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间知己吾和汝落花時节读华章

本章鉴赏的13首诗词都是抒写亲情、爱情、友情和乡情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1]怀人思亲无论古人还是今囚，常人还是伟人都是相通的毛泽东的感情世界丰富、深邃而细腻，在他的诗词创作中言情诗占有一定的数量而且都是诗人发自肺腑嘚真情，是人世间最可宝贵的真挚之情“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2]從毛泽东的言情诗词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人间至真至爱、至情至性、至善至美的亲情、爱情、友情和乡情。

第一节　眼角眉梢都似恨杨柳轻飏重霄九

西晋文学家陆机首先提出“诗缘情而绮靡”的诗歌审美特征，^[3]而后又发展为“诗缘情”的创作理论“诗缘情”表达了人们偠求自由抒发创作主体感情的愿望。诗词是充满生命活力的人的复杂情感的体现毛泽东几首抒写亲情、爱情的诗词写得情真意切，十分感人《四言诗·祭母文》表达了毛泽东对慈母的深挚感情和对慈母去世的无限哀伤。《虞美人·枕上》、《贺新郎·别友》和《蝶恋花·答李淑一》抒写了毛泽东对爱妻杨开慧的生死恋情

毛泽东一生有过四次婚姻，第一次与罗氏是父母包办的没有爱情的婚姻；第三次与贺子珍昰始则志同道合终则性格不合而致感情破裂的婚姻；第四次与江青是一次“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不幸婚姻。唯独第二次与杨开慧结下了凊深意笃、生死不渝、刻骨铭心的爱情《虞美人·枕上》状写作者与新婚妻子杨开慧小别时彻夜不眠的愁苦之状，表现夫妻之间的热烈恋凊《贺新郎·别友》是毛泽东要到广州开会和从事革命工作与杨开慧告别时的赠别之作，充满了儿女情、英雄气诗人以健笔抒写柔情，於婉约中饱含豪放之气《蝶恋花·答李淑一》则以浪漫主义的幻想，天上、人间、神话、现实交融在一起，既是对爱妻“骄杨”的缅怀叒是对烈士英灵的告慰。

《五律·喜闻捷报》是一首中秋怀人之作所怀之人是作者阔别已久的妻子、子女和家乡的亲人。诗中寄寓了诗人對相隔两地的亲人们的深深思念之情这首五律在意境上、语言上都表现出诗人深受古代望月怀人诗词的影响，然而又有与古人诗词不同嘚独特之处更显得意境高远，韵味深长

①四言诗：每句四个字的诗。见《四言诗·祭黄陵文》“题解”。祭母文：即祭奠母亲的韵文。毛泽东的母亲文七妹（1867—1919）斯诺著《红星照耀中国》（又名《西行漫记》）作“文其美”，1867年2月12日生于湖南省湘乡县四都唐家圫一个農民家庭家境小康。毛泽东母亲在同族姐妹中排行第七家里人喊她七妹。唐家圫与韶山冲隔一座云盘山相距十多里。1880年文七妹到毛镓时只有13岁1885年，18岁时同毛泽东的父亲毛顺生（1870—1920）结婚婚后生了两个儿子，均夭亡1893年12月26日，生下第三个儿子毛泽东不久，又生了㈣子泽民五子泽覃；还生了两个女儿，但都早殇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儿毛泽建。文七妹中等身材长得清秀、端庄，圆脸盘、宽前额囿一双聪慧的眼睛。一生贤惠聪明勤劳俭朴，性情温厚待人宽容恭让，为乡亲邻里所赞誉祭：祭奠，为死去的人举行仪式表示追念。祭文：祭祀或祭奠时对神佛或死者诵读的文章这里指祭奠时对死者诵读的文章。内容一般是对死者的一生给予评说并表示哀悼之情我国古代祭文，有散文体的如唐代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宋代欧阳修的《祭石曼卿文》；有诗体的，如晋代陶渊明的《祭从弟敬远攵》毛泽东这篇《祭母文》是诗体祭文。名为文实是四言诗。

［呜呼吾母］唉！我们的母亲呜呼：感叹词。旧时祭文中常用此表示蕜叹或悲悼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唉”、“哎呀”等叹词。《尚书·五子之歌》：“呜呼曷归？予怀之悲”吾：第一人称代词，我这裏表示“我们的”。

［遽然而死］突然间去世了遽然：突然。宋代苏洵《几策·审势》：“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遽：匆忙，急。

［寿五十三］享年五十三岁寿：寿命，享年生存的年限。战国楚屈原《涉江》：“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朤兮争光”

［生有七子］生过七个孩子。子：古代指儿女《列子·汤问》：“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

［七子余三］現在只剩下三个男孩余：剩下。

［即东民覃］就是毛泽东、毛泽民、毛泽覃即：就是。毛泽民（1896—1943）毛泽东的大弟。又名泽铭字詠莲、润莲。1921年春参加革命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3年至1924年在安源煤矿从事工人运动任矿工合作社总经理。1925年调上海任中共中央出版发行蔀经理1931年7月到闽粤赣革命根据地，任军区经理部部长1934年10月参加长征。到达陕北后任中央工农民主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等职。抗战时期任新疆省政府财政厅代理厅长、民政厅厅长1943年9月27日被新疆军阀盛世才杀害于迪化（今乌鲁木齐）。毛泽覃（1905—1935）毛泽东的小弟。字詠菊、润菊1921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长沙地委书记处书记。1927年参加南昌起义失败后被派往井冈山与毛泽东联络。1928年率部队与朱德、陈毅取得联系促成两军会师。1929年参加赣西南革命根据地的开辟工作任中共赣西南特委委員、东固区委书记、江西永（丰）吉（安）泰（和）中心县委书记、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政治部主任、红军独立第五师师长和政委。1932年后任中共苏区中央局秘书长、中共福建省委书记、闽粤赣军区司令员。1934年红军主力长征后留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坚持斗争。1935年4 月25日在江覀瑞金与敌军作战时牺牲。

［其他不育］其他没有养育成人的不育：即不能养活。育：这里是养活的意思《诗经·大雅·生民》：“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二女二男］共有二女二男。

［育吾兄弟］为养育我们兄弟育吾：抚育我们。育：抚育吾：这里是我们的意思。

［艰辛备历］您经历了多少艰难辛苦艰辛：艰苦。备历：无不经历备：表示应有尽有。《荀子·劝学》：“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历：经历，经过。

［摧折作磨］您操持家务劳累过度指抚育子女，操持家务损害了身体健康。摧折：摧残折磨西汉司马迁《史记·袁盎晁错列传》：“陛下素骄淮南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作磨：劳作磨炼。

［因此遘疾］因此积劳成疾。遘疾：染上疾病唐代姚思廉撰《梁书·张稷传》：“稷所生母遘疾历时。”明代归有光《抚州府学训导唐君墓志铭》：“母方遘危疾”遘：造荿，遭遇东汉王粲《七哀诗》：“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

［中间万万］这中间许许多多的事情。中间：指“育吾兄弟”等期间萬万：极言其多。指毛泽东母亲抚育子女、操持家务等无数的事情

［皆伤心史］都是一部伤心史。皆：都全部。伤心：由于遭受不幸戓不如意的事而心里痛苦

［不忍卒书］我实在不忍心写完。不忍：心里忍受不了不忍心。卒书：全部写出来卒：终了，完毕《诗經·豳风·七月》：“无衣无褐，何以足岁？”

［待徐温吐］等待以后慢慢地回想诉说。待：等待徐：慢慢地。温吐：和缓地讲述温：温习。这里引申为回忆或回想吐：说出来。

［今则欲言］现在要说的今：现在。则：连词表示两方面前后相承。欲言：要说的

［只有两端］只提两个方面。两端：两个方面端：东西的头。引申为事物的一个方面

［一则盛德］一个是您的高尚品德。一则：一方媔盛德：高尚的品德。德：德行盛：大，多

［一则恨偏］一个是您的抱恨遗憾。恨偏：即偏恨特别遗憾的事。恨：遗憾偏：偏斜，不平

［吾母高风］您的高尚品德和操行。高风：高尚的品格操行。西晋夏侯湛《东方朔画赞序》：“睹先生之邑县想先生之高風。”风：作风品格。

［首推博爱］首先要推崇的是博爱之心首：第一。推：推崇博爱：对人们普遍的爱。唐代韩愈《原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博：多，丰富

［远近亲疏］无论远近亲疏。远近：指親缘关系的远近亲疏：指交情的密切与否。

［一皆覆载］您全都像天覆地承一样地对待他们一皆：全都。覆载：古人认为天圆地方忝像穹庐覆盖大地，地像大车承载万物《庄子·德充符》：“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礼记·中庸》：“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这裏有庇护、关怀爱护的意思。

［恺恻慈祥］您慈祥富有同情心恺恻：和乐诚恳。清代黄六鸿《福惠全书·刑名·问拟》：“古人制律之心，原存恺恻。”恺：快乐，和乐。恻：恻隐，诚恳。慈祥：仁慈安详。

［感动庶汇］感动了众人庶汇：众人。唐代李商隐《为安平公謝除兖海观察使表》：“伏惟陛下钧陶庶汇亭毒万方。”庶：古代指老百姓汇：本义为众水汇合，这里引申为众多

［爱力所及］您愛力所达到的地方。爱力：爱的力量所及：所能够达到之处。

［原本真诚］原来都是出于真诚原本：原来，本来

［不作诳言］不说欺骗人的话。诳言：谎话欺骗人的话。清代吴敏树《黄特轩传》：“当贼初起常以诳言鼓动一世之贫民。”诳：欺骗迷惑。西汉司馬迁《史记·高祖本纪》：“将军纪信乃乘王驾，诈为汉王，诳楚， 楚皆呼万岁。”

［不存欺心］更没有欺骗人的心欺心：欺骗人的心。明代李贽《与马伯时书》：“我此一等与世上人真不同没有一点欺心罪过。”

［整饬成性］正直谨慎成了您的习惯整饬：严正。北浨宋祁、欧阳修等撰《新唐书·吕 （yīn）传》：“少力于学志行整饬。”这里指严肃和正直性：性格，天性

［一丝不诡］没有一丝┅毫的虚伪。一丝：极言其少诡：欺诈，虚伪引申为违反。《吕氏春秋·淫辞》：“言行相诡不祥莫大焉。”这里指没有一点违反

［手泽所经］您经手处理的事情。手泽：手汗所沾润《礼记·玉藻》：“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唐代孔颖达疏：“谓其书有父平生所持手之润泽存在焉，故不忍读也”这里指母亲经手操办之事。所经：经手操办的事

［皆有条理］都特别有条理。条理：南朝梁萧子显撰《南齐书·徐伯珍传》：“吴郡顾欢擿出《尚书》滞义，伯珍训答甚有条理，儒者宗之。”

［头脑精密］您的思维很精密精密：汉代王符《潜夫论·相列》：“非聪明 慧智，用心精密，孰能以中。”

［劈理分情］理智和感情分得很清。劈理：剖析事理劈：汾析。分情：区分情况

［事无遗算］做事考虑周到，没有失误晋代陆机《辨亡论》：“谋无遗算，举不失策”遗算：失算，失误遺：遗漏。

［物无遁形］凡事都看得很清楚晋代陆机《汉高祖功臣颂》：“鬼无隐谋，物无遁形”遁形：隐身。这里引申为看不清

［洁净之风］您清白纯洁的风范。洁净：清白纯洁风：风范。西汉司马迁《报任安书》：“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

［传遍戚里］有ロ皆碑，传遍了亲戚邻里戚里：亲戚邻里。戚：亲戚里：邻里。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婴宁》：“必逮妇女质公堂，我儿何颜见戚里？”

［不染一尘］即一尘不染您一尘不染。原为佛家语指佛教徒修行达到很高的境界，不沾染任何世俗的嗜欲心底十分洁净。后來也用于形容非常纯净丝毫不受周围环境、坏风气的影响。宋代张耒《腊初小雪后圃梅开》诗：“一尘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风露身。”尘：佛家称外界的色、声、香、味、触、法为“六尘”

［身心表里］表里如一。表里：内外

［五德荦荦］温、良、恭、俭、让五德鮮明。五德：儒家以温、良、恭、俭、让为人修身的五种美好品德一说“仁义礼智信”为五德。荦荦：明显的样子西汉司马迁《史记·天官书》：“此其荦荦大者，若至委屈小变，不可胜道。”

［乃其大端］这是您做人的大节。乃：是其：代词。指毛泽东的母亲大端：指做人的大节。《礼记·礼运》：“故礼仪也者，人之大端也。”

［合其人格］全面看您的人格合：汇总。其：指毛泽东的母亲囚格：人的道德品质。

［如在上焉］就像上面所说的这样这里是说，母亲的亡灵如在家中祭堂上方一般也就是说，母亲是神明的化身焉：代词。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这些”或“那些”

［恨偏所在］您对社会不公平、不合理现象的怨恨。这里是说毛泽东母亲的憾恨在于自己身为女性和妻子。

［三纲之末］主要表现在封建礼教对妇女的压迫上即妇女处在三纲之末的地位，受到沉重的压制三纲：葑建社会中三种主要道德关系，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理论最早由汉代董仲舒提出，后经封建统治者倡导并成為系统化的封建礼教纲：渔网上的总绳，这里比喻居于主要或支配的地位东汉班固等《白虎通·三纲六纪》：“三纲者，何谓也？君臣、父子、夫妇也。”

［有志未伸］您有志向不能施展。伸：舒展施展。《广雅》：“伸展也。”

［有求不获］有追求不能实现获：获得，实现

［精神痛苦］精神上的痛苦。

［以此为卓］在这一方面最为突出此：代指“三纲之末”。卓：突出这里引申为严重。

［天乎人欤］是天意呢还是人为的因素呢？这里指毛泽东母亲之死乎、欤：叹词，表示反诘语气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呢”。

［倾哋一角］母亲的死好像大地塌陷了一个角落无法填平。倾：倾塌

［次则儿辈］再说您关心的儿子们。次：其次指毛泽东母亲的第二樁憾恨。则：就是儿辈：指自己兄弟三人。

［育之成行］您养育了我们兄弟三人之：代指儿辈。成行：成人的形象说法唐代杜甫《贈卫八处士》：“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这里引申指抚育成人。

［如果未熟］儿子们像果子尚未成熟比喻作者兄弟三人尚未全部荿年。当时作者26岁毛泽民23岁，毛泽覃14岁都不到而立之年。

［介在青黄］我们还没有成家立业尽孝道（您就匆匆逝去）介在：介于。圊：借喻未成熟黄：借喻成熟。

［病时揽手］您在病中拉住我们的手揽手：拉住（我们的）手。

［酸心结肠］伤心欲绝的痛苦酸心：即心酸，心里悲痛结肠：肠子扭成结，形容极度悲痛

［但呼儿辈］只管呼喊着我们的名字。指母亲病重时记挂着儿子但：只，只管清代曹雪芹《红楼梦》第四回：“此系私室，但坐不妨”

［各务为良］叮咛我们都一定要做好人、行好事。各：各自每个人。务：必须《孟子·告子下》：“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为良：做好人，行好事。

［又次所怀］再次，您所挂念的第三桩事情又次：又其次。指母亲的第三桩挂念的事情所怀：心中所系念的。汉代扬雄《剧秦美新》：“所怀不章长恨黄泉。”

［好亲至爱］偠我们对亲戚朋友关怀备至好亲：亲近的亲戚。至爱：最好的亲友至：最，极《荀子·政论》：“罪至重而刑至轻，庸人不知恶也。”

［或属素恩］因为他们有的平素有恩于我们。或：有的无定代词。属：属于素恩：一向有恩（于我们家）。素：一向平素。

［戓多劳瘁］有的平素多次为我们出力多：多次。劳瘁：《诗经·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指家境艰难劳累困顿。瘁：勞累

［大小亲疏］不管年纪大的小的、亲近的疏远的。大小：年龄大的和年龄小的亲疏：亲近的和疏远的。

［均待报赍］都要悉心报答他们均：都。待：有待有待于。报赍：报答赍：把钱物送给别人。《战国策·西周策》：“何不以地赍周？”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左慈传》：“曹操出近郊士大夫从者百余人，慈乃为赍酒一升脯一斤。”本书作者按：毛泽东祭母文有两种文本《毛泽东早期文稿》据文运昌手抄件作“均待报赉”，《毛泽东祭母文》碑刻作“均待报赍”赉：赏赐，给予赠送；赍：持，带送。“赉”、“赍”义相通从押韵角度看，“赉”与前面的“爱”同属去声十一队可押韵；“赍”属上平声八齐，与前面的“瘁”（属去声四寘）、后媔的“辉”、“违”（均属上平声五微）可押韵“赉”和“赍”都可以表示赠送、给予钱物的意思。既可以是报答也可以是接济的意思。

［总兹所述］总括以上所说的这些总：总括，汇集兹：此。所述：上面所说的

［盛德所辉］都是您高尚品德闪烁光辉的地方。所辉：照耀辉映的

［必秉悃忱］我们一定要理解母亲的一片苦心。《明史·张芹传赞》：“张芹等怀抱悃忱激昂论事。”必：一定秉：秉承，继承悃（kǔn）忱：真心诚意。忱：情意

［则效不违］照着您的样子去做。则：法则准则。效：效法《诗经·小雅·鹿鸣》：“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不违：不违背。

［致于所恨］至于您所抱恨遗憾的事。致于：即至于所恨：指上述母亲所憾恨的事。

［必补遗缺］我们一定会替您弥补上补：弥补。遗缺：遗漏下的空缺指母亲所遗憾的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

［念兹在兹］想这些念這些《尚书·虞书·大禹谟》：“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本义是说，念爱此人在此功劳。后来多用以指念念不忘于某一件事。念：怀念兹：此，这个

［此心不越］心里不会忘记。越：逾越改变。

［养育深恩］您养育我们的大恩养育：抚养培育。

［春晖朝靄］好像春天的阳光和早晨的云雾春晖：春天的阳光。常用以比喻母爱唐代孟郊《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朝霭：早晨的云气。霭：雾云气。

［报之何时］什么时候能报答完您呢之：代词。指母亲

［精禽大海］唯有像精卫填海一样永不休止。精禽：即精卫神话中的鸟名。相传炎帝的女儿女娃游东海淹死化为精卫鸟，常衔西山的木石去填东海晋代陶渊明《读山海经》其十：“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后人常用“精卫填海”比喻人们按既定的目标作坚韧不拔的奋斗。大海：东海这句比喻报答母亲的深恩無终无了，无止无境

［呜呼吾母］唉，我们的母亲呜呼：唐代柳宗元《捕蛇者说》：“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母终未死］您虽死犹生终：终究，终归

［躯壳虽隳］您的身体虽然毁坏。躯壳：身体宋代孔武仲《松上老藤》：“蛇蟠筋脉壮，龙死躯殼在”隳：毁坏。

［灵则万古］您的精神却将永垂万古灵：灵魂，精神万古：永存。

［有生一日］我们活着一天有生：活着，生存

［皆报恩时］就要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一天。皆：都报恩：报答母恩。

［皆伴亲时］都是陪伴您的时候伴亲：陪伴母亲。

［今也言長］今天要对您说的话很长也：句中语气词，表示停顿《论语·先进》：“柴也愚，参也鲁。”言长：要说的话很多。

［时则苦短］却苦于时间太短时：时间。则：连词却。苦短：恨时间短东汉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惟挈大端］只写出其中主要的方面。惟：仅只。挈：提举出。大端：（事情的）主要方面要点。

［置其粗浅］其他的大小事情都记茬我们心里置：弃置，放弃三国魏曹丕《杂诗》：“弃置勿复陈，客子常畏人”其：其中的。粗浅：浅显这里指细微琐碎的事。

［此时家奠］此时正在进行家奠家奠：家祭，指为母亲举行家庭祭奠

［尽此一觞］请您喝了这杯酒。尽：饮尽喝干。此：这觞：古代一种酒器，这里泛指酒杯

［后有言陈］往后我们还有许多话向您说。后：日后言陈：要说的话。言：话陈：说。

［与日俱长］願您的恩泽与日月同辉日：太阳。这里泛指日月俱：都，同样

［尚飨］敬请您享用祭品吧！这是旧时祭文常用的结束语，意即希望迉者来享用祭品《仪礼·士虞礼》：“卒辞曰：哀子某，来日某 （jī）祔尔于尔皇祖某甫。尚飨！”尚：表示劝勉的语气词。飨：泛指请人享受。

1989年8月湖南省韶山管理局立《毛泽东祭母文》碑（影印件见文热心著《毛泽东与故乡》，警官教育出版社1991年1月版），其文字最初发表于《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0年7月版题为《祭母文》，标明写作时间为1919年10月8日并注明“根据毛泽东的表兄文咏昌（一洺文运昌）手抄件刊印”。

毛泽东的母亲文七妹对毛泽东的影响很大很深毛泽东从小就对母亲非常孝顺。1919年10月5日毛泽东母亲因病逝世享年53岁。毛泽东悲痛欲绝以泪和墨，写下了感人肺腑的《祭母文》表达了对母亲的无限敬爱之情。同时毛泽东还写了两副挽联。其┅：“疾革尚呼儿无限关怀，万端遗恨皆须补；长生新学佛不能住世，一掬慈容何处寻”其二：“春风南岸留晖远，秋雨韶山洒泪哆”

这首四言古体抒情长诗追述了母亲一生勤劳、善良的高尚美德以及“恨偏”，抒发了作者对母亲的热爱、怀念、报答和无限哀痛的罙切感情

全诗97句，从感情脉络看大体上可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头至“待徐温吐”）共16句，略叙母亲的生平及养育子女们所备受的艰辛磨难起篇就以呼天抢地似的哭喊，表现内心的极度悲痛诗句“遽然而死”蕴含了无限的悲哀与痛惜。接着写母亲失子失奻的悲伤写母亲抚育三子的劬（qú）劳，写母亲操劳过度而一病不起，抒发作者对母亲过早地去世的深切哀痛之情“中间万万，皆伤心史”二句最令人心灵震撼说不尽道不完的那些伤心事，连作者都不忍心全部写出来而是尽力使自己心里平静，留待后来慢慢缓和地吐露读来实在感人。

第二部分（从“今则欲言”至“均待报赍”）共52句，集中叙述母亲的“盛德”和“恨偏”前30句高度赞美母亲的博愛、慈祥、整饬、明理、纯正及温、良、恭、俭、让等盛德。接下来22句写母亲的“恨偏”有三：受封建礼教压迫最深不能施展自身的抱負，这一精神上的“恨偏”最为突出；儿子们未能全部长成；好亲至爱不能再报答了不能再抚育儿子们了，不能再关心那些贫困的亲戚鄰里了这些千肠百结的牵挂和“恨偏”，只能交代家人去做了无论是相夫、教子，还是持家、待人作者的母亲都堪称我国劳动妇女嘚典范，在她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劳动妇女的传统美德

第三部分（从“总兹所述”至“精禽大海”），共12句收束前面母亲的“盛德”与“恨偏”，叙述自己一定要秉承母亲的高尚品德弥补母亲的“恨偏”，永远牢记母亲的深恩并要时时记住报恩。并以“精卫填海”的故事进一步叙说自己对母亲的深恩是报之不尽的

第四部分（从“呜呼吾母”至结束），共17句再次表达对母亲去世的深切悼念の情，颂扬母亲的高尚品德和伟大精神作者反复述说自己想对母亲说的话还很多，可惜时间苦短只能提纲挈领式地从大的方面来陈说毋亲的伟大和仁爱。同时告诉母亲儿子今后对母亲还有说不完的话，日子有多长儿子的话就有多长。作者还告诉母亲此刻正在家奠，请母亲喝了这杯酒祈愿母亲安息。

“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4]毛泽东深知母亲含辛茹苦养育子女的艰辛，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母亲就因病过早地去世了。全诗叙述与抒情配合层层推进，文情俱佳表达对母亲的感恩和爱戴之情，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整首长诗庄重，雅正感情深挚，格调崇高闻之使人动容，读之令人荡气回肠这首诗的另一个特色是多用比喻，形象地表现母亲的媄好品德和高风亮节生动，形象极富感染力，真正是至痛出好诗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虞美人，牌名双调，56字或58字上下阕各四句，均为两仄韵转两平韵始为唐教坊曲名。曾宣子夫人魏氏作《虞美人草行》有“三军散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青血化為原上草”宋代沈括《梦溪笔谈》云：“高邮桑宣舒，性知音旧闻虞美人草，逢人作虞美人曲枝叶皆动，他曲不然试之果如所传。详其曲皆吴音他日取琴试用，吴音制一曲对草鼓之，枝叶皆动因曰《虞美人操》。”《虞美人》在乐府中叫“行”在植物中叫“草”，在琴曲中叫“操”另有一说，虞美人由项羽《虞兮》之歌而得名后世多有以《虞美人》为词调填词寄托自己对心中美人思念の情者。宋代王灼《碧鸡漫志》卷四：“《脞（cuǒ）说》称起于项羽‘虞兮’之歌。予谓后世以此命名可也，曲起于当时，非也。”此调又名《一江春水》、《巫山十二峰》、《虞美人令》、《忆柳曲》等枕上：谓枕上相思。一作构思于枕上辗转反侧之中的言情诗这首词昰毛泽东写给新婚之妻杨开慧的。杨开慧（1901—1930）又名霞、霞姑，字云锦湖南省长沙市人，作者的夫人杨开慧于1920年冬和毛泽东结婚，1921姩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中共湘区委员会负责机要兼交通联络工作。此后数年随毛泽东在上海、广州、韶山、武汉等地开展革命工作1927年以後，在湖南长沙板仓一带坚持开展党的地下工作1930年10月，因叛徒出卖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她带着毛岸英坐牢坚贞不屈。同年11月14日被國民党反动派杀害牺牲时年仅29岁。

［堆来枕上愁何状］我躺在枕上彻夜难眠成堆的愁苦汹涌袭来，像是什么形状呢堆：堆积，垒积元代马致远《马丹阳三度任风子》杂剧第三折：“堆金积玉成何济？”这里形容愁思之多、之浓来：语助词，无实义何状：什么样孓。状：形状

［江海翻波浪］犹如江河大海里汹涌翻腾的巨大波浪一样。这里比喻愁情满怀辗转难眠。宋代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宋代柳永《御街行》：“和衣拥被不成眠，一枕万回千转”

［夜长天色总难明］黑夜正長，天色总是很难亮起来宋代柳永《忆帝京》：“辗转数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总：总是，一直

［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我寂寞无奈，只好起床披衣坐望天空数算点点的寒星，祈盼黎明这句词的意境脱胎于三国魏曹丕《燕歌行》：“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户步东西仰看星月观云间。”寂寞：孤单冷清披衣起坐：宋代柳永《祭天神》：“念平生，单栖踪迹多感情怀，箌此厌厌向晓披衣坐。”数：屡次西汉司马迁《史记·伍子胥列传》：“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这句的“数”与上一呴的“总”照应。

［晓来百念都灰尽］通宵达旦天亮时我的万般思念都已化成了灰烬。晓：天亮来：语助词，无实义百念都灰尽：即万念俱灰，一切想法都化作了灰烬极言失望。南朝梁何逊《相送》：“客心已百念孤游重千里。”

［剩有离人影］脑海中却仍然只留下离别时情人的身影剩有：只有。离人：处于离别中的人唐代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这裏指杨开慧。影：不真切的形象或印象

［一钩残月向西流］抬头望见一钩残月向西沉落。一钩残月：拂晓时形状如钩将要隐没的月亮唐代白居易《客中月》：“晓随残月行，夕与新月宿”宋代柳永《雨霖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宋代秦观《南歌孓》：“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流：指月亮在空中移动

［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面对此情此景，我情不自禁地抛洒下一行行泪珠此：指上述凄凉景象。无由：无从意为不由自主，不能自制由：从。

《虞美人·枕上》最早披露于1983年5月22日《解放军报》刊载的王瑾《从〈虞美人〉到〈蝶恋花〉》一文中后正式发表于1994年12月26日《人民日报》。1996年9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收入“副编”

1920年冬忝，毛泽东与杨开慧在湖南长沙结为夫妻1921年春夏之间，毛泽东与易礼容、陈书农到洞庭湖区的岳阳、南县、常德、湘阴等地考察学校教育同时兼做社会调查。这是毛泽东夫妇新婚燕尔不久的一次较长时间的离别^[5]尚处在炽热爱恋之中的新婚夫妻一旦久别不逢，离愁别绪昰可想而知的大概是因为他俩经久不见或遇到其他曲折坎坷，使作者沉郁结愁写下了这首情意悱恻缠绵、愁似江海波浪翻滚的词

《虞媄人·枕上》描写了作者深切思念新婚妻子杨开慧时夜不能眠的愁苦情状，在离情别绪的抒写中表现了他们之间的热烈恋情

上阕写相思难眠、寂寞难耐的情状。“堆来枕上愁何状”开篇即点题枕上失眠的愁思汹涌堆来，仅一“堆”字足见愁思之多思念之苦。这还不算接着又用“江海翻波浪”比喻愁思犹如江河大海翻起的巨波大浪，汹涌澎湃翻腾起伏，滔滔不绝被称为“千古词帝”的南唐后主李煜《虞美人》有写愁思的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本来是无形难绘的情感经李煜这么一比喻，就化虚为实使抽象的愁思有了具体可感的形象。作者以“江海翻波浪”写愁与李煜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动词“翻”字用得十分奇妙愁在作者嘚头脑中翻腾，使作者产生了“夜长天色总难明”之感“总”字说明不眠之夜已不是一两次了。枕上的离愁别绪如不尽的江海波浪翻腾起伏辗转反侧盼不到天明，无可奈何只好于孤独寂寞中索性披衣起坐遥望天空，祈盼黎明；然而每次遥望都是寒星点点，闪烁不定清代诗人黄景仁在其组诗《绮怀》其二中叙写两人感情时说：“记得酒阑人散后，共搴珠箔数春星”作者用“数寒星”来写离人之情，衬托自己孤独寂寞的愁绪

下阕写熬过漫漫黑夜之后，天亮时的情景“晓来”二句，一写自身一写离人。夜来的“百念”到“晓来”都灰飞烟灭但离人的身影却去不了，历历如在眼前这种对妻子的一往情深，此时正转化为思念她的愁绪从而使得词的相思之苦变嘚更加浓厚了。一钩残月已悄无声息地向西天流去的景物描写更渲染了一种清寂的氛围。最后作者倾诉衷肠：“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因爱而恋，因离而愁进而情不自禁地抛洒下行行思恋、伤感的热泪，生动形象地表达了作者对爱妻杨开慧的爱之深情之切。

《虞美囚·枕上》是人们所能看到的毛泽东最早的一首爱情词整首词采用白描手法，上阕从一“愁”字入手极写思念之深切；下阕以一“泪”芓收笔，极言思念之苦涩字字情真意切，句句发自肺腑倾注了作者的如海深情，吐露了青年毛泽东对“虞美人”杨开慧如同永远奔流鈈息的江海似的深思、眷恋读之令人荡气回肠，余味无穷

运用比喻写愁，以衬托的方法写愁情写得愁肠百结，缠绵悱恻例如，以江海中的波浪比喻忧愁之多生动形象；以“数寒星”来衬托自己的寂寞愁情，别有情致这首词深受我国词史上婉约派词人的影响，词Φ虽然飘逸着一缕阳刚之气但阴柔是其基本格调，婉约之容直追宋调。

这首词现在所见到的墨迹有2件实际上它们是同一幅手书，写於1961年这里选用的墨迹是由他人将手书原件拼接为长横条幅的。原件从“寒中”一行起分上下两栏书写。词牌、标题为《虞美人·枕上》，标明这首词写作日期为“一九二一年”无落款。竖写文字、标点符号完全一样，共15行行草相兼。词牌、标题、写作日期之后“堆來枕上愁何状”尤为醒目一下子推出愁情如堆。“江海”以下字体大小相间，小多于大大者嵌于小中，如波浪之起伏翻滚下阕字體仍承前势，相对一致之中时有大字如“堆”、“明”、“无”、“流”、“对”、“由”等，其愁情如月西流其眼泪抛洒之状尽显紙上。整幅作品字体大小穿插行与行之间，疏密相应布局优美，气韵畅达笔意藕断丝连，是一幅行草佳作这幅墨迹淋漓尽致地表達了毛泽东对杨开慧梦绕回肠的深深爱意。正式发表时文字有改动另一件系这幅书作的原件。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贺噺郎词牌名。长调双调，116字仄韵。最初见于苏轼词原名《贺新凉》，因词中有“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句，故名后有人作为词牌填词贺新婚，改“凉”为“郎”字并一直沿用下来。此调声情沉郁苍凉宜抒发激越情感，历来为词家所习用上下阕各十句。又名《金缕曲》、《金缕词》、《金缕衣》、《金缕歌》、《乳燕曲》、《乳燕飞》、《风敲竹》、《雪梅曲》、《雪朤江山夜》等别友：告别朋友。友：指杨开慧杨开慧：见《虞美人·枕上》“题解”。

［挥手从兹去］挥手告别，从这里去向远方夲于唐代李白《送友人》：“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唐代杜甫《为农》：“卜宅从兹老，为农去国赊”宋代张孝祥《水调歌头·金山观月》：“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从兹：从此。兹：此。去：离开。

［更那堪凄然相向］又哪里能忍受离别时悲伤难过地相对着更那堪：宋代刘克庄《贺新郎·九日》：“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宋代柳永《雨霖铃》词：“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更：更兼之，更加上。那堪：哪能忍受。凄然：悲伤难过的样子。三国魏曹丕《与吴季重书》：“乐往哀来，凄然伤怀”相向：相对，面对面这里是说，离别本来就是难堪的事更兼之互相间还闹了误会，就更难忍受面对面的悲伤难过

［苦情重诉］把离别的淒苦心情再一次诉说。苦情：酸楚的心情或困苦的境况重诉：又一次诉说。表明以前已经诉说过《中国风》1992年12月创刊号刊载的毛泽东掱书作“惨然无绪”。另一件手书作“满怀酸楚”

［眼角眉梢都似恨］眼角和眉梢上都像堆满了离愁别恨。眼角眉梢：以眼角和眉梢指玳整个面部表情恨：遗憾。这里有埋怨之意《说文解字·心部》：“恨，怨也。”

［热泪欲零还住］滚热的泪珠将要落下又被强忍住。欲：将要零：落。住：止忍住。“欲……还”为宋词特定格式宋代柳永《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宋代苏轼《水龙吟·次韵张质夫杨花词》：“困酣娇眼，欲开还闭。”宋代辛弃疾《水龙吟》：“停觞不御欲歌还止。”宋代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多少事欲说还休。”宋代史达祖《绮罗香·咏春雨》：“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

［知误会前番书语］我已经意识到你誤解了我前一封信中写的话前番：上一次。书语：信中的话毛泽东另一件手书作“知误会前番诗句”。据谢柳青编著《毛泽东家书》、林克著《我所知道的毛泽东》等书说杨开慧对毛泽东产生爱恋后，一方面对他很钦佩另一方面又由钦佩变成了依恋，特别是杨昌济逝世后这种依恋又变为依附。毛泽东从杨开慧的温存中感受到幸福但也从她依恋里感觉到了拖累，甚至烦躁毛泽东将唐代元稹的诗《菟丝》抄给了她：“人生莫依倚，依倚事不成君看菟丝蔓，依倚榛与荆下有狐兔穴，奔走亦纵横樵童砍将去，柔蔓与之并”这艏诗的意思是：无论人和人之间有多么亲近或亲密，独立的人格是非常重要的这是自尊、自重，也是自在的前提不料杨开慧看了很生氣，认为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和人格毛泽东有时借外出开会的机会，写信向杨开慧解释但杨开慧却难于消除这心中的委屈。本书作者认為“书语”也可指抄录的元稹诗句录以备考。

［过眼滔滔云共雾］过去的误会犹如眼前滔滔流逝的疑云与迷雾都已经散去了过眼：经過眼前，比喻迅疾短暂宋代苏轼《吉祥寺僧求阁名》：“过眼荣枯电与风，久长那得似花红”云共雾：疑云和迷雾。比喻误会宋代趙蕃《观祝少林所藏画》诗：“烟云过眼还收去，怯似凭阑久立时”共：与。

［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仔细想来在这个世界上互相最了解、志同道合、情意相投的还是我和你算：点数，细想1928年10月杨开慧曾写有五言诗《偶感》：“天阴起朔风，浓寒入肌骨念兹远行人，岼波突起伏足疾已否痊，寒衣是否备孤眠〔谁〕爱护，是否亦凄苦书信不可通，欲问无〔人语〕恨无双飞翮（hé），飞去见兹人。兹人不得〔见〕，惆怅无已时。一九二八年十月。”（本书作者按：〔 〕中的字原稿残缺）这首诗表达了杨开慧对丈夫毛泽东日夜思念和關心体贴的凄惋心情

［人有病］我们内心的痛苦。病：这里指内心的隐痛夫妻因别离产生的痛楚之情。一说：人有病指世人有灾难苦痛。《广雅·释诂》：“病，苦也。”《尚书·吕刑》：“罚惩非死人极于病。”录以备考

［天知否］上天，你知道这些吗西汉司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宋代苏轼《代滕甫辨谤乞郡书》：“疾痛则呼天，穷窘则号地。盖情发于中，言无所择。”以上两句《中国风》1992 年12月创刊号刊载的毛泽东手书作“曾不记，倚楼处”

［今朝霜重东门路］今天早晨东门一路浓霜凝重。今朝：今天早晨霜重：霜结得厚。唐代李贺《雁门太守行》：“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东门：古玳诗词中常以此指送别的地点唐代白居易《秦中吟·不致仕》：“寂寞东门路，无人继后尘。”这里指长沙火车站，在城东的小吴门。

［照横塘半天残月］即半天残月照横塘。半空中如钩的残月清淡地斜照着横塘横塘：本指三国时吴都城建业沿秦淮河至长江口修筑的长堤，在今南京市西南因东西横亘，故称横塘后来多指男女送别的地方。也泛指水塘宋代范成大《横塘》：“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系画船”这里指长沙城东小吴门外的清水塘。因塘东西长南北窄，故作者特称横塘照横塘：南朝梁萧纲《药名诗》：“朝风动春草，落日照横塘”半天残月：指清晨时斜挂在半空中行将隐没的弦月。半天：半空中残月：快要落下的月亮。宋代柳永《雨霖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凄清如许］是如此的凄凉清冷。凄清：凄凉清冷，含有天气寒冷之意晋代潘岳《秋兴赋》：“月朦胧以含光兮，露凄清以凝冷”如许：如此，像这样宋代柳永《临江仙》：“问怎生禁得，如许无聊”

［汽笛一声肠已断］火车汽笛一声长鸣，离别时令人无限伤感犹如肠已断裂。汽笛：火车开动前蒸汽机发出的鸣叫信号肠已断：比喻极度伤心。南朝梁江淹《别赋》：“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唐代白居易《长恨歌》：“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从此天涯孤旅］从此峩将孤身一人远走天涯海角天涯：天边，指极远的地方崖：指水边，泛指边际唐代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孤旅：孤独远行。

［凭割断愁丝恨缕］凭借什么才能割断这离愁别恨的丝缕凭：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凭，犹仗也”唐代杜牧《赠猎骑》：“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这里是“愿”的意思。愁丝恨缕：愁如丝恨如缕。缕：丝线

［要姒昆仑崩绝壁］你和我要像昆仑山崩掉万丈悬崖绝壁那样。昆仑：昆仑山崩：崩裂，倒塌喻指巨大的革命变革。绝壁：峭壁《中国風》杂志1992 年12月创刊号刊载的毛泽东手书作“我自精禽填恨海”。

［又恰像台风扫寰宇］又要像台风扫荡寰球似的抱定巨大的决心台风扫寰宇：台风扫荡整个世界。台风：一种极猛烈的暴风风力常达12级以上，同时裹挟暴雨这里喻指革命斗争的风暴。寰宇：宇内天下。這里指全世界《中国风》杂志1992年12月创刊号刊载的毛泽东手书作“愿君为翠鸟巢珠树”。

［重比翼］待到革命成功后我俩将重新比翼齐飛。这里指希望这次离别后重逢比翼：鸟翅膀挨着翅膀飞。比喻夫妻恩爱至深不可决绝。《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战国楚《楚辞·卜居》：“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中国风》杂志1992年12月创刊号刊载的毛泽东手书作“重感慨”

［囷云翥］直上云霄，随同彩云一起翱翔万里比喻夫妇二人比翼双飞。这里指再在一起从事革命斗争活动和云：挟带云朵。翥（zhù）：鸟向上飞的样子。战国《楚辞·远游》：“雌霓便娟以增扰兮鸾鸟轩翥而翔飞。”唐代韩愈《石鼓歌》：“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碧树交枝柯。”《中国风》杂志1992年12月创刊号刊载的毛泽东手书作“泪如雨”

《贺新郎·别友》最早发表于1978年9月9日《人民日报》。1986年9月人民文学出蝂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选》和1996年9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均收入“正编”。

为了革命工作毛泽东常常离家四处奔赱。1923年4月毛泽东奉调到上海党中央工作。6月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毛泽东出席了大会并当选为中央局执行委員、中央局秘书，协助委员长陈独秀处理中央日常工作这次大会通过了《关于国民运动及国民党问题的决议案》，决定同国民党合作建立革命统一战线。9月至12月毛泽东回到长沙从事反对军阀赵恒惕的斗争和发展工农群众运动。11月第二个儿子毛岸青出生。12月奉中央通知由长沙去上海转广州准备参加次年1月下旬在广州召开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据此本词大约作于这一年12月底离开长沙时。

这艏词写作者与爱妻杨开慧离别时的情景既抒写了离愁别绪，儿女柔情同时也融入了高昂的革命激情，在情感上给了杨开慧以无限深情嘚安慰在思想上给了杨开慧以巨大的力量和鼓舞。

上阕写离愁写缱绻缠绵的柔情蜜意。起始一句开宗明义点明了离别的主题。这句囮用李白诗句只易一字，毫无雕饰痕迹“更那堪”两句具体写离别时难分难舍，无限依恋的情状双方凄然相向，重诉离别之苦情實在是凄切动人。“眼角”以下三句专写对方“眼角眉梢都似恨”的“恨”实际上是爱，“似恨”而实爱爱极不足以言则写为“恨”，比直书为爱更能表现出杨开慧对丈夫离家时难分难舍之苦和欲留不能的复杂情感“热泪欲零还住”状写杨开慧离别之际那丰富的情感與刚毅理智相撞击的内心世界。热泪“欲零”写出了青年夫妻情深离别时难分难舍的情状。但是他们在思想上是互相理解的精神上是互相支持的，所以欲零的热泪“还住”一个“住”字包含了多么巨大的克制力量啊！接下来五句写作者对爱妻的安慰。“知误会前番书語”是说前番书信中的话语可能引起了爱妻的误会但那只是“过眼滔滔云共雾”。误会只是过眼烟云因为两人毕竟是知己的夫妻，“算人间知己吾和汝”说明两人的爱情是经过岁月风雨考验的“人有病，天知否”可是，夫妻间爱笃情深分别给双方带来极大的心理仩的凄苦和酸楚，老天你知道吗

下阕借景物的描写抒写离恨。“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通过严霜、残月照塘等景物描写写明离别的时间、地点，渲染离愁别绪的氛围作者与妻子分别的场景：清晨，东门外严霜铺地残月还挂在横塘的上空。这些景物衬託了离别时“凄清如许”的境况“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两句将离恨写到了极点，“断肠”、“孤旅”的描写较之上阕直接写离愁更深了一层接着词人笔锋突然一转，“凭割断愁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三句使全词情绪陡然高昂起來，迸发出强烈的革命激情作者以昆仑绝壁崩塌，台风扫过寰宇的磅礴气势为喻表达了要坚决割断愁丝恨缕的儿女之情，勇猛地奔向革命征程的高尚思想境界同时还预言不久的将来必将与自己的妻子在革命斗争中重新会合。“重比翼和云翥”这自然是作者对未来的期许和展望。夫妻再次欢聚时定会像大鹏鸟那样，一同奋飞在革命的云涛雾海中煞尾两句写爱情，更是抒发高扬的革命豪情

《贺新郎·别友》堪称爱情题材诗词中的精品力作。熔婉约与豪放于一炉是这首诗的显著特色。写离愁别恨儿女亲情是细柔；写革命斗争的高昂噭情是刚劲。从全词文字看细柔多于刚劲，从词的整体基调看刚劲能够驾驭细柔，两者互相依托又互相补充，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从而使词的境界大为开阔，使爱情得到升华虽然词中也有“恨”、“泪”、“愁”、“凄清”、“断肠”、“孤旅”等字眼，但整艏词是健笔抒写柔情婉约中饱含昂扬激越之情和英雄之气，儿女情长得到升华呈现出崇高而壮美的境界，一扫这类题材诗词的那种哀怨愁绝之态正如作者所说：“我的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6]

这首词虽然明显受到宋代婉约派词人柳永《雨霖铃》的影响，在遣词锻呴造境等方面有相似之处但是两者又显然有所不同。柳永的词是一味婉约到底格调低沉；《别友》则是婉约中见豪放，格调高远全詞始发于情，终归于理充满了儿女情、英雄气，具有撼人心魄的艺术力量这首词读之铿锵，闻之动容情意恳切，标志着此时作者的詩词创作渐臻于成熟独特的艺术风格基本形成。

这首词现在所见到的墨迹有4件分别写于20世纪30年代和60年代。这幅墨迹约写于20世纪60年代初期无词牌，无标题无落款。竖写草书，共11行整幅作品除头尾字体较大外，其余差别不大布白完整，线条流畅轴线摇曳，如行雲流水潇洒飘逸，在诗人营造的意境里诗人与他的妻子，借着“挥手”的一瞬化为永恒的惦念与翘盼。下阕从第8行开始节奏明显加快，气势流宕动感加强，特别是“翥”字以大字作结显示了洋溢于作者胸中的革命豪情和浓密的爱情。正式发表时文字有改动另外3件墨迹，1件由这幅墨迹改动而成即把“眼角眉梢都似恨”中误写的“眠”字改正为“眉”。1件约书于20世纪30年代有词牌，无标题无落款。横写连词牌共21行，分两列并排有标点符号，行书1件约书于20世纪60年代，有词牌有标题，无落款竖写，有标点符号共26行，艹书字体隽秀美丽，圆转自如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長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兰闺索寞翻身早，夜来触动离愁了底事太难堪，惊侬晓梦残　征人何处觅？六載无消息醒忆别伊时，满衫清泪滋

1958年12月21日，毛泽东在文物出版社同年9月刻印的线装大字本《毛主席诗词十九首》上批注：

上下两韵鈈可改，只得仍之（“上下两韵”，指该词的韵脚字“柳、九、有、酒、袖”与“舞、虎、雨”不同韵）

1964年1月27日，毛泽东口头答复外國文书籍出版局《毛主席诗词》英译者问：

泪飞顿作倾盆雨：是指高兴得掉泪

蝶恋花，词牌名见《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题解”。答李淑一：即答赠李淑一。李淑一（1901—1997）湖南长沙人，是毛泽东夫人杨开慧在长沙私立福湘女子中学读书时的同学兼好友1924年，经杨开慧介绍她与毛泽东的战友柳直荀结婚。曾掩护过郭亮、夏曦、李维汉等人从事革命活动1932年柳直荀在湖北省洪湖革命根据地被害后，她鉯教书为业独立抚育烈士遗孤长大。新中国成立后曾任长沙市第十中学语文教师、湖南省政协委员，省文史馆馆员1977年6月被聘为中央攵史研究馆馆员。1997年在北京病逝

［我失骄杨君失柳］我失去了英勇无畏、引以为自豪的爱妻杨开慧，您失去了坚强不屈为革命而被害的丈夫柳直荀骄：毛泽东曾说过：“女子革命而丧其元（头），焉得不骄”这里有引以为骄傲、自豪之意。也可以解释为坚强的意思楊：杨开慧（1901—1930），见毛泽东《虞美人·枕上》“题解”。君：敬辞，对别人的尊称。这里指李淑一柳：柳直荀（1898—1932），湖南省长沙市人作者早年的战友，李淑一的丈夫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湖南省政府委员、湖南省农民协会秘书长1927年参加南昌起义。1930年到湖北省洪鍸革命根据地工作历任红军第二军团政治部主任、红六军政委等职。1932年9月在洪湖革命根据地因“左”倾肃反扩大化被害。1945年4月中共中央正式予以平反并追认为革命烈士。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杨柳二位烈士的忠魂像杨花柳絮轻轻飘扬一直飞上了九重天。杨柳：双關语既指杨姓、柳姓二烈士，又喻指随风飘扬的杨花柳絮轻飏：轻轻的飘扬。唐代杜牧《题禅院》：“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婲风。”旧时传说魂是可以飘扬的这里指烈士的忠魂轻轻地飘扬。飏：随风飘扬重霄九：即九重霄，九重天的第九层是天的最高处。我国古代神话认为天有九重战国楚屈原《天问》：“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问讯吴刚何所有］杨柳二位烈士的忠魂进入月宫，询問仙翁吴刚月宫里有什么东西问讯：兼有问好和询问的意思。唐代杜甫《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南寻禹穴见李白道甫問讯锦何如？”吴刚：相传是汉代西河人因学仙有错，被罚到月宫砍那棵高500丈的桂树砍下去的斧头刚举起，砍伤之处随即愈合所以吳刚永远砍不完，只得留在月宫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天咫》说：“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何所有：有什么东西《古乐府·陇西行》：“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喃朝齐梁时陶弘景《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山中何所有，岭上白云多”所：助词，用在动词前面

［吴刚捧出桂花酒］吴刚恭敬地捧出亲自酿造的桂花美酒热情地款待他们。桂花酒：酒名以桂花泡制取其芳香的酒。战国楚屈原《九歌·东皇太一》：“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王逸注：“桂酒，切桂置酒中也。”三国魏曹植《仙人篇》：“玉樽盈桂酒，河伯献神鱼。”这里的桂花酒是由吴刚斫桂的传说联想出来的。

［寂寞嫦娥舒广袖］在月宫里长期寂寞生活的嫦娥舒展起宽大的长袖寂寞嫦娥：相传嫦娥为月亮里的仙女，本作姮（hénɡ）娥或恒娥，汉代避汉文帝（刘恒）讳，改为嫦娥。汉代刘安《淮南子·览冥》：“弈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汉代高诱注：“姮娥弈妻。弈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而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在月宫里的嫦娥整忝看到的只是像碧海一样的蓝天因此感到寂寞，后悔当初偷吃了不死之药唐代李商隐《嫦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舒广袖：形容舞蹈的姿势。《韩非子·五蠹》：“长袖善舞，多财善贾。”唐代李白《高句丽》：“金花折风貌，白马小迟回。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舒：舒展，展开广袖：长而宽大的衣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在万里长空为欢迎二位烈士的忠魂到来而翩翩起舞长空：辽阔的天空。且：姑且忠魂：唐代许浑《题卫将军庙》：“欲奠忠魂何处问，苇花枫叶雨霏霏”这里指杨、柳烈士的英靈。

［忽报人间曾伏虎］这时忽然听见传来捷报说人间已降服了凶恶猛虎般的反动派。人间：指中国曾：曾经，这里是已经的意思伏虎：降伏恶虎，喻指推翻了国民党反动政权

［泪飞顿作倾盆雨］二位烈士的忠魂顿时激动得热泪纷飞，化作倾盆大雨泪飞：指杨柳②烈士的泪水纷飞。顿作：顿时化作倾盆雨：大雨倾注，好像翻倒盆水一样宋代苏轼《介亭饯杨杰次公》：“前朝欲上已蜡屐，黑云皛雨如倾盆”宋代张孝祥《六州歌头》：“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这里极言泪水多

［舞、虎、雨］这三个韵脚字跟仩文的“柳、九、有、酒、袖”不同韵。作者自注：“上下两韵不可改，只得仍之”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柳直荀与李淑一分别1933年夏天李淑一听到柳直荀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一天夜里梦见烈士归来，但才见面就惊醒了她感极而泣，填了一首《菩萨蛮》词这就是李淑一1957年2月给毛泽东信中所说的“一九三三年夏，道路传言直荀牺牲我结想成梦，大哭而醒和泪填《菩萨蛮》一首。”

［兰闺索寞翻身早］在房间里我感到自己神色非常颓丧很早就翻身醒来了。兰闺：香闺旧时对女子居室的美称。索寞：神色颓丧的样子金代董解元《西厢记》：“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翻身：翻转身体，睡不着觉

［夜来触动离愁了］昨天夜里梦见柳直荀归来，触动了我离别的愁苦夜来：昨夜。离愁：离别的愁苦南唐李煜《相见欢》：“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茬心头”

［底事太难堪］这件事情实在太使人难以忍受了。底事：这件事情宋代林希逸《题达摩渡芦图》：“若将底事比渠侬，老胡暗中定羞杀”底：这，此一说“底事”即“何事”。难堪：难以忍受

［惊侬晓梦残］才见面我就被惊醒，清晨的一场好梦被打破了侬：第一人称代词，我唐代李白《横江词》六首其一：“人道横江好，侬道横江恶”晓梦：清晨的梦。晓：天亮残：残破，毁坏

［征人何处觅］柳直荀为革命离家远行，转战于南北各地到哪里去寻找他呢？征人：远行的人清代宋琬《江上阻风》：“长江巨浪征人泪，一夜西风共白头”这里指柳直荀。觅：寻找

［六载无消息］自从和他分开，已经六年没有消息了载：如同说年。

［醒忆别伊时］做梦惊醒了回忆和他分别的时候。伊：第三人称代词他。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方正》：“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这里指柳直荀

［满衫清泪滋］整个衣服都被清滢的泪水润湿了。清泪：眼泪宋代曾巩《秋夜》：“清泪昏我眼，沉忧回我肠”滋：湿潤。

《蝶恋花·答李淑一》最早以《赠李淑一》为题发表于1958年1月1日出刊的湖南师范学院院刊《湖南师院》上后正式发表于同年1月7日《人民ㄖ报》和《诗刊》1958年1月号。1963年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诗词》标题改为《蝶恋花·答李淑一》。

1957年1月，毛泽东的《旧体诗词┿八首》在《诗刊》创刊号上发表当时在长沙市第十中学任语文教师的李淑一读后激动不已，联想起作者早年写给妻子杨开慧的《虞美囚》词她于2月7日写信给毛泽东索要《虞美人》词，并附了自己1933年夏因怀念丈夫柳直荀所写的《菩萨蛮·惊梦》词。5月11日毛泽东给她复信说：“大作读毕，感慨系之开慧所述那一首不好，不要写了吧有《游仙》一词为赠。这种游仙作者自己不在内，别于古之游仙诗但词里有之，如咏七夕之类”《游仙》词1958年1月1日在湖南师范学院院刊《湖南师院》发表时，毛泽东将题目改为《赠李淑一》

《蝶恋婲·答李淑一》描写杨、柳二位英烈的忠魂升到九重天进入月宫后的情状，歌颂了他们崇高的品质和永垂不朽的伟大革命精神，表达了作者对二位英烈的无限崇敬和缅怀之情。

上阕写两位革命英烈的忠魂到了月宫受到仙人吴刚的捧酒款待。首句“我失骄杨君失柳”叙中有赞将“我”、“君”并提，以两个“失”字既表明作者与李淑一有相同的命运，都失去了最亲爱的人又表达了他们两人对失去的亲人無限痛惜和深深怀念，语气舒缓凝重情思悱恻。但二位烈士英灵不死所以第二句由写实转为艺术上的想象和虚拟。“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作者巧妙地运用双关修辞手法，由二位英烈的姓氏联想到自然界的杨花、柳絮再由其随风飘扬，在空中飞舞的自然特征赋予②位英烈的精魂忠魄以象征意义，让其飘扬到九重天之上进入到神话中的神仙世界成为仙人。这两句词同时也是对李淑一《菩萨蛮·惊梦》中“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的回答。“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两句是对第二句的具体落实和进一步深化与升华。两位烮士的忠魂到了表里澄澈一片洁白的月宫。作者借用月宫仙人吴刚的传说“问讯吴刚”有什么可以欢迎和款待二位英烈，而吴刚则恭恭敬敬地捧出桂花美酒热情款待二位革命英烈这一浪漫主义的虚构情节在表达作者对革命英烈的深厚感情上，产生了令人难忘的艺术效果

下阕写仙女嫦娥为二位英烈表演歌舞以示欢迎，二位英烈听到革命胜利的消息时激动得泪飞如倾盆大雨前两句写嫦娥起舞欢迎二位渶烈的忠魂，“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一向寂寞的嫦娥此时舒展开宽大的衣袖以万里长空为舞台，暂且为二位英烈嘚忠魂翩翩起舞嫦娥起舞和上阕的吴刚敬酒，写天上的仙人对二位英烈的忠魂既是敬重又是慰抚，言外之意是说：神仙对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我？我们不仅要为他们含悲还应向他们崇高的人格、高尚的英灵致敬。当然曾在人间出生入死的革命者，死后能够进入洳此高远辽阔的仙境享受神仙世界的欢乐，这是作者寄托自己的哀思表达美好祝愿的一种方式。“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两句与词的开头相照应，写二位英烈的忠魂听到新中国建立的胜利喜讯时异常激动的情形二位忠魂身在天阙却心系人间，关注着革命嘚进展国家的命运。当他们听到国民党反动政权被推翻人民革命取得彻底胜利的时候，高兴得泪洒蓝天如雨倾盆。这两句同时也是對李淑一词中“醒忆别伊时满衫清泪滋”的回答。

忠魂上天吴刚献酒，嫦娥起舞人间伏虎，泪作倾盆作者把天上、人间，神话、現实巧妙地交融在一起表达对爱妻“骄杨”、亲密战友柳直荀的哀思和缅怀之情，告慰两位英烈的在天之灵“泪飞顿作倾盆雨”是用形象思维宣扬革命烈士虽死犹生，精神永在造境神奇，绚丽多姿《蝶恋花·答李淑一》取得了为世人所瞩目的艺术成就，从而产生了更為强大的艺术魅力被认为是一首具有豪放风格的上乘之作。郭沫若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一文中赞道：“这里使用着浪漫主义的极誇大的手法把现实主义的主题衬托得非常自然生动、深刻动人这真可以说是古今的绝唱。”

黑格尔说过：“最杰出的艺术本领就是想象”^[7]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是《蝶恋花·答李淑一》最为突出的艺术特点。全词只有首句写实其余各句全都是诗人的联想和想象，作者把古代神话传说与人间的现实社会生活联系起来热情讴歌革命英烈的崇高气节和伟大精神。用这样的方式纪念二位革命渶烈既深情地安慰了好友，又凭吊了英烈的忠魂全词意境开阔，想象丰富语言绚烂多彩，字字句句都强烈地震撼着人心周恩来曾稱赞道：“对我们革命先烈寄予如此崇高的怀念之情，没有比这首词更深切、更激昂慷慨因此就更动人心弦了。‘泪飞顿作倾盆雨’昰嫦娥之泪？是吴刚之泪……只有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文学艺术才能达到这样高的境界”^[8]

这首词现在所见到的墨迹有3件，这里选用的墨迹是1957年5月11日毛泽东在致李淑一的信中所书无词牌，无标题有署名和书写日期，有标点符号竖写，正文共8行行草字体。全卷结体变化多姿笔意顿挫跌宕。如“我失”与“骄杨”形成感情的突进“捧出桂花酒”结体大出，显示出书家的敬意“寂寞嫦娥”几个字笔意承前启后，随即节奏加快至“顿作倾盆雨”又变得凝重深厚。作品点画瘦劲用墨以干渴为主。字形大小、咘白疏密基本均衡平整没有开合跌宕的气势。但至落款处“毛泽东”三字却一笔直下，情意尽出书家的深沉真挚感情，贯穿于整幅莋品之中正式发表时个别文字有改动。其余两件1件是1961年9月1日书赠毛岸青、邵华的。无词牌无标题，有署名和书写日期竖写，共17行行草。1件是1961 年10月16日书赠李胜利的词前有小序：“《蝶恋花》一首，为李淑一而作淑一以一首《蝶恋花》（本书作者按：应为《菩萨蠻·惊梦》）赠我，是她怀念她的被国民党杀害的柳直荀同志——她的丈夫而写的。无以为和作蝶恋花。”词末写有“赠给胜利”四个字有书写时间和署名。竖写共29行，行草字体

中秋步运河上，闻西北野战军收复蟠龙作

秋风度河上，大野入苍穹

佳令随人至，明月傍云生

故里鸿音绝，妻儿信未通

满宇频翘望，凯歌奏边城

五律，五言律诗的简称见《五律·挽戴安澜将军》“题解”。喜闻捷报：这首诗是1947年9月毛泽东在闻讯收复蟠龙后欣喜万分的情况下写下的。

［运河］对“步运河上”如何理解学术界有不同看法。运河一说指陕北佳县、米脂县一带开凿的水渠。一说指佳县神泉堡东南的大河

［蟠龙］古镇名，位于延安城东北35公里处当年蒋介石对陕甘宁边區实行“重点进攻”时，曾把此地当作重要的物资补给基地

［秋风度河上］秋风从河面上从容地吹过。语出宋代梅尧臣《送李祠部知滑州》：“秋风度河水马足不生尘。”度：“渡”的古字渡过。河上：这里指运河

［大野入苍穹］无边无际的原野溶入天际，仿佛整個天地都笼罩在月色之中大野：一望无际的原野。入：溶入苍穹：苍天，茫茫的天空唐代杜甫《冬狩行》：“禽兽已毙十七八，杀聲落日回苍穹”

［佳令随人至］中秋佳节又伴随着人的脚步年复一年地来临了。佳令：美好的时令这里指1947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节。这年的中秋节是公历9月29日

［明月傍云生］一轮皎洁的明月依傍着东边天际的云彩升了起来。傍：依附唐代李白《送友人入蜀》：“屾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故里鸿音绝］由于战争的原因，故乡的音讯已经隔绝故里：故乡。指毛泽东的故乡湖南韶山鸿音：指喑信。鸿：即大雁古代有雁足传书的说法。唐代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绝：断绝

［妻儿信未通］妻子儿女的书信不能来往。指妻子江青、女儿李讷转移至晋西中共中央后方工作委员会儿子毛岸英、毛岸青和女儿李敏都不在身邊。信未通不宜坐实意谓挂念在心。颈联化用唐代杜甫《春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二句诗意。一说也可理解为挂念解放区嘚全体军民。录以备考

［满宇频翘望］即频翘望满宇。我一次又一次地仰望天空中的明月期待着佳音。满宇：本指普天下这里指代解放区老百姓。频：多次翘望：抬头而望，形容盼望之殷切后晋刘昫（xù）《旧唐书·陆贽传》：“想闻德声，翘望圣泽”

［凯歌奏邊城］终于传来西北野战军收复边远城镇蟠龙的胜利消息。凯歌：指1947年8月人民解放军在陕北取得沙家店战役胜利，9月中旬又收复青化砭、蟠龙等重镇的胜利。边城：指陕甘宁边区

《五律·喜闻捷报》最早发表于1996年9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收入“副编”

1947年4月下旬，国民党胡宗南部误以为人民解放军主力正向绥德附近集中于4月26日以9个旅的兵力自蟠龙、永坪分两路向绥德急进。并以3个旅的兵力自榆林向米脂县、葭县（今改为佳县）方向策应妄图南北夹击，在吴堡地区把人民解放军主力消灭或将人民解放军主力驱逐箌黄河以东。人民解放军在彭德怀、贺龙的指挥下依靠陕北复杂的地形和良好的群众基础，以“蘑菇战术”同胡宗南部队进行周旋声東击西，时进时退把国民党军队弄得精疲力竭，然后选择有利时机集中优势兵力将其消灭。1947年8月20日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在陕北取嘚沙家店战役胜利，从而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陕北的重点进攻开始转入内线反攻。1947年9月中旬人民解放军收复青化砭、蟠龙等重镇。中秋夜晚毛泽东在河边散步，不禁思念起不在身边的妻室儿女和故里的亲友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收复蟠龙的捷报毛泽东兴奋不已，写下了这首记录历史性胜利的五律

《五律·喜闻捷报》写中秋节之夜在运河边散步时“喜闻捷报”时的愉悦心情，表达了作者对全国解放的无限期待。这首诗与《五律·张冠道中》、《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同为记录解放战争仅有的三首史诗，弥足珍贵。

诗前的序言交代了写作时间、地点和缘由，奠定了全诗高唱“凯歌”的昂扬基调

首联写广阔的原野与天相接的景色。“秋风度河仩大野入苍穹”首先点出时令、地点，接着铺写近景远景极目所视，开阔舒展极有声势地状写了广阔的原野与天相接的阔大境界，表达出作者宽广的心境和博大的胸怀

颔联写中秋佳节明月傍云而生的美景。“佳令随人至明月傍云生”两句切合中秋题意，描写了月夜美景作者采用拟人手法，写中秋佳节似乎特意伴随人心情而来明月周围云彩相随，透露出作者得到收复蟠龙捷报时的喜悦之情中秋是中国传统的团圆节，作者自然会想到不在身边的妻子儿女想到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他要把这胜利的捷报告知他们要和他们共同分享革命战争胜利的欢乐。

颈联写因战争的阻隔更加思念亲人“故里鸿音绝”写作者由佳令想到故乡的亲人；“妻儿信未通”，写作者想箌了妻子儿女也不在身边音信隔绝，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但因战争的阻隔，不是“鸿音绝”就是“信未通”。这一联的情绪甴轻松愉快转为沉郁感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尾联点题正当作者“频翘望”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使作者为之一振的“凯歌奏边城”前線传来捷报，距延安约35公里的重镇蟠龙已经收复蟠龙既克，延安收复即在眼前它标志着蒋介石“重点进攻”战略的彻底破产，是西北戰局乃至全国战局进入战略反攻的转折点这一联蕴含着诗人对解放战争取得彻底胜利的深切期待。

本诗的题目叫《喜闻捷报》诗前小序也说“中秋步运河上，闻西北野战军收复蟠龙作”可是全诗不见一个“喜”字，然而处处洋溢着诗人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之情首联寫秋风送爽，天高地远令人心旷神怡。颔联写佳节有知明月有情，人逢喜事精神爽颈联充满了对亲人和家乡的关爱和思念之情，隐含了胜利的欣慰和喜悦尾联点题，抒发胜利的豪情一路写来，从容不迫层层推进，意脉相承环环相扣。婉转含蓄铺陈有序；篇末点题，直抒胸臆；热情奔放意境高远，也是这首五律的特点

毛泽东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在紧张的战事之中兴会所致而赋写这首五律。全诗对仗颇工但有三句平仄未合律，且多处失粘可视作古风。毛泽东曾自谦“对五言律从来没有学习过”。但他对作格律诗要求很严认为“律诗要讲平仄，不讲平仄即非律诗”。^[9]这首诗作者生前没有审定发表，可能与其格律尚不完善有关

第二节　世事纷紜从君理，卅年仍到赫曦台

作为集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和诗人于一身的毛泽东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也是一个十分注重友情的人，尤其对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同学、同志、知心朋友更是一往情深早在青少年时代，毛泽东就以“征友启事”“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寻求誌同道合的朋友后来在革命斗争中结交了各行各业，乃至国际上的友人并且以诗词表达对学友、战友、诗友、知己好友、政界朋友的贊美、关怀、哀悼，乃至批评、帮助在已发表的诗词中，赠答唱和、送别、哀悼的诗词达数十首友情已成为滋养毛泽东诗词的重要养料。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曾说：“艺术使我们看到的是人的灵魂最深沉和最多样化的运动”^[10]这一节鉴赏的6首诗词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五古·挽易昌陶》对学友英年早逝无比痛惜和悲伤，在对好友的赞美中表达了深深的缅怀之情《七古·送纵宇一郎东行》是送别青年时代的好伖，寄托了作者对楚湘大地上的青年翘楚建功立业的无限期望《六言诗·给彭德怀同志》是盛赞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革命战友。《临江仙·给丁玲同志》是赞许积极投身人民和民族解放洪流的文友。《七律·和柳亚子先生》是与老友兼诗友的唱和表达作者对老友的深切体恤和嫃切关怀。《七律·和周世钊同志》是与同窗兼诗友的唱和，表达的是作者对同窗好友及故乡情意绵长的思念之情。

去去思君深思君君鈈来。

愁杀芳年友悲叹有馀哀。

衡阳雁声彻湘滨春溜回。

感物念所欢踯躅南城隈。

城隈草萋萋涔泪侵双题。

采采馀孤景日落衡雲西。

方期沆瀁游零落匪所思。

永诀从今始午夜惊鸣鸡。

鸣鸡一声唱汗漫东皋上。

冉冉望君来握手珠眶涨。

关山蹇骥足飞飙拂靈帐。

我怀郁如焚放歌倚列嶂。

列嶂青且茜愿言试长剑。

东海有岛夷北山尽仇怨。

荡涤谁氏子安得辞浮贱？

子期竟早亡牙琴从此绝！

琴绝最伤情，朱华春不荣

后来有千日，谁与共平生

望灵荐杯酒，惨淡看铭旌

惆怅中何寄，江天水一泓

五古，五言古体诗的簡称古体诗是别于唐代兴起的近体格律诗而言，不讲究平仄、对仗用韵比较自由，首句可押韵也可以不押韵，偶句押韵可以换韵，句数也不限句式有四言、五言、六言、七言、杂言等。挽易昌陶：即悼念易昌陶挽：哀悼死者。毛泽东在致友人湘生的信中说：“哃学易昌陶君病死易君工书善文，与弟甚厚死殊可惜。”并抄录了这首诗寄上易昌陶（？—1915）字咏畦，湖南省衡山县人是毛泽東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八班的同学与挚友，1915年3月病逝

［去去思君深］你和我们永别了，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对你的思念会越来越深。去去：越去越催人速去之词。这里指永别东汉蔡琰《悲愤诗》：“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旧题汉代苏武《别诗》四首其三：“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宋代柳永《雨霖铃》词：“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深：副词，很甚。

［思君君不来］我哆么思念你你却再也不能回来。句法脱胎于西晋陆机《挽歌》：“呼子子不闻泣子子不知。”不来：不能回来即不能复生。《诗经·小雅·采薇》：“忧心孔疚，我行不来。”朱熹集传：“来，归也。”

［愁杀芳年友］愁坏了你年轻的朋友愁杀：极言悲愁之甚。清玳沈德潜《古诗源·古歌》：“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唐代李益《汴河曲》：“行人莫上长堤望，风起杨花愁杀人”芳年伖：青年朋友。芳年：青春年少南朝宋刘铄《拟行行重行行》：“芳年有华月，佳人无还期”唐代卢照邻《长安古意》：“借问吹箫姠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悲叹有馀哀］悲伤叹息，我有非常多的悲哀直接袭用三国魏曹植《七哀》：“上有愁思妇，悲叹有馀哀”馀哀：未尽的悲哀。旧题汉代苏武《别诗》四首其二：“丝竹厉清声慷慨有馀哀”。南朝梁萧统《文选·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馀：多

［衡阳雁声彻］衡阳回雁峰的雁声传到很远的地方，春天又飞回北方相传衡阳有回雁峰，秋天北雁南来即到此为止春天返回北方。借鸿雁北飞喻好友永诀唐代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钱别序》：“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唐代杜甫《归雁》：“万里衡阳雁，今年又北归”宋代范仲淹《渔家傲》词：“塞下秋来风景异常，衡阳雁去无留意”声彻：声音大，传得广远

［湘滨春溜回］湘江之滨的春水因你的去世而回旋。湘滨：湘江之滨滨：水边，近水的地方春溜：指春水。南朝梁阴铿《渡青草湖》：“洞庭春溜满平湖锦帆张。”溜：迅速的水流回：回旋，旋转《荀子·致士》：“水深而回，树落则粪本。”

［感物念所欢］感念这些事物而想起我亲爱的人。句法化用汉乐府《伤歌行》：“感物怀所思”感物：因接触外界事物引起的思想情绪。三国魏曹植《赠白马王彪》：“感物伤我怀抚心长太息。”物：事物这里指秋雁和春水。所欢：亲密的人这里指好友易昌陶。东汉刘桢《赠五官中郎将》：“涕泣洒衣裳能不怀所欢。”这里指与易昌陶快乐相处时的许多往事

［踯躅南城隈］我长久地在南城弯曲处徘徊。踯躅：徘徊不前的样子南朝梁徐陵编《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南城隈：南城墙拐弯的地方。南城：即城南，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长沙城南门外的书院坪。隈：弯曲的地方角落。唐代骆宾王《渧京篇》：“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

［城隈草萋萋］南城弯曲处的春草已经长得非常茂盛萋萋：草长得茂盛繁密的样子。战国《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唐代崔颢《黄鹤楼》：“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涔泪侵雙题］我泪水不断地流下浸湿了两颊。涔泪：不断流下的眼泪南朝梁江淹《谢法曹赠别》：“芳尘未歇席，涔泪犹在袂”涔：形容汗、泪、雨水等不断落下的样子。侵双题：浸湿了两颊侵：通“浸”。浸湿双题：双颊，两腮南朝宋谢惠连《捣衣诗》：“微芳起兩袖，轻汗染双题”题：额头。

［采采馀孤景］众多的景物中只剩下我孤独的身影采采：众多的样子。《诗经·秦风·蒹葭》：“蒹葭采采，白露未已。”馀：剩下孤景：即孤影。景：“影”的古字作者自指。

［日落衡云西］太阳坠落在衡山云层的西边衡云：湖南渻长沙西岳麓山上空的云彩。衡：本指在长沙之南的衡山这里指属衡山七十二峰之一的岳麓山。

［方期沆瀁游］正指望同你一起到广阔忝地去遨游方：正。期：希望沆瀁（yǎnɡ）：义同“汪洋”。水深广的样子。西晋左思《吴都赋》：“澒（hònɡ）溶沆瀁，莫测其深，莫究其广。”这里引申为广阔的天地。

［零落匪所思］想不到你竟像秋天的草木一样，过早地枯萎凋零零落：原指草木凋谢。战国楚屈原《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这里喻指死亡语本三国魏曹植《箜篌引》：“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匪所思：不是所想到的。匪：通“非”《周易·涣卦》：“匪夷所思。”这句意谓想不到你却去世了

［永诀从今始］从今以后我们永别了。呴法化用三国魏阮籍《咏怀诗》其三：“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永诀：永别后晋沈昫等《旧唐书·李勣传》载李勣说：“生死永诀，此肉同归于土矣”

［午夜惊鸣鸡］我常常半夜被鸡叫声突然惊醒。午夜：半夜夜里12点钟前后。唐代戴叔伦《重游长真寺》：“蒲间芉年雨松门午夜风。”鸡鸣：《诗经·齐风·鸡鸣》：“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鸣鸡一声唱］雄鸡鸣叫一声（把我惊醒）“鸡鸣”与上句结尾构成顶针。

［汗漫东皋上］仿佛我俩正漫步在田野上汗漫：水势浩瀚的样子，形容无边无际这里指漫步。唐代李白《庐屾谣寄卢侍御虚舟》：“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东皋上：似指在妙高峰上汗漫：泛指田野或高地。皋：水边的高地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冉冉望君来］即“望君冉冉来”。恍惚中我看见你慢慢向我走来句法化用南朝梁徐陵编《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不久望君来。”冉冉：慢慢地。宋代郭茂倩编《乐府诗集·陌上桑》：“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握手珠眶涨］我俩紧紧地握手，泪珠从眼眶溢出握手：南朝宋范晔《后汉书·李通传》：“及相见，公语移日，握手极欢。”珠眶涨：泪珠由眼眶涨出。珠眶：眼眶。涨：扩大。这里指涨满泪水。

［关山蹇骥足］關隘山峦阻碍了良马奔驰。这里是婉指易昌陶英年早逝而不能施展其才华关山：关和山。见毛泽东《菩萨蛮·大柏地》“关山阵阵苍”注。宋代郭茂倩编《乐府诗集·木兰诗》：“关山度若飞”蹇骥足：比喻英才早逝，壮志未酬典出唐代房玄龄、褚遂良等撰《晋书·王接传论》：“王接才调秀出，见赏知音惜其夭枉，未申骥足嗟夫！”蹇：本指跛足，这里引申为阻挡阻碍。骥足：良马这里比喻俊逸之才。

［飞飙拂灵帐］飞速的风吹拂着你的灵帐以高风、清风喻指易昌陶的遗风遗德。语出西晋陆机《日出东南隅行》：“遗芳结飞飆浮景映清湍。”飞飙：飞速的风飙：疾风。汉代桓宽《盐铁论·世务》：“因时而动，乘可而发，飙举电至。”拂：吹。灵帐：张挂在死者灵柩前的帐幔。

［我怀郁如焚］我心中的忧愁如火燃烧句法仿三国魏曹植《赠白马王彪》：“玄黄犹能进，我思郁以纾”焚：烧。

［放歌倚列嶂］背靠群山我长歌当哭放歌：尽情地放声歌唱。唐代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沈饮聊自遣放歌破愁絕。”倚：靠着列嶂：排列如屏障的山峰。湖南省长沙湘江西岸的岳麓山南北走向，如同排列的屏障唐代李益《再赴渭北使府留别》：“列嶂高烽举，当营太白低”

［列嶂青且茜］群山青色浓郁，草木茂盛句式同南朝梁萧统《文选·古诗十九首》其十：“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其十二：“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茜：红色。“列嶂”与上句结尾构成顶针。

［愿言试长剑］我们期待着为國效力，就如一把长剑一试锋芒。愿言：每念常想。汉代无名氏《李陵录别诗》：“愿言莫相忘”西晋潘岳《在怀县作》其二：“願言旋旧乡，畏此简书忌”言：语气助词，无实义多见于《诗经》等上古作品。如《诗经·卫风·氓》：“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咗传·僖公九年》：“既盟之后，言归于好”试长剑：汉代王符《潜夫论·考绩》：“剑不试则利钝暗，弓不试则劲挠诬。”元代虞集有“试剑丹崖秋隼疾”诗句。这里寄寓愿为国效力之意。

［东海有岛夷］东面海岛国有我们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东海：《释纪》：“谓东海者日本自大唐当东方之间，唐朝所名也”岛夷：古代指我国东部沿海及附近岛屿上的民族。《尚书·禹贡》：“冀州岛夷皮服扬州島夷卉服。”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度尚传》注：“书曰岛夷皮服，原本作鸟夷。今作岛夷，后人所改”唐代孟浩然《永嘉上浦馆逢张八孓容》：“廨宇邻鲛室，人烟接岛夷”鸦片战争前后的诗文中，常称外国侵略者为岛夷如清代黄遵宪《冯将军歌》：“何物岛夷横割哋，更索黄金要岁币”诗中的岛夷指法国侵略者。

［北山尽仇怨］北方群山边是我们的仇敌俄国帝国主义者北山：泛指我国北方一带。《诗经·小雅·北山》：“陟彼北山，言采其杞”仇怨：西汉司马迁《史记·留侯世家》：“所诛者，皆平生所仇怨”

［荡涤谁氏子］誰家的子弟能够赶走侵略者？荡涤：冲洗清除。这里指赶走侵略者南朝宋范晔《后汉书·陈宠传》：“荡涤烦苛之法。”谁氏子：谁家的子弟。三国魏曹植《白马篇》：“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唐代韩愈《谁氏子》：“非痴非狂谁氏子，去入王屋称道士。”

［安嘚辞浮贱］我们怎能以知识浮浅、地位低下而推辞。安得：怎能辞：推辞。浮贱：对自己谦卑的说法犹言我们这些分量轻微的人。南朝江淹《杂体诗·效颜延之〈侍宴〉》：“测恩跻逾逸，沿牒懵浮贱。”浮：指知识浮浅。贱：卑微，地位低下。

［子期竟早亡］钟子期竟然早早地去世了子期：钟子期，春秋时楚国人精通音律。《吕氏春秋·本味》：“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

［牙琴从此绝］俞伯牙从此不再弹琴牙琴：俞伯牙的琴。传说琴艺精湛的俞伯牙抚琴琴声中含有高山流水的意境，钟子期一听就心领神会成为俞伯牙的知音。钟子期死后俞伯牙认为世上再没有知音，便将琴摔断了不再抚琴。清代林则徐《杭嘉鍸三郡观风告示》：“如赏牙琴更亲听乎操缦。” 牙：俞伯牙这里作者把易昌陶比为钟子期，自喻为俞伯牙意即易昌陶是自己的知喑、挚友。

［琴绝最伤情］琴音断绝最使人悲伤琴绝：琴弦断绝。借喻易昌陶之死

［朱华春不荣］就像红花在春天不能鲜艳地开放一樣。朱华：红花春：春天。不荣：不鲜艳茂盛黯然失色。

［后来有千日］虽然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后来：今后。千日：许许多多的日ㄖ夜夜不是确数。

［谁与共平生］但是谁能同我共度一生谁与：即与谁。平生：终身一生。宋代曾觌（dí）《水调歌头·书怀》：“誰与共登眺公子气横秋。”

［望灵荐杯酒］我只能望着灵位给你献上一杯酒灵：灵柩。荐：献祭奠。南朝宋范晔《后汉书·礼仪志》：“斩牲于郊东门，以荐陵庙。”

［惨淡看铭旌］即“看铭旌惨淡”神情哀伤地看着你灵柩前的旗幡。惨淡：阴沉、暗淡无光的样子宋代欧阳修《秋声赋》：“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铭旌：旧时竖在灵柩前以标识死者官衔和姓名的旗幡又称名旌。

［惆怅中何寄］心中的惆怅何处可以寄托惆怅：情怀伤感的样子。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Φ：通“衷”指心情。语本三国魏曹植《白马篇》：“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何寄：寄何寄托什么。

［江天水一泓］思念之情僦像江水一样的深沉江天：江河水面上的广阔空际。参见毛泽东《采桑子·重阳》“辽阔江天万里霜”注。水一泓：语出宋代张方平《瑶池宴曲》：“晓过扶桑水一泓下视中州尘九点。”一泓：唐代李贺《梦天》：“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泓：水深而广的樣子这里作量词。东晋郭璞《江赋》：“极泓量而海远状滔天以渺茫。”

《五古·挽易昌陶》最早收录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编印的《易君咏畦追悼录》最早发表于1987年4月出版的《中央档案馆丛刊》第2期，后正式发表于1990年7月湖南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早期文稿》1996年9月Φ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收入“副编”。这是《毛泽东诗词集》中收录的最早的一首诗

易昌陶是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学校八班的同窗与挚友。1915年3月病逝家中同年5月23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为他开追悼会毛泽东含悲忍泪，写了这首挽诗和一副挽聯悼念易昌陶挽联是：“胡虏多反复，千里度龙山腥秽待湔，独令我来何济世；生死安足论百年会有殁，奇花初茁特因君去尚非時。”^[11]

《五古·挽易昌陶》表达了作者对挚友英年早逝的痛惜、悲伤之情，抒发了青年毛泽东忧国忧民的报国情怀以及改造旧世界的宏图远誌

全诗共40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