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工作繁忙忙从没有让我喘息的机会的翻译是:什么意思

翻译官,中国纱线网纺织论谈:
==选择会员类型==
纱线供应商
纱线采购商
人才企业会员
人才个人会员
个人中心会员
欢迎 Guest
标题: 翻译官
& &&&&  发表于
10:20&&&&&&
  程家阳
  这个城市的春天不期而至。可惜并不是美丽的季节,内蒙古刮来沙尘,我跟乔菲改变了去郊外的计划,在这个周末的中午在一家新开的泰国餐厅吃饭。
  餐厅布置得很好,绿意盎然,弥漫着竹叶的清香和佛教音乐,菲感到很新奇,四处看看。
  “还不错吧?”我说,“我跟朋友来过一回,估计你会喜欢。”
  “果然不错。”侍者送上来打开的椰子,菲喝了一口,“好喝。”
  “你要是喜欢,我们五一去那边旅游?”我讨好地问。
  她看看我:“也好啊,有时间就去。”
  我很高兴,心里也祈祷,我这没出息的一幕可别让别人知道。
  菲看着我后面微笑,有人同时拍拍我的肩,我回头,是旭东的前任情人,女明星吴嘉仪。
  “你好,家阳。”女人跟我热情地打招呼,“跟朋友吃饭?”
  “你好。”我不善应酬这种场面,正思考怎么摆脱,乔菲却拉开一张椅子:“请坐。”
  “谢谢。”女明星坐下来,跟菲握手,“你好,我是吴嘉仪。”
  “我知道,我是你的影迷,我叫乔菲。”
  行,让她们先聊,我暂且思考对策。要是她问起旭东怎么办?要是她让我传话给他怎么办?要是她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饼”怎么办……
  “你叫菲?”吴嘉仪说,“家阳曾经向我要过签名,是给你的吧。”
  背台词的果然有素质,记忆力真的好。
  “没错。”
  “那是在……”
  我等着她一点点把话题往旭东身上引。
  “我的一部片子的首映礼上,家阳是朋友的朋友。”
  “对对对,都是朋友。”我打哈哈。
  “对了,家阳,旭东怎么样了?”终于步入正题。
  我跟她说什么?我说旭东要跟名门淑女结婚了?这么残忍的事,我可做不出来。再说,她也未见得就不知道,这种话不用我来说。
  “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女人在这个时候悠悠地叹了口气:“哎,他这个人是这个样子的,好的时候,恨不得时时挂在你身边;坏起来,连个电话也没有。”
  这话说得真是楚楚可怜。我眼看着乔菲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位准影后的表演。这个东北实惠人。
  “算了,”吴嘉仪站起来,“我那边还有几个姐妹等我,家阳你看到他记得替我问候。”
  我站起来送她走,接下来这一顿饭完全贡献给了这个话题,或者说,贡献给了乔菲的好奇心。
  “也没怎么。”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我的朋友曾经跟这位吴小姐交往过,现在,我的朋友要结婚了,挥慧剑,断情丝。要结束这段关系。”
  “就这么完了?他对她连个交待都没有?电话也不打一个?”
  说起来,我觉得旭东这样做也不好。他们好的时候,真是一副爱得水深火热的样子,全世界也没别人了。可是,现在,对这个女人,他竟连起码的风度都不讲,这倒不是他平时的作风。
  “唉,”我看看菲,她一直看着我,“我也说不清楚。”
  “切,我当你能说什么。不过,真是的,连吴嘉仪这种人都能被甩。”
  “你不用惋惜,他们结婚,不可能的。”
  “为什么?”
  “出身啊。”我脱口而出。
  菲没有再往下说。
  “快点菜吧。我饿了。”我说,“你喜欢吃什么?”我把菜牌给她,不小心将小茶碟碰落在地上,摔得声音清脆。
  “你怎么见到她的?你怎么说我的?”旭东知道我见到吴嘉仪,紧张得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老鼠。
  “我说我没见到你,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说的。”
  他喝威士忌镇定情绪,半晌方说:“她呢?她怎么说?”
  “她说,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粘着,坏的时候,连个电话也没有。”
  旭东揉太阳穴:“唉,算了,算了。”
  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以后再见到她,就这么回答啊,还说没看见我。”
  “世界这么大,我到哪去经常见这个女明星?”
  “难说她不是找不到我,又去找你。”
  事情至此,真的是让人没话说了。我是眼见着这两个人爱得如胶似漆,旭东有些时候还不如吴嘉仪潇洒,一幅怨夫的样子,如今怕见这个女人居然怕成这样。感情,让人感叹无常。
  周贤福说:“小乔,你准备一下,今天下午有个会谈,你跟米歇尔做翻译。”
  “什么会谈?”
  “法方企业和烟台地方领导探讨合资事宜,你上网查查资料。”
  终于被我等到这一天,可是来得这么突然,我并没有时间做足够的准备。上网,翻字典,找资料,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等来中方的介绍情况的传真,起码不会太仓促了,我很高兴,呵呵笑起来,看见对面的杨燕燕,斜着眼睛看着我,颇瞧不起的表情。
  我在这次会谈中,终于被此人陷害。
  我们的分工是我做汉翻法,她做法翻汉,我很快进入角色,因为事先也做了准备,翻译得挺流畅。不过,会谈中途还是遇到了难点,中方代表介绍给予外资企业的税务优惠,提到“三免五减”等政策,中文我都不太了解含义,只好硬着头皮翻字面,说完之后看看老外的表情,基本上是云里雾里,他们也看看杨燕燕,希望这个年纪较长的更熟练一些的翻译解释得更为充分一些,可是她低头做出做笔记的架势,事不关己的样子。
& &&&&  发表于
10:20&&&&&&
 会谈结束,老外对中方说:“感谢您的介绍,我们会回去研究,尽快跟您联系。”
  法国人很知道给中国人面子的,这样说话,合作事宜基本泡汤。
  我跟程家阳说起这件事,眼前还是杨燕燕的那张脸。我此时已经出离愤怒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别说我跟她还是同事,就算是从没有合作过的陌生人,都是翻译,也应该有协作精神啊。
  “我知道这个人,”家阳说,“啊,原来去了那里,你原来也没有提过。”
  “我觉得不值一提。”我说。
  “她还算过得去的一个翻译,因为出了事故,被调离了。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脾性居然不改。”
  “她出过什么事故?”
  “她原来在我们部做同声传译的,有一次两人一组跟人做搭档给一个国际会议做翻译,另外一个还是她的学姐呢,结果那个学姐做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身体原因吧,做不下去了。”
  “杨燕燕没顶上去?”
  “没有,她一直等到轮到她的时间,才张嘴说话。那次会议,法文同传中断六分钟。”
  “哇欧。这么拽。后来呢,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那个学姐因为身体原因,调离高翻室,去驻比利时大使馆了。杨燕燕却挨了处分,被调离我们部了。”
  “谁让她这么不合作。”
  “哎,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家阳说,“你没有做过同传,不太了解,身心都好像崩在弦上,一刻松懈不得,精神压力极大,所以每次翻译时间都不能超过15分钟,然后马上休息,我想那天杨燕燕也是超负荷了,否则怎么会那么没有责任心。”
  “……”
  “知道吗?上海有个英文的同传,工作了一年,挣了三十多万,累得摘掉一颗肾。我听说,原来在部里的时候,杨燕燕在专业上挺钻的,不知道现在结没结婚。”
  哎,说得我对这位大姐还挺同情,我想,算了,谁让我技不如人,准备不充分呢?如果我会那个“三免五减”怎么解释,也用不着指望别人了。
  “嗨,姑娘,来日方长,你慢慢熟练,我对你有信心,你肯定能成为杰出的翻译。”家阳说。
  “你这么想?”我听了挺受用的。
  “当然,你这人特别能三心二意。”他笑嘻嘻地说。
  这人说话,我从来都弄不清楚是在夸我还是讽刺我,我一下子把酸奶涂在他的嘴上。
  “来来来,一起吃。”他要把我搂过去,吃他嘴巴上的酸奶,被我用胳膊隔开。
  “老夫老妻的了,害什么羞呢?”
  “讨厌。”
  “哎,说起来,菲,你想不想出国进修一段时间?”
  我看看他。
  “我认识了一个留学生同学。”
  “男的女的?”
  “女的。”我瞪他一眼,“从蒙彼利埃来的。说那里可好了。地中海边,离尼斯、戛纳、马赛都很近,城市漂亮得不像话。”
  “蒙彼利埃啊,确实不错,第三大学有很著名的翻译培训中心。而且城市确实很漂亮,是成都的友好城市。怎么,你想去那里吗?”
  “说说而已。”我坐起来,“我现在只想把国内的书念好,毕业找一个好工作。赚够了钱再说吧。”我伸一个懒腰,亲亲程家阳,“哥哥,你为我做的事够多了,你不用再替我忙活了。”
& &&&&  发表于
10:21&&&&&&
  在工作的过程中,遇到困难,乔菲并不过分的介怀,不过很知道接受教训,上次的“三免五减”没有翻出来,她开始恶补税务方面的功课,时间不久,终于也头头是道了。
  周末的时候,如果我们都有空,大部分的时间会待在家里。我上网的时候,看着她伏在窗下的桌子上学习,冒出来的想法很奇怪,我想,如果我是一个父亲,我的女儿这样的努力,杰出,又聪明漂亮,这可真是为人父的美事,我会竭尽我的全力培养她,提供最好的条件,最珍贵的机会,像浇灌一朵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一样。
  她有一天非常高兴,对我说当天的会议翻译非常成功。
  “你知道,我跟谁搭档?”
  “杨燕燕?”
  “能给点面子,假装猜不出来不?”
  “我也不想,智商太高,管也管不住。快,说一说。”
  “非常顺利,完美演出。我修正了上次的所有错误。而且气氛调动得很好。当然了,中间也有个别错误,不过,我自己基本满意。周贤福也说我翻得不错啊。”
  “那太好了。其实,翻译也得靠积累,你能每次做得比上一次好就行。”
  “谢谢程老师。而且,我最高兴的是,这次把杨燕燕显得很没电。”
  到底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我在电脑上将桌球一杆进洞,回头对她说:“你就这么点追求?就为了让老杨同志显得没电?”
  她没说话。
  “其实,这一行有竞争没错,不过,协作也是非常重要的。”
  “怎么你总有话教训我?”乔菲在我身后说。
  我在网络上又入新赛局,对手名叫“我就不信注册不上”,开局很好,估计又是一个强手,我准备全力迎战。
  “知道为什么不?年龄,经验,和一颗热忱的吹毛求疵的心。”我回头看看她。
  我的头被她用纸巾砸中。
  旭东终于问起了我的事情。
  我说,没换,还是那个年轻的女人,应该是恋爱吧,说不清楚,反正迷迷糊糊的,性生活嘛,基本克服初期的问题,现在很愉快。
  “你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哥看看吧。趁我现在还没结婚,还有机会。”
  “去你的。”
  “那我带你嫂子,你把这位带出来。”
  我在想。
  “你不是没搞定,人家不愿意跟你出来吧。”旭东斜眼郎当地看着我说。
  我倒并不在意他的激将法,不过,我想,我是应该让乔菲见一见我的朋友,我会把她正式介绍给他们。
  我跟乔菲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情。
  “周末我请一个朋友打网球,吃饭,你也去吧。”
  “这个周末啊?白天我还得到老周那里值班的。你自己去不行吗?我也不会打网球。”
  乔菲啊乔菲。
  我一下子想起去年,我邀请她去看吴嘉仪电影的首映式,她借口说要带团拒绝了我,我的手机里还存着她那天发给我的短信。
  当时的事情究竟怎样,时间长久,已无从考察。
  而今天,她用同样的理由搪塞我。
  我想跟她说,我当然知道她周末要工作,我刚刚打电话到周贤福那里托个后门请假,老周说:“家阳,你都过糊涂了,我们这边休法国假期的,这个礼拜是复活节,我早告诉小乔休息。”
  “喂?家阳。”菲在电话的另一边说。
  “哦,好吧。那我们再约。”
  我缓缓放下电话,手放在办公桌上机械地转动钢笔。心中为我的一厢情愿和女人难测的心绪而感到淡淡的苦涩。
  桌子对面正打国际长途的同事说:“家阳,家阳,快,帮我记一个电话号码。”
  我打开钢笔,把他说的号码记下来,写完了发现,手上都是钢笔墨水,什么国际名牌,还是外国人当国家礼物赠送的,我扔下它去洗手。
  手放在水下冲洗,洗了很久,仍然留下了淡蓝色的痕迹。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表情的脸孔,说:“笑。”
  “笑。”
  “笑。”
  我还是笑了出来,轻轻叹口气。还有工作,还要生活。
  这是周二发生的事情,那之后,虽然单位里没有什么重头工作,但我帮文小华翻译了一些法文的资料,晚上在家里上网,跟“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打桌球。这个家伙,要么兴致极高,要么就是跟我一样无聊,我们每天都打球到深夜。
  我并没有因为乔菲的拒绝而取消跟旭东他们的约会,我自己去也可以,为什么不?
  可是,礼拜四的下午,乔菲给我打电话。
  “你在部里吗?”她说。
  “啊,在办公室。”
  “能不能下楼?我在外面等你。”
  “什么?”
  “我在离你们最近的真锅咖啡等你。你有没有时间?”
  “有,有。你不要动,我这就下来。”
  我来不及跟主任打一个招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离开单位,在街角的真锅找到乔菲。
  “你怎么来了?”
  “没事,今天小考停课,我考完了,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我没说话,松松领带。
  “哦,对了。我问过老周了,他说,这个周末给我假,你不是说要去打网球吗?”
& &&&&  发表于
10:21&&&&&&
 我看着她。
  “我可是先告诉你,我一点都不会,给你丢脸,别怪我。”
  “……”
  “怎么了你?你又修改计划了?”
  “没有,没有,我们去。”我说。
  她怎么想得通了,终于同意见我的朋友?
  说谎是为了保护我还是她自己?
  我不愿再多想,无论如何,菲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她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那天,菲打扮得非常漂亮。她的长发束成马尾,小麦色的脸上略施薄粉,涂着绿色的眼影和透明的唇膏。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阿迪达斯的运动装,裙下是一双修长结实的小腿。
  看到她走过来,旭东指着我的脸:“啊,啊,啊,你这个小子,这不是那天我在外院看到的女孩吗?”
  他居然还记得。
  好在他的未婚妻还没换好衣服过来,我说:“对不起了,找到之后,一看太好,我自己留下了。”
  我当然不能跟他提起另外一段奇特的渊源。
  菲过来,旭东握她的手:“你是菲?久仰,久仰,你是中国人吗?你看起来好像外国人。”
  我说:“菲,你不要介意,这是我的宠物旭东,它习惯这样表示对主人朋友的热情。”
  菲笑起来:“你好,旭东,家阳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宠物。”我坚持。
  旭东的未婚妻换了衣服过来,我们四个上场打球。我跟菲讲了简单的规则和技术要领,没多久,她就打得似模似样的了。
  她有她的优势,她的劲大得很,经常一发得分。我心里笑得都不行了,说她此时像个男人,恐怕又会翻脸的。
  打了一局,下来喝水,旭东的嘴像涂了蜜:“家阳,你说你是不是弄个专业队的过来灭我的?”
  “不至于吧?”我说。
  菲很高兴,拿起西柚汁喝。
  “不对,”旭东说,“除了在外院,我肯定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眼看着菲的手抖了一下,西柚汁撒出来,撒到裙子上。
  我一直自诩聪明,此时方知如此愚蠢。
  乔菲刻意避见我的朋友,心中有如此敏感的苦衷。
  她之前的经历,一直是心里隐秘的伤痕。
  她辗转反侧多久,终于决定委屈自己,成全我的面子?
  还要打扮漂亮,装得高兴。
  我想握她的手,我看见她几乎在抖。
  我看着旭东,我想他会说什么,这将会决定我们从此之后还是不是朋友。
  “你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在《天地之间》,就是中央台的那个少儿节目里,当过主持?要是的话,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暗恋你了。”
  他的未婚妻笑起来。
  我笑起来。
  菲慢慢笑起来:“没有,没有,我上了大学才来这个城市的。”
  旭东的未婚妻说:“菲,你的果汁撒到衣服上了,要不要清理一下?”
  她这才发现,站起来去洗手间。
  我看着她的背影,想,找个什么理由,尽快结束这次聚会。
& &&&&  发表于
10:21&&&&&&
  程家阳
  打完了球,我想尽快结束这应酬,跟旭东说还有事,带菲离开。我们另找了地方吃饭,菲吃得不多。
  我说,你刚刚打了球,不饿吗?
  不饿。她擦擦嘴巴,喝了一口冰水。
  “我等会儿回学校,下礼拜还有考试,我回去复习。”
  我喉咙间的食物停了好久没下去。
  “你现在好像比我还忙。”我说。
  “嗯。”
  开车送她回去时,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说话。我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她并不愿意应酬我的朋友,我想到这件事,一方面心疼她,另一方面,觉得自己也挺委屈,我让她出来,让她见我的朋友,是因为,我真的把她当自己人,把她当做我的女朋友。现在她不高兴,我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嘛。
  可是谁让我这么喜欢她呢?一丁点免疫力都没有。
  我嘻嘻笑着说:“哎,我忘了跟你说,你知道旭东是谁?”
  “你的朋友嘛。”
  “他是吴嘉仪的前男友。是他甩了她。”
  她震惊地回头看我:“这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我以为是谁呢?这么一个花花公子,我今天还跟他打了网球。切,什么东西。”
  “哎,你不要骂我的朋友。”
  “我跟你骂他都是便宜他,我要是知道,刚才就应该骂他。”
  “乔菲!”我说,“你这火发得可是莫名其妙,那女明星跟你什么关系啊?你犯得着吗?你就知道我的朋友甩了她,你知道她背后做过什么?”
  “你是想说谁都有见不得人的历史吧。”
  “我什么都没想说。我想说的是,你不要因为别人的事情对我这么大声。”
  乔菲停了下来,这突然的怒气让她的脸色绯红。
  我真不该多说那么一句话,没话找话的说是旭东甩了吴嘉仪。可是我觉得无来由的是她的突然发作。
  她低头看看沾染上果汁污渍的白裙子:“哼,真是的,我新买了衣服就是为了见这么个人。”
  我把车停在道边,看着她:“你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套运动服嘛,我给你买十套!走,走,去商场,现在就去!”
  “你不用拿钱砸我!程家阳。我知道你有钱,你去买,你现在就去买,不过请你找别人去穿!”
  她说着就跳下车子,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
  这是乔菲第一次向我发脾气。我都不知道,向来温顺快乐的她会这么突然愤怒起来。
  可是我的委屈多过震惊。
  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让她把对陌生人的不满迁怒到我的身上?
  我做了许多事,我一直想让她高兴。
  如今换来她这样对我。
  我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四处找烟找不到,我狠狠地把拳头击在方向盘上。
  我回家喝酒,上网,跟“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打台球,输得一塌糊涂。
  他说:“兄弟,怎么今天不在状态?”
  “没有。”
  “跟女人吵架?”
  “……你怎么会知道?”
  “男人心念大乱,问其原因,又说没有,那就是为了女人。不要太过介怀,若是喜欢,要把姿态放低,要是觉得无所谓,尽快再找别的。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有,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道理全都明白。放在自己身上没用。”
  “啊,你已经被她吃定。”
  “我小心翼翼讨好她,她还生我的气。因为别人的事情跟我吵架。”
  “这人脾气不好?”
  “再没有比她好的。”
  “你一定是戳到她的痛处。”
  “我都不当一回事,也想让她忘掉。”
  “哎呀情况复杂。是长篇故事?”
  “不想讲,眼睛酸痛。”
  我跟“我就不信注册不上”道别,下线。迷迷糊糊地躺在自己床上。酒喝得多了,身上发热,好像就回到一年前,我第一次跟乔菲做爱,她年轻的激情四射的身体让我不能自已。
  我的身体接着有了反应,我翻个身,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们之后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
  我没有找她,她也没有找我。
  我的工作忙碌,几乎不得喘息。
  四月下旬,部里例行体检。轮到我,是一个下午。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心安理得地在医院的门诊部排队。
  家明也在这家医院工作,我在胸外科门口坐着的时候,看见他从楼上下来。他见到我也挺意外,知道我是来例行体检,就问我:“你着不着急?我给你走个后门,快点检查,快点结束。”
  “不用,不用,我巴不得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说。
  他看看我,坐在我旁边:“哎,刚做完手术,我也休息一下。”
  “最近好吗?好久没有回家。”
  “还行。”我说,“就是工作有点忙。尤其是上个月,你知道的,刚开完两会。”
  “胃还疼过吗?”
  “好像没有。”
  “哦,轮到你了。”
  我进去胸科办公室,医生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开了单子,让我去作透视。我出来,家明还等在那里:“我带你去放射科吧。”
  去照相要去另一栋大楼,我们经过门诊的正门,一辆救护车急驰过来停在门口,人们从车上抬下担架,架子上的病患带着呼吸器,挡住半张脸孔,我觉得有点面熟。正在此时,听见医护对迎出来的急救医生大声传达患者的情况:“病患吴嘉仪,26岁,煤气中毒,血压40, 60……”
& &&&&  发表于
10:22&&&&&&
 家明看着我说:“吴嘉仪?这不是那个女明星吗?”
  我也愣在那里。
  周贤福差我出去送文件,接收单位是建设大街黄金地点的一家外贸公司。
  我将材料留到秘书处,签名,开回执。
  正要离开的时候,看见故人从里面出来,他看着我微微笑,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刘公子。
  这件事情在他面前泄漏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不久之后他在学校找到我,我一点也不意外。
  那天我体育课,达标测试,我自己跑完了五十米,又冒名替另一个同学跑了一遭。
  我跟几个女生一起去食堂的时候,有人开车停在我旁边。刘公子坐在里面对我说:“飞飞,让你给我打电话,怎么不打啊?”
  我对同学说:“你们先走。”
  见她们走得远了,我弯腰对里面的刘公子说:“你说吧,想做什么?你想要挟我,我告诉你我们辅导员在哪办公,你找他去吧,你跟他说,我在夜总会坐台,满嘴都是色情笑话。你愿意去就去。”
  他坐在车里,看着我有点发怔。
  “你想要告诉程家阳?你也尽管去。他什么都知道。我不在乎。”
  刘一下子就笑了。
  “你说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哼。”我直起身,从鼻子里面发声说话,斜着眼看他,我从来没这么恶形恶状过,“男人能图女人些什么?”
  “飞飞啊,你怎么了,你从来脾气不是这么大的。”他下了车,跟我说话,“你跟谁生气了?说吧,怎么样,程二开的什么价?我上次就想跟你说,别跟他了,跟我吧,程二是我见过的最没有情趣的人。”
  我看着他,阳光下的这个人,跟我谈价钱的时候,很是一付诚恳的样子。
  我有点发呆。
  他好像觉得我在思考,说得更诚恳了:“谈价钱没意思。你说原来我们没感情吗?哥哥哪次去‘倾城’,不是对你最好?我想把你带出来,你不是不出台吗?怎么后来就跟了那小子的?飞飞,说实话,你离开之后,我就从来没有听别人的笑话开心过。”
  我现在清楚一件事情。
  一个人的历史,跟一个国家的历史一样,总有人帮你记住。这么久,我跟程家阳在一起,玩得忘了形,终于有个人来提醒我,不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要忘了自己做过小姐。
  “飞飞,我不逼你,你自己仔细想想,好不好?”刘还是笑着说,他上了车,“这回不怕你不给我打电话了,我总会找得到你。”
  那天午饭,我自己吃了很多,大米饭,鸡丁,豆角,鸡蛋糕,下午上口语翻译课,我的表现很好,受到老师的表扬。
  我晚上边背单词边跳绳的时候,跟自己发誓,我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为了我自己。
& &&&&  发表于
10:22&&&&&&
  我带了鲜花去医院看吴嘉仪,在门口跟他的经纪人通报,助理进去请示了她才请我进去,又嘱咐:“时间请不要太长,嘉仪还要休息。”
  吴嘉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见我进来,招呼我过去。
  “你这个大忙人,还来看我?”
  我笑一笑,看到她的报纸翻到娱乐版,醒目的标题是“吴嘉仪为情所困,自杀未遂”。
  我说:“嗨,都是一些八卦消息。”
  她却说:“干我们这一行,职业就是为了给别人制造八卦话题。”
  我们并非熟识的朋友,那天我在医院的门口看见她被人从救护车里抬出来,回去告诉旭东,他发呆了好久,求我替他来看看她。我现在没有话说,看着吴嘉仪不施脂粉的脸,发现她其实不过是年轻弱质的女子,浮萍一样飘在尘世上。
  “家阳,我知道他要结婚了。从朋友的朋友的口中。真是的,恋爱的时候那样,现在要分开了,跟我连个交代都没有,还要别人告诉我结果。
  “那天下午,我就这样想,煎中药的时候,马虎了,烧干了,火还没有闭。所以出了这样的意外。
  “你也是替他来看我吧。
  “不用否认,没有关系。我这样,是我自己愿意这样,不怪旭东。好像死过一回,我也看透了。过不去的,无非是自己的一道关罢了。请你告诉他,不必这样躲闪我,放轻松,以后做不成朋友,也不用像躲债一样。”
  旭东结婚的头一天,我将吴嘉仪的话说给他听。这个粗枝大叶的人听着听着,怔怔地就流下眼泪来。
  “家阳你在心里骂我吧?”
  “不至于。”
  “你不是看到了我对她什么样子吗?你觉得我不想跟她结婚吗?我玩了这么多年,也只对这一个上了心。可是,我也是,不得已……”
  旭东的事情,我哥哥家明也知道,他对吴嘉仪颇赞赏,我们说起这件事,在自己家的书房里。
  他在看克拉克?盖博的老电影《一夜风流》,流落的富家女爱上插科打诨的记者,纯真无邪的年代,公主爱上青蛙的故事。
  家明看见我从旭东那里拿了做男傧相的礼服来。
  “那他到底还是就范了。”家明说。
  “……”
  “那个女人为他这么做,倒是勇气可嘉。她有多爱他,为他自杀,就可见一斑。可惜看错了人。”
  我坐在他旁边,口干舌燥地想替旭东辩解。
  “他也是不得已。”
  “借口罢了。”
  家明是这样的人,说起别人的事情,总是看笑话一样的语气。
  “你呢?你不也是一样?”
  我想起去年,他一直没有住在家里,当时在家里跟父亲闹革命,我母亲说,他有一个女人,为他怀孕,几乎要结婚了,可是事情结束得无声无息,他不久搬回家里来住。
  家明突然笑了:“你一直想知道我那个时候怎么回事吧?我今天告诉你,愿与君为戒。”
  “洗耳恭听。”
  “我很爱一个女人,同居在一起,她怀了我的小孩,那个孩子已经挺大了,我亲耳听过他的心跳。
  “可是,你也知道的,父亲母亲不同意,因为她的家境。
  “他们当然要不择手段地阻止我跟她结婚。
  “从我这里行不通,于是找到她,给她一笔钱。她同意了,打掉了那个孩子。”
  他轻描淡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不恨他们?你还搬回来住?”
  “恨他们?”他看看我,“这就是为什么,我挺佩服那个女明星,如果那个女人也有这般坚决,现在不就有小孩子管你叫叔叔了?”他说完还笑了一下,“所以周围的环境怎样,压力有多大,说是‘不得已’都是借口,当事人的态度才是关键。”
  我觉得家明说得有道理,第二天婚礼上,我看到旭东憔悴无望如将入地狱,又同情起此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可是每个人仿佛都有故事。
  仪式上,神父问女人愿不愿意嫁与旭东为妻,她过了好久终于说“愿意”,已然泪盈于睫。
  城市故事中的众人,都有怎样坚强的心,能够负担这种种的不如意,完成此生?
  五一假期,原本计划与乔菲出游新马泰的我躲在家里上网。
  我与“我就不信注册不上”聊天,他问我:“你状态可好些了?”
  “嗨,凑合活着。”
  “那就是还没好。可见你是真的爱她。
  “你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去看看她。”
  “不知道说些什么。”
  “也不用说些什么。看看她过得怎样。要是真的爱你,一定也跟你一样颓唐,折磨自己。”
  网友的话让我想起吴嘉仪。
  菲对我,有没有她对旭东那么多?
  不不不,我当然不想要她折磨自己,我从来希望她能过得比我好。
  可是,否则感情用什么衡量?
  我打电话给菲,她的手机关机;又拨到寝室,同屋的女孩过了好久才接电话,对我说:“哦,她没回家,她刚出去。
  “不知道,是个朋友吧。您打她的手机。”
  我拿了车钥匙就走。
& &&&&  发表于
10:23&&&&&&
 到了外面发现突然下起雨来。
  车子在马路上开得飞快,一种莫名的担忧与不安全感让我心急如焚。
  刘公子说:“飞飞你下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你看着办吧。”
  我说:“你还真是厉害,我手机关了,还查到寝室的号码。”
  “快,快,下雨了。我车子就在你们楼下。”
  我坐在床上。心里恨恨地想,真是我不找事事找我。
  我在厕所里蹲着抽了一支烟,穿上雨衣下楼。
  刘公子说:“怎么这么久?”
  “你找我有事,请直说。”
  “用得着这么严肃吗?飞飞,笑一笑。我没事,看看你。”
  “你没事,我有话跟你说。
  “如你所见,刘公子,我就是一个学生,以前做过什么,是因为生活所迫,你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过你跟程家阳的那种日子。
  “你不缺我这样一个人。我对你更没有亏欠,请你放过我。”
  他仔细看着我。
  “如果你想包养一个情妇,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好的对象。请你不要在我身上做无用功。”
  我说完了下车要走,车门被刘公子按住。
  “你说得这么痛快,怎么连让我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请讲。”
  “我这人是不是长了一副说谎的嘴脸?怎么我说的话很少有人信?
  “飞飞,乔菲,你当我又是什么?
  “你觉得‘倾城’那么多的小姐,我会记住每一个人?卸下浓妆,你觉得我会认出来每一个人?
  “我找你,无非想交个朋友,或者说想从程二的手里抢点儿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谈价钱,可能是我的不对,对不住你,我是个生意人,一直以为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不过,正如你所说,我不缺你这样一个姑娘,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看扁我。”
  雨在此时越下越大,浇在塑胶操场上腾起薄薄烟雾。
  我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绪。
  “刘公子,你说得过了,我们这种人,不被你们看扁就已经觉得万幸了。
  “现在,我能不能下车?”
  “再见。”
  我打开车门,下车,雨衣不小心刮在车门上,大雨滂沱,浇在脸上,挡住视线。坐在里面的刘公子伸手帮我解开刮在他车上的雨衣的死结。
  瓢泼大雨,我侥幸逃过纠纷的一颗忙乱的心,慌张中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 &&&&  发表于
10:24&&&&&&
  我的肩膀被人扳过来,眼前是程家阳的脸。
  我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双目圆睁,面孔因为暴怒而扭曲,他看着我,恶狠狠地,“乔菲,你过得很好啊。”
  我的双臂被他钳制,他的手指仿佛要嵌进我的皮肉里。我努力想甩开他,可这里是校园的操场,我不得放肆。我压低声音说:“程家阳,你给我放手。”
  车里的刘公子在同一时间说出一样的话,程家阳想起了他的另一个发泄的对象,他稍探下身体,一拳打在刘公子的脸上。我在那一刹那想要脱离程家阳的掌握,却被他攥紧,不得挣脱。
  刘下了车,鼻孔里有鲜血流出来。他把住程家阳的另一只胳膊:“我招惹你的女人,这一拳,我活该,你现在把她放开。”
  “你算什么?!”程家阳一手甩开他,又要挥拳。
  刘公子左手一挡,右拳重重击在家阳的腹部。我感到他把我的胳膊抓得更紧,可是身体吃痛却不得不弓了下去。
  “你放开她。”刘说,伸手又是一拳。
  程家阳一手难敌两拳,脸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眼角绽开,流出鲜血,混着雨水,流在脸上。可他攥着我,毫不放松。
  我另一只手抓住刘公子又要挥过来的拳:“请你走。”
  他看着我。
  “请你走。”
  刘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口中的血吐在地上。他上了车,发动的时候,又摇下车窗看看我和我身边的程家阳:“飞飞,你看看他的这副样子,不如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这人惟恐天下不乱,我突然觉得好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不得过安生的日子?
  “请离开。”
  刘公子疾驰而去。车子后面,雨花纷飞。
  现在滂沱的大雨中,只有我和程家阳。我感到自己衣服湿透,身心冰凉。
  我看到脚下浅绿色的塑胶跑道上,有程家阳的血。
  而我的手还被他紧紧攥着。
  我蹲下来,看着他的脸。
  他脸色苍白,惟有血水,触目惊心。
  “好了,请你放手。”
  “不。”他恶狠狠地说。
  这人本来就不会打架,一只手对抗刘公子,吃亏成这个样子,还这么顽固。
  我说:“你想怎么样?”
  “你跟我走。”
  “去哪儿?”
  “回去。”
  “算了吧,程家阳。”我说,“那不是我的地方。”
  “我有话跟你说。”
  “以后还有时间。今天,太慌乱了,咱们都一样。你看,这还在我的学校里啊,你怎样瞧不起我,也请在这里给我留一些面子。我还要在这里待上一年。”
  我感到他的手渐渐松开。
  我的那只胳膊终于获得自由,看一看,上面是被他按出来的血红的印子。
  我站起来,慢慢离开。
  就要离开操场了,我听见身后传来程家阳沙哑的喊声:“乔菲!”
  五一节的假期里,我吸着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个男人对我的好,是让人感动的,可我越来越多地感到来自他的压力。
  我知道,我们应该长谈一回,但我要选择一个好的时机,我要把事情跟程家阳说清楚。
  未待我选择好一个合适的时间,另一件事情突然发生。我终遭重创。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下午,系主任王教授让我去办公室找他。我以为是要布置我参加全国法语演讲比赛的事,将写好的稿子一并带了去找他。
  去了之后发现,辅导员也在。
  主任见了我,并没有好脸色。
  我坐在沙发上,辅导员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对我说:“乔菲,你坐这里。”
  我正寻思发生了什么,他们将一张传真摆在我的面前。
  二号的黑体字符,清楚地介绍了我前一年在夜总会“倾城”当坐台小姐的行径。言辞犀利,语势压人,以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结尾,是谁这么恨我入骨?
  主任说:“乔菲,我一直觉得你是好学生……”
  我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不过此人要害我,却没有下杀手。
  只发传真,没有真凭实据,足够我名誉扫地,却不至于被学校除名。
  主任说:“当然我们也不会信一面之词,不过乔菲,你从此之后要小心了。哦,演讲比赛的事,你先不用准备了。老师做这个决定,请你理解。”
  当然我理解,有丑闻的女生,是所有学校的禁忌,哪能代表学校再去参加全国比赛。
  我向主任行礼,道谢,离开他的办公室。
  找到最近的一个角落,给程家阳打了电话:“你现在出来,我要见你。”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约好的咖啡厅见面。
  我先到的,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水,他的眼角贴着创可贴。
  程家阳坐在我对面。习惯性地松一松领带。他看看我,他又瘦了,脸色从来没有的白,白得让人可怜。
  我的心在这一刻又酸又软。
  程家阳
  “你好些了吗?”菲对我说。
  “嗯。”
  她的手放在桌子上,手指修长,指甲透明。
& &&&&  发表于
10:24&&&&&&
 “我在等你的电话。”我说。
  “家阳,今天发生了一件事。”
  我抬头看她。
  “有人发传真给王教授,告诉他,我直到去年都在‘倾城’坐台。”
  我此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最近的日子过得很糟糕。”她继续说,“我没招惹谁,现在被整成这副样子。
  “程家阳,我们分手吧。”
  她终于对我这样讲。
  那天下着大雨,我自己回到“中旅”大厦附近的小屋,身心疲惫,狼狈不堪。
  我自己对着镜子处理伤口的时候,思考是谁让我变成了这副样子,心里渐渐怨恨这个女人。怨恨她,越来越古怪难测的脾气;怨恨她,独自生活,仍然舒服滋润;怨恨她,刚与我分离几天,便又搭上新的男人。我想起家明所说的“态度”的问题,心里又多了许多的委屈,她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可是,菲的遭遇让我震惊,是谁做出这种事情,这样害她?
  她迁怒于我,终于决定分手。
  可是,难说这不是她向往已久,得以摆脱我的借口。
  我点上一支烟,这想法让我自己悚然心惊。我看看她的脸,她从来都有健康红润的面色,朝气蓬勃,欣欣向荣。这最初吸引我的生气,跟我此时的颓唐相比,更让我觉得心中委屈。
  “你把我究竟当做什么?”我问。
  她略略沉吟:“家阳,再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好。可是,跟你在一起,我的压力太大。
  “有关许多方面。
  “家庭,背景,你所说的‘出身’,还有,钱。
  “这些都是我不能回避的东西。
  “还有你的朋友。
  “我提心吊胆的面对他们每一个人。我不堪重负。
  “我把你当做什么?
  “家阳,你是我负担不了的昂贵礼物。
  “我跟你在一起,开心得忘了形,所以有报应。
  “我忘记了我自己的‘出身’。”
  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清楚。
  我强忍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流了下来,我听见自己说:“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还有好些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我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好你,我说‘出身’,说的是旭东,我要是知道你对这两个字那么往心里去,打死我都不说。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的朋友,以后就不见。
  你不喜欢我提钱,我以后就不提……
  这些话,这样闷闷地憋在心里,硬是把眼泪逼出来,在脸上泛滥。
  她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家阳,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不相同,像油和水,永远不能相融。
  “我们现在分开,好过以后怨恨。
  “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不忘。
  “你以后,会有好女孩,我以后,会有适合我的普通人。
  “我们会有适合各自的生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就体会到了从此以后彻底的绝望,终于泣不成声。
  她绕过桌子走过来,将我的头抱在怀里。
  家阳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他,只觉得他这么消瘦。
  我想起他给我的运气幸福机遇金钱和身体上的欢愉,我想起他给我的痛。
  我想起我对他的依赖,和他对我的依赖。
  这无望的感情是泥潭,我尽早抽离,源于保护自己的本能。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家阳对我的好,我已经用身体和剥离我的血肉还给了他。
  可是没过多久,我便又欠上了他重重的一笔。
& &&&&  发表于
10:24&&&&&&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学校。
  回去就睡觉。一直睡到头晕脑涨的才起来,眼前是小丹的一张特大号的脸。
  “你干什么啊?”我把她推开。
  “我听说点事儿。”
  我坐起来揉眼睛:“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想去上厕所,小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好兄弟,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觉得她说的话跟我犯的官非好像不是一回事儿,但知道她当然是好意,心中有很温暖的感觉。
  我小心地蹲在厕所里抽烟。听见外面水房有人说话。
  “听说了吗?法语系的那个女生。皮皮的,学习还挺好的那个。”
  是说我吧,我咧嘴笑了一下,等待下文。
  “当过小姐。还被人包养。”
  “啊,听说了。听说,还堕过两次胎。”
  离谱了。
  “没见怎么有钱啊。穿得也一般。”
  “嗨,养了小白脸呗,钱啊,怎么赚的,怎么花出去。”
  挺好,五集电视剧。
  我叹了口气,现在恐怕是臭名昭著了,可是,再想一想,又能怎么样?我还是要在这座学校这个城市里呆上个一年,然后我换个地方生活,谁也不认识我。
  重新来过。
  我不会因为这突然的打击有什么心理阴影,这点事情还不足以击溃我。我知道有人恨我,有人陷害我,这很好,我因此更要善待自己,否则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
  不过,让我的心隐隐作痛的是程家阳。
  他对我那么好。
  可是,我们分开是迟早的事,迟不如早,长痛不如短痛。
  我抽完了烟,在嘴里放了一块香口胶,洗洗手。
  波波挎着一个篮子进来:“你在这啊,走走,一起洗澡去。”
  她们担心我自杀吗,我心里笑笑。算了,好兄弟的好意,我暂且受用不却。
  “好啊,一起去。互相搓背,还省钱。”
  我先脱了衣服进浴室,正是周末,洗澡的女生很多,每个喷头下都大约挤了三个人。
  我进去就知道有人打量我。
  我学习好没人知道,我长得不错在外语学院却不算出众,我很会跑步跳高,运动会上法语系的分几乎都是我得的也没有人知道,可是,我的丑闻,让我在短时间内成为学校的知名人物。
  脱了衣服也认得你!
  真是恐怖。
  我挨近一个靠着蒸汽浴房的喷头,下面的两个女生看到是我,往旁边靠了靠。觉得我脏?
  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我看着她们,继续靠近。这两个人终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洗澡用具,神色做作地去跟别人挤喷头,没有人再斗胆跟我共用一个。
  波波这个时候进来,我看见她,招招手:“过来,过来,这边。”
  “真厉害,咱俩用一个,来,乔菲,亲一个。”波波过来,就亲我额头一记。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装作是修女,实际上一肚子的坏水儿。”后来,波波跟我聊天的时候说,我们买了汉堡,薯条,羊肉串,啤酒,坐在立交桥上,“看到别人倒霉,自己心里窃喜,哼,有几个是好人?”
  我看着立交桥下面的车水马龙,由近及远的万家灯火,心里暗暗地想,这个城市里流动着大量的金钱和财富,有着最光鲜靓丽的外壳,可是,金流涌动下是难测的社会与人生,而我自己,是颗坚硬渺小的尘埃。
  程家阳
  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好像还没有弄清楚我跟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吗?
  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快活,分开了也这么利索。
  她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她说,我会找到一个好女孩,她会有一个适合她的男人。就是说,祝福我走我的阳关道,她要过她的独木桥。
  分手的最佳誓言。
  那天,我的眼泪不像话,我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
  我记得当时,心里是非常害怕的。
  在我跟她在一起之后,生活里有那么多的变化,我有了跟之前不同的人生,而如今被打回原型。
  不过,因为情感的挫折而反常,颓废,甚至自虐,已经不是我这个年龄能做出来的事情。我觉得,是成年人了,总有事要做,有路要赶,有人生要继续,只是,我的心,一层一层地冷淡下去。
  过了一个星期,我被派到大亚湾,为一个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做翻译。
  院士一行极受重视,大亚湾本身又是中法民用核技术合作的示范窗口,有新闻小组与我们同行。我于是又见到文小华。
  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三天,合作还算愉快。
  文小华工作起来,作风干练潇洒,又有足够的能力和威信影响团队,绝对是当领导的苗子。因此,短短三天,我心安理得地充当了她的部下。
  在这三天中,我们除了工作没有任何别的方面的交谈。
  送走院士的那天,看到飞机上了天,她终于吁口气,对我说:“上次求你帮忙翻译材料,还没有谢你。”
  “小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
  我最不善应酬,用中文就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
& &&&&  发表于
10:25&&&&&&
 我想离开这里,尽快回去,谁知道,我们的飞机被大雨阻隔,只能推迟到第二天。
  亚热带的天气,下雨都下得闷热,我在宾馆的房间里上网,又遇到“我就不信注册不上”。
  又跟他打了几局台球,互有胜负。
  夜深了,我们聊了几句。
  “你好像好点了。”
  “不然怎么办?”
  “时间和工作是良药。”
  “应该没错。不过我希望药劲再大点。”
  “哈哈。”
  这位网友很快下线了,我自己站在窗户旁,发现雨停了。
  有人敲我的房门。
  我犹豫很久才去开门。
  是文小华,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件暗红色碎花的裙子,头发披下来,挺好看的一个人。
  “我饿了。”她说。
  “叫服务员啊。”
  “你之前来过惠州没?”
  “没有。”
  “我们去吃大排档吧。”
  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我只好同意。
  雨后的城市里,飘着味道咸咸的空气,夜空被洗刷得干净,可见满天星斗。
  我开着工作车,在文小华的指挥下,来到灯火通明的小吃街。
  我们要了逆糍,艾角和白灼的小海鲜,文小华的胃口很好,蘸着米醋,吃了许多。我喝了一点啤酒。
  “你不是也没有吃晚饭吗?”她问我。
  “不饿。”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印印嘴唇:“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挺情绪化的人,程家阳。”
  “哦?”我看着她。
  “我每次见到你,都是不一样的情绪。高兴的时候挺高兴,不高兴的时候,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你知不知道,咱们来这的路上,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没注意。”
  她也笑了,看着我,没再说些什么。
  吃完宵夜,我们开车回宾馆,我送她回房间,道晚安,又自己回去,洗了澡,躺着听见窗外的潮汐声。我于是又想起乔菲,是不是又有些矫情?
& &&&&  发表于
10:25&&&&&&
  我回来不久,搬到家里住。
  我从商务部的老周那里知道,乔菲辞了在他那里的工作。
  她当然也没有回旅行社兼职。
  在这天下午,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刚开始就想笑,分明就是小孩子,她这是跟谁来劲呢?没有外快,让自己更拮据。
  再想一想,她这是为了躲我。
  彻底了断跟我的一点点关系。
  我想到这里,拿起车钥匙就离开办公室。
  我开车来到外语学院,去了法语系,教室里没人,我在宿舍楼下面转了两圈,也没看到她,我点了一支烟,想,要不要在楼下打电话找她呢?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运动场上有人在打篮球,两队女生正杀得不可开交,一人矫健地突出重围,带球上篮,投中得分。她跳起来与同伴击掌,回过头来,是乔菲啊,小小的脸孔又红又亮,意气风发。
  我笑起来,掐熄烟,发动车子。
  我在怜惜谁呢?
  这个人从来过得比我好,如今摆脱我,再不用应酬,恐怕是更加自由。
  我还担心她的冷热,不如担心自己。
  车子开到英语学院门口,居然看到久违的身影,傅明芳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自她结婚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又是初夏,明芳穿着她喜欢的浅色的裙子,在树荫里经过,风姿袅袅。
  我按了按车笛。
  我们在学院门口的茶座坐下来,一年前这里叫“爱晚亭”,现在叫“春天画画”,老板也不知换了几任。
  来这里坐的大多是外院的师生,我们选了靠窗的一张台,要了绿茶和怪味蚕豆。
  “怎么样?结婚之后的生活,挺滋润的吧?”我笑嘻嘻地问。
  “没觉得有什么改变。”明芳说,“每天多了一顿饭要做,出外旅行,有另一个人陪伴。”
  我点点头。
  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家阳,你看没看出我有什么变化?”
  我仔细打量,只觉得她别来无恙啊,气色很好,面色红润,比没出嫁的时候,似乎多出一股风韵。
  “你姐姐我有baby了。”
  我愣了一下。
  明芳微微笑,喜悦溢于言表:“你都看不出来?没多久就有小孩子叫你小舅舅了。”
  我握她的手,终于发现她确实比从前丰腴一些:“恭喜,真是恭喜你。”
  “我从前也是不安分的人,你可能也看不出来,不过,我也总想着世界各地地走啊,见不同的人,过不同的日子,不过,结了婚,思想上就稳定下来,得过日子。有了孩子,就觉得更不一样了,好像有东西把你飘飘忽忽的一颗心沉淀下来了。”明芳说,她的手又覆在我的手上,“男孩子虽然不急,不过有个家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还男孩子呢,都二十七,快奔三十的人了。”我说。
  “所以啊。不如找个合适的对象,好好相处了。”
  我低头笑着说:“明芳,你真是啊,我还当你好好的,原来都变成师奶了。”
  这个时候,有几个女孩走进来,看样子好像是刚刚在场上打篮球的学生,她们的运动服上写着“日语系”的字样。
  她们就坐在我和明芳旁边,叫了汽水,水果沙拉和一些零食,因为刚刚的失利而愤愤不平。没有几句,说到乔菲。
  “你们看到今天法语系投中好几个球的那个女生没有?知道她是谁?”
  “有什么新鲜的,乔菲嘛,现在当红呢,谁不知道她的那点事迹?一直在夜总会坐台。”
  “我还当是怎么样的一个尤物,原来是个假小子。切。”
  “哎,不过她劲头可挺大的,球打得挺好,听说学习也不错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做那种勾当?”
  女孩子七嘴八舌的讨论,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恶毒。看看明芳,她也听到了她们的话。
  “你知道这件事?”
  “学校里传得很盛。”她饮了一口茶,“小女孩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中伤?这些人啊,就是捕风捉影的,别说这件事不见得是真的,就算是,谁这一辈子还不犯个错误?”
  她声音抬高,对旁边桌子上的麻雀们说:“同学,公共场合,麻烦你们小点声。”
  我开车送明芳回家,自己漫无目的地在公路上行驶。
  我觉得有一些混乱。
  乔菲,她现在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任她的心脏再坚强,什么人能在如此可怕的飞短流长中生存?
  可是今天,我看到她打篮球,她欢笑,我想起,她特殊的家庭,她从小经历的磨难,她多舛的命运。
  我在海边停下车子,看见暗黑色汹涌上涨的海水。
  我想,我要为她做一些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就快要期末考试了。
  我一边复习,一边打电话给一些小的旅行社,希望能在假期的时候找到一份兼职来做。
  不过,对方在知道我还是个在校生之后,基本上就把我pass掉了。
  我在离开程家阳安排的两家兼职工作时,也没有要一份鉴定,现在看来,只有我知道自己还算经验丰富,在别人看来,我基本上还是一个白丁。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 &&&&  发表于
10:26&&&&&&
 我爸爸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我妈妈在街道的帮助下自己租房子开了一个小卖店,不用风吹日晒地卖烟了。
  那天,我在宿舍看书,寝室电话就响了,主任又要找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穿鞋的时候想,我也不在乎什么了,大不了就退学呗。那我就去南方打工,不然去非洲援建,那边可缺法语翻译了,钱挣得也不少,我再把炒菜练好,到了那边当翻译还可以当工地上的大师傅,挣两份工资,就攒钱,不花钱,非洲那边反正也没有什么可消费的,我攒个三年钱,给我妈点儿,就可以去法国念书了,去蒙彼利埃,阳光灿烂的南海岸,太好了。
  主任,请你现在千万退我的学。
  我想着想着,就到了主任办公室了。
  敲门进去,只有老教授自己。
  他正在低头写东西,抬头看了我一眼:“来,你过来坐下。”
  我现在很是大无畏,其实我从来差不多都是这样。
  主任给我几张表格:“乔菲,把这个填了,中文,法文各一份。”
  我低头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份出国留学的申请表。我战战兢兢地问:“老师,怎么回事?”
  我知道情况以后,就明白这应该是程家阳的大手笔了。
  外交部和教育部与法国的高级翻译官的联合培养计划,全国范围内选送精英赴法国著名翻译培训学院留学,安排食宿,并享有每月六百欧元的政府奖学金,为期一年。
  被选出来的大多是翻译专业二三年级的硕士研究生,而我的这个名额却是从外交部方面带着名下来的,留学地点是蒙彼利埃三大,保罗?瓦莱里大学翻译学院。
  “老师,我,我……”我都不会说话了。
  主任停了笔,摘下眼镜看看我:“乔菲,老师一直都觉得你是好苗子。这次出国留学要懂得珍惜机会。回来之后,报效国家。”
  “我的事儿……”
  “就不要再提了。学校如果不相信你,就不会同意你出国。好了,回去填表,三天以后将表格,简历,给蒙三大的申请函寄到外交部。别耽搁啊。”
  我从主任那里出来,懵懵懂懂地回到宿舍,拿了烟,又躲到厕所里。
  人生的急转弯让人措手不及,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如今摆在面前。只是,我此后又要欠程家阳一笔重债,我觉得难以割舍,又无力负担。
  有人重重地敲厕所的门,恶声恶气地喊:“谁在里面抽烟?”
  门被拉开,是本周值日的日语系的女生,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鄙夷的神情,义正词严地说:“同学,不许抽烟。”
  我慢慢地站起来,弹掉烟头:“好,对不起,我离开。”
  好,对不起,我离开。
& &&&&  发表于
10:26&&&&&&
  我将乔菲的表格、简历、相关学历证明和申请函从材料袋里拿出来,仔细地检查,我才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笔迹,娟秀而有力,好像她这个人。我修改了她的一点点错误,把它交还给负责教育合作的同事,他笑了笑:“这是谁啊,让你这么费心。”
  “朋友的妹妹。”我说。
  不久之后,法国大学回函,寄来了提供给留学生们的注册证明和住房担保,保罗?瓦莱里大学给乔菲的函上,要求她在六月底抵达,参加假期期间基础语言的培训。
  这样想起来,时间过得是真的快。
  去年六月,陌生的我们尽情缠绵在一起;翻过这一年,我送她离开我身边。
  我曾经以为,我们不会分开,可现在,我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曾经陪在我的身边,给我快乐,给我温暖。
  这样想的时候,我开车走在路上。
  车篷敞开,槐树的枝叶在我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遇到红绿灯,我的车子停下,看看旁边,是曾经去过的电影院。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站在橱窗前,好像在商量要看什么电影。
  海报上说,有老片子复映,《卡萨布兰卡》,男人最终送走心爱的女子。
  电影的最后一幕让人感动,美丽的英格丽?褒曼泪眼迷蒙,对即将永别的亨弗莱?鲍嘉说,请吻我。
  电影里,女人是绕指柔,男人如百炼钢。
  轮到我的身上,就恰恰相反,真是让人不平。
  我在这一个路口调头,奔向外语学院。
  我打乔菲的电话,没人接。
  我在宿舍楼下打内线电话找她,仿佛一年前的一幕重演,同学告诉我,乔菲回家收拾行李。
  我回了家,跟妈妈说,我要去法国了。
  妈妈说,你做梦啊?那你去吧。
  是真的,妈妈,我给她看我已经办下来的签证,你看看。
  她说,你随便拿个东西来骗我,反正我也没见过这种东西。
  我爸爸说,这是真的。邻居家也有小孩子去日本念书,他过来仔细看我的护照和贴在里面的法兰西共和国的签证。
  这回信了吧?我过两天就走了,公派留学,一年以后回来。
  他们接着就犯了愁,法国,东西比沈阳还贵吧?
  妈妈说,生活费怎么办?
  有政府提供的生活费。每月合人民币也有六千多块。
  怎么这么多?学校给你的机会?他们问。
  我想了想,妈妈,你记不记得去年来过咱们家的那位大哥?
  她说,记得,记得,是他帮你办的?
  我说是。
  菲菲,你记得要报答人家。
  我点点头,不过自己也心虚,我怎么去报答程家阳呢?有什么东西是我有而他没有的?
  我收拾了行李,将它们托运走。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去了大连。我在这个城市的海边坐了很久,想起那次旅行,我与程家阳,飞机上的温言软语,相握着的手,彻夜的激情。如今成了一个人对一段情缅怀的内容。
  程家阳
  乘飞机,坐火车,我又一次来到她的家乡。
  到了她的家,菲的爸爸在,我看过他的照片。
  我用手比划着问他,菲去了哪里?
  他用笔在纸上写道,回来不久,昨天已经回去了。
  我一下子坐下来。旅途长,不要紧,扑了空,却让人顿觉疲惫。
  菲的爸爸给我倒水,我谢谢他,一口饮干。
  我写字给他看,说,我是菲的朋友,知道她要出国了,想要见一见她。您的心脏好些了?
  好了许多,谢谢你。
  我得离开了,得去找她。这是一些钱,不多,请您收下。
  他执意不肯,推推搡搡了半天。
  我不得已,只得将钱收回。
  我要尽快赶回去,在她走之前,见她一面,有些话,没有说过,现在想起来,后悔是可怕的感觉。
  我在乔菲家楼下的小市场里找到一间鲜肉铺,问老板:“五号楼的乔家,您熟吗?”
  “两口子都是聋哑人?小姑娘学外语的?”
  “对。”
  “老邻居了。什么事?”
  我从怀里掏出钱:“这是两千块钱,麻烦您周末还有过节的时候给他们家送些鲜肉、排骨。”
  老板用围裙擦了擦手,看看我,寻思了一会儿:“行啊,我给你打个收条。”
  我把收条接过来,这样总算办成了一件事。
  我马不停蹄地回去,乔菲的同学仍是对我说,她不是回家了吗?
  “还没回来?”
  “没有。”
  “她不是已经去法国了吧?”
  “没有没有,我们今天早上才替她收了从家里寄来的行李。”
  我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还没有走,那我就在这里等她。
  可是这天下午,部里忽然就下了任务,我顶替生病的师姐去上海,为国际大律师年会做同声传译,为期两天。
  可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也太突然了,您怎么才告诉我啊?我连准备都没做呢。”我跟主任说。
  “你大少爷突然失踪三天,让谁做准备了?”他抢白我,又转到我后面,拍拍我的肩膀,“再说,我也没办法啊,她突然病了,我怎么办?处里别人也没准备啊,还就得家阳你出马。”
& &&&&  发表于
10:27&&&&&&
  干这一行的,没有办法。军令如山。我只好祈祷乔菲不要在这两天离开。
  会场如战场。
  我本来状态不佳,没有准备好就上场翻译,绞尽脑汁,好在上海方面的同行素质不错,我们合作的翻译效果姑且算是理想。
  在回来的飞机上,以为是稍稍打个盹,不小心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心神已不在此地,问空姐,她回答说:“这是国航去大连的班机。”
  醒过来,是一个梦。
  突然想起来,自己就笑了。对啊,怎么没有想到,菲会不会去了大连?我回去了,她想必也已经回来。
  见了面,要对她说,这一路,一定小心,用功读书,回来做了高级的翻译,为她的爸爸妈妈赚大钱。她的行李会不会很多?好在托运处我有熟人,超重多少,也没有关系。她带没带一些干菜?蘑菇,木耳,好吧,这个我来买。卫生巾倒不必,我也曾留意过,法国那边跟国内差不多的价钱。不过这个,不说也罢,免得她又说我是事儿妈。
  这样想着,就越发归心似箭,下了飞机,脚下生风,一溜小跑地冲出通道,在出港口登上单位的车子。
  车子还未走出机场,我的视线被对面大巴士上的巨幅广告吸引,草本精华洗发露的广告女郎,微微眯着猫一样的眼睛,黑色的头发绸缎一样光亮。好像乔菲。
  我的粗心在此时演变成不能挽回的错误,我都没有向上看一眼,没有看见坐在车里,即将踏上飞机的乔菲。
& &&&&  发表于
10:27&&&&&&
  一直向西飞行了将近十个小时,当地的傍晚时分,我抵达巴黎。
  取行李,出港,到处是高眉深目,低声说话的外国人,一转眼,原来已经来到陌生的城市。
  我要去南方的蒙彼利埃,要到城里的火车站乘高速火车。一路打听上了大巴士,车子在夏天鞯南赣曛写┕鞘校幌蚶锇夯鸪嫡尽
  暮霭中的花都。
  我这一路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古老梧桐,霓虹街灯,细雨润泽几百年的街道,水气氤氲神色暗淡的行人。有美丽的少年牵着大狗在街头匆匆走过,有神秘的女郎在咖啡店透明的橱窗里点燃一支烟,静静看向外面,不知谁是谁的风景。依稀可辨的是远处铁塔高高的影子,虚虚的,是印象派的造型,我用手指轻轻敲打窗子,用法语低声说,埃菲尔,埃菲尔。
  前面同乘的老外回过头,问我:“第一次来巴黎?”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啊,对。”
  七点多钟,我到了火车站,买票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最后一列去南方的火车刚刚离开,最近的一列要等到明天早上六点半。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等待。庆幸的是,人家见我大约不到二十五岁,又乘坐最早的一班火车,给了我五折的车票。
  我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想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我吃了点带来的饼干,碎渣掉在地上,吸引来大群灰黑色的鸽子,蹦蹦跳跳地直吃到我脚边。
  不知等了多久,车站里的人渐渐少了,我看见几个高大的**牵着嘴上带着皮质嚼子的凶猛大狗走过来,几个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下来,低声说话,不时向我看一看。
  这么苟且,我心里冷笑,我从来习惯孤身一人,来之前,早已准备好,小样儿,谁要是敢刁难我,看我如何发作。
  我心里默默背诵一段准备好的话: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受法兰西共和国教育部,蒙彼利埃保罗?瓦莱里大学邀请,来法国留学,如果遭受不公正对待,我受我国大使馆保护,并有权诉诸法律……
  以及作不屑并惊讶状:哦,原来这是法国的民主?
  好,再来一遍。
  过来的是相对年轻的一个,不料他面露微笑,用僵硬的英语说:“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
  我用法语回答:“中国人。我说法语的。”
  “太好了。”他搓搓手,“小姐,你不能呆在这里。”
  “为什么?”我已是箭在弦上: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马上就要张口而出。
  “一来这里不够安全,单身女性最好不要待在这里。第二,最后一班火车已经发走,火车站将在半小时之内关闭。”
  火车站还会关闭?
  我愣了一下,怎么教材上没写?
  但他说的没一句不是好话,可是,那我去哪里?我向外看看,什么时候了?怎么咖啡馆都打烊了?
  “我说的你听懂了?好,那我再说一遍英语……”
  我赶紧伸手阻止,老实地说:“您看我的行李,我不知道去哪里。”
  年轻警官看看我,为难的样子,回去请示同伴,又做一番商议,这期间那几个人朝我微微笑,我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真是武断,又觉得倒是自己为难了人家。
  年轻人过来对我说:“不远处有为学生提供的青年旅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位,不过,我可以把您送过去。您看这样合适吗?或者……”
  他提的第二个建议是让我去附近的警署等我第二天早上的火车。
  哪有这样的道理?留学的第一天就进局子?太不吉利。
  我说:“麻烦您带我去青年旅馆。”我看了看那边的几个人,又多留了一个心眼,我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的**?”
  年轻人也笑了:“我们不是**,是巡逻的宪兵。我是实习宪兵祖祖?费兰迪,我的兵号是……”
  我做出放心的样子,笑着说:“啊,是宪兵啊,哈哈……”
  转身就掏出小本子,用汉语写道:我如果遭遇不测,是被一个叫祖祖?费兰迪的实习宪兵带走,他的兵号是……写完了,自己就有点发呆,这是写给谁呢?谁会看到这些字呢?
  程家阳。
  我缭乱地写他的名字。
  人长得高大就是好,我沉重的箱子被年轻宪兵轻巧地提起来,大步迈开,带我离开车站。
  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走得真是不远就到了青年旅馆。我真幸运,还有空床。价格已经为世界各地的青年学生压到最低,十八欧元,我没敢换成人民币想。
  登记完了,宪兵对我说:“现在是两点钟,您的车是什么时间?”
  我拿出车票,看一看:“六点半。”
  “不要晚了。再见。”
  “谢谢您。再见。”
  我洗了洗,清醒地躺在床上。
  虽然旅途劳顿,不过,心里是新奇而兴奋的。
  我现在人在哪里?巴黎啊。埃菲尔的巴黎,卢浮宫的巴黎,拿破仑的巴黎,雨果的巴黎……
  而我将要去的是地中海边风景如画的蒙彼利埃。
  人原来已经在实现了的梦里。
  不过我也隐隐心疼这容纳我四个小时的十八欧元。在留给家里一点后,我带来了自己的大部分积蓄,不过是放在内衣里的可怜的几百欧元。
& &&&&  发表于
10:27&&&&&&
 可得省着点。
  我想起刚刚在车站的一幕,为自己的紧张兮兮和小心翼翼而觉得可笑。
  这样想着想着,天空就泛起鱼肚白了。
  我看看表,啊,还是北京时间,那么现在的巴黎时间是……
  此时有人敲门,我打开,是高大的法国男孩子,仔细看看,哦,原来是脱了制服的年轻宪兵。
  “小姐,现在是五点四十五分,您现在去车站,检票上车,从容一些。”
  “好好,谢谢。”
  我关上门,火速换了衣服,洗漱一下。
  宪兵仍然是帮我提着箱子,送我到火车站。
  路上我问他:“你们法兰西宪兵还负责接送外国人吗?”
  “在火车站工作的,要保证公民及外国人安全。”
  “负责送站?”
  “那倒不是。我下了夜班,恐怕您睡得太晚,耽误火车,反正我回宿舍也顺路。”
  “哦,真是谢谢。”
  我们进了站,我看见几辆子弹一样造型的高速火车已经停在那里。宪兵指给我检票机:“请在这里检票。”
  车票一头进一头出,打上小小的缺口。
  宪兵告诉我:“火车上列车员会检票,请放在方便拿的地方。”
  车站里此时已有稀少的旅客。
  我跟他握手,心里很是感激这个热心的青年。一迭声地说谢谢。
  他看看火车:“您这是要去哪里?”
  “蒙彼利埃。我要去学翻译。”
  “难怪,您的法语说得真好。”青年说着笑了,“蒙城是个好地方。气候温暖,阳光充沛。”
  “您去过?”
  “我是那里人。”
  “哦。来巴黎工作?”
  “实习。”
  “是啊,您昨天告诉我。”
  我要上车了,再次感谢他。
  年轻宪兵祖祖?费兰迪对我说:“加油。”700多公里的距离,高速火车风驰电掣,这号称陆地上最快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果然名不虚传。
  车上乘客不多,有人小声地聊天,有人睡觉。我因为第一次乘坐而心生感慨,我只见一路的风景影子一样地向身后飙去,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像峰回路转的人生。
& &&&&  发表于
10:28&&&&&&
  程家阳
  这一年的夏天,有这样几件事情发生:我与乔菲不及见上一面,她终于远赴法国念书,走了月余,没有给我任何音信;我在局里被擢升,除了日常的翻译工作外,还要顶替跳槽的同事,负责新进翻译的培训;关于网友“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我知道的事情多了一些,以冷静的态度跟我批评女人的这位,却是个女人,网络上的写手,忙着自己的第二本小说。
  “小说是有关于什么?”我问。
  “住在天井对面的男女,对对方的性幻想。”
  “有结果吗?见了面吗?”
  “没有。没有见面。为什么要呢?徒增烦恼和失望。”
  “又是距离产生美的主题。”
  “这是句实话。”
  “噢。我要下线了。”
  “时间还早啊。”
  “睡觉了,还要上班。”
  “少见你这样没有不良嗜好的男人。”
  “谢谢呵,回头聊。”
  我关闭电脑,打开台灯,阅读文件。
  随手拿出抽屉里的大麻,点燃,吸一口,便又觉得不是那么疲惫。
  不久我母亲过生日,家里举行小型的宴会。
  小姨是司仪,她是风雅的高手,从音乐学院请来两位钢琴家助兴,自助餐是瑞士酒店的名厨到场精心炮制。
  宴会当天,亲朋好友济济一堂。
  另外一家很给面子,文小华的父母亲亲自赴宴,她那天与我母亲握手,声音轻轻地说阿姨生日快乐。
  我眼看着我母亲眼睛一亮:“这是小华?多漂亮的姑娘。”
  她自那时起对文小华留下良好的印象,因为在当天的宴会上,文小华也即兴演奏了一首钢琴小曲《小绿苹果》,技艺娴熟,不亚于专业好手。
  这种女孩子让人佩服敬仰,身上有无懈可击的亮丽光环。不过不是我这种千疮百孔的人能配得上的,所以在之后不久,我母亲要我送一些来自南美的好烟好酒去文家当做还礼,被我断然拒绝。
  “您要么让司机去送,觉得不够分量,就自己去送,让我去算干什么呢?”我说。
  我母亲狠狠瞪我一眼。
  家明不像我一样有这些无聊的问题。
  一方面,他让我的父母瞧够了厉害,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在上次那场战役后,双方都不轻举妄动,家明没有来历不明的固定的女友,而我父母对他的私生活也不敢横加干预;另一方面,无论在谁的眼中,他的风流生活都让他看上去比我更像个正常人。
  我深知这点,索性如法炮制。免得我母亲为我瞎操心。
  只要有空,我便流连于夜店。渐渐悟得乐趣。
  我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坐在酒吧的深处,孤身一人,神色迷离,不知在什么地方也有自己的问题,来到这里买醉,买遗忘的片刻。
  话不用说几句,眼神不用太多来回,觉得顺眼,便可以一夜风流。
  有人肢体柔软,经验丰富,做爱时可以摆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姿态,可越是这样,我只觉得新奇滑稽,越不得投入。仿佛看活色生香的表演。
  有人在第二天早上跟我要钱,有人在第二天早上提前消失,给我留下钱。
  我心安理得地付款或是收钱。金钱与性是等价的东西。
  我在吧台前喝酒,也有男人上来搭讪。
  我礼貌地解释我并非乐哥儿。
  来人说,我也不是啊,我有老婆,是个名模。
  “我不好此道。”
  “不如试试,试了之后才知道。”
  这样做,就让人厌恶了。
  我推开他,离开酒吧。
  在外面点起一支烟,找自己的车子。冷不防被人推倒在地,回头看,是刚才那恶人的一张脸,他的身边还有同伴。
  我的脸上又遭重拳,嘴里有腥味。不知道是哪里流了血。
  “长张小白脸就把自己当神仙了?出来混还装处男!”
  反正他说得也没错,我没有反抗。
  这人出了气就走了。
  我拿出手帕擦脸上的鲜血,手发抖,手机掉在地上。
  铃声突然间响起。
  我先看看号码,是法国的区号。
  是乔菲,我此时心如擂鼓。接通了,我只说一声“喂”,自己听到声音哽咽。
  “家阳。”
  “我听着呢。”
  “我到这边安顿下来了。不过刚刚从同学手里买到电话卡,所以才打电话给你。”
  “哦,没有关系。怎么样?顺利吗?”
  “很好。很顺利。”
  “……”
  “我知道,这是你的安排。不过,之前走得急了,没来得及给你打个电话道谢。”
  “没有关系。小事情。”
  远隔万水千山,声音在电话中总有稍稍的错后,通话的双方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知不知道,我追到你家,想要见一面;你知不知道,我在飞机上做梦,好像又跟你飞去大连;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幽怨满腹地等电话,每每到深夜。
  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不能作声,否则就是大声的哭泣。
  电话另一端也没有声音,好久,她对我说,谢谢。
  乔菲对我说,谢谢。
  我压低声音:“还有事吗?我有文件要看。”
& &&&&  发表于
10:28&&&&&&
 “……”
  “那好,再见。”
  “再见。”
  我看着屏幕暗淡,关上电话,收线,上车。
  车子在午夜的街头狂奔,像失去控制的断弦之箭。
  我的眼前,是混乱的道路,绝望的人生。
  车子一头撞在滨海路旁边的大树上。我的头磕在方向盘上,又在下一秒钟被气囊顶起,头向后顶在车座上,不能呼吸。
  我再醒来,周围一片雪白。然后我看见家明的脸。我现在人在医院。我好像只有眼皮能动。
  “醒了,就自己起来吃饭吧。”他说,“我们医院食堂伙食很好。”
  原来没受大伤,我坐起来,自己倒水喝。
  家明仔细看看我:“你有没有搞错?自杀啊?”
  “开玩笑。小小事故,我酒喝得高了点。”我说,“你通知我单位给我请假没?”
  “今天星期六。”
  “你没有告诉爸妈吧?”
  “没有,我也是刚刚过来。”
  我脱了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要走的时候,家明说:“哎,对了,明芳来做检查,我刚才看见她了,你不去打个招呼?”
  “逗我呢?你看我现在狼狈的样子。”我说。我的头上还有小块的纱布和绷带。
  我的车子已经被拖走修理了,我在医院的停车场找到家明的车子,开到门诊部的门口,看见做完了检查出来的明芳,身边是她的丈夫,我见过的周南。
  这样看,她的肚子已经挺大的了。走路也不很方便,被她丈夫扶着,上了自己的车。我走在他们后面。可是,他们的车子开得歪歪斜斜,我看一看,是左后胎没气了。
  他们自己也发现了,我按按车笛,他们停下来。我也下了车。
  见是我,两个人都挺高兴。
  我指着明芳的肚子说:“怎么长得这么快?”
  “哪能不快?再过两个月就生了。”周南说。
  明芳看看我的头:“你怎么了?”
  “摔倒了。”我说,“姐夫,你在这换胎,我送明芳回家吧。”
  “不麻烦你吗?”
  “要不然我也没什么事。”这是实话。
  去明芳家的路上,她把刚刚给小孩子照的超声波图片让我看,在浅灰色虚虚的影像上告诉我,这是心脏,这是肺,这是他的后背。
  “这么小,就什么器官都有了?”
  “都有了。生出来,连头发都会有,好玩吧?”
  我笑起来。
  “你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羡慕,就自己成家,也生一个孩子吧,家阳。”
  我沉默,继续开车。
  余光里,看见明芳看着我,她温柔地对我说:“有了这个家,和这个孩子,你会安定下来,会快乐起来的。”
& &&&&  发表于
10:29&&&&&&
  我放下电话,自己有点发呆。
  家阳在世界的另一端,我使劲想,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我现在住在大学城的留学生宿舍,一个人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卫生间和小小的电厨具,每一层有公共的浴室。
  我在银行开了账户,收到第一个月的奖学金,蒙彼利埃没有卖中国电话卡的,我在从马赛回来的华人同学手里买到,第一个电话打给他,话未说到十句,家阳说,还有文件要看,再见。
  电脑的声音提示:您通话的时间是一分二十五秒。
  我看看手里这一张画着猴子脸的八十五分钟的电话卡,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要打给谁。
  七月了。天气炎热。别人放假,学校给我们仍然安排了繁重的功课。
  我在翻译学院注册,所在的一个班,专授法汉翻译课程。学生不多,两个香港同学,三个台*的,两个比利时男孩,四个法国人,还有我这惟一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大家都已经有了一定的语言基础和工作经验,来到这里接受的是提高训练。
  每天的第一节课,老师一定会放一段时事新闻的广播,时间是十分钟左右,要求我们做笔录,然后进行交替传译。这个练习的时间逐渐增长到十五分钟,二十分钟,我的笔记越记越少,译出的内容越来越丰富详细。
  上午的第二节课是中法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知识的介绍,用以帮助我们扩大单词量,我从“野兽派艺术”背到“非洲树蛇”,从“微电子撞击”背到“弗朗哥主义”。
  这样的学习课程让人痛苦不堪,我绞尽脑汁,眼圈青黑。不过也有苦中作乐的时候。
  下午的时间由学生自己支配,混熟了的同学们约定了一同在图书馆做作业,帮忙修改错误。
  我们有时分别买了水果,去海边游泳、聊天,某一个下午规定只能使用一种语言,法语、汉语,偶尔英语。
  有天早上上课之前,从比利时来的乔特拿着报纸从外面跑过来,对我们说:“我说我昨天在海滩见到那个人就觉得脸熟,果然是罗纳尔多。”
  我看看报纸,花边新闻版的大标题写着:巴西球星罗纳尔多昨日在巴拉瓦斯海滩度假。
  “那你当时不说。”我说,“我还能要到签名。”
  “嗨,我就看到一个人身边带着美女,脑袋挺大,门牙中间还有缝儿,觉得面熟嘛,想不起来是谁。”
  “你现在想起来没有新闻价值啊。”法国男孩达米安抢白他。
  “我这就是事后诸葛亮啊。”乔特用中文说。
  大家都笑起来。
  从香港来的蓉蓉小提琴拉得非常漂亮,在市中心剧院广场上的酒吧做兼职,我们偶尔去捧场。
  这一群说中国话的年轻人引起了酒吧老板的注意。他提议我们不如在他的酒吧做一个关于中国的活动日,正是旅游季节,这定会吸引大批的游客,收入可以与我们五五分帐。
  我们觉得很有趣,答应了他。
  我们用竹枝和我带来的中国结装饰酒吧,从台*来的女孩会书法,在宣纸上用大字抄写了几首唐诗贴在墙上,俨然已有古色;我们点上从中国商店买来的薰香,于是又添古意;西洋酒吧在这一天将供应中国烧酒和各式从中国饭店订购的小点心;我们也请到旅法中国画家,到时现场泼墨。
  一个星期,好像一切准备停当,老板说:“哎,好像还差点什么。你们谁会唱歌?”
  达米安的嘴巴很快:“我听见菲洗衣服的时候唱歌,唱得很好啊。”
  我倒并不会怯场,只是想做得漂亮。
  我在学校的网吧里下载了《茉莉花》和《流年》的伴奏音乐,歌词翻译成法文。自己站在镜子前演练,唱到“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就愣在了那里。
  看看自己的手心,我曾经与谁狭路相逢,如今天各一方?
  中国日活动的那一天,酒吧里高朋满座,气氛热烈。到最后,人人都会用中文说“你好,谢谢,恭喜发财”,甚至“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在这一夜也遇到了老朋友,已经回国的欧德?费兰迪。她从远处跑过来拥抱我,吻我的脸:“乔菲,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也抱着她:“我怎么会忘了?是你教会我吸烟。”
  “啊。你终于来了蒙彼利埃。过得愉快吗?”
  “非常好。谢谢,谢谢。”
  学成中文的欧德回到家乡,现在市政厅国际事务办公室负责与友好城市成都的联络工作。她把家里的地址和电话留给我,嘱咐我说:“乔菲,你有空可一定去找我。”
  这便是有朋友的好处,天涯海角不期然的温暖。
  在这一个月,我的基础课程结束,20分满分的两门功课,老师都给了我16。打电话到邻居家,请阿姨转告给我的爸妈,对于分数,他们没有概念,我于是说得很简单,我在班里考了第一。这样好的消息,还要告诉谁?我拨通程家阳的手机,电话被转到了秘书台。
  我于是又打电话给欧德,问能不能在周末拜访她家。
  她说:“当然,当然,乔菲,如果你是好人的话,你就一定要来。”
  欧德的家在蒙彼利埃的老城区。
  青石板路,乳白砖墙,棕榈树掩映古老楼房。
& &&&&  发表于
10:29&&&&&&
 我一步一步走在狭窄潮湿的街道里,想像着,有多少木轮的车子曾经在这里经过,送来阳光口味的葡萄美酒;有多少人在这里经过,寂寞地行走自己的历史。
  如此浪漫的情怀却不适合我这样的糊涂虫。走着走着,发现不见街牌,不见行人,也不知这是不是我要找的那条街。
  差不多是傍晚了,不远处,有小店亮起招牌,我想去问问路,走近了看,是家比萨店。
  柜台里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正从烤箱里拿出新出炉的比萨。那张饼烤得火候正好,有着厚厚的奶酪,鲜艳的番茄,酥润的蘑菇和微微翘起一角的圆葱。男孩很满意,动作麻利地将饼切成均匀的几大块,转身放在橱窗里。这时他看见我。
  我觉得这个人是见过的,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年轻的脸,黑发黑眼,向我微笑:“小姐,新出炉的比萨,要不要尝一尝?”
  “我想跟您问问路。”
  我话音未落,有人从柜台的里面出来,是我的朋友欧德。
  “菲,我在等你。你自己找到了?真了不起。快进来。”
  欧德对男孩子说:“这是我的中国朋友,乔菲。”
  她又对我说:“菲,这是我的弟弟,祖祖。”
  世界真小,我于是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在哪里见过的男孩子。同一时间,听见他说:“对了,我们见过的,在巴黎。”
& &&&&  发表于
10:30&&&&&&
  祖祖是欧德的弟弟,正是我在巴黎邂逅的年轻宪兵。姐弟俩是一样的热心肠。
  他是十八岁的男孩子,高大英俊,抿着嘴巴微笑,有点害羞的样子,现在休假,帮助外出的爸爸妈妈打理家里的饼店。
  费兰迪家是意大利裔,他们的饼店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是欧德和祖祖的爷爷创建,门面虽然不大,却深受街坊四邻的欢迎,在这一街区也颇有名气。
  “可是,到了我们这一代,遭遇产业危机。”欧德说。
  “说得这么严重,是怎么回事?”我问。
  欧德指指弟弟:“家里的手艺传男不传女,我爸爸要把店交给祖祖经营,可他根本不想继承。”
  “那他想做什么?”
  祖祖正准备打烊,将遮挡橱窗的木板一块块地镶上。
  “他想去非洲。头戴蓝盔到那里维和。”欧德咯咯地笑起来,“逗不逗?你都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是怎么想的。”
  “他不想,你可以学手艺继承饼店啊。”
  “我?”欧德伸出手,自己看一看,摇头晃脑地说,“用我这一双沾满焦油和尼古丁的手做饼卖给别人吃?算了,我跟政府没有仇,也不想添麻烦。”
  我们坐着聊天。祖祖收完了店,在一旁忙忙活活。没过多久,招呼我们吃饭。
  原来他准备了奶酪火锅:山羊奶酪放在餐桌中间的小煎锅里烤化,浇在煮好的土豆上,或者蘸着面包吃。味道醇香浓郁,我胃口大开。
  “在中国,你们吃不吃奶酪?”祖祖问。
  “不,不吃。”我想一想,“吃得不多。”
  我想起来,第一次,程家阳带我吃西餐,我尝了尝地道的法国奶酪,当时吃得不习惯,后来,却爱上这入口回香的味道。
  “中国最有名的食品是饺子。”我说。
  “我们也有。”祖祖说。
  “那不一样。”欧德对她的弟弟说,“中国的饺子馅不是奶酪,是蔬菜和肉。”
  “好吃吗?”他问,看看我。
  “过几天我做饺子,请你们去我那里吃。好不好?”
  男孩笑起来:“别说过几天,快说什么时候,我休假的时间不多。”
  “那,就两天以后吧。我再请一些朋友。我们一起做一个小聚会。”
  姐弟俩都很高兴,祖祖说:“我把爸的酒偷着带去。”
  欧德挤着眼睛说:“嘿嘿,太好了,祝你成功。”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只大白狗从后面溜溜达达地出来,擦过我的小腿,吓了我一跳,它的前肢攀在祖祖的身上,祖祖捋一捋它额前挡住眼睛的毛发,说:“这是欧罗尔,我弟弟。”
  法国人就是如此爱狗,当做自己家里的人。
  他又对大狗说:“欧罗尔,这是菲,你看她法语说得这么好,厉不厉害?”
  大狗“汪”了一声,算是跟我打招呼了。
  别说,还真挺懂事。
  又聊了一会儿,时间晚了,我准备告辞。
  欧德说:“怎么办呢?车子被我爸妈开走了。”
  祖祖说:“我送。”
  欧德说:“你算了吧,不要拿你的老爷摩托出来炫了。”
  “我走路送她。”
  “那也好。”欧德说,“菲,他送你回家,你尽管放心,我弟弟身手了得。”
  法国南方的夜晚,海有多深,天就有多高,深蓝色的穹幕上,星子璀璨,有海鸟唱歌飞过,微带咸味的海风吹来,吹得树叶沙沙响,这些仿佛是人年少时心里面的声音。
  这样看,祖祖不像他的姐姐。我们走到环城电车的车站,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电车来了,我要走了,对他说晚安,再见。
  他却跟我一起上了车:“我送你到大学城吧。”
  好像又是我刚到巴黎的那一天,他送我去青年旅馆的一幕。这可是个尽职尽责的宪兵。
  直到走到我宿舍的楼下,我指着那扇窗子对他说:“你看,这是我的房间,两天以后,你不会找错吧。”
  “不会,”他笑一笑,“不过你可要多做一些饺子。”
  “没问题。”
  我蹦蹦跳跳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洗漱,看看表,都这么晚了,我刚才一定是坐最后一班车回来的,可是,祖祖他怎么回去呢?
  程家阳
  明芳的孩子生下来,是个小姑娘,圆脸庞,头发长了一小层。我的手指头被她抓住,手都攥满了。
  我带着我母亲准备的礼品去看明芳,在病房里,还遇到了文小华。
  孩子被她抱在怀里,攥着我的手。
  之后,我送文小华回家,路上,我们谈起这个孩子,名字还没有起好,明芳号召我们群策群力。
  我说要回家翻翻字典,小华说:“普通的汉字最好,名字越普通,人就越出色。”
  “有这个理论?”
  “对啊。你看,家阳,小华,多普通的名字,多出色的人物。”
  我笑起来。
  “你等会儿有事吗?”
  “没有。”我说,看看她,她也看着我。
  “不如去喝茶吧。”我说。
  “好啊,我认识一家台*茶店,有各种各样的刨冰。”
  两个大人,像少男少女一样在装修成卡通屋的台*茶店里吃五颜六色的刨冰,好像返老还童。
& &&&&  发表于
10:30&&&&&&
 文小华吃了一份芒果的,又吃一份山竹的,专心地品味,享受至极。我的一份,化成冰水了,才吃了一半。待到她吃得心满意足了,抬头冲我笑一笑:“谢谢你哦。”
  “谢什么?”我说。
  “这么耐心。等我到吃完。”
  “我这人倒是没有别的,耐心很多。”我很老实地说。
  “我有时觉得,你是礼貌得有些骄傲的人,太不说话,拒人千里。其实……”
  “不说话,是因为不太会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形容工作繁忙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