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有一个少爷当了捕头娘子,他父母死于千手观音的毒砂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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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冈新闻版权所有,保留一切权利! &薄荷冰楼主21楼
浓云早已挡住月光。天黑如漆,她心乱如麻。拔足狂奔,不辨东西。等她明白自己跑错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的两只脚已然陷到了泥沼里。她越是想拔出腿,越是陷得快,顿时,泥沼已淹没了她的膝盖!“救命啊!”她紧张得大叫了起来。然后她身子一紧,唐潜已然将她从泥里抱了出来,放回到陆地上。“我没要你救我的命!”她尖声道。还没等唐潜会过神来,已狠狠地吃了吴悠一脚。然后她扭过头,拔腿就逃。“林子里面有狼……”他在她身后交待了一句。她气喘吁吁地又奔了回来。“狼……狼……在哪里?”她跺跺脚,道:“唐潜,你究意想干什么?”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害不害怕?要不要帮忙?”“哼!唐门的人,会有那么好?你不过是想……是想图谋不轨!你给我听着,姓唐的!你若是敢对我无礼,我宁肯给狼咬死,也不会受辱!”她朗声道。“啧啧,这话听起来不错,很壮烈。”他又开始笑,接着道:“既然你不害怕,也不需要帮忙,那我就告辞了。”说完话,他转过身去,真地就走了。他的腿还是有些跛,实际上,跛得有些厉害。她想自己昨天扎的那一刀。“喂!唐潜!”她忽然又大叫了一声。他转过身来,道:“又有什么事?”“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带我到沼泽那边去?”她的声音小得好象蚊子哼哼,“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很……很害怕。”他走过来,道:“你会不会轻功?”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发现他还在等她回答,这才想起他是瞎子,看不见,便道:“不会,一点也不会。”“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凑这份热闹?”“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是怎么死的,如此而已。想不到你居然没死。真是奇怪。”她大言不惭地道。“这话听起来不大厚道。”他摇了摇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就是!你管得着么!”“我带你过去要抱着你,你不介意罢?”他慢吞吞地又说了一句。“给!”她拉着他的手,递给他一样又轻又软的东西。他摸了摸,道:“这是什么?”“手套,戴上它,你就可以抱我啦。”她振振有辞。“我从来不带女人的手套。”他将那一团东西往她身上一掷。“我数一、二、三,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走。”他淡淡地道:“一。”“戴手套又怎么啦?你为什么不肯戴?”她不依不饶地道。“二。”“难道我会怕你?难道没有你,我就不敢呆在这里?笑话!”“三。”“好罢,没手套就没手套……”她投降了。他抱起她,从沼泽上飞掠而过。她吓得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被一个男人如此地接近过。他的身上有一股潮热,大约是刚刚与人动了手,浑身散发着一种只有男人才会有的味道。她满脸通红,神魂颠倒,禁区不住胡思乱想了一通。越过沼泽之后,他将她轻轻一放,道:“到了。”“谢谢你。”她小声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再见。”他道。“再见。”她道。他往西走,她往东走。“喂!”她又叫住了他。“还有什么吩咐?”他站住脚。“这里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黑?为什么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树影,声音颤抖了起来。“因为现在是半夜。”“我……我根本看不见路,你……你有没有火折子?”他歪着头,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笑什么?”她道。“你找瞎子借火?”她的脸马上红了,只好道:“那你告诉我,前面怎么走?”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又笑什么?”“你找瞎子问路?”“我……”她骂自己昏头。她想了想,道:“这里明明只有一条路,是往东的。为什么你反而倒往西走?”“因为那里有人等着我。”“等着你?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来过这里,很容易迷路,总得有个人领着我回去才好。”他淡淡地道。不知是为什么,听了这话,她的心里掠过一丝悲伤。“我……害怕一个人走。这里这么黑。”她支支吾吾地道。“我送你一程罢。前面大约要走一个时辰才会到神农镇,如果……那就会快一些。”他想说,“如果我带着你,施展轻功,就会快一些。”话了嘴边却觉得这样说不妥,便省略了其中的几个字,想必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不。”她咬着嘴唇轻轻地道。他没说什么,好象保镖一样地慢慢地跟在她的后面,始终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过了一会儿,一只温柔地手忽然牵住了他,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道:“往这边来,这里有个坑。”他的头垂了下来,一幅很窘的样子。她还记得那次慕容无风生病,她照顾了他一个月。其实不方便的工作都由蔡宣去做,她只不过是给他喂药敷药而已。他一醒过来,见她在身边,还是窘得满脸通红。她始终觉得,发窘的男人很可爱。她笑了,放开他的手,道:“你说话不象是蜀中的人。”“我母亲是扬州人。”他道。“我也是。”她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看了他一眼。黑暗之中他的双眸明明看不见,却有着一种幽深的光芒。他的额头很高,脸上表情十分镇定柔和。与慕容无风一样,他似乎也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事情。两个人默默地走了近半个时辰,唐潜忽然站住了。她一直走在他的身边,只好也跟着停了下来。“出来。”他对着前面的一片黑暗道。有人拍着手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哗”的一下,道中突然亮起了十几只松木火把。一群人早已将他们团团地围住。“久违了,唐潜。”为首一个穿紫衣的青年道。“孟彤?”他一愣。“不错。这可不是冤家路窄,我们是特意来寻你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哦,唐姑娘也在。你今天没带五毒神针罢?对了,上次你从方洞主那里偷走的百脉神芒用得可还好?”孟彤没有见过唐家老十唐灵,所以将吴悠误会成了她。一听到“唐姑娘”,他手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闪,显出十分防备,十分忌讳的样子。这“百脉神芒”是云南五仙教的密传暗器,一般用袖弩发射。唐十偷来之后略加改进,装在一个与暴雨梨花针十分相似的针筒里,一次可发一百多针,美其名曰“五毒神针”,顿时在江湖上名声大燥。“唐某何德何能,竟能请得五仙教的七位洞主连袂而来?”唐潜眉头微蹙,道。心中暗想,与其说出吴悠的真实身份,壮了他们的胆子,不如就默认她是唐十,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吴悠偏偏大声道:“我不是唐姑娘!我怎么会是那种女人?”孟彤邪邪地笑了起来,道:“这位姑娘长得美,人也很老实,我倒很想认识。”他的眼光往她的胸口处一扫,道:“我一直都缺一位洞主夫人。姑娘看上去倒是十分合适,怎么样?离了这个小白脸,跟了我罢!我保你一辈子呼奴使婢,好吃好喝。”吴悠一听,知道自己惹了麻烦,赶紧不吭声了。“你站在这里别动,行么?”唐潜小声地对她道,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针筒。“我听你的。”她老老实实地接过那只针筒,仔细打量,忍不住道:“这……这是什么?怎么用?”“这是暗器。五毒神针。”他摸到上面的机簧之处,指给她,淡淡道:“这是机括,你对准别人一按就行。”“要我用唐门的暗器?呸!呸!我才不会呢!”她把针筒往地上一扔,直瞪瞪地望着他。“我们只有两个人,人家有十几个人,你听说过五仙教没有?”他皱着眉悄声道。“当然听说过!”她争辩道。其实她只知道五仙教又称五毒教,擅于使毒,如此而已。“你乖乖地坐着罢。”他叹了一口气,用刀把拍了拍她的胳膊,指着自己身边的一块巨石,道:“不要乱动就好。”她坐了上去。
薄荷冰楼主22楼
他想了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坐在石头上面?”“嗯。”她高高坐在上头,活生生的一个箭把子。“坐下来,石头是挡东西用的。”他一把将她拉了下来,让她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头。接着,他的刀把在地上一探,将针筒轻轻一挑,拿在手中。“诸位想单挑?还是一起上?”唐潜单刀横握在手,缓缓地道:“对不起,我忘了,五仙教一向是群起而攻之的。”“唐公子对我们知之甚深嘛。”孟彤干笑了两声。他是一个矮个子,有些胖,手中拿着一柄奇形的刀器。这是南诏大理的诏刀,刀身很窄,刀把是两块捆在一起的竹片。刀锋在火把的照耀中流淌着碧色的锋芒。“兄弟们,摆滚刀阵!”那一群人中有十个人忽然分成两队,一轮一轮地杀了过来。孟彤为首,刀把一抡,“呛”的一声,火星四迸,正砸在吴悠身边的大石上。这一招叫做“力扫千钧”,孟彤原本膂力奇大,又擅长地趟功夫。这一刀砸过来,便是开石裂碑的力道。以他往日的脾气,只要他心情不好,面前不论是什么东西,给他这么一砸,都会变成扁的。刀声在吴悠的耳旁呜呜作响。她吓得连忙闭上眼,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这滚刀阵摆的是车轮战术,第一拨的五个人围了上来,唐潜刀光一闪,立即解决了两个。正待与第二轮厮杀,忽听吴悠尖叫:“唐潜!救命!他们……手!”他后退一步,刀一挥,只听得一人惨号,一只胳膊掉了下来。却是有人趁乱想将吴悠拉走。“你没事罢?”他问道。“没有!后面!”她又尖叫一声。他的刀追了过去,却有些晚,饶是他身法奇快,肩上还是着了一刀。“把针筒给我!”吴悠脸色惨白,忽然大声道:“把针筒给我!”唐潜掏出针筒扔给她,手中仍是忙个不停,应付车轮般围攻上去的七八个人。他因要照应吴悠,只能守在巨石附近困斗,虽刀法奇佳,却无法腾挪闪动,体力上不免大为吃亏。情急中,吴悠摸到针筒的机簧,将它对准前面一干人,便咬咬牙,将机簧死命一拧!哪知那针筒弹力甚至强,加之她从不会用这一类的东西,手一抖,针筒便歪向一边,那一筒针发了个空倒不说,竟有一小半打入正在她前面御敌的唐潜的小腿之中!他听到风声正欲闪开,孟彤一刀却向吴悠斫去!他只好回跳一步,挡住那凶猛而来的一刀。腿上吃痛,知那一筒针中至少有六十发尽入腿中,虽已事先服了解药,身子仍不免晃了一晃。吴悠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大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腿上中针,行动大为吃力,只因穿着纯黑的衣裳,在黑夜之中,流血的迹象倒完全看不出来。他突然飞窜出去,一刀砍中其中一个洞主的人头,那人头在空中一弹,怒目而视,正好掉在吴悠的身上!她不由得又尖叫了一声。那人头虽已脱离身体,口中仍有余力,掉在她身上时竟张口一咬,咬住了吴悠胸前的衣裳,竟将自己挂在她的衣裳上!饶是见过很多具死尸,乍然一见如此奇异之事,她忍不住吓得哭了起来。“怎么啦?”唐潜问道,一挥手,一刀正中一个人的咽喉。“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快吓死啦……这个人头……他不肯掉下来!”她使劲地拉着胸口的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光头,想不到那人牙齿奇牢,竟怎么拉也拉不下来。他的刀轻轻一挑,削掉了她胸前的一小片衣裳,人头终于掉在地上。他伸手过去一摸,道:“你受伤了么?”那手一触到她的胸口,便闪电般地弹了回来。她连忙用手捂住胸前那一片摇摇欲坠的白布。还是一个劲儿地抽泣着。“哗”地一下,他攻出去几刀,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扔给了她。她一披在身上方感到外套的肩部已然被血湿透。她又看了一眼他的腿……他的腿伤虽看不出,但他实际上一直都是右腿用力。她突然恨自己无能!在这个时候,竟让一个瞎子,一个她的师门仇敌来保护她!而且她自己非旦不能帮忙,好不易帮了忙,却是一个倒忙!自己真是没用!十几个已变得了几个人,却是五仙教最凶悍的洞主。他斗得已有些吃力。忽然,人群中紫光一闪,一个小个子女人冲了起来,大叫一声道:“吴大夫,你在么?”是荷衣!吴悠惊喜地道:“夫人!我在这里!快来帮我们!”荷衣冲过来,将吴悠一拉,她的身子腾起在半空,还没等她明白过来,荷衣已带着她飞掠而去。吴悠在空中大声道:“他……唐潜……”荷衣咬牙切齿地道:“唐家的人死光了才好!”(2)荷衣带着吴悠一团云雾般地飞驰而去,在树隙间穿梭,行了近半里地,方轻飘飘地落在一匹马上。吴悠早已因方才的一阵紧张,加之心中忧虑过度,竟急昏了过去。荷衣抱着她驰入谷中,找到蔡宣,给她扎了两针,她方幽幽地醒过来。却仍是一幅饱受惊吓的样子。荷衣看着她,歉然地道:“都怪我来晚了,害得你差一点被唐家的人劫持了去!”蔡宣接口道:“唐门?又是唐门?”她脸色苍白,看着他们关切的目光,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荷衣道:“那个唐潜,他没欺负你罢?告诉我,我这就回去找他算帐!”她想自己昨天给吴悠出的馊主意,叫她戳唐潜一刀,生怕唐潜会趁机报复。“没……没有……”她吞吞吐吐地道。“幸亏他没有得手!”荷衣微微地笑了一笑,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微雪阁罢。”“其实……其实如若吴大夫太累,在这里暂歇一夜也无妨。这是澄明馆里的客房。以前谷主熬夜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也在这里休息过。”蔡宣忙道。“那你就不要回去了。好么?微雪阁离这里虽不远,可是你好象一时间还不能走路。”荷衣帮她搭上了被子。蔡宣端来了洗脸的水。她坐起来,洗了一把脸。解开头上的发髻,一头柔软的长发如一幅黑缎一般地展开在他的面前。那张秀美白皙的脸,便如一轮明月在黑云间穿梭,直把蔡宣看得痴了过去。荷衣碰了碰他,对吴悠道:“你早些休息,我们去了。要不要把月儿叫来?”她摇了摇头。蔡宣依依不舍地跟着荷衣走了出来,掩上了门。她吹熄了灯,却在黑暗中呜呜地哭了起来。自己就这样忘恩负义地临阵脱逃了么?留下唐潜一个人负着伤与那五仙教的人做着殊死搏斗?若不是她在一旁耽误,他只怕早就跑得没影。他肩上挨了一刀,腿上昨天给她扎了一刀,今天又被她误伤了几十针。他还怎么打?凭什么去打?如何打得下去?他……一定……已经死了。“我真没用!”第一次,她为了慕容无风以外的一个男人,流了整整一夜的眼泪。(3)小轩窗上的灯还亮着。夜半的凉意却已被薰笼中的炭火挡在了门外。她回来的时候,慕容无风还没有睡,还留着灯等着她。他坐在床上看书。“我回来啦。”她走到他的身边将书放回到书桌上。眼一扫,书名是《素问玄机原病式》。便将它与桌头的那几本《宣明方论》、《证类本草》、《仁斋直指》放到一处。正整理间,“哗啦”一声,一大撂纸掉了下来。她连忙拾起来,却是他的手迹,似乎是一厚叠草稿。第一页上写着“云梦验案类说续编第一,毒症指迷”。她知道他有勤写的习惯。病重之时,只要拿得起笔,总是伏案写作不辍。“又开新稿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叠纸收好,放在一个漆盒里。“快写完了。”他想伸个懒腰,手却抬不起来。她心中不忍。纸上的字看上去歪歪斜斜的,想必全是他在病中忍着风湿之痛辛辛苦苦地写出来的。“赶明儿我给你仔细誊写一份。”她洗漱完毕,开始给他轻轻按摩僵硬的关节。“吴大夫没事罢?”他问道。“没事,已经回来了。”不敢多说,免得他担心。“你告诉她,以后这么晚不要单独出门,外面就是江湖,很危险。”他喃喃地道。她按摩了一会儿,手开始用力。他的脸冷汗直落。“很痛么?”她轻轻地道。“还好。”“说真话。”“救命呀。”“行了,今天我饶了你了。”她一笑,放开了手。她解开长发,拿起一把柚木细齿的梳子,轻轻地梳了梳头。正欲上床,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不要。”他道。“夜里不论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叫我,好么?”她玉指纤纤,在空中一弹,烛火便灭了。接着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荷衣,这是剑气么?杀人于无形之中的那种。”黑暗中他问了一句。“是啊。怎么了?”“忘了告诉你,书房里还有点着一只蜡烛,你能不能隔着墙……发一指剑气,将它一并灭了?”“能啊。如果‘口吐飞刀,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是能办到。我隔墙灭烛为什么不能办到呢?”他笑了起来,看着她起床跑到书房里灭掉了烛火。“关于剑气……”他还有说什么,肩头一热,荷衣的头抵了过来。她已经睡着了。第九章(1)清晨。花园中。爬满鲜红茑萝花的花架下坐着两个人。他们的身边,是一丛丛茂密的天星木。“……地那么湿,她跪了那么久,会不会……?”“不会。”“我记得前天她是会跑的,现在怎么又只会爬了?”“她喜欢爬。”“嘘!她钻到花丛里去了!”
薄荷冰楼主23楼
花菱草中夹着几团白色的木香花。那胖胖的小手一捋,就抓开来一把花瓣。她所爬之处,花瓣纷飞。“唔,没法子,她好象特别喜欢拆东西。”荷衣笑着道。她坐在一张藤椅上,正看着慕容无风沏茶。大约因为昨天服了药的缘故,他手上的风湿又有所缓和。花园里有风,并不大,却有些冷。他坚持要来这里坐一会儿,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为什么她的头上只有几根黄毛?牙齿都长了三颗了。”慕容无风沏好了一杯茶,递给荷衣,道。“你小时候大约就是这样的罢?”荷衣呷了一口,微笑地象他挤挤眼。“你发现没有?她的脑袋特别大。”慕容无风看了半天,又道。“不是你说的么?脑袋大的人聪明。”荷衣慢悠悠地道。两个人经常象这样坐在花藤架下看着婴儿爬来爬去。子悦是一点也坐不住的,她只要往慕容无风的书房里走一遭,里面摆着的几盆兰花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叶子。她见到一个新鲜的东西,一定要把它先从原来的地方弄下来再说。“你能不能把她拉出来?草丛里……也不晓得有些什么,上次她就被蜜蜂蛰了。”慕容无风总是不放心。“不要紧,她正高兴呢。”他们听见草丛里露出一个乱晃的圆脑袋,婴儿咯咯地笑声传过来。“看来草丛里真有好玩的东西。”听了这笑声,他也不禁跟着莞尔。“我想她是在挖蚯蚓。”“蚂蚁窝不掏了?”“改了,估计是掏腻了。都是你出的坏主意,教人家拿着蜂蜜找蚂蚁。结果蚂蚁没找来,倒先让蜜蜂蛰了一口。”荷衣数落起他来。慕容无风只好不吭声。果然,大头婴儿从草里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她奔到慕容无风面前,伸出手给他瞧。半只蚯蚓在她手上痛苦地挣扎着。“这……这……”她指着它道。这是她会说的一个字。“蚯蚓。”慕容无风盯着她的眼睛,道:“跟我说,蚯……蚓。”婴儿迷惑地望着他。嘴中正咀嚼着什么。“荷衣,你刚才可曾喂了她什么?”“没有。”他愣住了,道:“她正在吃东西!”荷衣吓了一跳,跪下来,看着婴儿的嘴。她嚼得很起劲。“乖宝宝,吃什么呢?吐……吐……”她哄着那婴儿道。子悦笑眯眯地看着她,完全没听懂她的话,一点吐的意思也没有。她却发现她嘴里嚼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她不会……不会吃的是那半截蚯蚓罢?”她皱起了眉头。“什么?”慕容无风也弯下腰来:“我来瞧瞧!”她一把扶住他,道:“你别弯腰。”她将子悦抱到他面前。“乖宝宝,张嘴给爹爹看!不张嘴爹爹可要凶你了啊!”慕容无风一个劲地笑。“喂,你把脸板着好不好?没瞧出来咱们女儿软硬不吃,挺难对付的么?”婴儿把嘴死死地闭着,一副愤怒的样子。“我想她吃的不是蚯蚓,不然她早就吐出来了。”他摸了摸婴儿的脑袋。“你抱着她,我进去找颗糖将她嘴里的东西哄出来。”荷衣将婴儿往他怀里一放,正欲回屋。慕容无风拉住她,道:“不用了,我这里有。”他果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棒棒糖,哄着婴儿道:“子悦,吐……吐了就有糖吃……”“扑!”她将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吐了出来,仔细一瞧,却是一块黑色的葡萄皮。两个人面面相觑。“昨晚上我给她吃过葡萄……剥了皮的。”荷衣道。“不用猜了,她趁你不注意偷着吃了一颗。喜欢那皮上的酸味,一宿都含在嘴里。”“能含那么久么?”“嗯,是久了点儿。”“这捣蛋鬼……什么都往嘴里送,吓死我啦。”婴儿有了糖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口水浸湿了胸前的小布兜。她的腿上身上全是泥。“我去给她洗个澡。”慕容无风道,将婴儿放在腿上,转动轮椅要离开。“小孩子都是这么脏的。”荷衣只好跟着他:“你的洁癖不要无处不在,行不行?”慕容无风顿了顿,道:“不行。”“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霸道?”她苦笑。他不吱声,看着她裹着纱布的手指,道:“手上的伤还痛么?”伤口微微发肿,一时还不能碰水。“不痛。”“好了之后,戴上这个。”他递给她一只翠绿的戒指。“为什么?”她先将它戴在右手的小指头上。指头很细,戒指很小,刚好合适。“镇邪。”“什么邪啊?”“这么大一个人,一生气还往自己身上动刀子,不是中邪是什么?这种江湖作风,一定要改,明白么?”他板着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哦,好的。”她垂着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2)天色还早,笼中的那只白鹦鹉却已在扑腾翅膀了。“起床啦起床啦!”它叫道。菊烟早已起来了,喂了鹦鹉两粒小豆子,在清晨的寒气中呵着手道:“笨鸟!人家早起来啦。说来说去只会这一句话。”鸟吃着东西,心满意足地安静下来。“姑娘,那个人……昨天那个人又来啦!”小葡端着一盆水跑了进来。“你对他好一点,行么?昨天你骂了他,他一气之下,打输了。”小葡悄悄地在她耳边添了一句。她掀帘而出,看见小傅握着刀,静静地坐在窗子旁边。“找我有事?”她问。“没有。”“找我下棋?”“不会。”“又没事儿,又不下棋,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安静,而且我也交了银子。”“嗤。”她哼了一声。他很少被别人这样嗤过。垂着头,干脆不理她。看着他半天没有动静,她只好又问:“你昨天输了?”小葡在一旁暗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的尽是些刺心的问题。“嗯。”“为什么?”“技不如人。”他居然很老实。“至少你也是天下第二。”她说出了一句看起来象是安慰他的话。“我对第二不感兴趣。”“你还年轻。”“他也很年轻。”“唔,这种感觉一定不好,这人肯定会象一朵乌云一般,一辈子罩在你的头上。”她很同情地在他对面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他抬起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我还是没明白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又开始冷笑。“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而已。”他道。“砰!砰!砰!”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很斯文,很秀气,手背在身后,一步三晃地踱了进来。“安公子早!又来下棋了?”小葡赶紧迎了上去。“叮!”一把刀脱手而出,钉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安公子吓得连忙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聊,你们聊。”“既然你一定要坐在这里,我也不反对,但你不能影响我挣钱。”她有点生气。安公子的棋一向很臭,却自命清高,杀他一盘只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了。他一言不发。她只好道:“你准备在这里坐多久?”“不久。”“唔。既然这样,我正好问你一个学术问题。”她忽然道。“学术问题?”他吓了一跳,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她。“你跟我来。”她款款地走在前面,将他引到自己的书房。她的书房很乱,墙壁上贴着一大堆碎纸。一卷卷的书堆在书桌上。“你读很多书?”他问道。“我是(禁止),当然读书,你难道不知道很多(禁止)都很有学问?”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道。她的眼中有一道凌厉的光芒。他吃惊地看着她,怔了半晌,只好问道:“你研究什么?”“江湖经学,你听说过么?”他不是读书人,大约也就认得些字而已,只好道:“我只知道这四个字分开时的意思。”她浅浅一笑,拿出一本书,道:“这是焚斋先生的《江湖旧闻钞》,想必你一定读过。”他点点头。这是一本人人都会翻一翻的入门小册子。江湖上没读过它的人还真不多。就是远在天山的他也曾仔细读过。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行字,道:“这上面写着:”傅红雪,天山人氏。一足跛,有癫痫。然刀快如电,行江湖二十载,无人出其右。故老相传,此君年少出山,与飞刀叶开为友。然性颇冷僻,惜言如金,四十之后即退隐江湖,不知所终。‘“他等着她说下去。她又打开别一本书,道:“这是江信辉先生的《武林遗事》,这一页里,他写着:”傅红雪,天门人也,左足微跛,少精刀法,断石裂日,亦不足以形其猛,电掣风驰,亦不足以称其快。十八岁入江湖,同年即破关东万马堂。号称天下第一刀。‘“他觉得有点好笑,却克制着自己没有笑出声音来。那么个经历复杂、性情矛盾的人,其侠肝义胆激动人心、传诵四方。写到纸上,不过是寥寥的数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苍白得不能再苍白了。而无数热血青年,却能在这极简单的几行字里,凭着自己丰富的想象,重构着每一个细节,然后提着刀,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江湖这条不归路。刀尖上的滴血,烈酒下的狂啸,爱人尸旁的痛哭,和远山小屋中的激情,似乎注定要消失在这冷静且四平八稳的文字中。——只怕街头说书的瞎子讲出来的故事也要比这个好听,比这个有趣。他的思绪飘了出去。“咳咳,”菊烟故意清了清嗓子,将他的眼神引了回来,喝了一口茶,又翻开另外一本更厚的书:“这是当前试剑山庄的庄主谢梵写的《江湖奇闻》,上面说的是‘傅红雪,天台人也。幼染重疾,至右足微废,然轻功天下独步,刀如闪电,无人窥其真面,世称第一刀,异哉!’”小傅不耐烦地道:“你究竟想问什么?”她笑了笑,道:“你说,傅红雪究意是哪里人?天山?天门?还是天台?还有,他究竟跛的是哪一条腿?左腿?右腿?”她笑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很纯真,好象是个喜欢做恶作剧的孩子。眼睛月亮般地弯起,嘴抿成一个大大的弧形。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笑容很美,充满智慧。他淡淡地道:“这上面写的只是些江湖传闻,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没关系的东西,那才是学问。”她歪起头,眼光闪闪:“我感兴趣,不行么?”小傅道:“可是,我想不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菊烟道:“他们说你与傅红雪有关系,不是么?”“这个你不必知道。”“你若肯告诉我答案,今晚你就可以留在这里。”她突然道。
薄荷冰楼主24楼
他皱起了眉头,大大地吃了一惊:“你愿意?为这种事情……?”“为学问献身,有何不可?”她回答得满不在乎:“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你若觉得这个理由不可信,随便给个理由也行。反正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在乎我怎么想。”他听了这句话,忽觉得芒刺在背。沉默片刻,他缓缓地道:“他是天山人,右足跛。”“多谢。”她甜甜地,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却又不放心地添了一句:“你真的见过傅红雪?亲眼看见他右腿是跛的,亲自问过他是天山人?”“你为什么要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摸不清这个女人的头脑,不免有些发窘。“因为我是个认真做学问的人,对每一个细节都要仔细研究。”她抬起头又瞪了他一眼:“将来我或许能写出一本《武林考信录》来。”做学问的(禁止)?从没听说过。他嘴上泛起了一丝嘲讽:“不错,是我亲眼所见。”她指着一道门,对他道:“卧室就在隔壁,请。”他迷惑地看着这女人,跟着她穿过珠帘,来到卧室。那是一个女人的房间,软帐流苏,桌案上一个古铜的镜台。房子算不上整洁,地上掉着好些棋子。在东墙的窗下放着一个精制的棋桌,上面端正地布着些黑白棋子,好象是一副残局。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她却忽然大声道:“别碰那个棋盘!”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她的眼神显得悲伤,却故作轻松地指了指那张床,道:“你是想现在?还是想晚上?”他吃惊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张口结舌地道:“你……你……”——她昨天还说他是天下第一垃圾,高昴着头,摆出一副绝不与楼下同流合污的样子。现在却又看上去,与楼下的人没什么区别。他彻底地糊涂了。“你大约是想现在?”看着他没反应,她又问了一句,扑了过去,十指纤纤,去解他的腰带。“不……不……下一次,再见!”他脸“刷”地一下通红,一把推开她,握着刀,夺门而逃。门“吱呀”一声合上了。小葡看着他的背影,吃吃地笑道:“他怎么这么快就跑了?”菊烟缓缓地将一片凤仙花瓣贴在自己的指甲上,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3)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了进来。临窗的花桌上放着一盆怒放的海棠。紫蓝色的花瓣卷着浅黄的花蕊,仿佛一团乱飞的蝴蝶。有几朵落花掉在毛绒绒的绿叶上。他将枯黄得近乎透明的落花一朵一朵地拾起,埋入花盆的黑土中。在书房里专心写了近两个时辰,他已觉得有些累,便放下笔,摆弄了一下桌旁的几盆兰花。——他每天只有早晨起来的那两个时辰还有些精神,剩下的时间,他浑身酸麻,不论干什么事都不能坚持很久。手虽还能勉强写字,各处关节却已不甚灵活,亦无法用力,出诊是绝对不成的。他咬咬牙,忍住一阵突然袭来的疼痛,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歇息片刻。漫长的冬季还没有开始,他已时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铜炉上煨着一锅冰糖莲子。清香四溢,弥漫了书房。他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想喝一口,手却颤抖得厉害,竟无法将杯子拿稳,“哗”的一下,茶杯歪了下来,水全泼到了稿子上。“砰!”他恼怒地将茶杯往墙上一砸,顿时摔得粉碎。回头看时,水却已迅速地浸进了那一叠厚厚的宣纸中。一只手飞快地伸了过来,将纸稿拿到一边,垫在一层干燥的白布上。三下五除二地擦净了桌上的水渍。“你没烫着吧?”她搬过椅子,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地问道。“没有。”他沮丧地叹了一声。“别写了,到屋里去躺一会儿。”她担心地看着他。他勉强地笑了笑,道:“我不累。只是打翻了一杯水而已。”“别那么要强,行么?”她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又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我不是已了听你的话,告诉他们下午不去澄明馆了?”她怔怔地看着他微微发紫的嘴唇,道:“你的脸色不好。”说罢便要将他推到内室里歇息。他固执地拽住轮椅,道:“我不去,我没事!”——近来他的脾气很坏,白天里谁只要劝他休息,他就气得要跳起来。虽然对自己的妻子已极尽克制,但脾气就是脾气。自己能控制的东西还算是脾气么?她松开了手,任他将自己移回了桌旁。转身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他拾起笔,顺着方才的思路,一口气写下两页:“瘴气者,山岚郁毒之气也。春夏之交,乍寒乍热。其气忽然蓊郁,忽然发洩。更衣不时,感冒不一。本地人患者不知,医者无书可考……大凡治病之道,寒证用热药,热证用寒剂。人所共晓。此如举业题之,正面易做,而侧取为难。更有外有余而内不足,有内真实而外假虚,阳证以阴,阴证以阳。其中精微深奥之处,差之毫厘,缪以千里。瘴疠虽从山川地气,随时令而得,亦民乘人本虚,方乃受病。……瘴脉,虚者大而芤,实者弦而滑。久则变迁,亦总以无力为虚,有力为实也。”她在一旁静悄悄地忙碌着。看着她的背影,他又觉得歉然,停下笔,柔声道:“荷衣,别整天呆在这屋子里,出去走走。秦姑娘昨天不是来找过你么?”她坐回到他身边,道:“我有毛病。”“哦?”“我哪儿也不想去,就喜欢粘着你。”他苦笑。她把脑袋凑过去,看他写的字:“瘴气?是……是那种山间的毒气么?”“是啊。”“那我倒想听听。咱们这山上有么?”“没有。”“哪里有?”“瘴气有好多种。有暑湿瘴、毒水瘴、黄茅瘴、孔雀瘴、桂花瘴、蚯蚓瘴、蚺蛇瘴……你问哪一种?”“有这么多啊?吓我啦?哪一种最毒?”“那就是蚺蛇瘴了。秋季蚺蛇交配,那时便有一种秽浊之气充盈草木,顺流而下。人若中了毒,胸腹涨痛异常,体弱的人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死。体壮的人也撑不了两日。”“可有救?”“这种毒来得快去得也快,跑出森林,到一片开阔的去处,及时瞧大夫吃药便不会有事。”“告诉我这种瘴气在哪里,我到死也不去那一带。”荷衣吐了吐舌头。慕容无风笑了起来,道:“你去过。”“我去过?”她愣住。“唐门背后的大山上便有这种瘴气。所幸你去的时候是冬季。”“那唐门的人怎么办?”“这种瘴气并不是年年都发,而且,唐家堡在山的南侧,是一片开阔地段,风向又总是朝北。不会受很大的影响。何况他们大约早有防治的办法。唐门里有不少厉害的大夫。”——她点点头,想起了薛纹。“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跟着我一起死么?”她的眼望着窗外,忽然又问。“不会。”“为什么?”“我会很难过,但我们毕竟是两个人。”“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么?”她有些失望。“我不是你的全部,荷衣。”他把她的头转过来,凝视着她,目中有些凄凉,又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这一点?”他还想再说什么,赵谦和敲着门进来了。“什么事?”他问。赵谦和迟疑了一下,道:“吴大夫和陈大夫失踪了。据谢总管估计,他们大约是被唐门的人抓去了。”慕容无风的脸变了,道:“谢总管在哪里?”“他已派人四处去找了,不过他还是想问一下,夫人是否知道唐家人还会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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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无风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唐门在神农镇有两处产业,打的是酒店的棋号,用的却全是唐门的家人。”荷衣上一次杀唐大,找的就是其中的一家名叫“遇仙楼”的酒馆。“不瞒谷主,遇仙楼已于昨日易主,所雇之人从里到外更换一新,目前是翁老板代管。为了谷里的安全,我们手段上略微霸道了一点。”“还有一家,不是么?”“那一家叫作‘宣怀楼’,老板虽是唐家人,产业却是挂在知州大人的名下。我们不能冒然进去找人。”“这个时候若还不冒然,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冒然?”他心中着急,不禁猛烈地咳嗽起来。赵谦和道:“是。属下们曾找人化妆成外地食客,混进去到各个角落检查了一番。那个酒馆并不大,里面一个可疑的人物也没有。”荷衣道:“谷里出去了很多人么?”赵谦和点点头:“出去了一小半,有一半人留守。顾十三、山水、表弟还有叶家兄弟都去了。”他顿了顿,又道:“两位大夫不是在谷内失踪的。今天镇上有一个医会,谷里有不少大夫都去参加。吴大夫原本是不去的,不知为什么早上却跟着陈大夫的马车出了谷。他们是在路上被劫走的。”陈策是慕容无风的首徒,主持谷外诸医馆的医务,尤精外科、伤科与解毒。他经常出谷到镇上各医馆去巡诊。荷衣想了想,道:“昨天我去接吴大夫时,她在唐潜的手上。要不是半途上杀来了一群五毒教的洞主,吴大夫只怕早已被掳到了唐门。”慕容无风道:“昨晚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荷衣道:“我已将她救了回来,以为她不会再有事了。”她不让他接话,道:“你别担心,方才你不是叫我出去走走么?我这就出去。”做罢做了一个鬼脸。“别走!”他想拉住她,却已迟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衣影一飘,飘出了门外。赵谦和也跟着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两声咳嗽,赵谦和又折了回来。慕容无风靠在椅背上道:“还有什么事?你病了?”赵谦和笑了笑:“谷主说哪里话?我老头子怎么会病?只不过是这天气实在是有些冷,又湿又冷,我不免犯些咳嗽而已。”慕容无风看着他道:“前天听风楼上和蒋家的那笔生意谈妥了?”赵谦和道:“谈妥了,一谈就妥。”慕容无风冷冷地打量着他,半晌,忽然道:“从来没有什么蒋家,阁下究竟是谁?”赵谦和哈哈一笑,声音忽然变得很尖锐,道:“人人都说神医慕容是个天才,我今天果然见识了!”他将脸上的面具一拉,露出一张男人不应有的滑腻的圆脸和一双机灵的小眼,道:“敝姓唐,单名一个‘溶’字,如果这个名字你记不住,也可以叫我唐十九。”唐家的人太多,整个家族有几百号人,没人能够记得住每个人的名字。经常在江湖上露面的二十来人大家却都知道名头。慕容无风总算从荷衣给他讲过了江湖故事当中,想起了“千变神君”范石淙这个人物。荷衣说,此人曾以轻功与“无形神掌”独步天下,晚年收了一位唐门子弟作他的高足,据说尽得他的真传。慕容无风道:“唐公子要到云梦谷来,在大门能报一声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神态淡定,一副毫不动容的样子。唐溶扫了一眼他的书案,道:“听说谷主近来又要写一本与唐家过不去的书,公布一批唐门毒药的秘制配方。书的名字……”他一把将桌上摊着的一叠书稿拿在手上,翻出首页,道:“叫做《云梦验案类说续编之毒症指迷》。这名字真好听,可惜太长。我借回去先睹为快,可以吗?”他嘴上说得很客气,却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书稿卷成一大卷,塞在怀里。慕容无风冷冷地看着他,道:“原来唐门的人也干起了偷盗这种令人不齿的勾当。”唐溶道:“若不是谷主始终与唐门作对,弄得我们几乎大厦将倾。唐门的子弟也不至于堕落如此。”慕容无风道:“你想怎么样?”唐溶道:“不想怎么样。现在无论我怎么对付你,都有点于心不忍。还是给你一个痛快体面的死法比较好。”说罢,他忽然伸出手去,死死地掐住了慕容无风的脖子。他的脸在唐溶铁箍一般的巨掌下开始变红,继而变紫,他浑身虚弱已极,竟连一点挣扎的气力也没有。唐溶明明轻易就可以拧断慕容无风的脖子,他却更愿意看着这个人在自己的掌下剧烈抽搐而亡……他虽然排行十九,刚刚死去的唐五却是他嫡亲的兄长。正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剑气破空的啸声。慕容无风坐着,他站着,那剑直刺向他的太阳穴。他放开手,从腰下抽出一条三节棍,“咣”地一声,将剑砸开!回头一看,自己胸前的灰袍已然被剑划开了一个大口,书稿有一大半散落在地。那剑简直不容他细想,便如快电追风般地卷了过来,直将他迫到窗口。他一脚踢开铜炉上的小锅,将剩下的书稿扔到炉中。那是上好的宣纸,极细极轻,入火即腾腾地燃烧了起来!紫衣人见状大怒,刷刷几剑,挑开尚未燃着的一团纸,剑法越发毒辣,招招致命,竟露出与他拼命的架式来了。唐溶无奈,只好夺窗而逃。他轻功极佳,在房檐上几个轻纵,便消失不见。荷衣无心恋战,扔开剑,将倒在地上的慕容无风扶了起来,放到床上,在他胸口推拿半晌,他才悠悠地醒了过来。“我……我的书……”“被他烧了一些,大约二十来页……你别着急。”她见他脸色仍旧发紫,便将他的身子抬高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二十来页……还不算太多……我……我还记得起来。”他的脸色很可怕,却挣扎着要坐起来:“趁现在还记得,我得马上补上这几页。”“你的记性一向很好。”荷衣轻轻地按住他:“别多说话。”他闭上眼,道:“荷衣,你发现了么?昨天你的手切了,今天我的书烧了,近来我好象老是倒霉。”第十章黄昏。田记布庄。田老板正用肥胖的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迅速盘完了最后一笔帐,便麻利地将帐本一合,放到柜台下的抽屉里,用钥匙锁好。在神农镇大大小小几百家商号里,田记布庄专营蜀锦,规模算是中上。这镇子人烟阜盛,旅客穿梭,只需略加勤奋,生意是不用愁的。田老板却更喜欢享受,日子只求过得不累,马马虎虎维持得下去,还有一点点余头,养得起老婆就可以了。今天他卖了七匹青采如意牡丹锦,四匹真红穿花八仙锦,一个装裱店的老板和他还了一下午的价,终于把货架和仓库里积压了好久的三十匹水藻戏鱼花绫布一鼓作气地买了去。这一天,他不是很累,却赚了不少。关好店门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他小心翼翼地又锁上了院门。左邻右舍都知道田老板是个虔诚的居士,已吃了很多年的斋,晚上要在家焚香礼佛。一到黄昏,大家都不会去打扰他了。关了门后,他的行动忽然变得敏捷了起来,大步走到厨房,抄起锅铲就大烹大炒,不一会儿功夫,就已做了一满桌的菜叫自己的侄儿端到饭厅里去。饭厅里早已坐了十来个人,全是清一色说一口蜀话的高个子青年。其中一个穿青袍的指着田老板道:“老田,把这几个菜端到老三的屋子里,另炒一份清淡的给老八和老十一。”“是,老仆这就去办。”田老板垂首恭敬地道。他只不过是唐家的一个伙夫,得了这趟美差,让他拿着一大笔本钱来神农镇卧底作绸缎生意,几年下来,他过上了自己梦想的生活,每思及此,便对唐家感激涕零。这是将是唐家兄弟在神农镇的最后一天,要不是有他这一处布庄可以藏匿,这二十几个兄弟只怕早已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鬼。唐潜已不负众望地夺得了第一,唐家的下一代又开始有了新的神话人物,大家将带着光荣的喜气离开这一片危险之地。田老板将菜放到托盘上,送到另一间厢房里。唐三将托盘一接,对着桌旁坐着的两个捆着手脚的人道:“两位还没用晚饭罢?”他解开吴悠与陈策身上的绳索,居然很客气地对陈策道:“请。”陈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我口舌费尽,两位还是不愿意替唐潜疗伤。陈大夫,天下解毒高手,除了慕容无风就是你和吴大夫,怎么样?两位商量一下,给个方子?只要毒一解,唐某立刻恭送两位回府。”陈策胡须一捻,道:“何如我和吴大夫在这里恭送唐潜入地狱?”唐三淡淡一笑:“如果他真的要入狱,也得两位陪着去。”他脸色一点不变,忽然手起刀落,飞血四溅,愕然间,陈策的一只右手已然齐腕而断,留在了桌子上!吴悠怒道:“你……你……畜生!”她生性腼腆,从不会骂人,当下救人要紧,只得飞快地点住陈策臂上的止血穴道,将身上一段袖子撕下来,替他裹住伤口。陈策却已痛得几乎昏了过去,却咬牙忍住,挺直脊背,坐着一动不动。唐三掏出手绢,将匕首擦净,幽幽一笑,道:“原来读书人也有不怕痛的。不知吴大夫是不是也是这样?”说罢,头一偏,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悠。那手腕上的血仍然一团一团地往外涌,瞬时间便已湿透了那条白布。吴悠心知此时若不敷上金创药,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失血而亡,咬了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将陈大夫送回云梦谷。不然,你只管砍掉我的手,我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吴悠!”她眼光暴涨,目眦欲裂,嗓音虽美,看着唐三的眼神却充满了鄙薄,好象在看一条狗。唐三冷哼一声:“不愧是神医的门人,果然有骨气。好,我答应你,老田,把陈大夫的眼蒙上,送他回云梦谷。”田老板道:“是,老仆这就去办。”“慢!”吴悠道:“肝木克脾土,而脾土不能生肺金,何解?”唐三怔了怔,道:“你说什么?”吴悠冷冷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陈大夫知道。陈大夫若已安全回谷,便会把答案告诉这位老田。我只有听见了答案,才会替唐潜解毒。”说罢,双眼一番,再也不理睬他,信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唐三道:“吴大夫果然聪明。”过了小半个时辰,老田回来复话:“陈大夫说宜用桃仁承气汤。”吴悠点点头道:“不错。”唐三道:“吴大夫既已如愿,唐潜就在隔壁,请跟我来。”吴悠站起来,突然一反手,一巴掌打在唐三的脸上!她原本是个斯文的女人,不会半点武功,是以大家对她都不大防备。那一耳光竟将唐三打了个正着,他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肿了起来。吴悠冷冷道:“这一掌是替陈大夫打的。你若胆敢碰我半分,就看着唐潜去死罢!”唐三居然半点不气,还很客气地一笑,道:“有吴大夫的芳泽润脸,幸何如之。请,这边请。”他长发披肩,目中幽光忽现,铁杖一点,灰袍舒卷,人飘了出去。虽只有一条腿,他走路的样子好象比有两条腿的人还要有风度。这个唐三看上去竟如此阴阳怪气,吴悠不禁微微一愣。朱门微掩,屋子里飘浮着一股淡淡的鹳草味道。一个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青年从屏风内转出来。唐三道:“老十一怎么样?这位是吴大夫,她已答应替他解毒。”青年笑了笑,道:“我们刚吃了晚饭,他身上大部分毒素已然排清,只有一些余毒,不知来路,尚属难解,既然吴大夫已到,我想不会有问题的。”&他的话声柔和,长相与唐潜相似,却没有象唐潜那样惹人注目的高额头。唐三释然道:“那我就不担心了。人我已带来,吴大夫的脾气与医术一般了得,你们可要好好招待人家。”他摸了摸脸上的五个指印。青年彬彬有礼地看了看他的脸,道:“三哥近来好象频频交桃花运?”“是么?”他自嘲地一笑,不置一辞,退出了门外。青年看着吴悠道:“在下唐浔,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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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悠道:“吴悠,秋堂独坐思悠然的悠。”唐浔道:“吴大夫高才,闻弦歌便知雅意,请,家弟已恭候多时。”他在前领路,她举步跟上,心不知为何忽然砰砰地乱跳了起来。转过那道绣着荷花的屏风,她看见唐潜安静地坐在窗下,手上拿着一只细而修长的竹棒。听见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然后站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道:“是我,吴悠。”他一笑,竹棒点了点身边的一把椅子:“当然是你,请坐。唐浔,上茶。”她很紧张地坐了下来,不知为什么,浑身暗暗发抖。唐浔将茶杯放到她面前的一道长几之上,道:“请。”她故意板着脸,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唐潜淡淡地道:“我若知道,自己就解了。”“把手伸过来。”他伸出手。他的手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愈合了一半,上面的肌肤还有些发红。她的心咚咚乱跳,竟不敢多看,扭过头,将三指搭在他的脉上。他的内息平稳深厚,她从没见过这么健康的内息。搭完脉,她大笔一挥,写了张方子。唐浔接过,便出门熬药去了。片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窘然相对。一阵难堪的沉默。过了半晌,唐潜长长地吐出口气,忽然道:“昨天你回去,一路上没事?”她默然点头,顿感内疚,颤声道:“我没事,你呢?”他笑了笑,道:“我也没事,我逃得很快。”为什么,你的手上会有那么深的伤口?沉默良久,她忍不住又问:“你腿上……那些针……不要紧?”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她惨然一笑,道:“其他的大约都已被你运功逼了出来,不过有两根还留在体内,对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大夫?他苦笑:“你说的不错。”“解开衣服,我……我替你……替你弄出来。”她小声地道。“不用,我自己会想法子。”他一口拒绝。她走到他面前,伸手要将上衣解开,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说不用就不用。”“我是大夫。”她拧开他的手指,解开了衣裳。她深吸了一口气,怔住,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他的胸膛伤痕累累,有几道很新的伤疤,虽然已涂了药,看上去又黑又肿,十分可怕。昨晚……她走后……他一定……一定苦苦地斗了很久,方才脱困。她跪下来,轻轻地抚摸着那一道道伤痕,叹道:“对不起……我……我不该抛下你……”他轻描淡写地道:“打架哪有不受伤的?何况你在那里只能帮倒忙,走了倒好。”她拿出桌边的一把小刀,放到炉中烤了烤,等它凉下来,方道:“我要在你任脉上方开一道小口,将那根针拿出来,你……你不要害怕,不会很痛。”“你是儿科的大夫罢?”他微哂。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用刀在他的身上划了一道极细的小口,将那根针吮了出来。“哧”的一声,针被扔进火盆里。她回过头,发现他垂着头,满脸通红。他还是那一副发窘的样子,她不由得抿着嘴笑了起来:“还有一根在腿上。”“不……不必……”他死死地拽住她的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失笑,这个人好象是她见过的最害羞的男人。“我……我自己来,你告诉我怎么做。”他结结巴巴地道。“不告诉你,”她一脸捉弄的神情:“我喜欢自己干。”说罢拉开他的手,卷起裤腿,如法刨制,将另一根针也吮了出来。“喝茶。”他连忙将茶递到她的手中。“好。”她款款地饮了一口。“你……你不漱漱口?”他愣了愣,想象方才吮针的情形,她口里一定全是血腥。“不,我喜欢吸血。”她淡淡地道。他皱起眉头,露出无比疑惑的神情。唐浔将药端了进来,又迅速地退了出去。“他是你的亲哥?”吴悠问道。“是表哥又是堂哥。他的母亲是我的姨妈,父亲是我的伯父。”“你的亲戚好象很多。”她笑道。“唐家里的每个人好象多少都有些亲戚关系。”他只好道。说罢手一伸,将药碗端在手上。“你不怕我的药里有毒?”她狡诘地一笑。“你能吸血,我喝毒又何妨?”她看着他一饮而尽,心中忽有一丝说不清的怅惘。“他们说,你长得很美。”他忽然道。他的双目幽深,在浓眉之下发出一种令人深思的光芒。她大胆地盯着他的双眸,不由得道:“我真不相信你是个瞎子。”“我虽看不见你的脸,却看得见你的大脑。”他缓缓地道:“我觉得你的大脑比你的脸更美丽。”她“哦”了一声,看着他,胸潮澎湃,心思一片混乱。迷茫中,身子忽然一紧,自己已被他拥在怀内。他轻轻捧起她的脸,用那双梦一般的眸子凝视着她,良久,柔声道:“你的声音也很美。”说罢便深深地吻了过去。她浑身发软,如痴如醉地倚在他的手臂上,脸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竟和自己一样快。吴悠,你一定是疯了。她暗暗地叹了一声。“吴悠……”“……叫我宜修。”她的声音小得好象蚊子哼哼。“宜修……这两个字真好听。”他抚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她的肌肤凝脂般滑腻。修长的手指便沿着她修长的眉骨一路摸了过去,在她脸上的每处凸凹轻轻停留,来回地绕着圈子,好象是一只探路的蚂蚁。末了,他淡淡一笑,放开手:“你果然很美。”“你说我美,难道你还摸过别的女人?”她竖起了眉头。“我摸过小鸡,摸过鹦鹉,摸过马,摸过我母亲,唐浔从小就不让我摸,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他扶着竹棒,道:“……活的东西我仔细摸过的就只有这些。”“幸亏我身上没长鸡毛……”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呢?我长得什么样?”他忽然又问。“还行。”她道,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罢。”她把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替他重新上了一些药。他是很健康的年轻人,伤口恢复得很快,前天在他腿上扎的那一刀,竟已几乎完全愈合。她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痕,道:“这里……还痛么?如果还痛,趁我还在这儿,可以给你写个药方。”他摇摇头,道:“你要回去了,是么?”她苦笑:“当然,这里原本不是我的家。”他想了想,道:“我们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回唐门看一看?我保证,只要你在我身边,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蓦地,脑中闪过慕容无风空荡荡的下身,她定了定心神,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我永远也不会去唐门。等我离开了这里,你就该忘掉我,忘掉今天发生的事。”他心头一震,胸中涌起一丝悲哀,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沉吟良久,他黯然一笑,道:“至少我可以送你回去。谢谢你治好我的伤。”“别客气。”她的口气也故作轻松。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想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宜修……别走。”他忽然抱紧了她,喃喃地道。“不……我们……我们原本是……仇人。”她笑了笑,笑得有些凄凉:“你三哥方才……一刀就砍下了陈大夫的手,他……他从此便再也不能行医了。倘若他看见我们……居然在一起,会恨死我的。”他皱了皱眉,道:“他砍了陈大夫的手?为什么?”吴悠苦笑:“因为我们不肯为你解毒。”他沉默良久,歉然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先生对自己的身子一向淡漠,被你们唐家砍了一条腿都不作声。但倘若这一刀砍的是他的学生,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我想他现在已经气坏了。”唐潜刚要张口,门忽然“砰”的一声开了。唐浔冲进来,大声道:“准备家伙,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门外传来一片杂乱之声。唐潜站起来,竹棒一挑,将一旁的刀挑得飞了起来,一把抓在手中,道:“老八,我们这里可有后门?”唐浔道:“后门也没被堵住了。”“是龙家?还是五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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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云梦谷,慕容无风亲自来了,他们刚抓走了唐沣和唐渡,还斩掉了唐湛的手。”“你悄悄打开后门,把吴大夫放走。”他弯下腰,系上皮靴。“只怕……做不到。唐三守在门外,他要留下吴大夫作人质。”唐浔道:“这一回慕容无风好象真的火了。”唐潜道:“我记得你说过,这窗子外面就是街口。”他一把抓过吴悠,将窗子打开,道:“你从窗子外逃走。”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他,大声道:“你……你会死吗?”他愣了愣,道:“当然不会!”她哭道:“我不走,你带着我,不然他会……他会杀了你的!”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地抓住他胸口的衣襟。他苦笑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走?等会儿打起来我只怕难以照顾你。”她泪流满脸,道:“不……这一次我再也不丢下你!绝不!”“有你这一句话就成。”他微微一笑,托起她的腰,轻轻一送,将她送到窗外,“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那窗子很高,她跳回地面时,伸长了手,想要够到窗子已不可能。她背靠着墙,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心里暗暗道:难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么?街道还是往日的街道。对面那个胭脂铺子,是她常去的地方。原来这里竟就是神农镇的中心,离听风楼也并不远。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不一会儿,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一个声音惊呼道:“吴大夫!你……你在这里?”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那马车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蓦地,马车缓缓停下,一只苍白的手将车门推开,耳边响一起个熟悉的声音:“吴悠,上来坐。”那声音很低,很柔和,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她抬起头,眼已哭得红肿,谢停云将她扶上车,她坐了进去。慕容无风凝视着她的脸,良久,道:“告诉我,他们……唐家的人,可曾欺负了你?”她忽然跪下来,忽然扒在他的腿上,放声大哭了起来。他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道:“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受委曲了。”听了这话,她愈发哭得厉害了,眼泪淋湿了他腿上的毛毯。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柔声地和她说话。“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他叹了一声,见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腰痛哭失声,略觉尴尬,想要挣脱,又觉失礼,只得等她慢慢地哭完。心中暗暗打鼓,只道她已被唐门的人轻薄调戏。想她世宦之后,自幼娇生惯养,谷内的大夫和她谈笑,多说了一句硬话,还要被她挖苦半天,三秋弱质,何能经此风雨?一思及此,不由得怒塞胸臆。见她泪水源源不绝,他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没事罢?”她抬起头,止住抽泣,道:“我没事……你别担心。陈大夫怎么样?”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他的人虽已苏醒过来,只是那只手已废了。”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想是气愤已极:“不过,你放心,我们已将唐门的人围在一个院子里。今天,他们若不交出唐三,就一个也别想跑。”她默然地看着他。他看上去很虚弱,很疲倦,身子裹在厚厚的毛毯之中,显得愈发消瘦。只有一双炯炯的双眸看上去还有几分生气。她忽然觉得他的样子已变了很多。在重病的折磨下,他浑身僵硬,形销骨立。那种终身被困轮椅的苦闷,那种风痹发作时难以忍受的痛苦,若非亲历,无法想象。她看着他,心中充满怜意,轻轻地道:“先生不该到这里来。且不说一路车马劳累,这些兵刃交接之事,有谢总管来操心就够了。”他淡淡地道:“这里离谷里并不远,我还受得了。”——还是老习惯,他不喜欢别人在话中暗示他的身体不好。她坐起来,扫了一眼车厢,问道:“夫人不在这里?”听了这句话,他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笑容,笑着道:“她没耐心坐马车,我想她早已到了。”话刚说完,马车停了下来,谢停云打开车门,道:“谷主,我们到了。您要不要留在车内?外面风大得很。”慕容无风道:“夫人呢?”只听得一个轻脆的声音应道:“我在这里!”慕容无风道:“吴大夫在车上。”荷衣跳上车,看着吴悠,见她双目红肿,吃了一惊,不禁结结巴巴地道:“吴大夫,你……你没事罢?”“没……没有。”她感到有点儿心虚。荷衣浅浅一笑:“那就好,看我们今天怎么治他们!”说罢将慕容无风扶到车下,早已有人准备好了他的轮椅。他方一坐定,被冷风一激,顿时便咳嗽了起来。一群随从立时将他抬到屋檐之下。黄昏,还是黄昏。这是一个灿烂的晴天,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落日宁静,在傍晚的炊烟中轻轻地悬浮。秋。深秋。满院黄花堆积,落叶飞舞,如记忆般纷乱。秋风中没有一丝凉意。干燥,凉爽,对于练武的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天气。唐潜一身玄衣,坐在院子正当中的一张竹椅上。刀,就在他的手边。风声很细,他听得见各种声音,街口上的叫卖声,奔驰的马车“突突”的轧地声,隔院秋千架下女孩子们的嘻闹声,柴火在灶中熊熊燃烧时的“哔剥”声……所有的声音尤如漫天的星斗,乍看令人眼花缭乱,细思之下却各有各的位置。身后的梧桐树上,一只落蚕正在安详地啃着一片树叶。他的脚动了动,给两只搬着苍蝇匆忙归家的蚂蚁让开了一条路。然后,他听见院门“砰”的一声开了。地毯滚动,轮椅辘辘而来,停顿。院子里忽然充满了一种沁人的花香。他没有站起来,淡淡地道:“你来了。”他不等慕容无风发话,又接着道:“让我猜猜这里面有多少我认得的人。尊夫人,小傅,顾兄,山水兄,表弟,谢总管,对了,替我问候二姐和几个侄儿。”人在慕容无风身后一字排开,从左到右,正好是这个次序。只漏掉了一个站在荷衣身边的吴悠,却不知是他没有发现,还是故意不提。他淡淡地又道:“慕容谷主只带了这么些人来,未免也太瞧不起唐家了。”慕容无风冷笑:“我并不喜欢杀戮。只要你们交出唐三,并答应唐门从此不再碰云梦谷的大夫,我就让你们走。”他顿了顿,咳嗽了几声,接着道:“我想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唐潜道:“唐门从不受人要协,也从不和任何门派立定协约。诸位想要留下我们兄弟,就要凭本事。”他站了起来:“是单打独斗,还是一起上,随便你们挑。”荷衣道:“唐家果然有几个人物。我先上。”唐潜正要张口,突听身后一个声音道:“老十一,这个人留给我!”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纯白衣裳的少年提着一把剑走了出来。唐淮“嗤”了一声,斥道:“唐芃,一边呆着去,别没大没小的,叫十一叔。”少年双眉一皱,头昂得很高,大步走到院中,对荷衣道:“我叫唐芃,唐淞的儿子。”他看上去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和唐三一样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一张瘦削英俊的脸,浓眉深目,眸子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彩。他系着一条暗红色的腰带,拇指上戴着一粒红玉斑指,手腕上系着一条朱红的丝巾。走到唐潜的竹椅边,腿一抬,右脚蹬到扶手上,信手系了系黑皮靴上的带子。抬腿时,衣摆依次滑落,露出一条修长结实的光腿。原来衣袍的下摆并未缝成一片,而是分成八片重叠地垂下来,他解下手腕上的丝巾,将它系在膝盖之上的三寸之处,牢牢地打了个结。衣袍内只穿着一条短裈.这是什么装束?荷衣双唇含笑,悠然地看着这个精神抖擞的青年,目光掠过他的腿,移到了他腰后的那柄红鞘窄剑上。她的脸变了变,道:“这是唐缓歌的剑。”唐芃盯着她,缓缓地道:“他是我祖父。”荷衣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还活着?”“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已。”他说“风烛残年”四个字时,故意拿眼光扫了扫慕容无风,故意把目光定在他那条枯萎的左腿上。他手指一按机簧,“呛”的一声,剑鞘弹开,飞到空中。他的人便如鹰隼般标起,箭一般疾掠过去。鲜红的剑绦卷起一地鲜黄的落菊,洒在空中,被剑气所激,顿时化作碎片,纷纷扬扬,如三秋的细雨飘了下来。他长腿一挑,手指在空中捏出剑诀,剑脊鲜红,宛如夕阳边的一道霞光,向她破空击来!她笑了笑,却没有动,只是慢吞吞地脱下了自己的一双绣花鞋,赤足如雪,待到长剑袭来,她身形一纵,双足在空中一点,紫衣飘荡,人却向一旁观战的唐三掠了过去!唐三铁杖一挥,左掌一拍,身旁的一棵梧桐树应声而断,化成三截,向荷衣袭去!这一切变化得太快!唐门的人搞了半天才弄清,荷衣的目标根本不唐芃,也不是唐三,所以等她赤足在空中一个倒踢,将一段树干踢向唐芃时,她的剑已到唐淮的跟前!她要抓唐淮!黑影闪动!她的手已几乎触到唐淮的袖子,却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地袭过来,刀光一闪,竟将她的袖子生生削断,幸亏她退得快,不然,她的整只臂膀便要被那把刀卸了下来!回过神来,她看见了唐潜。“有没有人告诉过夫人,打架要一个一个地来?”他将唐淮往后一推,淡淡地道。可怕的瞎子!“我知道有很多人恭维你是天下第一剑,不过,你应当有自知之明。”他继续道:“你退步得很快,江湖很快就会没有你的位置。”他抱着刀,有一双空虚的眸子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荷衣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她知道他说得不错,这一年,为了慕容无风的病,自己已有好久没有坚持练功了。在江湖这种瞬息万变的地方,进一步难,退一步却很容易。她脸色苍白地道:“承教,不过我还是能要唐三的命。”她的人忽又飞身而起,顷刻间已掠到了唐三的面前。她的剑并不快,剑招一点也不奇怪。江湖上的人却都知道,楚荷衣通常要到最后一刻才突然变招。相比之下,不是最后一招的那一招通常都是假的,不过掩人耳目而已。她长剑挥出时,唐三也霍然出掌,运杖如风。慕容无风虽坐得离他们很远,却已感到额边垂下的长发为唐三的杖风所激,忽然扬了起来。空中没有风,却一种说不出的窒闷之气。他的心忽然收紧,忽然紧张地看着荷衣。心跳得太快,他有些受不住,从怀中掏出木瓶,吃下一粒药丸,再抬起头时,只见前方火星四迸,一阵兵器交割之声,唐三已然直直地倒了下去!唐家的兄弟立时一涌而上,将荷衣团团围住。荷衣微微一笑,道:“怎么?人一死,就群起而攻之了?”
薄荷冰楼主28楼
她的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顾十三道:“你去歇歇,这里由我和小傅应付。”她点点头,飞掠而起,正要向慕容无风奔过去,那黑影已如鬼魅般地贴了过来。唐潜。又是唐潜。他的轻功居然一点也不比她慢,他的腿更长,人在空中优美地一翻,已超过了她,也向慕容无风的方向赶了过去!她的心蓦地沉了下来。慕容无风身边的几个人,若论单打独斗,只怕都不是唐潜的对手。刀,他的刀在如血的残阳下幻出一道道迷光。她的心跳得很快,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她看见唐潜一刀已向谢停云砍去,山水与表弟扑了过来,但在一旁的唐芃的也加入的战营。顿时间,云梦谷的人都挡不住唐潜凌厉的攻势。她的手心已全是冷汗。慕容无风的背后便是门,关闭的门,他手足无力,连推动轮椅都感困难,莫说是身后已无路可退。她不顾一切地向慕容无风冲了过去,一剑直挑唐潜的后心。他挥刀霹雳般地一击,将表弟的弯刀击得飞了起来!然后他扬起刀鞘往慕容无风身上一送。他的眼中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人,却知道对付慕容无风根本不需用刀,刀鞘轻轻一拍,他就会昏死过去。所以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然后他听见“扑”的一声,刀鞘显然击中了他!正当抽身回退时,他忽听见“啊”的一声轻呼,中击的竟是个女人!然后耳边响起了一个痛苦却熟悉的声音:“不要……你不要伤了先生!”他的心跳忽然停顿!那是吴悠的声音!为什么会是她的声音?难道他伤的人是吴悠?他冲过去,一把将那个人抓了起来。那是一个柔软身躯。他的心颤抖了起来。是她,果然是她。若不是慕容无风死死地扶住她,她已向后倒了过去。他抱起她,一掠十丈,消失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之中。第十一章(1)天刚刚暗下来,羊皮灯笼已高高地挑在了听风楼恢宏气派的四角飞檐上。雅室内金猊香绕,蚖脂明灭,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花椒味。唐隐僧尝了尝碗中几片雪白光滑的鱼肉,不由得点头赞道:“想不到出了蜀,还能在这里尝到这么地道的水煮鱼片。”赵谦和淡淡一笑,雍容地饮罢杯中之酒:“唐总管若是看上了这里的菜,当常来这里走走。”“当然当然。只是哪里有空?咱们都是忙碌的生意人,哈哈。慕容先生的身子还好?”“托总管的福,总算还能起床。”“抱歉得很……这次我带了些唐门独制的‘消风散’,对风湿有奇效,算是一点土仪,不成敬意。”他将一个精制的描花漆盒递了上去。消风散里含有一种唐门大山之中独有的“醉鱼草”,外敷效果尤为显著。“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赵谦和将盒子接了过来,交仆从收了,又递给他一个红包:“唐总管莫笑我们土气,我给总管准备了一车上好的茶叶。这是一点小意思,算是我们送给夫人的胭脂钱。”“那我就替吟秋多谢了。”唐隐僧从容地接过,赵谦和的“意思”从来不小。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这次木防已的价格我们原本对所有的老主顾都涨了三成。但考虑到唐家和慕容家生意往来的额度,我们只涨两成。市面的零售唐总管是晓得的,涨了一倍不止。”酬酢结束,赵谦和缓缓地进入正题。“唔,市价飞涨,焉知不是你们云梦谷在囤积居奇。”唐隐僧不动声色地道:“益草堂的价格也不过涨了八成而已。”“益草堂的药你们信得过?”“慕容先生已赚得够多了,何必还和老主顾们斤斤计较?”“谷主卧病太久,脾气难免大些。按他的意思,批发当全部上涨五成。我们和他商量了半天,才勉强答应对几家老主顾区别对待。至于唐家的这两成,还是我和郭总管自己的主张,根本没敢跟谷主说。”“可是,景天、杏仁、半夏这几种药材你们也涨了两成。我们哪里受得了?”唐隐僧慢慢地道。“这三种药咱们好商量,但木防已只能是这样了,不能再让了。”“不如这样,川穹与天星木我们让一成,景天与半夏你们让一成。木防已就算了。我们少买一些,若是实在不够可以找益草堂。”“这个……不大妥罢?景天与半夏你们要得太多,我们最多只能让半成。杏仁倒可以考虑……”“那就这样定了。杏仁你们让一成,景天、半夏各半成。”唐隐僧道。“没问题,唐总管一向爽快。怎么,这一次公子没跟着过来?”生意谈完,赵谦和又扯起了闲天。“来了,那小子整天跟着我侄儿在一起。”“刚刚听说了,唐潜昨天胜了小傅。听说他是……不简单啊。”他原本想说“他是个瞎子”,又觉得这么说不大妥。唐隐僧放下筷子,长叹一声,道:“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偏偏唐门有敌,父母都不在身边,医治延误,致使双目失明。家兄家嫂为此终生自责,发誓再不出唐家堡半步,他们真的到死都没出去过。”“可怜天下父母心。”郭漆园也叹了一声,见桌上人都盯着唐隐僧的脸,好象故事还没讲完,连忙打岔:“吃菜,吃菜,这松鼠鳜鱼味道不错。”天际间落日的残晖虽已敛尽,天空中还泛着几缕淡淡的白光。圆月初升,湖上笼着轻雾。慕容无风随手拾起一块瓦片,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大约是你第一次上屋顶?”荷衣看着他茫然的望着远处,忽然道。“不是。”他缓缓地道,把自己全身裹在一张毛毯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不是?”第一次带着他在屋顶上飞奔的是那个叫做“白星”的杀手。那人的一双仙鹤般的长腿令他印象深刻,他尤其喜欢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我想起来了,一定是白星,死在我剑下的那个白衣人。”荷衣歪着头靠在他的身上,悠然地道:“他的轻功只怕算是天下最好的五个人之一。”“想不到屋顶上最多的东西居然是树叶和鸟粪。”他看了看不远处飞檐下的几株杂草。一株大树立在他身后,枝叶繁茂苍翠,紫藤花一串一串地垂下来。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你不必为吴大夫担心。山水、表弟和顾十三都追过去了。他们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你说得不错。”他黯然地道。夜色渐起,冷风徐徐,荷衣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坐到我这里来。”他道。她挤了过去。他打开厚毯将她裹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然后掀开一角,让她的脑袋从自己的怀里钻出来。“现在还冷不冷?”“不冷,嘻嘻。”娇小的身躯喜滋滋地靠在他的怀里。两人无言,紧紧相依。少时,荷衣道:“你发现没有,从屋顶上看,谷里的房子和走廊就好象是一只大蛛网?”他嘲弄地一笑,道:“你是说,我就是那只蜘蛛?”“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她支支吾吾地道。“当然不是。”他淡淡地道,“蜘蛛有八条腿,我一条也没有。”她很少听他主动提到自己的残疾。“认识你之后,我常常问自己,没有腿会是什么感觉。”她道。“感觉和感受是两码事。就好象你问一个人死是什么样子。除非你真的死掉,才能体会到那种感受。”“可是……死的人不会有感受,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感受啊。”她想了想,道。“所以,你问我的问题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他抬起眉毛,露出一种启迪的神态。她傻呵呵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问:“你难过么?”“什么难过?”“唐潜说你的武功在退步?”“不。”她笑了笑。“不?”“你想听我的真话?”“当然。”“比武不过是男人们的游戏而已。只不过男人总有法子把游戏变得十分正经,而女人却不能。”“这话是不是有点太损?”他微哂,一种莫名的滋味爬上心头。“是啊,所以这话我只在屋顶上说。”她嫣然一笑,摸了摸他的脑瓜子:“男人很当回事的东西,我不一定当它是一回事。”“替自己的退步找借口,要绕这么大一圈子?我刚才差一点以为你是在谈玄学。”“呵呵。”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连忙转过话题:“你一定不晓得,吴悠梳一次头要用三把梳子。”她悄悄地道:“我第一次发现时,大吃了一惊。此外她的妆台上还有好几个镜子。她一定是个很麻烦的女人。”他微微一笑:“你好象很少照镜子。难道我们穷得买不起镜子么?”她头一歪道:“你说,女人照镜子是为什么?”他想了想,道:“为了看自己好不好看?”“不是。”“不是?”“是看别人看自己好不好看。”“有理。”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模模糊糊地道。“既然照镜子是为了让别人看,我何不索性问别人?”她道。“难怪每天早上我都要被人拍醒一次,糊里糊涂地给人问一句‘我的头梳好了没有?’……噢!你别拧我行不行?”她松开了手,将他的双臂圈在怀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说实话。”她又道。“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吴大夫?”“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老老实实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想听我过去的故事?”她神秘兮兮地道。
薄荷冰楼主29楼
“想。”他又老老实实地道。“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个小伙子特别喜欢我。每天傍晚都会在我的窗口下吹一曲‘梅花三弄’……”慕容无风道:“我也会吹‘梅花三弄’。”荷衣诧异地看着他,想笑,又拼命忍住:“你会吹箫?”“会。”“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你从没有吹过?”“懒得吹而已,不吹都有女人肯嫁给我……”她吃吃地笑起来:“你还会什么?”“还会弹琴。”“为什么我从没有听你弹过?”“这不是没空么?”“除了弹琴,你还会什么?”“还会下棋,画画。”“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嫁给了一个才子?”“差不多。”他大言不惭地道。“赶明儿你给我画张二郎神,贴在大门上,压压邪。”他笑而不答,将话题拉了回去:“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哪。”“那小子虽很喜欢我,我却偏偏不喜欢他。所以,不论他怎么吹,我都无动于衷。他就这样吹了整整一年。有一天,天下着大雪,他照样在我窗下吹了很久,回到家里就生起病来。”她望着远方,怅然地道。“后来呢?”见她半晌没有动静,好象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他忍不住问道。“后来,他死了,病死了。”“这世上果然有痴情人。……你当时想必很难过。”他不胜唏嘘地道。“你为什么要相信这故事是真的?”她扭过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愣住:“这不是真的?”“当然不是,是我自己编的。”“那我岂不是白替你难过了半天?”他皱起双眉。“差不多。所以以后你若是听见别的女人讲起与这相似的故事,&一定不要相信。她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可爱而已。——女人为了让自己显得可爱,是什么故事都敢编的。”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好象他是个傻子。他想了想,慢吞吞地道:“我好象没听你讲过什么故事。”荷衣道:“唔,这正好说明,我是个老实的女人。”“谁也没有你可爱,荷衣。”忽然间他们已回到了床上。忽然间,已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就好向方才他们明明在床上好好地坐着,忽然间飞上了房顶一样。她听见他的心跳得很快,汗水沿着额头滴下来,滴到她的脸上。他消瘦得好象桌上的那缕烛光,烛光闪动,照亮她心底最深的恐惧。“答应我,永远也别离开我。”她抚摸着他的胸膛,轻轻地道。“为什么每当这种时候你总是心事重重?总是想得特别多?”他捂住了她的嘴。“答应我!”她的眼中充满恐惧。“我答应你。”他叹道。手指划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记忆在脑中流动。欢乐的日子还有多久?不知不觉,她泪流满面。“都是我不好,”他擦掉她的眼泪:“让你担心得太多。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和子悦。”“我想喝水……眼泪流多了,口渴……”她可怜兮兮地道。“等会儿再喝,做事要专心……”他板起脸,一把按住她的手。她挣脱了他的唇,嫣然一笑:“人家要你歇一会儿嘛……早上差点给唐家的人掐死。瞧,脖子上还有一道红印子呢。现在……喂,你别掐我的脖子啊!”&她一个劲儿地捣乱,把他气得要命。终于,他放开她,将茶几上的一杯水递给她。她顺着他的手看了看桌子,脸色忽然变了变。“怎么啦?”他问。“没什么,你该睡了。”她平静地笑了笑,饮罢杯中之水,替他换了一件睡衣,扶着他躺下去。近来寒暑不常,他的身子极易疲倦,她总是逼着他睡觉。“还早,”他道:“我还有一些医案……”“听话,医案明天再看。”她的手拢上去,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双眼。他果然很累,很快就睡着了。她复又将眼光定在桌上。那桌上原本放着那本几乎被唐溶毁掉的书。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替慕容无风抄好了丢失的二十五页,又用线细细地将它装订起来。这本书现在却已不翼而飞!她想起来傍晚和唐门的那一战,唐家的子弟在唐潜和唐芃的带领下,虽有些狼狈,却是平安的撤出了神农镇。慕容无风担心吴悠的安危,也没有穷追不舍。云梦谷里还押着唐门的三个兄弟,有他们做筹码,相信吴悠暂时不会有危险。唐溶却至始至终都不在其中。为了写这本书,慕容无风搜集了成千上万份医案。那些医案用麻袋装着堆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里,几乎堆满了一整间屋子。他忍着风湿的折磨,艰难地握着笔,熬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直到今天上午才写完初稿。快写完的时候,他曾把她带到那间屋子,告诉她,那一屋子满满的纸,现已完全浓缩到了那本书里。一下午她都陪着慕容无风,他体虚力乏,勉强地回忆着书上字句。二十几页的内容,他居然还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谁都知道他记忆力惊人,却不知记忆本身极耗心力。何况他的脑中已装了太多的东西。等荷衣终于将那二十几页补完,他已累得不想说话了。以他目前的情况,加之隆冬将至,重写这本书已不可能。他睡得十分平静。她凝视着他,良久,在他的额上轻轻一吻,吹灭烛火,悄悄地走出门外。(3)细雨如织,浆声摇动。一如江湖中其它几个寥寥的百年家族,唐门也喜欢讲究排场。他们坐着一个高大的官船张灯结彩迤逦而来,回航的时候,据说候在信陵镇官渡口等待拉纤的纤夫竟有百人之多。唐门的生意布满蜀地,辐射西北各个城镇,包揽了蜀中所有的绸缎、钱庄和药材生意,酒楼和客栈的老板中十个也有八个姓唐,剩下的两个也急着娶唐门的女儿作媳妇。所以当唐门的总管比当唐门的掌门还要难上十倍。掌门只需按血统自然更替就可完成,总管的人选却要经过八位元老开会反复讨论,测试再三,方可通过。所以唐家的人看见唐隐僧都会很客气,虽然他过去曾是唐门五大高手之一。对于他的弃武经商却没人敢有半分异议。据说提名他任总管时,元老们吵得天翻地覆,讨论了半年多也决定不下来。后来好不易定了下来,元老中最老的一位把他叫了过去,悄悄地问他有什么感受。他只说了一句话:“元老会的人数应当为单数。”后来,最老的那位元老去世前,指定自己的那个席位永远取消。“我是个生意人,只想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这是唐隐僧的口头禅。船上共有秀轩十五间。正当中是宽敞的客厅。客里飘荡着一股沉闷的酒气。虽然随船的师傅烧的是味道完全一样的蜀菜,举箸之时,众人心中却别是一番滋味。他们的心情与船尾那间大舱里停放着的三具棺木一样沉重。这一役,唐家的首脑人物几乎被一网打尽,此外,还有三个兄弟关押在云梦谷里,生死未卜。而慕容无风那边却几乎未损一卒。唐门从未有过这样的耻辱。“我们不能轻饶了那个吴大夫。”唐淮道。唐三是他嫡亲的兄长,他们兄弟之间感情一向很好。秀轩内密帐高悬,正中一张香檀银藤软底方床上,牙钩微挑,将一层纱帐挽起。船在急流之中一阵猛烈的摇晃,吴悠蓦地睁开眼,发觉四周一片黑暗。她身上还穿着原先的衣裳。锦衾中芳香畅满,令人微醺。
薄荷冰楼主30楼
她动了动身子,一阵钻心的疼痛火辣辣地传过来,几乎令她窒息。这才发觉自己的胸口上包着一层白绫。“你醒了?”黑暗中,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她转过头,床头依稀坐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但那声音却是熟悉的。“为什么不点灯?”她虚弱地问道。“对不起,我忘了。”那个黑影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火折,将床边的一段红烛点燃。“这是什么地方?”借着幽微的烛光,她环眼四周,觉得分外陌生。“船上。”他的话很简短,脸上的神情也很奇怪。“这船往哪里去?”“唐门。”她倏地一下坐了起来,厉声道:“唐潜,你敢绑架我?”对于这句话,他不置可否。只是轻叹一声,伸手一按,将她按回床上:“你最好不要乱动,你伤势不轻。”“当然,我记得很清楚,是你伤的我。”她冷冷地道。“你不该用自己的身子去挡慕容无风。他是男人。要挡,也该是他替你挡。”他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你晓不晓得他现在只剩下了半条命,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能动?你晓不晓得他浑身关节僵硬,连抬一抬手都很困难?就算是那样,在那一刻,他还拼命地把我往后拉。只可惜他一点气力也没有。”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若想快些恢复,就不要说太多的话。”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根本就不想说话。”她冷冰冰地道:“你不过是唐门的一个杀手,连手无寸劲的人都杀,我真后悔认识了你。”她的话好象一把尖刀刺过来,他心中一痛,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无话可说,他只好默然地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而她却掀起被子把头一蒙,扭过头去,再也不理他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几乎一个时辰,才忽然道:“你的伤口该换药了。是你自己换,还是我替你换?”她还在生气,一言不发。“宜修。”他迟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对不起,我真的想不到是你。否则……我也不会伤害你。”他嗓音里带着歉疚。他不想解释太多。有时候人们常常忘记了他是个瞎子,忘记了他原比常人更容易出错。“你们准备把我怎么办?也砍掉我的一条腿,是么?”她的声音仍然是冷冰冰的。“有我在,谁也不会伤害你。”他平静地道。她“哼”了一声。“你该换药了。”他又说了一遍。“我不会碰唐门的药,”她冲着他一字一字地道:“你也别碰我。”他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忽然伸手疾点,点住了她周身的大穴,然后将她扶了起来。“你乱碰我!你别碰我!你若敢乱动,我……我……立即死在你面前!”她浑身发抖,惊恐地大叫起来。手在他脸和脖子上乱抓,抓出几道长长的血印。他捏住她的手,冷冷地道:“住手,你以为我怕你吗?”“你别碰我!”她大声道。“我是个坏人,”他将她的双手塞进被子里,用一双空洞的眸子盯着她,阴森森地道:“而且是个脾气很坏的坏人,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岂止是碰你。”她吓呆了:“唐潜……你敢!”他“嘶”地一下拉开她的上衣的钮扣。“救命啊!!!”她尖声大叫,浑身发软:“你……你这流氓!”她的样子好象是快要吓昏过去,他却不再理睬她,默默地替她清洗好伤口,换了新药,然后缠上干净的绫带。他的动作很规矩,几乎没有碰她,手指只在她光滑柔嫩的肌肤上不经意地划过,包扎完毕,便又将她按回被子里。干完了这一切,他解开她的穴道,站起来,正要走出门外,吴悠忽然大声道:“你要到哪里去?”“禀小姐,我要出去吃饭。”他彬彬有礼地嘲弄了一句。“你就呆在这里!”她的心中一阵打鼓。明明很生他的气,他若不在身边,又觉得很害怕。“不敢,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好。”他竹棒一挑,推开门,走了出去。“唐潜,你站住!”她在他背后大叫一声,见无人理会,颓然地倒在床上。客厅里虽坐着二十来个年轻人,却只有一片喁喁的低语之声。唐家规矩大,孩子们从小就学会细声细气地讲话。唐潜不声不响地走进去,正寻思自己该坐在哪里,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他,耳边传来唐澄的声音:“老四找你。”他只好跟着唐澄来到另一间房。“哦!老十一,我正有事找你,坐,坐。”唐淮很客气地拉着他的手,将他引到自己身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那个女人怎么样?醒过来了么?”“醒过来了。”“我方才正同你七哥九哥商量怎么处置那女人,我们想还是用老法子,先斩掉她的一只手,送到云梦谷,逼慕容无风把唐沣他们交出来。”唐淮道。唐潜皱起眉:“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何必要斩掉她的手?”唐淮道:“慕容无风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三叔还不是一样斩掉了他的腿?这是江湖,狠者得胜。咱们得按江湖规矩办事。”“有我在这里,谁也不能碰吴悠。”他淡淡地道。唐淮吃惊地看着他,道:“你认识她?”唐潜点点头,道:“她是我喜欢的女人。”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谁敢碰她一根指头,我就杀了谁。”他说话的时候很客气,语气也很平静,样子更加文雅。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正在吟诵一首古诗。但谁都看得出,他不是开玩笑。唐淮的脸不禁一阵发灰,厉声道:“你要明白,你是刑堂的堂主,不能自己先破了规矩。”唐潜道:“我破了什么规矩?”“结交匪类,通敌谋逆。”“四哥给我这么大的帽子,我还真不敢戴。我若想通敌谋逆,早带着她跑了,何必又赶回来救你们?”“身为刑堂之主,职责重大。本门有难,你焉能不救?”唐潜站了起来,道:“大哥刚刚去逝,我不想多说他的坏话。但唐门若还照着这种法子搞下去,大厦倾覆,就在眼前。”“死去的这些人,都是你的兄弟,老十一,你的血往哪里流?若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唐门的颜面何在,今后又何以能在江湖上立足?”“四哥讲的这些我也明白,只是此事与吴悠毫无关系。她根本不会武功,砍她的手纯属滥伤无辜。”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唐淮气得发抖,脸色十分难看。唐澄连忙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兄弟,有事好商量。坐下,坐下。阿潜,四哥刚刚掌门便遇到这种事情,心情一定很糟,回去在几位大嫂面前也难以交待,咱们当多多体量他才是。”唐潜淡淡道:“我并不想故意得罪四哥,只是,吴悠谁也不能碰。她若想回云梦谷,我会亲自送她回去,她不是交换的条件。”唐淮脸色稍缓,拍了拍他的肩,道:“四哥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你从未出唐门,对江湖的险恶所知甚少。这不过是慕容无风的一个美人计而已。”“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不想再说下去:“倘若四哥没有别的吩咐,我告辞了。”他也不等唐淮回话,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他的脾气果然和三叔一样硬。”唐淮气呼呼地对唐澄道。“我记得三叔还在的时候,训起老大就跟训三孙子似的。大伯以前也拿他没办法。但三叔一家人对唐门是忠心耿耿。想当年唐门有难的时候,若不是三叔三婶抛下这个出生不久的儿子远征追敌,他也不致于双目失明。何况如今的情形,没有唐潜,我们更加不是云梦谷的对手。”“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不了了之?”“吴悠在我们手上,慕容无风一定不放心,一定会遣人追过来。我们只需把这些人引进唐家堡即可。”唐淮点点头:“你盯着唐潜,小心他擅自放了吴悠。”唐澄笑了起来:“四哥一定是糊涂了。这里没有人盯得住唐潜,他就是当着你的面把吴悠放了,你也一点法子没有。这里谁的武功都不如他。”“你莫忘了,他是个瞎子。”唐淮淡淡地道:“我不信我对付不了一个瞎子。”他走到客厅,心情阴暗地吃了饭,拿起一个托盘,将一碟冬笋鸡丁和清炒藕丝放了进去,又装了一碗汤,一碗饭,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他听见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一直尾随着他。他走了几步,站住,道:“唐滨?”唐滨排行十五,是唐渊的弟弟。“你为什么还要拿好饭好菜去给慕容家的女人?咱们应当活活地饿死她才对。”唐滨气急败坏地道:“你几时变得吃里扒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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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地道:“我们唐家从来不小气,饿死人的事情,我可干不出来。”他还要说话,忽听一个沉重的脚步赶了过来,耳边传过来的,却是嘻皮笑脸的声音:“老十一,给谁端盘子呢?我来替你拿,你好腾出手来吵架。”他皱了皱眉,道:“唐芃,一边去,这里没你什么事儿。”“怎么没我的事儿?我正找你呢。&唐滨,他奶奶的,你几时连老十一也敢招惹?谁给了你豹子胆?”唐芃叉手叉脚地走过去,指着唐滨的鼻子道:“你刚才一直盯着老十一,当我没瞧见?你晓得那女人是谁?将来就是你十一嫂,这事儿你别管。”唐滨喝道:“你小子欠揍,是不是?”唐芃道:“没老三护着你你也敢横?还真有你的。潜叔,你忙你的去,这里有我来对付。”唐潜一笑,道:“头顶上长着一圈黄毛还敢到处出头,我几时教过你这些?这是你十五叔,别没大没小的,明白么?”唐芃道:“哦!明白。”唐潜道:“明白了就替我把他扔到江里去,他会游泳。”他转过身,两个人大打了起来,他听见唐滨“啊”的一声大叫,接着“扑通”一声落入水中。“这小子真横,下回我拧断他的脖子。”唐芃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唐潜道:“找我什么事?”“我刚想出了一个绝招,你一定破不了,我使给你看。”唐芃道。“我忙着哪。”他掉头就走。唐芃剑花一挽,向他刺了过去。他的手上还端着盘子,不紧不慢地等着唐芃攻出一剑,竹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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