驾驶员低声催促道,听到他的话,林峰不甘心地将目光从钱子寅身上挪开,转身向停机坪走去。角落里,钱子寅一直目送着林峰乘坐的直升机离开,这才终于长嘘了口气。实际上,刚才的一切对他来说就等同于一次赌博,林峰的出现完全出乎于他的意料,幸亏那名船长的贪婪,否则此刻的他已经坐上返回国内的飞机了。想到这里,钱子寅深感侥幸,他很想笑,可又笑不出来。逃跑的侥幸似乎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相反却有种沉甸甸的悲哀和失落。这一走,就意味着一辈子再也无法回来了,同时也意味着如无意外,他将不会再见到自己的老娘,甚至连养老送终都不能在身边。眼前,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不断浮现,妻子、弟弟、母亲、孙雪婷、领导……有爱有恨,但最终都会一一淡去。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正在等着他,而他手里能拥有的只有钱。钱子寅自嘲地笑了笑,最终起身向自己的舱位走去。三林峰的电话在飞机刚一着陆就响个不停,不但如此,上面的短信和留言更是将整个屏幕塞得满满的。林峰翻看着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在询问他抓捕钱子寅的情况。思索良久之后,他决定先打个电话给刘援朝。“刘局,钱子寅跑了!”林峰气馁地说道。“不意外!”电话那边,刘援朝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似乎钱子寅的逃跑早在他意料之中一般。“您早知道?”林峰惊讶地问道。“从你将庄世仁的资料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刘援朝在电话那头回答道。“有情况吗?”林峰立刻追问道。“回来再说!”说到这里,刘援朝挂断了电话。刘援朝的话再次勾起了林峰有点儿低落的斗志,在完成交接工作后,他迅速跳上返回鲁北的高铁。钱子寅临走的那番话提醒了他,或许钱子寅可以暂时逃脱,但他在鲁北的网络和保护伞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返回鲁北已近深夜,回想这一天的经历,林峰觉得几乎可以浓缩成一部小说,从鲁北到首都,再从首都到天津,然后乘飞机到游轮,最终碰到钱子寅,可却因为国际海域无法行使司法管辖权而放任对方逃走。如果说小说是以戏剧性作为吸引力的话,那么现实中的这一切恐怕远比小说更充满了波折和匪夷所思。可不管怎样,钱子寅暂时已经逃脱了,虽然通过省公安厅已经联络到了国际刑警组织,不过对于是否能在游轮靠岸后抓住钱子寅,林峰并不抱太大希望,尤其当回想到船长拿走那厚厚一沓钞票之后的表情,林峰就越加无法放心了。回到局里,同事陈景军提交了这段时间统计下来的所有数据,如果算上应付利息,案值将猛增到二十个亿。如此庞大的数字也着实吓了林峰一跳,在犹豫了良久之后,林峰拿着报告向刘援朝的办公室走去。林峰轻轻敲了敲房门,办公室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当他推开门一看,里面却有很多不认识的面孔。看到林峰出现,刘援朝立刻迎了过来,一边拉着他走进房间,一边向众人介绍。“这个就是我们公安局的拼命三郎,经济侦查支队的林峰林支队长。这些是省厅下来的人。”刘援朝简单地介绍一下后,将林峰让到一边。“刘局,这是刚刚统计出来的数字!”林峰将手里的报告递给刘援朝,对方却并没有接手,而是点了点头。“嗯,我已经知道了,案值超过二十个亿,这恐怕是我们省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一起非法集资案了。”刘援朝说着看向省厅的众人,后者纷纷点头。“其实一个钱子寅并不可怕,十个、一百个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他背后的保护伞。单单一个钱子寅想要诈骗十亿,恐怕是天方夜谭,可是在某些保护伞的帮助下,这样的天方夜谭也变成了现实。”一名省厅的同志点头说道。“所以,归根结底,是要打掉能长出骗子的土壤,没了土壤,骗子的生命力再顽强也没法生存。”刘援朝说着看向林峰,“你给省厅的同志们大概介绍一下鲁北的基本情况吧。”听到刘援朝的话,林峰点了点头:“鲁北市地处华北平原北部,作为典型的人口大市,居民们的亲族观念和传统观念依旧很浓厚。我们在分析案件中发现,济源集资案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受骗人员是被亲友之间的亲情、友情所欺骗,最终落入这个集资陷阱的。不仅仅如此,在很多案件上,诈骗者都是利用亲情和友情作为欺骗的杠杆。在有些典型的案件中,几乎都是一个亲戚在集资中获利后,立刻通知所有的亲友加入其中,我把这类案件称之为‘地瓜效应。”“哦,地瓜效应,怎么说?”之前说话的同志笑着问。“就是抓住茎一提,带出一堆地瓜。”林峰笑着比喻道。“这个比喻太形象了。”众人哄然大笑。“说实话,我们听着诙谐,但真正接触到受骗者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真的既可悲又可怜。很多家庭几乎是将所有的血汗钱都投入其中,现在却血本无归。而真正让他们相信济源公司可靠的,不仅仅是亲友之间的保证,更多的还有社会舆论对济源公司的纵容,包括对他们的正面宣传等等。”说到这里,林峰表情严肃了许多。“这是我们刚刚获得的资料,钱子寅就是依靠这个假身份才顺利逃跑的。”刘援朝说着,起身将桌面上放着的关于庄世仁的资料递给众人。“我们刚刚核查过了,所有的身份证件都是真实有效的,并且在国家户籍部门有登记,甚至包括小学成绩、初中成绩这样的档案资料都存在。”刘援朝的话让所有人的表情都笼罩了一层严肃和慎重,户籍对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座众人比谁都清楚,而此刻户籍出了问题,意味的不仅仅是走漏了几个逃犯,而是代表着国家的基石被人撬动了。
“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有人提问道。“暂时还没有,办理户籍的民警告诉我们,所有手续都是通过正规渠道递交的,并且在公安局的内部资料库里可以查询得到,实际上对方是以丢失重补的渠道递交的申请。”刘援朝摇摇头说道。“这就是说,实际上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有内鬼!”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瞬间在震惊中沉默下来。“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但通过对方对我们内部流程的熟悉程度来看,我倾向于是内部人员作案。”刘援朝点点头说道,“出现内鬼是所有人都不希望发生的,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那么此刻要做的就不是感叹和惋惜,而是抓住这只蛀虫,一把捏死他。”“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只要让钱子寅脱身,追查就会停止下来,隐藏在他身后的保护伞也会安全。不过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已经抓到了钱子寅的副手孙雪婷,目前首都警方正在布置押解工作。”林峰插嘴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们要趁着这个案件的热度还没下来,争取一次性把他们一窝端。”最先说话的省厅同志接口说道。“是的,目前已经组织了局里的精干警力专门负责济源公司的案子,不过因为涉及面广,所以人手仍然不足。”刘援朝立刻回应道。对于人员方面的补充,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局领导都估计不足,尤其是济源公司涉及面之广、影响之大,都是始料未及的。“人员不足就异地调遣,务必保证不能让犯罪人员漏网,不能让老百姓的损失无法登记。”省厅同志开口说道,“对了,还有,我听说济源公司的案件中,涉及资金转移这一块与大鲁公司也有牵连?你们知道的人介绍一下。”见有人提到大鲁公司,林峰有点儿坐不住了,连忙举手,一旁的刘援朝对他点了点头。“目前来看,大鲁公司方面确实与济源公司有经济方面的往来。”这段时间,林峰一直在查阅大鲁公司的资料,他之前的目的是,一定要让钱子亭为钱子寅转移资金的行为付出代价,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大鲁公司与济源公司是截然不同的性质。作为一家以生物柴油制造为主业的公司,大鲁公司之前的发展几乎可以用默默无闻来形容,但最近,他们的公司成功利用厨余垃圾和地沟油制造出生物柴油之后,公司的业务瞬间呈现爆发式增长。不仅如此,公司还与荷兰、意大利等国家签订了生物柴油的进出口协议,粗略估计,每年单单出口创汇就能达到五个亿的金额。而且,自从大鲁公司开发出以地沟油为原料的生物柴油之后,工商局那边反馈的信息显示,上半年以地沟油加工食用油的案件明显下降,同比减少了百分之四十以上。“不过,目前来看,没有充足的证据显示大鲁公司涉案的问题。”对于钱子亭的公司,林峰觉得有必要慎重对待,至少不能搞一棒子打死人的判断。“嗯,我们办案不能避讳,不能包庇,不能连坐,但也不能网开一面,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空话,是最大的实话。当然,大鲁公司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并且最近公司因为发展迅速,急需资金投入,有可能会有些牵连,但在确定他们是否与钱子寅案发生牵连之前,务必不能影响到公司的日常经营。扶持是什么?扶持,就是不添乱,推一把,还要适当地给予便利和支持。”听到林峰的介绍,省厅的同志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慎重地说道,“大鲁公司某种意义上与济源公司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鲜明对比,如果因为钱子寅的案子影响到大鲁公司,造成的损失要远比济源案严重和深远得多。”第十七章一第二天,林峰是在陈景军的招呼中才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的,因为长时间加班,林峰觉得宿舍的床铺睡起来似乎要比家里的安心得多。可惜区区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显然无法驱逐他身上的疲惫,在用冷水擦了擦脸勉强驱逐了昏沉感后,他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陈景军。“怎么了?”“韩国那边回复信息了,国际刑警组织人员意在港口码头抓捕钱子寅,却扑空了。据说钱子寅在船上的时候就雇了一架直升机离开,目前不知去向,因为他拥有前往美国的签证,所以可以在任何免签的第三国进入美国。”陈景军将国际刑警的回函交给林峰后唉声叹气地说道。“有叹息的时间不如多干点儿事,今天我们的任务是查清楚济源公司的所有资产,然后封存抵押。不光如此,钱子寅的私人财产也要封存,而且,要集中力量讯问孙雪婷,这个女人可不是钱子寅的老婆能比的,钱子寅干的那些坏事,她大部分都知道。”林峰拍了拍陈景军的肩膀,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就在他刚踏出门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欣恬,你怎么来了?”看到她出现,林峰身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连忙迎上去一脸笑容地问道。“我来是想和你说个事,今天我们对济源公司各个分公司账户进行监控时发现,有一笔二十万的现金被从三分公司提走,去向不明。”唐欣恬的表情一本正经,林峰也无奈地收拢笑容点了点头道:“能查出钱是怎么被转走的吗?”“不清楚,对方使用的是企业网银异地划转的方式,我们目前只知道登录IP,因为没有权限,所以查询不到。”唐欣恬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信封递给林峰,林峰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工整地打印着一连串IP地址。“这个我来想办法。”林峰说完,将地址交给陈景军,陈景军点头,快步向网络信息安全科跑去。“那既然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唐欣恬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哎,别啊,要不,我们一起去吃……”林峰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才九点多,连忙改口,“……要不,我们一起去济源公司封存一下账目,说不定你还能帮上忙。”听到林峰的话,唐欣恬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那……好吧!”见唐欣恬答应下来,林峰一脸笑容地拉着她向外走去。看着安静地走在身边的唐欣恬,林峰几次想要找个话头打破沉默,可每一次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嗯啊”的支吾。或许是看出了林峰的尴尬,唐欣恬微笑了一下,缓缓开了口:“对了,忘记和你说件事,我们央行接到一份申请,是关于钱子亭大鲁公司上市报告的财务审核申请,是证监会发来的,他们要求我们提供大鲁公司最近三年的财务状况报告。”唐欣恬话头一转,忽然提到了大鲁公司,虽然她不知道这到底与案件有什么关系,但思索之后,仍然决定将这事告诉林峰。
“钱子亭要上市?”这个消息让林峰颇感意外,他去过钱子亭的公司,对方公司朴素得让人看起来和上市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嗯,创业板,据说已经到了材料复核和上市辅导阶段,他们公司的现金流和财务状况都属于优秀级的,要不是经营时间比较短,其实上主板都没有什么问题。”唐欣恬点点头。其实接到大鲁公司的申请时,她也颇感意外,于是刻意调查了对方公司的状况,让她惊讶的是,大鲁公司的业绩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了,而是非常好,这让人在吃惊之余也心生疑虑。“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参与到他哥的事情里,这实在有点儿太不明智了。”林峰思索着点点头。虽然对上市的流程不是太了解,但最基本的条件他还是知道的,其中有一条硬性规定就是,公司在三年内无重大违法事件,可如果查实了钱子亭与钱子寅洗钱有关系的话,那么别说上市了,恐怕连钱子亭本人都要受牵连。“我想,现在钱子亭也很担心这事。”唐欣恬的话让林峰一下子陷入沉思,在唐欣恬叫了他几次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二钱子亭最近有点儿烦,准确地说,这种烦闷自从林峰登门后就一直挥之不去。提交公安局的违法审查申请到现在没有批准,而按照一般的情况,这样的申请很快就会有回复。钱子亭直觉是林峰那边出了问题,他很清楚自己牵扯进了大哥的案件,但目前看案件还没有到最后的起诉阶段,理论上来说他还是清白的,即便是以现有的法律程序来说,他与大哥之间的经济联系也仅仅属于财务违纪而涉及不到刑事案件。想到这儿,钱子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该找林峰谈一谈。钱子亭犹豫着拿起电话,拨通了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号码,不过得到的回答却是林峰正外出调查案情,电话那边的人希望钱子亭能留下口信以便林峰回来后联系,但听到调查案情这几个字,钱子亭没来由地想到了哥哥,便不自觉地按下了挂断键。林峰此刻已经到了钱子寅的住宅外,所见的一切却让他深感意外。钱子寅的家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简朴,是的,除了简朴,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无论是摆放在客厅里的那几张旧藤沙发,还是放在角落里的柜子,都与钱子寅光鲜的外表有着巨大的反差。房间里,搜查人员仍然在对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进行着彻底的搜索和检查,林峰没有打扰他们的工作,而是径自走到书房里,寻找田桂芳在公安局讯问室里交代的那个笔记本。书房的陈设普通得如同一间简单的卧室,一张铁架子床旁边竖着两只老式的书柜,上面的玻璃拉门已经被拉得十分光滑。林峰本以为会在书架上看到诸如《成功学》、《厚黑学》之类的书籍,可没想到,书架上摆放最多的竟然是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专业到让他这个曾经在犯罪心理学上拿过高分的警校毕业生都自愧弗如。林峰仔细地检查着书架的每一个角落,但最终却一无所获,田桂芳所说的那个笔记本没在书房,甚至没在书房留下它存在过的痕迹。虽然不知道笔记本里到底记载了什么,但林峰很清楚,能让钱子寅如此重视的东西肯定不会毫无价值。就在他思索着笔记本的去处时,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林峰随手接通电话,唐欣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好听而急切。“账目的情况有眉目了,我们大概核算了一下账目的情况,这本账目直接支出的资金达到两亿三千万,分派到四百多个账户上,平均每个账户的支出金额超过五十万,不过这其中有多有少,最大的一个账户账目支出超过一千万,最小的却只有十多万。”“这应该是一本行贿账目,或者,有可能就是一本分赃的账目。”林峰听到唐欣恬的话,立刻判断道。“我们有一位同事,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点点线索。或许是巧合,他对比账目中记载的一个账户支出情况时,发现和徐家斌银行账户的账目资金收入情况有很大的重合。”听到林峰的猜测,唐欣恬再次补充道,她的话让林峰眼前一亮。“具体情况说一下,如果方便,把对照账目用手机拍下来发我一份。”林峰连忙催促道。在林峰的要求下,唐欣恬很快发来照片,上面清晰标注出的部分确实让林峰看出了些许端倪。几乎在每个月初,徐家斌的账户都会收到一笔现金,数目不等,但时间却极为固定,而相反,在账目的记载上,每个月都会有一笔支出与徐家斌账户上的收入对应,数额也大抵相当。“有没有可能将所有我们掌握的犯罪嫌疑人的账户都与这本账本上的账户进行比对呢?”林峰再次拨通唐欣恬的电话询问道。“理论上来说可能,但是工作量很大。钱子寅很聪明,所有账户的资金数量与实际汇出的数量有一定的差别,但都只是个位数上的,而且汇出账目大多不相同,有的是存款方式,有的是银行划转。所以,系统几乎无法比对,除非人工排查,但这需要大量的人员和工作量,并且几乎无法找到嫌疑人之外的账目信息。”唐欣恬在电话那边回答道。“除非我们找到另外一本账本,记载着所有汇款人信息的账本。”一瞬间,林峰忽然知道田桂芳所说的那个笔记本到底记载着什么了。“你确定有这么一个账本吗?”唐欣恬反问道。“我确定,而且我知道它在谁的手里。”林峰说完挂断了电话,此时他的心里马上想到的是孙雪婷。林峰的思绪还没有从孙雪婷那边回来,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屏幕,发现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可接听后,里面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着实一惊。“喂,林支队长吗?我是钱子亭,我想问问,关于我们公司是否存在重大违法事件的报告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批复?”钱子亭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上去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哦,这个事啊,我还没接到通知,要不,我问问局里吧。”林峰说的是实话,到目前为止,他确实没接到这方面的通知。“那我可否询问一下,在您的记录或者是记忆中,有没有关于我公司违法的记录呢?”钱子亭直截了当地询问道。“嗯,暂时没有!”林峰想了想,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那就是说,截至目前,我们公司在您的记录中是遵纪守法的,是这样吗?”钱子亭继续追问道,语气中的锋利仿佛一把尖刀从电话那边刺了过来。
“是这样的。”林峰没有半点儿推诿和转移话题,而是直接承认了。“我们公司目前已经完成了资产评估和财务审计,正在进行上市辅导的准备,而您的报告是阻止我们进行上市辅导的唯一原因,我想知道理由。”电话里,双方的交谈瞬间变成了正面交锋,面对钱子亭的询问,林峰一时间陷入沉默。“我想知道的是,钱子寅的事你真的不感到一点儿……”林峰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者便微微叹息一声,轻轻地挂断了电话。第十八章一乡村生活让刘海玲找到了一丝童年的味道,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乡邻们对她的态度已经从以往的轻视变成了此刻的尊敬加羡慕。刘海玲很清楚这是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光环——年轻的公司经理,在城里有着自己的住房、汽车,而且通过关系为父母办理了只有城里人才能享受到的退休保障,所有这一切都是让乡亲们仰慕的存在。她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乡亲们在背后的议论,包括对自己能力的夸赞、羡慕、妒忌,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她快二十八了吧?怎么还不结婚啊?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在光环之外,某些一贯喜欢嚼舌头的人从她身上再次找到了可以攻讦的弱点,而这也恰恰是金钱所无法弥补给她的。是啊,自己为什么还不结婚?刘海玲也时常扪心自问。她是不甘心还是在等待?一想到这个问题,刘海玲眼前就浮现出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领导!刘海玲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领导时的场景,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宾馆的服务员,而对方看到她的第一眼,目光就再也没有挪动过。刘海玲知道,那时候自己年轻漂亮,身体散发着不可抑制的青春活力,而对方已过不惑之年。如果说两人的见面还有一些戏剧性和一见钟情的味道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却与这些元素毫无关系了。为了献媚领导,当晚刘海玲就被经理命令照顾领导的周全,结果在领导酒醉扶着他返回房间后,对方趁机占有了她。当时的她觉得天仿佛塌陷了一般,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一直在哭,而当她想到要报警的时候,领导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威胁和利诱最终打消了一个女孩儿心中并不坚固的坚持。再以后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领导借机会将她调到一处机关宾馆做事,而她也成了领导场面上的情人。为了安置她,领导为她买了房,买了车,又把她送到钱子寅的公司担任经理。几年下来,原本乡土气息浓郁的打工妹,在金钱和地位的包装下,逐渐蜕变成一位都市女强人,但一直压在她光鲜外表包裹的内心上的,却是领导对自己的态度。刘海玲很清楚,虽然自己得到了很多,但她只是一名情妇。是的,情妇,是见不得人的小三儿,可是因为领导的关系,她始终无法摆脱这个让人唾弃的标签,她需要在对方需要自己的时候随叫随到,更需要在对方不需要自己的时候立刻消失。有的时候,刘海玲甚至觉得自己不如一只宠物,宠物虽然也是取悦主人的,但毕竟可以见光,而自己却是见不得人的。刘海玲一直自问,自己到底缺什么,她忽然发现,她最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金钱和地位,而恰恰是可以正大光明走在阳光下的权利。她也希望自己能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悠闲地走在街上;在她的前面,一个孩子或跑或跳……可惜,这在普通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一切,在她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刘海玲不想这样,而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他——领导!她决定跟领导摊牌,她的要求不多,只要领导能离婚,她可以立刻嫁给他。她不在乎名誉、地位和金钱,也不贪图他的权力,她只想当一个好老婆和好母亲,其他一切都不在乎。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仿佛荒野中的火苗,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热量促动着刘海玲想要做点儿什么。在犹豫了良久后,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喂!”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我,我想和你说点儿事。”刘海玲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嗯!”领导在电话里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视作对请求的同意。“我想结婚!”刘海玲想了想,鼓足勇气说道。“怎么了?”领导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但刘海玲很清楚,他认真在听。“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想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想结婚。”既然开了口,也就无所谓顾忌,刘海玲直截了当地说道。“回去再谈!”领导的声音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这一次,刘海玲却没有退缩。“不,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刘海玲得势不饶人地要求道。“我在开会。”领导的声音透露出不悦。“要不你就答应我,要不我会一直打电话。”刘海玲索性威胁道,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忙音——领导挂断了电话,再次拨打已经是关机了。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腾起,就仿佛吞下了一口烧酒一样,难受得让人想吐。为了抑制怒气,刘海玲在房间里走了两圈,但最终还是抓起电话摔在地上。从变成他的女人到现在,几年的社会生活,已经让刘海玲很清楚,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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