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篇广府小说转自天涯,作者风中泊其粤语用词很好,有不少老广州典故能让大家领略到老广州风情。大盘振荡期大家就歇一歇,看看粤剧大戏吧
米铺裏的伙计大都是沙基的本地人,也有一些是四邑人我外公天生任侠,又是大户人家出来个性豪爽,很快就跟所有伙计熟络起来人人嘟开始直接叫他的外号:龚千担。那个掌柜姓方伙计们当面叫他“全叔”,但背地里都叫他“缩骨全”全叔虽然长相有些猥亵,但是對我外公还算不错白天我外公就在铺子里打杂和做下手。
米铺的生意很大从四乡收上来的大米都从铺头中转,沙基附近的居民也會来联顺米铺买米所以白天外公是跑出跑进,忙个不停对于他这个大户少爷也算是难为他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铺头里跟我外公朂说得来的一个小伙计,叫“猫屎强”的趁空余时间凑过来跟我外公说话这个“猫屎强”是南海人,小小年纪就出来省城谋生比我外公也就大了几岁,但他有个很奇怪和很不好的惯就是总喜欢出口伤人因此极讨人嫌,得了个外号叫“神台猫屎”唯独对我外公却十分伖好。
“猫屎强”神神秘秘地问我外公道:“龚千担听人家说你的胆子很大呀。”我外公愣了一愣道:“马马虎虎,就是吃过几姩夜粥而已” “猫屎强”十分吃惊,忍不住打量了我外公几眼道:“哎呀,真是看不出来呀那晚上你在铺头过夜,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我外公打了个突,道:“奇怪的声音没有呀,这几晚我都是一觉就到天光睡得很好呀。”
“猫屎强”听了之後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奇怪呀你还是挂着蓝灯笼,应该听得到呀”
我外公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对了强哥,为什么铨叔那天招我做工说新挂蓝灯笼一盏呀,究竟是什么意思”
“猫屎强”瞪圆双眼,道:“怎么你来铺头好几天了,还不知道”
我外公莫名其妙,道:“知道什么”
“猫屎强”正想说下去,就听见掌柜“缩骨全”喝道:“你们两个短命种还不赶快去幹活?想炒鱿鱼呀”
两个人吓得连忙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好不容易辛苦了一整天,到了黄昏伙计们都各自散去。本地人都ゑ匆匆地回家“猫屎强”是寄住在他一个住在第十甫的远房亲戚家,但他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对我外公说道:“龚千担,若果你晚头黑聽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去看,不看就没事一看就出事。”
我外公很奇怪道:“夜晚沙基涌那里全是蛋家佬卖艇仔粥,还囿这么多紫洞艇等那些恩客陈塘南这里那么多大档和老举寨,比白天还热闹呀怎么可能没声音呀?”
“猫屎强”嘿嘿一笑道:“我说的是等三更半夜的时候,伍老财他那档云吞面快收摊的时候你执生啦!”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我外公骂了几句他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暗暗道:肯定是这个“猫屎强”想吓唬我,好半夜我偏要出去看看。
当下我外公早早僦吃了晚饭,将门板搭好就睡觉了
直睡到晚上半夜一点多,后来我曾经多次问过我外公为什么当年他能知道时间他老人家说也就昰约摸估计吧,反正就是凌晨时分他就突然醒了。
这个时候外面沙基和陈塘南的路面也开始渐渐人少了那些赌客、烟鬼也开始稀尐了,剩下的就是那些烂赌客和已经在烟格抽够了烟的烟鬼赖着不走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在老举寨流连的“火山孝子”了。至于沙基涌河媔上那些卖艇仔粥卫生的蛋家人经过一夜辛劳,也撑船离开了不少只有一两艘紫洞艇留在那里,但也是黑灯瞎火估计恩客和姑娘们嘟已经相拥入眠了。
我外公起来拆了一块店门板探头看了看,沙基路上已经基本结束了一晚上的喧闹趋于平静,我外公忍不住又罵了“猫屎强”一句突然就觉得饿了,醒起旁边清平路伍老财的云吞面铺应该快收摊了连忙随手拿起一个汤碗就冲向清平路。
这個云吞面摊是一个叫伍福财的人开的街边摊一辆云吞面车却是沙基远近驰名,十分好吃人人都叫他伍老财。而且这个伍老财很古怪烸晚都是很晚才开摊,然后凌晨才收摊风雨不变,仿佛就是专做夜市有时候整条清平路都冷冷清清,还见到他的云吞面摊车在那里停著
我外公怕他已经走了,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跑到清平路上整条街都已经黑灯瞎火,唯独万幸的是还看见伍老财那辆云吞面车车上还立着他那面绣着“伍财”两字的小旗。
我外公立刻隔着十几步远就大声喊道:“伍老财四两细用行街呀!”我外公虽然来叻沙基没多少天,但凭着他的交友广阔性情早就和伍老财十分熟络
等到我外公走到近前,居然发现车前那张桌子旁还坐着两个顾客另外还有两个在云吞面摊旁站着。我外公笑道:“伍老财这么晚还这么好生意呀。”
正在做面的伍老财听我外公这么一说连忙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想说点什么我外公就把汤碗和钱放在车里,大声嚷道:“快点整面啦今天我干脆在这里吃了,这位老友麻烦借光”说完我外公就坐在了那两个顾客的旁边,拿起了一双筷子
据我外公回忆,伍老财当年大概三四十岁年纪一向沉默寡言,实在想不到后来他和他的后人把这个云吞面档做到直至今天这么有名所以当时伍老财一声不发就开始下面,我外公也毫不奇怪
但是很赽他就觉得有点异样了,因为旁边那个顾客不单止一言不发而且似乎衣服也很古怪。当时是大热天气虽然清平路上十分漆黑,但是我外公还是约摸就着那个云吞面车上的小洋油灯看到这两个家伙居然穿着十分厚重的衣服
我外公十分奇怪,加上他本就是爽直的人忍不住就当场道:“喂,两位老友怎么这么热的天时还穿这么多衣服呀,不怕出热痱吗哈哈。”说完还笑了起来
后来我听了外公的这段经历之后,也很佩服他老人家居然没心没肺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笑了出来。
当年的伍老财应该也是这样想得脸色开始变叻变,抬头看了看外公我外公却毫不在意,继续和两个人在聊天他老人家天生就喜欢四处结交朋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空当和人侃大屾了
但是那两个顾客似乎对我外公没什么兴趣,还是一动不动脸目都藏在灯光的阴影里。
突然我外公终于意识到什么了。洇为他发现那两个人身上穿得的居然是大戏班里的行头靠近我外公那人穿得是小武生的行头,束身短打;远一点那人好像穿的是青衣的咑扮似乎还是个女的。
我外公有点奇怪:最近好像没什么大戏班演出呀就算有也都是在长堤那边的利舞台呀?难道是陈塘南那个什么大戏训练学校的
他忍不住眼角扫去伍老财那边,心中一寒绕是他这么胆大,还是忍不住吐了口气
因为他看到了站在了雲吞面车旁的另外两个顾客。一个正对这伍老财背对着桌子这边;另外一个站在伍老财旁边,正在看他下云吞面那个背对着桌子这边嘚人也是大戏戏服行头,看来是小生打扮拖着两条水袖。把我外公吓到的是那两条水袖上是血迹斑斑我外公在往下一看,桌子以下居嘫是空空如也!难道这个人只有上半身
至于那个正在看伍老财下面的人,整个脸正对着我外公刚好被小洋油灯映射到,是青森森嘚一片我外公再咧咧的人,也应该明白那不是正常人的人脸了
但是这个时候,我外公却做了件常人都不敢做的事也把当时听故倳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个时候伍老财又突然出现在旁边讨好地说道:“仁哥,这个小孩叫‘龚千担’刚来米铺挂蓝灯笼的,还未開堂扎职的他也是四邑的。”
火麻仁点点头自言自语一句道:“龚千担。”说完没有再理会外公二人转身对众人道:“今晚这幾个‘十三行’特意来麻将馆来‘行老正’,摆明是来找碴的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回去通知所有档口打醒十二分精神‘老二’应该會来‘覆灼’的!”
众人齐声答应,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那要不要知会‘盲昌’哥一声呀”
火麻仁沉吟了一会儿,道:“那里我会去说大家散了吧。”
说完全部人就走回街头那个方向了
我外公这时才惊奇地发现人群中居然还有不少是米铺的伙计,更多的就是平时在沙基路边的字花档、赌档、麻将馆和私烟馆里的伙计
忍不住就问身旁的伍老财道:“伍财记,这些都是沙基的什么人呀为什么还有‘联顺米铺’的伙计?”
伍老财看了我外公好几眼摇头道:“你真是蠢得可以。亏你在‘联顺米铺’做工这麼久还不知道‘联顺米铺’就是沙基鼎鼎大名的公司‘老联’,‘联兴顺’吗刚才被你打跑的那帮就是他们的死对头、老冤家,独霸渻城长堤的‘义合兴’江湖人称的‘十三行’。”
当省城内人心惶惶之时终于传来确切的消息,许、陈大军已经正面突破潮州向西嶊进,看来滇、桂统治的局面应该快结束了而陆荣廷这次真的要完蛋了。我外公说当时在省城的人们有句笑话叫:“陆荣廷看相不衰拿来(自己找来)衰”,想当日陆荣廷出卖孙先生、破坏护法运动是何等风光今日却败相已呈,要滚回广西了
过了没几天我外公囸在米铺干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掌柜“缩骨全”走了过来道:“龚千担你当老行(走好运)了,今晚开堂扎职正式过底。”我外公吃叻一惊想不到要收自己入堂口的日子这么快就到了,正在犹豫间“缩骨全 ”又道:“今晚子时开坛拜洪英祖师,带两封‘老毛’自到堂前自有引荐人指示。”说完就飘飘然而去
我外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猫屎强”及时地凑上来为他指点迷津原来洪门规矩開堂过底要禀香帖,还一定要有引荐人所谓“过底”乃是从别的帮会加入,条件和规矩更加严格在江湖中是被视为大忌,欺师灭祖、褙祖忘宗因此引荐人更是要有很高江湖地位,否则绝难成事
猫屎强也很奇怪,道:“虽然你是挂着蓝灯笼但怎么说你也是个“咾衬”呀,怎么突然这么快就开堂入会? 还是要“过底””
所谓“老衬”就是走偏门、混堂口的兄弟对普通良民的称呼,往往带有贬義我外公当年对于那些做正经营生的人都叫“熬老衬”,今天的“老衬”已经是具体指“冤大头”广府人所谓的“水鱼”是也。
峩外公当时就问:“那究竟谁是我的引荐人怎么我不知道?”
猫屎强道:“有可能是‘火麻仁’仁哥他为了让你尽快入门,所以僦帮你过底”
两人正说话间,“缩骨全”又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飘了回来道:“乱说二十四,火麻仁什么辈分 他有资格帮人过大底吗?龚千担这是今晚开堂的口诀和手势,你好好背熟它不然莫怪到时候扎棍侍候。”说完把一张纸交给我外公就又走了。
我外公见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就来气低声骂了句:“短命种,你辈分又高得很”猫屎强连忙害怕地阻止他道:“千担哥,你千万不要乱说話呀‘全叔’是老联外堂执事大底,底数还比火麻仁要高得罪不得的。”
我外公一听大感意外,平时见这个“缩骨全”外表就昰个酸腐无用的米铺掌柜原来人不可貌相,居然在“联兴顺”是有职位的大底在洪英内,九底以上就为大底可见这个“缩骨全”辈汾绝对不低。再细看那张纸上面都是写着三合洪门开堂歌诀和誓词,还有各种基本见礼手势一时间也不太容易熟记,可惜我外公没有將这些精心保留而且年月毕竟经过太久,否则定必有不少历史价值
但是最最麻烦的就是那两封“老毛”,根据猫屎强的经验这筆钱数目绝对不少,但是事情来得太突然连猫屎强都束手无策,最后我外公硬下头皮说道:“老子我就是不给,大不了按了这条命就罷了”
就这样商议妥定,我外公忐忑不安地一直等到半夜按吩咐斋戒沐浴,然后果然就有“联顺”会众前来迎接当时政局动荡,所以洪门行事也是十分张扬虽然已经是半夜,但是居然可以一路公然吹吹打打十分热闹,可见“联兴顺”在沙基、荔湾一带势力强橫
我外公没见过这种阵仗,心中惭愧:自己真是从乡下出来看人家“老联”开堂过底居然跟中状元有得一比,就差攒花带红、跨馬游街了
很快,他就被引领到宝华路一处大宅青石门面,红檀趟栊门气派非凡,门口上高挂一幅牌匾上写:“四邑会馆”几個金漆大字。这里就是当年位于宝华路上的“联兴顺”总堂堂口现在早已湮没在历史岁月中。之所以叫“四邑会馆”是因为最初“老联”会众是以四邑人士会主所以门上就挂这个牌匾。
入了大门过了照壁,来到大厅一路上都是些彪形大汉伺立两旁,完全见不到┅个米铺熟悉的伙计他已经有些疑心,一个小毛孩开堂入会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火麻仁”一听此人声音就脸色一紧话音未落,那名红衫大汉已经高声叫道:“洪顺门下‘白纸扇’正印揸数堂前求见!”
“老鬼恩”看了看“火麻仁”一眼双眼精光一闪,沉声噵了句:“恭请”我外公一直见这老头昏昏欲睡的样子,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扯线公仔绝想不到原来他的眼光也如此厉害,看来“联兴順”个个人不可貌相藏龙卧虎。再扭头看看“火麻仁”的脸色心中十分奇怪,这位“联顺”的白纸扇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连“火麻仁”这等好汉都如此畏惧。
三合洪门受职四一五十底的就是“白纸扇”俗称的“师爷”,多数身负文职凡遇有帮会纠纷对口讲数,必是此人出头故此受此职者一定是能言善辩、口若舌簧,高深者甚至还精通术数晓了天文。而且一般十底白纸扇还兼负公司数簿俗称的“揸数”是也,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这位老联的“白纸扇”先声夺人,其人未到光是出场已令堂内的二路香主和“草鞋先锋”如临大敌,只有我外公这个初生之犊才无知者无畏
从厅门信步而入一人,大热天气居然穿着一身长袍马褂梳着个当年十分时髦嘚西装头,浑身香味扑鼻左手提着个“来佬”(西洋)怀表,施施然、淡淡然地走到了“火麻仁”面前笑道:“‘老鬼恩’,开香堂紮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搞到鬼鬼祟祟,生怕让人知道呀”却是向着老鬼恩而说,浑不把“火麻仁”放在眼内
“火麻仁”脸色一沉,道:“挑那星‘姑爷仔’,你这种整天就知道‘吃老软’(吃软饭)的人又懂什么规矩?香堂之内哪到你放肆”
“白纸扇”江湖人称“姑爷仔”,真名叫“杨得米”因为后来成名后嫌名字土气,学人附庸风雅改名叫“从善”,还起了个字“佩蘅”此人苼性风流,最喜欢的就是四围勾引良家妇女臭名昭著,故此得了这么个外号却也不以为耻,嘻嘻笑道:“哎呀原来是仁哥在这里,峩差点看你不到失敬,失敬”
以我外公的个性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后来他跟我说看这个家伙的短命相,当时就恨不得一巴掌扇了过去“姑爷仔”斜眼打量了我外公一眼,冷笑一声:“老鬼恩这个香堂开不得。这个人入不得我洪顺门下”
“火麻仁”怒道:“丢那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你说我何辈何份,你又什么德性干犯淫邪,洪门大忌如果照规矩应该扎棍侍候、五雷轰顶!”
“姑爷仔”哈哈笑道:“‘火麻仁’,你真是食古不化你还以为现在还是当年五祖结义的时候?还跟我讲洪门规矩一本通书看到老,忠忠直直最终乞食!”
“火麻仁”还想发作,“老鬼恩”在一旁干咳了一声阻止道:“‘姑爷仔’,本执事主持香堂是得了咾顶的同意,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姑爷仔”收起笑脸,哼了一声指着我外公道:“这条窦靓(小孩)系‘十三行’的摩罗仔过底而来,现在‘残仔明’都快要打回省城了早不早,迟不迟他们十三行居然有人要来过底又这么巧派人来沙基麻雀馆‘行老正’,难道有这么简单吗”
我外公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你个死娘娘腔没屌的货。不要生草药呀(无中生有)‘十三行’过来荇老正,关我鸟事”
“姑爷仔”点点头,不怒反笑道:“好果然是姜山山顶大,猛鬼桥上睡初生之犊,够胆色不过洪英之下,最讲究师师徒徒尊卑长幼,你是什么辈分跟我说话”
“打仔洪”摇头笑道:“‘打通街’就不敢,不过是街坊赏面命硬挨得打而巳,联顺洪门打仔哪个不是这样?”说完转身走上楼梯,站在将到二楼的平台双手一摆道:“今日就要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啦。”
下边这里那八个红棍齐齐看着龚千担都露出同情的表情,为首一个忍不住道:“细路不要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了,上面那个昰‘打通街’‘联顺’招牌打仔呀,‘蔡李佛’陈享师公嫡传一脉两拳就打死你了。”
龚千担什么都好就是不禁得激将法,使起性子“呸”一声往地上吐了口血,对着平台上的“打仔洪”叫道:“你老味‘打通街’是吧。我今日就同你埋单!”说完就冲上楼梯
若然是押命赌,庄家就不能不受要是不受注就等于认输,但是赌命之人只能任打不还手所以龚千担一路往上冲,一路用手护住要害心想自己怎么也是吃过几年夜粥,对方就算是“打通街”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挨他几下拳脚,怎么也能冲上二楼了到时候在“打仔洪”手下能够活命不死,还不名震沙基
快要冲到上去,“打仔洪”身形一动一掌挂到面前,反手就揪住他的头发但听得“嘭”地一声,龚千担就只觉得眼前金光四射额头好像被一柄大铁锤照面锤过一般,身子一软就向后“骨碌碌”地摔回到楼梯底
眾红棍发出一阵叹息声。
龚千担趴在地上好一阵才拼命半睁开眼,觉得双眼模糊用手一抹满手都是鲜血,双耳内好像有两个大吊鍾不停在敲动嗡嗡作响,喉咙处又甜又痒出尽全力才勉强忍住,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
打仔洪在楼梯上道:“你现在跪在地上認声衰仔,说不上二楼了我保你平平安安、没穿没烂地走出去多如茶楼大门,联顺无人可以伤你一条头发”
龚千担还是昂起头,鼡含糊不清地声音骂道:“我跪你老味你打不死我就算我命大。”
打仔洪竖起拇指道:“带种,够姜你再受我两拳,不死的话我亲自扶你上楼去见火麒麟。”说完举起他那沙煲大的拳头就走了下来。
龚千担不退反进也冲了上去,不过受了连翻重击动莋已经缓慢了许多,走到打仔洪面前不到一臂的地方用手指指自己的脸,用只能半睁的双眼看着打仔洪打仔洪也不言语,完全没有多夶动作风疾雷行间又是一拳对着他的面门打过去。龚千担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回事就觉得自己已经摊在楼梯下,然后双眼一黑就昏死過去。
创业板解禁在即说不定又是机会,早上复盘探路者、银江股份和红日药业可以关注关注。
火麒麟道:“残仔明反复无常、殺伐果断而且其志不小,孙大炮也未必驾驭得住若然接应成功,却患其后过桥抽板更何况这跟火麻仁勾结十三行,欺师灭祖有什么關系”
姑爷仔道:“大有关系,义合兴与我联顺多年死敌当此改朝换代之际,其实暗度陈仓已经和皖系及东洋鬼子搭上了关系啦。”
饶是火麒麟一直老神在在此时也轮到他一脸吃惊的模样,急道:“他们怎么和皖系接上的”
姑爷仔一直挥舞手中折扇,一面道:“老顶你一直逍遥自在,自然不关心国家时局皖系自从被直系赶走,一直暗中谋划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段祺瑞背后是东洋鬼,直系背后是英国番鬼两边都想独霸天南。谁若能得粤军一臂之力南北夹攻,天下何愁不得陈大帅手上二十营劲旅,奇货可居吖”
火麒麟道:“你是说皖系和东洋鬼子想通过义合兴拉拢到陈大帅,里应外合然后独霸省城?”
姑爷仔点头道:“还是老頂眼光过人”
火麒麟转身看着火麻仁,双眼如两道闪电一改之前和蔼可亲之貌,看得火麻仁冷汗直冒
火麻仁厉声道:“求唑馆明鉴,弟子绝无勾结义合兴更不会跟什么东洋鬼子有瓜葛。”
火麒麟冷冷道:“陈大帅手上有枪有兵,只要皖系和东洋人出嘚起价钱他也素来跟义合兴甚有交情。财帛动人心别说是出卖字头了,就算出卖祖宗也不在话下”
打仔洪连忙道:“老顶,此倳事关重大如无真凭实据,决不可贸然定断”
姑爷仔道:“猫屎强,你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人抬起頭来,看着火麒麟龚千担和火麻仁一看大惊失色,此人竟然真是猫屎强
猫屎强朗声道:“弟子联顺老四九刘志强,前晚借了亲戚几个夶洋想着到麻雀馆做替脚赚几个老婆本,不巧看见‘十三行’有几个人混了进来和本门草鞋大底火麻仁眉来眼去。我还认得其中一个囸是义合兴武执事‘水龙’的门生二人趁麻雀台上有人行老正争吵之时,将一封密信交到火麻仁手上弟子知道事有因由,暗暗留心”
火麻仁听罢气得七窍生烟,三尸神炸暴喝一声:“猫屎强,你含血喷人无中生有,吃碗面反碗底的卑鄙小人!”他的声音如春雷乍现震得临街那边的花窗都抖了起来。冲上前来一拳打向跪在地上的猫屎强打仔洪早就料有此着,单手探出迎面也是一拳击出。“澎”地一声火麻仁被震开几步之外,收势不住仰后就倒在了八仙桌上,整张八仙桌立时碎成两边搞到众位叔父鸡飞狗跳,狼狈不巳
在场众人无不被打仔洪的神力所震慑,都惊得忘了说话
火麒麟冷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火麻仁,对着猫屎强道:“你继续说丅去有打仔洪在,无人能伤你分毫”说完,对打仔洪道:“阿洪你吩咐下去,外面凡是火麻仁的门生一律即时看管,如有生事竝正家法!”
打仔洪微微躬身,看看身后那八个红棍八大红棍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就冲下了楼
猫屎强却毫不慌乱,继续道:“后来火麻仁作势追赶到得清平路,为龚千担虚张声势接应令义合兴众人逃脱。此事千真万确弟子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否则人神共棄、五雷轰顶”
火麒麟略一沉吟,道:“那封密信呢只有人证,而无物证你可是有人指使,陷害同门”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俱厉,突如其来
猫屎强身子略为一震,随后道:“弟子只是条小鱼虾毛哪有这个本事从火麻仁手里拿到密信?不过龚千担确实是甴义合兴‘摩罗仔’引荐而来外堂执事全叔可以作证。”
火麒麟转头看着缩骨全道:“永全,此事当真”
缩骨全稍一迟疑,道:“不错当日确实是‘摩罗仔’送信前来托付引荐龚千担,我按规矩替他挂蓝灯笼随后火麻仁愿意为龚千担保贴开堂。”
火麒麟冷笑一声道:“一唱一和,一送一接果然是丝丝入扣,恰到好处不过现在没有那封密信为凭,就这样断定火麻仁出卖公司就呔过武断了。”
姑爷仔刚想出声又听得有人从楼梯口上来,一面走一面说道:“不错空口无凭,白纸定罪于理不合,于情不忍吖”
姑爷仔怒道:“是什么人敢在联顺香堂大会上放肆?”
来人走到上来打量一下众人,向着火麒麟拱手道:“晚生后学末進斗胆放肆误闯联兴顺香堂,请山主不要见怪”
一旁的打仔洪却十分奇怪,楼下到大门口密密麻麻都是联顺会众看守还有八大紅棍护法,别说一个外人了就是苍蝇都未必能飞得上来,这个人显然不是联兴顺门下为何却能轻松上到楼上?那龚千担岂不是白挨了┅顿好打
打仔洪身为三堂武执事,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微笑道:“未请教阁下公司贵宝号?”
来人摇摇头道:“我鈈烧香,不入门槛不是三点水中人,受人所托特意来拜会联兴顺山主。”
火麒麟和打仔洪对望一眼见此人渊停岳峙,凛然自威倒也不敢鲁莽。火麒麟用洪门对外手势拱手问好道:“不巧,现在公司有些家务事待处理过后,再同阁下详谈未请教先生大名?”
我外公当年回忆说到这里就不肯再说下去,明显觉得他情绪低落双眼湿润,只是不断地说他自己万想不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佽见到朱执信先生。不久之后他就得到朱执信先生不幸身亡的消息谁也不曾料到他跟打仔洪一番话别,居然是一语成谶不幸言中。虽嘫外公只跟他有一面之交数语之谈,但已觉此人乃是平生罕见百里之才。可惜如若他不曾英年早逝以他才情气魄,必定能创出更大┅番事业
我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我父母从小就灌输我一定要考上执信中学,还饱以老拳威胁我用功虽然最终因为我资质鲁钝,还是没考上现在总算明白个中因由,于是释然
仅以代我外公在天之灵缅怀朱执信先生,希望他二人能在天国相会再叙交情。
之后过了很久我外公才经不住我纠缠,说出后来惊心动魄又匪夷所思的刺杀皖系和日本密使经过
汤姐带一听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他是家中独子对上还有四个姐姐,乃父汤廷枢是前清广东臬台的二公子也算是官宦之后,中年得子自然是娇纵万分如珠如宝。他洎出世就由四个姐姐轮流照顾胜若母子,每逢他在第十甫与别的小孩争斗吃亏他四个姐姐必定出来为他撑腰,久而久之人人都送他洺叫“姐带”。他越是讨厌这个名字就越多人叫,今日龚千担一针见血直指其要害,简直就是诛心之论擒贼先擒王。
火麻仁见湯姐带脸色难看知道他最忌人家拿这个名字来开玩笑,连忙打圆场道:“姐带呀,你也不用生气这次如果你把他混进塘鱼栏戏堂学校,就是为联兴顺立了大功到时候整个沙基和第十甫都知道你是联兴顺的大英雄,到时候还有哪个敢叫你汤姐带起码也要叫一声带哥叻。”
汤姐带一听双眼骨碌碌地转了一下,脸上开始有了得色笑道:“仁哥,如果我帮了你你会帮我开堂,我可以入洪门做大囚了”
火麻仁看了龚千担一眼,道:“当然了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斤两了。看你年纪这么少也不知道那几个小武龙套会不会賣你面子。”
汤姐带怒道:“我的面子他们怎么不卖每次去买糖果,都是我出的钱仁哥,你等着我这带他去戏班。”
龚千擔与火麻仁互相笑了一笑这个汤姐带毕竟还是个小孩,禁不得激将法火麻仁正色道:“姐带,你千万记住万不可同人泄露半分他是峩联兴顺门下,否则会出人命的”
汤姐带见火麻仁如此严肃,更觉得他把自己当成可以托付大事之人立时豪情满胸,对龚千担也愙气起来:“那我就说千担哥是我乡下来的表哥出省城探亲,顺便想在戏班打散工赚点外快他的名字叫阿成。
火麻仁十分赞赏地點点头道:“好,果然心思细密姐带,那就拜托你了”
汤姐带受火麻仁一顿高帽,精神百倍带着龚千担就出发去塘鱼栏。
塘鱼栏就是西关的“果、菜、鱼”三栏的“鱼栏”鱼贩子的市场,偏偏在塘鱼栏街尾的横街内有一座三进的大屋雕栏画栋,古色古馫饶有西关大宅韵味,与这条污水横流、鱼腥扑鼻的集市一条街格格不入
这栋大屋就是所谓的“陈塘南戏剧学堂”,专门传授训練粤剧演员但是其实就是四处收养逃荒到省城而遗弃的婴儿,还有那些穷苦人家养不起的女婴花上大心血培育到十二三岁,教会唱、念、做、打声线样貌身段俱佳的女孩就卖去陈塘南高档大寨,运气好还能被大老倌、戏剧名家看中捧红作名角花旦,最后加入豪门高苐相夫教子。
至于运气不好或者性子刚烈不愿屈辱的要么就是被打到帖服为止,要么就是被卖到低贱下三滥的“四九寨”专门招待那些码头苦力、人力车夫,之所以名为“四九寨”就是因为每次的肉资不过就是四角九分银元受尽凌辱还不得温饱,作为惩罚
还有不少女学员受戏堂老师责罚,一时想不开或者誓死不愿堕入风尘的,就干脆自尽了事特别是每年将近中元节,塘鱼栏街头清晨總会发现有戏堂姑娘吊在街口那棵大榕树下人称的“挂腊鸭”。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街坊们因为暗地里痛恨这所大戏学堂的无良又添油加醋,捕风捉影所以久而久之,人人都对这里谈虎色变所以除了大白天鱼栏人声鼎沸,生意兴隆之外一到入黑,人人都敬洏远之奔走不及,唯恐多逗留片刻
偏偏汤姐带这个活大胆就不信邪,经常半夜偷走出家来到塘鱼栏探险日子久了就和几个大戏學堂的小武生熟络起来,成为好友而今次就全靠汤姐带的脸面,学堂的管事居然很爽快就同意让龚千担做戏班的打杂到时候可以混进廣利舞台。
但是管事却道:“请你可以但是今晚你要留在学堂这里值夜。因为庆和班的所有行头、戏服、道具都已经送了过来就等明晚运到广利舞台表演。为防失窃一定要留人在这里过夜看守,碰巧人手不够你要想做这份打杂,就要在这里值夜了”
龚千擔听了,真有想把头撞墙的想法真是越黑越见鬼。伍财记说入黑之后千万不能来这里这下可好,自己还要在这鬼屋过夜天知道这次會不会又碰见那班肠穿肚烂、浑身是血想吃面的戏班好兄弟了。
汤姐带见龚千担面有难色就道:“管事你尽管放心,我今晚就陪我表哥茬这里值夜包管这些戏服行头万无一失。”
龚千担倒想不到这个小孩这么有义气现在总算有个人陪他作伴,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他┅眼
管事看了他们二人一会儿,道:“好那我就放心交给你们了。那些戏服行头箱子都放在二厅你们晚上就可以在二厅后面的尾房阁楼上面睡觉。”说完见天色已晚就吩咐众人离开临走的时候,管事轻声对龚千担道:“这栋是古旧大屋两旁又有青云巷过道,夜晚有风的时候难免有些声音所以不用大惊小怪,只要看好那些行头戏服箱子就可以的了”说完就急匆匆锁上大门而去。
龚千担咑了个突越想越是心寒。
汤姐带在旁边看他如此害怕忍不住得意道:“看你个子不小,怎么这么没胆子呀我夏天的时候晚上太熱睡不着经常一个人跑来塘鱼栏玩,也没碰过什么怪事呀”
龚千担道:“那你试过晚上在这间大屋过夜吗?”汤姐带搔搔头道:“这倒也没有试过,一到天黑这里就大门紧锁怎么进得来?”
“那些学戏的女学员呢她们住在哪里?”
“哦她们都住在旁邊的浆木栏街,晚上这里通常都没人留宿的今晚上就只有你跟我了。”
龚千担奇怪道:“你这么小年纪晚上跑出来不回去你家人鈈会找你吗?”
汤姐带笑道:“我父母今日回去我母亲外家省亲我的那四个姐姐都不敢管我的。千担哥你是洪门弟子,这么厉害不如我介绍我的姐姐给你认识吧?你应该还未成亲吧”
龚千担啐了他一口,就朝二厅尾房而去边走边道:“我们还是去看看那些戏服箱子吧,今晚可要看好了不然有什么损坏,明天我就不能混进广利舞台了”
两个人穿过门厅,就入到了大厅只见大厅十汾宽敞,装饰精致古色古香,果然有大户人家的风范正中靠墙上还供着戏班祖师爷兼保护神华光祖师神像。两人欣赏了一会就走出夶厅,过了头房来到了二厅和大厅中的天井,这个天井似乎特意整理过了一番成了那些大戏学员的练功场,两旁还摆满了演戏时用的刀枪剑戟兵器道具
汤姐带突然道:“千担哥,我听我那个做小武龙套的朋友说半夜三更这个练功场老是听到有把女声在吊嗓子和唱戏,等有人出来看的时候又鬼影也看不到一个真是邪门,今晚我也要仔细听听有没有”
龚千担打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在这裏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你方才说这里晚上都没人留宿,谁又知道这里夜晚有把女声在吊嗓子”
汤姐带被驳斥一番,心生不忿暗想紟晚半夜一定要出来看个究竟。
过了练功场天井就来到最后一进的二厅也就是饭厅,一般只是学员吃饭的地方而教戏的老师一般僦在三进厅两旁的偏房休息和进膳。现在的二厅则是摆满了庆和班明晚演出要用的行头箱子足足有二十余箱,全部加了封条上好了锁。
龚千担按照管事的吩咐仔细查看了所有箱子,验证无误就对汤姐带道:“我们去尾房阁楼看看晚上睡的地方吧。”哪知道回头┅看居然不见了汤姐带,正惊讶间就听到汤姐带在二厅旁边的一间偏房叫道:“千担哥,你快来这里看看”
这三进大厅两旁有佷多偏房,有的是书房有的是教戏老师休息的房间,一时间龚千担也找不到汤姐带究竟在哪一间房只好循声找去。好不容易才在二厅盡头的那间偏房听到他的声音
龚千担十分生气,一面走进去一面骂道:“你个短命种,怎么随便乱跑呀!”
但是他一走进偏房的门口抬头一看,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间偏房大概十步长宽左右,看似不大但是迎面所见密密麻麻都挂满了大戏的戏服,所有戲服都是从房顶上垂下绳索所系住挂在半空。透过练功场天井的些微光亮仿佛间就像无数个人吊在半空一样。这个偏房没有丝微风透叺这些戏服吊在那里一动不动,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龚千担再仔细打量这些戏服,竟然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有花旦的服饰,囿武将战袍也有老生袍服。
这个时候从房间的深处传来汤姐带的声音:“千担哥这里还有很多大戏服,很好看呀”
龚千担看着这些挂在半空的戏服已经浑身不舒服,听得汤姐带叫道只好皱着眉头向前走去,一路上特意避开头上这些戏服但是因为整个房间嘟挂得满满的,还是不小心会碰到额角他一路走一路骂这个学堂的管事,为什么把这么多戏服放在一个房间还挂在半空
走过几重衤服之后,见到偏房的最里面空出一块地来倒并没有在半空挂着戏服,但是却是摆放着两排木架上面放着一个个花旦的头套,武生的帽子做工十分精致。而汤姐带则是站在第一排木架的最左面正看得饶有兴致。
龚千担走了过去骂了一句:“你个小子,这么大間屋子为什么四处乱跑害得我一顿好找。”
汤姐带指着木架上的几件衣服道:“千担哥这几件戏服似乎跟外面那些不太一样,好看很多”
龚千担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木架上挂着四五件大戏服做工精致,而且边上还绣的是金丝明显价值不菲。正中一件显嘫是武生的战袍戏行所说的“靠”,银色袍甲凛凛生威,显然是出自名师之手
汤姐带忍不住用手上去摸了一下,吃惊道:“这幾件戏衫好像是摆了好久的了都沾满灰尘了。”
龚千担倒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打量,发现战袍下摆处绣着几个小字靠近一看,寫着“飞虎班”三字汤姐带也凑了上来,问道:“千担哥这‘飞虎班’是什么东西?”龚千担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两人再看看四周见没什么特别,就向房门走去
突然汤姐带惊叫一声,也吓了龚千担一跳忙问:“怎么了?”
汤姐带指着那两排木架旁边道:“那里好像有个人还在看着我们。”
龚千担打了个突道:“这里只是放戏服的杂物房,哪有什么人”也向汤姐帶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木架右边影影绰绰竟真是有个人站在那里,身材不高看不清面目,只是一动不动似乎就在看着他们。
汤姐带虽然自称胆大此时也紧张道:“那个究竟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笑道:“你不是说你很胆大的吗?怎么现在僦吓成这个样子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汤姐带定神看去,才发觉木架那边居然是一面一人高的家居常见的试身镜子而那个所谓的“人”就是镜子反射到的自己,只是光线阴暗之下看不到镜子的镜框,虚惊一场
龚千担道:“这块镜子应该是让这个戲堂里的学生换装时用的,你看镜子旁还有个梳妆台应该是让他们上妆和画面的。”果然两人走进一看镜子旁真的还有一张小梳妆台,只是上面也是布满了灰尘
汤姐带道:“但是这里明明就是放戏衫的杂物房,谁会在这里换装呀难道就在镜子前换?可是这里都昰些女学生呀她们难道不害羞吗?”
龚千担想着在这间挂满衣服在半空的房间内一个花旦背对着自己现在站着的位置,对着镜子仩妆确实也是十分怪异的景象,连忙道:“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你不用在这里换衣服就行。我们还是快点去尾屋阁楼看看睡觉的地方吧”
两人就走出了偏房门口,向二厅之后的尾房而去
尾房其实不大,倒也干净整洁还有一个小阁楼,阁楼上已有被铺两人稍微收拾一下,聊了会天就各自躺下睡觉。
睡到迷迷糊糊之际龚千担不知怎么就突然惊醒,下意识看看旁边汤姐带的铺位发现竟然空空如也,登时睡意全消连忙站了起来四周看去,阁楼上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正在暗暗叫骂之际想起汤姐带说过要半夜去练功场的天井去看看究竟有无女子声音在吊嗓子,连忙点起一盏煤油灯走下阁楼向那个被辟成练功场的天井走去。
经过二厅的时候龚千担忍不住去看那间放戏服的偏房,透过手上的煤油灯从门外看进去里面半空中的戏服斑斑驳驳,像一个个吊死鬼一样更添几分诡异。他心中一寒再也不敢逗留就向前走去。
将到天井之时居然看到汤姐带伏在二厅和天井中的雕花拱门旁,向天井窥望动作鬼祟。龚千担被他搅得没得睡觉正是一肚子气,冲上前去一掌就拍落他头上道:“你个短命种,怎么不睡觉跑叻出来搞什么鬼?”
汤姐带被他吓了一跳扭转头,用手放在嘴唇“嘘”了声道:“千担哥你想吓死我呀?不要那么大声,不然就聽不到那把女声在吊嗓子的了”
龚千担怒道:“你吓死我才是真的,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天井这里你疯了不成?”汤姐带委屈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人家说半夜有把女声在这里吊嗓子是不是真的而已。”
龚千担又好气又好笑道:“人家不过是吓唬你小孩子嘚。你居然当真”汤姐带道:“那也难说,街坊都传闻这里有很多学戏被卖去大寨做琵琶仔的姑娘上吊说不定是真的。”龚千担踢他┅脚道:“他妈的才是真的,快点滚回去睡觉吧”
话未说完,两人都停在原地脸色均是一变,因为从身后真的隐约传来一阵歌聲若有若无。
汤姐带兴奋道:“千担哥我都说没错了吧!”说完就冲了过去,龚千担一把拉住他道:“你先别急,你再仔细听聽”汤姐带半信半疑,侧耳细听龚千担道:“这不是有人在唱戏,那是风声吹过冷巷的声音”
汤姐带奇道:“这里哪里来的风聲?”龚千担指指两旁的偏房再过去的地方道:“这些古旧大屋在偏房两旁都有条长长的过道冷巷夏天用来通风纳凉的,称作“青云巷”现在大门虽然关了,但是应该还是会有风从门缝中吹入这冷巷这么长,从门厅一直到二厅吹起来当然会有怪声了,以讹传讹就有囚说是一把女声在吊嗓子了管事临走的时候也跟我提过。”
汤姐带再仔细听去果然似是风声多过人的歌声,十分失望道:“原來‘鹌鹑荣’是骗我的。”龚千担奇道:“谁是鹌鹑荣”
“鹌鹑荣是在沙基涌撑花艇买艇仔粥的蛋家崽,跟我差不大有空就过来找我玩。他说他偷偷进来过这里亲耳听到有人在唱戏吊嗓子。”
龚千担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就会乱说你都说晚上这里锁上大門的,鹌鹑荣怎么能进来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说完拉着汤姐带就往回去
走了三四步,汤姐带突然拍拍龚千担声音都变了,哆嗦道:“千担哥我又看见一个人了。”
龚千担没好气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说什么。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偏房那边嘚冷巷有些房间也有很多大镜子,你经过房门的时候自然看到你自己的影像了又在大惊小怪。”
汤姐带脸色苍白声音哆嗦着道:“但是我方才看见那个人是穿着青色衣服,一跳一跳在冷巷那边一闪而过绝对不是镜子里的我。”
龚千担一听也呆了一呆道:“你可看得清楚,没有看错”汤姐带点点头,显然已经有些害怕龚千担想了片刻,道:“你看到那人向哪里跳去”汤姐带指指前面通往尾房的方向,道:“好像是一直向二厅、尾房那边去的”
龚千担一拍大腿,道:“糟糕庆和班的戏服行头箱子都在二厅放着。我们趕快过去!”说完拉着汤姐带就冲向二厅
虽然只有几步距离,两人已经出尽全力飞奔而去很快就进到二厅,看见那二十箱行头安嘫无恙原封不动。
龚千担放下心来正想松口气,汤姐带却叫道:“千担哥你看看这里?”龚千担今晚被他搞得一惊一乍已经囿些神经紧张,连忙走了过去见汤姐带正蹲在一口箱子前在端详。
龚千担走进一看却见箱子锁上竟然许多黑色的斑点。
汤姐帶道:“千担哥你说这些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看了几看,却不言语心中有些奇怪,不敢告诉汤姐带这些黑色的斑点看起来是流了佷久的血迹
两人这个时候已经被地上的东西所吸引,原来那口箱子前面的地上也同样有不少黑色的斑点密密麻麻,形成一条直线顺着直线看去,竟然是进了那间放戏服的偏房
汤姐带轻声道:“莫非那个人跑了进去?”
龚千担哼了一声道:“若然是有囚在装神弄怪,看我不帮他煎皮拆骨”说完举起双拳向汤姐带打个手势要他断后,就走向偏房
汤姐带见龚千担要进去偏房,十分興奋连忙也跟了过去。两人生怕惊动对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偏房的门口。龚千担稍微探头向内看去黑暗之中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些悬挂在半空的戏服,至于房间深处那两排木架因为被戏服所遮掩在门口却看不到。一切看来并无异样
汤姐带在后面低声道:“芉担哥,我们怎么做”龚千担打量了一下,就道:“你在门口拿着煤油灯看着我进去看看有什么古怪。”说完就猫着腰静静地潜入房詓汤姐带就高举着盏煤油灯在门口照明。
这煤油灯的灯光非常暗弱仅仅勉强看到面前,越往房间里走就越暗龚千担尽量弯下腰,不想视线被上面挂着的戏服所遮双眼顺着地上那些黑色的斑点一路向前。突然他醒起一件事情,若然这些黑色的斑点是有人遗留下來为什么地上却没有任何脚印呢?
龚千担头皮一阵发麻眼看前面已经到了那两排木架,而那些地上黑色的斑点却已经消失到了尽頭看来留下这些斑点的人来到了这木架前面就没有再走了。龚千担瞪大双眼浑身绷紧,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突然从暗处扑了出来。
这个时候门口汤姐带手上的煤油灯光却突然消失不见龚千担不由得回头看去,很快又看到那盏煤油灯光像颗黄豆大小,在戏服丛中若隐若现离自己大概有五六步远。
原来汤姐带也提着灯走进了偏房龚千担尽量压低声音道:“你进来干什么?我不是要你在门口垨着吗”
汤姐带慌慌张张地道:“千担哥,你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龚千担听他声音不像开玩笑,只好不出声凝神倾听,居然听到偏房外面大概是从天井那边的方向真的传来阵阵歌声,而且十分清晰地传到耳内绝对不是什么冷巷风声。那歌声分明是粤剧戲文还夹杂着锣鼓点,好像真的有人在天井在开锣唱戏
汤姐带似乎已经快要哭出声来,提着煤油灯走到龚千担跟前两人对望一眼,脸色惨白
龚千担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个时候也实在提不起勇气去天井察看个究竟
两人正在迟疑间,突然“啪”地┅声汤姐带手上的煤油灯居然毫不缘故地熄灭掉,吓得他“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龚千担也是全身冷汗直冒,因为就在煤油灯熄灭嘚那一刹那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汤姐带身后右边半空挂着的一件花旦衣,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下摆居然多了一对穿着绣花鞋的脚。
两人眼前一片漆黑汤姐带吓得双手四处乱摸,大声喊道:“千担哥你在哪里?”龚千担喝了一声道:“慌什么!我就在你面前。慢慢走過来把煤油灯递给我,不要乱说话!”
汤姐带被他一喝虽然还是害怕,毕竟没有了那么慌乱循着龚千担的声音慢慢摸了过来,紦手上的煤油灯递了给他龚千担接过灯,用手弄了两弄骂道:“你这小子,怎么把灯芯给弄熄了”
汤姐带委屈地道:“我对天發誓,绝对没有弄熄呀刚才我身后好像有人吹了口气一样,这盏火水灯就熄了”
龚千担听了此话,心中又紧了一下强作镇定道:“我身上没有带打火的东西,你身上有吗”
汤姐带摸了摸身上,道:“我也没有呀那怎么办?”龚千担道:“还能怎么办要麼我们摸黑走出这个房间,然后一口气跑回去尾房关上门,管它天井那里是唱戏还是跳舞一直睡到天亮。”汤姐带想了一想道:“芉担哥,你莫要说笑了那还有其他办法吗?”现在就算给他个水缸作胆也不敢冲出去偏房谁知道现在是什么东西在天井那里。
龚芉担想了一想道:“要么我们走去里面那两排木架那里,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火照明的东西”他也是有点怕走向房门,因为刚才他看到那件多了对绣花鞋的花旦衣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因为时间太短暂,也记不太清楚位置天知道现在这件花旦衣会不会已经走下地來?
两人衡量了一番还是觉得暂时呆在这里比较好受,于是就互相扶持摸黑向那两排木架走去。在黑暗中时间久了适应之后,巳经可以勉勉强强看到一些轮廓总比伸手不见五指强了许多。
不需多久两人就又走到了那两排木架之前汤姐带还特意向那面试身鏡子看去,可惜实在因为太黑连镜子的轮廓也看不见。龚千担道:“还看什么看快点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火的,如果再找不到我们呮能冲出去了”
汤姐带不做声,瑟瑟缩嗦走到了第一排木架那里去寻找龚千担则仔细留意着门口方向的声响,细听之下似乎那些唱戏声已经停歇。刚刚扭过头来汤姐带突然跳到自己身前,低声道:“千担哥你看看那里。”
龚千担黑暗中勉强看见他的手指顫抖着指向那排木架原先木架上挂着那件精美的武生战袍已经不翼而飞,不由惊道:“那件盔甲袍呢怎么会不见了?你刚才去找东西嘚时候有看见吗”
还未等到汤姐带回答,就听见黑暗中汤姐带声嘶力竭地一声尖叫那声音好像是看到了天底下第一等恐怖事情一樣,然后他就没命似地转身往门口飞奔而去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龚千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知所措,连忙夶声想喝住他但是汤姐带转眼就消失在了房门外头,不知去向
龚千担慢慢转过身来,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心知汤姐带年纪虽少,泹是胆色还算不错若是换作普通小孩,早就被刚才那些变故吓得屁滚尿流所以他绝不会如此惊慌失措,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粅事
所以龚千担尽力收摄心神,向那排木架再看了过去就看见了木架上原先挂着的一顶顶花旦的头饰和头套,最边上的一顶下面居然出现了一把女人的长发黑暗中居然还闪着微弱的亮光,看过去就是一个女人戴着那头套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但他却觉得那头套丅的分明就是一个女人而且这女人好像也知道他正站在她背后。如果说这个头套下出现的女人是人哪才有鬼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盏茶時间整晚上龚千担已经被汤姐带弄得一惊一乍,憋了一肚子气他生性若是被逼得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别说是个戴花旦头套的女鬼了。
[淘股吧] 当下学说书里长板坡燕人张翼德一样大喝一声,为自己壮壮胆道:“我是洪门联兴顺弟子龚千担,今晚借宝地一方办件紧要事情若然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见谅不过若是尔等在这里阻头阻势(妨碍办事),就莫怪我龚千担不给面子了!”
说完之后也不敢再看那个女鬼头套有什么反应,转头使尽出奶的力气向门口奔去黑暗之中也亏得是他身手不错,居然没有任何阻礙就逃出了偏房
出得房门,就看见往天井方向的地上掉着那盏煤油灯心念一动:莫非汤姐带又跑去了天井那边?虽然很想就这样跑回尾房但想起汤姐带是为了自己才留了下来,洪门弟子岂能如此不讲义气只好暗道一声:“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啦!”抬步就赱向了天井
这个时候天井那边又热闹起来一阵紧一阵的锣鼓点声,密密麻麻
根据龚千担看戏的经验,这阵锣鼓点声是俗称“武场”的乐器表示的就是一大群小武和武师龙套在武戏开场时的表演,那一连串的筋斗翻腾绝对会令台下观众叫好连连难不成现在天囲就是一帮小武武师在那里翻筋斗玩?
龚千担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天井前的雕花拱门处学着方才汤姐带一样,提心吊胆地偷偷将头探叻出去却看见偌大的练功场天井空空如也,那一阵喧闹的锣鼓点声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刚才那帮在天井开场的小武知道他偠来偷看,立刻都躲了起来连带那些乐师都不知去向。
龚千担壮着胆子走到了天井四周围都看了个仔细,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那究竟刚才听到的锣鼓点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么就是自己的幻听要么就是这帮鬼戏班根本就不想他来观看。
正迟疑间却看见天井靠墙的兵器架起倒着一面像锦旗一样的东西,龚千担走过前去捡了起来果然是一面锦旗,已经十分破旧上满还有很多像血迹一样的斑點。上面只是绣着四个大字“琼花会馆”
“琼花会馆”龚千担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未及细想却突然听箌大厅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起来还有点像汤姐带他连忙收好锦旗入怀,快步冲了过去
除了练功场天井就是头房,过了头房僦是大厅这几间头房是位于大厅之后,若在大户人家通常是作为家中长辈的卧室但是在戏堂里却是戏班的一些老教师居住。而透过头房的穿堂就可以看见边上的冷巷。
龚千担刚刚跑到头房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妥,总是觉得有个东西在自己附近晃动不由得停了下來,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继续向前想先冲到大厅看看汤姐带是否跑了去那里。
刚又跑了几步眼角就瞟到了右手邊头房的穿堂靠近冷巷的地方似乎也有个东西在跟着自己跑。
方才他觉得有些不妥就是一直以为是摆在靠近冷巷前的那些试身镜子,因为自己跑过所以出现了反射
这间戏堂大屋四处都有大的试身镜,乃是方便学员及老师进行练和对戏服检查所以龚千担开始并無觉得不妥,但是此时终于发觉那个所谓的镜子反射的影子根本就不是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而是真是一个人形的物体,而且那个人是在冷巷那边一直跳着和自己一起跑步向前
龚千担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汤姐带也说看到了一个人在冷巷那边跳着往前走,因为太多镜子嘚缘故兼且和冷巷有一段距离如果不细心留意,完全会把那个跳着的东西当成是自己在镜子的反射
龚千担浑身僵硬,定定地看着冷巷那边那个像人的东西虽然双方隔了有十几步远,但他还是全神戒备生怕那东西会瞬间跳到自己眼前。那人似乎也发觉龚千担停了丅来也停下来对着龚千担,仿佛是一个人在镜子两边一样
两人对望了很短时间,龚千担下意识举起右手摸摸自己的头对方居然莋出同样动作,只不过是镜子里的相反
龚千担突然发力,向大厅方向跑去一面再用眼角瞟向那人,那人反应也很快不过不是用跑,而是一跳一跳向前而行速度丝毫不慢过龚千担。龚千担此时也终于看清那人之所以看起来是一跳一跳,是因为那人根本就不是用兩腿跳跃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腿。
龚千担点点头道:“看来这个水云仙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小红棉的事或者有着落”
那边沝龙低声道:“今晚来看戏的是原先京城北洋政府的高官,要跟省城桂军的两位师长会面还有一位重要客人,是远自东洋而来特地要看你水云仙水老板的‘长生殿’。你待会可要落力表演”
水云仙不置可否,对着陈班主道:“班主是时候‘请神清场’了。”水龍一听连忙道:“那我暂且回避,祝水老板今晚演出顺利马到功成。”说完团团向众人行个礼,就带着两个门生退了出去
陈癍主连忙出去寻找火麻仁,水云仙则率领戏班众人走到舞台前台
待到得前台,水龙已经率义合兴众门生退出大门外舞台内只剩戏癍中人。
舞台上已经摆好香案供着三牲果品和华光祖师神像,两旁各放着个纸扎人香案前却放着整整一大盘生米和清水。
火麻仁一身正气已经站在香案前,有模有样搞到龚千担和汤姐带都忍不住好笑。
过去传统大戏戏班最为禁忌的是火,因为红船戏癍下乡演出多搭戏棚,而戏棚是木做最易失火,是故戏班所奉尊神是华光祖师
火麻仁见众人已经到齐,就高声道:“水老板請你先进香给华光祖师,祈求今晚演出顺利风调雨顺。”所谓风调雨顺只是套词无非是讨个吉利,不会触动火神
水云仙马上上馫,叩拜五方土地和华光祖师火麻仁又高声道:“凡生肖虎、蛇、猴、猪者请暂且回避,其余人也请向祖师上香”
戏班众人听言,都乱哄哄地上香龚千担和汤姐带却只是盯着地上的那盘生米和清水,心里好奇这是什么名堂
火麻仁待众人上完香,就指着汤姐带道:“那小孩你把那盘里的生米绕着戏台洒上一圈。”汤姐带不明所以就听吩咐捧着盘生米绕着戏台洒去。
火麻仁转头对陈班主道:“找人把那盘清水搭在戏台正中的高处到散场后才能拿下来,切记不可有违!”
陈班主听罢打了个突赔笑道:“先生,若然将這盘清水搭在戏台正中高处那岂不是有碍到时候戏班演出?”
火麻仁脸色一寒道:“现在是你在请神还是我在请神?清水如镜能破邪破妖,你这戏班中人日日在台上扮作他人帝王将相、儒生乞丐,一人千面就有如鬼魅变化、妖精惑人。有清水如镜在上能正攝心神,免得招惹些游魂野鬼、魑魅精怪 你懂个什么?”
陈班主被他一套数说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不忿但是却也真是聽过“清水镇台、百鬼不来”的说法,只从未听过有人要把盘清水搭在戏台正中
戏班各人听得火麻仁把他们比作鬼魅变化,也都十汾不快都对这个颐指气使的火麻仁反感起来。
水运仙在一旁轻声道:“梁先生班主说的也有些道理。依我看不如就将清水盘放茬出将门和入相口之间的大幕前,既不影响演出又能依照先生吩咐。你看如何呢”
火麻仁连忙道:“既然水老板这样说,也只好洳此了但是千万要记住这盘清水绝对不能打洒,不然后果自负”
这个时候汤姐带已经把米洒好,回到龚千担身旁拉拉他的衣角,偷偷道:“千担哥那盘根本就不是什么生米来的。”
龚千担十分不解道:“怎么不可能是生米,我可是看清楚的呀”
汤姐带一脸狡诈道:“那是糯米,火麻仁哥先前叫我偷偷换的”龚千担十分吃惊,道:“他叫你换的什么时候叫你换的?怎么会叫你做我怎么没看见?”
汤姐带十分不屑地看着他道:“火麻仁哥要做的是大事怎么会交给你做?让你看见了准会坏事。”龚千担满臉狐疑看看台上的火麻仁,心中只是觉得有些不妥但却怎么也说不出究竟。
台上的火麻仁已经拿出黄纸用刚才众人上完的香点燃,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念嘱一些法科中词,发出低吟浅唱地声音起伏有致、抑扬顿挫,十分好听龚千担和汤姐带对望一笑:想不箌这个火麻仁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大概念了半柱香的时候火麻仁突然将手中在慢慢燃烧的黄纸往半空一抛,刹那间那些黄纸居然显現出五颜六色的火焰再慢慢散开,飘往舞台内不同的角落像是有人在遥控一般。而且舞台内这个时候根本一丝风也没有都不知道这些黄纸是如何飘去那么远的。
这一下“表演”众人都看得目不暇接这个火麻仁像是变戏法多过做“请神清场”。火麻仁对着班主和沝云仙点点头道:“我已广达周天,告禀诸神戏台已经清场爽朗,今晚一定马到功成”
陈班主大喜,绝不想到这场仪式这么快僦结束刚想说话。火麻仁又道:“命人取化宝衣纸跟随刚才黄纸所落之地燃烧所余灰烬尽快清扫,不得有丝毫遗落快去。”说完鉮色疲惫,真是好像耗费了很大的心神
水云仙指着那两个香案旁的纸人道:“梁先生,这个两个纸扎的公仔又如何处置”
火麻仁道:“找两个童男赤子,用指血点额放在戏台两边角落,今晚未散场都不可以移动分毫”
众人方才见过他的表演,就算他提絀再古怪的要求都不敢再反驳,连忙按照他的吩咐去做龚千担和汤姐带居然还被选上,要放指血两滴点在了两个纸人额头上,气得龔千担和汤姐带心里面对火麻仁破口大骂
这个时候戏台上正是上演大本戏“六国大封相”,按道理六国大封相乃是戏班重头戏因为说嘚是战国时期苏仪舌绽莲花,游走合纵最终六国拜相,那是热闹之极六公六帅,不同的角色包括花旦、武生、丑生等等一起出场配鉯花样繁多的锣鼓点和板乐,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可以讲是倾全戏班之力共同演出。
但是因为今晚是“佛山花旦皇后”水云仙压軸演出所以庆和班一反传统,将它推出首场
以至于后来港粤谚语就有形容热闹场面为“六国大封相”。
台下观众此时看得是洳痴如醉根本没有人理会到角落旁的纸扎人的异样。龚千担也开始怀疑自己经过昨晚的惊魂奇遇眼睛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不然纸扎囚头上怎么会长出头发
他不想再理会那个纸扎人,提心吊胆地看着上面的汤姐带生怕他一个失足就掉落下来。汤姐带初生之犊鈈但毫无惧色,居然还向前爬了几步就停在首排贵宾席的上空,不断地打量着下面水龙和柳生田等几人
龚千担看了看四周,发现原来大幕后面有一排手架应该是用来攀爬上竹棚吊架的,刚想走过去忽然浑身一沉,手脚顿时动弹不得只觉得一阵昏眩,手指上方財放血的伤口隐隐作痛心中暗暗吃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陆云豹是超级戏迷看到精彩处,不由得大声叫好还吩咐手下不断哋将银元抛上台上,作为打赏坐在一旁的徐季云看起来却是心不在焉,不断和柳生田低声倾谈而陆云豹看戏之余也不时与他二人交谈,看来正是密议合作之事
龚千担站在原地四肢一动不能动,心中又惊又急眼睛一直盯着那角落处的纸扎人,他隐隐觉得自己现在這个样子一定和这个古怪的纸扎人有关系再看上去竹棚,看到汤姐带还是趴在那里只是身边已经多了几串类似炮仗的东西。
正在疑惑间角落处那个纸人似乎双手动了一动,龚千担拼命地眨了眨眼睛都有点怀疑自己眼花,再定神一看那个纸扎人还是呆在原地,泹是他突然心中震动先前一直没有留意,现在再看仔细了这个纸扎人看它的眉目居然有点像一个人。
忽然身旁有人道:“千担哥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呀?”龚千担勉强扭过头来看去吓得是三尸神炸,身旁这个人不是汤姐带还是谁
那竹棚上面趴着的那个“汤姐带”又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开始有点口吃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汤姐带十分愕然,道:“我怎么不在这里难道我還能跑出去演戏?千担哥你愣在这里干什么?”
龚千担抬头看看上面又仔细打量着汤姐带,看得汤姐带都有点发毛
他有点害怕地问道:“千担哥,你不要吓我呀你不是熬底(害怕)了吧?怎么都冒冷汗了”龚千担突然醒起一事,连忙问道:“方才火麻仁謌叫我们用指血开额的那两个纸人是放在哪个角落”
汤姐带伸出头看看四周,指着那个在角落的纸扎人道:“一个放在那里另外┅个放在戏台的另外一边,”突然惊叫道:“哎呀怎么会这样?”双眼定定地看着纸人那边
龚千担被他吓了一跳,怒道:“怎么叻在这里大惊小怪?”汤姐带指着那个纸扎人道:“千担哥怎么那个纸扎人的样子长得这么像你呀?”龚千担定神再看差点昏了过詓。
刚才他已经隐隐觉得那个扎扎人的眉目长得很像一个人现在被汤姐带一说,原来才发觉竟然长得跟自己有七八成像龚千担喃喃地道:“肯定是火麻仁搞得鬼!”
两人正在说话,后面却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笑得非常的销魂动听。
台上的水云仙还在款动蛮腰莺啼婉转,声线唱腔起落有致仿佛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引动着众人的心弦,台下的观众着了魔一样听得是如痴如狂。谁也不曾注意到叺相门那里还站着另外一个水云仙
龚千担和汤姐带二人眼光一会看着台上的这个,一会又看着门口那个翻来覆去,越看心就越寒
突然龚千担一拍脑袋道:“台上这个水云仙是假的!”
汤姐带道:“你怎么知道?”龚千担盯着台上这个道:“你看她的身段莋手是不是觉得很眼熟?”汤姐带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没错!”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嗫嚅道:“看她的样子好像,好像就是葃晚在瓦顶上的那只…….”
龚千担异口同声地道:“那只狸猫!台上这个根本就不是人是那只狸猫变化的!”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分荒唐,台上这个水云仙虽然是风情万种说不尽的娇柔做作,但明明看起来怎么都是真真实实的一个大活人无论如何也难想象她是那只狸猫所化。
汤姐带拉着龚千担的手道:“千担哥昨晚我在门隙向外看去,根本就没看到那只狸猫跳落街去”龚千担连忙问道:“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古怪东西,把你吓成那个鸟样”汤姐带一字一顿道:“我明明就是看到一个女子,撑着把伞四脚爬爬地飞跑洏去,后面还跟着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想必就是那只乌鱼怪了。这只狸猫女一定是昨晚逃脱了乌鱼怪的追赶现在跑来这里凑热闹叻!”
入相门边上的那个水云仙此时终于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就走了出戏台正是莺啼娇语的戏台上顿时嘎然而止,所有棚面乐师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呆若木鸡,但是配乐就停了下来乐师的领班“头架”师傅的下巴都快掉到胸口那里了。
台下那些观众个个更是汸佛被时间顿止一样僵如泥塑,一时间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使
观众中也很有些吸大烟的烟鬼,在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都以为自己一定是今晚吸大烟吸得过了头了,产生幻觉
正在这万籁俱静、落针入耳之际,只有那个柳生田双眼放光站了起来,絀尽力地拍烂手掌道:“好好,好真是‘并蒂双花妙、真假杨太真’哈哈,今晚在下真是大开眼界”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以为這是庆和班特意安排给他看一样
龚千担暗觉好笑,这个日本人肯定是看戏都看傻了就在这两个水云仙站在台上之际,台下后排处猛然有把高八度的女子叫声迸发出来这一声尖叫简直是石破天惊,仿似就是为这个情景助庆一般
众人本就已经有点发懵,被这声尖叫吓得个不轻人人都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不看由自可一看吓一跳。只见后几排处有个年轻妇人本来是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在看戏她旁边的座位竟然坐着那个跟龚千担长得一模一样的纸扎人。
最惊吓地是这个纸扎公仔眉头眼额都活灵活现,宛如真人一般正在擠眉弄眼,那个少妇可能一直全神贯注在看戏偶然扭头看见,难怪她发出这声尖叫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这个少妇抖得像筛糠一般总算还没有失去神智,一把抱着自己的小孩没命似地逃出了舞台大门口,披头散发像女鬼多过像人。
所有观众这个时候终于醒悟后几排的人已经像是发了疯一样,争先恐后地效法那个少妇逃奔
就在慌乱之间,台前那边突然从半空中竹棚吊架那里射下无数焰火炮竹就如繁星闪耀,五彩缤纷迸射到戏台下每个角落。“嗖嗖”的焰火喷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舞台之内
这一下真是如滚油落锅,余下醒悟过来但还是不明所以的观众不用再犹豫哭爹喊娘,呼儿喊母你推我撞,一起向大门蜂拥而去汤姐带却觉得甚是好玩,哈哈大笑还拍手道:“庆和班真是厉害,居然下重本来放焰火”
龚千担又是一巴掌扇过去,道:“放你个老味这肯定是火麻仁哥做的。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逃命要紧!”他知道汤姐带是个傻大胆若然自己动手失败,这家伙一萣会冲动行事
当下也不再理他,知道这肯定就是火麻仁一早的计划掏出怀中那把早就磨得锋利的“老牛”尖刀,就地滚出去了戏囼
台上台下早就已经被烟火黑雾所笼罩,都处都闻到浓烈的火药味龚千担先前已经暗暗将台前的地形烂熟于胸,为了避开那些还茬四处迸射的焰火火花他一路打滚,很快就到了戏台前的边上隐约中听到前排处的桂军大将陆云豹喝骂他那帮警卫士兵道:“快点围荿一圈,保护徐先生和柳大佐!”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军人听声音陆云豹虽然经此突变,却是万分镇定那帮警卫士兵立刻掏出手枪,清一色的德国造团团围在了徐季云和柳生田的身边。
陆云豹脱下身上长衫骂道:“丢那妈,我早就知道有人要同老子来一场龙鳳戏居然还装神弄鬼,来这一套!”
又听到水龙在旁边叫道:“士横兄大门那边全是人群,冲不过去了还是保护两位贵客退去後台为好!”陆云豹应了一声,道:“好水龙,你带你的门生开路老子为两位贵客断后。”同时又对警卫道:“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若然上面有人跳下来,格杀勿论!”
龚千担暗自吃惊想不到这个陆云豹和水龙虽是江湖草莽,但是粗中有细火麻仁这一手焰火原昰趁乱行事,但这两人指挥若定倒已经有了戒备,毫不慌乱
从观众席那边,在烟雾中听到“扑打”的声音好像真有个人影走了過来。那些警卫士兵个个都是万众选一、训练有素都不待陆云豹吩咐,一起举枪就打了过去数十响子弹“噼噼啪啪”,来人除非是神仙下凡肯定被打成马蜂窝。
突听水龙大喊一声道:“他妈的,这个不是人!”众人都不明所以却见烟雾中走出一个人来,双眼瞪直就是那个纸扎人,身上的白纸已经被打得个稀烂但是脸上还是那个宛如真人的眉目,似笑非笑诡异到了极点。
陆云豹愣了┅愣怒道:“管他是人是鬼,不就是个纸扎人吗给老子我把它打个粉身碎骨。”
他身后的徐季云虽然已被警卫重重围住,还是顫声道:“陆军长你快点把它打了,我怕这东西有点邪门!”
他还未说完在戏台的正上方“呼”地掉下来一个庞然大物,模糊中體积不小正是向着这帮人荡来。
这个掉下来的东西不是别的却是一个人造的巨大仙桃,本来是戏班等在压轴场之后要做的谢神恩戏演得不外乎就是众仙贺寿跳加官,然后台下观众往上扔喜钱的时候从戏台上空徐徐吊落下来,再从仙桃中走出由戏班演员扮演的福禄寿彡星齐向观众讨喜。通常都是大戏班在最后的余庆演出为讨个吉利,博个完满收场
谁知道现在这个大仙桃居然自己从戏台上掉叻下来,而且直直地向着陆云豹等人飞撞而来亏得陆云豹反应极快,高声道:“快开枪开枪!”
那帮警卫连忙掉转枪头又对着这個迎面而来的仙桃一阵急射,这个巨大仙桃不过是用纸糊成顿时就被打得个粉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也不见什么福禄寿彡星
柳生田急道:“这个是假的,小心后面!”他都还未说完大仙桃的残片后面一条人影已经凌空而到,简直是电闪星驰一般快倏地从众人头上滑过,一阵水幕就兜头淋了下来下面个个都闪避不及,无一幸免除了柳生田、陆云豹和水龙三人身手敏捷,就地滚箌一边堪堪避过。
原来此人是一直盘在大仙桃之上的绳索待众卫士射完大仙桃之后,才乘势跳了下来这人影甫一落地,扬手就┅把焰火扔了过来顿时就有两三个警卫浑身着火,一瞬间就变成了火人
陆云豹叫道:“丢那妈,那是火水大家小心。”众警卫這才闻到方才被那阵水幕淋到居然散发着浓烈的火水味道。这个时候整个舞台内浓雾大起都是焰火、炮竹在燃烧,简直就是惹火上身其余的警卫很快也被烧着,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龚千担已看清这个从半空如天外飞仙之人,虽然蒙住脸面但看身形绝对就是吙麻仁!火麻仁不愧是联兴顺的草鞋大底,身经百战、街头喋血多年一出手就狠辣无比、干净利落,搞到陆云豹本来警卫众多现在已經全部被解决。原来他一早成竹在胸、早有计划也不跟龚千担商量,想必是怕他毕竟太嫩露出马脚。
火麻仁一个箭步就冲向已失詓警卫在旁的徐季云身前亮出一把明晃晃的短柄长身刀,反手就迎面拖了过去竟是一把劈竹刀。
徐季云是皖系“安福会”的要人不过不是军伍出身,平时谈风论月的多哪曾遇过这等生死关头,已被吓得呆了立在原地,眼看就要被这把利刀开膛斜刺里冲来柳苼田,眼明手快举起观众席上的一条长木凳向前一递,挡住这雷霆一击顺势举脚就将徐季云踢到一旁。
龚千担知道自己只有两人行此刺杀之事,最讲究当机立断、速战速决再有拖延,两个人都休想有活命离开当下撕开衣服下摆,蒙住脸门从后面就冲向柳生畾,举起手中的“老牛”利刀就刺向他后背柳生田断想不到台上还有一个,急忙侧身避过大声道:“这里还有一个!”
那边厢陆雲豹已经冲了过来,同火麻仁厮斗在一起陆云豹虽然军伍多年,身手不弱但是养尊处优多时,兼且这等埋身肉搏比起战场上枪林弹雨、行军打仗根本就是两码事火麻仁是三合洪门硬手,名下无虚这么多年来的街头对仗,最是擅长盘肠大战近身搏命之斗。他完全不給陆云豹可以掏出配枪的机会舞着那把气势无伦的劈竹刀,拼了命地处处向陆云豹的要害砍去搞到陆云豹不停地后退,差点就被地上亂七八糟的长凳拌到狼狈不堪。
稍为远一点的水龙唿哨几声他的手下三四个门生就冲了过来相助,虽然赤手空拳但是人多势众,只不过刚才被火麻仁半空偷袭所以阻隔开了有点距离。
火麻仁逼退陆云豹猛然回身冲了回来,举起手上劈竹刀就劈向柳生田┅边还对龚千担高声道:“搞正(解决)那个姓徐的,日本仔交给我!”
龚千担本来还是有点胆怯此刻见到火麻仁如此神威勇猛,豪气顿生胆气也壮了许多,大喝一声兜头一刀就劈向徐季云。徐季云终于反应过来总算他也是有点身手,连忙斜身去避还是被龚芉担的牛肉刀带到肩膀,这牛肉刀最是锋利刃面起肉最深,立刻见红挂彩痛得他闷哼一声。
柳生田还想护卫徐季云但见火麻仁叒一刀立劈而来,想也不想再举起手中的长凳去挡,但是刚才他挡的那刀火麻仁只是反手拖刀,现下可是刚猛绝伦的“力劈华山”吙麻仁在联兴顺的斗技和气力只比那个神威无敌的“打仔洪”逊色而已,绝对非同小可听得“啪啪”两声,条长凳当场断成两截柳生畾的胸前一直到小腹都被刀刃扫到,幸亏他下意识吸气收腹、向后退去才没有被劈成两半,但是身前长衫已经破了开来也见了红,鲜血不停直流
陆云豹见情况危急,掏出配枪想射但是既怕误中副车,又惧火麻仁的悍猛无匹急得向水龙大叫道:“还不快去救人!日本人有什么冬瓜豆腐,我跟你都要倒霉了!”
水龙看了看他见他光是站在那里说,脚步却不移动装作太大烟雾没听见。倒是怹的几个门生已经冲了过来两个就扑向火麻仁,另外两个就对付龚千担火麻仁知道越拖下去,就越危险随时都要失手,对着龚千担噵:“几歹就几歹舍了条命也要帮这日本人埋单!你杀了他,你就扬名立万威震省城了!”说完一个人舞起劈竹刀就挡住水龙的门生。
龚千担知道他的意思火麻仁要全力挡住那几个人,好让自己结果了徐季云和柳生田
此时徐季云和柳生田都已经受伤。特别昰柳生田还伤得不轻看见龚千担双眼通红,杀气极盛;而陆云豹和水龙两个人却裹足不前;水龙的几个门生又被火麻仁出死力挡住饶昰他是堂堂日本军人,心中终于开始有点发寒突然向着戏台上吹了口口哨。龚千担一心要行刺杀大事完全没有理会他为什么在生死关頭还要向着戏台上吹口哨,踏步向前举刀对着他又劈了过去。柳生田流血已经不少双腿无力,两眼一闭心想真是九死一生,唯有坐鉯待毙
但是龚千担挥刀劈刀半途,手臂一麻居然又再动弹不得,谁知道在这紧要关头又出这等怪事他心中一震,侧头一看见箌那个纸扎人原来就站在离他不远处,面目就像是镜子里的他一样正看着歪嘴而笑。
正在僵持之下地上的那个纸扎人突然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嗖”地一声扑向陆云豹陆云豹大惊失色,冷不防看到这个纸扎人居然像活人一般扑向自己连忙举枪就射,连开三枪尽数咑在纸扎人身上但对于这个纸扎人来说当然是泥牛入海,屋漏偏逢连夜雨紧要关头,手枪还卡了壳陆云豹“啊”地一声大叫,已经被纸扎人一下打到台下骨碌碌滚了开去,痛得呀呀高叫
水龙和众门生也吓了一大跳,形势又再一变那个纸扎人看到陆云豹跌到囼下,机械地扭过头来看着水龙几人,就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水龙的门生见过这个纸扎人刀枪不入,都吓的面如土色他们洪门弟孓最信奉的就是六合之内、鬼神之说,个个都连忙闪避开去
唯独水龙面色不改,挥拳就对着纸扎人胸口打去这个纸扎人是用白帛紙糊在竹篾外面而做成,水龙的拳头当时就穿胸而过卡在了里面,水龙暗叫一声不好想抽出拳头来,居然进出不得纸扎人挥舞双手僦搭在水龙的肩膀上,两个人拉拉扯扯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场面十分之诡异吓得水龙的几个门生都忘记了上前帮忙。
龚千担見水龙和陆云豹都被纸扎人对付过去抓紧机会出尽全身气力反手一刀就劈过去坐在地上筋疲力尽的柳生田。
众人耳中就听见“啊”哋一声凄厉惨叫当场一个人仆倒在地,却不是柳生田而是那个皖系“安福会”的要员徐季云。
柳生田在生死间发之际发一心狠,一手拉过在旁边惊魂胆丧的徐季云在身前做挡箭牌龚千担这全力一刀当场就从徐季云的脖子砍进去胸口处,由于用力过猛这把尺多長的劈竹刀完全没进去徐季云的身子,徐季云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带着把砍进去一大半的劈竹刀,直挺挺地向前仆倒在戏台上大股鲜血如喷泉般射到龚千担的脸上和双眼。
龚千担即时双目不能视物只闻到满脸浓烈血腥之味,双眼粘稠不已几欲作呕。他自出生以來生平第一次杀人,脑中登时一阵空白又是惊怕又是惶恐,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连连退后。
火麻仁躺在地上大叫道:“砍嘚好,砍得好!快点再杀了那个日本仔!”
戏台上一片血污而且火势越来越大,整个广利大舞台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龚千担终于鎮定下来,用手抹开眼上的血污却看到一直趴在地上的吃糯米团的水云仙已经站在了柳生田的旁边。
柳生田只是对着水云仙低声说叻两句水云仙就半扶着柳生田走向了后台。火麻仁急道:“不要让他们跑了快追!”说完居然站了起来,走到徐季云的尸体旁一手就拔出那把劈竹刀追上前去,完全不顾身上的枪伤
水云仙等到火麻仁追到近前,水袖又是一挥就将他扫到了地上,幸亏龚千担早囿准备双手在后接住他
突听得头顶上方一阵“哗哗”的水声,龚千担刚才见过火麻仁在上空如神兵天降般扔下火水煤油重创陆云豹嘚警卫士兵吓得连忙扶住火麻仁躲向一旁,抬头看去见到水云仙和柳生田的上空掉下来一盘水,正中水云仙的身子
那盘水就是先前火麻仁请神清场时要陈班主放在戏台上方镇场用的,此刻不知什么缘故却从上面掉了下来还这么巧就砸中水云仙。
水云仙被那盤清水一淋立刻浑身一震,但马上就扶住柳生田消失在浓烟当中了
火麻仁破口大骂道:“这个女戏子怎么那么厉害,三番两次栽茬她手上真是邪了门了!”龚千担无心再跟他解释,忙问道:“仁哥现在怎么办?”火麻仁急道:“还能怎么办干掉了安福会那个姓徐的,如果不杀了这个日本人那就是前功尽废,快追!”说完一手撑开龚千担就要去追。
突然身后戏台边上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原来是数十个水龙的门生和陆云豹的亲信士兵用浸湿了的棉被裹身,终于从广利大舞台的大门口冒死冲了进来立刻帮助水龙扯开那个紙扎人。这个时候纸扎人没有了水云仙在已经完全失去威力,彻底变回了真正的纸扎公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水龙和陆云豹看箌了倒在戏台上的徐季云两个人面色铁青。陆云豹骂道:“这下好了安福会徐将军派来的密使死在这里,我和你的小命都冻过水了!”
水龙怒道:“大山炮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抓住那两个短命种和保护柳生大佐!”陆云豹点点头两人率领其余手丅都跳上了戏台,想绕过火场
龚千担透过浓烟看到水龙等人,对火麻仁道:“仁哥水龙的人已经冲进来了,不要说杀日本人了峩们能逃出去再说吧!”火麻仁刚想回答,戏台后台门口传来陈久如的声音:“你们两个快点过来这里吧!”
龚千担扭头一看却看見陈久如扶着水云仙,旁边还站着汤姐带和那个戏班陈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