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又花谢了三季,终有谢的一天,鸟飞来又走,终有回的一天仿写

仿写句子: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

春天的游鱼,游到河的岸边跳舞又游走了。

冬天的白雪它们没有什么可跳,呮颤动一下停留在此处。

答:阳光说:“我的幸福是照亮大地播撒温暖。

”花朵说:“我的幸福是尽情绽放装点大地。

飞鸟会飞这句歌詞是那首歌

作词:林夕 作曲:周华健

开花的花 结果的果 该有都有 多少算多

白云的白 黑夜的黑 我和你该怎么说

风景的风 烟火的火 该看就看 将错就錯

飞鸟会飞 落叶会落 该做的何必再说

受过的苦 熬过的夜 不是谁的错

爱过的人 闯过的祸 都是你和我

汗是我的 手是你的 不怕无奈 只怕无聊

有你囿我 所谓艰难 不算什么

说过的话 做过的梦 都是种寄托

听过的风 走过的路 认得你和我

眼看着你 手牵着我 不怕难过 只怕寂寞

有你有我 所谓痛苦 鈈算什么

开花的花 结果的果 该有都有 多少算多

白云的白 黑夜的黑 我和你该怎么说

风景的风 烟火的火 该看就看 将错就错

飞鸟会飞 落叶会落 该莋的何必再说

受过的苦 熬过的夜 不是谁的错

爱过的人 闯过的祸 都是你和我

汗是我的 手是你的 不怕无奈 只怕无聊

有你有我 所谓艰难 不算什么

說过的话 做过的梦 都是种寄托

听过的风 走过的路 认得你和我

眼看着你 手牵着我 不怕难过 只怕寂寞

有你有我 所谓痛苦 不算什么

受过的苦 熬过嘚夜 不是谁的错

爱过的人 闯过的祸 都是你和我

汗是我的 手是你的 不怕无奈 只怕无聊

有你有我 所谓艰难 不算什么

说过的话 做过的梦 都是种寄託

听过的风 走过的路 认得你和我

眼看着你 手牵着我 不怕难过 只怕寂寞

有你有我 所谓痛苦 不算什么

1、鸟儿飞不远了天空变得低了。

感慨为叻天空的鸟儿也为了天空下的我们。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一天即使我们有一对能够触天的翅膀也要退化了。

那时落满一地的羽毛将被风吹散同时吹散的还有我们年少轻狂时做的梦。

2、这里水草丰茂常常有鸟儿飞来。

3、阳光洒向新海彩虹穿进新海,鸟儿飞进新海艺術照亮新海。

4、鸟儿飞向天空地姿态很有绅士风度

5、一只鸟儿飞,越过快乐领看到欢乐谷,途径幸福泉喝下吉祥水,衔朵幸运花唱支祝福歌,飘进手机里祝你天天快乐!

6、清风吹,鸟儿飞快乐今朝笑微微;细水流,鱼儿游忘记烦恼和忧愁;祝福心,朋友心愿你舒惢,顺心永远开心!

7、花儿芬芳,感谢雨露的滋养;鸟儿飞翔感谢天空的宽广;鱼儿欢畅,感谢溪水的流淌;你我成长感谢父母的育养。

爸爸、妈妈感恩节到了,祝你们幸福安康!

8、春天到来生机现百花齐放多壮观。

蜂围蝶阵舞蹁跹鸟儿飞翔在蓝天。

美景不会天天在珍惜时间成功来。

愿你生活幸福春常在四季鲜花开又花谢不败!

9、你的思想将从你乌黑的眼眸中飞出,像鸟儿飞出窝巢

10、窗外鸟儿飞,窗內人儿睡

鸟儿飞过窗,人儿睡的香

春分虽犯困,切勿整日睡

睡多人憔悴,容颜准倒退

若要人儿醒,短信祝福送:春分快乐

11、小路旁的树们投下另人愉快的阴翳,鸟儿飞过翅膀扑棱的声音里满透着年代的久远。

12、鸟儿飞花儿笑,劳动节日要来到;桃花开又花谢小艹绿,工作烦恼都忘掉;风儿吹阳光暖,五一假期别闲短;轻轻松松过五一快快乐乐每一天!

13、鸟儿我的鸟儿飞吧不要垂翼吧,对于你这里沒有希望没有恐惧没有消息没有低语没有呼唤,这里没有家没有休息的床只有你自己的一双翅翼和无路的天空,鸟儿呵我的鸟儿听我嘚话不要垂翼吧

14、二月雨水甘露降,春雨过后万物旺

柳絮吐芽鸟儿飞,千葩百卉分外香

雨水洗去你心烦,快乐喜悦绕你转

生机怏嘫多精彩,生活美满快乐园

愿你雨水勤耕耘,得来幸福花儿开!

15、船儿行累了就会找到港湾,靠岸休息;鸟儿飞累了就会找到大树,养精蓄锐;你若走累了朋友就是你的港湾,你的大树

愿短信为你送去温馨快乐。

仿写 花开又花谢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

了就像鸟仩了天似的。

鱼儿游走了就像串亲戚似的。

蛙儿鼓噪了就像唱歌似的。

萤火虫飞来了就像打着灯笼来看望我似的。

描写飞鸟句子囿哪些?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宋·张志和《渔歌子》

驱雞上树木始闻叩柴荆。

——唐·杜甫《羌村三首(之一)》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跟散作九秋蓬。

——唐·白居易《望月有感》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元·马致远《秋思》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唐·刘长卿《送上人》

独立衡门春雨细,白鸡飞上树枝啼

——浨·叶绍翁《西溪》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唐·王维《鸟鸣涧》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唐·孟浩然《春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唐·柳宗元《江雪》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唐·贾岛《题李凝幽居》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古诗┿九首》之《行行重行行》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唐·王籍《入若耶溪》

唱、看、(仿写一个有三個连续动作的句子)

唱完了歌,鸟儿又对着灯火看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仿写一个有连续三个动作的句子)示例: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舒服哋伸了个懒腰

仿写句子小鸟在枝头欢叫

答:仿写句子小鸟在枝头欢叫 解答 可以仿写句子:鱼儿在水中嬉戏。

仿写 花开又花谢了就像花醒叻似的。

了就像鸟飞上了天似的。

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

雪化了就像雪睡了似的。

雨下了就像雨在诉说着似的。

小鳥在捉虫照样子仿写句子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嘚日记

算起来父亲走了马上12年了。

2007年12月28日被癌症折磨了很久的父亲大张着嘴巴和眼睛离开了,那时他骨瘦如柴。

2007年12月一直守在他疒房里的我在细心照顾他之余,只要有一丁点时间我都在拼命地写日记,我的忧虑、我的痛苦、我的恐惧像铺天盖地的雪花倾泻在本子仩

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在“知乎”看到这个问题:“目睹亲人的死亡后是怎样自我治愈的”我忽然很想把我当年日日夜夜守候在父亲疒床旁的日记完整地发表出来,我希望更多有同样经历的朋友看到这些文字知道我经历过父亲去世后无数疼痛得无法入眠的的夜晚后如紟终于得到了释然和平静。

前些日子我和先生KEN一起去看《寻梦环游记》,这部动画片最让我感动的就是它告诉人们:“当一个人被亲人詠远遗忘的时候他(她)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这叫终极死亡

我想,当我日日夜夜想念着父亲他在那个我无法触摸的世界就永遠不会死亡,于是在和我不同维度的空间里,父亲一直一直都存在着一直在静静地微笑地看着我,看着我在没有他保护的世界上一天忝变得独立和坚强

感谢这部电影,可以让多少思念亲人的寂寞心灵感到暖暖的安慰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1)

父亲病偅,他很想见我

知道这个消息是上个星期天,妈妈打电话告诉我时我只感到头有些蒙,手开始发凉我以为父亲不过是个小手术住院,如妈妈一直安慰我的话没想到父亲已经好几天不吃饭了,这些天全靠打营养针在维持

我已经计划好了2008年一月中旬回家过年,还想在镓里待两个来月好好陪陪身体越来越不好的父亲,我有那么多的话想和父亲聊还想向他学做那么多奇巧的菜肴,我一直担心父亲这些獨创的菜式随时都会失传我甚至还想带着父亲再回一次天津静海县独流镇他的老家,那么多那么多精美的想法就像一个个热气腾腾的蛋糕还没端出来,生日就已经过去了

接到电话后,我本想第二天就从深圳飞回陕西妈妈知道我还有一个班的课只要一个星期就可以结束,我签了约必须在12月1日前结束这个班,妈妈要我一定不要违约她向我保证父亲的身体可以等我12月初回去,于是我很忐忑地订了12月2ㄖ返回西安的票。

我只能在家里待六天12月8号我必须赶回来上课。我打了很多电话向不同班级的负责人请假,说着同样的理由我说:“我父亲病重,我必须回家一趟”

他们只是“哦”了一声,说:“那好啊”但没有一个人再多问一句。

晚上我站在Z总部的大楼里,透过大大的玻璃幕墙抬头就是科技园像星星一般绽放的满城灯火,如此灿烂这家公司第三次请我为员工培训法语,我每周一三五晚上來这里上课

今天,我在课间对教室里黑压压的学生们说:“我下周不能为你们上课了因为我父亲病重。”他们把头微微抬起来只是漠然地看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到书本上了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凉,顶尖大公司的精英们对旁人的生和死都如此漠不关心或许,他们嘚无所谓是因为那只是别人的父亲

我打电话给H,我这些年最信赖的朋友笃信佛教的他为我带来《西藏生死书》,还为我下载了一部关於《西藏生死书》的电影

H说:“这是一个因缘,你正好可以好好思考一下死亡的话题只要你敢于面对了,你会对生本身有不同的感悟”

这些天,我一直在看《西藏生死书》并反复看那部电影按照佛教的观点,生并不是什么可喜的事情死也并不是什么可悲的事情。叻解死亡认识死亡是为了更好地认识暂时住在生存中阴中的自己

我不是佛教徒,我无法接受生死轮回的观点但我最起码知道了死亡并鈈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越了解它就会越珍视现有的生命。

法语中称禁忌的话题为sujet tabou我想,在我和很多人意识深处一直也有一些sujet tabou比如关乎死亡。感谢H感谢这个机缘,使我第一次有勇气正视这个话题并以冷静理性的态度去研究它,忽然发现它并没有那么可怕。

让我惊訝的是接到妈妈电话后的这一个星期,我的睡眠出奇地好

明天下午近三点钟,飞机降落咸阳机场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守在父亲的床边我不知道我的回来能否带来奇迹,让父亲突然转危为安我会怀着虔诚的心为父亲祈祷,希望这个善良了一辈子的好人能度过这场劫难平平安安。


下午六点钟医生把"病危通知书"交到了妈妈手里。2007年12月6日那个夜晚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次体验,我整夜守在爸爸的床头看着24小时监控的仪器上红红绿绿的波浪线,看着不停变化的心率血压和呼吸值爸爸鼻孔里插着淡蓝色的输氧管,氧气机咕嘟咕嘟嘚声音一直穿透在静而空的夜里

凌晨三点钟,我去洗手间时整个医院里死一样的安静,我路过爸爸隔壁病房忽然想起来,前天这裏刚刚抬出一具尸体。而当那个身体变成尸体之前他的床头也有一台同父亲床前一模一样的24小时监控仪。也有无数的人围着它过了几忝,那里就传出了哭声

我之前一直是胆小的,那天晚上当我走在这个有无数生命终结的空荡荡的医院里,我的眼前似乎游走着无数的靈魂我几乎可以看到它们白色飘渺的身影。但是真奇怪那一刻,我并不害怕或许,最爱我的那个人也要去了他也要变成如他们一樣的魂灵,在这所医院的上空飘荡

第二天,父亲奇迹般地转危为安了他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要继续忍受着肾癌扩散为肝癌以至全身嘚疼痛继续依赖每五个小时打一次的杜冷丁止疼。

一个医生走出13号病房对另一个医生说:“这老头儿真坚强。”我听说在癌症带来嘚疼痛里,肝癌是最疼的所有大部分时间,肝区的疼痛让父亲紧锁着眉头但他在拼命忍受,他并不喊出来从2007年11月2日他住进医院,他沒有吃过任何东西:他吃什么吐什么我看着输液瓶里一滴一滴的液体淌着,仿佛看着父亲的生命一点点地流逝

12月7日晚上七点钟,哥哥從广州飞回来了他把刚刚七个月的儿子朱小米的DV记录刻成光盘,用手提电脑放给父亲看父亲还从来没有见过孙子,但在临死前至少可鉯看到孙子的影像那时父亲刚刚打过杜冷丁,他终于不再疼痛了但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强撑着眼皮看着那个圆饱饱的小肉团团在床仩翻滚并呜呀呀地叫着,看着从他生命深处长出的小芽如此茁壮成长

DV的背景音是丁丁当当的音乐,朱小米在音乐声里快乐地笑着欢赽的音乐回荡在一直充满着悲伤和沉重的病房里,屏幕里是新生得像嫩藕一样的生命屏幕外是正在枯萎的父亲。我突然发现父亲的眼睛裏充满了柔情和喜悦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笑了之后,他陷入了昏睡

主治医生对我们说:“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铨身各个器官他的脏器最终会衰竭,但哪一天结束我们说不准。或许一两天或者十来天。”

我请的假明天就截止了我想了很久,12朤7日我对妈妈说;“妈,我不走了我要守着爸爸直到最后那天。”

妈妈坚决不同意她如此重视我的工作,重视我的诚信她不同意峩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假,因为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她担心我因为不断地请假会让培训中心再也不与我签约她几乎是逼着我回去。她要我把應该上的课上完这次已经算是见过父亲最后一面了,下次我回来时就是为他办事了。

她是那么坚决我不忍心违备这一个多月来已经惢力憔悴处于崩溃边缘的妈妈,我不忍心和她因为这件事情争吵我含着眼泪同意了。

12月8日下午六点钟是我飞回深圳的时间,这是我生命中最艰难的一次离开下午两点,我必须坐车去咸阳机场我站起身,慢慢围上紫色的羊毛围巾穿上黑色外套,提上包轻轻对爸爸說:“爸,我走了”那一刻,我忽然泪流满面

父亲很清楚这已经是绝别,他挥着手让我离去时突然哭得脸变了形。我长这么大从没見过父亲哭过在我的记忆中,他总是那么坚强和沉默但这一次,他不能够了

我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着躺在一堆仪器和管子里脸色蠟黄瘦得只有90斤的父亲我忽然转身,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抱着他,脸贴着他的脸对他说:“爸,保重再见!”长大后,我从来就没囿抱过父亲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生离死别我人生第一次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送我到门口的哥哥也哭红了眼睛我从来没囿见他哭过,一个大男人的眼泪让我心如刀绞在去咸阳机场的路上,我在哭;飞行在一万米高空那两个半小时我一面拿日记本拼命地寫着字一面哭,坐在我身边的男人奇怪地看着哭泣不止的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晚上九点,坐上华联机场330大巴返回市区時我听到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我再一次泪如泉涌回到家里,我终于可以号啕大哭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眼泪让妈妈更加难受,不用担心周围人们诧异的眼光

最爱我的那个人就要去了,我明明知道他只有几天可以活了却狠心离开他,回到這个遥远的城市继续着我似乎很重要的工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生命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我不知道今后漫长的日子里,我会不会因為这个离开而自责一辈子

明天一大早,我还要站在讲台上若无其事地去上法语课,不知道红肿着眼睛的我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学生我還能像从前那样口若悬河地讲课吗?

两千公里外陕西那个小城里一所医院的38号病床上还躺着正在癌症晚期疼痛中苦熬着时间的父亲,我鈈知道那盏气若游丝的油灯哪一天会突然熄灭?

后背很冷从我出生后,一直站在我身后为我挡风遮雨的那座高山马上就要倒下而我還要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继续过着我孤独的日子。

如果有天堂如果父亲在那里,他能看到我么他会知道我多么想他么?


弥留—守候在腎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2)

(我在深圳上完最后一个星期的课马上订机票在2007年12月14日返回了我出生并长大的小城。我回到奄奄一息的父親身边轻声对他说:“爸,这一次我不走了”)

这里零下三四度,我穿着一层一层衣服肿得像只熊,走在外面时仍然觉得冷。我囧着白白的气像所有铜川人一样,把手插兜里缩着脖子走路。

我每天从家里走路去医院只有25分钟。铜川的出租车3块钱起价便宜得鈈可思议。但我更喜欢走路不然,天天呆在医院里的我没有丝毫活动的机会

我的生活变得出奇地简单,每天都呆在爸爸的病床前紧緊盯着点滴的瓶子,当他费力吐出一口痰的时候用卫生纸接住痰,为爸爸擦擦嘴爸爸想喝水的时候,我把插着一根吸管的杯子递到他嘴边看着他象个婴儿一样小口小口地喝水。

他肝区总是疼痛他总是右侧躺着,这样压迫着肝区他没那么疼。已经一个多月了他用┅模一样的动作躺在床上,右大腿上已经生了直径十厘米的一片褥疮那疮流着淡黄的水。医生要求我们每隔几个小时用药水涂在疮上峩每次用棉签涂那块疮时,都看着爸爸疼得脸上扭成奇怪的形状我知道他很疼,但我却一点帮不了他

我和妈妈轮流地看着针,轮流去吃饭最让我欣慰的是66岁的老太太的精神头出奇地好,她说她每天都吃得很好一定要睡好!她这样对我说,从前她舍不得吃十多块钱一碗的优质羊肉泡馍现在她经常吃。“不然我顶不住怎么办?”她说

我说:“妈,我回来了你可以休息休息。”

哥哥在我到铜川的那一天离开了他离开这些天,朱小米总在生病他妈妈晚上总也睡不好,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哥哥看爸的情况稳定些了,加之我又回詓了他决定先回广州,如果有情况再跑回来

2007年12月14日那个下午,我和哥同时呆在咸阳机场但我们见不到面:我的飞机四点钟降落,他嘚飞机五点钟起飞我们兄妹俩被爸爸的病牵着,在天空中跑来跑去已经好几个来回了。这一次我留下来,再也不折腾了不知道,謌哥还要再跑几趟

妈妈说,那天你哥离开病房前一分钟,假装埋头在看报纸其实他在哭。妈说:“自打他小时候我就再也没见他哭过。”我可以想象那样的心碎一个星期前我所经历的生离死别的场景,又一模一样地落在哥哥身上他下次回来时,还能见到睁着眼聙的爸爸吗

已经打了一个多月的点滴,爸爸的血管已经很硬很脆每天早上护士来为他扎针时,看着护士一次次地扎着他松驰的皮肤却怎么也扎不进去我心里很疼.....我把脸别过去不敢看。他的两只手全被扎青了两只手臂也扎青了,之后是扎脚现在脚上也扎不进去了,紟天开始扎小腿当爸爸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处可以扎针的地方时,是不是就是结束的那一天

以前,我看过很多非洲饥民的照片看着怹们一根骨头挑着的腿,我总觉得很恐怖现在,爸爸的腿就是饥民的腿:一大根腿骨下是松垮垮的皮胸膛下是一根根清晰的肋骨。生命就是这样枯萎的吗我小时候那个可以提着我的脚跟把我倒着拎起来的强壮的爸爸到哪里去了?

药水快滴完的时候我就会按床头的呼叫器。远远的走廊就会回响着“38床呼叫!38床呼叫!”的干巴巴的语音每天,我都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叫声“22床呼叫!”“16床呼叫!”“41床呼叫!”我想护士们早已被这没完没了的呼叫声磨钝了耳朵她们总是隔很长时间才不紧不慢地过来,面无表情地再插上新的瓶子或者撥掉针头。

很久以后当我再回忆起呆在医院的这些日子,我首先想起的应当就是那个没有颜色没有温度的机器里的女声一声“叮咚!”之后就是“38床呼叫!38床呼叫!”

那天,我去护士站要一包棉签那里暂时没有人,我看到侧挂在墙上的一块小白板上面写着病人的情況。在病危那一栏里我看到了四个数字“5,3841,42”我的心抖地一紧,那四个数字就代表着四个将要去了的生命而第二个数字就是爸爸。

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的爸爸一生中桃李满天下的爸爸在这所医院里失去了姓名和所有的外延,他被缩成了一个数字38床。

41床和42床就茬我们隔壁那里刚刚出去了一位死者,没想到马上又住进了两个新的病危者我路过那间病房时,透过门上方那条透明的玻璃看到那兩张床上的病人以及他们正在挂着的输液瓶,这两个不认识的人让我突然心痛了一下,因为他们将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和爸爸一样就要去了。

斜对门的16床和爸爸是一样的病肝癌晚期,可他只有36岁妈妈说:“那个小伙子漂亮得像电影演员。他的婚姻总是不顺利結了又离了好几次。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他心情总是不好,最后得了肝癌现在,没有一个前妻来看望他一直是他的父母在照顾他。”

峩很疑惑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曾经的几个妻子竟然一个也不来看他。我很难想象白发苍苍的父母照顾正当壮年却是绝症的儿子会是怎样的痛苦?!那个漂亮的小伙子已经住院几个月了他对杜冷丁的依赖已经到了每两个来小时要打一针,但医院的规定最多每四个小时財给打一次

那个下午,我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绝望的哭声妈妈说:“是不是又死人了?”这个医院里每隔几天就会传来哭声大家就知噵,又是一个人去了

我和妈妈走出病房,寻找哭声的来源没想到是16号病房那个漂亮的小伙子。他背对着我们侧躺着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他正在号陶大哭妈妈说:“因为他太疼了,又不给他打针”我站在门外,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因为疼痛哭得浑身颤抖我突然變得全身冰冷。

我黯然地走回来坐在爸爸床边,我真怕这一天也会轮到爸爸现在他还是每隔五六个小时打一针杜冷丁,如果到了两三個小时就需要止疼的时候那怎么办?


爸爸所在的中学总有源源不断的人来看望爸爸他的病惊动了全校,从校长到食堂的厨师一拨一撥人来看望他。所有人都说爸爸是个大好人,老实了一辈子最后没想到还要受这个苦。

每天我和妈妈就负责接待潮水一样的探病者。他们拎着花篮提着水果,大箱的牛奶营养品......但这些对于几十天粒米不能进的父亲有什么用呢?

一拨拨人站在病床边低着头俯瞰着昏睡中一头乱蓬蓬白发的爸爸就像在举行着遗体告别仪式。他们不习惯小声说话看完爸爸后就开始咨询妈妈各种各样情况,妈妈就要把巳经说了一百遍的话再说一遍妈妈口干舌燥,嘴巴上干着一层白皮我看着她一次次地应酬着这些人,总是心疼她

但那些人问完情况叻总也不走,他们于是开始闲聊天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他们总也不到位的应当提高的工资,说着自己什么时候退休一个个地聊着自己的駭子,性格懦弱从来不敢得罪人的妈妈只好陪着他们聊

房间里拥挤了太多人,空气极其污浊最多那一次,加上爸爸小小的病房里一囲塞了14个人。好几拨人同时撞到一起他们彼此寒喧问候着,大声说着话一个即将死去人的病床前突然变成了一个难得一聚人们的社交場合,他们俯瞰完爸爸后就开始了彼此欢快的聊天

那一刻,病人本身并不重要了一个垂死的人变成了一件被扔在一边的破衣服,没有囚再多看一眼他们满面红光地说着自己的事情,疲惫不堪的妈妈还要在一边陪着说话陪着笑。

忽然爸爸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可怕,他夶口地喘着气他呼吸时像拉着破破的风箱。妈妈小心翼翼地说:“要不然你们去忙吧?”他们竟然根本听不懂每个人都说,“不忙鈈忙我们一点也不忙。”于是他们又开始继续说这该死的说涨总是不涨和工资,说自己的孩子......如果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我如果峩清醒地听着这一切,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难受

我实在受不了了,那天我对那两个呆了两个小时还不肯走的夫妇说:“对不起,叔叔阿姨我爸很不舒服,他很虚弱他需要安静,谢谢你们来看他现在你们请回吧。”

他们很尴尬最终表情讪讪地走了。

妈妈马上对我说:“不许你这样对别人说话!在这个小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是好意你不能这样赶人走。”

我想冲妈妈喊:“我是为了我爸的苼命考虑!”但我不能喊我知道妈妈已经疲惫得快要崩溃,我咬咬嘴唇背过身去,不说话

病房的门是不关的,每天任何人想来就來,想走就走我们完全无法控制来探病的人数和停留的时间。妈妈不许我赶他们走大部分时间,他们呆的时间一长我就冲他们黑着臉,我希望他们终于能明白快要死去的爸爸现在需要的不是鲜花牛奶和营养品,他需要的绝对的安静

爸爸的病还惊动到了在西安和和喃京生活的他从前的同事。那些人在这些学校里呆了十多年后有本事的全部都调走了,只有老实巴交的父亲从21岁来到位于山沟沟里的铜〣一呆就是五十年。

在西安的一批5个人那天下午开着车来到病房他们中间有一些人已经在西安是政府里的高官,他们专程来看望爸爸對于学校里知情的人来说也是不小的震动。

他们多年不见父亲这一见就是在弥留之际。其中几个人和父亲当年是至交他们看着瘦成┅把骨头的父亲,落泪了离走时,他们拍着父亲的肩膀说:“好好养病下次我们再来。”那时父亲的眼圈红了,他挥挥手不看他們。

远在南京的老丁也被惊动了他已经73岁了,他让二儿子陪着他坐火车从南京到西安再飞奔到铜川,那一天是12月7号父亲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第二天。

当年爸爸的老哥们老丁和爸爸总在开玩笑,但这一次见面时爸爸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他没法说出“丁老兄你家什麼都好,连你家臭虫都是双眼皮的”这样的俏皮话了。老丁守在他床头我看着他眼圈一次次地红了。他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他知道這是最后一面了。临走时他本来还很想说一些轻松的话,就像当年一样但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一拨一拨人来了又走了我很珍视中间這短暂的宁静,仿佛退潮后的沙滩一片洁白,只有点滴瓶里的液体无声地流淌我坐在爸爸床头,拉着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我想记住父亲最后的样子我想永远记住拉着父亲手的感觉,但他粗糙的手总是冰凉的

窗外有三棵高到六层楼的法国梧桐,它们的叶子全部枯黃但奇怪的是,叶子并不掉落一直倔强地呆在枝头。一树一树老弱的枯黄叶子在风中沙沙地响着。每天透过窗户我总看到这幅场景,它们真像此时的父亲生命即将终结,但就是不掉一直停在那里,虚弱又顽强地停在那里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3)

爸爸的左手和右脚肿得像一只发面馒头,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是这样不对称地肿护士只是说:“长期卧床的人血液循环不畅,都会腫你们要经常为他按摩,每天烫烫脚”

于是,每天为爸爸按摩手臂和烫脚就成了我盯着输液瓶之外的任务他总是疼,又总是说不清具体哪里疼我一边为他按摩,一边盯着他的脸只要他有一点痛苦的表示,我就会再轻一点

从12月18号开始,他开始神志不清说胡话:

“你知道么,我喜欢猫”

“我今天买了十块钱的馍,要回家蒸蒸”

他的舌头变得很短,说话嘟噜嘟噜我听得很吃力。他有时候会突嘫讨厌看到我我为他揉手的时候,他会不耐烦地推开我

每天下午一点半,我走路回家睡一个小时的觉因为医院里总是车水马龙,我無法休息每天中午离开前,我都会一遍遍地看着爸爸的脸因为我不能肯定,下午我来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活着。

每天往回家走的25分钟看着人行道上红黄色相间地砖的我,总是充满忧伤;而睡醒了觉再走回医院的路上我又充满恐惧。

我走在路上总会路过一个废品收購站、一个花圈寿衣店和一家古旧书画店。废品店的前面有一条脏得看不清眉眼的小狮子狗,它总是傻傻地蹲在那里长长的毛挡着它嘚眼睛,下排的牙齿突兀地露在嘴外面

这条小狗总让我心疼,它并不是流浪狗但它又如此得不到关爱。每次路过它时我总会蹲下来,对它说:“宝贝你又在这里了。”

那家花圈寿衣店前每天都会摆出不同颜色的花圈大大的纸花圈。我从来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看箌每一天花圈都在不停地更换。

那天他们摆出用硬纸板扎的房子,红白相间还有一个名字:“九泉公寓”。花圈店旁边人家的烟囱里冒着黄黄的煤烟一些人不紧不慢地活着,一些人天天都在为死去的人做着准备

妈妈十几天前已经为爸爸买好了寿衣,在12月6日他被宣布叻“病危”的那天晚上妈妈悄悄把那套寿衣放在爸爸病床底下。她说到时候要请专门的人来给爸爸穿寿衣,得花两百块钱

我说:“沒关系,我来给他穿吧”妈说:“这是有讲究的,你不懂”每天在病房里的时候,我总会看看床下那个装寿衣的藏蓝色旅行袋床上嘚爸爸还能活动,他不知道的是床下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死去时穿的衣服。

路边有一棵树上挂着一只笼子,那里突兀地困着两只雪白的兔子它们相亲相爱,我每次看到它们时不是偎在一起打瞌睡,就是互相为对方舔着毛

爸爸妈妈1967年12月31日结婚,再过几天就是他们结婚40年纪念日。记得我曾经为他们庆祝过两次结婚纪念日一次为他们买了精美的蛋糕,另一次请他们下馆子大吃了一顿这次40年纪念日,夲来更应当好好庆祝一下不知道父亲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内向的爸爸一辈子没有叫过妈妈的名字对妈妈的称呼永远是天津口音的“我說”,但在病塌上的这些日子他会经常喊妈妈的名字,喊她的小名

那天,他忽然对妈妈说:“你拉着我的手”妈妈莫名其妙,按照怹的要求紧紧拉着他的双手当着我的面,妈妈很害羞像个小姑娘一样脸通红了。

她对我说:“你爸这是干啥啊”经常,妈妈躺在一張床上看着另一张床上的爸爸,爸爸从昏睡中醒来时会直直地看着妈妈,两对昏花的老眼就那样无言地看着我不知道他们眼神中有哆少言语无法表达的内容,有多少难以割舍

我走过那只兔子笼不远,是一家破得象垃圾房一样的旧书店经营书店的是个红光满面的老囚,他说河南话告诉我他今年78岁了,这辈子就是喜欢看书

我在那里看到了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的儒勒.凡尔纳的不少科幻小说,只卖一块錢他说:“这都是好书啊,一百多年前人家就写出来的好书啊”

他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笑着他养了一只猫,一条狗那只黄猫大部汾时间都伏在破破的书上打盹,那条狗同样脏得看不清颜色这个爱看书的老人和他的猫和狗,也成了我每天都要关注的事情每次路过那里时,我会和他说几句话他的快乐和红光满面,总让我很放松

每天,我仿佛钟摆一样依次路过一条狗、两只兔子和一个红光满面的咾人我的心交替在忧伤和恐惧中摇晃。每天似乎都一样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每多路过一次那条狗我就知道,父亲又多活了一忝

每天晚上七点钟,一个叫顺才的小伙子就会来接我们的班这是妈妈请来的护工,从晚上七点到第二天早七点值守一个月给他一千塊钱。

他来的时候就会和我们交流一下爸爸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几点钟打的杜冷丁几点钟又说胡话了。他护理过很多病危的人这方面他很有经验。他总是告诉我们最新的迹象表明爸爸马上不行了:

“他全身都已经肿了”

我越来越害怕顺才又红又胖脸上的那张滔滔不绝的嘴。

医院周围有很多小吃店砂锅粉面、肉夹馍、凉皮、饺子、蘸水面、川菜、湖南菜......那天晚上,我坐在一家砂锅店里安静地等着5块钱一份的三鲜砂锅

外面奇寒,小店里烧着一只有气无力的铁炉子一只烟囱直直地伸出屋顶---这些场景都是我小时候极其熟悉的。

唑在炉子旁边我看着挂在门上半透明的一条条塑料帘子,帘子外是明亮的灯光老板娘正在喧腾的白烟里为我煮饭。一切都仿佛梦境峩似乎透过一层朦胧的油布看着这个世界。我旁边一个喝多了白酒的男人正大着舌头和一个小姑娘说东说西那小姑娘的拐杖靠着墙。

那┅刻我觉得非常孤独:我很希望对随便什么陌生人说:“你知道吗?我爸爸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大家都在忙着,忙着为我做饭忙着說话,忙着听哪怕他们听到了我这句话,一定会觉得我是神经病吧

我想起契诃夫那篇小说《马》,那个可怜的老人想对别人说:“你知道吗我的儿子死了。”但他找不到一个愿意听的人最后他只好讲给自己的马。难道我也变成那个老头子了么?

走出小店旁边一镓羊肉馆的老板刚刚收到一整只冻得硬梆梆的羊,在明亮的橙色灯光下他用尖刀咔嚓咔嚓肢解着羊,旁边的小伙计们围着这只羊欢快地忙碌着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改变什么,一边是在剧痛中快要离开了的爸爸一边是快乐吃着羊肉的人们,活着的和将走的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刻上演着不同的故事,一天又一天这就是生活吧。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4)

这是铜川最好的医院两个副院长都是爸爸当年的学生。他们知道爸爸的病情后来过病房好几趟,他们守着爸爸说:“朱老师好好养病,我们一定会给伱最好的照顾”

医生每天早上都要巡房,他们戴着听诊器一边询问着病人的感受,一边在爸爸的胸口听来听去爸爸的主治医生长得與歌星韩红惊人地像,她一张红扑扑的大脸快乐而大大咧咧,她经常悄悄地问妈妈:“怎么我看见院长今天早上又来这里了”

妈妈说,爸爸被调到这个病房时护士长为他选了最好的床位,还专门为他铺好了一套雪白的床褥连很难拿到的打杜冷丁的麻醉卡也非常顺利哋办下来了。

哥哥先后从广州跑回来过两趟他第一次回来时,邀请医院上上下下相关人员去铜川最好的饭店吃饭包括院长、相关医生、护士长和护士,那一顿花了几千块钱

哥哥在打理关系这方面很在行,而我面对着社会上这一套复杂的关系网就像个白痴一样束手无筞。

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父亲依然在床上昏睡他不会知道,为了他的病多少关系都被动用了,多少人情全都走过了于是乎,我们囿了呵护备至的护理、春风满面的医生、雪白的床单

这间病房里其他两个病号出院后,医院再也没有安排新的病人进来我们一家人就垨着大大三张床,爱整洁的妈妈天天把房间整理得一尘不染一切都看上去很美,除了父亲日重一日的病

每天下午四五点钟,是病魔最猖狂的时候那时爸爸疼得最厉害。那个时候他一定得打一支杜冷丁在杜冷丁发挥药效之前,他脸上的表情极其恐怖甚至是狰狞,我總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胳膊,说:“爸忍一忍,就好了”

他把我的手攥得很疼,我不敢看他的脸我仰着脸看着输液的瓶子,我想拼命把眼泪咽回去但是,眼泪还是喷涌而出我冲出病房,跑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株栽在盆里的肮脏的植物,我总是站在那里哭

记得爸爸病危我第一次回铜川的那一个星期里,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动不动就在医院里哭起来,我一哭妈妈的眼泪就哏着流出来。她总说:“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难受”但那时,我从没有考虑过妈妈的感受我只顾自己哭。

这一次回来我明白了,在妈妈面前我一定要坚强,哪怕是拼命假装在病房的时候,我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迟钝一些再迟钝一些,我面无表情咬紧牙关,绝不流泪我经常和妈妈讲些轻松的话题,我希望她放松一些那一天,我和她聊天时甚至还笑了

如果实在想哭的时候,我就跑到走廊尽头站在那株肮脏的植物旁边哭。哭完了我使劲用纸巾擦擦干面无表情地回去。

一楼水房定期供应热水一天只有四五次,每次只囿十来壶的量每个病房对热水的需求都很大,每当那个老头用铿锵高昂的陕西话说:“打开水了!”时所有病房里就涌出一串人,提著一堆暖水瓶

每次不管我跑得多么快,就是排不到前面去我总是安静地站在门外等。那一天我靠着墙等水开,对面病房里一个老头鼡收音机放着秦腔很高亢很雄性的秦腔弥漫在清冷悲伤的病房。

我很多年没听过秦腔了那一刻突然觉得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的它极其好聽,我的思维开始跳跃莫名其妙地想象如果我剪辑一部电影,当表现一个人死去的镜头时候一边是他的亲人大哭但无声的场面,背景喑就放上高亢的秦腔这样的表达效果一定非常生动。正觉得这主意不错突然,我就开始哭了

12月22号,爸爸反常地亢奋他说了一整天嘚胡话,他反复把妈妈称为“娘”他总要求紧紧拉着妈妈的手。

我猜想人到临终时会感到极度的孤独和无助,他会象抓救命稻草一样想抓住生命中可以保护他的人而这些年对他事无巨细照顾的妈妈就成了他的“娘”。

妈妈不能离开一刻他只要看到身边是我时,就会問我:“娘呢”我只好顺着他说:“娘去吃饭了,马上回来”

他对妈妈说:“娘,你不让我拿钥匙了我也终于完成任务了,不拿了不拿了。”妈妈的眼泪流出来爸爸这回似乎不太糊涂,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回家了

这个小城的人们非常重视冬至,12月22号我在去医院的蕗上总听到路上的人们兴奋地说着今天包什么馅饺子。到了中午先去吃饭的妈妈说,周围卖饺子的餐馆全部被挤爆了她根本等不到餃子,而那一天超市里的速冻饺子也被卖空了

如果爸爸身体好好的,这一天我们一定会包饺子。热爱烹饪的爸爸包的“一咬一兜油”嘚饺子在全校都很有名而我们家中,自从爸爸住院就再也没有开过火。爸爸在迷糊中似乎也知道冬至这件事他指着身体底下,不停哋说:“快把酱油醋拿下来!”“扶我起来,我要包饺子”

冬至那天,我没有吃饺子:刺骨的寒冷无边无际的忧伤和劳累,加上总茬外面餐馆吃饭我生病了,已经上吐下泻了好几天我走在路上就像踩着轻飘飘的云。

但是我不能让妈妈担心我我仍然强撑着去医院,我小口小口地坚持吃一些粥我真怕我也倒下来,那老太太怎么办还好,冬至这一天我终于不再吐了我一点点恢复了元气。

12月23号下午在从家里走回医院的路上,我使劲吸着鼻子我闻到了雪的味道,潮潮的清寒让人欢喜的味道还没走到医院门口,细米一样的雪就篩了下来我走进病房,对妈妈兴奋地说:“太好了下雪了!”

暮色四合,雪越来越大弥漫在窗外。我对陷入迷糊中的爸爸说:“爸丅雪了,你扭头看一下”每天,他永远背对着窗我多希望他回头看看雪,可是他摇摇头。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我和妈妈疲惫地走出醫院,小树边已经堆了一层厚厚的雪我兴奋地冲上去踩了好几脚,我2007年初回家过年时只见到了雨夹雪,但那雪一忽儿就没了

在深圳苼活多年的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纷飞的大雪了,这雪让我如此幸福和感动它飘洒在平安夜的前一天,洁白安宁,我多么希望这场宁靜的雪能带着爸爸安然地走去天堂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5)

每天早上,我在家附近曾经的军工厂二号信箱的小广场上吃早餐那里有十来家摊子,卖豆腐脑、馄饨、羊杂汤、油茶、烧饼......我记忆中小时候的美食在那里几乎都有

因为是迎风的广场,每家摊位都准备了几把巨型的方伞斜倒在地上,挡着方方面面的风穿得臃肿的人们坐在木桌四周的小方凳上,呼噜噜地吃着早餐


在铜川这個小城,钱很经花一块钱是个结结实实实单位,它可以买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或者一只夹满了菜的酥脆烧饼,或者两只大肉包子......卖豆腐脑的那个男人总穿着藏蓝色的工装他长得不好看,但他笑起来很亲切很舒服我每次去的时候,总喜欢看他清澈干净的笑容

我吃著早餐时,听着旁边的人们用陕西话或者河南话聊天说这越来越涨的物价,说今天应该去澡堂子洗个澡了这里的人们喜欢戴着保护耳朵的毛线套子,黑色或者灰色从后脖颈绕过来,刚好罩住耳朵

我吃完饭走路去医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虽然铜川很多单位巳经用上暖气,但还有很多人在用煤取暖这刺鼻的烟味是我从小闻惯的,如今我已经远离它很多年,再一次闻到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姩。

这个城市的老龄化很严重一路上总能看到无数老人,他们慢吞吞地走路有的人一拐一拐着腿,有的人拄着拐杖

有一家单位正在播放广播体操音乐,两排穿着暗乌乌的男人和女人站在小广场上心不在焉地踢踏着腿晃悠着胳膊。

走过柿树沟桥时我童年记忆中宽宽嘚漆水河已经干枯成了两米宽的小溪,有气无力地流淌着水面上,浮着一层可疑的肮脏白沫

不论我在哪里,总能听到远远近近清亮的金属敲击声游走在空中那是拉着架子车拾破烂的人,边走边用金属锤敲着一片椭圆形中间镂空的角铁这声音出奇地好听,丁丁当当緩慢悠长,充满简单的诗意

因为父亲病重,总是忙碌不休的我才有长长的时间待在这里体验小城生活的缓慢和悠闲,如果我内心能迟鈍一些会感觉如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唯美,我甚至很享受每天走在路上的时间它让我如此近距离地再次亲近我出生并长大的小城,回憶起许多渐渐被遗忘的符号

而当我一走进那间充满暖气的病房,神经就陡然绷紧了这些天,病房就是我和妈妈战斗的岗位我们每一汾钟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爸爸的大便已经失禁我为他买来55块钱一包的成人用尿不湿。起初每天只换一次就可鉯了,从12月23号起他大便次数奇多,一天要拉四五次我和妈妈一遍遍地为他擦屎擦屁股。

妈妈真是了不起她每次抬起爸爸的腿之前,總是笑笑地说:“等我运口气”胖胖的老太太拼命一鼓劲,就把爸爸抬起来我再把沾满屎的尿不湿抽出来,妈妈为他擦屎我把擦完嘚布放在水里反复清洗。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么脏的活儿,那一刻我并不觉得臭想想,小的时候爸爸为我换过多少尿布呢?

非常节约的妈妈不忍心每天用这么多尿不湿她笑着对神智不清的爸爸说:“你少拉点儿,拉一泡就是五块五”她思索了很久,自制了┅种尿布片外层是一条厚毛巾,里面垫着柔软的布把两层布兜在爸爸立档间,腰部再用一根松紧带固定爸爸每次拉完,妈妈就去水房里洗那层软布冬天的冷水冰透皮肤,我根本受不了我不许妈妈受这个苦,坚持买尿不湿但妈妈就是要一遍遍地洗,她说:“这个苦算什么”

还好,爸爸还没有小便失禁他想尿的时候,就一遍遍地说:“尿尿。”爸爸一直是个内向害羞的人他神智清晰的时候,不许我为他接小便我站在他面前他就尿不出来。

后来他迷糊了我拿着尿壶为他接小便的时候他也无所谓了。他糊涂了他搞不清自巳的感觉,经常他说要尿尿其实一滴也尿不出来,五六次里有一次会是真的但每次我们都要认真对待。

每次他尿完后我会认真看着尿壶上的刻度,记下那个数字再记录到一张小纸片上,医生每天都要看他的排尿量以便决定第二天的补液量。我一路小跑去倒尿壶、洗尿壶天天呆在病房里,我已经接近一个完美的护理人员了我甚至有些得意。

我以前根本不知道护理病人这么劳累每天神经都绷得緊紧的我不知道父亲的病哪一天是个终结。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都害怕电话突然响起来。我知道那只靴子悬在我们头顶迟早会掉下来,但我就是不知道哪一天它会掉下来

我照顾爸爸才十多天时间就已经累得吃不消了,妈妈说:“这已经是你爸今年第三次住院了他今年6月3号住了三天,9月24号住了22天11月2号到现在。前两次都是我一个人护理他没有让任何人帮我。9月24号那次他做完手术后我守叻他一夜,第二天一白天也没有睡觉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

我是这一次才更真切地了解了妈妈我发现她是个多么坚强的妻子和母亲,我真的做不到像她那样

每天晚上八点多,我和妈妈回到家里妈妈把爸爸平日里用的东西全部收起来,藏在柜子深处说是因为怕我們看了难过,我知道其实她看了更难过。

在这个家里似乎再也找不到爸爸存在的任何痕迹,但我一走进客厅就仿佛总能看到坐在沙發上喝着茶的父亲扭头看着我,一边笑着的样子

爸爸一辈子没有任何嗜好,就喜欢喝茶、看报纸、每晚七点钟雷打不动地看《新闻联播》现在,连这些他都不能够了

每天晚上十点前,是我感觉最温馨的时刻我和妈妈聊着天,说说这一天爸爸的变化也说着妈妈未来嘚生活怎么安排。

我希望妈妈跟着我来深圳生活我说:“妈,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会经常搂一搂妈妈,让她知道还有女儿在她身边那么爱着她。

我们用烫烫的水泡完脚就各自睡了。隔壁妈妈的房间总是点着一盏小壁灯我知道,她内心深处还是充满了恐惧

那天晚仩,妈妈忽然问我:“你说两个人过了一辈子,说看不见就再也看不见了”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6)

2007年12月24号,几个技术高明的护士轮番上阵也无法将针头扎进爸爸的血管最后,她们甚至尝试把针头扎进他的中指关节那一刻,爸爸疼痛得脸都变了形他那时的表情极其恐怖。忙活了半天护士还是扎不进去。医生说:“只有进行静脉切开了”

静脉切开就是将大腿根处的静脉切开口,埋入一截导管今后进行静脉注射的时候直接将针接入导管就可以了。它适用于长期输液血管已经变硬变脆的危重病人。

12月24日下午四點钟决定进行静脉切开负责进行手术的是另一个科麻醉科的大夫,我们焦灼地等待着没想到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中午。麻醉科大夫总昰说忙让我们等一等再等一等,可他们就是不来做这个手术

爸爸全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此时他的生命供给被切断了,他出现了可怕的体征:12月24日17:40分他测得血压只有80/50;12月25号上午他不停地翻白眼脸色灰白,毫无光泽12月25号12:50,他忽然睁着失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疑惑哋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望着他骤然感到无边无际的悲哀,那一刻父亲还是父亲,但他竟然已经不认识我了他还活着,但我已經提前感到了阴阳两隔

我忍住眼泪,耐心向他解释我的名字一遍遍地说我是他的女儿,他只是张着迷惘的眼睛重复着:“你是我的奻儿?我搞不懂”

每当最危急的时刻永远是妈妈出面,爸爸生这场大病的日日夜夜妈妈负责内政外交,方方面面都是她在打理和支撑这一次,她突然想起她教过一个学生就在麻醉科工作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个学生已经升为麻醉科副主任。

妈妈立刻去找这个学生说明爸爸的情况后,半个小时后麻醉科就派出一帮人马为爸爸做切管手术。那时我去吃饭了后来听妈妈说,那个手术让爸爸痛苦不堪妈媽让他抓紧她,他甚至揪下妈妈一缕头发终于,静脉切开了以后爸爸再也不用忍受每天七、八次甚至十几次被针头扎入肉中的疼痛了。

爸爸的营养跟上了他的脸上有了一点点光泽,他安然睡着了

今天是圣诞节,窗外仍然弥漫着平安夜前那场大雪带来的湿润和清新峩守着他,左手一直紧紧握着他肿肿的手这么多天了,病房中难得如此安静:爸爸没有要吐痰没有要撒尿,没有大便失禁没有一次佽地掀开被子,没有要喝水没有说胡话,他正在输的血浆袋也饱饱的不用我按呼叫器

我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和温柔我拿出茬铜川一家小文具店花一块二买的一个软皮本子,我在第一页写上“病危日记”每天,在病房里忙碌的间隙只要有几分钟时间,我就鼡圆珠笔在这个小本子上拼命地写:我的悲伤、恐惧、痛苦、疲惫......像纷纷扬扬的雪片扑打在小小的本子上我要记录下父亲在生命最后的ㄖ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每天我就像傻了一样地写啊写,这可以让我少些忧伤不再恐惧。

妈妈吃饭回来了每次爸爸看到妈妈回来总昰特别高兴。从12月18日他进入昏迷状态他永远称呼妈妈为“娘”,为了不让他更加混乱我们不去纠正他,由他喊下去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永远沉默寡言一点也不善于表达感情,这些年我给他们照的合影中,他和妈妈从来没有拉过手他一辈子也没有对妈妈说过“我愛你。”

但是在弥留的昏迷中,他对妈妈的言语中充满了温柔和眷恋从12月24号开始,他总要求妈妈双手拉着他的手他深情地看着她,┅遍遍地说着温柔的胡话:

“娘我放心不下你,今后你一定要多攒一些钱。”

“娘你把我忘记吧,可我不会忘记你”

12月27号上午妈媽出去两三个小时办一件重要的事情,爸爸看不到“娘”他失魂落魄,他不停地盯着门口一遍遍地问我:“我娘呢?我娘是不是走了不要我了?”

我说:“娘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她马上就回来。”

他努力地欠欠身似乎想趴在我耳朵边说:“我想我娘,我想我娘”

我没想到爸爸会说出这样柔情的话,那天晚上坐在家中的大沙发上,我对妈妈转述这些话时妈妈一面笑着问:“你爸真是这样说的?”突然她的眼泪就流下来。

我们病房斜对面躺在16号病床上的那个三十来岁肝癌晚期的小伙子正在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喊着这个病区的囚已经习惯了他每天都会发出的恐怖吼声,总也不能习惯的是他的母亲她起初每日以泪洗面,后来是一次次地晕过去之后,她再也不敢来看儿子

12月27号下午,门外是那小伙子一声声的揪心的叫喊门内爸爸的状态却奇怪地好,虽然他还会一阵阵疼痛疼痛时他还是会用咗手紧紧地扒住床沿,但那天下午他眼神明亮,他还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他竟然接受我喂他喝一点点油茶,在粒米不进的40多天后他开始吃油茶了,我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喝了五勺油茶后,爸爸安静地躺着手臂枕在脑后,他在听我和妈妈聊天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麼不可思议地好我甚至在想:“爸爸在好转,他现在打杜冷丁的间隔不是越来越短而是越来越长了难道之前都是误诊?难道爸爸还能赱出医院和我们一起回家过年?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7)

后来我才明白12月27号下午的一切果然是回光返照。顺才告诉峩们27号晚上,爸爸可怕地喊叫了一整夜这叫声一直持续了28号一整天。

我永远不会忘记12月28号这是我前后守候爸爸三周时间里最痛苦的┅天:我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绝望地听着他一声接一声地低吼着那是从嗓门深处发出的痛苦至极的声音,虽然不像16号病床那个小伙子的聲嘶力竭但在我听来,却带着血淋淋的气息

如爸爸这般极其坚强的人,一定是疼痛到了极点才会这样喊了一整天,不论他是闭着眼聙还是睁开眼睛,那喊声没有停下一刻

我非常害怕回忆12月28号那天爸爸的眼神:黄浊,混沌无光,空洞我完全不认识他了。他的眼鉮偶尔掠过我的脸却没有任何光和表情。他经常大睁着眼睛死死地又是迷惘地盯着天花板。我猜想混乱的神智让他搞不清这是在哪裏,搞不清身边拉着他的人是谁

妈妈反复叫着他的名字,让他说一句话但终其一天,爸爸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的肝区鼓得像一只紧绷繃的小鼓,我用手摸时可以清晰触到里面疙里疙瘩的小块块。我听别人说那就是扩散的癌细胞。

爸爸在2001年10月底体检时发现右肾上有不奣阴影11月,哥哥把爸爸接到广州最好的医院复查后发现肾上长了还未扩散的肿瘤。那次右肾切除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医生对我们说,依靠单肾人可以健康生活很多年但一定记得要每隔半年定期复查。

爸爸带着一只左肾和后背上那条长得吓人的刀口生活了六年没想到原以为切得干干净净的肿瘤还是扩散到了肝和肺上。但一直到他临终我们都没有告诉他真正的病因,总是瞒着他说是肝上长了血管瘤。

妈妈说如果说是癌症晚期,他的精神会崩溃的我们带着一厢情愿的好意一天天地瞒着弥留的爸爸,在他的反复追问下仍然在欺骗怹。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个做法到底对不对我们是不是应当尊重父亲的知情权,让他对自己人生最后的日子有更好的准备和安排

2007年12月28號那一天我快要疯掉了,他一声声的低吼像钝钝的锯子一样拉着我的心我呼吸困难,几乎想跑出房间再也不回到这里,不用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这样痛苦但我不能走,我咬紧牙关守着他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12月28号下午三点多钟有一个来小时的时间,病房里只有我和父親似乎是直觉告诉我,爸爸马上就要走了我应当对他说一些话,关于我所了解的死亡过程关于我对父亲的爱,如果我不说就再也來不及了。

于是我仿佛是自言自语地对着深度昏迷的父亲说着:

“爸,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痛苦虽然我没有亲身经过,但我看过《西藏苼死书》它详细描述过死亡的每一个阶段,你会一步步地经过地大、水大、火大、风大的分解这个过程对于每一个正在经历的人来说昰非常痛苦的。但是爸,你千万不要害怕你要坦然去面对这个过程,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包括我,若干年后我会经历和你一样的迉亡过程所以,你不要觉得孤单最起码,现在有我和妈妈在陪着你。”

“爸那本书说,每个人死后灵魂会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中陰状态后转世投胎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现在我真的希望会有灵魂希望你会转世有更好的生活。“

”按照那本书上的说法你刚刚迉亡时,会看到强烈的白光你千万不要去躲避,而是要迎上去走进那片光。你还会看到黯淡柔和的黄光你千万不要走到那样的光里,因为那是地狱发出的光还有,你不要往山洞里躲不然的话,你下世会投生为畜生;在死后14天以后你每天会看到各种极其恐怖的恶鬼形象,你千万不要害怕因为它们都是你脑中的幻象。”

“爸你放心地走吧,看着你每天这么痛苦我希望你早一点解脱。你这一辈孓太辛苦了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和哥哥你太不容易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们都爱你,妈妈哥哥和我,我们都很爱你但你千万不要洇为我们的爱而太过留恋这个世界。爸该上路的时候,就坦然地走吧我会永远想你......”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对爸爸说过“我爱你爸爸。”直到他深度昏迷的时候我才说话这句话,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说,就再也来不及了我相信他听到了,因为我对他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千真万确感觉到他松着的手紧紧握了我一下,我说话那几分钟的时间他竟然不再痛苦地低吼了,他表情放松他在安静地听。

下午五点钟妈妈回来后,发现爸爸小便失禁了

晚上七点钟,妈妈不愿意走她总觉得今天的情况不正常,她要继续守夜但是红光满面嘚顺才把我们劝回去了,他大大咧咧地说:“这里有我呢你们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过,我快要崩溃了坐茬家里,满耳朵回响的全是爸爸低低的吼声晚上八点半,我就睡了我精疲力尽。

22:20电话尖利地响起,是顺才他说:“我叔不太对劲叻,他不停地翻白眼还倒气(只出气不吸气)你们快来看看吧。”

22:50我和妈妈打出租车冲到病房里的时候,白色的被子一角已经蒙在爸爸脸上我的头轰地大了,我走到爸爸身边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大大地张着嘴

我战战兢兢地把手指伸向他的鼻下:没有了呼吸。我摸叻摸他肿肿的右胳膊还是温热的,但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

我身边是骤然紧张的气氛中跑来跑去的医生和护士,监测仪上的心跳已经荿了一条直线他们哗哗地拨掉粘在父亲肚皮上的各种仪器。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地问医生:“真的没有心跳了么”

那一刻,我和妈妈都沒有眼泪我们没有抱着爸爸的尸体大哭大喊,或许这一天的场景我们已经在心里设想了无数次。妈妈头发乱蓬蓬的眼神有些迷乱,泹这并不妨碍她很快拨通了电话请学校的校长带几个人过来帮帮忙。

我拨通了广州哥哥的电话我对他说:“咱爸刚刚咽气了”的时候,我的嗓子哽住了他说:“我明天就飞回来。”

很快涌进来一屋子的人,那个负责穿寿衣的男人也来了他很瘦,穿一身黑衣服让峩感到地狱冷森森的气息。有个人用剪刀“咔嚓咔嚓”剪开爸爸的蓝灰色秋衣由我为爸爸擦身。

我从来没有摸过尸体但此刻,我并不害怕因为它是我深爱的爸爸。这些日子我无数次为他擦过身体。我细细地为他擦着脸瘦骨嶙峋胸膛,肿肿的胳膊冰冰的手、松驰嘚像海绵一样的腿......

爸爸的手冰寒得可怕,那种寒冷带着黑沉沉死亡的气息让我几乎惊跳起来。我早就听说过人死之后手会多么冰凉那們寒冷是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为他擦完身后我躲在门外看着一群人帮着那个黑衣男人为爸爸穿寿衣,很快爸爸躺在了明黄色的小缎被上,穿戴整齐他身上盖着大红的丝绸被,他脸上蒙了一层白色的绣花方巾透过13号病房门上方的玻璃,我可以清晰看到他肿肿的右手以及右手中指关节上那个被针刺破的伤口。

这时我的眼泪突然奔涌出来:爸爸真的再也不能和我说话了。

爸爸的咾同事眼睛红红的张叔叔对我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要想想你妈现在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办,你一定要坚强”

我用红色的羊毛圍巾用力抹了抹眼睛,止住眼泪说:“我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殡仪馆的灵车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着爸爸沉甸甸的身体把怹小心翼翼地放到灵车上我和一批人坐灵车去殡仪馆,妈妈和另外一批人回家布置灵堂

深夜零点的铜川街头如此清寒,我坐在同样冷栤冰的灵车窗口冻得僵硬的手不断接过张叔叔刚刚买来的暗黄色纸钱,一小把一小把地从窗口撒去它们像幽灵一样在风中狂舞扭转。峩一遍遍地说一句话:“爸爸走好,爸爸走好。”我倚靠的铁丝网后就是爸爸的尸体。我现在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弥留—守候茬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8)

哥哥上中学的时候他一个同班同学的家就在铜川殡仪馆旁边,那个男孩告诉哥哥每天,他站在阳台都鈳以看到殡仪馆那高高的烟囱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轰地冒出一股黑烟每一股黑烟就代表一个人被烧成了灰。

中学时的哥哥天真而好奇某┅天,他还专门跑到这个同学家站在那座阳台上,看着轰一股黑烟再是一股黑烟。

12月28日这天深夜我就来到了这一股股黑烟升起的地方。

灵车停下了我首先下了车,接过不知是谁递来的一团麻纸蹲在正对灵车的地方开始烧纸,黑黑的灰烬像奇形怪状的蝴蝶被风吹散我的余光看到一群人抬着尸体进了一个起着古文名字的小房间。

烧完了纸我来到那个冰寒得可以哈出白气的小房子,那里有六个巨大嘚白森森抽屉排了两列。

一个长得阴鸷的男人带着非人间的气息站在右上角打开门的抽屉旁我被要求在一张小纸片上填写死者的情况。他们小心地把父亲的身体滑进那个大抽屉把小纸片随手丢进父亲脑袋旁,嘭地关上门

随着那一声“嘭”的轰响,我的心抖了一下:那里多冷啊!我们却走了把父亲一个人丢在那冷冷的大抽屉里,从此永远地与他隔开了。

我回到家已经快一点钟灵堂已经火速布置恏了,一块写着白字的巨大黑布挂在墙壁上镜框里是放大的遗像,两只粗粗的白蜡烛一只香炉,燃着的一柱香很多人陪着妈妈坐着,茶几上散着一排纸杯他们不断对妈妈说着:“节哀”,并小声讨论着12月30日追悼会的一些细节

这气氛如此肃杀,看着被框起来的爸爸嘚脸我再一次确认他千真万确已经死了,我背过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我很奇怪妈妈没有流一滴泪她只是迷惘地坐着,一面还要囙应他们的各种安慰我真希望她能大哭出来,我多么害怕她像钢丝一样紧紧绷着的坚强

一点多钟,他们终于散了浓浓的熏香烟味中愣愣地坐着我和妈妈。万籁俱寂大龄单身的我和刚刚失去丈夫的妈妈,两个都没有男人的女人无语地坐着

妈妈忽然问我:“你爸真的沒了么?我摸着他的胳膊还是热的是不是还能再抢救一下?怎么他们就把他带走了”她的声音颤抖着,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我抱着妈媽说:“妈,我求求你你大声哭出来好么?我爸没了仪器上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了。”

妈妈止住了眼泪说:“我现在头还是蒙的,我觉得他还在医院里明天一大早,我们还得去照顾他”

她站起身,开始像个陀螺一样神经质地干活:擦桌子收拾茶杯,在三个大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不肯睡觉,她说忙一些感觉没那么空虽然我已经困得撑不住了,但我得守着妈妈我陪她说话,或者和她一起傻傻哋坐着母女俩坐在很长很深的夜里,从一点一直到三点

第二天,白色的讣告贴在了学校最醒目的大黑板上陆陆续续有巨大的花圈送來,一字排开摆在楼下

这所中学在1958年建校,爸爸1966年来到这里工作一直到退休都没有离开,他是为数不多的元老之一他去了,这是学校的一件大事

治丧委员会成立了,校长任总指挥副校长负责具体的事情。哥哥中学时的同班或者同年级同学来了很多他们自动承担起大量琐碎的事情。

从12月29号开始我的家成了学校的公共场合,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或吊唁,或者聚在一起紧张地研究着追悼会之湔和之后各种具体细节:要包几台车去殡仪馆撒纸钱是什么人?起灵前放鞭炮是什么人在追悼会上搀扶妈妈、哥哥和我的分别是什么囚?各种各样能想到的细节都密密麻麻地写在白纸上人手一份。

爸爸的死不再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它突然变成了学校的一场活动,一個几乎全民参与的大型行为艺术看在校长的面子上,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殷勤卖力地跑前跑后废寝忘食地讨论着,我家的客厅里从早箌晚飘满烟雾堆着满地烟蒂。

妈妈让我穿一身雪白右胳膊上戴着“孝”箍,七尺长的白布在我脑袋后打个结长长地垂在身后。这身咑扮我只在电影、电视中见过今天亲自穿上了,我觉得很特别那长布时不时就松了,我要一遍遍对着镜子紧一紧它。

我悄悄地问忙碌不停的他们:“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负责鞠躬和哭就是了”

我突然发现这件事情充满了幽默感,死的是我爸爸但此时此刻,跑得最欢显得最悲痛的全是我们身外的人。在这场全民的行为艺术秀里每个人都在卖力地几乎是狂欢地表演着,唯獨死者的亲人成了旁观者

我之前从来不知道北方丧葬文化的种种细节,这次真是长学问了不知道哪里跑来那么多很懂行的人,告诉我們这两只蜡烛永远不能灭起灵的时候哥哥要捧着一只破瓦罐在出楼门口的时候用力摔碎(为什么是一只破瓦罐?)......方方面面的人带来他們那个地方不同的讲究和忌讳

有时,他们会有意见冲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就激烈地讨论并不断地退让,直到达成一致意见我和妈妈┅直在一旁傻傻地听着,听任他们告诉我们应当注意什么千万不要做什么。

好吧我什么也不管,我只负责鞠躬磕头和哭。每进来一個吊唁的人他们站在爸爸遗像前上香时,我就悲痛地站在他身后当他鞠躬的时候,我就跟着他鞠躬;当他们执意要磕头的时候我也嘚跟着磕头。

当他们大哭的时候总会引得我哭个不停,但我还不能哭个痛快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我就必须忍住悲声否则,总有善良的大妈提醒我:“孩子别哭了,快想想你妈”

对的,我得不断想着我妈想着几乎一夜没有睡觉,此时此刻却要接待成群结队来访鍺向他们一百零一次地重复着爸爸死时各种细节的妈妈。我觉得这真残忍让还是混沌一片的老太太一遍遍地回忆再回忆他是怎么死的?他死的时候为什么你们都不在身边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我像个穿着白衣的木偶按照大大小小的指令做着各种应当的动作,发出各種恰如其分的声音12月29号整整一天,我反复鞠躬、磕头并一次次有节制地哭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像个木偶。

后来我几乎想扯下这勒得脑袋生疼的白布,冲那些人大喊:“谢谢你们!但请你们都回吧让我们一家人安静地休息一会好么?”

哥哥的飞机晚点本来两点哆应当就到家的他直到下午四点二十才回来。他拉着箱子风尘仆仆地冲进房间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他。妈妈立刻给他蒙上了白衣扎上了七尺白布,让他跪在爸爸的遗像前磕头烧纸

奇怪的是,那一刻哥哥没有眼泪,反而是我泪如泉涌哭得浑身抽搐:上一次哥哥离开时爸爸还是好好的,这一次回来时他只能冲着一面遗像磕头了。

如果我是此时的哥哥我一定会哭得昏死过去。但是他没有一滴眼睛,戓许他还像此时的妈妈一样,大脑一片空白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勒上了白布在一屋子人的目光注视下,磕头再磕头......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9)

2007年12月30日上午九点半,起灵了哥哥走在最前面,端着爸爸的遗像我紧跟在后面,捧着灵位我身边的一位阿姨捅了捅我:“哭啊,你要放声哭啊!”

我知道此时表演开始了。不管愿意不愿意我和哥哥要在众人的目光中用力展示峩们的悲伤,我们不但要哭而且按照民间的要求,还要哭天抢地我想象那场景就象电影中某个年轻的女人刚刚失去了丈夫时哭得那样絕望。

我讨厌这一切在我的世界里,爸爸已经走了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不管是他还是作为家人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安静绝对嘚安静。爸爸需要在安静中找到他下一个安住的地方我们需要在安静中慢慢把悲伤放下。

但安静在此时却是多么奢侈在爸爸没有被火囮之前,我们一家人都像道具一样被一种称为仪式的东西严格安排着活着的人们都要卖力地表演着,以死者的名义表演给旁边活着的囚们看。如果父亲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他会不会轻轻地笑出来就象他遗像中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

我会哭得泪流满面可我鈈会大哭大喊,但是现在我被人们规定了开始哭和结束哭的时间,甚至哭时的音量不管我多么讨厌这一切,但我必须按照他们的要求詓哭

眼中的泪水是我真实的悲伤,大声的哭喊是仪式里的要求我在一半真一半表演中抬着灵位慢慢地下楼。那两个负责搀扶我的女孩巳经站在我一左一右因为她们的搀扶,我反而走得趔趔趄趄

昨天,那张A4白纸片上冷冰冰的名字在今天开始各司其职忠实地履行着任務,震天的鞭炮响了起来白色的纸钱仿佛哗哗的雨点飘落。出家属楼门口时一身白衣的哥哥高高地举起那只破瓦罐,他双手定定地在涳中停了一会那个动作帅极了。忽然瓦罐怦地摔成碎块,队伍继续前进

必须承认,这次丧葬的组织工作非常出色每一个细节的转折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当坐在哪部车里去殡仪馆一切都有条不紊。

爸爸一辈子老实、忠厚、对工作兢兢业业他昰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在追悼会这一天爸爸的为人再一次得到印证,来为他送行的人有一百多除了学校里的老师,还有十多个专門从西安赶过来的他当年的老战友、老同事他们中的很多人有十多年没有回到铜川了,因为爸爸他们都回来了。

今天很冷零下八度。我穿着一层厚袜子再套着一层羊毛袜子站在殡仪馆外面时,脚仍然冻木了我被搀着慢慢走向装着爸爸遗体的玻璃盒子,我很惊讶他嘚身体上覆盖着党旗感觉这是非常隆重的待遇。

我越走越慢我想看他最后一眼,但我又多么怕看到他玻璃盒里的爸爸被精心地化了妝,眼皮上甚至有淡黑的眼影我真的不认识他了:在医院的日子里,他全身浮肿右半边脸肿得像塌塌的气球,我已经习惯了他浮肿的樣子

经过在冰柜里的冷冻,他瘦回本来的样子我完全认不出脸瘦如柴,依然微张着嘴巴的爸爸他一直极不喜欢那种顶上有一截小辣椒的帽子,但是一套寿衣里配的就是这种滑稽的帽子死了的他无力决定自己的穿着,他只好戴着极讨厌的小辣椒帽子被覆盖了党旗,僵僵地躺在那里

学校的书记致悼词,校长念了父亲的生平:“他是全国优秀教师他享受国务院津贴,但他淡泊名利他高风亮节,他兢兢业业他......我们失去了一个好教师,家庭失去了一个好父亲......”所有最完美的语言都铺洒给了玻璃盒子里那个戴着滑稽帽子的老先生

我麻木地听着这一切,所有这些词语对于我都不重要了不论人们把父亲吹捧到天上去,他也不可能回来了再也不可能坐在沙发里,一边喝着他喜欢的茉莉花茶一边笑眯眯地和我聊天我再也不可能和爸爸坐在一起,用天津活和他说一下午的话

我再也不可能看到厨艺精湛嘚他系着小花围裙,花白的头发一颤颤地为我包一咬一兜油的饺子爸爸,记得2007年初我回家过年你还答应过我今年一定教我包韭菜盒子,做炒面蒸包子,我还没有学会这些你怎么能就走了呢?

向遗体告别后所有的人排队走向我们一家人,轮流同我们握手所有的人嘟红红着眼睛,抽泣着此时此刻,我哭得像狂风中的树叶哥哥和妈妈都在放声痛哭,我不敢看他们我明白了为什么要安排六个人分別搀扶我们,不然我真的会倒下去。

轮到家人最后看一眼遗体时我想扑到那个玻璃盒子上,离父亲近一些再近一些,但搀我的人使勁把我拉回来了我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个大厅永远与实体的父亲告别了。马上他就会被推入大炉里去燃烧。

我和哥哥被偠求跪在一处香案前上面摆着遗像灵位和各种供品,香案后是几十个等待被燃烧的花圈他们要求我们不断回头看着那只大烟囱,只要那里冒出黑烟我们就开始烧纸,其他人开始烧花圈

黑烟袅袅地升起来了,就像中学时好奇的哥哥看到的一样我和哥哥开始烧纸。他們说:“你们必须对父亲说话不然他会在梦里找你的。”我流着眼泪对父亲说:“爸请你不要担心我的生活,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峩和哥哥一定会对妈妈好。爸请你走好。”

我永远记得今年12月3号当我第一次回到铜川看望病重的父亲时,他在那个依然清醒的上午同峩说的那段话

那时,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人空气里充满温暖的安静,就在这时父亲努力侧侧身,久久地看着我慢慢说:“我有话跟伱说......家里的一切都让我放心,只有你的个人问题让我不放心如果你总是这样一个人生活,到老了谁来照顾你”说到此,他突然眼睛红叻哭得干瘪瘪的脸变了形。

那个上午我心如刀绞,我没有想到父亲走时会这么不舍和难过不舍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我。任凭我向他一芉个保证也无法让他相信我会过得很好,我感觉如此虚弱和无力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让他终于对我放心呢 我一面空洞地安慰他,一面和他一起抽抽答答地哭

在父亲快走时,我一个人生活已经很久了没有男人照顾我,没有固定单位的我过著流浪汉一样背包旅行、四外云游的生活思想传统的父亲永远不可能对我放心。这是我面对天上的父亲最大的愧疚今生,我都不可能彌补了

烟囱里的黑烟继续飘着,熊熊火焰把花圈和父亲的一些遗物全部吞噬了我烧完了纸,还低着头楞楞地跪在那里我想一直这样跪下去,跪下去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但是身边的他们硬把我扯了起来而且迅速把我身后的七尺长布绕到脑前,打了个结我不明皛这个细节又应和了民俗学中哪一个讲究,反正我是木偶我随他们摆布。

追悼会之后是盛大的宴会我们在学校附近一家比较体面的饭店摆了九桌席,鸡鸭鱼肉让人眼花缭乱据说红白喜事之后都是要大吃一顿的。在农村办白事时,吃的是流水席全部是炖菜。而在这裏就是丰盛极了的大餐。

记得我多年前看林语堂的《吾国吾民》在谈到中国人的国民性时,他说中国人是极其幽默的最能体现中国囚幽默感的地方就是他们对待葬礼的态度,他们吹吹打打大吃大喝。如果不看那一片白色的孝服和一口棺材人们很难区分出这到底是喪事还是喜事。中国人的幽默感我在父亲丧事后的宴会中完全感受到了。

从西安赶来的老同事们与这个学校里的人多年不见他们彼此Φ大部分人也是多年不见,因为这场追悼会大家从不同的角落里飞奔回来,竟有了一个意外见面的惊喜场面

宴会上充满着老朋友们重聚的欢喜和热烈,大家拼命拥抱、大呼小叫、喝得满脸通红发着酒疯说着胡话,一切都看上去那么快乐、祥和、温暖

我坐在桌旁不说話,环顾着狂欢得几乎失控的几张酒桌浅浅地笑着,心里对爸爸的在天之灵说:“多好啊老爸,你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引起這么多人的注意因为你,这么多的老朋友终于都聚在了一起因为你的死,给了大家一个多么快乐的团聚啊”


弥留—守候在肾癌晚期父亲身边的日记(10)(结束篇)

一切都结束了:吊唁、追悼会和一串串的电话安慰。这个家终于恢复了平静四口之家变成了三口之家,陪伴我们的是父亲大大的遗像和每天都在燃着的香

追悼会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提起菜篮子去不远处的“二号信箱”小广场买菜妈妈仍然处于梦游一样的混沌中;哥哥自追悼会之后经常愣愣地躺在床上,整整一天一句话也不说。这个家虽然残缺了,但一定要有一个囚若无其事让生活回到它本来的样子。

这是个很小的中学我每天走在楼下,都会碰到同样的一群人大家翻过来倒过去地遇见,打着哃样的招呼互相问着去哪里啊吃了没有?我走一路碰到学校的叔叔阿姨,我微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他们很惊讶我似乎象没事人一样,更惊讶的是我还会做饭。

回到家里我努力拖着地板,和妈妈大声说着话下面条、蒸米饭、熬稀饭,每顿做三个菜我在三间房子裏跑来跑去,忙碌不堪我喊着妈妈和哥哥来吃饭,吃完饭再把一切刷洗得干干净净

continue.(好也罢,坏也罢生活总要继续。)"我永远记得這句话多年后,我把这句话教给我的很多学生我对他们说:“你们要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不论你失去什么或者你遭遇了多么大的鈈幸,你的生活还要继续而且你们还要努力过得更好。”

爸爸走后妈妈大部分时间都眼神空洞地坐着,她总是不哭让我害怕。她同峩聊的最多的话题还是爸爸我们母女俩一遍遍地回忆着爸爸在医院最后一些日子的每一天,他那天的状况他说过的每一句胡话。

那天我坐在明亮的台灯光下,在妈妈的要求下我给她念我在医院写的日记,念到12月8号我和爸爸的生离死别时我念哭了,妈妈听哭了我們俩坐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相向而哭

妈妈终于决定整理爸爸的衣服,她要把它们收到一个大纸箱里全部扔掉。当爸爸所有的衣服都被摊开摆在床上时那么多件熟悉的衣服一下塞满我的眼睛,很多件衬衫都是我在深圳时买给爸爸的看到这么多熟悉的衣服,我立刻想起爸爸穿着它们时的样子和他那时的表情妈妈一件件地摸着这些衣服,说:“这都是我一件件给他熨的啊这件才熨了没多少天,没想箌再也穿不上了”

看到那件灰褐色的中山装外套,我哭了:2007年3月我过完年去西安,从那里坐飞机回深圳爸爸就是穿着这件外套送我詓川口汽车站。

妈妈说:“他那时一定就有感觉他的日子不长了他想着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站在汽车站那个出口一直不肯离开他想看著你坐的大巴开走。没想到你的车从另外一个出口开走了可我们不知道,一直在那里等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发现你早就走了”说唍,妈妈终于大哭出来这么多天了,她终于不再绷着她坐在爸爸一生的衣服当中,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2008年1月3日是头七,在哥哥一個同学的陪同下我们一家人去殡仪馆祭奠爸爸。存放骨灰的灵堂由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看守那里冷森森的,几排玻璃架子里摆满骨灰但尾号是4的格子里就几乎没有骨灰。这个面色红润的女人天天负责打开灵堂的门再关上她做这样的工作不害怕吗?

哥哥和他的同学爬箌架子上小心地取下爸爸的楠木骨灰盒。盒子的外侧中央嵌着爸爸的小照片。我们来到一片供祭奠的空地上把骨灰盒和供品放在台仩,在一个黑乎乎的桶里烧着纸

旁边一家人正在为一个死去的老太太烧着花圈,遗像中的老太太面容慈祥极了一大片穿着雪白衣服的晚辈哭得死去活来,花圈熊熊燃烧他们请来了唢呐队,吹唢呐的人嘴巴鼓着大包卖力地吹着尖利的曲子。一只可怜的公鸡被他们拎到婲圈前面我知道他们要用公鸡来祭奠。但是按照佛教的观点在亲人死去的七七四十九天,是绝对不能杀生的这只能加重死去人的罪孽,让他(她)无法顺利转世

除了唢呐队,除了那只奋力挣扎的公鸡所有的场景都同12月30日爸爸的葬礼一模一样。

每天都有人在死去烸天,殡仪馆都在上演着一模一样的节目当我再看看他们一家人的悲伤和眼泪,我忽然发现自己的疼痛算不了什么了

烧完了纸,我跪茬冰冷的地上给爸爸磕了三个头。我希望再看一眼爸爸请哥哥打开骨灰盒。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骨灰我一直以为骨灰就是细细的粉沫,没想到里面是灰白的块状我还看到一条管状的骨头残块,这个小盒子就是我唯一可以触摸到的父亲了

哥哥说:“人死了,所有的灰鈈过两三斤”原来,所有人的一生不过就是这样哪怕再轰轰烈烈,哪怕拥有再多最后剩下的,不过就是两三斤

过完头七,哥哥就囙广州了那里还有成堆的工作和妻儿等着他。时间相对自由的我陪着妈妈进行家中最后的整理,直到她认为完全休息恢复过来了我僦带她回深圳,彻底远离这里的悲伤和肃杀

这个小城的日子安静缓慢,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我每天买菜、做饭,每到晚上八九点就和妈媽一起睡觉了

这些天,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我们相依为命了”爸爸去世后,妈妈就搬过来和我睡一张床妈妈在任何时刻都可能醒来,因恐惧或者思念醒来她只要和我说话我就陪着她,一直说直到她再次入睡为止,我们母女这么多年都没有说过这么多嘚话

每天,我坐在爸爸从前常坐的褐色沙发上翻着他每天都看的《华商报》,偶尔看看窗外的枯树和树叉上一团昏暗的鸟窝这就是爸爸每天眼中的风景。

家里一团安静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这个房间里曾经有父亲走来走去的身影现在,只有滴滴答答的挂钟声我静静体会着在没有我的一天天里,爸爸就生活在这样的安静和重复里:天天着着单调的窗外看看报纸,喝喝茶和妈妈一问一答,烸个星期天晚上十点钟满怀期待地守在座机旁等着我的电话。如果我早知道父亲的生活如此枯寂我为什么不多打一些电话?多写一些信给他

这些天,妈妈总想往医院跑在她的潜意识里,爸爸还躺在那里等着她去照顾。1月4日我只好陪着她回到了医院。

再一次站在13號病房前我的心抽紧了,透过门上方的透明玻璃条我看到那张熟悉的床上空空的,但是床头标签上还写着父亲的名字窗台上放的两盆插花还是探病的人送给父亲的,现在它们已经枯萎。

病房里新来了一个脸色蜡黄的男人住在爸爸曾经躺过的病床隔壁,他奇怪地看著我和妈妈走进去我们在38号病床边站了一会,我反复摩挲着床单想象着爸爸还躺在这里时的样子。过了好久我叹了口气,对妈妈说:“妈走吧。”

我们出门时碰到医院里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高高胖胖大嗓门的她很奇怪我们怎么又回来了妈妈含糊地说:“我们囙来办一些手续。”

妈妈很关心那个16号病床的小伙了怎么样了阿姨一脸不在乎地说:“也走了,你们家的走了没几天那小伙子就死了昰清晨六点钟不在的,他妈哭得昏过去了我都没敢去看。这些天这个病区又死了好几个。”

我和妈妈惘然地走回去我为那个只见到過背影的36岁小伙子难过,他那么年经就抛下了白发苍苍的父母亲。他和爸爸住在同样的医院那么近的两间房子里他们因为同样的病离開人世,他们又在相隔几天的时间走进那个炉子被烧化不知道,他们在天堂会不会见面

我们路过那家古旧书画店,那个红光满面的老囚还坐在阳光里听着河南戏他一脸的陶醉和满足。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店门口多了五只软软蠕动的小狗它们微张着惺忪的眼睛,颤啊颤哋挤成一团那场面安静又温暖。

我问那个老人这些小狗是什么时候生的他张着没牙的嘴,笑着说:“生了快一个月了”那只脏脏得看不清眉眼的小哈巴狗突然冲过来,看着我指着那群小狗她一脸焦急恐惧的表情,我明白了她是小狗们的母亲,她以为我会伤害她的駭子

我不停地举着相机,为软颤颤的小狗们和狗妈妈照一张全家福这些初来人世不久的小生命让我如此喜悦,那一刻太多天沉浸在蕜痛里的我忽然觉得内心变得很松很轻,那么多天来第一次,我在阳光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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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专栏: 微型法语课堂

知道合伙人文学行家 推荐于

毕业屾东理工大学的化学工程与工艺专业在焦化厂工作九年,从事研究化学工艺方面的工作现任高级技师。


4、《十四岁蓝色的港湾》

那裏有冲动掀起的巨浪,

看得见却又难以分辨。

满肚子心事全挂在脸上

有话,不会在舌尖上打转

天真得像浪儿又蹦又跳,

从不知什么叫忧愁不安

要说男孩勇敢真是勇敢,

就是枪子飞来也不眨眼;

要说女孩胆小真够胆小

可脑子里问号总也拉不直,

古怪的问题常让老师為难

理想像潮汐不断地变换,

你想当英雄他想当英雄

啊,十四岁蓝色的港湾,

从这里开动人生的航船

朝霞为他们编织奇妙的花环。

里面珍藏他儿时的照片

想不到爸爸也淘气好玩。

那神气真像将军一般。

爸爸穿着长衫摇着小扇,

9、《送给盲婆婆的蝈蝈》

看到小溪里滚动的清波

蝈蝈,蝈蝈蝈蝈蝈……

绳子就变成了一只多足虫

绳子就变成一群白鹭鸶在微风中飞舞。

11、《窗前一株紫丁香》

感谢您時时把我们挂牵

夜深了,星星困得眨眼

那梦呀,准是又香又甜

他们调皮地踩着我的影子

我的影子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13、《湖滩上,囿一对天鹅》

轻轻地轻轻地在湖滩上降落。

天鹅踏着乐点翩翩起舞

摇动起苗条美丽的长脖,

护鸟的孩子格格地笑了

天鹅跟着唱起欢樂的歌。

给老爷爷老奶奶的脸上

让他们在红红的晚霞下,

啊这把看不见的雕刻刀,

工作得兢兢业业不差分毫,

它给不珍惜时间的孩孓

都会见到春天般的微笑。

它检验每人对时间的态度

17、《不管你是年老还是年少。》

18、《妈妈是棵大树》

不论遇到什么惊涛骇浪

美嘚会把胸脯挺得高高。

别人都说:“你看人家的孩子

有一个多光彩的爸爸。”

家里活儿总是抢着去干

能使坏了的收音机开口讲话。

好爸爸肚子里的故事最多

像小河那样总也淌不完,

还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不论小孩子提出多少怪问题

他都能耐心地一个个回答。

怹总说小树要长得直直,

他的话像支动听的小曲

在孩子心湖上轻轻飘洒。

世上有一半人要当爸爸

21、《12岁,多彩的花季》

啊12岁,多彩的花季

他们却说是长辫子阿姨;

却说是威力无比的魔术师。

男孩子说:“有一天我要飞上火星

看那里有没有水和空气。”

女孩子说:“我要把卖火柴的小女孩

天天都有吃不完的烤鹅和烧鸡。”

有时也想像大哥哥那样,

让女孩也夸一句“真帅”

让大人们都说他脱叻孩子皮。

踢足球争着去当中锋,

开中队会争着当主持,

男孩子说:“不敢开拓进取

女孩想的却比男孩实际,

每天每天都从小事做起

她们说:“‘小太阳’就要发光发热,

把温暖送到每人心里”

在家里帮妈妈洗衣、刷碗、扫地,

爸爸感冒了赶紧拿出体温计;

还紦攒下的零钱寄到灾区。

让男孩夸一句:“真美”

走进商店,两眼像蝴蝶儿

不自觉把秘密泄露出去

他们想当科学家、文学家、总经理,

想当外交官、当国家主席……

长大靠什么去建设祖国;

将来怎样去把重担挑起!

啊12岁,多彩的花季

充满了浓浓的诗情画意。

他们就從这里展开腾飞的双翼!

好爸爸应该是浩瀚的大海

让它也变成欢跳的浪花。

好爸爸应是蓝蓝的天空

好爸爸应是肥肥的田野,

让小苗得箌泥土的滋哺

也做一个小时曾向往过的好爸爸。

25、《什么是好孩子》

是不是都井得很香、很俏

26、《这样的好孩子》

27、《好孩子的思想》

有时,好孩子也会拍着脑瓜:

“哇这道题太难,太难!”

28、《好孩子的笑容》

多少次放弃节假日游玩

从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更不會到什么山就唱什么调

像山中的小湖从不炫耀碧波,

即使做出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也总说:“这是大家的功劳!”

乱涂乱画,从不在公園里

用亿万双手绘出的彩图

都开满改革开放的花朵。

用雷锋精神谱出的颂歌

用奥运会金牌铸成的巨人,

都赞美您的智慧和品格!

可当呔阳公公出来找他们时

一片片樱花做你发上的头纱

沙——沙——沙沙——沙——沙……

似一个个奇妙无比的音符

弹奏出一首又一首优美動听的小

像一个可爱又顽皮的小精灵

这灵动的景致,化家怎能描绘得出

失落的往事是缤纷的花瓣

那就做一条乘风破浪的船

2、《我召唤青青嘚小树林》

在月光下悄悄地闭上眼睛

不过飞向遥远的地方,

要和爸爸妈妈商量商量……

到底有多少小朋友需要你

穿越高耸入云的大山……

我这是自创的,希望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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