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年,大穿越饥荒储存粮食小说,妻留粮解三个数

     “想起来,四二年,叫人心酸;吃的苦,受的罪,实在难言。”这是最迟在20世纪60年代笔者家乡中原一带还广泛流传的一句河南坠子曲词。 1942年,“水旱蝗汤”四大灾害轮番袭击中原地区的110个县,1000万众的河南省,有300万人饿死,另有300万人西出潼关做流民,沿途饿死、病死、扒火车挤踩摔(天冷手僵从车顶上摔下来)轧而死者无数。妇女售价累跌至平时的十分之一,壮丁售价只及过去的三分之一。

  据河南籍作家刘震云披露(见他的历史报告作品《温故1942》),在他的家乡河南省延津县,上岁数老人提起1942年,仍然不堪回首。“飞蚂蚱那一年,一个村饿死几十口。”“别提民国三十一年,三十一年坏得很!”刘震云的二姥娘、三姥娘都做了流民,二姥爷、三妗子都饿死在路上。姥姥同村的郭有运,逃难中因卖小女儿为老母亲看病,与老婆大打一场。老娘最终还是病死了。大女儿害天花死在洛阳教会的慈善院。扒火车去潼关,儿子掉到车轮下被轧死。等到陕西,全家六口只剩老婆和他,给人家放羊。不久老婆又被人拐跑,下落不明。郭有运命大,至今健在。回忆起往事,他说:“早知道一家人这个下场,哪用逃难啊,在家等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比这强。”

  据当时重庆《大公报》驻河南战地记者张高峰报道,在如此大面积受灾和饿死人的情况下,国民党ZF向河南征集的实物税和军粮任务数额一点也没减少。陈布雷说,蒋介石根本不信河南有灾,说省ZF虚报灾情。河南省主席的灾情报告里有“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嗷嗷待哺”等字样,蒋介石大骂这是 “谎报滥调”,见得太多了,严令河南的实物征集数额不能缓免。

  当时美国驻华外交官约翰?谢伟思给美国ZF的报告中写道:河南灾民最大的负担是不断增加的实物税和征收军粮。全部所征粮税占农民总收获的30%-50%,其实包括地方ZF的征税,通过省ZF征收的全国性的实物土地税,还有形形色色、无法估计的军事方面的需求。

  一些ZF军高级军官把部队的余粮高价卖给灾民,大发横财。来自西安、郑州的奸商,地方ZF的小官吏、低级军官,一些仍然囤积粮食的地主,拼命以罪恶的低价收买土地。

  1943年2月1日,重庆《大公报》刊发张高峰6000字的报道《豫灾实录》。2日,《大公报》刊发主笔王芸生根据这篇实录激情写作的新闻述评《看重庆,念中原》。当晚,国民党新闻检查所派人送来国民ZF军事委员会的通知,勒令《大公报》停刊3天(3、4、5日),以示惩戒。这时,正逢《大公报》获美国密苏里新闻学院颁的荣誉奖章,王芸生本拟亲去领奖。国民党***部长张道藩通知王芸生:“蒋委员长要我通知你,你去美国的访问被取消了。”

  中原几百万人民的生死存亡就这样成为新闻媒体的盲区。在此背景下,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Theodore?H?White)挺身而出,踏上了河南这片灾难深重的千里赤地。“白修德从美国大使馆的一位年轻外交官那儿得知,河南320万农民正濒临饿死。这位外交官私下里让白修德看了一些河南传教士描写这场大灾难情形的信件。中国记者都不敢前去采访,因为指责ZF即使不让他们丢掉脑袋,也会让他们丢掉饭碗。”1943年2月,白修德同英国《泰晤士报》记者福尔曼自重庆飞抵宝鸡,乘陇海线到西安,过潼关进入河南。两位记者坐着手摇巡道车自潼关来到洛阳。在洛阳,白修德“不时看见血肉模糊的僵尸从过往列车上掉下来”。在骑马从洛阳到郑州的路途中,“绝大多数村庄都荒无人烟,即使那些有人的地方,白修德听到的也是弃婴临死前的哭声,看见的也只是野狗从沙堆里掏出尸体并撕咬着上面的肉”。

  在郑州,他们受到最热情的款待,吃上了最好的筵席。河南省ZF宴请他们的菜单如下:莲子羹、胡椒辣子鸡、栗子炖牛肉、豆腐、鱼、炸春卷、热馒头、米饭、两道汤,外加3个撒满白糖的馅饼。在人食人,狗吃狗,老鼠饿得啃砖头的时候,白修德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的宴席之一”。“当白修德归结出虽然大自然制造了这次饥荒,但是致使百姓大量死亡的是国民党ZF时,他的恐惧感很快发展成愤慨。军队和ZF官员无视这次灾荒,仍然征收繁重的谷物税;尽管中国其他地方都有剩余物质,但并没有任何东西被及时运往河南,去制止这场灾难。因此,由于失算、忽视和冷漠,估计有二三百万的农民被活活饿死。”

  白修德的愤怒无以言表。在由郑州返回重庆途径的第一个电报局,洛阳电报局,白修德义愤难平,向《时代》周刊本部匆促发稿。按照惯例,国民党***要例行检查。凑巧的是,这份电报竟躲过国民党严密的新闻检查,顺利发到纽约。

  1943年3月,白氏的报道出现在《时代》周刊上,欧美舆论顿时大哗。时值宋美龄“在美国各地进行奢侈的筹资旅行”,看到白修德的报道,她十分恼火,要求《时代》周刊的发行人亨利?卢斯解职白修德。卢斯非常愤怒,你宋美龄算哪根葱?你以为这是中国?“我只会因此更加器重他!”

  回到重庆,白修德将沿途所见通过美国陆军情报机构报告给史迪威将军、美国驻华使馆和中国国民ZF的国防部长,并拜会了国民ZF立法院院长、四川省ZF主席和宋庆龄,“竭尽全力为河南人民寻求帮助。对于任何一个愿意听他讲话的人,白修德都会倾吐他对中国受灾农民悲惨命运的深切愤慨”。他毫无不掩饰他对国民党ZF的憎恶,在写给一位朋友的信说:“我开始让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愤怒起来。”

  “白修德意识到自命为河南农民的救助者超越了职业范围,可是他不能平息自己的愤怒。他苦苦要求美国大使馆的官员给予帮助。‘必须采取一些措施 ’,他在给孙夫人的信中,诚恳地请求她在她的妹夫蒋总司令面前说说情。他还恳求中国国防部长和立法机构的首脑给河南提供救济物质。很明显,由于他指责ZF 官员的腐败恶化了河南的饥荒,被刺痛的有关领导在重庆反咬一口,说白修德是一名***员。‘我的上帝,我还来不及反应,全城人就把我视为敌人。’在一封写给《时代》周刊编辑的信中,白修德解释他如何地‘怒不可遏’,以及又怎样地无可奈何,‘我知道,这不是我制造自由的民意或者单枪匹马主张自由报道的地方。不过,我得做些事情。’”

  白修德通过宋庆龄,请求面见蒋介石。起初宋庆龄说:蒋介石在长时间单调的外出视察后非常疲惫,需要休息几天。白修德说:此事关系到几百万的生命,一刻也不能耽搁。他建议宋向蒋介石报告情况时,要像他白修德向宋庆龄报告时那样坦率无畏。宋庆龄说:那就必然有人被杀头。白修德说:如果说一定要有人头落地,也不要畏缩。否则,河南的情况就不会有所改变。

  白修德花了五天的工夫软磨硬泡,终于得以走进蒋介石的办公室。“当白修德向他高谈阔论时,他手抚下巴,不流露丝毫感情。”“我让他看了一些作品,并告诉他他的ZF是如何的腐败。”“蒋不时咕哝几句,但随即就试图否定白修德的观点。”“起初,他不相信野狗从沙堆中掏死尸的报道。”蒋说:白修德先生,人吃人的事在中国是不可能的!白修德说:我亲眼看见狗吃人!蒋说:这是不可能的!白修德将呆在接待室里的福尔曼叫进来,将他们拍摄到的灾区照片,几只野狗正站在扒出来的尸体上,摊在蒋介石的面前。白修德看见委员长的两膝微微哆嗦起来,一种神经性的痉挛。

  于是一些人头开始落地。第一颗人头不是别人,正是洛阳电报局的发报员,因为是他“泄露机密”!“为了响应白修德关于饥荒的报道,满载粮食的列车开始抵达河南,施粥所开始运作,大量银元也从重庆流向灾区。”

  (文中关于白修德的内容,引号部分均来自《新闻与幻想―――白修德传》,乔伊斯?霍夫曼著,胡友珍、马碧英译,2001年1月新华出版社出版,未加引号部分的核心资料来自刘震云《温故1942》―――作者注)

原标题:一座南宋小城,如何抵抗蒙古大军20年?

金庸小说《神雕侠侣》,快到结局时,有个很出名的场面。襄阳城下,宋蒙交兵,蒙古大汗蒙哥愣是让杨过用飞石活活打死,蒙古军顿时溃败,郭、杨等大侠力挽狂澜,暂时保住了襄阳。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小说家言,不可尽信。最爱君想起,前几年,襄阳要给虚构人物郭靖、黄蓉修塑像,也曾惹来不少吃瓜群众非议。

▲杨过:我咩都母鸡啊。【剧照】

不过,蒙哥确实死于宋蒙战争前线,且死因蹊跷,可地点不是在襄阳,而是在川东的钓鱼城,正是这个只有区区2.5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几乎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走向。

1235年,蒙军全面攻宋,窝阔台汗的次子阔端亲率一支大军入川,四川守军几无还手之力,数十城接连失守,仅泸州、合州二地得以保全,繁荣的锦城成都几度易手,惨遭蒙军焚烧屠城。

“车不得方轨,马不得成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蜀道,在可怕的蒙古人眼里,形同虚设。

1239年,蒙古大军再临成都。四川制置使赵彦呐无力抵抗,带着手下跑路了,仅剩成都知府丁黼和七百厢军镇守。丁黼虽绝望,仍不言弃,当别人劝他逃走时,他直言:“我的职责,就是守卫疆土!”随后,出城迎敌,率军冲向蒙古大营,死于乱军之中。

蒙古军进城后,参议王翊与众官还企图募兵抗击。蒙军见王翊身着官服,在官署内正襟危坐,便问:“你小子谁啊?”

王翊不动声色地答道:“小官食天子之禄,国家有难不能救,死有余罪,可速杀我,我愿与城共存亡。”

蒙古人听了,反而深受感动,这是忠臣,不能杀,接着劫掠去了。王翊眼看蒙军暴行,心如刀割,跳井自尽而死。

在此困境之下,四川似乎不日就将沦陷,可还有人坚守不懈。1240年,重庆知府彭大雅带人巩固城防,修筑砖石城墙。彭大雅是个蒙古通,写过《黑鞑事略》,专门研究过蒙古人,因此针对其软肋进行设防。

当地百姓不懂其中玄机,大骂彭大雅不干正事,蒙古人都快打到城下了,还修城干嘛?彭大雅只是淡淡地说:“不把钱做钱看,不把人做人看,无不可筑之理。”

彭大雅发现,嘉陵江上游的合州,极有可能成为蒙古军的主要进攻目标。这里地处三江汇流之处,有一座三面临水的小山,可建一座小城,作为防御要塞。这座小山名叫钓鱼山,当地传说,有一年闹饥荒,一位仙人从天而降,在此垂钓,钓起大鱼,赠给居民救灾。

彭大雅新建的这座小城,便是钓鱼城。

一意孤行的彭大雅很快受人弹劾,被革职查办,但他的心血没有白费。1242年,兵部侍郎余玠入蜀,此时,包括成都在内的川西地区多已沦陷。余玠壮怀激烈,向宋理宗承诺,定要收复失地,“手挈全蜀还本朝,其功日月可冀”。

余玠请来隐居播州(今贵州北部)的冉氏兄弟。这哥俩可说是出色的建筑设计师,一来就跟余玠指出,钓鱼山这地方乃蜀口形胜之地,若委派一员大将镇守于此,囤积大量粮草,“贤于十万师远矣”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之后,余玠继续彭大雅未竟的事业,扩建钓鱼城,城墙层叠,互为犄角,如果敌军贸然攻入第一层防御,便会受困于内外城之间,宋军可以居高临下,将其射杀。

除此之外,余玠在冉氏兄弟的建议下,依托钓鱼城依山傍水的优势,凿井取水,开垦荒地,种植蔬菜,囤积粮食。余玠还在四川各地修筑防御工事,这些据点在抗蒙战争中发挥奇效,被称为“四川八柱”

在蜀期间,余玠屡次与蒙古军交手,战功卓著,四川抗蒙形势逐渐好转。

为将在外,最难揣度的是帝王心。1253年,朝中有人诬告余玠独掌大权,怀有二心,宋理宗听信谗言,召余玠回朝。余玠知道大事不妙,忧心忡忡,竟一病不起,还没等到与蒙古军的最终决战,便病死于他一心守护的天府之国。

一个余玠倒下,会有千千万万个余玠站起来!

余玠入蜀时,南宋的另一个“顶梁柱”孟珙,曾从京湖制置使司调拨六千精兵和十万石粮食入蜀支援,这其中就包括其得力干将王坚

王坚出生于宋宁宗庆元四年(1198年),时已年过不惑。

自年少时,王坚就是一热血青年,他起初加入孟宗政、孟珙父子建立的“忠顺军”,参与对金战争。王坚所属的鄂州都统司与岳家军一脉相承,而孟氏父子又是当时名扬天下的将帅,在抗金、抗蒙中屡建大功。王坚一出道,就继承了南宋两支著名军队——岳家军与孟家军的优良传统。

强将手下无弱兵,王坚能被选中,增援西线战场,自有他的过人之处。王坚到后,余玠让他知合州,将精心打造的钓鱼城托付给他。

当时冉氏兄弟已用石头砌成了1.5米厚的城墙,王坚及其副将张珏又进行加筑,竟将钓鱼城的城墙厚度增至5米,不仅可以阻挡大军,还可以抵御蒙古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回回炮

真理还需实践来检验,这钓鱼城到底顶不顶用,一试便知。

1258年,九月,六盘山上,秋风起,蒙哥祭奠成吉思汗,誓师出征。过去二十多年,蒙古攻宋,虽有成果,但进展缓慢,蒙哥急了,他意图先荡平四川,再挥师东进,于是亲率十万大军入蜀。

此次出征,蒙古军势如破竹,数月之间,川西尽皆失守,余玠一手打造的“四川八柱”防御体系支离破碎。

就在蒙古军沉醉于胜利之中时,汉人降将杨大渊跟蒙哥说:“川东的防御工事不可轻视,不如先俘虏附近州县的百姓,掠夺物资,以削弱其实力。”

蒙哥飘了,觉得拿下川东不费吹灰之力,没有采纳杨大渊的建议。1259年,二月,蒙古军来到了王坚镇守的钓鱼城之下。蒙哥一定没想到,这依山傍水的弹丸小城,竟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蒙哥迷之自信,照剧情发展,蒙古大军压境,守将自缚请降,没毛病。恰巧最近归降的顺庆统制晋国宝是王坚老乡,还同为忠顺军出身,蒙哥便派他前去劝降。

晋国宝这怂货竟然有脸来见,王坚一见老战友,气不打一处来,当场破口大骂。晋国宝羞愧难当,悻悻然乘船离开,还没到对岸,王坚转念一想,不能就这么算了,派人乘快船把他揪了回来。

此时,钓鱼城内已聚集附近十几万军民,大半个川蜀之地的抗蒙势力集结于此。王坚为表决心,将叛贼晋国宝斩首示众,号召全城军民,共御强敌。随后,宋军当着蒙古大军的面,将晋国宝的尸首丢到城下。

王坚一波操作猛如虎,蒙哥大怒,下令进攻。城外,蒙军声势浩大,城内,守军屏气凝神,大战一触即发。

钓鱼城三面临水,蒙哥决定发动水陆两路进军。陆军主力由猛将汪德臣率领,驻扎城外,主攻镇西门;南面由史天泽在嘉陵江岸设立水寨,并派战船封锁江面;合州外围则由纽璘率部阻截宋军支援。

王坚居高临下,在城头俯视蒙古军动向,组织军队架设弓弩,迎面痛击蒙古军。

▲从钓鱼城上俯瞰江景。

蒙古军拥有回回炮等大杀器,却需要阵地搭建,离城太近,搭建时会遭到守军干扰,离城太远,又失去了最佳射程。蒙古军不得已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攻城方式,派兵冲到城下,搭云梯强攻。

鏖战至三月,蒙军徒劳无功,仍源源不断补充兵力,就连金帐汗国都派遣一支军队支援。这些生力军战力极强,小将董文蔚率领将士“挟云梯,冒飞石,履崎岖以登,直抵其寨苦战”,差点儿登上钓鱼城,可没过多久就被守军赶下来,只好退兵。

凭借彭大雅和余玠的先见之明以及王坚的出色指挥,钓鱼城终于“钓”上了一条大鱼,蒙哥汗和他的大军在城下只能干着急。

而让蒙古军头疼不已的因素,还有他们极不适应的气候条件。四川盆地,湿润多雨,早已习惯了北方大风“物理攻击”的蒙古军,敌不过南方的“魔法攻击”,再加上水土不服,士兵上吐下泻,军中疟疾横行。

多年来征伐四方,蒙古军队的组成更加多样化,可仍以骑兵为主。战马爱吃干草,潮湿的天气下,衣服都拧不干,干草更难得。马又偏偏很傲娇,强行喂食湿草,容易腹泻。重庆是著名的“火炉”,同处这一带的合州钓鱼城自然十分炎热,马耐寒不耐热,平时作战、运输,运动量很大,到了这一带,蔫了。

那年四月,天降大雨,一下就是20多天,道路泥泞,攻城受阻,蒙军不得不暂缓攻势。

这时,有些聪明人看出来,这仗不能再打了。谋臣术速忽里向蒙哥建议,宋军新建的这几座坚城一时难以攻下,不如留下部分精兵强将镇守四川,大军则继续向东进发,相互呼应,一旦川东的宋军被孤立,必定不战而降。

术速忽里的提议非常中肯,蒙古军不惜一切代价啃下钓鱼城这块弹丸之地,实在是舍本逐末。可蒙哥和手下诸多将领仍执迷不悟地认为,“攻城则功在顷刻”,还差一点儿就能拿下钓鱼城,征服整个四川。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转眼就到了六月,盛夏时节,蒙古军愈发疲惫。王坚灵机一动,想到一条攻心之计,和张珏一起将两条三十斤重的大鱼和上百斤面饼从城上抛下,并致书一封,邀请蒙古军同吃共饮。

与此同时,南宋朝廷听闻川东还有一座小城在坚守,急忙派兵增援。宋理宗以贾似道为京湖、四川宣抚大使,吕文德为四川制置使,负责援助四川战事。

贾似道是宋朝末年出了名的奸相,可此时的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主战派。贾似道了解完钓鱼城战况,即刻命吕文德率军沿水路前进,直达钓鱼城下,夹击蒙古军。

水战毕竟不是蒙古军老本行,纽璘率领的蒙古水军碰上宋军,一下被干到几乎晕船,找不着北。吕文德所部一路向西,抵达重庆,遗憾的是,尽管他们奋力进军,始终无法突破蒙古军的重重包围,打通前往钓鱼城的道路。

钓鱼城,依旧是一座孤城。

夏日炎炎,兵马乏困,蒙古军仍看不到胜利的曙光。钓鱼城久攻不下,蒙哥愈发急躁,丧心病狂地继续围攻,或许,在他的心中,失败比战死更为屈辱。

这一阶段,蒙古军有两次接近成功的机会,都是由汪德臣创造的。汪德臣,出自蒙古族汪古部,是蒙哥手下一员猛将,也是钓鱼城之战中蒙军的主要指挥官。

一天夜里,城外的汪德臣偶然发现,钓鱼城护国门的防御有些松懈,于是带领少量精兵,借由云梯攻上城楼,企图开城门引大军入城。

汪德臣身经百战,经验老道,迅速在城楼上摆开阵势。突如其来的蒙军让宋军胆寒,一时手足无措。钓鱼城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一旦城门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王坚当机立断,亲率50名死士,从“皇洞”悄悄出城。皇洞是钓鱼城初建时开辟的暗道,仅容许一人通过,入口在内城东侧,出口则是东新门外附近的一片密林,主要用于间谍工作。王坚还曾借助皇洞发动过一次斩首行动,偷袭蒙军石子山大营,差点儿客串“杨过”刺杀蒙哥,把蒙哥吓出一身冷汗。

王坚出城后,抄近道登上城楼,打算从后方突击前来夜袭的蒙古军。汪德臣观察敏锐,很快发现后路被断,急忙带兵撤退,在宋军的夹击中退下城来。

汪德臣逃下城楼后,迅速发动大军围歼王坚小队。王坚临危不乱,边战边退,在城上宋军的火力支援下,退回城中,化险为夷。

危情一夜,成就了王坚与汪德臣两位大将的较量。

▲蒙军猛攻,宋军坚守。【剧照】

王坚通过暗道出城,给了汪德臣很大的启发。

2006年3月,钓鱼城西北角的奇胜门地基下发生山体滑坡,暴露出一条隧道。经过考古发掘,专家们发现这条隧道是从城外向城内挖掘的,这也证实当时蒙古军曾借助地道偷袭钓鱼城。

史载,1259年,六月初五,汪德臣再次组织突袭,这次的目标是钓鱼城西北角的外城。

钓鱼城西北山势最为险峻,还有一处天池,即便攻入外城,也处于进退两难的夹层之中,势必遭到内、外城夹击,在常人眼中,绝不是攻城的首选。汪德臣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放手一搏,决定打通地道,通到西北角的外城,事实上,他赌对了。

汪德臣的先遣队进入钓鱼城外城后,发现这里基本没设防,只有马军寨的少数乡兵,大喜过望,正打算继续向内城进军。

蒙古军惊现城内,乡兵们起初吓坏了,可是报国的决心最终盖过了恐惧。马军寨的青壮年们同仇敌忾,在外城的山坡上阻击蒙古军。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马军寨的老百姓们拼死抵抗,把蒙古军挡在山坡上,一直等到王坚、张珏率领正规军前来救援,

王坚沉着应对,不给蒙军任何的机会,蒙古军好不容易通过地道进入外城,也想珍惜来之不易的战果。此一战,王坚身负重伤,蒙古军寸步不让,钓鱼城西北成了双方的修罗场。

蒙哥以为胜利的天平终于倾向自己,而汪德臣虽然计谋得逞,却比蒙哥更加谨慎,认为钓鱼城苦守数月,恐怕力量早已耗尽,不如再次劝降王坚。

蒙古人从不给敌人第二次机会,若对手抵抗,等来的只能是屠杀,可这一次,蒙哥居然同意了汪德臣的主张。

六月二十一日,汪德臣孤身来到钓鱼城下,高喊王坚的名字,声称自己已请求大汗破例不屠城,请王坚赶紧投降。

钓鱼城上的将士们根本不理会汪德臣的劝说,他们对烧杀劫掠的蒙古军恨之入骨。汪德臣正在等待王坚的回复,没想到城上的守军根本就没禀报上级,直接发炮。汪德臣或被击伤,或受惊吓,回到营中没多久,就一命呜呼。

王坚最强的对手汪德臣,死了。

城未攻破,竟折损爱将,蒙哥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七月,他将御营移至钓鱼城西北,他认为,可以延续汪德臣之前的战略,从西北外城猛攻。

为鼓舞士气,蒙哥亲自登上高楼,擂鼓助威,声闻数十里,蒙古军听到大汗的鼓声,更加奋不顾身。只是,两军交战,身为主帅,如此高调,可不太行,No zuo no die啊。王坚调来大炮,向擂鼓之人射击,直接就把蒙哥轰飞,鼓声戛然而止。

这一次炮击之后,蒙古军开始撤军,七月二十一日,蒙哥死于军中

关于蒙哥的死因,众说纷纭,或云气死,或云病死,或云中炮击死,或云中飞矢死。但可以肯定的是,蒙哥的死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蒙古帝国内部展开了激烈的内斗,出征各地的各系贵族或多或少地卷入其中,暂缓征服的脚步。

蒙哥的弟弟中,积极汉化的忽必烈和反对汉化的幼弟阿里不哥兵刃相向,最后,忽必烈胜出。忽必烈一向以唐太宗为偶像,说过:“唐文皇为秦王时,广延四方文学之士,讲论治道,终致太平,喜为慕焉。”李世民正是踏着兄弟们的尸身登上皇位,忽必烈也是如此。

▲元世祖忽必烈。【剧照】

蒙哥的另一个弟弟,建立伊利汗国的旭烈兀支持忽必烈,在此之前,他曾横贯东欧大草原、征服西南亚、灭阿拉伯帝国,而钓鱼城的一声惊天炮响,让他不得不回师东归。

钓鱼城建城不过十几年,凭借城池牢固,军民同心,将不可一世的蒙古军拖垮,被赞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王坚等人用来之不易的胜利阻止了蒙古大军的步伐,这一蝴蝶效应最终也改变了世界历史。

可惜,劳苦功高的王坚却没有得到宋廷重视,1264年,他因受贾似道排挤,忧愤而死。

王坚离开后,张珏接过镇守钓鱼城的重担。1275年,蒙古军再度入蜀,这一回,他们志在必得,张珏留下王立守钓鱼城,自己率军驰援重庆,不仅解了重庆之围,还收复了几座城。

元朝得知此事,想起当年蒙哥汗就在这附近丢了性命,马虎不得,便加大增援,几座城池得而复失,张珏被围困于重庆。

元朝大臣李德辉派人向张珏传话:“你作为臣子,并不比宋室的子孙更亲,合州作为一个州,也不比宋朝的天下更大,现在天下都已归顺大元,你还在山穷水尽之处负隅顽抗,这不怪吗?”

张珏不听,继续抵抗,终敌不过蒙元大军,重庆沦陷,有心御敌,无力回天。

在巷战中,张珏知道已无胜算,跑回家与妻小道别,打算喝毒药自尽,部下却把他的毒药藏了起来。于是,张珏转头乘船载妻小东逃,半路上又想凿船自沉,左右急忙夺过他的斧头,扔到江里。张珏想跳水自尽,家人又紧紧地拉住他。

第二天,张珏在半路上被俘,在被押往大都的路上,他用弓弦自缢而死,保全了名节。

直到1279年,宋亡,钓鱼城还未丢失。钓鱼城中有一个被命名为“皇宫”的建筑,正是表明,城内的军民,无论大宋天下如何倾覆,他们都会坚守到底,迎接大宋天子的到来。

由于寡不敌众,钓鱼城最后一任守将王立最终被迫开城投降,这座小城完成了其最后的使命,从建成到陷落,在数十年的抗蒙斗争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上帝之鞭,折此城下。

元军入城后,一改以往的规矩,没有屠城,对这座川蜀之地最后的屏障致以崇高的敬意。看来,到最后,怼天怼地的蒙古人,也不得不深深折服于钓鱼城的军民,佩服王坚、张珏,以及无数无名英雄创造的奇迹。

当我们为微不足道的挫折而怅然若失,为不值一提的迷茫而彷徨不前,或许,可以想想王坚他们,想想当年危如累卵的钓鱼城,想一想,真正的英雄,在绝境之中是怎样抗争的。

(元)脱脱等:《宋史》,中华书局,1985年版

(明)宋濂等:《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版

葛剑雄:《史迹记踪》,广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

黄如一:《钓鱼城保卫战》,贵州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

原标题:报告文学《香炉》全景展示干部好榜样谷文昌

编者按:谷文昌是红旗渠所在地河南省林县人,1950年5月随军渡海解放东山岛,留在那里工作一直到1964年,其间担任东山县委书记10年。谷文昌和县委一班人带领群众改造自然和社会,变风沙肆虐的荒岛为海上绿洲。他以自己的一心为民、敢于担当、无私奉献、清正廉洁,在老百姓心中树起一座不朽的丰碑,也成为党员领导干部学习的楷模。习近平总书记多次点赞谷文昌。9月7日,本报全文发表习近平总书记《做焦裕禄式的县委书记》重要讲话。本期刊发的报告文学《香炉》,为我们全景展示了另一位领导干部好榜样谷文昌的事迹和风采。

又是一年清明节,我回到家乡,位于福建省南端的东山岛。这个面积194平方公里的海岛,不仅发生过1950年国民党抓壮丁制造的“寡妇村”旷世悲剧,还发生了1953年7月国共两党最后的一次战役——东山战役。更让世人瞩目的是,这里来了一位太行山打石匠出身的县委书记,带领东山人民把昔日风沙肆虐的荒凉海岛变成了东海绿洲。他去世已经34年了,东山人民依然深切怀念着他。

多年来,家乡的父老乡亲有一个习俗,“先敬谷公,后祭祖宗”。我来到了位于赤山林场的谷文昌陵园,瞻仰这位人们敬重的县委书记。只见谷公坟前,摆放着一个插满香火的花岗岩香炉,香炉上凿着“谷公——人民敬仰”六个字,看得出,香炉来自民间,香炉上的字并不是什么书法家所题,但却是一笔一笔用心凿上去的。

凝视着香炉,我心潮澎湃。一个县委书记去世多年,百姓始终铭记着他,这深层的原因在哪里?香炉到底是谁送的?这背后隐含着哪些感人的故事?

我踏上了寻觅香炉捐献者之路。

有一个叫山口的村庄,引起了我的关注。记得上世纪80年代末,东山县委宣传部一位干部向我讲述过一件事,同样是清明节,在通往赤山林场的小路上,他遇见了山口村的一位老阿婆,阿婆肩上挑着两个篮子,篮子里头放满了供品。他问这位阿婆,怎么到林场去扫墓呢?老阿婆动情地说,孩子,我这是去看看谷书记。谷书记让我们苦命的“乞丐村”变成了今天的“幸福村”。如今,我们都成了万元户,可谷书记他清贫啊,我想去给谷书记点柱香,烧一些纸钱。

听了这段描述,我心里一阵悸动,这是东山百姓用民间方式表达对谷书记的缅怀呀。

在去山口村之前,我先走访了曾经在谷文昌身边工作过的几位老同志,查阅了相关资料,这让我走近了谷文昌。

解放前,地处风口的山口村,是全县土地最贫瘠、风沙最严重的贫穷村庄,村里流传着一首心酸的民谣:沙虎无情田屋休,作物十种九无收。春旱无雨粮草绝,柴米水盐贵如油。夏天出门沙烫脚,行路沙软三七抽(行走沙中十步退三步)。秋冬风沙扑目睭(眼睛),何时能解苦和愁。年复一年,村民们“春搬沙,夏种地,秋抢收,冬又埋”。为了活命,只好拖儿带女四处漂泊乞讨,全村900多人口,常年流落他乡讨饭的就有600多人,山口村成了远近闻名的“乞丐村”。

1954年暮秋的一天,时任东山县长的谷文昌带着通讯员陈掌国一道下乡,途经白埕村附近一个破旧雨亭时,只见迎面走来了一群衣衫褴褛、挎着篮子、拄着棍子的村民。谷文昌上前问其中一位老阿婆,是哪个村的,要到哪里去。阿婆告诉谷文昌,自己的名字叫沈万岱,来自山口村,是去赶集的。经再三询问,阿婆才支支吾吾说出是去讨饭的。谷文昌问道:“不是已经分了田地了吗?”阿婆说:“地是分了,可都被风沙给埋了,村里的后生前些年都被国民党抓丁了,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只能外出讨饭,呆在家里只能被饿死。”

老阿婆的话,深深刺痛了谷文昌的心。他联想起自己少年时逃荒的痛苦经历。他生长在河南太行山区一个贫穷的小山村,由于家境贫寒,不得不中断读不到一年的私塾,跟着哥哥逃荒到山西长治当长工。他种地、挖窑洞、当石匠,寒来暑往,餐风露宿,用血汗换来一些粮食,还要挑着粮食,翻山越岭,走了三百多里地,一直从晋东南走到河南林县的小山村,让一家人度过饥荒。谷文昌深知逃荒的凄苦与悲凉。他想,共产党领导人民翻身得解放,为的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眼前,这一方百姓还要离乡背井去逃荒,作为县长问心有愧呀!他含着热泪,动情地对逃荒的村民说:“乡亲们,我是县长谷文昌,我对不住你们呀!刚才沈万岱阿婆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乡亲们回去吧,请相信我,我们一定要把风沙治住,日子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谷文昌彻夜不眠,他戴上眼镜,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翻阅着办公室送来的东山史料:

明代中期以后,倭寇猖獗,海盗啸聚,铜山(东山史称铜山)处于闽粤沿海要塞,深受祸害。戚继光率领义乌兵入闽征剿,戍守陈平古渡(即今八尺门)。铜山百姓食箪浆壶,犒慰军队,配合戚家军痛击倭寇。英勇的铜山人民,还先后在东赤港、宫前湾、南门湾、走马溪围歼击退来犯的寇盗。

明末清初,铜山水寨大山是郑成功收复台湾的重要屯兵据点。铜山有上千子弟随郑成功收复、开发台湾。

接下来的字里行间,展现了东山军民抗击日寇的悲壮画面。

1939年7月12日、8月23日和1940年2月12日,以台湾日军司令部参谋兼华南特务机关长山本募为首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与盘踞于粤东地区的伪“和平建国军”分别三次进犯东山岛,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据当时福建《大成晚报》载:自民国二十六年至二十八年十月止,全省各县遭日寇蹂躏最惨烈为闽南之东山。

面对日本侵略者的残暴行径,东山军民为保家卫国,同仇敌忾,浴血奋战,三次击退日本侵略者。抗战期间,苦难深重的东山人民还捐款购置一架支援抗战的飞机,命名为“东山号”。

“苦难的海岛,英雄的人民啊!”谷文昌热泪盈眶。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干泪水,当他再度把眼镜戴上时,一段触目惊心的文字映入他的眼帘。

在东山,“春夏苦旱灾,秋冬风沙害。一年四季里,月月都有灾。”解放前近百年间,东山被风沙埋没了十三个村庄,三万多亩耕地,毁掉一千多幢民房,东山原有七个“蔡姓”村,被风沙埋得只剩四个。由于风沙干旱,老百姓烧柴火都成问题。1948年,有七个妇女摇了一条小船过海去打柴,遇到大风,海浪把船给掀翻了,七个打柴的妇女全死了。其中一个妇女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风沙灾害给东山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

此时,谷文昌脑海中又浮现出白天下乡路上遇到山口村外出乞讨村民时的情景。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今夜是大潮,海湾那边传来了深沉的涛声,这涛声如同东山百姓的呼唤,一阵一阵撞击着他的心:“不救民于苦难,要共产党人来干啥?”

一个从根本上改变东山人民生存环境的想法,在谷文昌的脑海中形成。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那么,东山岛风沙运动的规律是什么呢?

在海岛东南部风沙弥漫的沙丘上,行进着一支小队伍,这支队伍的名称叫“沙荒调研队”,队长正是谷文昌。他穿着一身泛白的旧军装,带领着林科所技术人员逐个沙丘、逐个山岗实地勘察测量。饿了,啃一口干粮,渴了,喝一口行军壶的凉水。夏日骄阳似火,沙子发烫,就用植物蔓藤裹住双脚,在沙丘上艰难行进。冬天,大风夹着沙粒,拍打在脸上,双眼涔出泪水,用手揉一揉,继续前行。就这样,从苏峰尖到澳角山,从亲营山到南门湾,调研队踏遍了东山岛的421个山头,把一个个风口的风力,一座座沙丘的位置和运行轨迹详细记录下来。

夜晚,谷文昌召开各种座谈会,听取治理风沙的意见。多年的劳累和繁重的工作,剥夺了他健壮的体魄,落下了胃病、肺病,常常头晕、咳嗽,有时胃痛折磨得他直冒冷汗,他就用棍子顶着肚子,强忍剧痛坚持调研。终于,他弄清楚,位于海岛东南角的白埕、山口、湖塘结合部一个叫的赤山的地方,是岛上的“风口”“沙喉”,要战胜风沙,必须先扼住它。

“筑堤拦沙、种草固沙、造林防沙”,治沙方案初步形成。说干就干,很快,轰轰烈烈的植树治沙行动开始了。短短时间内,就在风口地带筑起39条2米高、10米宽、全

长22000多米的挡沙堤,人们撒下了成吨的草种,还种下了从岛外运来的树苗。

可是,无情的风沙摧垮了沙堤,播下的草籽、种下的树苗也夭折在黄沙下。1954年到1955年,八次大规模植树,均以失败告终。

不少人的信心发生动摇,干部中也出现不同声音,千百年来,东山的风沙从来没有被制服过,现在就能制服得了吗?屡战屡败,不知还会有多少次失败在等待着,东山这样贫穷,财力和心力能承受得了吗?

面对肆虐的风沙,面对夭折的树苗,面对各种泄气的议论,已是东山县委书记的谷文昌承受着巨大压力。谷文昌思想激烈地碰撞着,是坚持还是放弃?放弃容易坚持难,可如果就此罢休,东山百姓将继续饱受风沙干旱之苦,旧社会村民外出逃荒的情景就会重演,怎么面对东山的父老乡亲?

面对漫漫黄沙,这位来自太行山的“石匠”,把一个个问号拉直成一个个斩钉截铁的感叹号:历朝历代做不到的事,我们共产党人一定要做到!不制服风沙,就让风沙把我埋葬!

这不是空泛的豪言壮语,这是一个共产党人对人民的庄严承诺,不留任何余地和退路的承诺。

在这关节点上,谷文昌得悉一个消息,白埕村有位农民在沙地里挖出了能烧火的泥土。泥土竟然可以燃烧?谷文昌在老乡的陪同下赶到现场,挖出几锹黑黄相间的泥炭土,只见泥炭土中木质纤维还清晰可见。他将泥炭土带回,晒干后放进灶膛,噗的一声,只见一朵灿烂的火花从泥土中喷吐而起,谷文昌的心里也燃起一团熊熊的希望之火,说明远古的东山是森林覆盖的绿洲,东山可以种树,东山可以种成树!

必须找到能够抗击风沙盐碱的先锋树种。谷文昌发动机关干部、林业技术人员翻阅资料、打电话联系,查询全省乃至全国兄弟县有关植树治沙的消息,终于了解到,广东电白县在海边种活了成片的木麻黄。他立即派人到电白学习取经。1957年春天,在海岛的东南部,种下了从岛外引进的木麻黄、桉树、相思树、苦楝树、马尾松等十几个品种20万株树苗,结果只存活了六株木麻黄。而正是这六株木麻黄,证明了其在风沙盐碱环境中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谷文昌立即组织人员,分赴厦门、浙江、电白等地大规模采集木麻黄树种,并通过福建省林业厅提请国家林业部,从外交途径引进国外木麻黄种子。他还迅速建立了木麻黄苗圃,并组建了53支造林队,为大规模种植木麻黄做好准备。

谷文昌代表东山县委向全县人民发出“上战秃头山,下战飞沙滩,绿化全海岛,建设新东山”的号召。这四句话,铿锵有力,目标明确,简单明了,抓住人心。

1958年春天,东山人民在县委的领导下,再次与风妖叫板、与沙虎较量,在白埕、湖塘、梧龙、山口等地一鼓作气种下了1000多万株木麻黄。

然而,这回虽然选对了树种,却选错了种植的时机。一场倒春寒袭来,东北风一刮就是一个多月,种下的树苗几乎全军覆没。1000多万株木麻黄仅存活了九株。东山人的心又凉了。有人说,东山人命苦,这树是种不成了。白埕村一位老汉甚至跟人打赌:“这沙滩上要能种成树,我从白埕翻跟斗一直翻到西埔(县城)。”

可这回,谷文昌心里有谱了。他蹲在成活的木麻黄跟前,像慈母爱抚着婴孩,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他的眼前升腾着绿色的希望:“有九棵,就有九百棵、九千棵、九万棵…………”

一个造林试验小组应运而生,谷文昌亲自担任试验小组的组长。他要通过试验搞清楚,这木麻黄在东山的特定环境下,什么温度,什么时段种植最合适。谷文昌采用了排除法,去掉不合适的,就是合适的。当年在太行山凿石头不就是采用排除法吗?

试验小组就在那九棵成活的木麻黄附近,实行“旬旬造林”,种下20多亩试验林,定时观察气温、湿度、风向、风力对新种植下的木麻黄在回青、成活方面的影响。

这是一份极为宝贵的观察分析:

木麻黄的最佳种植气温为25摄氏度,地温为23摄氏度。在东山,5月下旬至7月,气温较稳定,种下的木麻黄3天便足以成活。

种植木麻黄必须掌握六大技术要点:大坑深栽、带土栽种、晴天挖窟、雨天造林、保护管理、防治虫害。

谷文昌要求把这些技术要点印成小册子,分发到各大队、生产小队,人手一册。这些要点和做法在今天依然具有指导意义。

1958年12月20日,东山县再次举行植树造林誓师大会。这一次,是在总结经验教训、掌握科学规律、做好充分准备基础上的植树造林大会战。

从此,东山有了这样壮观的场面:一下雨,广播里马上播送造林紧急通知,东山的干部群众、驻岛部队就冒雨出动,荒山、沙滩布满造林大军。在那些日子里,谷文昌强忍着肺病、胃病的折磨,和班子成员一起,全部身心扑在植树造林上。在沙滩上,在苗圃里,在荒山坡,处处闪动着谷文昌那披着斗篷、永不疲倦的消瘦身影。东山人从这亲切的身影上,感受到共产党人心系百姓、造福人民的情怀,尊重科学、实事求是的精神,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意志。他鼓舞、激励着东山人勇敢地与风沙较量,向贫穷落后抗争,用辛劳和智慧,去实现绿色的希望。

天亦为之动容,连降喜雨,种下的木麻黄成活了,大面积成活了。到了60年代初,谷文昌带领全县人民植树造林82000亩,全岛421座山头披上绿装,34000多亩的木麻黄主干带,在38公里长的海岸线上筑起了一道“绿色长城”。接着,美国湿地松、日本银桦、法国梧桐也相继站稳了脚跟,形成第二道绿色屏障。再下来,是漫山遍野的果树,绿荫掩映中的村庄。整个海岛绿化率达96%以上,岛上风力减弱了41%~61%,冬天温度提高了1.5%,蒸发量减少22%,相对湿度提高10%~25%。

东山岛这只土黄色的蝴蝶变成了绿色的蝴蝶,在碧波万顷的东海上翩翩起舞了。东山人世世代代遥不可及的梦想,终于在共产党人的领导下实现了。

多年以后,有位台湾同胞回东山探亲时,特地带来一袋树籽,当他看到昔日的荒滩变成茂密的森林,所有的山头都披上了绿装,不由得惊呆了:“奇迹,人间奇迹啊!”

我来到了昔日地处“风口”“沙喉”,而今隐藏在林荫中的山口村,寻找二十几年前清明节那位致富不忘谷书记的老阿婆,或许她知道香炉是谁捐赠的。可是,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老人家还健在吗?山口行政村有五个自然村,她是哪个自然村的,叫什么名字?虽然事先我和镇上干部取得联系,拜托他们帮助寻找,但是心里依然没底,甚至有几分忐忑。

让我欣喜的是,在山口村敞亮的村部,我见到了这位94岁的老阿婆,她的名字叫何赛玉。一同前来的还有当年植树造林时的生产队长,现已80岁的老人陈细乒。何赛玉阿婆看起来显得很瘦小,满脸的皱纹刻着岁月的沧桑,据说前不久摔伤过,走路还有些不方便,可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老人家的眼神依然明亮,说话口齿也很清楚。当我向她询问为什么每年清明节都要去林子里给谷文昌扫墓时,老阿婆激动地说:“谷书记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老人家向我叙述了她一生的坎坷遭遇:“我出生在海岛北部的前何村,出生后不久,狠心的母亲把我丢在路旁‘放生’。有一个好心人路过时看到了我,不忍心让我这样活活死去,抱着我,走过了一村又一村,求人把我收养。也不知进了多少村庄,就是没有人愿意收养我。后来,在一个叫探石村的地方,遇到了一位从山口村出来要饭的奶奶。这位奶奶从好心人手上接下了快要断气的我。奶奶用她讨乞的地瓜丝汤喂养了我,救活了我。从此,我就生活在奶奶家。”我问道:“那后来这位奶奶呢?”阿婆哽咽着说:“奶奶她在一次外出乞讨的时候,饿死在漳浦县一个叫浦南桥的地方,尸骨都没有找到,我们都没有一个给奶奶上坟的地方。”听到这里,我不禁流下了热泪。一位靠乞讨度日的老人,却用她一颗善良的心救活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然而她自己却饿死在逃荒的旷野中…………

一阵静默。我小心地问:“阿婆,你是不是也…………”我欲言又止,生怕刺伤阿婆的心。阿婆明白了我的意思:“孩子,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去讨饭吗,实在见笑(在东山方言中“见笑”是很难为情的意思),风沙把田地都盖住了,种不成庄稼啊,我和当年奶奶一样,提着篮子,端上破碗,到外乡去讨饭。”我问:“那咱们山口村的乡亲是什么时候过上好日子的呢?”坐在一旁的陈细乒老人接过话题:“是谷书记来了,组织我们种木麻黄。木麻黄这种树在下雨天种才容易活。老天一下雨,全村不管男人女人都上场,有的戴着斗笠,有的穿着蓑衣,有的头上裹着破衣服,越是下大雨越是大种树,晚上也不停。谷书记经常到我们村,穿着雨披,跟着我们一起种树,那场面想起来,好像就在眼前。就这样,光我们山口村就种了4600亩的木麻黄。有了这些木麻黄挡住风沙,不仅地上能种庄稼,还种了黑珍珠莲雾,还发展了水产养殖业。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洋楼。”说到这里,老人咧着嘴,憨厚地笑了。何赛玉阿婆接上话茬:“我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现在,孙子、重孙加起来都有五六十个了。没有谷书记,就没有我今天啊!”老人家激动地说:“等我的腿好了,我还要去给谷书记上坟,带着我的儿子、孙子、重孙,祖孙四代人一起去给谷书记烧香。”我抓住时机问道:“阿婆,你知道谷书记坟前的香炉是谁送的吗?”阿婆想了想说:“我刚去烧香的时候,记得那里摆着一个插香火用的陶罐子,后来就有了石香炉,也不知道是谁放上去的。”

这时,有位小伙子开着一辆轿车来到村部门口,村支部书记告诉我,这是何赛玉阿婆的外孙,是来接老人家回去吃饭的。

望着渐渐远去的轿车,我庆幸何赛玉老人没有重蹈当年老奶奶的命运,终于有了自己幸福的晚年。何赛玉老人命运的变化,不正是山口村乃至整个东山岛百姓命运变化的缩影吗?

我觉得山口村之行很有收获,然而我依然带着一点遗憾,因为,还没有找到香炉的捐献者。

寻找香炉捐献者的线索中断了,我心里有些茫然。

傍晚,我穿过林带,来到离住地不远的马銮湾。漫步在平缓细软的沙滩上,只见海面上渔火闪烁,宛若天幕摇落的星辰,那是渔民用灯光在诱捕“小管”(小鱿鱼)。可我无心欣赏这海上夜景,心思还在那个香炉上。

忽然,眼前一组画面吸引了我。月光下,几个渔民驾着一条小木船将一张大渔网撒入附近海中。沙滩上,十几个渔民排成两队,每个人腰上系着一条绳子,绳子采用活结系着渔网的粗大绳子,依靠腰力和双手牢牢抓住大绳子往岸上拉。走近一看,拉网的渔民有男的,也有女的。我忍不住脱掉鞋袜,卷起裤脚,加入拉网的行列。因为说的都是家乡方言,我很快就和拉网的渔民们聊了起来。一位叫阿生的小伙子告诉我,他们是来自附近的铜钵村,祖祖辈辈就在这个海湾拉山网。解放前,都是女人种田,男人捕鱼。拉网时,还一边踩着节奏喊着号子。阿生的话,让我如临其境,我问道:“那为什么后来女人也来拉山网呢?”阿生告诉我,当年国民党军队撤退时抓壮丁,把村里的男人差不多都抓光了,为了生计,女人也只好出来拉网捕鱼,现在女人拉山网就成习惯了。

阿生的话提醒了我,1950年国民党军队撤离时,在东山岛大肆抓壮丁,铜钵村深受其害,成了远近闻名的“寡妇村”。解放后,对这些活寡妇的身份如何认定,是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是谷文昌冒着极大风险,积极提议,对这些苦难深重的活寡妇做出“兵灾家属”的定性,一项德政暖了苦命人的心。谷文昌坟前的香炉会不会就是铜钵村的乡亲们送的呢?

我来到了寡妇村展览馆,老馆长黄镇国陪着我,一边参观纪念馆,一边向我叙述着那段难忘的往事。

1949年6月,一批从淮海战役溃退的国民党部队进驻东山,因为官多兵少,号称“军官团”。同年9月,“军官团”改编为“国防第七纵队”,12月份整编为陆军第58师,师长洪伟达,号称“再生部队”。怎么个“再生”法呢?抓丁,靠抓丁,抓满一个排的,排长升连长,抓满一个连的,连长升营长。

1950年5月10日凌晨2时,洪伟达部突然包围铜钵村,以查户口为名,掳走147名壮丁,其中年幼者仅17岁,年长者55岁,已婚者91人。而当时的铜钵村只有298户1334口人。遭此浩劫的铜钵村,三日不见炊烟,从此成为远近闻名的“寡妇村”。

两天后,东山解放。时任南下干部长江支队第五大队三中队五小队队长的谷文昌,随军解放东山岛,并担任了城关区区委书记。铜钵村就在城关区辖区内。在村党支部书记谢老太的陪同下,谷文昌多次来到这个灾难深重的小村庄。

在马銮湾,铜钵村的妇女们汗水夹着泪水,艰难地拉着网绳,唱着以前男人们拉网时唱的号子歌:搬网真艰苦,行是倒退步,食是番薯箍(块),配是鳁仔涂,穿是布袋布,睏是珍珠铺(沙滩),天光搬到日落埠,实在饿死某(妻)囝路。号子声声,撕人心肺…………

榕树下,铜钵村的妇女们一边织着渔网,一边唱着自己编词的歌册调:门前海水平波波,哪知人间有银河。多少年来断七夕,何时鹊桥接阿哥?歌声如诉如泣,催人泪下…………

池塘边,铜钵村的妇女为了给庄稼戽水,把扁担插在一头,将戽桶一端的绳子系在扁担上,自己背着孩子拽着戽桶另一端的绳子,一桶一桶地从池塘往庄稼地戽水。过去夫妻俩一起戽水变成了单人戽水。戽着戽着,扁担倒下了,戽桶撞碎了,女人的心也随之碎了…………

在谢老太书记的陪同下,谷文昌走访了这些苦命女人的家。他发现,这些女人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总是多摆着一副碗筷,那是特地为离别的亲人摆下的。再看锅里,是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地瓜丝汤。他还看到了这些女人用心收藏的一把手电筒、一块银元、一只布鞋…………这是她们的男人被抓壮丁时留下的。现在,见物如见人,见物不见人,女人的心在流泪、在流血。此时,她们并不知道面前这位脸庞黝黑、穿着一身褪色军装的中年人就是谷文昌,但直觉告诉她们,这是一位古道热肠、可以倾诉心声的好人。

面对铜钵村女人那无助和痛楚的目光,谷文昌的心阵阵颤动,这些无辜的、苦命的女人,却被当作“敌伪家属”对待,她们承受着亲人分离的苦痛和精神上的煎熬。谷文昌陷入了沉思。

不久,谷文昌担任了县委组织部部长。他了解到,东山岛人口只有83000多人,而国民党军队撤离东山前,先后三次抓丁就抓走4000多人,如果算上社会关系,兵灾涉及的人数接近全县总人口的一半,怎么可以把这些老百姓推到对立面呢?一个大胆而坚定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

县工委五人小组会议上,谷文昌郑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把“敌伪家属”改成“兵灾家属”。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了,有人担心,这涉及政策定性问题,政治风险太大,会不会犯阶级立场的错误。也有人担心,现在东山刚解放,海面上很不平静,岛上敌特活动非常频繁,谁能够保证,敌特和这些国民党兵的家属没有联系?有人建议,以前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难题,是不是报给上级,等上级有一个明确的意见再讨论。

这是一次关系到兵灾家属政治命运的讨论,作为倡议者,谷文昌承受着巨大压力,也冒着极大风险。然而,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担当。

谷文昌平缓而又坚定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这些被国民党抓走的壮丁,出身和我们一样,都是本分的、穷苦的农民,他们是被国民党用刺刀强行掳走的。离开父母,抛妻别子,并非他们所愿,他们是受害者呀。他们的家人正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国民党给她们带来了灾难,我们共产党人必须救她们于苦难,她们生活在冰雪之中,我们不能雪上加霜,而应该雪中送炭!”谷文昌停顿片刻,接着说:“我想,只要我们做的事情对党、对百姓有利,上级终究会理解和支持的。”谷文昌的一番话,打动了县委一班人的心。

从此,在东山岛,“敌伪家属”改成了“兵灾家属”,“敌伪”、“兵灾”两字之差,天壤之别。这些原本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女人,犹如枯木逢春,政治上有了地位,生活上得到照顾,她们有了做人的尊严,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她们带着感恩之心跟着党走,带着满腔热情建设新的家园,带着希望期盼着亲人的归来。

“兵灾家属”这项德政的人心效应,在接下来的东山战役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1953年7月15日晚11时30分,谷文昌(时任东山县长)办公室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电话是东山守备部队公安80团团长游梅耀打来的:“老谷,我们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请你速到我的指挥所来。”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游梅耀通报了福州军区紧急电报的内容,今晚,敌舰艇十二艘、机帆船数十艘,载兵万余从金门出发,有对我行大规模袭扰之企图。根据判断,国民党军队大约出动了一个加强师,目标很可能就是东山岛。由于守岛部队只有1200人,与进犯之敌力量对比悬殊,叶飞司令员电示,守岛部队可作机动防御,于16日晨4时以前撤出东山岛。然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

游梅耀说:“我的意见是坚守东山岛,等待大部队的增援。地方党政机关干部连同家属,要在天亮以前全部撤出东山岛,撤出时我派部队负责掩护!”接着,他陈述坚守东山岛的理由:“如果守岛部队撤出,国民党军队登陆后就会利用我们挖好的坑道、修好的工事,给我们实施反击造成很大麻烦。现在,我们进入坑道、工事,就能有效阻击进犯之敌,为增援部队赢得时间。”

谷文昌不停地吸着烟,听完游梅耀的分析,他掐灭了烟头:“我完全赞同游团长的分析。东山县委、县政府、东山的地方干部将会与守岛部队战斗在一起,决不后撤一步。会后我们马上做部署,各乡镇自卫队、救护队在执勤地区集合待命。机关干部、武工队、民兵立即进入岗位,担任战勤和作战任务,全力支援守岛部队。”

谷文昌的一番话坚定了游梅耀的决心,这位身经百战的老红军高兴地说:“好!虽然我只有1200名战斗人员,可背后有83000东山人民的支持。我立即向叶飞司令员报告。”

谷文昌走出指挥所,他下意识地朝着海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雾气氤氲,透着几分诡秘与莫测。眼前的村庄则显得特别寂静,寂静得出奇,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还沉浸在睡梦中。

东山解放三年来,岛上军民天天搞备战,天天说“狼来了”,这回“狼”真的来了。

国民党军队13000多人,由金门防卫部司令胡琏直接指挥,在海、空军配合下,扑向东山岛。

“高安号”驱逐舰,指挥舱内,胡琏的目光死死盯着军用地图,参谋人员随时向他报告战局进展情况。和共军打了多年交道,他不敢掉以轻心。

此次攻打东山岛的作战意图是,配合朝鲜战场,对解放军实行军事上牵制,同时也是“反攻大陆”的一次前哨战。作战计划是,用舰炮火力和航空兵火力掩护部队登陆,在岛之东南侧分三路向北推进;同时空降一个支队于岛之北侧,迅速占领东山岛与大陆联系的唯一通道八尺门渡口,切断守岛部队的退路和堵截大陆部队对东山岛的增援;以突击大队突破解放军守岛部队的前沿阵地,攻下200高地,然后插入纵深与伞兵会合,在四至八个小时内占领全岛。

应该说,单纯从军事角度上看,这一作战计划堪称严密。然而,这个计划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民心民力对战场的影响。

在激烈的守岛阻击战中,刚刚解放三年的东山人民用英勇的行动保卫新生的政权,支援守岛部队。他(她)们冒着枪林弹雨,为坚守阵地的部队源源不断地送上弹药,挑来一担担开水、一桶桶地瓜粥,用担架抬下一个个受伤的战士。而这其中,有不少就是“兵灾家属”。

距离200高地不远的石坛村,有位中年妇女,把两名来不及转移的负伤战士藏在家里,用珍藏了十年的一块嫁妆红布给伤员包扎好伤口,并机智地与前来搜查的国民党官兵周旋,成功地掩护了负伤的战士。这位中年妇女被解放军战士亲切地称为“海防战士的妈妈”,她的名字叫刘杏,丈夫被国民党抓丁去了台湾。

16日晨,一股国民党部队占领了东沈村。这时,乡长和几位干部因忙于安排支前,来不及转移,在一位村妇的帮助下,隐蔽在民兵队部的隔壁几间草房里。这股国民党部队包围了这位村妇的房子,并架起四挺机枪,因为这栋房子墙壁上写着“民兵队部”的字样。国民党兵用刺刀对着村妇,逼她说出民兵、干部隐藏的地方。村妇沉着冷静地说:“我是一个寡妇,自己都顾不了,还顾得上什么民兵干部。我的儿子被你们抓去当兵,你们可认得他?”国民党兵认为她是“国军军属”,又是寡妇,只好放了她。这位冒着生命危险掩护干部的村妇,名字叫叶明花,她的儿子也在1950年被国民党抓了壮丁。

钱岗村一位叫林保桃的“兵灾家属”,丈夫孙罗仔1950年被国民党抓壮丁,这次也随国民党部队登岛。他望着熟悉的家乡,特别思念家中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可是,他又担心回家后有生命危险,还会连累家人。经过内心的痛苦挣扎,终于决定豁出去。他利用夜幕掩护,顺着水沟悄悄潜回家。他本想和妻子、女儿见上一面就走,可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久别重逢的夫妻相拥痛哭。林保桃告诉丈夫,东山解放以后,家里没有因为他被国民党抓壮丁而受到歧视,而是作为“兵灾家属”得到政府的照顾。家里不仅分到了土地,自己还当上了村长。终于,孙罗仔在妻子的劝说下,打消了惊恐和疑虑,留在了亲人的身边。

再回到停泊在海上的“高安号”。军事地图上的攻防标示,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让胡琏万万没有想到,在东山百姓的支持下,装备简陋的共军守备部队,始终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岛上核心阵地上,一直坚守到援军的到来。空降到八尺门的伞兵,也被分割包围歼灭,他的“切断共军守岛部队退路和堵截大陆部队对东山岛增援”的计划破产了。16日上午11时,解放军31军91师272团就渡过八尺门海峡登岛作战。17日凌晨,增援的大部队已像潮水般涌上海岛。他无奈地下达命令:“留下部分部队阻击增援的共军,掩护主力向海滩撤退。”17日晚上7时,胡琏的舰队带着退下来的登岛部队仓皇撤离东山,来不及上船的数千名“弟兄”在湖尾海滩,全部被解放军“缴枪不杀”。

毛泽东获悉东山保卫战胜利的消息,高兴地说:“东山保卫战的胜利,不光是东山的胜利,也不光是福建的胜利,而是全国的胜利。”

十天之后,《朝鲜停战协定》签订。东山战役之后,国民党军队停止了对大陆的军事行动。

从硝烟弥漫的东山战役,回到寂静而凝重的寡妇村展览馆,我凝视着挂在墙上一幅幅当年丈夫被抓壮丁的“寡妇”照片,她们是林秀真、林秀春、林宝月、林招玉…………每个“寡妇”都有年轻与年老时的对比照,一个是年轻美丽、眼中带着清纯的村姑,一个是满面皱纹、眼中饱含沧桑的老阿婆,这强烈的反差让人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痛。她们本该有属于自己的美好而平凡的人生,1950年那场兵灾改变了她们的命运。她们是不幸的,国民党军队给她们造成深重的苦难;她们又是幸运的,共产党的德政温暖慰藉了她们的心。她们由衷地感谢共产党,感谢共产党派来了谷文昌这样的好干部。

我想,香炉或许就是这当中的哪位阿婆送的。于是,悄声问黄馆长:“这些老人还健在吗?我方便去拜访她们吗?”黄馆长告诉我:“现在村里还有六七位健在的阿婆,但她们都年事已高,记忆也都模糊了。”我明白了,我不忍心再去打搅老人们归于平静的生活。

黄馆长把我带到了工作室,按家乡的风俗,热情地请我喝功夫茶。我们边喝茶,边继续聊着。黄馆长不经意中向我谈起了一件事情:“谷书记去世以后,他的妻子史英萍曾经两次来到铜钵村,关心着兵灾家属的命运。她每次都是自己掏钱买车票从漳州坐公交车来的。听说,她还用离休金先后救助过六个贫困大学生。谷书记家风好啊!”

六个贫困大学生?黄馆长的话使我想起了二十年前曾经在《闽南日报》看到的一篇通讯。

这里介绍的是我市一位不愿意让人知道姓名的离休女干部的感人事迹。这位老大娘过去曾以自己的绵薄之力,资助一位山区学生上福建林学院读完4年书;去年又每月寄赠200元帮助一位在厦门鹭江大学就读的女学生;今年再拿出离休金长期资助福建师大六位特困生。她以共产党员的宽广胸怀,以一颗纯朴的母爱之心,谱写了一曲催人泪下的精神文明赞歌。

这是1996年12月26日发表在《闽南日报》一篇通讯的编者按。记者饱含深情地记叙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那年夏天,福建师大美术教育专业来自贵州省平坝县的布依族学生刘兴彪,把自己精心创作的一幅《慈祥的母亲》油画,邮寄给漳州一位离休老大娘。那位大学生和漳州这位老大娘远距千里,素不相识,为何要为她作画,称她为“慈祥的母亲”?

大娘是漳州一位已故地专级干部的遗孀,离休已十几年了。一天,她在家翻阅报纸,看到一篇《清苦不减求学志——福建师大几位特困生纪实》的通讯报道,文章记述了六位特困生有的因父亲病故、母亲生病,有的因家里太穷,没办法供他们上学的生活费,每餐仅4角饭钱、一小碟青菜。大娘看了报道,一阵阵心酸。这年3月,这位老大娘把自己省吃俭用节余的1000元,寄给写那篇报道的记者,请他转给福师大六位特困学生,并从4月份开始,每月寄300元补贴这六位特困生的伙食费。

当记者得知这位老大娘的真名实姓和住址登门拜访她时,老大娘那纯朴爱心和坦荡胸怀更令人感动。她家住的房子,是当年龙溪地委分给他们住的旧房,一直没有装修;家具也是六七十年代的;她穿的还是当年“解放牌”衣裤。原先她每天买一瓶牛奶,为了资助特困生,把牛奶也停了,一日三餐粗菜淡饭。她说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很满足了。

在这篇通讯的最后,记者写道“请原谅,读到这里,你们还不知道这位年过七旬、德高望重的老大娘叫什么名字,因为我向她作了‘必须保密’的承诺。”

多么干净的思想,多么美好的心灵,多么可敬的母亲啊!我想,我已经猜到了这位老人是谁。为了证实,也为了追寻,我走访了当年采写这篇通讯的记者,他已退休多年,名字叫许崇安。

老许向我详细介绍了采访这位母亲的经过,最后,他告诉我,这位母亲就是谷文昌的妻子史英萍。史英萍当时再三交代不要透露她的名字,她说:“老谷在,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的。”

我不由想起之前采写谷文昌的通讯时了解到的几个感人细节。

谷文昌在东山担任县委书记时,有一次女儿谷哲芬看电影回家,高兴地向家人介绍电影有多么好看,说得兴致正浓,谁知谷文昌冷不丁问了一句:“谁给你买的票?”谷哲芬一愣,照实说:“我没钱,收票的叔叔知道我是你的女儿,放我进去。”谷文昌生气了:“看电影怎么可以不买票呢?县委书记的孩子也得按规矩买票。”随即拿出1角钱让谷哲芬去补票。有一回,长子谷豫闽趁谷文昌不在家,把公家配给谷文昌的自行车推出去骑着玩,在街上被谷文昌看到了,平时疼爱孩子的谷文昌这回非常生气,严肃批评了谷豫闽:“这车是公家配给我工作用的,你怎么可以动?怎么能公私不分呢?”

1964年,谷文昌调任省林业厅副厅长时,县里有关部门提议,把在县财政局当临时工的大女儿谷哲慧转正后一起到省城去,被谷文昌一口回绝:“组织上调的是我,不是我的孩子,还是让她留在东山锻炼吧。”

史英萍是南下干部,解放初即任东山县民政科科长,1952年转薪时定为行政18级,此后其职务和工资都未提升过,直到谷文昌去世后的第三年即1984年才按政策升为行政17级,也就是32年才晋一级。史英萍当了多年的妇联主任,又有相当的文化程度,可每次县领导班子有人提出给史英萍提职、提级,都让谷文昌给压下来了。

谷文昌带领东山人民种下了成千上万亩的木麻黄,可一家子吃饭用的桌子还是一张小石桌,坐的还是竹子做的椅子。一位林业干部实在看不下去,就到林场,捡了一些木头边角废料,给谷文昌做了一张小木桌。当他把小木桌送到谷文昌家里时,被谷文昌坚决退掉了。过后他对史英萍说:“如果我做一张木桌子,下面就会做几十张、几百张,我犯小错误,下面就会犯大错误。”人们还记得,谷文昌来到东山工作的时候,带着一只随身南下的旧皮箱,14年后调离东山时,带走的还是那只旧皮箱,还有两罐史英萍亲手腌制的咸菜。

1980年12月,谷文昌身体每况愈下,此时癌细胞已经扩散,他在东山时的通讯员朱才茂前往探望,忍不住哭了出来,谷文昌倒过来安慰他:“别难过,我的情况还好。”谷文昌让史英萍在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支撑着坐起来,吃力地叮嘱朱才茂:“我这次到上海看病,得知木麻黄寿命只有七八十年。你回东山后一定要让林业部门想办法,抓好更新换代,否则将来东山百姓要再受风沙之苦了。”这是他临终前的最后牵挂。

一个月之后,谷文昌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在生命弥留之际,当家人俯在他耳旁问他有什么交代时,他眼里噙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说:“我想…………回东山去…………”

根据谷文昌生前遗愿和东山百姓要求,1987年7月,东山县委县政府把谷文昌的骨灰接回东山,安放在位于山口村的赤山林场一个山丘上,这是当年他带领东山人民植树造林锁住风口的地方。

谷文昌去世时,身边只留下700元。史英萍在谷文昌去世后一周内就拆除了家中的电话,连同自行车一并上交,“这是老谷生前的交代”。史英萍去世后,子女们恳求领导春节不要再来家里慰问,认为“没有资格再享受了”。除此之外,全家人未向组织提出过一件要求照顾的事项。

人们正是从这样一件件的“细节”“小事”,看到了谷文昌“不带私心搞革命,一心一意为人民”的内心世界和崇高品格。这样的好官,百姓由衷地信服和爱戴。

我的思绪回到了史英萍生前最后帮助的六位大学生。我询问老许:“谷书记坟前有一个用花岗岩雕刻的香炉,那个香炉会不会是这六位大学生中的哪位家长敬献的呢?”老许沉默片刻,告诉我:“不太可能,因为这些学生都来自外地,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位母亲的身份,更不知道她是谷文昌的妻子。”

我明白了。我忽然觉着,有没有找到香炉的捐献者,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寻到香炉背后更为珍贵的东西。

当年,白埕沙丘上那九株给谷文昌带来绿色希望的木麻黄,现在已是苍劲的大树,50多年栉风沐雨,依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它见证了谷文昌带领东山人民植树造林、治服风沙的艰辛历程,见证了东山岛的巨变。

九棵大树的背后,是浩瀚的林海。一排排木麻黄像战士一样,肩挨着肩,手挽着手,形成一道道迎击风沙的绿色屏障。我仰望着斑驳而粗壮的木麻黄,感受着它的可贵气质和品格。它扎根沙丘荒滩,汲取着大地水分和营养,在艰苦的环境中顽强地生长;它不惧风沙,不惧盐碱,不惧干旱,成为挡风固沙的先锋树种;它朴实无华,正直而挺拔,默默地奉献着一生。这不正是谷文昌的品格吗?

我从一棵树,走近一个人,走进一个共产党人磊落而无私的精神世界。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人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增加生命的厚度。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比生命更为久远的东西。谷文昌的生命是有厚度、有热度的,他在东山一干就是14年,没有丝毫的短期行为,没有丝毫的表面文章,没有丝毫的浮躁心态。他锲而不舍,带领东山人民彻底埋葬了风沙灾害,使昔日的荒岛、死岛、苦岛变成了东海绿洲,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然而他始终用权以廉、持身以正,不仅严于律己,还严于律家。

“政声人去后,丰碑在民间”。在谷文昌身上,体现了党性和人民性的高度统一,优良传统和时代精神的高度契合。他不仅留下了巨大的物质财富,而且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诗人臧克家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谷文昌永远活在东山人民的心中。他的事业得到永续,他的精神得到永续。

我来到谷文昌坟前,烧了一炷香,轻轻插在那花岗岩香炉上。我又点上一根烟,放在香炉旁,谷书记生前爱吸烟。

伫立在谷文昌塑像跟前,我看到他正倾听着万顷松涛,深情地守望着心灵的故乡。

谷书记你可看到,宝岛风沙静,玉蝶焕异彩;

叠翠拥层峦,林涛接碧海;五洲宾朋聚,美景胜蓬莱。

谷书记你可看到,今之东山,气势如虹;

长桥跨海,路衢畅通;巨轮交汇,港湾繁荣;

我仰望着谷文昌塑像,从心底流淌出一道道炽热的诗行:

谷书记你没有离开东山,东山百姓把你放在心坎。

你是那挺拔的木麻黄,扎根荒滩翠染山岗。

你是那绿色的长城,把美丽蝶岛悉心护防。

谷书记你没有离开东山,东山百姓把你放在心坎。

你立下了无悔的誓言,不制服风沙就让风沙把我埋葬。

你践行了庄严的承诺,共产党人要救民于苦难!

谷书记你没有离开东山,东山百姓把你放在心坎。

你是一面无私的明镜,照清每个人的衣冠。

你的精神穿越时空,化作催人奋进的能量。

谷书记你没有离开东山,东山百姓把你放在心坎。

你那无限眷恋的双眸,把心灵故乡深情守望。

你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依然穿着那件褪色的军装。

(作者系中央党校特约研究员、福建省人大常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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