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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只等你来《天下3》“当归”第二季要来了
11:57:23& &来源:
  人不如故,择日当归。《天下3》首部游戏实录真情网剧《当归之他和他的天下》,自开播以来就受到广泛关注与好评。盛夏已至,筹备已久的《当归》第二季再度暖心启程!这个夏天,又可以在家吃瓜看剧啦!云麓师兄止水和太虚少侠聆寒的故事是否会继续?更新时间将如何安排?回首天下,你曾因何而念念不忘、感动落泪?更多精彩,请继续关注《当归2》的温情回归,陌上花开只等你来!
  [陌上花开等你来 当归天下再忆年华]
  《当归1》首播后就受到了少侠们的关注与好评,大家纷纷踊跃互动,留言询问后续发展,也期待有更多的玩家故事走上荧屏!为了回馈大家的喜爱与支持,也为了同大家一起再忆年华,筹备许久的《当归2》再度暖心启程,陌上花开只等你来!在这个炎炎盛夏,又可以空调、刷剧、西瓜,聆寒同款沙发啦!
  [大荒旧梦何处寻 当归2爆料早知道]
  《当归》续集是否会继续云麓师兄止水和太虚少侠聆寒的故事?更新时间将如何安排?详细的信息现在还“不可剧透”哟,但依然有独家爆料早知道!《当归2》的故事将围绕“人妖”、“师徒”、“势力”三个关键词展开,少校们现在就可以打开脑洞,预测一下新剧情将如何寻找大荒旧梦!咳咳,至于很多玩家们期待的“沙发上的故事”嘛,等到剧集上线你就知道啦!
  [终于等到你 独行天下只为江湖再会]
  不知少侠们是否还记得《当归1》中的云麓师兄止水和太虚少侠聆寒?孔雀坪初遇,新手小太虚聆寒结识了他在《天下3》里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朋友聆寒,从此一路相伴,共同成长。尽管因为现实原因二人不得不暂时分开,但在各自的世界里独行天下,只为江湖重逢再会!延续第一部带给大家的共鸣与感动,《当归2》必精彩再续!
  [猎杀潜航 铁蹄大作战深入水下]
  在本周三的日常更新后,珍兽战场“铁蹄大作战”中将迎来新的属性模板——“潜水型”。全新水中作战模板,让你体验像鳄鱼般潜伏捕食的乐趣,在水中静静观察对手,等待时机,一击制敌。还有“地图炮”式的核弹供君选择,远程轰炸,全图打击,快来参加吧!
  铁蹄大作战是20V20战场,胜负规则也与巴蜀战场相同,旗点下站立就可以洗旗,先到1200分的一方获胜,好玩又有趣,还有丰厚的战场声望等你来拿!
  [回首天下 再忆感动你我的大荒故事]
  回首天下,我们曾因为默契配合击倒BOSS而欢呼雀跃,也曾因为一个个大荒故事而潸然泪下!相信少侠们都曾因为某个NPC的话语而被戳到内心深处的柔软角落,或者被某个剧情中的细节而感动。伴随《当归2》的感动回归,让我们一起再忆那些感动你我的大荒故事!
  任务一:鬼鬼小童
  感动指数:★★★★★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做过小童任务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勇敢面对一切,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小童,这个从小就被战火牵连而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父母,甚至失去了生命,只有一片飘萍之叶可以使孤魂暂栖的时候,依然还能记得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保留着一颗依旧懂得珍惜,懂得感恩的心灵。
  任务开始NPC:九黎---魂谷---王廉
  任务名称:魂谷巧遇寻宝者
  可接等级/任务等级:30/30
  任务二:情深
  感动指数:★★★★☆
  “情深几许,相待何年。”包裹里,如晶莹泪滴的手镯上这样写。
  一只叫做蛋蛋的小狗,即使被欺负受伤,也依然固执的跟随着自己的小主人诺诺,陪伴着那个孤单的孩子。小主人最珍惜的本子被其他孩子丢到了河里,蛋蛋为了抢出小主人的本子,冲进了水里……即使我们帮助它拿回了诺诺的小本子,可是蛋蛋却再也不能保护他的小主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逗他开心了。
  任务开始NPC:江南---木渎镇北---夹子
  任务名称:情深
  可接等级/任务等级:60/60
  任务三:七苦任务
  感动指数:★★★★☆
  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在你登上飘渺峰的那一刻,你将通过玄素大师的七位弟子在未参透世俗人生之前的七个故事,领悟其中的种种真意:也许是一只小小拱田猪坚强求生的精神,也许是美丽鲛人在罪孽深重后的忏悔,也许是一位为自己病重的儿子求医的父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幽都魔气所侵蚀变成尸兵死去的悲愤……
  任务开始NPC:幽州---反抗军营地---陆之尚
  任务名称:七苦任务
  可接等级/任务等级:74/74
  任务四:黑白羽记忆
  感动指数:★★★☆☆
  玉玑子,这个后来被视为大荒的一代枭雄的人,他的童年却是冰冷而寂寞的。在经历过一夕之间家人全部死去、师傅莫非云死于所谓的“名门正派”之手、以及魔女冷喻的教导之后,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变为了一个想要撼动世界的规则的苍白少年。于他而言,尽管“记忆一遍遍播放,结局都被预定,但我还是需要一点温暖。”
  任务开始NPC:幽州---黑白羽森林---小男孩
  任务名称:废弃之园
  可接等级/任务等级:75/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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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GWR详细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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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17:33:42
游戏版本:2.0.623
游戏大小:13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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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都市报讯
  楚天都市报记者向然  讲述:葛翠性别:女年龄:38岁学历:大学本科职业:医生时间:4月2日地点:武昌群星城
  回家开门的那一瞬间,丈夫在叫“亲爱的,开饭了—”但丈夫叫的“亲爱的”不是她……她没觉得天塌了,坚决地主动地把自己变成了离婚女人。现在,她又成了一个有人爱的幸福女人。
  尴尬瞬间定格在我脑子里
  也许本命年真的是会发生点不寻常的事。两年前,我的人生发生了重大变故。
  2013年,我的本命年,听姐妹们说本命年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我变得有些神经质,一进入元月,便红袜子、红内衣、红裤带、红腕绳……全副武装,甚至连手机套都换了大红色。罗云飞笑话我迷信,他说,日子过得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呢?我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在日之前,我们的日子确实过得好好的。至少,我以为是“好好的”。那天是周六,按值班表晚上应该轮到我值班。以前只要是周末轮到我值班,罗云飞就不满地说,你们医院领导欺负人啊,为什么总是安排你周末值班?我总是向他解释说,年轻医生周末值班多些,这也是个锻炼机会。后来他不再说这个了,我还以为是他变得成熟宽容了。
  巧的是,那天有个同事要跟我换班,我还挺高兴,好久没跟罗云飞浪漫度周末了,不如去外面吃饭,然后再去看场电影。可是,罗云飞的电话,先是占线,后来竟然关机了。我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家了。我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听到罗云飞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亲爱的,开饭了—”我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门口有一双陌生的女式鞋……
  那一瞬间永远定格在我的脑子里:屋里那一男一女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罗云飞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惊得张大了嘴,脚像定住了,手上的盘子“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客厅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把自己变成了离婚女人
  罗云飞叫的“亲爱的”显然不是我,而是那个叫李蜜的女人(我当然是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我内心翻江倒海了那么一会,然后淡定地进屋了,没有出现影视剧里常出现的那种火爆场面。李蜜低着头出去了,罗云飞也没出去追。然后,我又淡定地坐下来开始吃饭。倒是罗云飞很不淡定,他不吃饭,还跪在我面前,一个劲地说自己错了,对不起我。我鄙夷地说,你是错了,错在不该把女人带到家里来,应该去外面宾馆约会,那样三方的尊严都保住了。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天我们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我问什么他答什么,“审问”结束之后,我觉得我必须立即离开他,再做一天夫妻都会让我难受。因为,他跟那个叫李蜜的女人根本不是逢场作戏,我感觉他们感情还挺深。他说李蜜为他离了婚,她前夫各方面都非常优秀。言下之意,他应该对李蜜负责。我质问他:“谁应该对我负责呢?”他叹息不语。我提出离婚,他不同意,说孩子怎么办?我心里一阵悲哀,我在他眼里只是“孩子的妈妈”。
  罗云飞不同意离婚,还努力修复破裂的夫妻关系。但刻意做出来的温柔体贴,不是我想要的。2013年12月,在我的坚持下,我们终于解除了婚姻关系。
  孩子以前就是由罗云飞父母带,离婚后,我见孩子的时候更少,因此,几乎跟前夫没什么联系。偶尔想想,夫妻一场,曾经认为最亲的那个人,现在竟然成了什么关系也没有的陌生人,不免觉得人生好虚无。
  有一个“小男人”爱上了我
  我本不想很快再走进婚姻,可是,总有同事和朋友热心地张罗相亲或聚会。2014年7月,在一次朋友聚会上,我认识了叶子青,当时就感觉他对我非常热情。果然,没过几天,他就通过微信聊天的方式开始追求我。他那火辣辣的语言,给我一种好遥远好陌生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我和罗云飞谈恋爱的时候。我认定叶子青比我小,一问,果然比我小3岁。他跟我一样也离过婚,但没孩子。我坚决不肯,我说,即使我能接受姐弟恋,也要找个跟我一样离过婚、生育过孩子的。他说,爱情又不是天平,为什么要两边一模一样的斤两,分毫不差?
  但不论他怎么说,我只同意做普通朋友。
  2014年国庆长假,因为要接孩子出来玩,我跟罗云飞联系了。见面“交接”的时候,孩子非要爸爸、妈妈陪着一起玩。罗云飞似乎盼着这一刻似的,立即答应了,我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了。我们在孩子不在场时彼此问了问对方的情况。我夸张地说,我现在正在恋爱中,很甜蜜。我问他跟李蜜结婚没有,他说,没有,为此李蜜还带着她前夫打了他一顿。这个消息让我大为震惊,他为什么没跟李蜜结婚呢?李蜜怨恨他也就罢了,怎么还找前夫打他呢?我忍住好奇心,不想管他的事。但他却谈兴甚浓,他说离婚后,他一直无法从对我的愧疚感中走出来,不想继续跟李蜜来往,李蜜不依,多次纠缠无果,就找前夫来跟他“谈判”,谈得不好就打起来了。这一打,将他对李蜜的负疚感打得荡然无存,两人从此成了陌路……我嘲讽他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只对我有愧疚感,对李蜜没有了?”他直点头。这时候,孩子跑过来了,故意把我和罗云飞往一起拉。这让我怀疑都是罗云飞故意安排的。
  这次见面之后,罗云飞经常联络我,有意复合,我仍然难释前嫌,不肯松口。有一天,我对他说,只要一想到日那一幕,我就无法跟你重新开始,可是,我又不可能失忆。从这之后,他识趣地再没联系我了。
  而叶子青对我的追求一直没停过。今年春节前,我终于答应了他。春节期间,我们见了双方的父母,确定了恋爱关系,开始同居。我们打算在今年下半年结婚。叶子青还没当过爸爸,我不知道在我的孩子面前他能否做一个好继父,但我能确定对我来说他会是一个好丈夫。这就够了,我不可能仅仅为孩子而活,不能只做一个“孩子的妈妈”,我要做一个享受男人爱的女人。(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本文来源:荆楚网-楚天都市报
责任编辑:王晓易_NE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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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自天边而来,赴东海而去。其繁杂的水系哺育着江南大大小小的城市、村镇。与那滚滚不息的江水一同流淌着的,是往来船舶与异乡游客,是财富与文化。而那支流中的一支,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在某处早就了江南众多城市中的一座——韶安市。“韶安”这个名字是有渊源的。在这座城市的最北端,在那据城而名,南北走向穿城而过的韶安河畔,有一块高约五米的巨石。传说,在唐代,韶安这个地方据已是一座略具规模的小镇。当时有位文人游学路经此地,感念此地背依青山,空水一色,于巨石上刻下“素湍访林黛,韶光安放处”一句。这便是“韶安”二字的来由,当然,也是韶安人代代相传的故事。时至今日,由于城市发展,开山修路,临海日渐依稀,巨石与其上的刻字倒是未变。时间总是这样,带走一些,留下一些,提醒你变化,却又保住一丝真纯作为馈赠。巨石就像是一道闸门,尽管岁月变迁,难当风尘,却也抵得不少侵蚀,那流入韶安的河水,也仿佛少了丝世俗,多了点空灵。或许是为对得起这城市的底蕴与传统,或许是老一辈人反对的声音太过强烈,又或许,那韶安河中的空灵真的能洗涤人心,无论是怎样的积极发展,怎样的城区改造,韶安依旧保留着黑瓦粉墙青石巷,不过如今被冠以“老城区”之名,与如今的新城区有数十里之遥。历史与现代又一次在生活里妥协。新一代的韶安人通常称老城区为“古城”,或许对他们而言,那里更多像是一个旅游景点,纵使有些人小时候便在那里成长。老一辈的人或许偏爱“韶安镇”这个称谓,对他们而言,或许这里才是本来的“韶安”。不管如何,生活总要继续。新一代在现代化都市里奔波,老一代或许在家无所事事,或许茗一壶茶,约二三好友闲谈,偶尔下得几盘棋,或是亮一手厨艺。不过一种叫做“惦念”的思绪,却又把这两个地方紧紧相联,构成一个“韶安”。  萧默,25岁,女,和其他人一样,韶安新城区这座巨大机器的齿轮的微小构成部分之一,甚至连一个“齿”的条件都未达到。她不是一个可以靠颜值吃饭的女孩,不过话说回来,萧默长得并不难看,瓜子脸,柳叶眉,笑起来的时候似有一弯清泉在眸间,脸颊上两个微小的酒窝显得略有些孩子气。用她妈妈的话来讲,稚气未脱,努力成熟,到底还是个熊孩子。萧默对自己的长相倒是很自信,常说自己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从新闻专业毕业已有1个半年头,萧默去年11月才得到她如今的工作——当地日报的一名记者。作为一个职场新人,她如今在报社的地位也就约等于一个后勤人员,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她比后勤人员更加辛苦,至少他们不必再去跑素材,跟着那些老资历记者跑新闻,不时因为某些错误被骂个批头盖脸——比如说10分钟之前,因为复印的资料少了一张  “为什么少了一张”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那只是无能的体现”  “可能是……”  “这里不需要可能!错误就是错误,新闻要的就是准确,做不到就别选这个职业!”  “我下次……”  “我不要听拿不定的承诺,我要准确的资料,现在!”  ……  重新打印了一份,在老前辈冷眼里闷闷不乐的下班。打个电话给男朋友,抱着寻求一丝安慰的希望——虽然这希望萧默本身便不抱有希望,而事实的确如此,滴声快结束时男友才接起电话,等萧默带着委屈、愤懑把事情刚说完,便得到了一声“知道了,想开些”,然后又是无尽的滴嘟声。  萧默猛地把手机扔进了包里,忍住涌入眼眶的委屈——或许这是她最后的自尊,埋头快步向百米外的公交车站走去,她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回到出租屋,倒在自己的那张床上,不管不顾好好睡一觉。  “该死的段长思”,心里为男友的不解人意愈发不满,萧默的脚步不由更快,以至来不及细看周围。  “呀!”“嘭!”“啪!”  萧默只感到肩膀一疼,瞬间便听到了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和硬质物断裂的声音。萧默赶紧回过神来,一只纸盒打翻在地,一角压着一打纸张,隐约看见上面画了些上面。盒子边倒着一支钢笔,万幸带着笔帽,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另一件石膏制品就不那么幸运了,那是一个人形石膏像,底座已和人的腿部分离,萧默立刻反应过来:闯祸了。她立刻一边弯下腰想要捡起盒子,一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  异口同声。萧默听到的与自己那带着紧张的急促的声音不同,那是一个不带一丝温度,却又让人感不到一丝失礼,略带磁性而又平静万分的声音。  萧默抬起头。首先看见的是一双眼睛。“安详”,这是跳进萧默脑海里的一个词,但是萧默没有一点违和感。那双眼睛里没有一般人被撞到的愤怒、不满,也没有东西被撞掉、损坏的焦虑,有一个瞬间,萧默觉得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人,而是在看一片星空——包容万物,无牵无挂。  萧默不经打量起这个男人。20余岁,五官精致,面部带着礼仪式的微笑,不由给人以亲切之感,又隐隐透露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干练。身上穿一套灰色三扣西服,内衬白衬衫,配黑白斑点的领结,端庄又不似报社里一般领导那么死板,反倒有些休闲的气息。“这人还挺帅的。”萧默不禁想,却又立刻回过神来,伴着微微发烫的脸颊赶紧低下头,三两下捡起地上除石膏像以外的东西装进箱子里,刚想站起来  “所有。”又是不带温度的一声。  听见这略带霸道的一句,萧默刚想发作,却想到自己毕竟打坏了东西,况且有刚才的好印象,也就把石膏像和底座一起捡起放进盒子,站起递给那个男人。  “谢谢。”  “那个……”萧默刚想在此表达歉意。  “石膏像是个小玩意,淘宝上买的,下次再买个便是,不必内疚。”  萧默听他如此说,倒是越发不好意思,连带刚刚那一点不爽一起抛之脑后:“那,谢谢。”  那个男人接过盒子,微微一笑:“本就是事实,不必答谢”,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如果要谢,下次来照顾下我生意也好。”说着,指了指他正对的路边的一家店。  萧默往路边看去,在一家书店边,一群人正在往一家看起来装修不错的新店面里搬东西,大抵是在准备开张。萧默这才想起来,一个月前这里原本的一家饰品店关了门,看样子是换了店主。  新店面的招牌看起来像是木制的,棕铜色的面板上写着两个行书字“雅居”。  “这是?”  男子业已回头向店里走去,留下一个声音“咖啡店”,顿了一顿,“你也可以当做万事屋。”  有意思的人。
  萧默回到“家”的时候,夜幕业已降临。  感情上,萧默是不会承认这样一个冰冷、狭小而有些杂乱的地方为家的。在这间只有60平的房间里,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独卫相互紧挨,中间客厅除了一个冰箱,一张方桌,三把椅子就再无其他家具。萧默则要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空间里完成洗漱、做饭、工作,不时还要应付这老式房屋的日常漏水。但是,萧默没有选择,她原本的家在老城区,离报社相远,作为无车一族,住在老家意味着不能按时上班。至少住在这里,虽说离报社也需要20分钟的公交车程,萧默对于因上班迟到丢掉工作的恐慌能降到最低。管它呢,反正累了睡哪不是睡,饿了也就不管自己做的好不好吃了。萧默有种普通城市女孩没有的韧劲,用她的话说,这是她和父亲长期斗争的结果,虽然他父亲在她大学毕业那年丢下一纸离婚协议离家而去,此次了无音讯。如今,于萧默而言,能安身之地,大概就能叫家了吧。  萧默随意的冲了个澡,从衣柜里拉出一套睡衣穿上,立刻就瘫在了床上,身心俱疲的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在睡梦中寻得哪怕一丝安宁,黑暗一点点遮掩眼前的光明……  “叮咚!叮咚!”半梦半醒之间,门铃声把萧默彻底惊醒。萧默揉了揉眼睛,抓起手边的靠枕狠狠的砸到床下——这个点来这里找她的,只会是一个人。  萧默艰难的穿上拖鞋,像腿上绑了十公斤沙袋一样一步一步迈向大门,从猫眼看了一眼,果然!不知为什么,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萧默转动门把手,毕竟是自己的男友,开门吧。转到一半,萧默感觉把手被卡住了一样,手上的力气无力打开。“呵”她哂笑一声,不知是为了此刻的脆弱或是无力,然后再次尝试,两只手抓住猛地一转。门到底是开了。  萧默有气无力得看了门口的男人一眼,回头走向客厅里唯一一张桌子边的一把椅子,再不坐下自己大概要摔倒了吧。  “你来啦。”声如蚊蝇,低而颤抖。  门口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此刻的萧默,眼睛里在门前的灯光下闪烁着。萧默坐下,抬起头也朝他望去,他却避开了萧默的眼神,走进了门,换鞋,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  “吴家餐馆的饺子,多醋,一点辣椒。”是的,他知道这是萧默的最爱。  萧默依旧看着他,一言不发。  男子莫名局促起来  “那个,冷了就不好……”  话音未落,萧默猛地站了起来  “段长思!你知道我今天……”  “我知道……”  “你不知道!七点半上班差一分钟迟到被训了一顿,早上整理材料到12点,刚想吃饭被叫出去到1公里外买了四杯种类不同,大小不一的咖啡,急忙赶回来告诉我盒饭少定了一份,且午休时间就剩15分钟,下午要复印的材料少了一页,明明是别人整理的时候搞错了,又算到我的头上!好不容易下班,就想找自己男朋友诉下苦,说了半天,把这一天的不顺又一次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却只换来一句“知道了”。为什么?你说!你又知道什么!”萧默不禁有些歇斯底里。  “抱歉,我不知道,你……”  “你应该知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委屈多难过吗?”  “我……”  “我什么我!你会说点别的吗?”  段长思抬起头来,看了萧默一眼。萧默望着他的眼睛,不由心头一紧,那双眼睛里,深情与关怀仿佛在一刻里溢出。萧默闭上了眼睛,好把那鼻尖的酸楚忍在自己的眼眶里。  沉默,段长思就这样看着萧默,看着她闭眼,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楼上人家拉动桌椅的声音,倒成了房间里能听到的最响亮的声音,尖锐得像是一把刀在铁石上无情得刻画着。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直至声音结束,段长思才叹了口气,:“记得把东西吃了。不管如何,生活总要继续”,顿了顿:“对不起。”  萧默无力得坐下了,脑海里仅存的那点理智告诉她,其实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把他最后的骄傲放下,如果还剩什么,那大概是那点少得可怜的自尊了吧。萧默现在,就像是用尽全力挥拳,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只是一块还海绵,她宁愿自己打到的是一堵结实的墙,虽然会疼,但至少有感觉,而不似现在,找不到什么来证明自己挥拳的意义。  有的时候柔软,或许也会成为一种伤害。就像是一个流沙坑一般,柔软、温暖,金灿灿得仿佛闪着希望之光,你在不知不觉里越陷越深却不以为意,终于有一天,黄沙没过头顶,你窒息而死,他却依然如故,仿佛一切未曾发生,一切存在皆被抹去,世人包括流沙本身,浑然不知。  “你走吧。”良久,萧默睁开了眼睛,颤抖得吐出了这三个字。  段长思的手一瞬间握得死死的,却又慢慢松开。“恩。”一瞬间,萧默感觉心被用刀划开一个口,隐隐作痛间流血不止,滴答,滴答  段长思走到门口,慢慢穿好鞋,走出门,反手关门,关到一半却又停下,就这么被对着萧默,轻轻说了声:“晚安。”  萧默猛地大步冲到门口,狠狠得把门关上。“嘭!”,金属撞击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道。  萧默背靠着门,身体一点一点蹲下,最后蹲在地上,头埋在双臂间,咬紧着牙关,却阻止不了喉咙深处的呜咽之声和浑身的颤抖。  突然间,萧默感觉某个重物压在了门上,冰冷的金属猛的抖动了一下,依稀间,还有拳头和墙壁猛烈的碰撞声。  一瞬间,眼泪与哭声突破了意志的防线。  窗外,寒风呼啸着,出租屋的窗户在自然面前无助的颤抖。  今夜,应该会很冷吧。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段对话,那是去年冬天,段长思送他回出租屋,就在楼下。  “回去吧,怪冷的。”她对他说。  “不会的。”段长思的声音异常坚定:“因为我能看着你安好,纵使离去。”  有的时候,大哭一场并不丢人吧。
  闹钟响了,萧默艰难得伸手按掉,慢慢爬起身来,抓了一把零乱的头发。  萧默看了下手机。6点半,刚想挣扎着起床上班去,却突然想起,今天是周六啊。紧张的身体一瞬间放松了下来,她把枕头立起,就这么靠着,半躺着。  昨天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只大概记得在门口哭到双腿发麻,或许累了,或许厌了,便入睡了。  周六了,做些什么呢?萧默突然发觉自己变得不知所措了。上个周末,身边有段长思,他带着她去了城里公园的游乐场,可是这周……“呵”,萧默轻笑了一声,人生如梦,世事难料啊。萧默回想着昨天,鼻子蓦然有些酸楚。  她拿起了手机,点开通讯录,看着一个熟悉的号码,手指与屏幕之间,仿佛隔着一个天地,可见却不可及。  到底是按下了,萧默知道,如果不按下,那压在她神经上的重量,可以轻易把她击垮。  “滴嘟…滴嘟…”,明明最长也不过一分钟的声音,却像是从新城步行到老城那样漫长。  “喂。”像午后阳光般温暖而柔和的声音啊。  “妈!”  “怎么了。”母亲的直觉告诉她一定发生了什么。  萧默迟疑了一下  “喂?”就这两三秒,电话那头却似急不可耐  “没事,妈,就是想你了。”  沉默,听筒里可以清晰得听到对方咽了口口水  “默儿,有事别藏在心里,跟妈说。”  “真没事。就是看天冷了,问问你添衣服了没。平时多穿点,别感冒了妈。”  “好咧,你妈心里明白着呢。”顿了顿,看似无意的说  “你和小段怎么样了,改天一起回家吃个饭?”  对啊,她心里明白着呢。  “我和他好着呢。昨天我们都说好了,今天一起去游乐园。”  “游乐园?你不是上周才去吗?”  萧默换了一只手握听筒,右手在自己的上衣上使劲抹了抹,好擦去满手的虚汗。  “对。这不是长思他看我喜欢,又要拉着我去。”  “那好吧,玩得开心。呃,默儿……”  萧默感觉出了母亲的欲言又止。  “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别委屈自己,一定。”  “好!”萧默的手一抖,电话差点脱手,她赶紧双手并用,慌乱接住。电话那头却已然挂断。原来,还有人比自己更坚持不来。  萧默猛地摔在了床上,大声对自己说:  “萧默!瞧你那点出息,你被甩了吗?没有!要甩也是你甩别人!你哭什么,啊?工作中那点委屈算什么,算个什么!没人安慰怎么了!人活着得靠自己!拿出点气势来,给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你,萧默,没有什么做不到!”  萧默顿时感觉满血复活,纵使那力量背后,总感觉有一点悲伤被深埋。  所以,她又一次大声告诉自己,也作为早晨这激励大会的结束语:  “生活,继续!”  梧桐路24号A,萧默正站在这家店门口。今天毕竟是周六,即使一个人也该找个好去处,而恰好,似乎昨天,她刚答应某人要“照顾生意。”  梧桐街,因其两旁的法国梧桐而得名。据说刚开始这里打算取名凤凰街的,取“凤栖梧桐”之意。这个提议最后被城市规划局的张局,一个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的标准文人否决了:“还是梧桐吧,凤凰太过热闹。有些地方,还是安静些好。”  梧桐街也没有辜负张局长对它“安静”的期望,东西走向的一条街道,最东端是日报社,已算是这条街最热闹之地,致西则是韶安市森林公园,是韶安人周末散心的好去处。街上的店面都流露着一些文艺范,一家个性书店,西式装潢,上下两层,楼上有两排茶座,店主自己煮咖啡,需者自取;一家取名“流光”的明信片商店,门口收银台前摆着一些拆开的散装明信片,你可自取一张,写下一段回忆或是寄语贴在店里的墙上或是天花板上,与人或是这天地分享;一家素描画廊,店主是个基督徒,每年感恩节与圣诞节都免费上门为本市的老人、孤儿或是异乡人画画像,后者还自付邮费帮他把画像寄回家……再加上一对老夫妇的牛肉面馆,手工面,老手艺,面筋道,量也足,价钱实惠,门口还放着一个不锈钢桶,内装着满满一桶米糊,边上是一柜洗净的小碗,口渴的路人可自取一碗,解渴也充饥。面馆晚上九点准时关门,那时总有一些流浪汉到来,而面馆面前则会多一茶桶热水和许多一次性纸杯。流浪汉在面馆做生意的时候从不来打扰,关门了则来找属于他们的温暖。有些时候,秩序是不需用文字来确定的,人心自有所遵循。  现在,这条“文化街”又多了一家店——“雅居”。萧默推门而进,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咖啡的幽香和一种清淡的说不上名来的香味,大概某种香氛。  萧默环顾四周,店面挺大,东西走向应该有大约20米。店东边靠墙是一个玻璃房,可以看见有三四个糕点师正在做着蛋糕。中央是整间店的主体,桌子一共三排,全木质,棕铜色,典雅、大气。椅子则有几种,藤椅、皮制沙发椅和木椅各有几把,错落相间。有几把椅子已经有了主人,看样子新店大家不慎了解,又地处特殊,大伙不甚了解。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水墨画,山川叠嶂,江水漫漫,细雨蒙蒙,孤舟,蓑衣,一人独钓。画的左边有一个书架,也是木制,带橱窗但未上锁,粗看起来里面应该都是精装书籍。右边则没有装饰品,海蓝色的墙纸上用灰色缀着三个字“心愿墙”。墙边有一个柜子,上面放着一打便条纸和几只笔。墙上已经有一些便条,大抵是一些人的愿望。  西边是有一架黑色钢琴,不认识品牌,但看着卖相不俗。钢琴边是一个操作台,有两个人正在摆弄着几台萧默叫不上名来的机器。萧默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操作台内侧中央,目光平静得注视着面前虹吸壶跳动火焰的的男人,蓝色西装,褐色领结,修长的手指不时把玩着虹吸壶手柄,像在敲击着钢琴琴键一般。  那个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抬起头,看见了门口的萧默,微微一笑,眼睛里没有一丝诧异或是欣喜,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萧默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个男人又底下了头,面带一丝微笑注视着那跳动的橘黄色火焰,那火焰的光亮映在他的眼睛里,使原本深邃的眼眸多了些灵动,仿佛内涵一片星空。  萧默看着一时入了神,直到一位刚准备出门的客人叫了她一声:“小姐,请让一下。”  “嗯?哦。”萧默感觉脸突然间一阵发烫,赶紧低下头让出路来。  “瞧你这点出息。”萧默暗骂了自己一声,然后收拾了下表情,朝操作台走去。  “嘿,我们又见面了。”算是打声招呼吧。  那个男人又一次抬起头:“是啊”,顿了顿,又说道“你很讲信用。”  “我只是,来……随便看看。”不知怎么,萧默突然患上了结巴的毛病,心也跳得厉害,这人她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你紧张什么,算上这次一共见过两面。  这时,吧台里一位白衬衫青年路过那个男人身后,看了一眼萧默,显然发现了她的局促,略有些促狭的对那个男人说:“嘿,第四个了。”  “嗯?”萧默有些奇怪,“什么第四个?”  那个男人回头看了白衫青年一眼,青年瞬间脸色一变,哂笑一声,也不回话,走向一边。  那个男人倒是没看见青年的反应,他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刻回过头去,倒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做好自己的那部分却不期待结果,但萧默有一种感觉,纵使没有看见,他依旧对白衫青年的反应了然于心。  “今天第四个和我搭话的漂亮女性。”声音略带磁性,还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理所当然,不带预想之中的得意或者其他情感,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到1加1等于2般的事实。  萧默“嘿”的一笑,“你倒是不客气啊”。脸上的发热感依旧,估计此时脸上一片桃红。  男人没有接话,连一个表情也没有,只是问道:“要喝咖啡吗?”  这下萧默倒是感觉有些尴尬,弱弱得说了句:“好。”  “稍等”,又加了句“你可以随便看看。”  萧默立刻转过头去,想到别处看看,却一时没有走稳,一个踉跄差些摔了一跤。她有些尴尬的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却好似没有看见一样,只是注视着那跳动的火焰。  萧默突然有些挫败感,又好像怕打扰到什么,轻手轻脚得离开了操作台。  萧默先走到了那架钢琴前。琴架上一尘不染,一看便是经过精心擦拭的。谱架上有一本五线乐谱,翻到了《致爱丽丝》一页,看样子最近才谈过,不知为何,萧默立刻想起了那双手指修长,律动跳跃的手:那双手谈起琴来,看上去应该是一种享受吧。  萧默猛地摇了摇头,向着店另一边走去。书架里的书大部分都是些文学经典,作者也都耳熟能详:高尔基、司汤达、罗曼罗兰、梭罗……其他还有些关于心理学、经济学、历史的通俗读物。萧默还发现了她最喜欢的东野圭吾的小说,一本包装精致的《白夜行》。这倒让她有些意外之喜。  萧默又走到了另一边的“心愿墙”面前。那些便条纸上的愿望各式各样:有些是祝愿,家人身体健康,爱情长久美满;有些则相对现实,一个生日蛋糕、一次美满的婚礼……对生活的期望不止,愿望也就不止。  萧默发现,这些便条纸与普通的不同,最下方都有一行斜体字:联系电话。有些人也相应填写了,而那些发表祝福的人,则大多未留下联系方式。  萧默就这样看着,看着同样生活在这座城市中,同样为生活奋斗、拼搏甚至挣扎的人们写下的渺小的愿望和最诚挚的祝福,心里也不禁感到有种力量滋生。有些时候,只要还有心愿,就有生活的动力。  “你要写一个吗?”  萧默扭头看去,不知何时,那个男人已经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身后,见她回头,将杯中递了过来。  萧默接过杯子,瓷质的,冰裂纹,上面印着一朵墨莲,其边似有题字,好精致的玩意。  萧默想了想,段长思的脸一瞬间闪现脑海,她闭上眼睛一两秒,又看了看那面墙  “不必了,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心愿能决定的了,看天。”柔软的声音里不难听出许多无奈。  那个男人嘴角微扬,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们留下电话吗?”  “为什么?”  男人走近墙面,“每个到这面墙上留下心愿的,那些祝福的就不必说,而那些现实的,比如这个”,他指了指那个要生日礼物的心愿便条,又指了指玻璃房:“那是个小男孩,今天早晨8点到我的店里买了杯奶茶,顺手写下了这个愿望。现在蛋糕已经快做好了,待会会让人送去。在这里许下的每个心愿,倘若能给出合适的交换物,我都会尽我可能帮他实现。”  萧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规定”,有些好奇  “怎么样才算合适?那个小男孩拿什么交换了?”  “他偷偷告诉了我他的生日愿望,我答应为他保密,外加三块钱”,男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同的笑容,萧默看得出,这次不是一种礼仪,而是发自内心,“每个能分享这心愿快乐的事物,纵使是一句话,也足以。”  萧默正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即使他依旧如超然万物一般,但此刻却多了几分人情味,现在的他,或许才真正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你原来还是有些人情味的。”萧默打趣道。  男子又是一笑:“我只是个商人,只是这笔交易的对象与平常不同罢了。”  嘴硬,萧默暗自甩了个白眼。  “我在做一笔交易,我希望每个在这里能实现愿望的人也把这当做一场交易。”看着萧默脸上的不解,男子继续说道:“我想提醒他们,每个心愿的实现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没有所谓幸运或是巧合。我拿走了那个男孩身上所有的钱才答应给他这个蛋糕,未来,对于这里每一个愿望。我也都不会心慈手软。我是一个商人,不做亏本买卖,这个社会也是。”  萧默愣在那儿,脑海里把他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喝了一大口手中的咖啡,苦涩先至,醇香却也紧随其后。萧默长叹了口气,心头的重负一下子被卸去了大半,心间本不时出现的震颤也归于平和。  “想明白便好。感情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道理总相通,只是大部分时间我们太过于在乎它,以至忘了平时怎么生活。”  “你怎么……”  “察言观色,从言语里体会心境,是一个商人不可缺少的技能。”男子很清楚萧默要问些什么,直接解释道。  “谢谢。”萧默很诚恳的说。  “我只是做了我的工作。”  “这与你工作无关啊?”  “你来这里,难道没有怀着解开心结的心愿吗?”  萧默笑了,笑得很灿烂,面前这个男人以他超凡的智慧将自己的内心看得清清楚楚,又不失礼貌,分寸极佳的给她关怀,这是一种以前只在母亲面前有的感觉,但今天却多了一人。  萧默脑海却又闪出了一个人影,他大概也明白吧,只是不知那关怀却在何处。  “能交个朋友吗?我叫萧默。”萧默伸出了右手。  “看样子是我自作多情了。”男子左侧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小酒窝一闪而过。  “啊?”萧默立刻反应过来,脸上有些兴奋与暗喜,“不,是我迟钝了。”  男子这才伸出手来,轻轻一握:“霍依然。”便转身离开,走了两三步,却又好像想起什么,背对着萧默说了句:  “咖啡40元。”
  在雅居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萧默并没有去打扰霍依然。她只是坐在靠玻璃房的那个角落,喝着咖啡,想着一些事情。  萧默心里很清楚,她爱着段长思,这是一个占据了她半个大学以及从此之后到如今所有时光的男人。她与段长思相识于大学,她读新闻,而段长思则是工商管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二时的学校举办的元旦晚会现场,萧默和宿舍其他三个室友约好一起去看晚会,因为人比较多,加上其他几人正好有选修,先到会场占位置的“重大工作”自然落到了萧默身上。会场的座位被其间的走道分隔成了好几块,萧默去得较早,自然选择了最中间的那部分,第五排又正好没人,视野也是极好,萧默便将座位选在了那里。萧默从过道开始向里一共占了四个座位,她坐在了最里边,一来不喜欢过道人来回走动的情况,二来正好以此方式宣布对这几个座位的“主权”。坐定,萧默想拿出手机给室友发个微信,汇报一下座位位置,却是抬手间没有太过注意,又因为音响突然一声爆音,自己吓了一跳,手指在自己上衣金属拉链处猛地一划,划开了一道小口,隐隐有鲜血渗出。萧默赶紧低头查看,却又因为没有创口贴,只想着任由着它,回去再处理,却不想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给。”  萧默抬起头,一个男生正拿着一片创口贴站在他面前,一半的包装已经撕开,那个男人正握着另一半的包装。萧默说了声“谢谢”,便接过包扎伤口。  男生看着她处理完毕,说了声“借过”,越过她坐在了她里面的那一张位置。萧默当时就想,这样一个随身带创口贴的男生,应该是个对生活极细心的人吧。  第二个让萧默注意的地方在于,整场演出,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有拿出他的手机,也不和身边的同学说话,就算是有同学与他交谈,他也只用摇头或点头来发表自己的观点。每场表演结束,即使萧默觉得其中几个有些无聊,但身边这个男生却都会第一时间鼓掌,只是声音有所高低区分。其中有个节目是全校公认的校花的独唱,结束时全场都是欢呼声,但这个男生却依旧是面带笑容得鼓掌,一言不发,要不是他之前说过话,萧默真的会以为他是有个哑巴。  学校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而当你去刻意留意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他出现的几率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她与那个男生常有碰面,图书馆、选修课、食堂,从一开使的打招呼到渐渐说上两句话,再到后来相互讨论彼此感兴趣的事物:东野圭吾、德约科维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萧默渐渐知道了他叫段长思,喜欢慢跑,平时听些民谣,爱写些文章,小说粉。再后来,他约她看电影,提前买好了昨天从这里“套”去的自己最喜欢吃的蓝莓泡芙;陪她到操场看流星雨,一半的时候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件风衣为自己披上;在生日那天送她了一张民谣CD,毕业的时候她才偶然听说,为了这张限量版CD他攒钱攒了三个月。在第四个月,4月7日,段长思生日那天,他约她吃饭,到了才发现他只邀请了她一个人,这一天,他牵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萧默,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从来都不是。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和陌生人说话就要酝酿很久,我要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得想,怎样说才能显得礼貌,才能表述清晰,可当我想完,人们常常失去了和我说话的耐心,于是,我又不必说。我害怕复杂,所以我常常畏惧人心,害怕欺骗,以至常常一个人,不合群,就像个旁观者。我害怕斗争,因为总有人会在其中受伤,所以我基本不参加有对抗性的运动,不会篮球、足球、羽毛球等等等等,唯一的运动大概就是慢跑,因为不会有人和我比。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有很多缺点与不足,有点懦弱,被称作不求上进,也没什么朋友的人。但我最近发现,其实我也可以拥有一些,拥有一个一起笑,一起玩耍,一个我自私得不想让她哭泣、难过的人,一个让我时刻提心吊胆,时刻关注她喜怒哀乐的人,一个我每天想说晚安,有时太忙错过了她入睡的时间导致她没看见时内心会感到内疚的人。于是,我第一次牵起了女生的手,第一次过一个有嘉宾的生日,第一次竭尽仅剩的全部勇气,只为对她说:  萧默,我爱你!”  时间啊,纵使你拥有无穷的力量,有些东西你依旧洗刷不去,无论何时回想,恍如昨日。  不知不觉中,一行热泪已流淌于萧默的双颊,她赶紧抽了几张桌上的餐纸把它擦干。她看了一眼手机:17点28分,往窗外望去,才发现太阳早已卸去了它强硬、刺人的外衣,只留下了一颗温润的内心散发着柔和之光。晚霞已登临天边,像极了一位失意人的涂鸦,色调虽是暖色,但却压抑不住其中岁月流逝、良辰苦短的悲哀。  萧默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抬头看了看吧台,霍依然依旧坐在那儿,不过虹吸壶已经放在一边,而他却捧着一本书,面带祥和得阅读着,一抹夕阳印在他的脸庞,大概连太阳,都羡慕着那里的平静,送去祝福与嘉奖。  萧默又一次想起了早些时候霍依然的话,扭头看了一眼那心愿墙。  既然想要拥有,或许自己也该有所付出吧。  萧默笑了笑,轻轻离开了座位,走向了操作台附近的收银台,“咖啡40元”如在耳边的话又让她再次嘴角上扬。  至始至终霍依然都没有抬头,似是没有察觉萧默的动态,只是坐在那儿,徜徉文字间。  走到门口,萧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霍依然,推门而出,归家而去。  萧默走出去后,霍依然翻动书页的手指突然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招牌式微笑,待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才底下头来,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合上书本,站起身来,走出吧台,把书放进了书柜,继而走到钢琴前。  《致爱丽丝》在梧桐街的天空飘扬,就像一阵悠远的桂花芬芳。
  “喂?”  “段长思,你现在有空吗?”  “一如既往。”  是啊。自从有一次自己向他抱怨喝太多酒,即使是作为全市最大的企业“清源集团”的市场部总监,他依旧推掉了从此以后的大部分应酬,哪怕有时实在需要到场,也事先向萧默报备,从不例外。  “你能过来一下吗?”  “好。”  萧默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吃晚饭了吗?”  “刚吃。”  “刚吃?”萧默看了眼手里的手机,18:58分,声音里略带促狭,“三明治味道不错吧。”  “不错,有肉有蔬菜。”段长思一本正经,但不难听出声音里似乎有种秘密被识破的尴尬。  “哎。”萧默叹了口气,“早些来吧。”说完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萧默坐在床上愣了一会——还真有些事情比自己周末化妆更难啊。她舒了口气,站起,快步走到客厅冰箱前,打开第一层,不禁失望而自嘲似得笑了笑。  保鲜层被隔板分成了三块,上下两层空空荡荡,仅存的菜叶残渣证明了这里曾经存放过绿色蔬菜,同时甩给了许久未上菜场的萧默一个讥讽脸。中间那层仅剩一把青菜和两个西红柿,青菜叶有些蔫黄,看样子放了不少时间。在冰箱门内侧的储物区,萧默瞧见还有一个孤零零的鸡蛋和保鲜袋装好。仅存半袋的挂面。好吧,是时候来清空下冰箱了。  萧默的母亲手艺不错,无论是怎样的食材,哪怕是从家边草地中采集的地衣,清油一滚,加一两片生姜,也能炒出一盘可口的菜来。耳濡目染下,萧默也学得一手好厨艺。  鸡蛋打匀,热油,将蛋液倒入炒锅中,翻炒至金黄,起锅。另取一锅,加入热水至沸腾,放入面条,加一点点盐。另一边则现将番茄切块,再倒少许油入炒锅,一小杯水,放入番茄,一小勺盐逼出汁液,来回翻炒两分钟左右,待番茄微烂,放入炒好的鸡蛋继续翻炒,顺带把洗好的青菜放进煮面的锅里。一分钟左右,尝一下味道,略淡,想着要和面条,又抖了几粒盐入锅,盖上锅盖。转身看了一眼煮面的锅,看样子也差不多了,默数30秒,从碗橱拿出一个大碗和一个盘子,起锅。  萧默把面条和番茄炒蛋端到桌上,摆好一双筷子,坐下,看了眼时间,从段长思家到这里十分钟路程,他也快来了吧。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缓慢而规律,就像从前听到的无数次一样。  脚步声停了,萧默知道,他站在门口,但却没有按门铃。嘿,看样子自己把他吓了一跳。萧默脸上不禁有种奸计得逞的笑容。  好一会儿,萧默才听见敲门声,两声,停一会,又三声。呵,这家伙看来紧张得忘了门铃这回事。  萧默站起身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前来回走动,略有些焦虑的人影,不由得一阵偷笑。  突然,段长思像是想到了什么,箭步上前,“滴嘟”门铃响了起来。  萧默像是触了电一样,立刻“啪”得一声打开了门。门外,段长思有些疑惑得看着此时的萧默,似是在惊疑她的开门速度。萧默有些做贼心虚得避开了段长思的眼睛,回头一边走向餐桌,一边背对着段长思说:“进来吧。”她不想让段长思看见她微红的脸颊,这显得太过软弱。  段长思走见面,鼻子嗅了嗅,瞧了一眼桌上的食物,笑得很灿烂。萧默正好坐定,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段长思却是若无其事,径直走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就捞了一筷子面,慢慢咽下,让它缓缓滑过自己的食道。  “我说这是给你吃的了吗?”萧默没好气得说。  段长思抬头微笑得看着她,也不说话,反而拿起装番茄炒蛋的盘子,倒了小半盘进面碗里,用筷子稍加搅拌,继续吃起面来,虽然看起来吃得很香,但是却没有一丝咂嘴声,安静如窗外的夜色。  萧默坐在那儿,同样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段长思把面吃完,沉默中似在酝酿着什么。  终于,面吃完了。“段长思。”  “恩?”段长思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然后坐正,就像是小时候上课时面对老师一样。  “我要你说实话,我上次是不是无理取闹了?”  段长思脸色一正,深深得看了萧默一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萧默,我告诉你,于我而言,你的每一次悲伤、每一次哭泣,每一次哪怕有一点不开心,那都是我做得不够。所以,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萧默,无理取闹这一说。”  萧默的眼前有些湿润,她使劲眨了眨眼睛。  “段长思,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面对你真的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你总能明白我在想什么,但我总觉得和你隔了好远,好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的心情,我看不懂你的喜怒哀乐。段长思,我今天发现,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但我从来也没有走入过你的心,所以,请你告诉我,你的心情,你的想法,我希望我爱的人不只是一个承担者,也是一个分享者,好吗?”  段长思笑了笑,盯着萧默的眼睛。深情、真诚与最诚挚的爱溢满在他那双闪着深邃光芒的眸子里。  “你还记得那年我在表白时候说过的话。我不够勇敢,现在依旧如此。我害怕你被我感情影响,我的悲伤,我的痛苦最后成为你的重担。你记得吗,那年我大四毕业,你大三,那天你在操场上跑了五圈,满头大汗,最后像个小疯子一样在全操场人面前大声喊:段长思,我爱你。”段长思露出了回忆幸福的模样:“我爱着无忧无虑,敢爱敢恨的萧默,那是我没永远也没办法成为,也是真正的你,我想守护那样的你。如果你要求我分享,我会的。但我想请你允许我保留我那最后自私,我真的,真的不想让你伤心。”  “萧默,那天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就是生活,它本就不一帆风顺。我会照顾你,会尽我可能的去爱你,但关于你自己的生活,我却无能为力,我不可能代替你去活,所以,我只能做个旁观者,纵使可能并不情愿。”  萧默再也抑制不是自己的泪水,一下子扑到在段长思怀里,  “对不起。”异口同声。  萧默闭上了眼睛,静静依偎在他的怀抱里,那个温暖、安全的怀抱。  时间静静得流过,一切都变得无声,宁静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旋律,很久,很久。  不知多久,段长思轻轻拍了拍她:“我该走了。”  萧默一下子抓紧了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段长思却一点一点从她的怀抱里抽身而出,最后握着她的双手:“你明天还要上班,早些休息吧。你的生活总要继续。”  萧默毫无办法,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就算他不久前刚刚把自己抱在怀里。她只能看着这个男人一点一点消失,渺无踪迹,最后连一丝温度、一点声音也不剩。  萧默望着窗外的黑夜,昏暗、无情、寂寥。她喃喃而语:  “我不顾一切得去爱你,你却始终在爱中保留理性。”
  周一,生活又一次回到正轨。萧默依旧六点起床,赶早去报社,依旧做些材料整理、文字草拟的工作,依旧会被领导训,依旧要买咖啡……但她如今正学着坦然的面对这些,先不说笑吧,但至少面无表情得完成一项项任务。经过周六的谈话,她不再打电话向段长思抱怨,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你的生活。  今天大概是自己的领路人——虽然萧默平时十分讨厌这个常常将自己牵着鼻子走,刁钻刻薄甚至有些神经质的中年男人——但她今天着实放了自己一马,只是让自己去泡了杯速溶咖啡,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一个午休时光。说实话,就专业而言,这个叫“吴毅”的男人的确是有可取之处的,甚至可以说是值得人崇拜的:新闻部副主任,报社时事新闻的一把刀,一周七天头版出自他之手的至少有半数,甚至有一次创造了连续两周独占头版的记录。或许和他的性格有关,他的文字尖锐、敏锐、有深度。当然,还有“诙谐幽默、生动有画面感”这样的评语,不过萧默只要想起吴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他平时的态度,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评语会是形容这样一个人的文字。但不管萧默如何认为,现实是,吴毅写的报道实在受到了业界和市、省领导的一致好评,在业内也是有些名气的。听同时说,吴毅在美国留学那几年,还获得过普利策奖的提名,当然到底是不是真的萧默也无从查证,但管中窥豹,吴毅的专业水平可见是非常出众的。  报社的午休有专门的休息室,休息室里配有电视,好让大家即时了解最新的事实热点。新闻的战争,也是与时间的战争。萧默刚进休息室的时候,电视被调在新闻频道,但盯着电视的不多,有部分人在玩着手机,大概在刷朋友圈或是微博,有的则在三三两两在交流里坐着聊天,电视剧、衣服、鞋子。男人、女人……  萧默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拿起手机想看看朋友圈的有什么有趣的内容,却见第一条上写着:“珍惜生命!农民工家属新建大楼欲跳楼。”心里莫名一惊,却也察觉到了新闻的气息。  “啊!你们看,有人要跳楼!”有位女同事拿着手机怪叫着。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  人们有些骚动,大家刚想向那位同事聚拢,却见吴毅猛地推门而进,大家立马安静下来,一致看向了他。萧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己不自觉得站了起来。  吴毅环顾了一下休息室,然后径直向一个男同事走去。萧默倒是认得他,林语凡,编辑部的一员,工作两年,辈分上也大概也就比萧默这样刚刚磕磕碰碰通过实习期的新员工高一些,为人憨厚,有时对萧默还挺照顾,大概是同病相怜。  大概是吴毅平时威名在外,林语凡显得略有些恐慌,本来站在电视机前的他不禁往后退了半步:“毅哥,那个……”  吴毅看也没看林语凡一眼,却是伸出手,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遥控器,然后把电视调到韶安电视台频道,新闻正在播出的正是跳楼事件:“各位观众,我们可以看到,消防队已经赶到了现场,正在支起救生气垫,救护车也做好了救援准备,随时可以抢救伤者,现在,警察仍在对欲跳楼的妇女进行劝说……”  看到这,吴毅扫了一眼四周:“新闻部的,两分钟以后开会。编辑部,通知一下你们主任,把今天的头版空出来。”说完,立刻转身离开。萧默和其他新闻部的同事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慌不择路得向大门奔去,休息室在五层,编辑部则在8层,这个时候电梯可能停靠得楼层比较多,赶时间可能要爬楼。会议室和新闻部还隔了一段距离,开会一定要带笔记本。最要命的是,如果你迟到了,或是你没有带笔记本,那你肯定要挨一顿臭骂,而且这次的活绝对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着都是无数前辈血和泪的教训。休息室顿时一阵鸡飞蛋打,有女士差点因为走得太急而崴了脚。  萧默随着大流赶到电梯前,很不辛,地下一层。于是,大部队马上窜上了楼梯,又是一阵飞奔。  萧默这个时候竟有些感谢吴毅了,要不是那些跑路活,她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腿力,以至于是女同事里第一个赶到会议室的,还超过一个体形略胖的男同事。  萧默赶到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几个男同事都正襟危坐,屁股下面好像有一颗地雷一般,动一下就会爆炸。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在会议室长桌的正中主位上,吴毅已经坐在那儿,闭着眼睛似在闭目养神。萧默顿时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最后面的一个位置上,对于自己在新闻部的地位上,她还是有清醒的认识的。  人们陆陆续续得进来了,最后一位女同事进门时,大概是因为走得急,肩膀装在了门上,一吃痛发出“啊”的一声。  完蛋!  果然,吴毅立刻转过头去,撇了她一眼。  这位女同事顿时如坠冰窖:“对……”  话音未落,吴毅扭过头去,嘴巴里只说了一个字:“坐”,冰冷而无情。  吴毅又扫了在座的人一眼,即使他没有特意看自己,但是萧默还是感觉脸上一阵刺痛。  “布置任务。”  所有人立刻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挺起了腰板,同一时间翻开了笔记本。  “王雪英,乔建,跳楼地工地,跳楼者基本情况。”  “林语凡,跳楼者住所邻居及社区,群众评价。”  “张薇,沈冬梅,该地项目属于清源集团下属地产,相关负责人说法。”  “董辉,你和我一起,福源地产。”福源地产是清源集团在房地产方面最大的竞争对手,看样子吴毅是想从他们身上挖点有用的信息。  “萧默”萧默顿时内心一阵激动,莫不是吴毅今天转性了,自己终于可以像个真正的记者了。  “天气情况及相关提醒”。  轰隆!萧默如遭雷击。  “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愤怒顿时冲上头脑。  “我说完了,你可以选择做或不做。”波澜不惊,但是眼神里似乎包含了一丝嘲讽和轻视。  萧默深吸了一口气:“我刚刚太过激动,我冲撞了您,我道歉。但是我想知道,他们都在为这个热点奔波,我为什么没有工作?我可以去采访当事人,问问她跳楼的原因,我会努力的……”  吴毅的眼神突然一凝,眉头微皱,一脸厌恶得看着萧默。萧默这次鼓起了勇气,强撑着与吴毅对视。许久,吴毅手背敲了一下桌子:“你们很闲吗?”大伙瞬间一哄而散,只有林语凡关系得看了她一眼,萧默读懂了他眼睛里的意思“别和吴毅起冲突,你斗不过他。”但是,事实已经如此,为了未来,破罐子破摔吧。  等所有人都离开,萧默整理了下思路,开口说道:“吴老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给一次机会,你会努力的,对吧?”吴毅的脸上充满严肃,脸色阴沉:“第一,我说过,我不相信承诺,我只相信现有的事实,把希望放在未来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第二,萧默,什么叫没有工作?你给我记得,新闻无大小,你以为一份报纸有头条就够了吗,啊?第三,问问当事人,萧默,你今天出门脑子被门挤了吗?什么叫问问当事人,今天的头条,你说你想问问现在正在解救当中的当事人,一个连对自己生命都不负责的人对自己自杀的看法。我来告诉你她会说什么,萧默!她绝对会哭着向你诉说她受了多少委屈,社会对她有多不公平。我问你,这是新闻吗?萧默,你知道什么叫对新闻负责吗?”  最后,吴毅看着低下头的萧默,语气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萧默,你要成为一个好记者。那么请你不要总把梦想放在嘴边,给我闭上嘴巴,好好想想,什么叫做记者!”
  萧默把她自己的任务完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哎”,她叹了口气,或许她把记者的工作想得太简单了吧。她现在还记得她把草稿交给编辑时编辑脸上嫌弃的表情,而且重复多次:  “亲爱的读者?你小学生写信吗?重写!”  ……  “寒流可能到来……什么叫可能?报告即使无法确保,你会不会用些看起来更客观的词语,比如说“预期”?重写!”  ……  “记得多添衣哦?哦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发朋友圈呢?重写!”  ……  “……”  “哦。”  ……  等萧默最后一次交稿到编辑部,编辑没好气得看了她一眼,把稿子往边上一放。萧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嗯什么嗯?你还想重写么?”  萧默立刻窜出了编辑部办公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返回了办公室。  萧默刚坐下,倒了杯水,就看见吴毅带着其他新闻部的同事推门而入,看样子他们已经在某处集合并讨论了一段时间,萧默不禁又感到有些失落。  吴毅瞥了一眼萧默,淡淡得问:“你怎么还在这?”  “我刚才……”  “天气报道也不是好写的,是吧?”  萧默点了点头。  吴毅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边平静得就像介绍自己的名字一样得说:“你可以走了。”又立刻不容置疑得补了一句“其他人,三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萧默一惊,忙说:“我可以留下来整理材料。”  “你了解了什么?”吴毅问了一句,却又不期待答案,从自己桌上拿了笔记本,径直走向门外。  大家也都沉默不语,默默拿起东西走了出去。林语凡路过萧默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萧默朝他友好得笑了笑,给了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都走了,萧默环顾了空无一人的新闻部,惨笑一声,默默得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整理书的时候大概由于太厚了,萧默猛地把书立好在桌子上砸了两下才算完事。  萧默收拾的很慢,但现实无情得告诉她,无论多慢总有终结。萧默背好包,走到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伸手,碰触门边的开关,却迟迟不肯按下。  “啪!”光明好像一瞬间被惊退,黑暗乘虚而入,小人得志般得在萧默背后张牙舞爪,甚至于贪得无厌得想吞噬她那脆弱、敏感的心。  傍晚的梧桐街别样的安宁。夕阳的余晖笼罩于整条街道,为梧桐刚萌发的新叶披上金衣。形色匆匆的路人们在橘红色的光与疏离的影中若隐若现,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仿佛从天涯去往彼岸。萧默就这样漫步着,毫无目的。自己到底该去向何处呢?萧默不知道。回家?总有种不甘心,但是生活似乎就像个调皮的孩子,抢了你手中的糖果,向你做了个鬼脸,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如此,你又能拿它如何呢?  突然,萧默听到了一阵平缓的钢琴声,似流水穿过林间,清泉滑过叠岩。萧默认得这个曲调,约翰施特劳斯,《蓝色多瑙河》。萧默循声望去,果然,琴声从雅居飘来。  萧默走了过去,透过玻璃窗,萧默可以看见店里已经没有顾客,只有一群员工在忙碌收拾着。在那架黑色钢琴面前,霍依然正在心无旁骛得演奏着。那双修长的手就像个优秀的舞蹈者,在钢琴键上表演着舞蹈,优雅而孤傲。萧默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夕阳从一边的窗户穿过映在他的脸上,称出了一种温和和风度。白色的西服染上了金色的光边,那大概是天使赐予孤独者的礼物吧。萧默在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第一次看出了一点忧愁,她不禁有些疑惑,这样一个超然于世的人,到底有什么能让他忧愁呢?  或者,其实没有人能超然于世。  似乎被琴声吸引,又或者只想找个人说说话,萧默走进了店里。操作台的店员看见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她微笑着点头致意。萧默走到吧台,用手指点了点菜单,点了杯伯爵奶茶。店员心领神会,不一会儿便将奶茶调好递了过来。萧默双手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正好消了这一路的寒意。  霍依然的弹奏进入了尾声,在谈完最后一个音之后,他的右手瞬间从琴键上从左至右一划而过。“行云流水”萧默脑子里立刻蹦出了这个词。  霍依然合上了钢琴,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上衣,拉正自己有些微斜的领带,就像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约会一样。但是萧默有一种感觉,这只是这个男人的一种习惯——永远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别人。像这样的人,大多习惯于负重前行把吧。  霍依然或许是发觉有人在看他,回过头来,朝萧默微微一笑,朝她走来。他看了一眼萧默手里的奶茶,然后认真审视了她一眼,眼眸里的笑意似乎灿烂了一丝:“工作上的麻烦?”  这个男人啊!萧默突然有种挫败感,看样子自己的囧样在她的面前暴露无遗。  “还好,困难总是暂时的。”  “你知道吗,现在你的样子其实看不出一丝失落。”  “嗯?那你怎么知道……”  “今天周一。报社一般人员的下班时间是5点半,你提前下班了。不是要紧事,否则你不会踏入我的店门。你也算不上一般人员,普通工作人员一般准时下班,毕竟他们的工作较为规律。你拥有的是一份不那么规律的工作,那就只有新闻部或者编辑部。但他们通常工作到7点,这是晚报的发行时间,何况今天有跳楼事件。那么,你就是一名被孤立在跳楼事件之外的编辑部或者新闻部工作人员。编辑部也不会那么早下班,他们有大把文字和技术基础工作要做,不会放弃你这个职场新人。那么,你就是位没有参加跳楼事件的新闻部人员,没有参与就没有发言权,你自然只能离开。而显然,你对自己的离开并不满意。”  “你好,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萧默笑道。  “只是简单的判断。”霍依然似乎对这种称赞不以为意,淡淡地说。  “那你简单的判断能告诉你,什么是记者吗”萧默突然问道。  “我只是个咖啡店兼西品店主,不负责作为谁的人生导师,何况,我没有这个资格。”他想了又想,补充道,“此外,我不提供任何免费服务。”  萧默一时无话,或许自己在这个之见过三面的“朋友”身上期待了太多。  等等,“免费”。萧默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促狭得看了霍依然一眼,然后径直走向心愿墙,从墙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张便条纸,用略显沉重的钢笔郑重写下:“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似乎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她在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  萧默回头看了一眼霍依然,她拿不准他的态度。霍依然平静得看着她,无喜无悲,就仿佛在看蓝天上的一朵白云,遥远而于自己毫无意义。他到墙边,自信看了一眼便条纸,又看了一眼萧默有些忐忑但满怀期待的脸:  “这不是条容易的路。”  “我愿意。”  “你依旧会面临挫折、困难甚至失败。”  “我愿意!”  “这是关于你一生的选择,无可回头。”  “我!愿!意!”低沉却有冲破云霄的力量。  “那么,根据规则,你拿什么交换?”  “你能做到吗?”萧默略带坏笑得看着霍依然。  “有些事情的成功一个人是不够的,我只能做好自己。”霍依然依旧看着心愿墙。  “那你觉得什么合适?”  “相比选择,我更喜欢判断。”  “你看着也不缺钱,西装已经第三套了。”  “是的。”  这人居然就这么平静得承认了,这么感觉很不要脸。萧默心里暗暗道。  萧默突然想起上次在雅居时霍依然说过的话,“分享快乐。”  “第一次有我署名的报纸,可以吗?”萧默也不确定,弱弱得问。  “代表性太低了,换一个。”  这对我已经很重要了,好不好?萧默一时气短。  具有代表性?不知怎么,萧默突然想起新闻部办公室荣誉台上那一个个奖杯,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那要看你敢不敢赌了。”  “我从不赌,只做好我自己。”  “我第一个新闻类奖杯。如何?”  霍依然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转过头,用他那星光般璀璨的眸子直视着萧默的眼睛:  “成交!别忘了报纸。”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老天是公平的,他深怀怜悯得赐予每个生命以公平,那是在得与失中的平衡。韶安里的生命们或许失去了一丝繁荣——城市规划上该市并没有重工业,它也就得到了一些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比如此时璀璨而安宁的星空。星空下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旁观者:车灯闪烁间归家者的心切,树影婆娑中孤独者的坚守,林立楼房间守望者的祝愿。而当星光光临雅居的时候,她见证的是迷茫者与智慧者的交流。  梧桐街静了,雅居也静了。白炽灯都一关上,取而代之的是头顶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的温和的橘黄色灯光。蛋糕房里的糕点师已经乘着夜色回家去了,操作台也只剩下两个员工,其中一个是收银员,此时正捧着一本从书柜中取出的书坐在收银台前阅读,还有一个则正在默默得擦拭着洗好的杯子,偶尔抬头,看一眼坐在靠钢琴那张桌子边的两人。  今晚的霍依然是个倾听者,他只是坐在那儿,问几个范范的问题:“什么是记者?”,“为什么要做记者?”,“喜欢什么样的文字?”,然后,就把话语权交给了萧默。萧默则在交流与回忆中分享着她的过往,她的理想,她的愿望,就像是面对一位深交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萧默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人平静安然的外表下释放着一种独特的魔力,让人放下戒备,诚心相交。萧默隐隐有种感觉,她可以像小时候坐在老宅那颗槐树下一样在这个男人面前倾诉所有的内心。或许,这个男人拥有和自然一样的安宁吧。  萧默讲着,霍依然听着,时间似乎不忍心打断这场谈话,只是从他们身边蹑手蹑脚得走过,安静得他们毫无察觉。最后,看彼此聊得已接近尾声,才敲响了22点的钟声。  霍依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正义?”  萧默被这个突兀得问题一惊,然后陷入了沉思。  “只要第一感觉便好。”  萧默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小时候,我在老城区长大。我父亲是一位初中教师,教学骨干,通常教高三数学。因为工作原因,他照顾自己学生的时间比照顾我这个女儿长得多。即使是周末,有的时候他也不在家,因为总有一些学生需要辅导。那个时候,我很多次没有吃过热的午饭,因为爸爸说他会回来吃,于是,我和妈妈做了丰盛的一桌,等啊,等啊,菜冷了,再热,再冷,再热。最后,看着那已经泛黄的蔬菜和有些焦味的荤菜,妈妈平静得说,吃吧。”  “我无法理解母亲那时的心情,明明脸上早有淡淡的忧愁和郁结,却依旧坚持到最后一刻。后来,某一天,门口来了个乞讨者。那是个拉着二胡,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对母亲说,请听我谈完一曲。母亲便站在门口,静静听完,最后面带笑容得鼓了掌,把他请进家里,让他坐下,亲自倒了杯水给他。待到那个拾荒者喝完,母亲才拿出20元钱,双手递给那个人。那人颤抖着手接过,说了声谢谢。母亲却微笑着说,这是你的演出费。”  “母亲把那个人送到了门外,我那个时候很不理解母亲的行为。母亲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蹲下身子摸着我的头说:默默,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值得尊重的,所有的悲哀与幸运背后都有一个人切切实实的生活,都无可替代,是什么的奇迹。我亲爱的默默,妈妈希望你未来无论多幸运,或是有多悲伤,都要去尊重他人的生活,无论他们贫穷或富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尊重一个人,这才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  “因此,我才明白母亲的坚持,才明白当母亲看见那纸离婚协议时的不舍,却又同时如释重负。”  说到这里,萧默正视着霍依然的眼睛:“你问我什么是正义,这就是我的答案。在我看来,每个人得到应有的尊重,那就是正义。”  这是萧默第一次看见霍依然收起自己的微笑,他目光诚挚,甚至带有一丝敬仰得说:“你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萧默有些得意,这大概是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仅有的优势吧。不过,她又叹了口气,有些伤感:“伟大又如何,还是挽不回那个男人的心。”  霍依然看了一眼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爱情是一段过程,幸福,却往往只是一个选择。”  萧默对这句话似懂非懂,霍依然也不多说,转移了话题:  “在我看来,新闻记者更像是一个社会的灯塔,一艘巨轮上的瞭望员,他们发现正确,并引导人们走上这样的道路。而这样的正确,可以说是真正本源的正义,因为人们向往正义。记得你对正义的理解,用它来引导你的记者之路,你选择尊重,那就去尊重每一个新闻受众,每一个采访对象。当你不再以自己的情绪而以你的尊重去判断新闻的价值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记者,但至少,你会成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记者。”  “那我现在……”  “从手头有的事做起吧。既然是道路,就不可能一蹴而就。像这样的农民工跳楼事件,绝不可能只有一篇报道,抓住她吧。”  “可是我的导师,他叫吴毅,他不让我跟进这起事件。”  “良师”霍依然喃喃道。  “恩?”萧默一时没听清  “那个时候,你一定少了你真正的正义。”霍依然没有解释,只是斩钉截铁得说。  萧默不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又一次回想起下午吴毅说的话,自己真的错了。  “谢谢!”萧默满怀真诚。  “我只是在工作。”声音依旧是缓缓平淌的溪水。  “是吗?”不知为何,萧默有些失落。  “顺带帮助我的朋友。”萧默猛地抬起头,面前的男人的眼睛里居然有一丝——笑意?  “你不会失望的。”  “我相信。”  星夜璀璨,安宁如故。
  萧默今天来得很早,她在上楼时看了看表,6点01分,她下定决心找吴毅好好谈谈。她知道吴毅应该已经来了,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离开。萧默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方面——当然还有许多其他方面,吴毅是无可挑剔的。或许自己是个幸运儿吧,幸运得让这样一个工作狂都能在百忙之中常常抽出时间看自己一眼,还刚好自己犯了错误。  萧默站在新闻部门口,门缝里有灯光渗出——果然已经来了啊。她踌躇了几步,即使办公室里只有吴毅一个人,她依旧感到无比的压力,就像是为登山者站在珠穆朗玛峰山脚一样。  不知为何,萧默脑海里突然闪出昨晚霍依然表情坚定得说的那句话:“我相信。”  萧默,或许你不相信自己,那就去相信一个智者吧,他说,他相信。  萧默推门而进,明晃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她的眼睛。吴毅坐在房间最后一张位置上,伏在案上写着些什么,似乎没有察觉到萧默的到来,只是握着笔的手骤停,顿了一下,又开始写着。  萧默关上了背后的门,慢慢吞吞得走向吴毅的办公桌,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吴老师?”一片寂静,只有笔记游动纸面的沙沙声。  “吴老师?”萧默不确定得轻声又喊了一句。  吴毅停下了笔,抬头看了一眼萧默:“有事?”  “我想跟进跳楼新闻。”一句话好像把自己的所有勇气用尽,但至少足够坚定。  吴毅眼光一凝,深深得看着萧默,直视着她的眼睛,或许还有灵魂。萧默和他对视着,纵使脸上可能确有一丝惊慌。  吴毅停下了笔,把笔套放好,轻轻放下,像是安放着一件珍宝。“理由。”无怒无喜。  至少没有拒绝。萧默感觉在漆黑一片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纵使闪烁,但确实存在。  萧默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吴毅的耐心有限,她要用最短的话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否则顷刻间光亮就会熄灭,于是,她把自己昨天学到的东西用她最坚定的语气陈述了出来:  “我会尊重我的受访者。”  萧默发誓,这是第一次在吴毅的脸上看见笑容,不是轻视的嘲笑。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很好,但不够。”  萧默坚强得组织着语言:“我知道,我的经验不足,又有点笨,现在成不了一个好记者,甚至谈不上是一个记者。但我想学习,我会珍惜、尊重每一次机会,认真对待每一个受访者。”萧默知道类似的内心独白对面前的男人起的作用少得可怜,他习惯于用事实说话:  “我看过昨天的报道,地产方面不存在操作失误,那个在工地上摔死的工人的赔偿也走了相应程序,并未有违规行为。但问题在于,摔死的农民工、清源地产、跳楼,这些词眼很容易让群众感到有隐情,事实上,就我身边就有很多人不相信这件事那么简单。而且,出于尊重,我认为我们又理由也必须要让跳楼者发言。请您放心,我会仔细甄别采访内容的事实成分和感情成分。所以,希望您给我这个机会。”一口气说完,萧默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吴毅,等待着他的最终“判决”。  吴毅的食指手指敲击着桌面,正视前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哒……哒……哒”,萧默感觉什么东西好像也在敲击着自己的心。良久,吴毅看了她一眼,又拿起了笔。萧默有些失落,刚想扭头离开,却听见吴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次机会,叫上林语凡。”  “恩?”萧默立马转过头去,吴毅却已伏案疾书,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萧默脑子里把刚刚的话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  “耶!”萧默兴奋得叫了一声,小拳头朝着头顶挥了挥。吴毅却是被吓了一跳,笔尖一抖,看样子有个字写错了。他抬起头,脸色阴沉得看了萧默一眼。萧默哂笑一声,立刻逃也似得跑回了自己的桌子。  ……  “什么,你再说一遍!”林语凡怪叫一声,引得办公室其他同事一阵围观,他立刻察觉不对,下意识的往吴毅的那张办公桌偷瞄了一眼,幸好,一大早这尊大神就被领导叫去开会了。  萧默也没好气得看了他一眼,复述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吴毅让你和我一起去采访昨天那个跳楼者。”  “真的?”听起来林语凡还是不相信。  “真的。”  “莫不是吴毅今天转性了,不对啊,我记得他没有买彩票的习惯啊。”又眼带笑意得对萧默说:“你今天买了没有,没有一定要去买一张。”  “滚。”  林语凡挠了挠脑勺,想了想:“那我们走吧。”  “你知道她家住址?”  “你忘了,上次是我负责跳楼者小区走访的。”林语凡又转头向一边桌子的主人说:“董哥,借辆车呗。”  作为报社的老资历,董辉看了面前两个新人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车钥匙:“小心点,别弄坏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加油。”  萧默和林语凡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待二人离开,董辉身后座位上的张薇好奇得问:“董哥,你觉得这两个人能行吗?”其他同事这时也侧过头来,看样子大家都很关心新人。  董辉摇了摇头:“不好说。”  大伙闻言,都底下了头,一声叹息在人群中蔓延。  “不过……”  “嗯?”  “你见过那位以前容许一个未满半年的新人跟进这样的重要新闻吗?”  瞬时间,办公室一阵沉默,不知谁的笔掉到了地上,掷地有声。  富丽小区,韶安市新区边缘的一个普通小区。虽然名为“富丽”,但萧默实在看不出面前的小区和“富丽”这两个字有任何的联系。高五六层的楼房,建筑上根本不存在风格这一说,纯属是为了造房子而造房子。楼与楼的间隔根本不能满足光照,后排的一二层基本“永无天日”。墙面刷的是传统白漆,顶层更是因为渗水,外层的墙粉已经脱落,斑驳间露出了灰色的水泥。萧默深深怀疑,这个小区的年龄是不是比自己还要大,她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衰败、贫穷以及深深的挣扎。  萧默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  “绝望来源生活本身。”
  富丽花园48幢,这衰败楼群中平凡得衰败着的一栋。从楼顶贯通而下的外置水管不知哪里漏了,水从楼上滴滴答答坠落下来,直击在灰黑色的水泥地上,偶有尘土扬起。墙面上从水管向两侧,黑绿色的苔藓由密到疏呈块状分布。不少户窗台上的铁皮遮阳蓬已经松动,一阵风吹过,“轰轰当当”的像是发着暴脾气驱赶着寒意。  萧默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这幢已是风烛残年的老楼,用力摇了摇头,压住心底不知为何涌现的不适。  “住哪层?”  林语凡朝她一笑,笑得很勉强,似乎有种讥讽和自嘲。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楼道边通向车库的那个门户:空洞、黑暗,最里面的那点昏黄的灯光,倒像是怪物诱人的钓饵。萧默认真得看着林语凡,得到的回应同样认真。  我们祈祷着生活有奇迹,却忘了总要正视现实。  萧默的手轻轻抚过那绿色门框之上狰狞的铁锈,这让萧默想起以前一次严重擦伤,那就像是那时渗着血液与淡黄色汁液的伤口,让她感到一阵恶心。萧默捻了捻手指上淡黄色的铁锈,才发现有些东西是难以抹掉的,纵使微小,却也难销颜色,就好像掩盖在这安宁城市下的贫穷。  萧默站在那间出租房的门口,迟迟不敲门。或许是无处可以下手吧,门上已经遍布铁锈,只有那星星点点的蓝色像个苟延残喘的病人,吊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你这扇门当初的颜色。空气弥漫着一股下水道的腐臭味,萧默下意识的想捂住鼻子,手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她瞧了瞧自己的手,脸上充满了后悔与歉意,然后正了正自己的表情,伸出右手,手指微曲,食指关节轻叩门三下。  萧默和林语凡静静得站在门口等着,将近一分钟无人应门。萧默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听见没有,刚想伸手在此敲击,门内却传来一声开锁的声音。  门打开了,萧默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她下意识得朝半开的铁门内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萧默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眼睛。萧默不禁心头有些酸楚,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灵性的闪动,只是呆板得看着前方,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两个陌生人,而只是一片虚无。萧默从那双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绝望、无助、悲痛。  萧默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边慢慢端详着面前的中年妇女。那张脸有种病态的黄,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思虑过度。头发杂乱,微黄而干枯,发梢蜷缩,一看便是疏于护理,或者说,根本就从未护理。她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蓬松外套,款式老旧不说,还至少大她一圈。衣服的动态充分表明了她浑身颤抖的事实,那一震一震的,活像是离了巢摔断翅膀的雏鸟。裤子是普通牛仔裤,布满褶皱,有些地方被洗得发白,右腿膝盖上有块布补丁,当然不是为了时髦,或许,她大概连什么是流行也未曾明白。最让人心酸的是,她未曾穿鞋,一双干枯,因为寒冷甚至有些发青的脚裸露在外。脚趾都往内蜷缩,像是站立都很勉强,要花上全部的力气一样。  萧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这么默默看着中年妇女。萧默第一次发现,原来语言会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有事?”像是在地狱底层挣扎者的声音,无力、颓废,大概苦难已经把支撑声音的脊梁磨得粉碎。  “呃……”萧默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剔剔挞挞”的声音,越过中年妇女,萧默隐约能看见这是个男孩,七八岁,皮肤黝黑,显得脸相极为普通。略有些消瘦,也是一般的营养不良。一双大眼睛倒是忽闪忽闪,似乎有些疑惑,右手食指放在嘴里嘟着,有些调皮可爱的意思。  中年妇女顿时脸色一变,萧默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惊慌,她扭过头去,用命令的口气说:“回去,写作业。”只是不难听出声音里的虚弱。  男孩有些惶恐,看了门口一眼,咬着手指头又“剔剔挞挞”的离开了。  中年妇女这才回过头来,低头似在想些什么,良久抬起头,走出门,反身将门虚掩。  “有事吗?”又是同样的声音,就像一把划过心头的小刀。  “你好,我们是……”林语凡刚想说明来意,萧默却把他打断了。  “辛苦了。”  中年妇女一愣,似乎不知这从何说起。慢慢得,却是隐隐有一丝丝抽涕,若隐若现的“呜呜”声,将挣扎与压抑显露无遗。  萧默看了中年女人一眼,伸出手来,把门拉紧,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中年女人的身体缓缓蹲下,头深埋在双臂间,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得哭着。  不能尽自己心意哭泣,也算得一种悲哀吧。  萧默与林语凡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忍与恻隐,虽然彼此都没有表情。  良久,女人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抽了一下鼻子:“有……事?”  第三次了,萧默找不到什么来回避这个问题,她提醒自己,你是个记者。  “你好,我们是韶安晚报的记者……”  “记者”这两个字像是一个开关一样,中年妇女顿时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充满了慌乱、怀疑甚至愤怒。  “你们想知道什么?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男人死了,孩子他爸死了,死了!你知道吗?不在了。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不去问问工地?为什么缠着我?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都没有……没有了。”声音始终压得很低,很低,低到萧默有些字眼甚至在呜咽中听不清楚。但萧默听得懂情绪,那是愤怒、怨恨,到最后,是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无助。  萧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吴毅不让自己参与这起事件了,她连自己的情绪都维持不住,又何来作为记者的冷静与理性。  现在,萧默能做的,也只有尽自己可能去组织语言:“我知道,您现在很难过,但是……我想了解这起事件的始末,也只有这样,才能给你的男人一个公道。”  “公道……公道……呵,公道。我给你我想要的公道。没错,赔偿协议签了,数额都对,我没意见,你满意了吗?公道……你们只知道公道?”  说完,中年妇女猛地拉开门,走进屋内,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谢谢。”  门关上了。萧默和林语凡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许久,萧默才盯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门,充满疑惑得问:“你说,她要什么?”  无人回答,只有昏暗。
  萧默自己找不到答案,而通常情况下,要弄清楚一个自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要去找一个比自己更聪明的人。萧默脑海里能想到的这样的人不多,而离得最近的便只有一个。  中午一点,萧默还未来得及吃午饭,打发林语凡先回报社,便来到了梧桐路24号A,她需要些帮助。此时的梧桐路来往行人并不是很多,而且大多是自西向东而行,应尽是流连山色不知归的游客,也该到归家吃午饭的时间了。阳光倒是正好,穿叶而过,路上有位小女孩正好奇得透过树叶间望着那天边送来光热的太阳,阳光亦是细心呵护着这落入凡间的天使,化作一件霓裳遮覆其身,远远望去,倒像个受神祝福的圣婴。萧默站在树荫下看着这景象,不知怎么慢慢踱步到阳光下,一时有些刺眼,抬手半遮,而后又放了下来,任由阳光打在脸上,流入心间,洗去早间仍依存的一抹寒意。萧默笑了笑,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店内没什么客人,只是角落里有个50余岁的老人,静静坐在那儿翻着一本书,偶尔伸出两根手指推一推下滑的老花镜,看样子这幅金丝眼镜配得也有些时日了,镜脚的橡胶似乎有些脱离。萧默有些佩服老人的精气神,年至五旬依旧坐得笔挺,目光专注凝实,丝毫没有被萧默的到来影响。  霍依然则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边,背靠一把藤椅,略显舒适慵懒。他只是坐在那儿,浸润在阳光里,双手交叉平放胸前,望着窗外,似在修养,抑或欣赏着店里隐隐飘扬着的歌剧声。萧默听不出这是什么曲目,当然,她也从未有过时间去“欣赏”歌剧,不过,着富有磁性的抑扬顿挫的声音倒是极为好听。  萧默蹑手蹑脚得走到霍依然身边,却不想他突然说道:“有阳光的地方,大多能让人平静些。”  “恩?”萧默这才明白,大概是先前自己在店外的举动被他全看了去罢。她不由脸微微发烫,低声“恩”了一声。  “坐”霍依然没有侧过头来,只是云淡风轻得说了一句。  萧默拉了一张最近的方凳,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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