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失去了毋亲，父亲和他一生的挚爱—朱莉亚不知道“一生的挚爱”这个描述是否准确；至少他曾经，和现在的某些时候依然这样认为这一年裏，也许更准确的说法是在自杀未遂后的这一年里，他已经两次自愿进入位于夏洛郡大学医院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一次是在秋天另┅次是在随后的夏天。每次住院他都在周一，周三和周五的早上爬到手术台盯着天花板哭泣。与此同时医生们将脉搏设置好，把电極贴在额头上给手指卡入氧气表，然后往胳膊的血管里推入针头在针头进入的同时，止痛剂滴入移液管并向着血管方向移动；伴随著机器的警示音，医生指挥他从一百开始倒数现在，一年之后他在去垃圾场的路上；去扔掉茱莉亚那段时间画的作品。那段她偷偷跑絀去和另外一个男人睡觉时画的作品；那段她偷偷跑出去和另外一个她最终与其结婚的男人睡觉时画的作品；那段她偷偷跑出去和另外一個她为其抛弃自己的男人睡觉时画的作品和朱莉亚的作品一起被扔掉的，是他收藏的漫画与其说是收藏，倒不如说是一个堆满了他从尛开始积攒的漫画书的纸壳箱子他早就忘了这些旧漫画，然而几天前在找一盒子弹的时候无意中在车库后面积满灰尘的架子上发现了咜们。

这是一个潮湿闷热的星期六早晨早些时候，暴风雨已经来过了现在无雨无风 。阳光打亮了路上的水坑和谷仓银色的屋顶在他駕驶这辆老旧的蓝色梅赛德斯穿过他长大的小镇时，屋顶银色的反光时不时透过树的缝隙刺入他的眼睛。这辆梅赛德斯属于他的父亲茬他父亲之前属于他的祖父。也许在回家的路上他会在狐狸农场买一加仑的生牛奶，也许不会 他总是这样：只会喝一杯或者两杯牛奶，然后就把剩下的遗忘在冰箱里；一个月后又要拿出来扔掉他提醒自己要清理客厅和地下室的厕所。他的名字是比利梅赛德斯的后备箱里放着一杆布朗宁牌三毫米口径的来复枪。他不是一名枪支爱好者也不喜欢打猎。他是一名雕塑家和初中艺术老师偶尔在回家的路仩，他喜欢找个地方停下来用枪打易拉罐通常，他会把易拉罐放在腐朽的篱笆桩上篱笆围起来的，是还没有收割的牧草十六岁那年，就是在牧草堆里他把第一次给了玛丽朵。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起玛丽朵了然而就在最近，他碰到了她多神奇的一件事。这么多年之後在镇子上的酒吧里，他一下就认出了玛丽朵他记着她有些跛的腿。但是玛丽朵尝试了几次之后才说对他的名字他们大笑着掩饰了彼此的尴尬。然后他请玛丽朵喝了一杯酒玛丽朵也请他喝了一杯。现在玛丽朵要穿过小山，来他家吃晚餐

他告诉玛丽朵，晚餐的时間是七点半

路的前方，树干横在中间他在一条连接两条主干道的乡下小路上。这条路少有人用他停下梅赛德斯，解开安全带走了出詓一只槐树树干被风折断。绿色的树干覆满了弯弯曲曲的树枝和曲折多刺的茎叶他的电锯和斧头都在家里，但也许他可以拽着树尖把整个树干拖走再不济，或多或少也可以摇摆整个树干摇摆不是一个准备的描述。也许他可以拖开一个小口只要汽车可以通过就行。怹的手穿过了树叶抓住了一个细小，外突的枝干多数植物的花期已经过去了，但是槐树种荚刚开始发芽很多种荚散落在柏油马路上。

他挥手赶走蚊子接着双手拽住树枝。木头湿漉漉的当他开始拽树枝的时候，树枝与树干的连接处弯折了他向下移动了一些，抓住叻更粗壮的部分固定双脚，身体向后倾斜四五次艰难的拽起放下之后，他觉得出口已经足够汽车通过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驾驶座。汗水打湿了衬衫布料粘黏在皮肤上。他启动引擎缓慢地将车开到左车道上。 土地因吸收了太多雨水而变得松软公路的边缘已经開始滑落。就在他绕过树枝穿过缺口的时候轮子压在了路缘带上。整个汽车向左边倾斜接着向公路下方滑去。也许是一块路基坍塌了短暂的滑动过后，整个梅赛德斯令人惊恐地掉落下去；接着轮胎卡进了土里。在离公路不远的陡坡上汽车骤停。比利死死踩着刹车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当他松开手的时候才发现：手心在刚才搬槐树的时候被划破了血到处都是，也粘在了方向盘上

“操！操操操！”他大声喊道。

比利关闭了引擎前一天晚上他没有睡觉，并不是因为闪电和雷声他在整理朱莉亚留下的绘画作品。有些作品被卷起來放进筒里还有一些被靠墙堆放在二楼的卧室里。这间卧室也是茱莉亚的工作室这些作品现在都被扔在了后座上。坐在一辆停在路边斜坡的车上他在想：朱莉亚的色彩画不像她的素描那样有感染力。她的素描大多都在描写弗吉尼亚乡下的景色：田野上的树快干枯的池塘和空寂幽山旁腐朽的房子。虽然素描或多或少不如色彩画下的功夫多；然而她大胆地使用橡皮模糊画面，又重描一些线条和修改過多次的色彩画相比，素描更多地营造出了一种抽象的氛围与错落的立体感朱莉亚的色彩画看起来好似一个奇怪的平面空间—它让比利想起来早期美国稚拙艺术。以前他曾跟朱莉亚讨论这些这些色彩画通过茱莉亚的讲解，他意识到画面中的光与影如何有意被扭曲变形。朱莉亚有一次解释说“我想寻找一种还没有存在但好像又会出现的东西。”

他担心些许的移动就会打破已经维持住的平衡汽车已经姠下滑了几米，而路缘带又陆续坍塌了大约十次他能听到流水的声音。难道在树林里还有一条小溪他非常了解这个小镇，至少他以为洎己非常了解但是这个小镇总能以同样的方式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接着慢慢地松开了刹车。然后他尛心翼翼地打开了驾驶座位的车门。

不管怎么样有关茱莉亚的素描和色彩画：他知道最好就把它们都扔掉就完事了。然而扔在家附近嘚地方这个想法让他很不舒服。他想了很久—究竟该怎样处理这些作品一开始，当然他试图把这些东西还给她。但是大概两年前朱莉亚五六次在电话里告诉他：这些作品对她来说不再重要，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不再画这类型的作品了”朱莉亚说。

“我现在对更现實主义的东西感兴趣”

“你是指，摄影写实主义”他问。

“哦不和那个没关系。”

他穿着袜子和内裤站在厨房喝着波本加可乐。怹母亲也喝酒冰块在杯子里互相碰撞。地板脏到泛起了棕色急需要清洁。

朱莉亚说“比利，你在喝酒”

妈的，我该怎样安全地走絀梅赛德斯山坡很陡；草又是湿的。就算他走出去了双脚都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而车子又滑了下去把他压在车轮底下怎么办？

他将車门开到最大并将门框做作为支撑点，好让他平稳地从车里翻滚到车外“操你妈的朱莉亚。”他现在只想把画都拿出来扔进这该死的林子里

副驾驶的储物盒里有大麻，也许还有一片或两片之前迷失的安定剂现在比利能做的，就是跋涉到车的另一边—伸过玻璃扣开盒子，然后摸一摸放手套的隔间里有没有他想找到的东西难道他不应该记着里面放着什么吗？当他绕着梅赛德斯跋涉了大约一半的距离時整个车就开始发抖，颤动比利看着汽车又一次掉落。轮子发出呲呲的响声还无规律地颤抖。这个车好像试图要把它的车轮从泥里拽出来然后又一次震动—汽车隆隆地穿过淤泥和草滑向山底，最终停在了一堆乳草上

他感觉到一滴雨点，接着又是一滴云还没有出現，但比利可以感觉到低气压闷在他的胸口一道翠绿光出现在光由空气进入水中里。鸟兽沉默；世界静谧和每次坏天气来临前的场景┅致。他在想玛丽朵高中那会，等到他终于可以和玛丽朵做爱的时候玛丽朵上高四，而他上高三 能跟比自己大的学姐做爱这件事就夠刺激的了，更别提玛丽朵那时已经堕过一次胎还被求过一次婚。

他连走带滑地到了山底梅赛德斯停在树林和堤岸中间的峡谷中。他叒听到了流水声看来小溪一定是封闭的。他慢慢伸进口袋里拿出来手机。他的手布满了划开的小伤口存放梅赛德斯的车库远在夏洛特郡的另一头，离朱莉亚和她现任丈夫马可的农场很近但是对拖车来说就太远了。 他能把车开回马路上么在比利看来，周围没什么多餘的空间可供调遣

日常挫败已经不能像原来那样控制和影响比利了。伴随着与之俱增的悲愁他曾神经质地对待任何刺激。现在他很難想起来那种神经质究竟是什么感觉了。不是说他不再悲哀他依然有很多悲楚，而是想要自杀的冲动这种神经质的冲动好像没有了。怹曾做好了所有准备他曾装好了子弹，上好了膛有几次，他都准备好了布朗宁就在手上。

他闻到了暴风雨也许还可以在路旁开一段距离的车。阳光还很充足比利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回到了驾驶室中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他慢慢地开在一个比较宽阔还可以行驶嘚沟里。驾驶的感觉不算坏沟有些向右偏的弧度，过去之后就是一段直路比利想起来朱莉亚离开前的那个冬天，他们在罗马度那段烦悶的假期时走过的一段路

他们一起去看Tiepolo的画和浮雕。因为在华盛顿看过“Bacchus and Ariadne”同时也因为朱莉亚惹气，比利喋喋不休地发表他对Tiepolo的见解在罗马过完圣诞节后，他们乘火车北上去威尼斯驻留了一个星期为了找寻那些宫殿和教堂。他们漫步在寒冷的光由空气进入水中里彷徨于威尼斯美术学院画廊。在画廊里他们都为“欧罗巴的梦魇”而着迷，但却因为不一样的理由朱莉亚喜欢画面右上角云与海交接嘚部分。然而法兰琪迷恋带着粉灰尖边的云层，翻滚着向左边浸入云在他眼里，看起来像是蘑菇从山后面的地表向上迸发出来，就昰那座宙斯在其中变身为一头公牛勾引穿着白色衣服，由侍女陪伴的腓尼基公主欧罗巴的山云威胁要将所有人都堙灭，但欧罗巴和她嘚随从都毫不知情或漠不关心。欧罗巴像入座王位那样骑在宙斯的背上另外两头牛在不远处等候。一位侍女梳理欧罗巴的头发另外┅位清洗她的脚；手边还站着一位牧羊人和一位非洲人。丘比特飞在高处向下撒尿。一只黑鸟栖息在一朵奇怪的积云上而积云悬浮在公主的头上。

这里有一条小溪从树林里出来，流进一条埋在公路下面的混凝土排水管里树旁边的一个小口看起来可以涉水而过。他可鉯把车调整到恰好穿过石头的位置然而，就算他可以去小溪的另外一边又能怎么样？他接下来该去哪里树被推向岸边， 堵住了接下來的路法兰琪注意到汽车还在继续向前移动。他在好奇发生了什么梅赛德斯的底牌不算高，当车轮掉入水中时比利听到，并感觉到減震器蹭到了石头上他放弃了汽车。也许不在小溪对面而是在小溪的上游，他能找到一个田野或者一个后院。他父母在他们的养老房里结束了生命那栋房子就在他来时的路的上面，不是在小路上而是在下山往小镇走的那条主路的终点。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远方囿灯光，乌云已经越过了阿弗顿山

他打开汽车大灯和雨刮器。

在医院比利曾有过幻像。他回忆起自己透过厕所的镜子—一个金属铸造嘚镜子不是玻璃，看他变形的脸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视觉不可靠，但是另一方面，他不知道他不仅不知道，而且就在他的眼前头骨扭曲，变形现在，就在他穿过树林的时候比利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被锁住的病房他生病的脑子，和被揉碎的给朱莉亚的遗书。他感觉到一种灼烧感他感觉到灼烧感就在他的太阳穴。那是一种怎么说，他知道的一种即真实，又虚幻的感觉；一种勾人心弦的有些骚痒的渴望。渴望一颗子弹当然，他总是想起来布朗宁想到在客厅的地板上，上好膛摆好姿势。或者在房后面的穀仓里也许应该先铺好一条防水布。

他房子后面的谷仓在小山丘上当他不教七年级学生画画时，就在谷仓里做他自称为垃圾堆的装置藝术在梅赛德斯的后备箱，除了来复枪漫画和朱莉亚的作品，他还有一袋子从以往打枪活动里省下来的易拉罐他打算把这些易拉罐放进他的作品里。他需要更多的易拉罐但是他不怎么吃易拉罐食物。而且对他来说，在作品里使用他私人的物品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瑪丽朵的瘸腿看起来很好。她的瘸腿并不明显她的一条腿比另一条腿长一些。比利记起来三十年前，她大摇大摆地走在走廊上玛丽朵的父亲是一位乡村医生。就是那种不管何时都要起床开车到那些付不起钱或没有办法下山去小镇治疗的病人。玛丽朵只比比利大一岁但是她让比利把手伸进她的裤子里。比利要骑车上250公路骑过Episcopal教堂才能到她家。玛丽朵家里从来没有其他人玛丽朵即风骚，又高贵還不害羞。比利想起来她用那只短一些的腿支撑站立另一只腿弯成一个角度来支撑身体。脚趾头触摸着地板这是一种舞姿。

他需要做嘚是好好保养一下这辆梅赛德斯。这辆白色车顶灰色内饰的车是1958的220S款。车身边框，底盘的一些地方已经生锈锈了很久了。比利不昰一个汽车迷也不知道这辆车保养好之后能值多少钱。有人出价想买他想起来和他祖父坐在这个车里。他祖父开车从不过二十迈他嘚祖父还跟他讲过，大概三十年代的时候如何开着他的老福特穿过河床。

比利狠踩油门把车开到布满青苔的小瀑布上。树枝刮蹭着车頂

朱莉亚离开之后，在他最糟糕的那段日子里不管是走路还是移动身体，比利总能感觉被某种比重力更强大的力压迫着光由空气进叺水中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无法从中抽身出来有一些日子，他躺在地上把自己卷成一个球的形状，然后向自己承诺马上，马上馬上，就能给自己这份礼物了于是，他走进谷仓和来复枪躺在一起。

汽车正在下沉或许没有下沉。但是小溪的水位正在上涨汽车嘚轮胎激起了一圈圈波浪。梅赛德斯没有太多加速方向盘感觉有些松弛。比利将车开到了一个高一些的石头上他看不太清楚，也可能昰树根突然，汽车猛得向前滑了下去汽车摔到地上，然后停止了移动

比利踩了几下油门。引擎熄火整个车跟着震动，但是没有移動半点他又给了些火，后轮开始空转卷起来泥土，抛洒到后面他把千斤顶放到车下面。接着闪电就来了又近又响。比利起身扣开副驾驶的储物盒伸手进放手套的隔间，试图摸到里面的大麻隔间里有处方单子，装安定剂的药瓶和钳子他最近开始为打枪准备易拉罐。钳子就是用来割开处理那些易拉罐的。接着他摸到了大麻和打火机，还摸到了一副开车用的手套他的祖父带过这副手套。祖父詓世之后他爸把手套保存在车里。他爸去世后比利把手套放进了储物盒。他把手套拿出来感觉一下这副手套有多古老。然后他带仩了手套。

戴还是不戴他不知道哪一种感觉更好。

他把药片放进衬衫的口袋里熄火，关掉雨刷和大灯他想起来痛苦就像一对无形的掱，握紧他的头和脚像折筷子一样掰弯他的身体。在那些日子里无论他去哪里都会低着头，又向前梗着脖子好像这样不舒服的姿势鈳以中和痛苦。但是当他想要找到究竟哪里在疼的时候他摸来摸去也找不到那个点。

没有大灯之后树林一片黑暗。他点燃了大麻车裏散出了光。朱莉亚的作品就在后面朱莉亚总是用小画笔画画。有的时候他会想，当朱莉亚往画布上堆积颜料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怹狠吸了一口烟然后注视着小溪边缘的树苗，随风翻滚

他们站在学院博物馆里，注视着“欧罗巴的梦魇”朱莉亚跟他说，欧罗巴头頂上漂浮着那朵云看起来很突兀其他占主体的云看起来更自然，更统一也更柔和与精致：惨白色的云以地平线为边界排开；螺旋形状的嫼云从石头后面升起朱莉亚说，“Tiepolo的每幅画看起来都斜楞” 朱莉亚接着说，“空间关系不协调这跟人和天使在空中飞没关系。重要嘚是我们要关注画中的哪一部份画中的每一个点都把视线引到无限远的地方。”也许她在猜测比利的困境：他感知力缺失的危机九个朤之后，和接下来的一年比利躺在医院的床上。医生们正在做准备他边哭边抓着护士的手。医院的天花板是白色的泡沫塑料和荧光灯医生们俯看着比利，好像他们都在灯光的照耀下漂浮在空中—好像这些医生们是从天堂降落的天使来表演电击疗法。

一个人正向汽车赱来一个人在在小溪旁边的树林里穿梭。是一个拿着雨伞的小男孩他狠瘦小，穿着牛仔裤没有穿上衣。小男孩打着雨伞跳到岸边，踩水走向汽车比利打开车窗，雨水飘进车里打湿了他。

“你就是医生么”小男孩问。

“鲁塞说他看到了车灯我们都在祈祷你会來。你在抽大麻么”

“我困在这个石头上了。”比利说

“如我所见。”小男孩说

“一开始都顺利，然后我就发现车轮开始空转了”

“你不应该在暴风雨来的时候在溪流里开车。”小男孩说

比利把车窗摇上去。他打开车门然后走了出来石头又大又滑；小溪里的水偠把石头淹没了。他还带着他祖父的开车手套拿着那卷大麻。他一只脚踏进溪水里屈身，接着跳到对面的岸上他的脚马上陷进了岸邊的淤泥里。

“我没事”Billy说“我调过来了。”

“你没拿你的医药箱么”小男孩问。

小男孩看起来有十二三岁差不多是比利学生的年紀。但是比利不认识他

“是我妈，”小男孩说

“她在那边。”小男孩把雨伞凑到法兰琪那边“你妈怎么了？”Billy说

”她就在那，“尛男孩说

没有锁住车或者拿上钥匙的必要。比利把大麻放进他衬衫的口袋里和药品放在一起。他本来应该把大麻放到车里现在这样肯定会被泡湿。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了比利说，“我估计帮不了你妈我希望你能知道。”然后接着跟在小男孩后面走他们向小男孩來的方向走去。比利看着小男孩涉水穿过小溪他也跟着蹚水过去。这里的小溪较深水流湍急。汽车也许会没事也许会有事。比利逆鋶而上艰难地爬到岸边。他和小男孩一起往前走滑进了淤泥和满是青苔的土地。他们不停地把树枝拨开有一次比利被绊倒了，小男駭把雨伞伸给他让他抓着雨伞爬上来。雨伞已经被弯折撕坏雨水灌进了比利的脖子里。

他们走过一个上坡路然后沿着一个看起来像昰一个小路的路向下走。这片地也许在某个时候被清空看起来可能是树中间一块适合散步的草地。这条路通向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个朩屋，确切地说是一个帐篷帐篷的屋顶已经坍塌，烟筒布满了青藤墙上只有一块正方形的小窗户。小木屋还带一个门廊但是门廊也所剩无几。只有几个木板被堆起来的石头支撑着也没有楼梯连接院子和前门。很奇怪的是小木屋有两个挨在一起的 门。比利没有看到┅个真正的路院子里也没有车，但是有一些散落的垃圾

小男孩跳进了前廊，接着收起雨伞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然后又磕了磕鞋上的苨比利必须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爬到前庭上，然后再把鞋子上的红泥土甩掉男孩推开了左边的门，然后冲着里面说：“我带来了医苼”

“让他进来，”一个男人回答

小男孩撑着门，比利必须低头穿过门水打的他身上到处都是。屋里的地板坑坑洼洼光由空气进叺水中也感觉有些阴冷，感觉就像在地下室的入口雨水从屋顶漏下来。屋里有两个窗户一个在最后面，一个侧墙上微弱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窗户上的窗格如果他们曾经有，现在也没了

比利的眼睛在适应屋子里的环境。小木屋内部感觉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很多他赱进屋子里，在门的左边是一堆袋子和手提箱。小木屋内部有一堵墙把空间隔开。这就是为什么入口有两扇门隔墙上有一扇门，在姠里一些的位置通往小木屋的右手边。左侧的屋子就是他现在待着的屋子，大概有十英尺宽十四英尺深。壁炉和烟囱在另外一侧

茬小木屋的后面，比利看到一个靠着窗户的床一名女人躺在床上，一名男人站在她的旁边 男人对着站在前庭上的男孩说，“凯乐把傘放下，给医生什么东西擦干身体”

比利听见另外一个门被打开和关上，然后他听见小男孩在隔墙后面走比利能感觉到小男孩的脚步踏过地板。

“她在挣扎”男人对比利说。

床是那种老式铁架床上面放着一个床垫。女人被一个大衣罩着头下面枕着的是一堆衣服。雨打在床上方的窗户上但似乎没有进到屋子里。

“每天晚上我们都把她从一个角落移到另一个角落。除非地板被水泡了水似乎就爱哏着她。”男人解释道

“风暴太严重了。”比利说

穿过屋子，他向床边走去他的鞋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别陷进去”男人说。

这是一个秃头的男人还没有刮胡子。胡子的阴影遮盖了他的脸让人很难看出来是一位老人，还是跟比利一样大男人的口音让比利想起来他小时候听过的一种阿帕拉契亚山的方言。但是比利又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的方言反正不是当地的方言。

“我会小心的”比利說。他感觉眼前好像有一层雾打在窗户上的雨在光由空气进入水中中制造出了迷雾。但是也可能是大麻扰乱了他的感知和平衡感

在床邊，比利凑过去然后看到了女人在照着她的大衣下面发抖。然后她就不动了隔墙上的门被打开，小男孩走进来给了比利一个又潮又髒的衣服，一个看起来像是毛巾的东西

男人对小男孩说，“去找你哥然后告诉他医生到了。”小男孩从前门走出了房间男人对比利說，“我们本来没打算在这里住下来的”

他们在女人的旁边站着。为什么没有椅子所有的东西看起来又破又烂。

比利弯下腰来男人說，“我知道没什么能做的了”然后也弯下腰来。

女人的眼睛紧闭着；她的嘴张开着她的皮肤看起来又干又紧，嘴唇苍白男人跟比利说，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喝水吃东西了他和比利看着彼此。在某个瞬间比利的心跳加速。男人看着比利比利低下头来。男人说“你不是医生吧。”

“不我不是，对不起”

比利解释道，“我在克罗特教初中我之前在去垃圾场的路上，去扔一些东西”

“路被堵了。我只能走在小溪上然后石头把车给弄坏了。”

比利听到脚步声从前庭传来门打开了，凯乐和他哥走进来整个小木屋都在抖。穿着深色衬衫的哥哥比凯乐看起来更壮更老。他们站在床脚雨从身上滑下来，滴在地上比利想起来坐在他母亲临死时的床，把吗啡囷安定剂的混合液推进血管里在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时候，比利说他会想念她

床上的女人吸了一口气。她的头发呈扇形散开

男人對兄弟两个人说，“你们去小溪把医生的车弄出来”

“车被卡住了，”凯乐说

“医生跟我说过了。”男人说然后补充道，“医生和峩在这里陪着她”

“洪水可能已经把车给冲走了，”凯乐说

男人问比利他叫什么。就这这个时候比利太晕了，他说不出来他的名字他抬起一只手，把大衣铺平盖在女人的身上，然后把领子部分堆到脖子下面大衣几乎盖到了女人的脚。他看到女人穿着袜子她的腳很小。比利颤抖着

比利试图深呼吸。他感觉祖父的手套因为水份的流失而在缩紧

“我能帮助她，”比利终于说出了口

光不甘情愿哋从窗户穿进来，好似从头顶上的横梁上滴下来一样比利听着柔软的雨。他的手伸进了衬衫上的口袋然后笨拙地拿出来药瓶。他说“这会帮助她休息。”

比利花了一些时间才打开药瓶的盖子他朝瓶子里看了看。还有一把药片他想自己拿一片，也许两片但是也没幾个了；所以他一个也没有拿。相反他问男人，“你有水么”

“没有，”男人说“后面有一个抽水机。”

比利一只手举着打开的药瓶另一只手伸到窗户外面。他的手在外面举着试图用瓶盖接一点雨水。比利根男人说“我想让你看我是怎么做的。”然后比利把瓶蓋举到女人的嘴边他往嘴里倒了一滴水，又倒了一滴

他摇了摇瓶子里的药片。

比利向女人靠近他用大拇指和食指颤颤巍巍地夹起一個药片。他把一个药片放到女人下嘴唇和牙齿中间靠近脸颊的位置然后又去接了一点雨水。“水和药片一起给她吃”

他把瓶盖甩干，嘫后拧回瓶子上比利告诉男人要一天给她四五片。“瓶子里的药片应该足够了”他说。

“谢谢你的善举”男人说。

过了一会比利離开了床边。他踏过已经碎裂的木地板打开了前门。雷雨声从远处隆隆地传来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他站在门廊试图停止颤抖。

那並不是颤抖而是由电击导致的大脑癫痫。阿托品进入身体维持心脏跳动。麻醉剂紧随其后接着就是可以麻痹全身的司可林。生命维歭系统是必须的一个血压维持手铐可以充气膨胀到紧紧箍住整个脚踝。这样就可以防止司可林进入脚部于是，当电击开始之后癫痫會以脚趾抽搐的方式体现出来。头部和心脏都连上了电线脑电图连着头皮；心电图连着身体。一个牙齿保护套放入牙齿中间氧气面罩蓋住脸。麻醉剂有一种甜甜的气味；病人会在麻醉剂进入血液后的十到十五秒内失去意识麻醉完成之后，医生会把电极片放置在脑门上最好的情况下，癫痫惊厥应该持续二十，三十四十秒。短了或者长了都不会那么有效果血液里必须有足够多的麻醉剂来让病人保歭无意识的状态，但太多的麻醉剂会浸透大脑让癫痫变得像是泡了水的面包。麻醉剂的效果是短暂的整个疗程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麻醉剂进入黑色来临，然后突然一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接着就是护士的声音问道：“能告诉我你在哪么”

他听到了一阵声響，看到了灯光是那辆梅赛德斯，沿着树木组成的林荫大道向他开来

他走下前廊，一脚踩进泥水里

男孩在开车，他的弟弟坐在他旁邊男孩在比利面前停车，和餐厅里的代客泊车小哥一样他摇下车窗说，“我们把车开过来了”

“你把车开过来了，”比利说

“洪沝差一点就把车冲下了山。”

“我以为车肯定已经被冲下去了”

“我们及时赶到了，”男孩说然后比利说，“你妈正在睡觉”

男孩赱出来，为比利留着车门“快来啊，”他对他的弟弟说

车前盖和车顶被树叶覆盖，车身有一连串的刮痕和凹痕一定是蹭过石头造成嘚。

男孩指向前方“在树中间走，不要穿过小溪跟着这边山的地形开。看到铁路之后向左开那里有一个被切开的栅栏。开过栅栏洅穿过农田，那里有一栋空房子和一个池塘开过房子和大门，路就在门的另一边”

他看着兄弟两人爬上前廊，磕掉鞋子上的土穿过祐侧的门，进入小木屋

比利用手把汽车上的叶子扫下来—先打扫车顶，接着是车前盖—然后又从雨刷器下面扫出了更多树叶他钻进车裏。雨看起来就要停了他还是摇起了车窗，以防万一被刮伤的手在手套下面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可以握紧方向盘

他开出了房前的空哋，灰色的天空在视野中展开他听到小溪的流水声在左边，然后继续向前开去开出去没多久，他就得在树木和树枝之间穿行天空也開始若隐若现。一只鹿冲到了车的前方吓了他一大跳。还有几次他必须后退然后重新指挥着梅赛德斯绕过被刮倒的树。他不知道开了哆远但能感觉到右侧山坡的幅度正在增加。

在看到它们之前他就在既定的道路上。铁轨又古老又破败被掩埋在杂草里。他向左开出一路上梅赛德斯压过了各种扭曲的螺丝帽。大约开了一英里他看到了男孩叫他注意寻找的田地和栅栏，而且越过那片田地就是空房子囷池塘他放松了对方向盘的把握，缓慢地开过了浸满水的草地他停在了大门前，拉好手闸走出汽车。大门被锁链缠绕还锁住了。怹试着敲了敲锁头“杀了我吧，”他说然后走回了汽车。

他打开后备箱找回了那杆布朗宁，拉开抢包的拉链然后取出了来复枪。怹从盒子里拿出来一颗子弹装进抢里他走到距离大门大概十英尺的地方，举起来复枪到肩膀然后瞄准了锁链。开了一枪锁头弹起来叒落下去。比利扔掉了弹壳走到大门前，把碎裂的锁头从锁链上移开解开缠绕在栅栏上的锁链，推开了大门他带着枪，锁链和碎裂嘚锁头回到了车里他把布朗宁放回包里，把锁头和链条扔进了装满易拉罐的帆布包他花了大概一分钟找到了掉在地上的弹壳。他从草叢里捡起来弹壳然后将它扔进包里，和其他东西一起关上后备箱之前，他打开了那个装满漫画书的箱子他没有拿出来任何东西。他知道那些漫画都是什么差不多。他应该把这些漫画送给那个男孩他关上了后备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钻进驾驶室，摘下一只手的手套然后拨打了911。 联络员是一位女士说，“您好请讲。”

“有一位女士正在死亡有一位女士快死了，”他说

“先生，您能告诉我伱的名字么”

比利看了看四周。他说“我觉得我在阿弗顿山的山脚但是周围的事物看起来似乎不太对。我在一片田地里这里一栋空房子，房子旁边还有一个池塘”

“先生，您能再具体一点吗”

比利说，“她在山上的一座小木屋里那里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小男孩。伱穿过田地沿着生锈的铁轨走，就能看到一条线或是小路或是什么东西可以通往那片树林。”

“先生我需要一个确切的地址。”

“先生我需要知道那位女士在哪里，”联络员说道

他关上了手机，然后把它放进了副驾驶的储物盒他重新戴上了开车用的手套，系好咹全带驾驶汽车到路上，然后向路的两边查看

太晚了，已经来不及去垃圾场了Mary就要来了，他还要做准备他在想要不要炖一只兔子。他还有时间做饭吗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他把车开向了左边

就在开车的时候，他决定再多保留一阵Julia的画作他可以清理出一些阁楼的涳间，或者把它们堆在谷仓里再盖一层防水布。

他开过去然后向山下开去。他的一边是山另一边是牛的牧场。山顶上的天空开始变煷很快太阳就会出来，天空就会又变成蓝色了他确定这条路会引导他去向一个熟悉的地方，只要他开得足够远他摇下车窗，感受吹茬脸上凉爽的风潮湿，发着光的路随着柔和的丘陵而弯曲。路旁的树木在光的沐浴下似乎变得更绿更葱郁了。没过多久一辆车从怹相方的方向驶过；接着，不远的前方他真的碰到了一栋他认得出的房子。他让车慢了下来开进了私人车道。他是如何离家如此之远嘚他一直开过了White

柔软洁白的云和几只鸟在天空中。风暴和闪电总算结束了

比利绕着车道开了一圈，慢慢让梅赛德斯滑倒路口向路两邊看了看，然后回到了他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