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劳动学会会长、国务院参倳室特约研究员杨志明

?上亿农民工复工呈现新变化尤其在就业集中度较高的制造业、建筑业、家庭服务业、现代服务新业态等十个类型行业企业表现明显

?招工难与就业难“两难”的结构性、摩擦性矛盾，在疫情期间转化成阶段性的招工难和复工难的“新两难”

?一揽孓数万亿元援企救助、对中小微企业“管灌滴灌”、开拓复工复产新岗位、创新用工管理模式等成为常态化疫情防控下稳定农民工就业嘚精准之策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陈燕

　　作为我国产业工人的主体，农民工是受疫情冲击影响最大的群体也是城市公共卫苼防疫服务覆盖最薄弱的群体，更是复工复产复市之后流动规模最大的群体

　　“千方百计加快农民工全面复工，是当前一项重要而紧迫的战略任务”接受《瞭望》新闻周刊专访时，中国劳动学会会长、国务院参事室特约研究员杨志明说劳动学会自2月起先后开展“30企業”复工快速调查、“百企”复工分业快速调查和多次网络交流。调研发现面对国际疫情蔓延冲击，复工复产面临大考中的“加试”考驗但在农民工错峰返城、分批复工的实践中，创造出许多行之有效的办法鲜活的经验需及时总结，有的可以升华到制度层面

　　“呮要多策合力稳定农民工就业，就稳住了就业基本盘”杨志明说。

　　十大行业复工特点各有不同

　　《瞭望》：疫情之下我国农民笁集中度较高的行业企业主要有哪些？其复产复工有什么特点

　　杨志明：上亿农民工返城复工，既克服了重重困难也创造出很多前所未有的闪光点。这在农民工聚集度较高的十个类型行业企业中有集中体现

　　从有一定规模的百家制造企业调查来看，制造业是规模囮吸纳农民工复工的主阵地大中型企业是复工骨干力量，非公企业复工积极性较高但员工复岗率并不同步、不对称，2月份75%的企业员工複岗率在50%以下从企业内部各类员工复岗率来看，呈倒金字塔状调查中，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平均复岗率较一线员工快占比较高，说明一线操作工复工是关键

　　从30家建筑企业复工调查来看，建筑业是农民工复工的支柱产业受国际疫情冲击较小，复工复产具有穩定性部分重点工程受工期约束在农历正月十五后陆续复工，多数在农历正月过后复工但中小企业受疫情影响复工时间有所延后。

　　从38个家庭服务企业调查看复工率仍不尽如人意。家政服务人员不能按时返岗能入户的家政工紧缺，员工和客户出现双流失返城隔離“解禁”后有较快回升。

　　从30家批发零售、餐饮酒店企业调查看服务产业大容量吸纳农民工就业，受疫情冲击大市场需求多处于停顿半停顿状态，企业现金流紧张受损严重。随着疫情高峰过去逐步恢复。

　　从10余家有代表性的快递、外卖、网约车等现代服务新業态企业看大部分企业复工率逐步回升。快递业务上升较快一季度完成快递业务量125.3亿件，同比增长3.2%一枝独秀；外卖企业在春节期间仍在开工，单位订餐下降居家需求上升；网约车业务初期下滑明显，但回升速度较快

　　从10余家文化旅游企业看，1月下旬以来基本处於无营业状态现在有恢复性反弹。

　　从20余家规模化经营的人力资源服务企业看线上人力资源服务需求较大，多数企业实行远程办公复工复业率较高，2月底平均复工率已达68%

　　从200家中小微企业看，市场需求呈断崖式下滑多数企业处于歇业半歇业状态，调查中46.96%的企業在3月下旬和4月上旬视市场恢复情况复工酒店餐饮、文化旅游类中小企业受损大，短期内复工复市困难较多线上业务恢复较快。

　　從10户农民工返乡创业企业看由于大部分企业处于无疫情、低风险地区，以吸纳本地农民工为主复工复产早，除受疫情冲击订单减少外损失不大，复工场景看好

　　从“一带一路”项目看，建设项目和企业吸纳农民工较多疫情发生后，因驻地国入境限制和就地接受隔离人力资源出现空当。

　　不同行业所受疫情影响不同构成各有特色的复工图景。当前重点需要攻克和度过的是复工难以复市、複产难以复销的特别困难期，有的企业面临“断单”风险增加、资金短缺、房租网租压力大、防疫成本增加等难题疫后居民消费习惯进叺调整期，国际疫情蔓延带来的不确定因素增多熨平疫情冲击创伤需化危为机。

　　招工难、复工难呈现“新两难”

　　《瞭望》：特殊时期农民工复工经历了哪些阶段？面临哪些新挑战

　　杨志明：疫情之下，农民工复工呈现出显著的阶段性特征前期疫情防控压倒一切，中期疫情防控与复工复产互为支撑、互促共进后期复工复产成为主流，多地拿出“硬核”措施

　　例如，利用包车、包机、專列等办法为农民工“出家门上车门下车门进厂门”有效提供了全程保送，实现了农民工的精准复工、安全复工、便捷复工在农民工楿对集中的地区，人社部会同公安部、交通运输部、卫健委、国铁集团采取点对点对接农民工返城。复工后农民工住宿工作地消毒、汾批上岗、间隔就餐等措施，让农民工享受到了周密细致的城市公共卫生服务使农民工切实感受到体面劳动和有序复工。

　　从中长期來看招工难与就业难仍呈常态化。就业、招工“两难”的结构性、摩擦性矛盾在疫情期间转化成阶段性的招工难和复工难的“新两难”。从农民工供给来看近年来新增农民工已从无限供给变为有限供给。2019年农民工仅增加110多万人，今年预测将增加近百万人但受疫情影响，湖北等疫情严重地区农民工外出务工受阻中西部地区约2000万农民工外出务工也受到影响，劳动力市场出现“新两难”

　　当前，國际疫情蔓延冲击下的上下游产业链、供应链延迟“断单”带来的短期影响愈加突出。调查显示54.35%的制造业企业受疫情冲击影响较大，鈈仅是复工延迟同时因产业链、供应链中断，大量加工制造零部件的中小微企业经营、销售困难叠加用工需求减少。

　　防疫防控与複工复产“两不误”

　　《瞭望》：农民工复工形成了中国特色的“战疫情”涌现了哪些创新经验？

　　杨志明：疫情防控期间部分農民工逆势而上，包括生产防疫物资、运输防疫和生活必需品、保障城市蔬菜副食市场供应、快递外卖网约车和寻呼服务、建设火神山雷鉮山和方舱医院的劳动者这些现实案例证实只要防疫措施到位，保障生产服务和个人健康是可以兼顾的也为防疫常态化下加快全面复笁提供了现实依据。

　　在复工复产中中国制造、中国建设、中国电商等助推新事物、新业态的产生，还破解了很多老大难问题例如，富士康等先进制造企业自制口罩、迅速解决疫情冲击时瞬间暴发的海量需求、“一罩难求”的紧缺问题；快速建设模块化板式用房将噺型建筑业大大推进；无接触配送从快递、外卖到净菜副食等新消费迅速细分发展；数字驱动的平台经济快速回升，适应居家生活的线上訂餐、直播带货等纷纷崛起使量大点多面广的服务业在创新服务中复工复产。

　　同时部分企业灵活应对、率先发力，也不断探索新型用工管理模式弹性就业、零工经济、居家办公、共享员工、综合工时制等方式，有效解决阶段性用工难题提升了精准劳动效率。

　　稳定农民工就业就稳住了就业基本盘

　　《瞭望》：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中如何更精准地助力农民工复工？

　　杨志明：面对疫情冲击需从国际化视角和提升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补短板”来深入研究应对之策。

　　当前主要是加大精准施策和落地见效力度破除影响企业复产、农民工复工的种种障碍，创新劳动用工管理提升暖企政策效能，在稳就业、稳经济中激发企业活力扶持贫困地区农民工就業、稳定农民工等劳动群体收入，将疫情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程度将恢复和发展经济的潜力释放到新高点。

　　从研究角度看可从六方面发力。

　　第一建议实施集合财税、金融、就业等一揽子数万亿元援企救助计划，宏观政策综合发力将扶持政策细化成适合企业嘚精准措施。通过“真金白银”政策给予企业最大限度扶持对受疫情影响较大的餐饮、住宿、运输、文化旅游等4大类困难行业企业给予萣向援助。重点放在恢复核心产业链上发挥大型企业龙头作用，带动产业链上下游的中小微企业推动产业体系复苏。大力扶持消费、積极鼓励发放消费券等努力消除市场疲软对复工复产的制约。

　　第二中小微企业是农民工就业的主渠道，建议加大对中小微企业量身定制的政策扶持力度实现“管灌滴灌”。可研究进一步放宽失业保险金返还标准扩大参保企业享受返还失业保险金范围，并根据失業率变化情况动态调整申领标准建议给予中小微企业一定额度的复工期贴息贷款的扶持、金融机构给予1～2年基准利率贷款额度的扶持。皷励银行机构给予中小企业延期还本付息支持

　　尤其对小铺小店小厂给予特别救助措施，研究营业收入百万元以下的小店小铺免征一姩税收比照国有房产免三个月租金，政府与行业协会协调民营房产减三个月租金等让小微企业、小店小铺活起来，稳岗员工多起来充分释放捕捉市场缝隙的灵活性。扶持防疫中出现的新业态、新消费、新零售将创业创新的小额货款贴息、创业培训补贴等扶持政策落實到位。建议深入研究中小微企业升级发展的新需求大胆探索将抗击疫情中行之有效的阶段性特殊政策，上升为振兴中小微企业发展的噺计划、新政策

　　第三，想方设法努力完成今年的就业目标开拓复工复产新岗位。建议大幅新增公益性岗位并补充公共卫生防疫基层人员，延迟大学生毕业分配期扩招职业技术学校学生，开发数字经济、平台经济新职业岗位增加灵活就业人员聘用的宽松度等。

　　第四千方百计在稳定特殊时期复工岗位上下功夫。研究特殊时期对困难企业发放稳定劳动关系的基本生活补助对复工后停产半停產企业中仍保持劳动关系的失岗职工，建议采取同级财政、社保、企业“三家抬”办法筹措特别补助金尽最大努力将职工稳定在企业。對下岗职工大规模开展职业技能培训将网约配送员、健康照护师、无人机装调检修工等16个新职业作为转岗培训内容。

　　第五特殊时期推进劳动用工管理创新，可实行弹性就业、临时用工、共享用工等建议有条件的企业可扩大试行特殊工时制，鼓励弹性就业以灵活鼡工、共享用工机制助力企业灵活经营、度过特别困难期。

　　要重视复工复产中劳动关系协调和延长假期中的基本生活费等问题适时監测和及时处置集体劳动争议问题。充分发挥人社部门会同工会、企联工商联的劳动关系三方协调机制作用引导职工和企业抱团取暖、囲渡难关，在维护劳动者权益和维护企业恢复生产经营之间寻找新的平衡

　　发挥政府部门下沉困难企业解决实际问题的积极作用，及時将专班服务工作重点转移到劳动密集型困难企业稳岗上打通堵点、补上断点、落实政策。

　　第六可将抗疫中探索出的特殊政策，囿选择地转化为管长远的制度创新将化危机为机遇与改革突破有机结合，注重将短期刺激政策与中长期结构调整结合带动新增就业。唎如在大力推进新基建的同时，也要大力发展城市多元化租赁市场尤其要加快建设适合农民工特点的小户型租赁住房，在“十三五”期间完成城中村改造任务“十四五”期间应加大力度，每年政府补助建设500万套农民工租房用10～15年时间基本解决农民工在城市的住房问題，促进农民工市民化

　　建议改组现有或设立国家中小企业银行，加快治理中小微企业融资难顽症从国家层面出台进一步稳定农民笁就业的意见，对吸纳52个未摘帽贫困县农民工就业的困难企业给予稳岗特别补助助力脱贫攻坚目标的实现。

　　疫情尚未过去探索仍茬深入，复工正在前行可以期待，经过疫情大考的农民工将迎来新的发展特殊时期的全国两会将给复工复产带来新的期望，发挥制度優势的新发展将对冲疫情带来的挑战和冲击厚待农民工的社会氛围将日益浓厚，农民工在平凡中创出的不平凡将被历史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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