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是不是青木玲的妻妹一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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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owner of this website (www.baoliny.com) has banned your access based on your browser's signature (3ed2cc9be05f95fb-ua98).屈臣氏开业大作战丨天天变换新造型,百变小仙女就是你!
想在夏天当巴啦啦小魔仙(误)
百变小仙女?
那去美发店染个色、做个造型
可能就不太适合你们啦
毕竟任性地频繁去美发店换造型
钱包君可是会吃不消的
而且高频染烫对头发的伤害也太大了吧!
必须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啦
自备染发造型用具
再也不怕发色过时或者和衣服不搭啦
小屈知道不少小仙女都有选择综合症
所以就推荐一些自己喜欢的流行发色给大家~
青木亚麻灰
灰色一如既往地流行!
青木亚麻灰和去年盛行的奶奶灰很像
对于肤色要求并不高
不过要带妆配这款发色才够吸睛喔~
这款发色比小屈刚刚介绍的那款深一些
而且有肤色综合的作用喔~
不管你是肤色白皙还是偏暗
都会适合喔~
懒如小屈…就喜欢这些百搭深色(*?ω?)
经久不衰的流行色
应该是大多妹子都会去尝试的一款发色
听上去就很好吃?
不挑肤色,很自然喔~
建议初次涉略染发的妹子尝试~
浅棕色和亚麻的调和色
同样对肤色要求不高
同样听上去很好吃
也属于自然易hold住的发色之一~
比粉红色更深一些
很新颖的颜色喔
想要高度吸睛效果的小仙女们
就是它了!
毕竟时尚和流行这些东西
都是一天一个世界
想要紧跟潮流,天天换新
自己动手才是王道~
毕竟万一不合适……还能赶紧换回来!
你们以为小屈还要给你们安利发型?
其实小屈是要给你们放福利啦!
屈臣氏开业之际
全场染发/造型产品单件8折活动
会员购买美发产品还有折上满?120立减?20
就在屈臣氏门店!!!
赶紧来选购吧~
至于安利发型?
有了小屈门店的这些造型利器
还怕什么造型拗不出来吗?
快来屈臣氏领取你的专属福利
享受你的freestyle吧~
*任配,以减后折后价计算,已标示为换购/风暴价/抢货价/专柜的产品及赠品除外
*仅限指定商品,详见店内指示
*价格以店铺标示为准。部分产品限部分店铺销售,以店铺陈列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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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关注列表网?一大波金豆等你拿!火影之失落一族 正文卷 第71章 与佐助一战 玄幻奇幻,大家读书院 - 网络文学门户
-& 正文卷 第71章 与佐助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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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71章 与佐助一战
&&&&忍者学校,现在汇聚了不少的人。甚至有些略显拥挤,因为有其他届的孩子,这个时候也不留在班里。&&&&这些孩子也被允许参观今天的最终比试。&&&&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看一下学生当中强者的战斗,学习一下,也是十分有必要的。&&&&当然,昨天忍者学校之所以没有给这个机会的原因是大多数孩子的战斗,还是属于十分简单的阶段。&&&&只有他们当中的强者的战斗,才具备让其他孩子参观教学。&&&&智树也站在人群当中,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其实智树,你不用太勉强自己的。”天天再次劝说道。&&&&“嗯,我保证不会勉强自己。”智树露出自己格外阳光的笑容。&&&&其实学校里有很多的女孩子说过,“智树君的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寒冰一样。”&&&&但是实际上,漩涡智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强忍着痛苦,硬撑着笑出来的男人。&&&&因为作为一个男人,天生就应该承担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那些负面情绪,就算是留到自己在黑暗当中大哭一场,也不能就这样表现出来。&&&&“少来了!”天天撅起了嘴巴,“我总是感觉你的内心,并不是像你的笑容这样温暖。”&&&&被发现了呢。智树有些尴尬,他以为自己已经伪装的很好了。&&&&只好闭口不谈,因为和天天的对话,谈的越多,自己越被动。&&&&很快,就到了规定比试的时间。&&&&今天的主考官只有一个,智树却完全的没有印象。&&&&不过他倒是觉得主考官头上的那根呆毛略显喜感。&&&&主考官看了看周围,说道,“这一次考试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你们检测出自己成为一个下忍的不足之处。顺便也让你们感受一下,这个时期,你们当中优秀的人都已经有了什么样的实力。在接下来的时间当中,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下忍,而更加的努力奋斗!”&&&&或许由于这位主考官大叔的声音太具有男人雄风,总之他说完之后,良久都没有声音。&&&&直到一个机灵点的孩子拍手,其他的孩子才反应出来,现在主考官的停顿,是为了等待着迟来的掌声。&&&&好歹掌声还是来了,主考官略微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然后赶紧进入正题。&&&&“那么最终的三场比试,现在开始!”&&&&说道这里,孩子们都不禁猜测着这场比试,谁和谁会是对手。又是谁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宇智波佐助,明显是所有人当中最具有人气的。无论是帅气的外表,还是精湛的忍术。都让不少女孩怦然心动。&&&&尤其是佐助冷漠的性格,简直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几乎成为了秒杀的节奏。&&&&第二,就是日向青木了。虽然他没有佐助那样帅气,但是看起来也不差。更何况他是出身于日向一族的人。作为现在木叶最大的家族,就算是分家,也意味着他的与众不同。&&&&更何况现在好像是仅次于宇智波佐助的第二天才,让许多感觉自己拿不下佐助的女生都转移了目标。&&&&至于第三,就是漩涡智树了。在这一点上,智树一定比油女志乃有人气是一定的。毕竟许多时候,志乃的存在感都是极其微弱的。&&&&其实智树的人气,本来是和佐助差不了多少。但是在大多数孩子得知智树不能够使用忍术的时候,他的人气就直线下降了。&&&&毕竟不能够使用忍术,这意味着什么?&&&&在这群孩子的目光当中,就等于是漩涡智树这辈子也只能够停留在下忍的这个层次了?&&&&对于这些憧憬着自己今后会成为火影,最不济也憧憬着自己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上忍的孩子们,如何能够崇拜一个‘注定’是下忍的人?&&&&至于志乃,因为天生的存在感极弱,外加虫子对于孩子的形象减分,所以只能够排在第四。&&&&“这次考核其实我觉得已经没有悬念了,虽然挺不愿意承认佐助那么冷漠的性格,但是他一定会是第一了。”&&&&“不!我觉得青木至少能够和他争一下,虽然说青木之前几场考核的表现弱于宇智波佐助,但是这不代表实战青木会输给佐助!”&&&&“是啊,青木好歹没有佐助那么狂妄,要是他赢得话,想必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几个男生,因为饱受佐助的阴影,这个时候自然不想佐助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他们的话,立马引起了其他女生的声讨。&&&&“谁说的?佐助一定会取得胜利的!”&&&&“日向青木算什么?又怎么可能和佐助相比?”&&&&“不许侮辱佐助!”&&&&几个男孩只好落荒而逃。&&&&日向青木和漩涡智树都注意到了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当青木听到女生如此轻易的,就将他贬低到宇智波佐助之下的时候。他依然故作镇定的笑着。&&&&但是没有人注意到,青木衣物掩盖的胸口之下,浮现出一条条诡异的花纹。&&&&“怎么样?”月光疾风也走到智树的身边问道,“你觉得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名次?”&&&&“这个要看对手了,毕竟我经常旷课外加课堂睡觉的缘故,好久没有和他们进行战斗了。”智树如实的坦白。&&&&月光疾风却是十分惊讶的问道,“没有想到如此努力的智树,居然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咳咳,,不好意思,老毛病又犯了。”&&&&“没什么,但是疾风前辈,你应该更加重视一下你的身体了。”智树善意的提醒道。&&&&在孩子们讨论了一段时间之后,主考官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于是开口说道,“下面将由漩涡智树对战宇智波佐助!”&&&&什么?&&&&智树没有想到一上来居然就是自己和佐助的战斗。&&&&但是惊讶归惊讶,智树还是走上前去,就算是佐助,他对自己也有十足的信心赢下这场战斗。&&&&佐助也面无表情的站到了智树的面前,但是智树依然能够感受出来,佐助平静的脸上强行抑制住的波澜。&&&&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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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火影之失落一族》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 夜郎国王 所有!任何人未经原作者同意不得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2006年,《疯子》第一卷完成。2007年上半年,《疯子》第二卷将开始连载;2007年下半年,《疯子》第三卷将开始连载,并构成《疯子》上中下三卷。    世纪沧桑,风云际会,历史翻过沉重的百年。政客、军阀、大亨、名流、贤达……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争相做历史的匆匆过客。天灾、人祸、战争、内忧、外患……人间遍地鲜血、痛苦、愤怒与不幸。《疯子》穿越军阀混战时期、红军时期、国民党时期、抗日战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疯子》用独特的眼光为您解读大跃进时期、文革时期、改革开放时期等中国的特殊时刻。    书迷会 QQ 群:      2006年,对于中国文学是不平凡的一年;2006年,对于80后文学更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风波从未断,纠葛长相连;这一年,文学新人出,老叶发新芽。  ??2006年,毫不夸张的讲是“廖宇靖年”,尽管80后文学圈吵个不停,但廖宇靖却扮演着一个安静的角色。喧闹的文坛,廖宇靖的安静显得更引人注目。  ??“2006文字中国”80后作家排行年榜日前揭晓,被我国文学泰斗巴金誉为“金庸第二”的少年作家廖宇靖排名第五。  ??廖宇靖是绵阳人,与我是老乡,他曾就读于我孩子正在读书的绵阳七中,我曾经给他写过特稿,发表在安徽的《恋爱婚姻家庭》杂志、四川法制报等媒体,吉林的《家教指南》杂志等转载。廖宇靖经常与我在网上聊天,他是一个很尊重别人的人,而且有自己独特的思维。就在前不久,南京的《好家长》杂志还向我约他的稿子。  ??这次评选中国80后散文学会、中华青年创作学会、中华诗歌创作协会、《80后诗歌报》、《中华魂》等机构发起,新浪、网易、雅虎中国、红袖添香、中华网网络协办。经过众多网友的投票和权威专家的提议,最终产生“2006文字中国”80后作家排行年榜。韩寒、春树、张悦然位居前三,廖宇靖排名第五。入围这次年榜的80后作家还有李傻傻、小饭、张佳玮、远观、金瑞锋、蒋峰等。评审组给廖宇靖的入选理由是:廖宇靖的文字,简单而又深刻,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深刻得像烙印般,所以许多读者称廖宇靖为“少年鲁迅”。廖宇靖的散文和杂文也老道十足,堪比80后散(文)杂(文)第一人。廖宇靖的成长完全脱离了新概念作文大赛,他走了一条新路,这条新路就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奋斗之路。2006年,廖宇靖与多位国内当红超女合作密切,自己也开始逐渐向编剧和导演方向发展。  ??廖宇靖现就读于成都理工大学广播影视学院,是大一学生。16岁时,他就出版了首部长篇小说《边缘》,之后陆续出版小说《05印象》《单人床》等作品多部,部分作品多次获奖。去年底,他在网上对我说他写的第三部长篇小说《你泊微笑》要出版,没有想到今年2月我就收到了他的新书《你的微笑》。  ??他的长篇小说新作《疯子》第一卷完成后,在网络上发表后,以“文字回归乡土,关注民众与民族”这一特点,读者点击率就超过23万,引来了众多出版社的关注。想必,2007年,《疯子》将会给80后文坛掀起一股新的风暴。  ??我为廖宇靖的成长高兴,我们为他加油!  ??  ??
绵阳市公安局政治部  ??
著名作家  ??
罗瑜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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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落暮村是个闭塞的小山村,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这里的人们在延续着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的生活:种地,挣钱,娶媳妇,生孩子。一生如一日光景,循规蹈矩,乐此不疲。  ??没有人走出过落暮村,不仅仅是由于四周高山难以攀登,更是因为落暮村的村民们以为世界就这般大小。  ??落暮村就是世界,世界就是落暮村。  ??落暮村的秋天是四季中最美的,没有夏日的炎热和蚊子的骚扰,没有春天无止境的猫叫,没有冬天的严寒和干燥以及万籁死寂。秋天一来临,微风拂叶,便见得黄叶飘飘落地,四面高山,青叶绿树刹那间脱胎换骨,这萧条之景总让人泪花连连;山间泉水潺潺流动,哗哗啦啦;游鱼水中嬉戏,时而荡起水波。每到夕阳下山之时,便能见到农家炊烟绕绕。  ??四周绿山尽是青松:青松志,言高崖岩中,傲生松林,针叶密枝,凌骨盛气,常绿四季,万古年青,任风吹雨打凭霜雪雨露,怎耐外因寒气,永铭林园,世屹树册。曾记写,沿延伸三千里,雪盖树枝节,茫白录松心,谈灌本丛林,怎敌千载永矗碑,众口皆碑,管世利香木,逗佳花亮丽,逐与雪梅独树帜,耐青洁灵,永褒青春。事曾迎风披雪衣,到崖边观怡,锁雀封莺独立面,稀蝇迹乌雀,,苍苍青山突异变,乍群林压盖,昴首挣命,畏凌风生意,自断一节枝,唯独松林惧弱情,敢应青天叫硬板,问天下豪林,谁与争锋,松傲林海雪原,洁自本心中,照万里山川树丰碑,五湖四海立楷模,盘根固土,凝沙聚石,四季常绿,万古长青,烽火无惧,吸水函氧,待机游客赏心悦,独与青松攀意志,何来古往赞此树,岁证如此,古来圣贤别匠心,志远胸达,笔印乔花,提墨抒己志,明志欲心悱,千言万语难尽意,千秋万载留青泽,积身试欲明是非,亲临松坡躬迎风,一生志在高洁林,继传千秋印古今。  ??冬日雪纷飞,临寒雪盖,漫山立蜡像,千山鸟飞绝,万水封冻水,唯独梅挽冬风臂,竞开二度花,遍野晰花香,清意唇留口,我闻花香迎扑风,岁末傲风霜,试与白茫争艳丽,怒抖花叶融泠窑,怎耐寒流数百载,平分秋争松。志雪梅,逮如柳叶瓢飞丝,输予白莲三分洁,莫如桂花十里香,败论桃花笑春风,唯我气傲高洁林,雪原竟洁内雅中,独比青松争伯仲,迎风气傲高洁林,天若比优内在美,恰赞雪梅我第一。西风凛冽,枯船顺飘水,零落碾作尘,化予春泥更护花,百花残尽四季中,争相竟开,奇艳无比,岁岁寒来如初梦,觉意醒时清庞容,洁里扑看意胸间,试站榜眼百花丛,欲争洁香相壮元,古来才学八斗富,今往学高五斗才,轻掇梅花闻晰香,赏梅气儒学师道,观花欲求悦灵心,待枯花语香百年,等漫花香浓故旧,千载风云管变异,铸意清纯独数我,一生自放洁傲气,芳溢百香留万世。  ??落暮村沉寂千年!  ??一轮明月挂山头,又很快被一团黑云覆盖。  ??怕是有故事要发生了。  ??  ??  ??  ??第二节  ??  ??马大妈半夜起来突然觉得胃疼,刘老汉便背着她去了镇医院.医生检查完后,对满头大汗的刘老汉说:傻子,你应该送她去妇产科,有喜啦.刘老汉不相信,他觉得这是在做梦.这话说来便长.  ??但让我来说,又是一句话的工夫.刘老汉与马大妈生活三十年有余,但却一直不见马大妈肚子起.老两口做梦都想有个孩子.  ??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有个种,延续刘家的命脉.  ??农民便是这样朴实,对生活无奢求,一日三餐,穿暖吃饱,便是最大的满足。如今讨了媳妇成了家,就该有个种。这种不出来,便有人说闲话。先是骂刘老汉上辈子做了亏心事,所以在他这一代断了刘家的命脉;接着就有人骂马大妈,说母鸡不下蛋,拿着又有什么用?!更有好事村民直接建议老刘把马大妈给休了,再去娶一个便是。  ??刘大爷想要个种,但更舍不得马大妈的贤惠。这过日子,找多漂亮的、多温柔的都没用,女人是往老的长,要个实际点的、会过日子的就行。  ??这日子跑得飞快,尽管两口子除了种庄稼,就是上床。白天在地里播,夜里刘老汉在床上播。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年覆一年,日覆一日,庄稼地收成一年比一年好,一季比一季旺。只是马大妈的肚子不见涨。  ??那个时候,刘大爷和马大妈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外面的野猫叫个不停。刘大爷心情糟透了,叫叫叫,叫个啥啊叫,春,又不是叫出来的。  ??那春是怎么来的?马大妈好奇的问。  ??春,是干出来的!老大爷白了马大妈一眼。  ??……  ??这是个流行近亲结婚的年代,三十余年前,小刘娶了自己的亲表妹,马小小。三十年后,当妈小小即将生出小小刘的时候,马小小也不再小,小刘也开始衰老。  ??  ??  ??第三节  ??  ??夕阳初升,河水西流;母鸡鸣声四起,公鸡嘎嘎下蛋。接生婆捧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哈,哈哈,是个茶壶嘴儿,你们老年得子,有福了啊。”刘大爷乐得合不拢嘴,一时间竟老累横流,额头上条条沟壑,如述说生活之艰辛,抑或是老年得子之快乐。不容易啊,真可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刘大爷抱着儿子亲了又亲,搂得紧紧的,生怕被风吹走似的。这般小孩哪受得了如此有力的“拥抱”,“哇哇”大哭起来。  ??躺在床上的马大妈虽生产不久,体力尚未恢复,但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冲刘大爷吼道:“瓜娃子呢,你想把娃儿挤死嗦?拿来给我,我抱抱。”刘大爷也是个倔脾气,不见他放手,“哎呀,该你休息你就好生休息嘛,有啥子好抱的嘛,快躺到起。”马大妈急了,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去抢,老大爷居然抱着孩子跑出了房门,马大妈看追不上,便一头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妈呢,我活得好造孽,生个娃儿莫屁眼……”,哪能自己咒自己呢,马大妈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口误,“我的妈呢,我活得好造孽,生个娃儿抱都抱不到,怎么活喔,还不如死了算了。”马大妈这样来回叫唤了一阵子,见无人理会,便抓起身旁的枕巾,把眼泪和鼻涕擦得干干净净,倒头就睡。  ??这个时候,刘大爷正抱着儿子在隔壁屋说知心话呢,“儿啊,不容易啊,你晚来了三十年啊,要是你按时来,你都该当爹了,我就该当爷了,多好啊,哎,说不准你的娃都当爹了呢,你就当爷了,我就是祖爷了……不说这些了,哎,来了就好啊,你说对不对?”  ??“对!”,似乎有某个声音传出。  ??刘大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一个时髦的词:视听幻觉。刘大爷继续说:“哎,爹老咯,眼花耳背,刚才居然听见你在说话,嘿,瞧我这耳朵,多荒唐!你会说话多好啊,我俩就可以聊天,我教你种庄稼,教你怎样把红薯种得比西瓜还大,我教你用树枝做弹绷打别人家玻璃,我教你下河网鱼,教你做鱼汤,做肉丸子,教你怎么娶老婆,教你怎么生孩子。你会说话多好啊!”  ??刘大爷突然沉默起来,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不知过了多少光景,听见刘大爷叹了口气:“你不会说话多好啊,我们就不会吵架,也不会打架,不会闹别扭,你永远这么小多好啊,我不必为你的调皮而急白头,有一天,你长大了,我就抱不动你了,你不会说话多好啊,我们不用聊天,你就这样听爹说话,听爹讲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听爹讲红薯长得比鹌鹑蛋还小,说邻里的哪家娶了媳妇,哪家又死了人。你不会说话,多好啊。”  ??刘大爷愈说愈激动,脸涨得绯红,双手开始不停颤抖,面孔变得有些扭曲,口水四溅:“你不出生多好啊,我不用逗你开心,我不用顿顿给你喂饭吃,不用天天给你洗尿布,不用和你因为很小的事而吵架。你不出生多好,人活着多累啊,种地、娶婆娘、生娃、抱孩子,孩子又种地、娶婆娘、生娃、抱孙子,孙子又种地、生娃、娶婆娘……”刘大爷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如乱麻。他甚至将人类繁衍的顺序给打了调。  ??“你不出生多好啊,为了有了种,你妈不知吃了多少江湖郎中的草药,受了多少苦。你就是个大妖孽啊,出来祸害我们,吸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折我们的寿……你死了多好啊……”刘大爷将孩子的脸紧紧压在自己的怀里,孩子很快就不再动弹。  ??马大妈睡得正香,梦中何地何人,我便不再知晓,只知一墙之隔,恍如隔世。  ??天边乌云压城,秋风扫落叶。花花草草随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夜幕降临,幸有灯火阑珊,照得乡间小道,农人归。  
  第四节  ??  ??夜里依稀的听见马大妈的哭声。断断续续,若有若离。哭声夹杂着猫叫,完事万物皆显悲凉、萧条。可在这时,空中明月皎皎如盘,秋高气爽。只见一个男人踉踉跄跄的抱着一床席子走到一个僻静、黑暗的角落,眼睛四处扫射后,才将手中的席子丢下走人。细看,才发现席子里裹着一个东西。  ??在黑夜里,映着星月之光,才发现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天已转寒,这秋夜也有了些雾气缭绕,仙境般凝幻凝真,除开星月,落暮村已无半点星火。雾气随风飘荡,有了几分寒气。席子里的婴儿,静静的睡着,无比安详、宁静。嘴角有微微的笑容。美梦,幻想?  ??就这样睡着,直到公鸡下蛋的时候。  ??公鸡嘎嘎的下了两个蛋,天也开始闪烁明亮。早起的村民已开始忙活,切菜喂自家养的牲口,下米做自家人的早饭。人和牲口,有什么区别呢?人为了一口饭吃,忙活一辈子,到头来,一命呜呼。圈里的猪多快乐啊,一日三餐有人送,生猪仔的时候,人比猪还急,四处找良猪配种。这样说来,猪比人显贵得多。只是人给了你甜头,等你身上有了几块肥骠,就会要你的小命。  ??这,便是猪所明白的。  ??我也不明白,即使我是自以为无比高尚显贵的人。  ??细看那墙角,只剩下一床席子,那白嫩的婴儿已不见了踪影。嘿!这短胳膊短腿的小毛孩会去哪?  ??时间永无法倒退,但小说能。  ??在公鸡嘎嘎的叫,准备下两个蛋之前,那婴儿睡醒了。他睁开双眼,看见黑色的天,漫天繁星让他手舞足蹈,呵呵的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噢,定眼一看,他还没长牙呢。小狗日的脸蛋红扑扑的,盛是可爱。  ??他从席子里爬了出来,张着小脑袋四处张望。西边红日初升,照在他光溜溜的身子上,有了一丝温暖。他便朝着红日升起的地方怕,一步一步往西爬。  ??往前怕,往西边爬,因为那有个温暖的太阳。  ??公鸡嘎嘎的叫,尔后从嘴里生出两个蛋。  ??  ??  ??第五节  ??  ??只觉茂林修竹,鸟语四起,花香四沁;秋风一吹,枫叶换红衣。婴儿回过头,落暮村已没了踪影。  ??或许,落暮村从来都没出现过。只是在昨夜的梦里一闪而过。  ??而眼前此地便是安昌镇,这里此时此景,车水马龙,小道人群比肩继踵,络绎不绝,家家户户都盖着精致的青瓦小屋,瓦上有绿油油的青苔,雨水顺瓦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房檐下的土地里,成了坑坑洼洼的沟壑。此地横卧着两条大河:安昌河,涪江。千百年来,这两条大河夏不干搁,冬不冻河。当地村民以补鱼为业,一网撒下,定收肥鱼无数。安昌河四季风平浪静,水波清澈,游鱼见底,水中池藻尽收眼底。捡一块小石,扔向河中,激起丝丝微波,鱼儿吓得四处逃窜,但不多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落叶同小舟在水面上静静飞翔,微风吹拂水面,荡起圈圈水波。河水如同一面绿色的镜子,倒影出渔人小舟,倒影出河边羞涩的绿柳。世间万物,倒影在安昌河的水面之中。星星开始闪烁明亮双眼的时候,渔夫们开始收网,载着满满的一船水物。涪江始终引领着我的步伐,那水微微前行,不再有夏日的汹涌,此时归于平静,甚至怀里有几分死寂,生灵们选择了温暖,挥挥翅膀,暂别涪城。柳叶只铭记着春色,却忘记江流一去不复返的名句。发黄的柳叶,被寒风轻轻一拂,即刻飞扬。落入涪江的几缕柳叶,幸福着,随缘着,这本是一叶无所束缚的小舟,顺着宁静的涪江渐行渐远,抑或是流向海洋?对岸的幽幽青山抵挡不住冬的诱惑,换一身长袍,戴一门白帽。这却又改变不了叶枯的那一瞬,站到山顶,昂首远眺,定是在寻找春的足迹吧!晨或是傍晚,薄薄雾霭贴付于涪江之上,若隐若现。画中有诗,诗中有人,山间人家的点点灯火,涪江边缘的垂钓者,终是一幅胜白石超王维的绝美之画,笔墨无法刻画,言语无法诠释,快门无法记载,天造地设,好一派和谐之景。垂钓者吸着烟,烟交融着雾缓缓升腾,又逐渐化为乌有;鱼上钩之时,江水一片涟漪,钓着起身站起,用力一拉。尔后,坐下,捡起尚未熄灭的烟头,轻轻一吸,品味冬日的收获。燃的是烟,烧的是寂寞。夜深之时,星光作伴,游鱼为友,臆想对岸人家的烟火,辛劳一日,此时正休,煲一碗鱼汤,暖到心窝。  ??安昌镇,有一溶洞,名曰:寻龙洞。在寻龙洞中缓缓而行,睹百怪乳石,又臆想到万物生灵的漫长岁月,数层石洞,愈走愈深,寒气冰肌,眩目之景,种种寒气逼人,顿时又觉几分瑟瑟,石笋、石柱、石旗、石幔、石花、石莲,抑或是百万年前的恐龙足迹,在身畔眼前交相浮现。钟乳石,不可触,一触即死。生命啊,如此之顽强,不见光日之洞中,以为生命早已绝迹,钟乳石却在生长,洞中万物却在生长。  ??隐隐的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见一小舟停泊于岸头。上船,船夫一绘桨,小舟缓缓而行。随微波,小舟荡,鱼在舟下游,舟在水上走。鱼、舟、水,依存着、承载着。舟行着,不经意间,抬头一忘,形态各异的乳石,在俯视着生灵。  ??前方有了一丝亮光,这便到了洞口。见到水面漂浮着荷叶,不绝吟起了“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句,塘畔垂柳依依,鹅卵石小径曲折蜿蜒连缀着凉亭数座。荷叶田田,有的平铺水面像仰面凝望蓝天,有的亭亭玉立似在跳着芭蕾,有的托腮凝神犹如聆听天籁之音。一群着绿裙子的少女,高贵典雅,通体都溢出一种令人仰止的圣洁。  ??星星点点的荷花似凌波仙子,在荷叶的簇拥中羞羞涩涩地渐次舒展,含蓄收敛之美丽,蕴涵着先天就带着的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丝丝清凉意。微风穿花拂叶踏波而来,花香满衣。水中鱼儿穿梭忙碌,编织着锦绣波浪。面对着流波送盼、衣裾飘飘,如舞霓裳的羽衣仙子,不仅暑气全消,顿觉心旷神怡,心境开阔而澄明,就好像推开了一扇远离喧嚣嘈杂的门扉,尘世之浊在这一刻被汰洗,任何私心杂念和非分之想荡然无存。  ??夜幕降临之时,月白风清,水面上月波的光影,让人置身在晶莹的玉界一般。荷花的香气淡淡地散发在晚风中,飘逸的荷影在如水的月光里摇曳,朦胧而神秘。侧耳细听,这些夜的精灵,时而喁喁私语,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撩水嬉闹,顽皮而灵动。若能驾一叶扁舟在月波中流连漂浮,坐拥一池清风明月,享受“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的诗情画意,便已使人飘飘欲仙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名句在口,心中痛快无比。如荷的女子,必是清逸脱俗,冰清玉洁,或是聪慧典雅、善解人意,使你时时有敞开心扉之快。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优雅、纤柔、秀丽,轻言细语中折射着气度不凡,书卷气染就了一身馨香。  
  第六节  ??农历八月十六,月比十五圆。安昌镇逐渐进入了梦乡。邓家少爷的宅子里还点着几盏昏暗的煤油灯,偌大的一个院子,只有几株还未枯萎的小草在随风摇曳。护门的两只凶猛的狼狗睡得比主人还早。野猫在黑夜中四处游走,老鼠白天不敢出来,也只得夜晚十分偷偷摸摸的出来溜达溜达,顺便偷点东西填填肚子。这狭路相逢,定要拼得个你死我活,场面圣是血腥暴力。这世道,出来混的,都不容易啊!  ??宅子的大门两侧还贴着一对残破的春联,红纸黑字,左联:玉澜堂玉兰蕾茂方逾栏欲拦余览,右联:清宴舫清艳荷香引轻燕情湮晴烟。关公握着锋利的斧头贴在门上做门神。大门有些破旧,门上已有些裂痕。细看,还能从缝隙里瞧见邓家大院的春夏秋冬。  ??推开邓宅大门,便能看见宅内的门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地上还堆着白天燃放的火炮。选月圆之日操办人生大事,也真是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千金难换。团圆是真,对于一个正走向没落的家族来说,这才是心之所望,人所求的。  ??邓家是安昌镇的捕鱼大户,曾经扮演过富裕人家的角色,在安昌镇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邓雄曾在官府做官。威风过一阵,想当年,邓雄出行,前呼后拥者络绎不绝;田地十亩,房屋十余间,牲畜千只。自己的渔生意由夫人丘氏和独子邓昌盛打理,有邓老爷的照应,生意当然是越做越红火。发展到高峰,邓氏家族在安昌镇一顶天下,垄断了当地的渔市。但家中突然遭遇横祸,邓妻丘氏在一次捕鱼中船被大浪卷翻,仆人江淑芸被好心人救起,丘氏却被水无情的冲走,并再也未回归。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又河西,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变数诸多,平日里笑脸相迎、称兄道弟的伪君子一转眼就撕破了脸,行同陌路。好心的知县给了邓老爷几块田地,一个宅院,罢官而去,养老送终了事。  ??邓老爷从此郁郁寡欢,整日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哀声叹气。不长光景,顶上便冒出了白发。大清王朝覆灭,邓老爷却忍不得割掉长辫,他说:“大清王高高在上,臣理应尽效终生,愚臣容不得剃发革新之事,臣头于辫共存,辫存,头存;辫无,臣宁可断头。呜呼,河水西流,时政倒退,当朝着数典忘祖,悲呼兮,悲呼兮,*****他孙逸夫他大爷奶奶的嘴儿。”  ??无钱无势,三餐白米青菜,生活清淡,邓老爷躬身于自家田地里,有时还独自昌盛一起撒网打渔。邓老爷坐在小舟上,看着彼岸的绿山和花朵,不绝呤起诗来:采菊那个东篱下啊,悠然那个见南山,啊呀呀呀呀呀……冬日万籁聚寂之时,想着多年来的诸多变故,便又会触景生情,随口呤几句:“绿水本无波,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邓宅有一女仆人,叫江淑芸。当初进邓家的时候,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江淑芸年幼父母双亡,有一老奶奶在上,俩人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多年。奶奶离世后,淑芸便上了邓家做仆人,讨口饭吃。邓家那个时候是最风光的时候,丘氏看小淑芸可怜,就收下了她,平日里做点家务。这小淑芸年龄虽小,可双手灵活着呢,这小嘴又甜,挺逗邓氏一家喜欢。丘氏心肠又好,便让淑芸和昌盛一同在私塾那学呤诗做画。这日久生情啊,两小无差到青梅竹马。结婚生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邓老爷不这么想,我邓雄好歹也是曾经的安昌高官,好歹也是大清王的忠臣啊,怎么也得让儿子娶个千金什么的,来延续邓家的种。顺便借助女方的家事,来改善下伙食。可是现在哪行啊!丢了官帽,又折了夫人,这家不像家,如今的邓雄已不是当初那个邓知县了。一块地,一张网,一叶舟,邓氏家族只剩下一个光架子。再说这淑芸又长得几分乖巧,人勤快,腿脚麻利,和昌盛又情投意合,这婚事,邓老爷最终是点了头。  ??邓老爷想,这淑芸屁股大,肯定能生几个胖小子,咱们邓家就有希望了。  ??选一个吉日,摆一桌酒席,放一串鞭炮,就算把婚结了。  ??新婚之夜,当然是鱼水之欢、翻云覆雨之事,这里便不再详写,以免被冠上少儿不宜之嫌。邓昌盛完事后,掀开被子,看床单上有一团红,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淑芸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推了推身旁的昌盛,但不见他醒。淑芸便独自下床,披上一件外衣,走到庭院时,一阵寒风吹过,这大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想到少时看到的鬼神故事,淑芸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淑芸抽开门闸,推开门,却不见敲门者。放眼望去,一片漆黑,静谧得连草丛中的虫子叫唤都没有。这大黑夜,会是谁在敲门啊,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鬼影子?噢!这该抽的嘴!淑芸立刻插上门闸,转身准备回屋。可走到一半,又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淑芸这下慌了,莫非真有鬼?  ???淑芸头上开始冒冷汗,回房拿起一盏煤油灯,再次打开邓宅大门。可是,依旧空无一人。一阵阴风吹过,煤油灯“扑哧”一下,居然灭了,明月被黑云覆盖,见不到半颗星星,风轻轻的吹着小道旁的树林,发出“哗哗”的声音。淑芸惊慌失措,双腿开始不停颤抖。  ??“鬼来啦!鬼来啦!丘夫人回来啦!”淑芸大叫。  ??这叫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昌盛,“谁?你说谁回来了?”昌盛走下床。  ??“丘夫人!丘夫人回来啦!”淑芸已吓得不成人样,说完便钻进被窝里,用枕头捂着头。  ??“丘夫人?娘!娘在哪?”  ??淑芸用手指了指门外。  ??昌盛走到庭院,明月又露出了脸,星星闪烁着自己明亮的眼。昌盛走到大门前,借助着月光,低头一看: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趴在门槛上。  
  第七章  ??邓宅此后多了一个胖小子,邓老爷爱不释手,淑芸的肚子又老是挺不起来,这样一来,昌盛也围着胖小子团团转,把淑芸冷落到一边。  ??淑芸不明白了。她开始苦恼,为什么自己生不出孩子,为什么每天做都生不出孩子,为什么?  ??昌盛也不明白,我身强力壮,精力充沛,一晚四次,为什么让淑芸怀不上?  ??邓老爷更不明白了,我邓家祖辈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什么邓家的脉种在昌盛在代卡了壳?  ??为什么?!  ??世上千完问题有千万答案,但有些问题却永远也没有答案。人们能够所做的,仅仅是不断猜疑。  ??昌盛请来了安昌镇最有名的郎中,据说包治百病。  ??郎中把了淑芸的脉,掐指一算。尔后,闭目不语。口中念念有词。  ??昌盛在一边急了,郎中,她什么病?  ??郎中不语,依旧口中念念有词,模糊不清。  ??昌盛拿出一块银子,塞到郎中的大褂里。  ??郎中不语。依旧如常。  ??昌盛又拿出一块银子,塞到郎中大褂里。  ??郎中微微睁开一只眼,嘴角一动。  ??“此症已入膏肓,无药可治,邓家将从此断子绝孙。”  ??昌盛听此言,恐惧万分。“莫非真的就无法可医此疾?”  ??郎中掐指,嘴上喃喃自语。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昌盛从柜子里取出一块金子,塞到郎中手上。  ??郎中立刻睁开眼,将金子塞到大褂里。说:“有办法!”  ??昌盛将耳朵凑近,郎中说了好半天。  ??昌盛听完后,面带难色。但很快又恢复了笑脸。  ??  ??……  ??  ??淑芸搬到了邓老爷屋去住,俩人同床共枕,行同夫妇。  ??昌盛的床边躺着那个胖小子。  ??昌盛喜欢抱着他睡,昌盛喜欢教他说话,教他走路,可是他什么都不会。  ??昌盛抱着胖小子说:“幺儿啊,我当你爹吧,好不好啊?爹可疼你了。那婆娘生不出娃儿,哎,你就是我们邓家的人了,怎么说这也是缘分啊,你说你怎么就跑到我们邓家了呢,这是上辈子我们的缘分啊,你是我们邓家的人了,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啊?你看你在圆月的时候爬到我们邓家,那你就叫邓圆亮吧,这个名字安逸不嘛?亮亮,哈哈,亮亮,多好的名字啊,团团圆圆,明明亮亮,你爹有学问吧,你爹也是读过书的人。乖乖,睡嘛睡嘛。”  ??胖小子听了昌盛的话,居然乐呵呵的笑。那可爱的肥脸蛋,如同树上的红苹果,配上那长长的睫毛,漂亮至极。  ??昌盛夜里老是能听见从爹屋传出的女人的呻吟声,昌盛睡不着,他辗转反折,他不明白淑芸的病为什么需要在爹的床上治。  ??他不明白的还太多太多,包括那小孩子为什么会爬到邓家来,那小孩子又会是谁,从哪来?  ??人活着本身就是种不明白。观音菩萨也不让你明白。命归黄泉之时,或许,你才能看懂一些。但那如同冰山一角。  ??淑芸会在每月农历十五那一晚来到昌盛的床上,做本来他们随时都能做可是现在每月只能做一次的事。  ??完事后,昌盛会觉得恶心。  ??昌盛觉得淑芸恶心,觉得父亲恶心,觉得安昌镇恶心,觉得这个世界恶心。  ??但每当看到那活泼的邓圆亮,心中便无穷喜悦。  ??多乖巧的一个小孩啊。昌盛带着邓圆亮去打鱼,小舟随波飘荡,无半点束缚。偶尔河风吹起,水中便会起皱折,如同皱纹。如同昌盛额头上的皱纹,噢!昌盛额头上已有了皱纹,岁月总是无情的划破你的脸,最终会割断你的喉。邓圆亮总是静静的望着远方,昌盛给他讲话,他只笑,露出一排白白小牙。邓圆亮的眼里写着明亮,阳光穿透他的脸,阳光穿透河面。  ??夕阳掉下山头的时候,昌盛给邓圆亮熬了一大锅鱼汤。  ??“来,张嘴,爹喂你一口,乖哈。”  ??  ??……  ??邓老爷自从有了淑芸后,身体逐渐好,一天比一天精神,看不出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笑容总是挂在脸上,笑容里写着幸福和满足。  ??郎中的方子没有治好淑芸的病,倒是让邓老爷容光焕发,老当益壮,逐日的有朝气。  ??这郎中的确是包治百病!  ??邓宅的主房是间四方的木屋,小巧精致,冬暖夏凉,风吹不垮,雨浇不透。  ??若干年前,邓老爷常常向小昌盛讲这小木屋的种种:“修这木屋的时候,还是大清王朝理天下的时候。想当年,你爹的爹的爹在京城是个管事儿的主,那多风光啊,日日上朝廷会我们大清王朝的万岁爷,皇上执政有佳,爱民如子。你爹的爹的爹是个大忠臣啊,我们邓家的大忠臣啊,后来祖爷老了,要退下来了,万岁爷舍不得他啊,问他要什么,他说他要一块地,一把锄头,一间屋。这木屋就是万岁爷给咱家盖的。你看这么多年,风也刮,雨也淋,洪水灌,邓宅的四面围墙都倒了好几次,就这木屋一直稳着哩,这是托万岁爷的福,这是托大清王朝的福啊。”  ??邓老爷说完后,脸上写着骄傲和自豪。  ??过去邓老爷给昌盛讲,也给丘夫人讲。而现在,邓老爷给淑芸讲。  ??邓老爷满头大汗,抱着赤身的淑芸大口大口的吐气。缓过神后,淑芸会躺在邓老爷的怀里,听他讲木屋和万岁爷的故事。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循规蹈矩,乐此不疲。  ??昌盛说,邓老爷一直给他讲的这个故事,一直是这个故事,从小到大,没有变过。  ??昌盛说,这倒比人信誓旦旦的承诺变数小。  ??木屋的东面有一个神几,上面供着一尊观音。每日清晨,神几上会烧三支香,求一个平安。神几上放着一本家谱,薄薄几页,纸面已泛黄,封页上书:邓氏万代家谱。  ??淑芸好奇,问邓老爷:“邓氏到昌盛这一代是第几代?”  ??邓老爷说:“算上昌盛这兔崽子,是邓家第四代。”  ??“那家谱上为啥写着万代?“淑芸问。  ??“傻婆娘,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傻婆娘,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会有万代,十万代,百万代……”邓老爷说完这番话,又扒光了淑芸的衣服,“我得努力了,你得给老子生个娃。”  ??灯一灭,一阵阵呻吟从邓老爷的屋里传了出来,夹杂着阵阵狗吠。  ??昌盛狠狠骂了一句:“批!两个傻批!”  ??而圆亮,在昌盛的怀里,已熟睡。  ??月如眉,星如水,冬风吹过。  ??发如雪。  ??
  邓雄坐在逍遥椅上,享受着温暖。邓雄手中握着一杯热茶,热气腾腾的从杯中冒出。  ??淑芸在邓雄身后忙碌着,她将邓家大院打扫干净,又开始在厨房忙碌。  ??邓雄起身,走到门外,注视着远方。他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风来了,邓雄的长辫子摇摇晃晃。  ??昌盛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到了邓老爷的身后,他没有说话。  ??昌盛抱着襁褓中的圆亮,望着远方。  ??圆亮呜呜的哭了起来,惊动了邓老爷。  ??邓老爷从思绪中惊醒,回到看到了昌盛和他手中的圆亮,笑了,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邓老爷走到昌盛跟前,伸出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摸了摸圆亮的脸。  ??圆亮停止的哭泣,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邓雄说:乖乖,小乖乖……  ??圆亮呵呵的笑了起来。  ??邓雄看了昌盛一眼,大吼:龟儿子,哪个喊你抱出来的?给老子把娃儿放回去,快点!  ??昌盛傻笑。  ??邓雄一把将圆亮抢了过来。  ??昌盛哭了起来,鼻涕顺着嘴角流进了嘴里。  ??昌盛说:还我娃儿,还我娃儿。  ??邓雄厉声吼道:你是他哪个?  ??昌盛说:我是他妈,我是他妈,我是他妈。  ??昌盛说罢,脱掉外衣,将一边的乳头露了出来。  ??昌盛说:我是他妈,我是他妈,快看,我有奶奶,我要给他喂奶。  ??邓雄叹了口气,转身回屋了。  ??昌盛依旧站在原地,突然记起童年父亲教过的歌谣:一二三四五,打到济南府,先杀张宗昌,后杀襦玉朴……  ??童年的歌谣一去不复返,只剩下一座衰败的邓宅。  ??邓老爷在每日午后都会出门到外面随便逛逛,有时是一个人,有时会抱着小圆亮。  ??邓老爷路过曾经的衙门,熟悉中透着陌生。一切都未变,只是人变。  ??一个孩童从衙门口走过,嘴中念着: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理拿钱来,没钱有理别进来。  ??孩童迅速的跑开了。  ??邓老爷的心有些微微疼痛。  ??  ??安昌镇的街道上有许多来回巡逻的国民党。  ??邓老爷不管这些,他不认识蒋介石,他只认识大清皇帝,他只认识爱新觉罗。  ??邓老爷看见路边跪着许多乞讨的人,他走了过去。  ??邓老爷问:杂个了?  ??乞丐说:要钱,要饭。  ??邓老爷问:怎么不种庄稼?  ??乞丐说:交不起税啊。  ??邓老爷问:大清皇帝廉洁圣明,怎么会有杂税?  ??乞丐笑了,说:皇帝老儿走就滚蛋了。  ??邓老爷急了,满脸通红:扯淡,扯淡,你他妈的扯淡。  ??乞丐说:你他妈的才扯淡,老子妈是卖蛋的。  ??邓老爷说:你他妈的扯淡。  ??邓老爷说了粗话,有些后悔。他觉得,大清皇帝的臣民是不应该说脏话的。  ??乞丐说:我宁愿坐牢,也没有办法缴税啊,真的是缴不起,那杨森那卖钩子的税都收到六十五年后了。  ??邓老爷问:是谁在乱收?  ??乞丐说:二十九军。  ??邓老爷说:我要禀报皇上。  ??乞丐说:多谢老爷。  ??说罢,那个乞丐笑了,乞丐旁边的乞丐也笑了,所有的乞丐都笑了。  ??邓老爷看见他们笑,自己也跟着笑了。  ??怀抱中的圆亮也笑了,只是他不明白,笑中含了多少辛酸泪啊。  ??邓老爷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风光威武的县令。  ??有个乞丐这样念叨着:捐税重,捐税重,十个差人九个凶,十个农民九个穷,十个箱子九个空……  ??邓老爷停笑了脚步,尔后,对着那个乞丐微微一笑。  ??天,似乎晴了。  ??  
  安昌镇变红了,先是零星的几点,逐渐又多了起来。枪声一响,惊醒了沉睡中的安昌。  ??邓老爷闭上眼,不忍看这些血腥的尸体。邓老爷忽的发现,天已大乱。  ??待他定眼一看,才知道躺在地上的都是“刮民党”。一群人从巷子里跑了出来,身后的人紧追不舍。  ??忽然一声响,前面的人应声音倒地,血如泉涌般喷射出来。  ??邓老爷站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行人围了上去,都拍手叫好,欢声雀跃。  ??邓老爷这才有了胆,围了上去。地上躺着先前倒下的那些人,他们都穿着漂亮的军装。  ??有个留着长发的男人,脑袋已经成了两半,脑浆流了一地。  ??邓老爷问路人:他们爪子了?  ??路人说:爪子了?死了!  ??邓老爷摇了摇头,说:怎么死?  ??路人说:挨子弹米米死的。  ??邓老爷说:欺我年老,放肆!  ??说罢,便转身走了。  ??回家的路上,邓老爷一直在思索:莫非安昌镇是来了舞林高人,要不怎会无刀无箭便能瞬间杀人见血。  ??邓老爷从官几十载,见过无数杀人砍头,见过无数支离的躯干,今夜却躺在木床上久不能眠,脑中反复浮现着白日血腥的一幕。  ??睡着了,梦中却又见到那群从巷子里冲出的人,倒地流血满地脑浆的却是自己。  ??邓老爷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  ??淑芸睡的很深,微微发出阵阵鼾声。  ??邓老爷困极了,闭上眼,眼前却是丘夫人的身影。  ??邓老爷坐了起来,喘着粗气。  ??淑芸柔柔的问道:老爷,怎么了?  ??半响,邓老爷才躺下。说道:没事,没事,没事。  ??淑芸翻身抱住邓老爷,她的那对大乳房紧紧的贴在老爷的胸膛。  ??大清早,昌盛就在院子里念着孩童时背得滚瓜烂熟的古句: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  ??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  ??民莫不榖,我独何害。  ??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  ??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  ??邓老爷被这朗朗的读书声闹醒,恼怒,骂道:龟儿子,清早八早你闹锤子闹。  ??昌盛冲屋内大喊:锅子里不沸,汤罐里乱沸,我日你妈。  ??邓老爷一听,顿时面红耳赤,跳下床,连鞋都未穿,就举着拳头,颤颤微微的走了出去。  ??淑芸正在灶房里生火,听出了外头的不平,连忙跑出去,一把抱住气得青筋暴出的老爷。  ??邓老爷右手紧握着拳头使劲挣扎,淑芸大喊:快跑,快跑,快跑,跑啊,跑,跑,跑……  ??昌盛在邓老爷的怒火中,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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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文学的崛起    
刚看完廖宇靖的《疯子》上卷,我有些感想。  
文学是生活的艺术化表现形式。中国人的生活可分为都市生活与乡村生活两种,于是现代文学作品根据所表达的生活内容也被分为了乡村文学与都市文学。文学也有了城乡差别。  
中国目前还有70%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农村,农村人口占中国人口超过一半,但是中国的财富却聚集在城市之中,文化传播也以城市为主要的阵地。可是,很多城市人是喜欢乡村文学的,因为我们大多数的城市人口是从农村出来的,绝大多数人都有在农村生活的经历,而且他们在农村度过的是他们人生最宝贵的童年、少年或青年时期,更多的爱情故事发生在农村,更多的创业故事发生在田边地头。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风靡全国的文革题材小说,知青小说,反思小说,伤痕小说,城市人口是最主要的阅读群体,而这部分小说反映的生活大多发生在乡村。我们应该把它称为乡村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中国发生着更大的变化,城市在变化,乡村也在变化,但是大家看到的是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农村人口慢慢向城市转移。“农转非”这个名词已经被历史淘汰。城市,同样可能是饥饿与贫困的代名词,乡村,越来越富饶美丽。  
中国文学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乡村文学渐渐被许多人所无法理解,因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来没有乡村生活的经历。广袤的农村黑土地,对他们而言,或者美丽,或者丑陋,这些感受都来自于教科书,课外读物,相同的,则是陌生。  
我们不能否认的是文明程度与文化消费的直接关联,我们不能指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在田变地头休息时拿出本小说瞧瞧,也不能指望他们去关心国家大事,即使他也识得一些字。他们无一例外的对教育和文化分外的重视,却仅限于他的子辈,盼望着他的儿女早日离开这片贫困寒酸的土地。  
这样下去,无疑,乡村文学将走到穷途末路。现在还有中年的汉子对乡村的生活乡村的文字津津乐道,可是下一代呢?可是,无论城市化如何发展,农业依旧是中国的第一产业,农民依旧是中国人口的重要部分,地还是要靠千百万农民兄弟种,庄稼要靠他们来收获。有生活就有文化,有文化就有文学生长发育的土壤。当城里人在品着红酒,听着萨克斯,徜徉在情人眼泪中的时候,勤劳勇敢的农民兄弟依旧在生于斯养于斯的土地上拼搏着,痛苦着,幸福着。  
现在的孩子对农民更多的是歧视、厌恶,对乡村生活更多的是新奇与陌生。历史的车轮碾过蓬松的沙土地,进入光亮的柏油马路,增加了工业引擎,车轮滚滚,时代进入了快车道,车上的人们开始歌舞升平,不知今昔是何年。  
我们究竟应该是喜是悲?  
我不知那么一天是否会到来。那时候农村的孩子也都在网吧歌舞厅内外徘徊,也都成为追星一族,也都不再对木子美的性伴侣数目与芙蓉姐姐的胸围感到陌生,也都不再晓得小麦在何时播种何时收获,我们的乡村文学便走到了尽头。我同时相信我们的都市文学也将到达颓废的边缘,口交、肛交、兽交、乱伦、互换、强暴、轮奸、群交、颓废、糜烂将充斥文坛的每个角落,路灯、广告牌、树木、道路、建筑都被做成生殖器的模样。家家木子美,户户叫床声。人们开始对性对乱口不遮掩、朗朗上口。当刺激不再刺激的时候,文学将向糜烂勇往直前,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能肯定那天会不会到来,何时到来,但我可以肯定那天到来之时将是中国文学的末日,世界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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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昌镇上空的枪声响个不停,有时是白日灿烂的阳光下,有时是漫天繁星的夜晚。  ??枪声总是豪无征兆的响起,又在豪无征兆的停止。邓老爷受不了这样的突然,他只能默默忍受。  ??他躺在床上,被枪声惊醒,就怎么也睡不着了。睡不着,脑子里便开始胡思乱想,但思索的那些事,已年过数载,朝廷、衙门里的种种面孔会浮现在邓老爷的脑海之中。  ??邓老爷也会想起昌盛,也会想起丘夫人。邓老爷想了很多,半想半梦了许多,邓老爷痛苦极了,他几乎已经分不清梦想和现实了。白日一醒来,他的脑中就是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是老了,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但他很快又觉得自己是不能死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这辈子做不了泱泱大国的君,也要做个好主,这才对得起至高无上的大清皇帝啊。  ??安昌镇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像是消失了一阵,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或许他们从来就未消失过,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或许他们只是躲起来了,或许他们挖了个地窖,全部都藏在地窖里,或许……路人像往常那样赶集,买猪肉、买香烟、买蔬菜,也有不三不四的欲火焚身的青年去妓院找女人的。妓女在苦苦等待,你可以叫他嫖客,你也可以叫他伯乐,妓女是个崇高但黑暗的职业,她们用自己的心血换取微薄的金钱,她们任人宰割,她们像耗子一样生活在黑夜中,她们活着,却已经死了。  ??安昌镇上的墙上贴着许多告示,告示跟前围了许多百姓,他们指手画脚,或品头论足,有的沉默,有的张狂,只见上书:“红军起义,替天行道;百税厘金,一笔购销;贪官污吏,望风而逃;打尽土豪,百姓欢笑。”  ??昌盛的生活总是充满乐趣,至少他认为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无穷的乐趣。昌盛摸了摸自己的满头大汗的头,乐呵呵的回到家里。  ??昌盛嘴上念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句子:“红军走,我也走,哪怕山高坡也陡,风里行,泥里溜,雪大风狂不退后。喝清水,当美酒,吃南瓜,当酒肉,跟上红军干革命,消灭官家吃人狗。”  ??昌盛念着这样句子的时候,邓老爷正坐在院子边上,头上是棵老槐树。他喝着下午茶,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他微闭着眼,嘴中哼着小曲。  ??邓老爷是什么时候有了喝下午茶的习惯,邓老爷自己也记不清了。邓老爷离开安昌衙门,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总是惦记着官场上的种种,各式各样的面孔。他喜欢看人们对着他笑,对他毕恭毕敬。可是,现在没了,一切都没了。  ??他不出门,每天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再阴暗的屋檐,也会有阳光照到的时候。  ??邓老爷偶然翻出了过去老百姓进贡的茶叶,他让淑芸为他泡一壶茶,邓老爷便坐在逍遥椅上,品尝着它的苦涩和甘甜。  ??邓老爷的头发一天天变成雪,他在每日的午后,有时是晴天,有时会有微弱的风。  ??邓老爷在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无数白色的蝶。  ??他觉得那就像无数个天使。  ??邓老爷叹了口气,口中喃喃自语:我曾经也有只漂亮的蝶啊。  ??那漂亮的蝶好似那纯洁的天使,随着安昌水,漂远了。  ??邓老爷的身旁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篮,圆亮躺在篮子里睡得正香。  ??邓老爷问昌盛:哪学来的狗屎诗句?  ??昌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得笔直,埋着头。  ??昌盛回答道:大街上听来的。  ??邓老爷又问:听谁来的?  ??昌盛说:农民。  ??邓老爷摇了摇头,半响才张开嘴: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泰,而民不安,国强,而民不富,怪哉!  ??邓老爷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有田不种,非要去大街上跪着要饭,吾大惑,国蔬失地则不荣,鱼龙失水则不神,国仇犹可恕,私恨最难消……昌盛听着父亲颠三倒四的话,只是不断的点头。  ??邓老爷问道:何为红军?  ??昌盛抬起头,如诉诗文般大声念道:吃得饱,穿得暖,有自由,讲道理,家里有农田,讨老婆不要钱。  ??昌盛乐呵呵的笑了,他重复着:讨老婆不要钱,讨老婆不要钱……  ??邓老爷坐在逍遥椅上,叹了口气。    邓雄年轻的时候常常在安昌的山间跋涉,看那山中山间奔腾咆哮的溪水,看那碧绿青翠的原野。邓雄上山打猎,下山的时候总能收获野兔、松鼠、野鸡这些美味的野物。邓雄一次又一次的登上美丽的千佛山,看那山下的行人,看那山下的屋舍如蚂蚁般弱小。邓雄喜欢这样的感觉,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天王老子。每到春天,邓雄便来到千佛后山的一片松树林里。他躺在草丛里,看那柔和的温暖从大树顶上穿过,听那山间的潺潺小溪哗哗的流淌。邓雄站在千佛山的顶上,雾气包裹了他的身躯,那远方金色的云彩缓缓的行走着,西边有座山,叫做龙门山。  ??西边那座峰总是在邓雄的童年中浮现着,有一天,他起了个大早,带上了些干粮,尚未与家人作别,便往西走去。龙门山岭间还残存着远古时期留下的冰川痕迹,山坡上一块块黝黑的大岩石上,可以观察到许多冰刻痕。山,叫做“小罗浮”,听名字就知道取名的人愿意她成为一座仙山。沿着弯弯山道,不久就到了不算太高的峰顶。那里有一座庙宇,已经颓废多年了。大殿犹在,墙壁上留下了文人的题词,字不能说好,辞也很一般,其实就在我们工作的荒坡野地里坟茔间许多墓碑上的字也远胜这些当地骚客的手迹。走出大殿,回望四野,整匹山状如城郭,初冬的风吹拂着“城”里颇为平坦的山顶,衰草在夕阳之下舞动,更远处,城之下,就是那片平原,和一丛丛暗绿的树林。黄昏时节,炊烟在农舍的茅屋上袅袅而起。  ??后来,邓雄做了官,但他也从未忘却过那充满诱惑犹如处子般美丽的千佛山。邓雄成了戴钨砂帽的邓知县后,每次上山,身后总是跟着或大或小的队伍,那往日的平静已不再有,也将永远的不再有。邓雄站在千佛山顶,心想:生于斯,葬于斯。  ??邓雄的身旁站着年幼的昌盛。  ??邓雄现在老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没有再登上千佛山,即使他想。  ??昌盛惟独喜爱那山间的桃花和田间烂漫的油菜花。昌盛还未长毛的时候,他便常常一个人蹲在油菜地里。蜜蜂在他头顶上嗡嗡的叫着,有时候风一吹,黄色的油菜花粉便落在了昌盛的头发上、脸上、手上。昌盛喜欢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这是个安逸宁静、温馨而由浑然忘忧的归隐之地。有时候,昌盛会遇见菜花蛇。昌盛便往外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走出这片油菜花地的路。若干年后,昌盛还在做着童年的梦。  ??冬日的太阳似暖非暖地抚摩着昌盛的脸颊,山风带着凉意,从西方绵延的群山里吹了过来,马尾松林植在红色的岩土上,随风发出呼呼的声音。万山丛中,是看不尽的绿海。  ??               第九节  朝阳有些刺眼,照得安昌镇暖洋洋的。冬日的阳光是如此的和蔼、慈祥。你不尽情享受,太阳被云一盖,就又只剩下阴冷了。  昌盛睁开眼,发现不过是场梦。  《周公解梦》上说,梦见死人——吉祥!  昌盛笑了。    晌午时分,邓宅木屋,四方桌上,邓家四人正吃着午饭。外面有微弱的阳光,干冷。  “爹,我梦见了一只大鸟。”  “食不言,寝不语。”  “一只好大的鸟,还发出怪叫。”  “食不言,寝不语!”  “好大的一只鸟,在天上飞。”  “食不言。”  “还看到淑芸和娘坐在它背上,还看到一个太阳在大鸟身上。”  “食不言!”  “看到淑芸一掌把母亲推了下去……”  昌盛的话还未说完,邓老爷的巴掌就飞到了脸上。昌盛鼻子被打破,鲜血像暴雨般疯狂的往下流。  “疯子!疯子!老子养了条疯子!滚,滚,有好远给老子滚好远!莫回来,永远莫给老子回来!疯子!”  淑芸一直深埋着头,看不到她的眼睛。  昌盛的鼻血流到嘴里,用舌头轻轻一点,味道咸咸的。昌盛心里暗暗有些开心,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味道又是如此之好。  淑芸替昌盛收拾好衣物,已经是暮色时分。几包衣物,一些零碎的大洋,已经是昌盛的全部。  今夜的煤油灯显得格外的亮,淑芸依旧低着头,不说话。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漂亮诱人。  昌盛不明白,淑芸为何有如此多的沉默。为何如此多的沉默。  昌盛不明白,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漠,比安昌镇的冬天还冷。  天冷,心寒。  孰冷?孰寒?  还在今夜有淑芸在昌盛的被窝里,彼此温暖,彼此抚慰。每个人心里最深处都有一道伤口,当初血如泉涌,如今剩下一个伤疤,祭奠,或是纪念。  这一夜之后,下一夜来临之前,昌盛和圆亮会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一种陌生或熟悉的生活。  梦中,昌盛又见到了那只大鸟。  飞啊飞,飞啊飞……  星月依稀可见,鞭炮声在不远处响起,一串接一串的燃放着,炸得满地红纸。  昌盛闻到了过年的气息,邻家的腊肉香味四溢,馋得人流口水。昌盛转身的时候,邓老爷已经关上了邓宅大门。似乎关门的那一刹,未发出半点声响,一切便这样静悄悄的流动着,默默流淌。邓宅大门上的门神已没了头,风一吹,关老爷就随风而动。  通往安昌河的小道,如今显得漫长。昌盛一只手搂着圆亮,一只手提着一个鲜红的布包。  昌盛不断回头,不断回头。昌盛在等待什么,却一直未出现。邓宅逐行逐远,隐约的听见那条看门的大土狗在旺旺的叫,它在诉说什么呢?  河畔的梅花香沁人心肺,风一阵,香一阵。偌宽的河面上,见不到往日的繁忙之景。渔船停泊在岸边,略有炊烟从船上飞出;无人的船就随着风,左右晃动,波也随着船动着、动着。犹如一张墨画,一张能够说话的墨画。静中有风在动,动中有岿然不动的巍巍高山。  昌盛问划船的老人,“今天,什么日子?”  “过年哈。”  “喔,河面如此之静。”  
“小伙,你也回去过年哇?”  昌盛看着怀中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的圆亮,冲划舟老人点了点头。  船顺安昌河而下,太阳当空时,船就到了黄土。  黄土镇的得名,皆因遍地黄土,此土黏性重而土质瘠瘦,却很出辣椒和生姜。黄土的生姜很有名气,尤其是嫩仔姜,清脆香辣,放在泡菜坛里,时间越长,味道越佳。这种泡菜,几乎家家都有,一些酒馆饭店甚至于泡有数十坛。这么多,主要因为一道菜:“泡姜仔鸭”。鸭是本地产的一种麻鸭,这种鸭主要采取野放,肉质鲜嫩,不腻腥。这道菜不仅味道好,而且是药膳上品,开胃养胃,防暑御寒。   黄土的喇叭洞,是个传奇。此洞为砾石溶洞,进口狭挤,内中却极为宽阔深长,适宜三五朋友,备电筒蜡烛入内探险。因目前尚未开发,其中野趣,去过方知。另有一处在距离场镇北行三里处,此处怪石林立,草木丰茂,依河傍水,最宜傍晚时候观落日,一河波光,令你心魄荡漾。此处还有一景,一巨石上书一行字,言传为大禹治水时所留令符。时至今日,尚无人识得出来。  黄土镇有一个小村,叫楠木村。可去楠木村寻七根柏。七根柏为七根树龄千年的古柏合长一处,树阴数亩,有古碑,此处香火十分旺盛,据说有树仙,有求必应。此处还另有优美传说数个,可三两句好话,一只香烟,请老年人给你说来听听。   黄土镇的西面是是罗浮山。罗浮山上的飞鸣禅院是值得一去的。飞鸣禅院是那个四处逃难的唐禧宗李儇敕建的,年代久远,有点古旧气息,如上山累了,可到禅房后的茶庄一坐。此处可近观庙宇古刹,远观田野农庄及更远处的层峦山峰。茶是老茶,茶缸为粗瓷,添水很勤,你若腹中饥饿,可要些寺院自做的贡果——糖食面点,味道甚为不错。若无言,何不闭目,听身后的鱼鼓道禅,其身当觉在世外。     飞鸣禅院方丈上万下法法师,习的是藏传格鲁教派,据说道法颇深,你可上门请他为你念佛乞祥,或买些物件开光,以佑家人平安。只是老和尚年岁已高,性孤傲,但不拒客,只看你佛缘如何了。   罗浮山后有羌王城,羌王城为“白草番”于明朝修建,几经战火,如今只剩下些遗迹。好在此处草木丰茂,可小憩半日。   罗浮山下,就是安昌河。沿河北行五里,即到姊妹桥,此桥为木结构,隐居山谷如一得道高人,远看古朴,近观精美。此处最宜停留,可小住半日。如无趣,可去桥侧深潭,深潭里匿有百年大鲵数条。据老百姓讲,如遇久旱,大鲵则现身河滩鸣叫,其叫声犹如大儿啼哭,若陡然间见,甚为可怖。有好吃者,以线挂小蛙垂钓,百年大鲵不得,但小鲵却常常难逃恶手。   昌盛和圆亮居住在黄土镇一条老街上,依旧是古瓦青房,碧水蓝天。    第十节    鞭炮声逐渐在消逝,雪儿飘啊飘,慢慢化成水,融入安昌河之中。脱下厚实的棉袄,穿上春衣,在野外去游走,躺在绿荫荫的草地上,丈量地平面与蓝天的距离。听听那水声,起初是冰雪融化的咔咔声,然后是河水流淌的哗哗声。听听那植物拔节的声响,青山又恢复了一抹绿。看那翠鸟在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两只玲珑可爱的小爪在蹦个不停,在这停停,在那玩玩。黄绿色青春勃发的山野,弯弯曲曲诗一样延伸的山间小路,温暖静谧没有尘渣的山村小院,墨画式泼墨写意的白桦林,被朗朗读书声渲染得高雅圣洁的小学校,痴迷聆听书声的村民们。春天,展现着她漂亮的笑靥。  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两边是一排排瓦房,门是木门,窗是木窗。门上有门神,窗上有窗花。门前各家都种着一棵万年青,似乎想要在寒冬腊月也要有绿的痕迹,那总是淡淡生机。老人们喜欢在闲暇之时搬一根小木凳,坐在自家门口,隔着街道,和对面的老者拉拉家常,说说集市的猪肉又涨了,说说楠木村抓到了一只老虎,说说这里也搬来了一个小伙,小活还带着一个孩子。  有时候,老人也会抬头看看天上的飞鸟。飞鸟,自由翱翔在天际边。偶尔,他们会看到一只大鸟,在天上盘旋。他们有些恐慌。  是的,老人们有些恐慌。看到这大鸟。  这么多日,昌盛吃着邓宅的香肠和腊肉,心里舒坦极了。每日晌午,昌盛就切几片香肠,来几块腊肉,打上一小杯老酒,吃得个痛快。  酒到浓处,昌盛会觉得脑袋迷迷糊糊,他始终不明白,邓宅的香肠和腊肉怎么会全被放到了自己的红布包里,带到了黄土镇。  他不明白。  昌盛在罗浮山上打了许多斑鸠、野鸡等野物。他不吃。他拿回来,熬成汤,放几粒盐,大火熬几个时辰,就从厨房里传来了香喷喷的汤味。圆亮喝啊,喝得小脸红通通的,心里暖暖的。  昌盛把野物的肉剔下来,放到圆亮的嘴里。  这个时候,昌盛就会想到淑芸给爹剔鱼刺的情景。  昌盛开始有些想邓宅,想念邓宅的那只大土狗。  他不想爹,他不想淑芸。因为在他走的那天,只有看门狗在叫。  昌盛以为,只有狗在和他告别。  昌盛买了一只破木船,经过自己的敲打修补,船终于能下水捕鱼了。  这个岁月,生计总是艰难,昌盛只有不停的撒网,不停的撒网,先用捕到的鱼解决自己和圆亮的肚子,再把剩下的拿到集市去卖几个小钱。  卖几个小钱,添补点衣物,买几盏明亮的煤油灯。再给圆亮买几个小玩意,逗逗他玩。  昌盛下水打鱼的时候,就把圆亮留在屋里,走的时候嘱咐他不要乱走不要乱跑,就在这乖乖的坐着,等爹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昌盛用木头做了一个靠背椅,圆亮就坐在上面,昌盛打开一扇窗,阳光正好可以透过窗,照在圆亮的脸上。  昌盛想,圆亮至少不会觉得冷。  夜里,星星点灯之时,昌盛回到家里。他会在睡觉的时候,对圆亮说许多的话。他不知道圆亮是否能够听懂,他好想圆亮能叫他一声爸。  昌盛就不停的教圆亮说话,教圆亮叫爸爸。  可圆亮只是笑,傻傻的笑。  昌盛突然害怕起来,他担心圆亮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疯子。  圆亮也是个疯子?他害怕。他不想圆亮也是个疯子。  因为自己是疯子。  爹说过,我是疯子。爹给外面的人讲,我是疯子。爹给我的小伙伴讲不要和我玩,因为我是疯子。  昌盛过去不相信爹的话。但自从那天夜里,他看到那只大鸟,那只会隆隆乱叫的大鸟。  那只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大鸟。  或许,圆亮也能看到。  昌盛分明的记得那一夜是圆亮的手指向着黑夜中那只大鸟。  梦里,又是那只大鸟缓缓在蓝天中飞翔,缓缓的飞啊飞,飞到罗浮山顶,飞到楠木村,飞到喇叭洞,飞到安昌镇,飞到邓家大院。飞到的地方,都化为灰烬。  噩梦。昌盛想。  昌盛打开那个红色布包,寻找那本《周公解梦》,未果,倒是看到了十多块金条。金晃晃的金条,昌盛有些睁不开眼。  昌盛终于明白了为何这布包如此之重。除开衣物,和几块腊肉和香肠。  昌盛以为那是个噩梦。可在这时,看到那十多块金条,昌盛坚信,昨夜的梦吉祥无比。  大鸟啊大鸟,原来你是吉祥之物啊!  昌盛笑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笑了。  大鸟来了,一只又一只,翱翔着,自由飞翔,疯狂的乱叫着。  昌盛正躺在船上,沐浴着柔和的阳光,小舟在水面上荡漾着,他想让船顺着安昌河一路往上,回到从前的安昌镇,他会看到爹和娘在船上撒网打鱼,自己和淑芸在岸边捉蜻蜓,用扁平的小石打水漂。昌盛想找到母亲,想找到从前的爹,找到从前的淑芸和邓宅,找到从前那只小土狗。昌盛甚至有点怀念邓家大院外野猫叫春的声音。  世上你苦苦寻找的人,往往地址不详。  昌盛躺在船上,舒服。昌盛看到淑芸躺在自己的身旁,一丝不挂,丰满的身体,充满诱惑,昌盛用手去摸。一摸,就全没了。  一触动,就全没了。只剩下绿水,青山。  昌盛逐渐闭上眼。  ……  天空中有无数只大鸟在飞着,啊!无数只,这次不是一只!不是一只!你抬头看看,是很多只大鸟。  昌盛微微睁开一只眼,他看到从那些大鸟屁股里生下了许多蛋。许许多多的蛋,昌盛看不清颜色,只知道那是大鸟的蛋。  昌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咽下口水。  昌盛心想:这蛋够吃多久啊,我要给圆亮做一碗香喷喷的荷包蛋,我要把它做成盐蛋,那东西特下酒。  昌盛看着鸟蛋缓缓落下,缓缓落下,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鸟蛋落到了黄土镇,落到了上游的安昌镇,落到了罗浮山上的飞鸣禅院,落到了楠木村。  昌盛起身,跪下。见他嘴里朗朗念着:“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啊玉皇大帝啊,我给你们磕头了,谢谢你们撒恩给我们,送我们这么多大鸟蛋……”  昌盛也想跪拜如今的当朝者执政有佳什么的。可是,他却忘了如今是谁在当朝。他只知大清王朝没了。他只知道袁大头风光过一阵子,和自己爹一样,只风光过一阵子。然后,都没了。      第二章  第一节    弥漫着硝烟,绿草上扑上了一层尘。瓦片四落,该倒的倒,该毁的毁。隐约的听见哭声,断断续续,犹如轻触琴弦,发出柔美、凄凉的弦乐。  门前那花儿,只剩下一棵孤枝。找不到曾经美丽怒放的花朵。  昌盛走在这条老街上,手里提着才捕到的几只小鱼。他看到两边房屋的塌陷,始料不及。他没想到大鸟生下的蛋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他担心起来。担心自己的屋舍也化为灰烬。  一指灰,风一吹,便消逝。   昌盛加快了步子。他担心圆亮会不会被埋在倒塌的瓦房里。他担心圆亮被卖在尘土里,动弹不了,呼吸不了。这样会死掉。  哭声不时传出,昌盛看到一具又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从废墟里抬出。一具又一具,幸存的人把死人从废墟里挖出,然后抬走。失去亲人的村民跪在地上哭,眼泪落到地上,也流进嘴里,还有鼻涕。或许,他们也会像昌盛那样伸出舌头,尝尝眼泪和鼻涕的味道。  昌盛看见有人从废墟里,挖出一具无头尸。无头尸的衣裤都已炸烂。从丰硕的乳房上看,那是个女人。下面长着浓郁的毛。  昌盛吓得发抖。他看到那个女人乳房上有颗黑痔。  昌盛捂着眼睛,匆匆离去。  他记得,母亲的乳房上也有一颗黑痔。  昌盛先前是走,而后开始跑,逐渐飞奔起来。飞奔着,他感觉不到两条腿的存在。他感觉自己简直是飞了起来,就像天上那只大鸟一样。  昌盛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屋还在,小青瓦房还毅然的站在那,一动不动。这个时候,昌盛才放心。门前那棵万年青,依旧也在。  昌盛打开房门,看到圆亮躺在地上,已熟睡。  外面依旧纷纷扰扰,哭声一直未停过。只有昌盛心满意足,他看到邻居的屋舍农田都没了,开心极了,因为自家的房屋纹丝不动,圆亮毫发无损。  这一夜,昌盛睡得安稳极了。没有做一个梦,那只大鸟没有再飞过来。  只是,那具无头尸乳房上的那颗黑痔,缭绕在昌盛的心头好一阵。  之后,好长的一段日子里,这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家被毁掉的村民门又盖起了自己的新屋。新屋建好的时候,村民们会点鞭炮,霹雳啪啦霹雳啪啦的叫唤,像过年似的热闹。  昌盛抱着圆亮,看着四处跳跃的鞭炮屑,心中有些嫉妒,抑或是向往。向往什么呢?向往自己的屋也被毁掉,这样就可以重新建一座屋。  昌盛觉得,现在的这个屋雨天漏雨,潮湿。住久了,脚杆会痛。  每到逢场之时,昌盛会放下手中的鱼网,带上圆亮去茶馆看川剧。  那些演出的团体,是纯粹的草台班子。丁丁当当的司鼓声,伊伊啊啊的叫声,那脸被画得五花八门,五彩缤纷,表演惟妙惟肖。在整个黄土镇,只有这样一家茶馆。而安昌镇可不止,在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有两三家茶馆。  昌盛不觉的拿安昌和黄土比较起来。  比较之后,又容易让人怀念。昌盛怀念幼时,父亲带着自己去茶馆看川剧,父亲会认昌盛坐在他腿上,给昌盛买麻辣凉粉。  而黄土这唯一的一家茶馆,说大也不大,二、三十张桌子,价钱也算是公道。两、三毛钱一碗的三花,喝到嘴里唇齿留香,随你喝得发白也可以留茶。  可以在那里昏昏欲睡,也可以舒服地掏掏耳朵。如果手中有两三个闲钱,再叫上热乎乎的白面锅魁夹上一碗泼满红油的旋子凉粉、麻辣的夫妻肺片。一包五香的瓜子或是三、五颗新鲜嫩脆的煮花生也可以打个尖。  那美味的凉粉,入嘴顺滑,放上合适的佐料,麻辣香甜俱收嘴中,再用红油一拌,那色香味皆全;夫妻肺片是当地的村民们最喜欢吃的小吃,忙活了一天,来茶馆尝一碗夫妻肺片,辣得脸通红。尔后,饮一杯茶,心中惬意无比。  一到晚上就听见铿锵有致的川剧锣鼓声响起,除了幽默风趣的折子戏,还有好听的清音、弹戏、金钱板、扬琴等等,连大街上路过的行人都会驻足而立。  最吸引昌盛的是整本整本的长篇评书《三国演义》《七侠五义》《说岳》等等,每到这样的晚上,即使茶馆早已没了位置,他也会抱着圆亮,站在茶馆外面的人堆里,拼命垫起脚、伸着脑袋听得饶有兴致。  昌盛常常满足于此,昌盛早年读过书,但都是四书五经这样的死本子。他开始不满足那倔老头所教授的书本,他想懂得更多。但父亲说他是个傻子,不让他去小学校,就给他请了一个私塾。父亲说家丑不外扬。再傻也让昌盛在屋里傻。  历史、人生、传奇、神话就从街头说书人滔滔不绝的嘴里和顿挫有力的惊堂木中走进了昌盛的脑海。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就在一瞬间开启了心智。  闲适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昌盛最喜欢看的两台戏是《徐九经升官记》和《金子》 。昌盛喜欢《徐九经升官记》中的诙谐,昌盛喜欢《金子》中的热辣、纯情、浓郁、温馨。  昌盛也想让圆亮听懂这伊咿呀呀,丁丁当当  可是圆亮什么都不懂,即使是现在。  昌盛瓣了瓣手指,若把那年八月十六算作圆亮的生日,他也应该是三岁了吧。  可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会呵呵的傻笑,只会靠在木椅上,晒太阳?  三岁的孩子,连哭都不会?  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圆亮他妈的是个疯子!  昌盛想到这,眼睛突然鼓得老大,昌盛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圆亮举得高高的,在周围茶客惊异的目光之下,昌盛将圆亮重重摔下。  口中念叨着:“妈卖批,居然是个疯子,居然是个疯子!老子养了这么久,居然是个疯子!居然是他妈卖批的疯子!老子养了个疯子!”  圆亮重重落地后,头上很快就起来一个包,慢慢的肿了起来。  可是,圆亮始终不哭。当然也不再有往常的微笑。他斜躺着,眼睛看着门外的蓝天。地上的蚂蚁爬到圆亮的身上,怕到圆亮的头上,爬到圆亮的嘴角。  昌盛急了。他提起桌上的热水壶。将滚烫的热水朝圆亮的身上泼了过去。            第二节  昌盛心头的那只大鸟没了,昌盛有些失望。  ??昌盛在梦中,再也见不到那只在蓝天自由翱翔的大鸟。他突然有些想念大鸟的隆隆怪叫。在昌盛心中,那才是世上最美妙的和弦。  ??而如今,那只大鸟没了,彻底的从梦中消失。  ??当昌盛抬起头,他会看见无数的飞机在空中盘旋。他相信,那是飞机,而不再是从前的大鸟。  ??即使那只大鸟和所谓的飞机长得一个模样。  ??可是,飞机扔下的是无情的炸弹,而大鸟只会生蛋。大鸟只会带领着一群小鸟,无忧无虑的越过罗浮山上的寺庙,飞过安昌河边的小草,再从昌盛的小舟上飞过从邓宅上空飞过。  ??那只大土狗,当看见天空中这只大鸟,一定也会兴奋似的汪汪大叫。  ??飞机扔下的炸弹,让黄土镇的无数屋舍化为灰烬。夜里凄凄的哭声,连续不断。昌盛听到这哭声,十分开心。昌盛看到村民无家可归,开心至极。  ??他躺在自家的床上,盖着暖和的棉被,幸灾乐祸的笑。他的青瓦房在炮火和狂轰乱炸中,岿然不动,毫发无损。  ??昌盛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他手上没有余钱,他请不起郎中给圆亮治病。昌盛也舍不得拿出拿十多块金子。他要留着,一直留着。总有更需要用它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昌盛爬上罗浮山,摘了许多草药。昌盛不懂中医,他见到草就摘。他想,总有能够治好圆亮额头上疤痕的药。  ??回到家中,昌盛就把草药扔到铁锅里,放点山中小涧的泉水,熬几个时辰。  ??熬药的时候,昌盛会一直盯着铁锅,眼珠一动不动。他不想圆亮破相,他希望圆亮有张俊脸,以后找个乖巧的小媳妇,结婚,生个长鸡鸡的娃。  ??想到这,昌盛也会觉得后悔。后悔在茶馆不该那么性急,不该将滚热的开水泼向圆亮。  ??昌盛又清晰的记得,那滚烫的开水泼向圆亮的那一刻,圆亮没有丝毫的躲闪,眼中写着镇定,嘴角挂着微笑。  ??昌盛回想起那刻的情景,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他也更加相信,圆亮和自己一样,是个疯子。  ??圆亮的额头上,确切的讲,是两眉之间,多了个伤疤。这是开水所致。这伤疤脱僵以后,居然成了一个弯月形。  ??如同包青天一般。  ??昌盛不满足,他想把圆亮两眉之间的伤疤给弄点。没有那伤疤,圆亮会更俊。  ??昌盛给圆亮喂他采的乱七八糟的山药。圆亮喝后不久,就口吐白沫。吓得昌盛丢下手中的药碗,跑到门外。  ??昌盛蹲在门外的万年青下面,不敢动。  ??过了许久,昌盛想:圆亮会不会死了。  ??昌盛才壮着胆,推开门。看见圆亮没有死,昌盛才敢俯身收拾起摔到地上的药碗。药碗是木头做的,所以摔不碎。  ??碗不碎,倒是听见心碎的声响。  ??昌盛开始琢磨起圆亮眉见的伤疤,他想要去掉它。  ??昌盛想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昌盛拿起那把割猪肉的刀,他要用刀把圆亮眉间的伤疤给割下来,这样,伤疤就没了。没了,多好!  ??昌盛这样想。昌盛在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而开心。  ??谁说我是疯子?妈卖批老子聪明得很!  ??昌盛嘴中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念叨着,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梦呓般。  ??念久了,便累了。逐渐的听见呼噜声,昌盛睡着了。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碧绿的水面上,微风拂过,泛起细小的涟漪,犹如一块巨大的绿色的彩绸泛起的折皱,河水清澈见底,河床由大大小小的卵石和沙砾铺成,无数的螃蟹在上面横行霸道地爬来爬去,清晰可见;水中的鱼、虾在水里窜来窜去,几乎触手可得。成群结对的白鹭时而在空中翱翔、盘旋,时而在水面浅滩上悠闲地徜徉、觅食、嬉戏,时而又翩翩起舞、“唳唳”长鸣,宁静安祥的生活。一群群鸭子、白鹅飘浮在水面上,拔弄着清波,游来游去,留下一道道长长的波纹,慢慢散去;或“嘎嘎”鸣叫,演奏一曲热闹的大合唱。一年四季,季季如此,风光旖旎,气候宜人,尤其是冬季,天气不寒冷,便成了白鹭等候鸟越冬的理想场所。  ??梦中,梦中人知晓。  ??知晓,梦中人烦恼。    第三节    黄土镇突然钻进一大堆怪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穿着黄外套,留着一排小胡子,手握刺刀,头带一顶两侧有两个烂布巾的帽子,很神气的样子。这帮人中,也夹杂着几个蓝眼睛,高鼻梁的怪物。  这帮怪物气势汹汹的闯进黄土镇,黄土从此不再安宁。  昌盛从门缝里看到这帮怪,突然想起了小人书上的兽面人。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昌盛从安昌镇的地摊上看到这本破旧不堪的小人书,看到封面写着《兽面人》,顿时来了兴趣,心想兽面人究竟为何物。尔后,昌盛就趁摆地摊的小贩不注意,抓住小人书就跑。  昌盛跑啊跑,卖书的小贩就在后面追。  追了好远好远,最后听见后头传来一连串的咒骂声:“傻批,老子抓到你打断你狗日的脚秆!”  昌盛心中好开心,因为自己是个疯子,所以没人能把他怎么样。昌盛得到了那本《兽面人》,沉溺于小人书中的种种。  而如今,没想到小人书上的怪物居然从书上翻了出来,现在还正在黄土老街上走着。  不止一个兽面人。  昌盛以为他们是童年小人书上的兽面人。可是,若干年后,当一些灰飞而飘渺之时,昌盛终于知道这帮怪物不是兽面人,而是私塾老头曾经讲起过的人面兽。  当然,这是后话。  茶馆不再是黄土人能够随便进出的地方,因为门上写着:中国人和狗不得入内。  谁是中国人,昌盛只知道自己是安昌人,是邓氏家族的人,也可以是黄土人。他不知道,谁是中国人。  昌盛突然记起邓老爷曾经的话语:“我大中华泱泱五千载,大清王朝怎么能说完蛋就完蛋呢?人要死了也要挣扎两下,张牙舞爪,抓抓救命稻草什么的,这偌大的王朝,无数忠心臣子,后宫佳丽,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陛下,大清王朝何去何从啊?!”  昌盛终于明白,中国好老好老,老得就快要走不动了。  昌盛终于明白,自己和爹和母亲和淑芸和骗人的郎中和卖书的小贩都是中国人。  昌盛想看川剧的时候,只有站在茶馆外头,抱着圆亮,踮着脚,向茶馆内的戏台子张望。  可是,戏台子上再也见不到生旦净末丑,再也见不到唱做念打,“变脸”、“喷火”、“水袖”都全没了。  托举、开慧眼、钻火圈、藏刀全没了。  昌盛不明白剧目如此繁多的呀呀伊伊,为何都演完了。昌盛知道“唐三千,宋八百,数不完的三、列国”这句话。所以他才不会明白,这戏,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完了。  戏台上突然成了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的天下。她们衣着暴露,露出白白的腿和后背,衣着紧身,一眼便能看见她们身上诱人的轮廓。  衣着暴露的女人在台上,随着乐曲,手舞足蹈,显示着她们身上的丰韵和风骚。  台下坐着那帮留着小胡子的怪物,他们时而嘻嘻哈哈,时而目不转睛,嘴中叽里咕噜讲着昌盛听不懂的话。  昌盛突然发现戏台上有个女人,像极了淑芸。  昌盛远远的看到,女人裸露的后背上有团红色的胎迹。  昌盛冲进了茶馆,奔上了戏台,他一把抱住那个女人,紧紧的抱着。  紧紧的抱着那个女人,嘴中念叨着“淑芸”的名字。  女人使劲挣扎,边挣扎边骂“爬,爬远点,哪个是淑芸,你龟儿脑壳有包唢?”  台下乱了,上来几个高高大大的小胡子,使劲拽昌盛,想把他拉走。  昌盛右手却死死的抱住那个女人,不肯放手。  昌盛的坐手还抱着圆亮。  一个小胡子抬起腿,一脚踢到昌盛的裆部,昌盛痛得大叫一声,才松开了手。  之后,昌盛被小胡子拖到茶馆外头,又上来一群人面兽,围着昌盛打,拳脚相加。  打了许久许久,四周的村民们看了许久许久。  村民们有的默不作声,像看戏班子表演一样看着昌盛被打。或许,他们真是以为这是戏班子在表演,只是将戏台子搬到了外面来。  有的村民拍手叫嚷着,“打得好,打得好,安逸!!使劲整!使劲整!!”  围观中也有些中年妇女,她们冲着躺在地上的昌盛骂道:“狗日的不要脸的,你要日切日你妈嘛!狗日的疯子!”  昌盛就在无数村民的围观之下,被一帮外来者暴打着。  戏里,戏外,眼未模糊,心已迷糊。  鼻子破了,牙齿也被打掉几颗,满脸都是血。昌盛躺在地上许久,他看到圆亮从茶馆里爬了出来,爬到他的跟前,用小手抚摩了昌盛满是鲜血的脸,圆亮居然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圆亮哭了起来。  昌盛立刻坐了起来,抱着圆亮,也跟着哭了起来。  昌盛将圆亮抱得紧紧的,俩人的脸蛋贴着脸蛋。  昌盛的血水和泪水留在了圆亮的脸上。  这,泪是谁之泪,血是谁之血?混淆,便不再知晓。  四周围观的人群还不肯离去,他们想知道,下一出戏演什么。  他们就这样俯视着地上的昌盛和圆亮,看着他俩抱着哭。  昌盛突然看见人群中有张熟悉的脸,但还未等昌盛看清,那人转身而走。  那张脸,似曾相识。  那是个男人的脸。  昌盛想起身追上去,可突然发觉下身疼得厉害。  昌盛当着四周围观者的面,脱下了裤子。他看到自己的下身流着血。  血水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围观者沸腾了,乱七八糟得闹成一片。  “噢!噢!噢!噢!”……  昌盛穿好裤子,抱起圆亮,往家走去。  他只觉得耳边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  都是一个声音。  中国人的声音。  昌盛有些想笑,他觉得中国人都疯了。  昌盛又觉得下身有些疼,缓缓的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  回家的那段不长的路,也有许许多多好奇的村民伫足看着满脸是血的昌盛。  昌盛的目光,注视着远方,没有搭理周围的好奇者。  远方有家,有床,有被子,有香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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