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确实没有领到那笔钱村里村主任述职报告说他领还有他指印和签字去鉴定也是他我们该什么办

[转载]80后小小说作家作品选
80后小小说作家作品选
  ○李冰泪
  离婚后,走在街头,才发现现在这个社会灯红瓦绿什么都有。酒吧、网吧、陶吧、哭吧......不知道是不是按耐不住悲伤的灵魂,我收拾起支零破碎的心情开设了一间“离婚吧”。
  在离婚吧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跑遍全城去挑选适合的装饰品,把店子布置成悲伤的格调......学会煮咖啡,做批萨,给不同的人调制不同心情的鸡尾酒......这一切都是我离婚以前从未做过的。
  离婚吧跟别的服务性行业不同,这里的服务员从来都是以或许沉重或许忧郁的表情去迎接顾客,但绝不需笑面迎人。而来这里的客人脸上的阴晴表也是永远写着悲伤,愤怒......没有快乐。
  来“离婚吧”的既有常出现的老面孔,也有刚跟另一半吵架,心情不爽嚷着要离婚的新面孔。在一些老面孔听完新面孔讲述一段段不顺意的婚姻生活后,老面孔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然后怀着同情举杯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接着给他讲述自己更不幸的婚姻遭遇。最后两人一起灌酒......
  人在感情受伤的时候总需要寻求心理平衡点,他在离婚吧里就能找到这种平衡点,所以当他走出离婚吧时,脚步声总会比进来时轻松许多。
  一个很平常的夜晚,我从调酒器里倒出柠绿色的鸡尾酒,吩咐刚走近吧台的小B拿给11号桌子的先生。小B凑过来说,刚才来了个三十来岁刚离婚不久的怪男人,他离婚的原因令人无言相对,他是因为太爱自己的妻子所以才选择离婚的。
  我一听,鄙笑着说:“这个世界什么都有,离婚的借口也一样。”
  小B听完,嘟了一下嘴,没说什么,拿着鸡尾酒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听小B说,那个男人又来了。男人说出了他全部的故事。他从前有个很好的妻子。男人总是温柔体贴的溺爱着她,处处悉心照顾着。在家里的一切家务活从不让妻子插手,就连在外面吃饭点菜也是由男人负责,直到有一次男人出差。
  小B说到这,瞟了我一眼,不再往下说。他明明知道我想知道结局是什么,可是他偏偏在这会卖关子。他不说,我也摆出一副不稀罕的样子,“专心”烘我的批萨。
  小B掂着空酒杯继续说下去,直到有一次男人出差,遇到车祸险些丧命,他回到家后,看见自己的妻子因为不会下厨,每天只以即食面充饥,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他心痛不已。
  心痛之余,男人在为今后打算,要是自己再遇到什么不测回不了这个家,剩下妻子一个人,那一点自立能力都没有的她又该怎么活呢?
  往后男人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对待妻子,故意装出把妻子当成一种累赘,一种负担的模样,不管任何事都让妻子去干。最后妻子的愤怒终于像山洪一样爆发了。男人铁了心屹然甩下离婚书,强迫流着泪的妻子签字。男人的心何尝不在流泪,不在滴血。但是想到妻子不离开他就怎么也学不会独立,男人慎重的做出了离婚这一决定。现在的他每天都会在离婚吧里喝酒,痛心的思念着妻子。
  听完全部的故事,我已经笑不出来,捂着嘴巴,激动得不能呼吸。他讲每一言每一句都深深印在我脑海里,使我动弹不得,这不是别人的故事,正是我......我自己的。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店里还剩下那十几个熟悉的老面孔。他们当中有一部分经历过失败的婚姻,有一部分是我聘请的二流演员。他们此时此刻卸下了刚才沉重的表情,我反而不能分辨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他们究竟是摘下了面具还是戴上了面具。但毕竟是他们令我的店子增添了生源,我从钱柜里拿出部分钱按工时付给他们。
  就在分完钱大伙要散去时,谁也没注意到竟然还会有一个男人从洗手间里出来。小B说,就是这个怪男人。我双目定定的注视着他从吧台里拿出我刚烤出来的批萨,走到我面前:“这是你烤的?”
  我把头低得很低,小声的回应了一声:“嗯。”
  他温柔的拉起我冒汗的手:“离婚的几个月,害你受苦了!”
  在几个月前,听到他这番话,像娃娃般的我肯定会哭,但是这几个月生活的磨练,我已经变得坚强,我摇了摇头。
  他撩起垂在我耳际的散发,吻着我的耳坠说:“我可以再次向你求婚吗?”
  我像一个初次被人求婚的少女般红着脸,点下了头。
  离婚吧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欢呼,所有人都在为我们祝福。
  其实我就是男人口中那个什么的都不会的妻子。
  紫荆花开了吗?
  ○李冰泪
  那是去年的盛夏,我途经英国一个小镇,住在一家古老的旅店。
  中午,我在旅店大堂打盹儿,当我醒来的时候,面前坐着一对华人夫妇,娇小的妇人挽着男人的手臂,而男人则用一双和善的眼睛瞅着我,用生疏的国语对我说:“你终于醒了?”人在他乡,听到这么亲切的问候,我倍感亲切,便与他交谈起来。
  我告诉他,我来自中国香港。他按捺不住兴奋,轻拍着妇人的手。妇人用复杂的表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开口第一句话便问我:“紫荆花开了吗?”
  “还没有呢!”
  她又再次问我:“紫荆花开了吗?”
  我以为她没听清楚,便说:“紫荆花是在每年的11月至次年2月开花的,现在还没有开呢!”
  她紧张地抓着男人的手臂,带着疑问看着他。
  男人安抚着她:“我们慢慢来。”
  男人与我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很快天黑了下来,他站起来说:“我妻子非常想知道香港的近况,不知你能否到我家住几天呢?”
  我见他们如此热情,便愉快地答应了。
  走近他们的大宅,门前种着几棵紫荆树,这让我感到非常惊讶。
  用过丰盛的晚餐,男人将妻子送进房里休息,我看见妇人依赖地靠在丈夫的手臂上,就像一个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儿。
  男人引我走到客房,我站在窗边,看着紫荆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摆。男人开口说话了:“事实上,我不得不告诉你,三十多年前,我们还在香港生活,当时有些英国人在香港很嚣张。有一次,我的夫人与她姐姐走在街上,英国人的车横冲直撞开过来,我的夫人险些被他们撞倒,而她回过头来,才发现姐姐为了推开她,已经倒在了车轮底下。从那以后,她的精神就有了些问题。”
  “后来,你们没有去告他们?”
  “告是没用的,妻子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我知道她恨那个开车英国人,但我依然选择了英国,因为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疗技术与休养条件,更重要的是,我想让她在英国人生活的地方重新走出那片阴影。”
  “这么多年,你们没有回过香港吗?”
  “有啊,我特别记得1997年前,听到香港要回归,并且用紫荆花做区花,她的精神好过一段时间。我和她去年回到香港,那里的变化太大了,我们就像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男人感叹地说。
  “确实,香港在回归后,简直可以说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
  “之后,她就经常问我紫荆花开了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在门前种了几棵紫荆树,让她可以看到花开。”
  “她肯定非常想念香港。”
  “所以一听说有香港客人,我们马上就来找你。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和她多聊聊香港,也许这样对她的病情好转会有帮助。”
  我们聊了一会儿,男人走了出去。
  这一夜,紫荆树叶沙沙作响。
  第二天清晨,他们夫妇俩早早就准备好早餐,我们一边吃早餐,一边聊天。
  “亲爱的夫人,您知道香港回归祖国以后,有些什么变化吗?”
  妇人摇了摇头。
  “香港的大街上,简体字招牌日益增多,有些很破旧的建筑相继被拆除了,香港市民已经惊觉,当地的英国殖民地色彩,正在一点一滴地消逝。”
  我的话题吸引了她,男人将手悄悄地离开了她的臂弯,她丝毫没有察觉,依然一脸欣喜地听我说下去。
  “两年前,香港邮政宣布改变形象,以绿色作为邮筒的主色,香港的邮筒也算是回归祖国了。”
  说到这儿,她开始紧张,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满脸通红。
  男人慌忙拨打医院的电话……
  妇人在医院里躺了几天,精神恢复得格外好。我们陪伴她从医院里走出来那一刻,她像只会飞的小鸟。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三十多年前的悲剧竟然重新上演:妇人被一辆急驰而过的英国汽车撞倒,倒在了血泊中……
  男人非常悲痛,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但他没有流泪,因为他的妻子走出了心灵的阴影。
  这一次,她是为了挽救一名英国小女孩。
  回香港后,只要看到五星红旗飘扬的地方,旁边就会伴有香港区旗那纯洁的紫荆花瓣,我总会回想起她问我的话:紫荆花开了吗?
  ○刘郝姣
  中年男人沈晓峰今天有些疲倦。他一直很疲倦。
  孩子的老师今天打电话来,说孩子最近退步了。嗯。沈晓峰呷了一口茶。此刻他的妻子正在补裤子。我说,你就不能说句话,啊?你的裤子怎么总是这个地方破掉?下次注意点,没人整天跟你屁股后缝缝补补。或者,家里没盐了,下去买一袋。要两块三的啊。再或者,帮我把针纫上,你眼神好。
  中年男人沈晓峰走路时有个毛病。他的左脚在走路的时候略微外翻。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是当年他的岳母差点因为这而不放她的宝贝女儿。其实这无伤大雅,唯一的后遗症是他所有的裤子左腿跟部都容易破损。可叹的是他的妻,为他辛辛苦苦补了十几年的裤子,抱怨了十几年。妻由青春少女到半老徐娘,他们家从来都是模范,不能不说很大一部分靠的是沈晓峰的不计较。
  沈晓峰也不是什么成功男人,若他是,他必然不安于现在的生活。男人都是不知足的,没有花天酒地的资本,不代表他的心就安份。办公室新来个女大学生。其实算不得漂亮,二十年前,他沈晓峰的老婆要比她清纯几分。可是你也知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女生越来越敢穿。沈晓峰在买盐的路上想。今天吊带明天低胸,只差没贴上欢迎色狼的标语了,搞得办公室里几个年轻人整天围着她转。沈晓峰有些愤然,还好,我老婆够端庄。可一转念,不由得又想起了女大学生的细腰丰臀。妻老了,可自己也老了。沈晓峰有些丧气。
  回到家里又是一番絮叨。怎么这么慢。把土豆洗了,儿子要吃。十几年的夫妻,说话早已不需要主语,一概命令式。他们连架都吵不起来,吵架也需要力气。
  沈晓峰想象过这样一个场景:在单位附近一个偏僻的咖啡屋,他和女大学生两个人,音乐么,要浪漫点儿的,虽然他不太懂,但也无所谓了。最关键的是当他说,我太太一点也不了解我,我们简直是同床异梦时,他的手要恰如其分地覆盖在女大学生的手上。女生躲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躲,羞涩地看着老沈笑。想什么呢,把垃圾倒了去。妻的声音真是煞风景。沈晓峰无奈地站起来,倒垃圾,身后是一连串的骂骂咧咧。
  离婚。沈晓峰突然动了这个念头。他是标准的小丈夫,不能一日无钱,离婚是伤筋动骨的事。财产分一半事小,以妻的性格必定刨根究底,哭天抢地。自己曾是妻的天,但妻没有他决不至活不下去。儿子,儿子是个问题。法庭上儿子一定选择跟妻。妻是个好人,家里家外一手操办,贤惠孝顺。总是他对不起他们母子。他为这个家做得实在太少。每月不丰厚的工资亦交得不情不愿。不行。他要自由。自由。
  电话铃声吓了他一跳。竟然是妻打来的。他简直要怀疑妻是不是给他安了监控,这边才刚刚心猿意马,那厢就追杀过来了。懒洋洋地接起来,却是妻紧张的语无伦次。你没受伤吧?妻问。他愣愣的,怎么会受伤呢?我好好的,你还咒我?唉,电话里说不清楚,我马上过去啊。哎哎哎,我忙呢,你来干什么。却是忙音了。
  妻来了。一到就把沈晓峰往角落里拉。女大学生轻蔑地一笑,老沈觉得没面子。于是有些气急败坏。干什么呀你,啊。都怪我。妻一到无人处就蹲下来,仔细搜索他的裤腿。都怪我。我昨天给你补裤子,没把针收好。今天找不着了,怕忘在你裤子上扎着你啊。妻还在急切切地找着,终于还是放下心来。满意地站起,扑扑身上的灰。那我走了啊,还好没伤着你,惦记一早上了。
  送走了妻,沈晓峰回到办公室,路过女大学生的桌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嘀咕,你的裙子倒漂亮,可是你会补裤子么?你肯给我补吗?
  他准备下班早点回家,顺便买点香蕉。妻喜欢吃,可是家里的香蕉都给儿子吃了,那个不孝的东西,总是顶撞他的妈,我的老婆。回家收拾他。
  他还是爱他的妻啊。尽管他抱怨过她的不修边幅,抱怨过她的唆聒噪。他蹑手蹑脚地到了厨房,妻子正在煎一条鱼。油花四溅。是因为他爱吃鱼。她的卷发烫得不怎么漂亮,她的身形也臃肿了很多。但她是确确实实属于他的。他抱住她,轻声说,老婆,我爱你。
  老不正经的,没看见我忙着啊。
  妻娇嗔了一下,一副幸福模样。她不知道她差点儿经历了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
  中年男人沈晓峰是个好人,他一直是个好人。
  ○刘郝姣
  他每天都来菜市场买水果。她每天都在菜市场卖水果。菜市场坐落在学校里头。他是二十岁的男学生,她是快三十岁的老板娘。
  原来他是不买她的水果的。他经常光顾她隔壁的一家。是一对小夫妻。有时他们的儿子也在,讨狗嫌的七八岁。可是后来他不去了。
  他们打孩子下手很重。他后来和她说的时候,她笑了。今天的桃子很新鲜。
  他爱吃桃子。
  桃,蔷薇科,桃属植物。果肉中富含蛋白质、脂肪、糖、钙、磷、铁和维生素B、维生素C及大量的水分。
  桃子是要趁鲜的呀。她有甜腻的声音。身段也不差,她是美人。有不少男人专门来她家买水果。市场里的女人都暗地里忌妒她。她不是不知道,只轻轻地轰一只苍蝇。它已经在大堆水果上盘旋了很久。
  大姐,今天没零钱。少给你两毛。他五官清秀,鼻梁挺拔。白衬衫很干净,戴一副黑框眼镜。用功读书的乖乖仔样子。他叫她大姐。
  每天照顾我生意,少收你点。她笑。我叫阿桃。
  阿桃。当年他是这样叫她的。那时她还年轻,是真的年轻。肤色蜜粉,头发乌黑。笑声可以击落花朵,直上云霄。她爱上邻村的英俊少年。赶集的日子。有爱情的日子。他在集市上急切切地寻她,在小树林里轻轻捉住她,叫她阿桃。她轻盈地躲过了。在后来的年头里,她万般后悔。当初该让他亲一下的,亲一下也好。
  临行前夜。他说阿桃,我要去城里读书了。可笑的台词。阿桃经常在村干部家的电视里看到。他说阿桃阿桃。他一直说阿桃。可是他还是没有带走阿桃。他已经忘了年少时爱过一个女孩叫阿桃。他忘了他曾经因为一个叫阿桃的女孩才喜欢吃桃子。
  鲜桃下树后极其不耐储存,应趁鲜食用。食用前还要将桃毛洗净,以免刺入皮肤,引起皮疹;或吸入呼吸道,引起咳嗽、咽喉刺痒等症。
  阿桃不知道一个女人的保质期有多么短。反正她是懵懵懂懂地嫁了。幸好嫁了个好男人,老实,肯吃苦,疼她。两人勤勤恳恳地卖水果。虽然辛苦点儿,可安分守己,日子过得也算省心。可是她的青春也夭折了。当年的英俊少年早就埋葬在梦里。
  她本不做他想。可是,这个男孩子,每天来买水果的男孩子,和他那么像。
  不,也许是不像的。他没有他那么结实,也比他白一些。毕竟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只是当时的他,给了她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才觉得斯文秀气的男生都像他吧。不是因为她想他。她不想想他,她不能想他。她想的是她梳两条辫子的日子,有时候是一条麻花辫。那时她觉得她真年轻啊,日子真长,长到不知怎样挥霍才好。可是还没眨眼就没了。
  她想起大学生上次忘在她这儿的一本书,《追忆似水年华》。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她识字的。她觉得这个名字非常好。年华似水啊。她出嫁的时候,他才几岁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日子过得真快。哗哗地,她的青春就没了。他呢?再过几年,他也要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衰老。早晚像她一样,早晚像她的他一样。
  阿桃姐,你家的水果最新鲜,价钱又公道。他嘴巴也甜。这时她总会抓几颗枣子给他,或是荔枝。有一次给了他一个苹果。别客气,你像我弟弟呢。
  她哪里有弟弟,她不过是爱怜他。却没想到他依赖她。
  这一天,他明显地心绪不宁。他说他父母终于分开了。他在她摊前絮叨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有买。她柔声安慰,她的声音真好听,他走的时候,她送了他一颗桃子。
  又一天。他请她吃午饭。熙熙攘攘的学生食堂。这是我姐姐。他对同学说。你姐姐真漂亮。然后他带她去操场。他讲他的童年,他的点点滴滴。最后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她不忍心,像拥抱婴儿那样抱抱他。他也热烈地回应。也许这个拥抱早就存在于他们之间。只是实现得晚了。可是他开始不规矩了。他的嘴唇向她的唇寻去。很紧张也很急切。
  干什么。她慌了。她怕了。这算什么。她可不是不守妇道的女人。她以为拥抱是她能给他的最好安慰。我爱你,他说。她却不信。爱又如何。她是有丈夫的,他还是孩子。我们不可能的,我比你大很多。
  我不在乎。
  这样目光灼灼的少年她不是第一次见。少年言爱,总是轻易的吧。他还不知道有什么需要他负担。她却不能陪他胡闹。她只能理解成他在胡闹。以后不要来市场找我。她匆忙走了,仅剩发呆的他。他盯着她的背影很久,然后起身,回宿舍。年轻人的爱情总是很容易被治愈,一顿美餐,一次疯玩。或者,大睡一觉。他会很快忘记她,可是她却哭了。当年的英俊少年走时,她还没有哭。十几年后,她终于哭了。
  桃子是要趁鲜的。她一直这样说。她已经老了。在她最甜美丰盛的时候,没有人来光顾,现在,她怕桃子细密的小刺会伤人。她的一生已经这样了,她却不能毁了他。腐烂的桃子不好看,也不能吃。
  他和她都知道,桃子是生命很短的水果。一不经意,就会腐烂掉。她的青春,早已夭折。只是需要他来见证。
娘的打工梦
  ○雷高飞
  我娘在细雨绵绵的春天里说,儿,赶明儿忙完了地里的活儿,我出门打工去,赚点钱给你们读书。
  春天里百花噼里啪啦开满了枝头,草儿眨眼间绿了山野。一座又一座山坡,一丘又一丘水田,抖着满身的露水看天地间我娘渺小的身影。我娘埋着头锄一阵地,又扶着锄头望一望南边的山,她的眼神很遥远。
  我娘种完西山头一大坡的地,又赶去撒石沟山的黄豆。把这两处肥地都忙活完了,还有陈家大地、菜子洼、大老坡、瓜山、石门坎等着去收拾。地里煞了尾,又该是田里了,一棵棵秧苗得插到大块大块的水田里,一点都不能耽误,误了稻米长不结实。
  我娘从田里直了直腰板儿,说,赶明儿忙活完了田里,我下广东打工去,回来给你们带好多的衣服,听说那边的衣服又便宜又好看。
  不知不觉中,春天连尾巴都不见了,知了在树上吱吱地乱唱,布谷鸟唱完了“早栽包谷”,又换成唱“早薅包谷”,一声声监督着人们。
  山上的玉米一块比一块绿,又绿又苗条,苗条得让人心疼,它等着喝肥料。
  我娘看完地回来,就急巴着等我爹送肥料回来,等不及了,就披着蓑衣踮着脚在雨中张望,终于看到我爹的破三轮车屁颠儿屁颠儿地从马路冲上了回家的土路。
  我娘披着蓑衣在细雨中为玉米追上肥,又说,等补完雨水冲跑的秧苗,薅完地里的包谷,我就去打工,过两年,我们在屋基上盖新房子。
  我爹的破三轮车在通往县城的马路上轰来轰去,拉完了人,又赶来拉我娘从山上背下来的包谷了。
  这是秋天,一袋袋还没有褪掉叶的玉米棒,一捆捆黄得要炸开的豆子,一个个圆溜光滑的大南瓜,堆满了屋子,堆到了门外。我娘和满满的背篓,还陷在玉米堆里,喘完了上气,下气突然嚷了出来,等地里忙完了,我出门打工去,你看人家小山华、小东英家,不用种地,就盖了平房,盖了平房也不住,外面好过,人家都好久不回来了。
  我爹的声音也从玉米堆里爆了出来,你尽做白日梦!打工发得了财?打来打去这村里有哪个出头的,人家不回来,那是连回来的车费都没有,年都不能回来过了……
  秋一天比一天深了,草木凋零,我娘的打工梦却还生生不息。她说,等冬天闲月,或是明年,我出门打工去,去广东……
  又是一年。我弟弟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县城的一所高中,我去送他,我娘也想一起去。
  我娘早早地起来梳洗,还戴上了柜底陈年的大头花。
  我娘迈上汽车的那一步很庄严,在车上却稀里哗啦地吐起来,头贴着窗晕来晕去,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十分紧张。旁边的一个城里女人,狠狠地瞪了我娘一眼。我知道,我娘第一次坐汽车不习惯,她只坐过我爹的破三轮,最远只到过镇里,十五分钟的路程。有时我爹的车上人多了,我娘就下来走路,她为我爹可以多拉一块钱而走得十分有成就感。
  到了县城,我娘果然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拽着我走路,有红灯绿灯时我就在一边遥控:左,右,停,走,冲。
  我娘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花花绿绿的店、风风火火的车、宽宽大大的路,她很晕,她的新鲜感自豪感恐怕要留着回村后再发挥,此刻她面色铁青,当晚她死灰一般地躺在旅店的床上,大门不出,一听见外面车的刺耳叫声她就心乱如麻。
  打那以后,我娘再不提打工的事,她问我,广东有多远?我从书柜里拖出中国地图,对她说,假如我们家离县城有一颗黄豆那么远,那么到广东就有五十颗黄豆那么远。
  我娘可能计算不清,她可能又晕了。她没有问广东有多繁华,但她肯定知道那里是最繁华的,比县城强无数倍。
  意外的是,我娘不但没有再提她那曾经生生不息、雷打不动的打工计划,也没有向人具体描述县城的见闻——要知道,那是她此生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全长48公里,不到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芒果与八月瓜
  ○雷高飞
  夏季末了。
  我将一个金黄硕大的芒果托起,把它全身的皮撕得像一朵花。刀子从鲜嫩松软的果肉中间切下去,坚硬的核块立刻将一个完整的果子分成了两半。我将一片果肉送到男友的嘴边,他没有吃,接在手中有些惊愕却很沉默地望着我。
  这是我们的分手礼,我们相处不到一个夏季。
  我也许会淡忘甚至遗忘这段莫须有的恋爱,但我永远忘不了,夏初芒果上市时,一个男子总喜欢跑到水果摊前,眼神欣喜地单单停留在一堆金黄的芒果上,然后温柔地托起一个又一个,放在老板的称盘上。他转身走时,风拂着他耳际飘逸的头发,他撒下风一样的轻逸,风一样的温存,风一样的忧伤。那一刹那的他,像极了,像极了……
  跟夏季中的男友相遇,与芒果有关。
  我书桌的花瓶上,总躺着一个新鲜光滑的芒果。我从来不吃它,它的香过了头,还夹杂着一种像酒的奇怪的味道,它的肉也黏糊得不爽快。
  但是我像供佛一样地供养着它,每隔几天就从水果摊买来一个漂亮的,一点点擦干净了放在古典的花瓶上,等它蔫下去没有精神了我就把它移去,挂在树上或让它坐在石头上。
  我去水果摊时,总会遇到那个似乎把芒果当成爱人的男子。他的欣喜和幸福毫无保留地停在芒果上,让我幻想莫非他也有一个与芒果有关的故事。再加上他的背影,他随风飘动的头发,他的那一抹神情,真的像极了,像极了……
  开始,我在校园里时不时地撞见他,我的心如撞鹿一般的跳跃,脸儿也会飞红。后来,我竟鬼使神差地跟踪他。他蓦地回头,朝我笑,温和地。
  “对不起,因为你很像一个人,很像很像,所以我……”
  其实并不久,我和这个“像”的男子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恋爱关系。我给他削芒果,他对芒果的关心胜过对于我,我们的爱情也只有一个夏季那么长。
  男子像有一个人,就像芒果长得像八月瓜。
  一生一世,我就见过一次八月瓜。
  少年时某个秋天的黄昏,我将牛和马往牧路上赶时,山宁从山头树林里风一样冲下来,一只手藏在身后,神秘地笑着,让我闭上眼睛,并用一片梧桐叶盖住我的脸。
  轻轻咬下去,鲜脆、顺滑、清甜、幽香,瞬间就把我的胃和魂一下子勾走了,也不知道咬了几口就咬到了山宁的手指头。
  山宁说,那是八月瓜,他在山上就只找到了一个。
  我的魂被八月瓜勾走后,我回不来了,连梦里都是它的滋味。那个秋天,我和山宁就在深山里寻找八月瓜。深山里什么怪东西都有,青竹蛇、菜花蛇、扁担蛇、三步倒蛇,还有什么蚂蜂毒蜘蛛之类的。我遭遇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敢进去了,就在深林边的草地上看着牛马,等山宁回来。
  那一个秋天,山宁就是没有找到八月瓜,但他每次都带回来野葡萄、野核桃、榛子果,或者是乌苞、藤藤苞。它们都很可口,但是我认为天下没有什么味道能与八月瓜相媲美了。
  我是第二年的秋天才看见八月瓜的模样的。这次山宁没有蒙上我的眼睛,我也没有立即把它吃下去,宝贝儿似的将它抚摸了一个下午。它穿着黄里透青的衣,长着凸月亮似的个,肚皮似鼓未鼓。闻下去,清香摄魂,贴上脸,与它细细的毛相融合,好想就这样看它一辈子。
  清幽的月光从山林间洒下来,在弯弯曲曲的牧道上轻轻晃动。草儿和花儿的香味从漫山遍野和路边拂来,温柔地将马背上的我们包围,也吹拂了我的花裙和山宁耳边微长飘逸的头发。牛儿缓缓的,好像它们也忘却了时间。我咬一口八月瓜,又让山宁咬一口。
  走到竹林边时,山宁问:“山妹,你长大了要去做什么?”
  我那时心头常缀着五彩斑斓稀奇古怪的梦,便说:“我要去出家,去庙子当尼姑,要不就去隐居。”
  “那我可以经常去看你吗?”山宁认真严肃地问。
  “不可以,我出家后会谁都不记得了。”
  “那我就去当和尚,就可以天天看见你了。”
  “不可以,和尚和尼姑是不能住在一个庙子的。”
  “可以。”
  “不可以。”
  月亮的清辉洒在竹林间,村中的二胡声和竹笛声幽幽地传来,飘落在寂静的秋夜。
  第三年秋天,我从城里读书回来,山宁依旧去深山中找八月瓜。直到深夜,我们都没有等到山宁回来,却看到远山的火焰将秋天的夜空染得通红。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恐慌地沸腾、骚动,凄厉的哭喊声震破了那个八月。一个又一个山坡,一片又一片树林,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黑色的泥土和烧糊的林木沉默了一个秋,一个冬。春天来时,山上长了新芽,有生生不息的势头。山宁永远没有再回来,他在天堂注视我走完余生。天堂里,但愿有八月瓜一样的味道吧。
  后来,在城里,我看到了长得像八月瓜一样的芒果,把它供在瓷瓶上,但它的滋味是远远不及八月瓜的。
  我也遇到了一个像山宁的男子,迷迷糊糊地开始了一个夏天的爱恋。
  可是你知道么?芒果永远不是八月瓜,何况一生一世,我就见过一次。
  夏季末了,秋天会来。一年又一年,流不尽的思念。
&扶贫电脑的命运
  ○段淑芳
苦瓜村是名副其实的苦瓜村。八百多户人家稀稀拉拉地点缀在青山脚下,像捉迷藏似的,老远老远才能找到一两户灌木环绕着的土坯房。偌大的村子竟不通马路。村民去三四十里外的镇上用自己园子里的白菜和包谷换点油盐,每每是早上踩着露水出去,晚上踏着月色归来。人口相对集中的村口代销店有一架老式的程控电话,因为极少有人问津,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村民舍不得花钱去用那玩意儿,与外地打工的崽女通一次电话,费用可是一天的口粮啊!
  村民世世代代在苦瓜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从没想过还有别的活法。直到有一天,几辆“桑塔纳”戛然停在村口,下来一些捂着鼻子、猛力拍着衣服上灰尘的体面人。村民像看外星人一样围拢过来,还是留着长胡须的村主任见过世面,赶忙上前与那些人一一握手,嘴里不住嚷嚷:“辛苦了,辛苦了!”镇长介绍说:“这是省里来的扶贫工作队,来帮助苦瓜村脱贫致富的。”体面人威严地向村民挥手致意:“乡亲们好!乡亲们辛苦了!”那情景,仿佛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士兵。
  省里来的扶贫工作队在村里住下后还真的不走了。他们与村民一样吃南瓜粥、土豆饭,不同的是,村民吧唧吧唧地吃它为填饱肚皮,体面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嚼它,却叫返璞归真,回归自然。从地里收工回来后,体面人也光着白白的身子鱼儿一样潜到两米深的水坝里。不同的是,村人喊搓澡,体面人管这叫游泳。
  铺路、架桥、兴修水利……
  村民欣喜地看到村子在扶贫队到来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体面人对村主任说:“村民太穷了,那么丁点儿大的娃子就辍学了,多可惜呀!村民不出门,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学不到新技术。我已跟省里主管部门反映了,让他们捐几台电脑过来,在村里开辟远程教育,让大家都来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学知识,增见识。”
  敲锣打鼓放鞭炮,村里人像过年的一样迎来了省里专门用小车托运来的六台电脑。
  电脑被卸下放在村委会后,大伙儿都好奇地聚过来,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有个大胆的娃儿甚至抱着电脑亲了一口,马上被眼尖的记者拍摄下来。电脑对村民来说是很遥远的新鲜玩意儿,这会儿却真实地摆在眼前,也难怪大伙儿要如此激动!随行的省市电台、报刊记者不停地按动快门……
  村主任一高兴,咬牙去镇里最好的十里香酒家摆了两桌招待省里一行。
  体面人告诉村主任,光有电脑不行,还得有专门的电脑桌,还得有一间铺好水泥、装有空调的屋子做教室,没有空调也得有吊扇,因为电脑这东西很娇贵,要散热、防潮,否则沾了湿气就很容易损坏。
  村里只有几间泥巴屋,村主任不敢怠慢,赶紧抽出一笔钱加强维修,凹凸不平的泥巴地被填平了;六台整齐、实用的电脑桌加班加点赶出来了;远程教育教研室的招牌订好了;房顶上还吊了两个吊扇,就差选个好日子来举行挂牌仪式了。
  这事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到时省市县的领导都会大驾光临,市委管教育的刘副市长还要在挂牌仪式上作重要讲话呢!
  村主任比自家儿子娶媳妇那会儿还要忙乎,整天跑上跑下,跑东跑西,焦头烂额地指挥村委会一班人马做前期准备工作。
  那一天终于来了。
  村主任主持,刘副市长作完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大伙儿饶有兴致地观看了初具规模的远程教育教研室,而后直奔“十里香”酒家。
  曲终人散。冷静下来的村主任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村里没人懂电脑。这电脑放在这儿岂不成了摆设?村里的远程教育不也成了一句空话?为了把这功在千秋、利在万代的事做得圆满,村主任不得不再次忍痛以800元的月薪从镇里请了名电脑高手任教。80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三个村干部的月工资呢,可为了山里的娃子们,村长觉得值。
  电脑高手看了看一屋子井然有序的电脑,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唉,这远程教育的计划暂时得搁浅了!”村主任急了,说:“有问题吗?”电脑高手说:“电脑是新的,错不了。但远程教育必须联网才能实现,联网必须得有电话,村里唯一一部电话机却在三十多里路远的村口啊!”
路过你的城市
  ○段淑芳
我要去另一个城市,不必经过你的城市,这样近一些。也可以从你的城市再绕过去,那样中途要在你的城市转车,在火车站售票窗口蚯蚓一样蜿蜒的长长的队伍里一步一步向前挪动,重新买票上车,这样会比较麻烦。晚点或买不到票都有可能发生,但我不怕麻烦,我喜欢在你的城市作片刻逗留,感受你生活的城市的气息,让自己的大脑像脱僵的野马,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尽情地跑啊跑啊……
  我们是在你那个城市相识的,单位派我去你们的城市进修一个星期。你是我们的老师,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饱读诗书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很恭敬地称呼你为老师。你的课上得很生动,既讲专业性的知识,又给我们谈社会、谈人生。那生动的语言、独特的观点总能调动大伙儿的情绪,课堂上不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和会心的笑声。讲到精彩处,你也会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故意卖个关子,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保温杯喝几口水,大有评书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意味。
  成熟的男人一向是讨女人喜欢的,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又事业有成的成熟男士,更是对女人有致命的杀伤力。我想,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你的。我知道你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是你大学时代的同学,才子配佳人乃千古良缘。你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看上去挺完美的家庭。怪不得一些女子抱怨,为什么优秀的男人都已成为别人的老公?以前我不相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那时我正好玩了一个“测测你的爱情”的手机游戏,说是发送&&到&&就可以测出你的“真命天子”。那游戏预示我的“真命天子”是领导或师长。我不由问自己,这是纯属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一个夏日的黄昏,我鼓足勇气给你的手机发了短信:“老师,我喜欢你!”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我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也无从知道你是否看到过那条短信。我只知道,你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似的,依然神采奕奕的,站在讲台上,用你那生动的语言、独特的观点谈社会、谈人生,兴致一来,推推眼镜,喝两口水……
  一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我离开了你的城市,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忘了你,事实上我也努力这么去做了,一度我也认为我真的可以这样了。
  直到我再次踏入你的城市。本来可以不路过你的城市的,可鬼使神差的,我还是来到了你的城市。站在这个美丽的城市,我恍惚看到你,感觉到了你的呼吸,我贪婪地吸一吸鼻子,好像要把你的味道吸进肚里去……
  我想,我不是一个坏女孩,我无意破坏你的家庭。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喜欢你。爱,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在你的城市逗留了1小时58分零6秒,然后我捋了捋头发,甩一甩头,坚定地向火车站走去。火车“呜”的一声启动了,把你的城市慢慢抛在脑后,载着我缓缓驶入另一座城市……
  ○凯特
  天边的晚霞火红如血,想卞郎出门时,也不过日出。我望着院中未曾摇落的梅花,不由感叹春来岁逝,光阴如水。
  当年父亲是楚国有名的玉师。他毕生却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才情满腹的丁秋,一个是痴玉为结的卞和。父亲以玉为题,为我选婿。卞郎胜出,我便遵从父命,与卞郎成亲。丁师兄黯然辞去,再无音讯。
  父亲早知荆山藏有美玉,已数次前往,却始终不得。最终,紧握卞郎双手,抱憾而去。
  卞郎带我来到荆山脚下,恍惚间便已是三年。卞郎日出上山,日落而归。我在山下开了一个小小的园子,辛勤耕作。虽然面容日渐憔悴,但我无怨无悔,只求卞郎早日寻得美玉,夫妻相携还乡。
  身处荆山之尾,风来得猛些,却夹着沁人心脾的暖意,梅的暗香淡淡地荡漾在空气中,梅花簌簌飘落。我的心禁不住闪过一丝失落。突然,门外几声朗笑传来。循声望去,正是卞郎回来了。卞郎手捧一块盘碟大小的椭圆石头,香凝,我找到了!
  卞郎说,如此稀世珍宝,千年也难得一遇,既为楚之国宝,当为天下所共享。天未亮,卞郎收拾行装上路。十里长亭外,卞郎为我理去额边乱发,香凝,等我。我的惜别之泪,霎时落了满地。
  一个月了,我天天倚门张望。天已黄昏,只见远远有人手扶拐杖蹒跚走来。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垂到胸前,风吹起左腿下的裤管空空荡荡。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
  卞郎腿上的伤终于痊愈。那块璞玉却一直被卞郎揣在怀里。我看卞郎心情转好,就劝慰他,纵然这真是一块美玉,相公也不必为了它受此酷刑……话未说完,卞郎脸色逐渐凝重。
  时光无手,却将屋前房后种满了梅树。百折不挠的梅,傲然风雪中的梅,一再被卞郎赞颂。而他却不知道,我更喜欢梅的香,那是迷人沉醉的暗香啊。
  那一年,厉王驾崩,武王继位,卞郎再一次收拾行装。扶卞郎上马,前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布满荆棘。
  卞郎没有回头。我的心里哗哗下着大雨,仿佛这是一个生离死别的仲夏。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那匹马将卞郎驮回家中。马儿早已骨瘦如柴。我将卞郎扶到一把青藤椅上,两条裤管,双双飘落在我怀中。卞郎从胸前摸出那块璞,坚硬,冰凉。
  得知文王要来荆山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卞郎抱着璞在路边恸哭了三天三夜,眼里流出了血。文王终于到了,与他并驾齐行的,竟然是丁秋!
  正惊愕间,卞郎突然举起那块璞,向身旁的一块大石头猛然砸去。巨大的声响过后,璞内一块硕大的美玉,晶莹剔透无半点瑕疵,瞬间碎了一地。文王惶然下马,手捧碎玉,满脸痛惜之色。
  卞郎双目如炬,直指丁秋:“并非世间无玉,难有识玉之人!”
  文王抽出随身宝剑,刺向丁秋:“贱奴毁我国宝!”
  丁秋大笑:“好一个并非世间无玉,难得有识玉之人!卞和,当年香凝师妹比美玉哪里逊色半分!她又何曾遇到识玉之人!”
  轻风吹过,梅花飘零。一位荆衩布裙面容苍老的村野妇人倚树而立。
  从此世间再无和氏之璧,也不再有当日的香凝。
  ○郑成南
父亲说,我出去,看能不能找点东西回来。父亲走后,四个孩子抱在一起,惊恐地望着黑夜,都是深陷的眼睛,黑洞洞,面黄肌瘦,缺营养。那时候,乡下都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会儿,父亲跑回来,有些紧张,怀里露出两个白白的瓜。父亲用拳头一砸,瓜裂开了,两个瓜,分四半。瓜嫩,瓤白,味生。父亲说,快吃吧。孩子们张开大嘴,肆意啃起来,连皮也没剩。父亲松一口气,说,现在,都上炕睡觉。孩子们爬上炕。这时,闪进一个男人。
  男人是守瓜人。男人说,你偷了我的瓜。父亲说,是。男人狰狞起脸,挥舞着手上明晃晃的刀,对准父亲,说,跟我去见村干部!然后,拽起父亲,往外走。男人五大三粗,父亲瘦弱,不是他的对手。男人一用劲,父亲就被提起来,轻而易举。父亲不害怕,一副敢作敢为的样子。
  见了村干部,村干部说,偷几回了。父亲说,三回。村干部说,几个瓜。父亲说,六个。村干部说,六十块钱。父亲不吱声。村干部接着说,六十块钱,确实多点,不如此,制不住人。父亲说,好。没钱,打欠条。村干部代笔,父亲按指印。
  没多久,父亲又去偷瓜。被男人提去见村干部。村干部说,一个瓜十块钱,你看值吗?父亲说,不值。村干部说,不值,你还偷。父亲说,孩子饿。村干部说,孩子饿,你就不能想别法。父亲说,想不出别法。父亲又打了欠条。
  后来,日子慢慢好起来。孩子大了,出去打工,能赚钱。父亲还清债,把欠条一张张烧了。孩子说,父亲老了,过几年安闲日子。父亲不,每年坚持种瓜。父亲在瓜地旁盖一间草屋,晚上,父亲抱一床被褥,蹲在草屋里。父亲静静地坐着,点着烟,星星烟火,一闪一闪,如心跳。有人说,现在,大家都富裕了,瓜不稀罕。不用守,没人偷的。父亲说,瓜熟了,总会有人来偷的。父亲有自己的盘算。一天晚上,父亲蹲在草屋内,嘴里的烟抽完了,想换一袋。忽然,听到瓜地里有之声。有人偷瓜,父亲有了精神,忙丢下烟杆,跑出去。月色朦胧,父亲踩在瓜地里,小心翼翼。父亲不敢发声,远远站着看,怕惊动偷瓜人。突然,一个东西猛地向父亲冲来。父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獾子。父亲松一口气,显得失望。瓜过了季,熟裂了,开着口。父亲仍不摘。父亲说,咋就没人来哩!村里人知道,父亲心不甘,当初偷一个瓜,赔十块钱,那是羞辱。现在,他要抓个偷瓜人,一个瓜也让他赔十块!
  父亲夜夜把守,不敢马虎,像个战士,却没人偷瓜。连续几日雨,所有的瓜都烂在地里。村里人惋惜,父亲无语。第二年,父亲仍种瓜。父亲种瓜,只为等偷瓜人。瓜熟时,夜里抱一床被褥,蹲在草屋里。父亲想,总会有人来偷瓜的,瓜长得多好啊。那一夜,父亲果然见到一个偷瓜人。父亲听到声音,从草屋里出来,小心谨慎,比当年偷瓜还紧张。远远站着,父亲看到一个人,弯着腰,摘下一个瓜,放进袋子内,又摘下一个……差不多装满袋子了,才离开。父亲急,夜黑,摸不清生熟,就废了。父亲远远站着,不吭声,心里却得意。第二天,父亲查看瓜地,一脸失望,昨晚的瓜,多半废了。父亲说,有人来偷瓜了。一脸骄傲。有人说,抓住没,谁,现在还偷瓜。父亲说,没抓住,夜黑,看不清。父亲找来白纸,写上字,一张一张贴在瓜上。晚上,父亲蹲在草屋里,不敢抽烟,他想,偷瓜人一定会来。没多久,果然来了,父亲走出草屋,远远站着。偷瓜人弯着腰,不像昨夜,急着摘,不顾瓜熟瓜生。今夜,专找贴有白纸的瓜,省力多了,白纸上清清楚楚写着一个别扭的“熟”字。没多久,就装满袋子。然后,背着离开。重了,显得吃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父亲急在心里,想喊,喉咙内上来一口痰,噎住了。
  一地瓜,被偷瓜人摘完了。每夜,父亲远远站着,看偷瓜人背着瓜离开,没抓住一回。父亲眼睁睁看人偷瓜,不抓,成了村民的笑柄。孩子也不解,说,你这不是守瓜,是指引人偷瓜呢。父亲说,她有难处,丈夫死于矿难,家有三个孩子。一个寡妇,迫不得已才偷啊!
  几年后,父亲病逝。那天,一个妇人,拉着三个孩子,一路跟着父亲出殡的队伍,哭了一路。
  ○郑成南
那年,我念初二。学校离家远,二十多里路。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供我上学不易。周日从家里带的粮食,不到周三就吃完了。剩下几天,饿着肚子熬。真熬不住,趴在井边喝水,咕咚咕咚,喝得怡然自得,肚子开胀。我想,要是粮食也跟这井水一般,源源而来,该多好。
  学校周边是菜地,种些黄瓜青菜之类。晚上,学校安排自习,要求每人都到。有人会借上厕所之名,偷偷跑出教室,跳进菜地,摘刚掉花的黄瓜,刚抽芽的嫩菜心。大家饿极了,顾不得。附近农民很气愤,常闹到学校。学校严厉禁止,以退学威胁,但无济于事。
  那个星期,家里带的干粮少,到了周二全吃完了。熬到周四,我已饿得晕沉,连走路说话都不能。晚上,我坐在教室,无心看书。我想,今晚,无论如何要弄点儿东西吃。见前面几个同学相继出去,我也溜出教室。在学校操场上,我走了一圈又一圈,我不敢去菜地偷摘瓜果。踌躇再三,还是去了。秋夜寂寥,月明星稀,清风吹拂。环顾四周,田野萧瑟。我顿了顿,鼓足勇气,跳进菜地。凭借月光,我满地寻找。可是,没找到一根瓜一棵菜。正沮丧间,突然,看到地头有棵树。那是棵柿子树。在操场上体育课时,我看过这棵树,繁密的绿叶,挂满了青柿子。我心头掠过一丝喜悦,攀着树枝,一跃而上。满树的青柿子,翡翠似的。我挑大个的摘,顾不上下去,就站在树上吃。柿子青涩难咽,一口气吃下十来个,嘴巴麻了,舌头也摆不动。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明净如水。我满足地跳下来,正想跑,一双大手从背后伸过来,逮住我。我吓坏了,想抽身,但是已不可能,那双大手多么有力,像一把钳子卡住我胳膊。“偷柿子,你小子好大胆!”我不敢回头,我知道,今晚栽了。他说:“我注意你好久了,等学校处理吧。”我急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说:“叔,往后,不敢了,确实太饿了。”他扬一下手,态度坚硬,说:“你回吧,看学校处理。”我一路疯跑,不敢回教室,装病,早早睡了。第二天,开始闹肚子,拉得肠子都直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恐惧中度过,我担心他会来学校,向学校反映,然后要求学校开除我。不管有多饿,我都不敢摘瓜摘菜,也不再趴井边喝水,越喝越饿。我捧着书,反复读,读得肚子感觉不出饿了。我想,不知哪天,他突然来学校,我的前程也就画上了句号。我心头掠过苦涩的青柿子味,还有他严厉的目光。然而,一直到期末,天气转凉,那棵柿子树,叶子黄了,掉了,柿子也摘了。他始终没出现,我想,他是不是不追究了。我开始松了口气,心头的包袱也放下了。
  学校放假前一天,我们集中坐在教室,校长突然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他。我一看,慌了。校长注视着教室,目光慑人。我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校长清清嗓子,叫我去他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我哆嗦着,诚惶诚恐,我知道校长叫我的目的。我跑出教室。到了校长室,我扑通一声跪下来,我哭着说:“叔,我错了,往后再不敢了,别让校长开除我。”校长和他都吃惊。他不知所措,忙扶起我,说:“你这是做啥?”我说:“叔,我给您磕头。”说完,咕咚咕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我很用力,额头破出了血。他说:“娃,你起来。”我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他说:“娃啊,你别担心,校长不会开除你的。”校长笑着说:“他是给你送柿子来的,你看,半筐柿子,熟了,灯笼似的。”我一看,在校长办公桌上,果然有半筐红柿子。他说:“娃啊,听校长说,你是学校最有希望的孩子,这筐柿子给你吃,往后,不能像他们那样,偷偷摸摸的。该好好念书,有困难,找叔。”
  后来,我初中毕业,考上高中,去了县城。每年,他都给我捎柿子。大学毕业后,结婚了,我请他喝喜酒。他说:“娃啊,你要啥礼物啊。”我想了想,说:“叔,给我捎几只柿子吧。”他说:“还没熟呢,青柿子,苦着。”我说:“没事。”他果然给我捎了几只青柿子,当着他面,我一口气吃完,狼吞虎咽,如当年。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说:“苦涩苦涩的,怎么吃?”而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最后一位客人
  ○郑成南
漫天飞雪,茫茫世界。
  不过屋里却暖和,炉子的火烧得正旺。今天是大年三十,他们本打算早点关店门,却从早上客人陆续不断,他们也一直忙到现在。半年前,他们在这里开了这家杂货店,专卖生活日用品,生意不错,每天忙忙碌碌的,赚头当然不少。
  这一顿饭,女人准备得很丰盛,也很讲究。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能办到的东西,全齐了。第一次,他们在外面过年,也是两口子单独过年。
  几天前,男人给家里写信,说过年不回家了,和女人在外面过了,省了来回的路费。出来一年了,男人没告诉家里自己开了杂货店,也没给家里汇钱。
  女人说,把门关了吧,忙了一年,也该好好吃一顿饭。
  男人说,再等等吧,还会有人来呢。其实,此刻男人心里,有那么一丝惆怅,往年,都是赶回家跟父母一起过年的。父亲年纪大了,长年有病,吃年夜饭时,却无比兴奋,跟他碰好几回杯。男人想,今晚,这样的场面就没了。
  女人说,没人了,都什么时候了,谁不在家里吃团圆饭呀。再说,饭菜都做了那么长时间了,该凉了。女人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有些激动。在老家,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啊。
  男人还在迟疑,女人从里屋走出来,说,关了吧,不会有人了。她顺手拿起火钳,捅了捅炉子,微弱的炉火立刻又火星点点,屋内似乎更暖和了。
  男人缓缓站起来,正准备关门时,看到远处。茫茫的世界里,有个人朝这边走来。那人一身黑色装束,手里提着篮子,走得很慢。男人又把手停住了,他说,又来了一个。
  下雪的天,地上很滑,那人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移动缓慢。男人耐心地等起来,他不会放过一笔生意,虽然今天是大年三十。他说,做完这最后的一笔生意,就关门,等做明年的生意了。
  女人又进去了,把酒盖子启开,倒满了两只杯子。白色的酒沫星子在杯子内冉冉升起,今晚,对女人来说,是兴奋和期待的。
  越来越近了,那人越来越清晰了,走近了,男人才看出,原来是个跛子,即使走小步,仍很艰难。终于来到了店门口,身上落满一层洁白的雪。那人抬起头,摘下帽子,男人突然呆住了。
  男人喊,爹!
  爹抖抖帽子,雪花纷纷落下。
  爹!男人准备接过爹的帽子,爹没给他,重新戴回头上。
  您怎么来哩!女人在里屋听到声音,忙赶出来,喊。
  多远的路。男人说。
  爹站在屋里,缓缓移动身体,好像一位将军在检阅士兵,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爹说,还不错哩!
  女人抢着说,爹,你咋无声无息就跑来哩?女人兴奋的脸立刻消失了。
  爹说,你娘怕你们在外面受苦,听说现在很多工地老板没良心,昧着工人的钱……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娘说你们不回家过年了,一大早包了饺子,叫我给你们送来。一路上,怕是早凉了吧。爹把篮子递给女人,女人接去了,却不敢动。
  男人说,爹,你从早上走到现在?
  爹只顾自己说,你们过得好就好,我还得赶回去哩,你娘还等着我回去下饺子哩。爹准备出来,男人扑上去,顺势跪下了,男人喊,爹!歇斯底里。
  爹忙扶起男人,说,你这是做啥?
  男人抱住爹的大腿,说,爹,您留下,我对不住您。这一年,不知爹是怎么过来的,脚跛了,怕是没钱吃药,耽误了吧……
  爹说,说傻子话哩,你们在外过的好,就是孝顺爹哩。
  男人站起来,转身对傻站着的女人说,收拾一下,跟爹回去。
  女人和男人都哭了,而爹却笑了。
  外面,雪下得更紧了。
  ○郑成南
他会拉一手好二胡,是他父亲教的。他初中毕业那年,父亲在矿难中去世,他被迫辍学进了村工厂。其实,他成绩很好。
  后来,认识了她,他们在同一个车间。
  他会的曲子很多,但《空山鸟语》拉得最绝。这首曲子是二胡大师刘天华创作的,很有“空山不见人,但闻鸟语声”的境界,他演绎得惟妙惟肖。
  厂里的文艺表演,总少不了他。他坐在临时搭起来的木台上,拉完一曲,大伙会叫他再拉一曲。琴声悠悠,如高山流水,时缓时急,如泣如诉。那曲《空山鸟语》,他拉一次又拉一次,演绎得淋漓尽致。大伙听不厌,他拉不倦。
  每次,她都听得出神,表演结束时,她往往已泪流满面。
  很多人劝他,去县城剧团碰碰运气,剧团里的演员也没超过他的琴艺的。万一考上了,他的命运就会被改写。
  他就一次一次往县剧团跑,给人拉《空山鸟语》还有其他他会的曲子,听的人都很欣赏他的琴声,也佩服他的琴艺。但是,剧团现在不招人,叫他回家等机会吧。他无奈地回来,日日勤奋练习,琴艺更加超绝。他说,总有一天,我会考上县剧团。她说,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
  少有的歇工,他仍往县城跑,义无返顾,一次一次跑进县剧团,一次一次又被冷漠地拒绝。
  可是,大家仍欣赏他的琴声,县剧团似乎少一个二胡独奏演员。但是,近年,剧团不景气,原本就已僧多粥少了,当然不能招他。可是,剧团有什么演出,也来邀请他,叫他拉《空山鸟语》。头几回,他很激动,欣然前往,尽情演奏。琴声博得更多人的认可,在县城,他的名声传遍大街小巷。他觉得,自己进县剧团的日子不长了。可是,县剧团一直不招人,他等了几年,开始失望,颓废写在脸上,县剧团再次请他拉二胡时,他就有些懒洋洋的了,即使出演,琴声里便蓄满了气愤和伤感。他觉得,自己是被人呼来唤去的玩偶。
  那回,他演出回来,把二胡往地上一摔,说,这没用的东西,我不能靠你出人头地,还留你做什?说着就往地上砸。她吓坏了,忙上前阻止,把琴抱在怀里。
  她哀求他,说,不能砸!他无奈,说,学它,就为有朝一日能出息,现在,不能靠它,留着还做什?以后,绝不碰它!说着,已泪流满面。
  过了一段时间,她把琴抱出来,求他,教我拉琴吧,好吗?
  他没拒绝,一点一滴教她。她领悟很快,没多久,就掌握了,但是,总不如他。
  厂里再次文艺表演,他不再上台,总叫她。她也不推辞,每次都用心演奏,不久,她的琴艺又进一层。
  几年后,她听说县剧团正招二胡独奏演员。她忙跑去告诉他,叫他赶紧去报名。
  他看着她。她说,你还不去?为等这一天,你费多少心思。他当然高兴,终于等来机会。他说,我们一起去吧,你的琴艺已跟我相差不远。她说,我不去,就招一个二胡演员。他没说什么,他知道,她在顾虑他。他心里想,要是招两个人该多好啊,那样,他和她就能同时进县剧团了。他去报名时,把她的名字也写上了。接下来的几天,他跟她一起苦练。
  村里有个习惯,出远门或遇喜事,要吃饺子,表示祝贺或吉利。去县城前一天,她给他包饺子。包完了,还多出一些皮子,他说,我去买点馅,全部包了吧。他去了,不久,他把绞好的肉递给她。看他手上用纱布包着,她问他,怎么啦。他把手往身后藏,说,没事,刚才被肉刀划了一下。
  来应招的人不少,他和她挤在人群中。他把琴弦调好,让她先进去,很快,里面传出悠悠琴声,如高山流水,时缓时急,如泣如诉。这些年,她模仿他的琴艺,炉火纯青。出来时,她脸仍绯红,兴高采烈地说,我尽力拉了,可是,他们说我拉得不如你好,他们知道你的名字,问我你怎么没来……叫我回家等消息,看来是没招上。不过,还有你。
  他说,我不进去了,我们回家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这些年,你做梦都想进县剧团。
  他说,不去了。
  回来路上,他和她都没说话。不久,她收到县剧团的信,她被录用了。
  她说,你要是去考,现在去县城的就是你,你为什么不去呢?
  他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他心里清楚,那天,他去买饺子馅时,在肉铺里,他的左手,被绞肉机咬去了三个指头!他说,你啥时候走,我给你包饺子吧。
闺女,闺女
  ○郑成南
离下班时间还差两小时,李厂长把羊二喊进办公室,说,羊二,你回家吧。羊二脱下工作服,说,谢谢厂长,我娘病了,没人照顾。羊二敬业,轻易不请假,好在厂长通情达理。
  李厂长递上一个信封,说,这钱,给你娘买药吧。羊二要下跪,给李厂长磕头。羊二说,代我娘谢厂长了。李厂长拉住他,说,你娘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不便,往后,你就在家伺候她吧,厂子不景气,陆续还要减人呢。
  羊二愣住了,说,这不是打发我走吗。李厂长说,迫不得已啊。
  羊二下岗了。
  羊二到家,娘正躺在床上,娘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羊二没吭声。娘说,明日,把那只小公鸡抓去给厂长吧。羊二看了看四周,家里除了那只小公鸡,确实没值钱的了。前段时间,知道厂里减人,大家变着法给厂长送礼。羊二曾向娘提过,把小公鸡抓去给厂长,可娘舍不得。
  羊二没好气地说,用不上哩。娘说,咋?羊二说,厂长辞了我。娘意外,说,咋辞了你?羊二说,他想辞我就辞我,还有原因?娘说,不像话,我找他评理,让你继续去干。羊二说,他会听你的?娘说,我有办法,让他重请你去。羊二叹气,娘说,不出十天,他就会来请你,这几天,就当放假。
  以前,娘常去羊二的厂里,不进门,就坐在大门口,见人来,打声招呼。羊二说,娘,你别老坐在门口啊,让人笑话呢。娘说,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家。羊二劝多次,娘不听,羊二只能随娘。时间久了,认识厂里不少人。现在,娘来,坐在门口,见人,打个招呼。有人告诉她,羊二已经走了,被厂长辞了。
  娘说,我知道,我来叫厂长重新请羊二。听者就嗤嗤笑了,说,凭啥,厂长会听你的。娘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哩。娘抓了那只小公鸡,每天在厂门口转。小公鸡机灵着呢,时不时啼一声儿,报时极准。
  一日,一辆小轿车在门口停下,走下一位窈窕小姐。娘左右看了看,心里有了主意,这人她见过,曾跟厂长进进出出很多回。娘迎上去,娘喊,闺女,闺女,你等等。小姐以为不是喊她,继续走。
  娘跑几步,上去拉住她。小姐说,我不认识你。娘说,我认得你,你就是厂长的闺女,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我也喊你闺女。我在这等你好几天哩。小姐说,等我做啥?娘说,让你求个情。小姐说,求什么情?
  娘说,你爹不让羊二干了,你去求个情,让你爹继续让羊二干吧,娘把公鸡往小姐手里塞。见陌生人,公鸡受到惊吓,咯咯咯叫起来,又去啄小姐的身体。夏热的天,小姐穿得少,公鸡坚硬的小嘴就啄在她娇嫩的皮肉上,一啄一个小红点,小姐痛得直喊。她哪里遇过这事?用力把娘一推,娘年纪大了,站立不稳,摔得仰面朝天。
  娘立刻爬起来,来不及拍尘土,上去拉住她,推搡中,公鸡又屙屎了,不偏不倚落在小姐崭新的皮凉鞋上。这两天,娘在鸡食中掺了巴豆粉,公鸡闹肚子,屙的屎又稀又臭,好大一堆,小姐气得都快疯了。娘道歉,俯身要擦鸡屎。小姐说,慢!吃了,吃了鸡屎,我就去跟厂长说,叫他让羊二来继续干。小姐嗔笑着。
  娘说,果真?小姐说,果真。娘俯下身,张开嘴,伸出舌头,在小姐的鞋子上舔。小姐没料到娘真舔,意外,又觉得好玩。这时,围来很多人,看着娘添鸡屎,有人说娘疯了,有人说小姐疯了。完了,娘站起来,说,你说的话算数。小姐说,是你的鸡屙的屎,我还没要你赔鞋子呢。狠狠推开娘,准备走。
  娘又上前拽住,说,你不能走,你还没跟厂长说呢?娘急了,没了笑脸。小姐说,我才不管!娘说,你不管就不让你走!娘死死抓住小姐。小姐想挣脱,无奈挣不开。那只小公鸡,夹在中间,被折腾得累了,奄奄一息,即将断气。
  李厂长正好从厂里出来,看到了,跑过来。小姐立刻迎上去,说,这个疯子,硬说我是你闺女。厂长认识娘,严厉地说,羊二已经走了,你还来。娘说,给你抓只小公鸡下酒,在这遇上你闺女……小姐说,我不是他闺女!娘说,就是哩,看年龄像,父女俩长得也像。大家看着笑。
  厂长无地自容,脸红一阵白一阵。厂长说,你还不走,我就喊保安了。娘说,你答应羊二来厂里干,就走,我还在她脚上舔了好大的一堆鸡屎,她答应羊二继续来干。娘理直气壮。
  第二天,羊二又照常上班。下班回来,羊二偷偷告诉娘,那天,在门口堵住的小姐,不是李厂长的闺女,李厂长就一个儿子,在国外念书呢。娘诧异,说,那她是谁,看他们进进出出的,多近乎?羊二说,她是李厂长的小情人……娘置之一笑,好像早就知道此事。
  ○韩昌元
确切地说,我讨厌火车。
  小镇过去一直没有火车,自从唯一的官道修通火车之后,火车像条虫子吞噬了小镇的宁静。我爹喜欢火车,喜欢火车的都是贼。爹是那种既聪明又灵巧的贼,他把苹果园里的苹果装成袋弄到火车上去卖,从小镇的小站开始登上火车,到下一个小镇的小站下来,然后登上另一趟火车返回小镇,在这期间爹会卖掉很多东西。爹不光卖苹果园里的苹果,他还卖袜子、报纸……只要能卖的东西他都会带到火车上卖给乘客。小镇的人们都喜欢上了火车。乘务员们知道小镇人的习惯,所以小镇的人们坐火车从来不要票,爱怎么上就怎么上。当然这样的待遇是建立在小镇的人们必须经常给乘务员报纸看、给苹果吃、给袜子穿……不然,乘务员会铁青着脸啪地关上车门,小镇的人们就甭想登上火车了。
  爹不乐意给乘务员行贿。这样的话他就得学会跳火车,顺着车窗爬上去,拉开车窗跳下来。你还别说,就这跳火车的功夫我爹还绝对是一流的,小镇的人们也都会跳,那么多年了,我爹从来没有受过伤,小镇的人们也没跌伤过。那次火车马上就要启动了,可爹左右转转就是找不到合适爬进火车的车窗,思索半天,他只好从乘务员的眼皮底下冲了进去。爹上了火车就在车厢里叫嚷道:“一块钱一袋苹果,一袋6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快来买啊!”在一节车厢的拐角处,有一位中年男人叫道:“哎,那个卖苹果的,过来,我看看!”爹就提着一袋苹果拿到中年男人手里。在做卖苹果生意的同时,爹看到中年男人的对面坐着一个非常时尚的女孩,女孩的腿分得很开,穿着白色的上衣,嘴角还抹了淡淡的口红。爹是个好色的家伙,是男人都这样。爹经常在苹果园里跟我吹牛,他说等我长大了就给我买火车开,还给我娶漂亮媳妇。
  我猜那天爹肯定是把那女孩又当成了要嫁给我的媳妇。中年男人拿到苹果后左右翻翻并没有买。爹站在中年男人和女孩的座位中间,左右鼓捣着,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女孩的胸部。刚刚还沉睡在迷糊中的女孩顿时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女孩说:“哼,臭流氓,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穷卖苹果的。”
  实在地说,当时爹的脸开始发烫,他转过脸看看女孩,女孩拽掉爹怀里的苹果扔在地上,说:“恶心,真恶心,吃这样的苹果准得病!”
  爹很气愤地推开了女孩。女孩拼命地呼救:“非礼啊,他摸我,还打我……”
  车厢里有很多人,很奇怪,并不像以往吵架的时候会围观很多人,车厢里很多人都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该睡觉的睡觉,该调戏小姑娘的调戏小姑娘,该吃东西的吃东西……任由我爹和女孩折腾对骂。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安静下来,这时候女孩对我爹说:“哼,下一站等着,到时候我再找你算账!”
  爹听到女孩的话后,心里有点慌,心跳更是加快。爹停止了他的买卖,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这时候,女孩从座位站了起来,一脸挑衅地走到爹的身旁说:“哼,有种下了车,单挑?”
  爹撇了撇嘴,用眼睛瞪着女孩,然后就走向别的车厢了。女孩跟在爹的身后说:“我看你往哪走?臭流氓……”说完女孩毫不犹豫地张大了嘴去咬爹,爹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他吓蒙了。爹推开女孩,然后拉开一个车窗跳了出去。
  这一次爹是在火车高速行驶的情况下跳出去的,他以为即使不死腿也会跌断的。所以在跳到火车外面时,爹就一直趴在地上,像死了的人一样。但是当爹拿手抽嘴巴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依然还活着。只是腿有点儿轻伤。
  爹的病好了之后突然不愿意到火车上去做买卖了,他让我天天挎着篮子到火车上卖东西,他对火车有种恐惧。爹教我老实做生意,该送乘务员苹果就送苹果,该送袜子就送袜子,该送报纸就送报纸……爹每天都在小站把我送上火车,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又来小站接我。这样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没过多久,爹不光不送我到小站上火车,就连傍晚他也不来小站接我。
  爹喜欢上了小镇女人田春芳。我是在苹果园里发现的。
  田春芳是他男人花了两千块钱从四川买来的老婆。小镇有很多这样的女人,只要在当地找不到媳妇的男人都会花钱买个媳妇。我是在回苹果园的时候发现田春芳的。当时,我爹的手拽着田春芳的衣服,田春芳很听话地跟着我爹进了苹果园。在苹果园里,我爹摘了十来个苹果递给田春芳,就开始扒她的裤子。田春芳吃着苹果,任由我爹怎么折腾。
  这事儿我一直没有告诉我娘,但她后来还是知道了。
  那天,田春芳的男人带着几个男人围住我家的苹果园。他要找他的女人田春芳,可是田春芳的男人什么也没找到。这时候就有人告诉他说:“他把你女人带上火车跑了!”
  事情真的是这样,我爹确实带跑了田春芳。田春芳的男人招集他们家族全部的男人围住了我家。他们搬走了我家的两个大木床,三个板凳,四只鸡,五只鸭子,还有娘的洗澡盆。之后,又马不停蹄带着很多人去追我爹。
  几天后,他们没能把我爹追回来。我爹躺在了一家骨科医院里,他跳火车时摔断了一条腿,他们说,我爹下半辈子注定只能靠一条腿走路了。
  ○韩昌元
很多人都说韩昌元是个渣子,他的大学生活简直就是一塌糊涂。我则不这么认为,渣子不渣子先不去说他,至少不会是一塌糊涂。韩昌元是个有理想的青年,他一直为自己的作家梦而拼搏着呢。现在的青年中,我给他们分为两类,一类是文学青年另一类就是非文学青年。我这么说,你就知道韩昌元他可不是渣子了。他不光不是渣子,还是青年人中很高雅的文学青年。这么说绝对不是骗你的,因为我就是韩昌元。
  大家之所以对我的印象坏到这个程度,我想是与晓娜有关吧。晓娜是个妓女。就是大家口头上说“鸡”的那种。像我这样的大学生说实在的还真有点混日子的成分在里面,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作家嘛,就应该有点邋遢。首先声明一点我虽然不是个作家,但我已经把自己定格在作家上。除了作品还没达到作家的要求,别的硬件软件设施绝对超额达标。
  第一次去晓娜那里,晓娜就说我,像你这么年轻的学生是不应该来这里的。
  那你也不应该来这里的。我耸起肩说,因为晓娜也最多22岁。
  没说几句话,我就充分利用那简短的时间把她在床上按了三次。之后我就吸起了烟,给了晓娜一支。然后在烟雾升腾之时,说,我其实是个写小说的。晓娜的烟没点着火,把手中的打火机停了下来,说,还真没看出来。走的时候,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她,告诉她周末的时候可以找我玩。
  可以这么说晓娜是最愚蠢的妓女。妓女有个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能和嫖客发生爱情。可晓娜偏这样。几次交往之后,晓娜已爱上了我,她说,你是个渣子我是妓女,我们倒还挺般配的。晓娜的这种逻辑我特反感,因为她是把我拉到她的下三流的等级上,然后想利用她下三流的方法和经验来击败我。可是晓娜错了,我是韩昌元啊。我是个作家,我是会编小说的。
  所以晓娜每次都会被我欺骗,而她一点也发现不了。当然我会一骗到底的。一个原因是晓娜会给我钱,让我过着很滋润的生活;另一个原因是晓娜和我发生关系是免费的。我傻我不跟她玩到底。
  我的邋遢生活终于给我带来了麻烦,大家都这么说。结果学校怎么也听到了韩昌元是个渣子的消息,学校正犯愁找不到合适的渣子重修呢。于是我很理所当然地重修了八门课程。我郁闷得要死。晓娜就说,那有什么郁闷的,重修就再考试了。切,你说的那么简单。钱啊,是要钱。我这么一说,晓娜感觉不舒服了。因为晓娜夜晚辛苦挣得钱基本都被我糟蹋完了。
  八门课程重修我交了3000元钱算是了事。可晓娜多次重复这钱是她向她的朋友借的。我理解晓娜,她所说的目的无非表明她是多么地爱我。当然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我不能抛弃她。
  我就说过我绝对不是渣子。于是我就和晓娜提议说,我要出书了。
  晓娜蹦得有半米高,说,那好啊,你真是要成为作家了。
  我一听晓娜这话就知道她连屁点文学都不懂,出书是要钱的。我要是有钱的话早就是大作家了,也不会现在让大家对我这个态度。我一想到马上翻身奴隶了,心激动得扑哧扑哧地跳,看着晓娜我含情脉脉地说,是要很多钱的,七千呢。
  晓娜一听我说这话,就说,那样啊……其实你不用急的,以后早晚有时间出书的。你一定会成为作家的。晓娜的话说到转折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戏了,可我还是保持含情脉脉的姿势。我喜欢这样。
  激动让我伤感,也让晓娜开始在我面前唱起了朴树的歌曲。她说,她一直都是喜欢朴树的歌,只是没时间和心情去唱。听着听着我就难受,当着晓娜的面我就大吼,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作家啊?
  后来,晓娜突然有一天被派出所抓去了,说,她涉嫌盗窃我们学校李教授的古董。我说怎么可能呢,我了解晓娜,她除了干那事别的方面她绝对称得上是个好女人。可派出所人说,是晓娜把古董卖了七千元钱,买方证明是晓娜偷的。
  晓娜无话可说,被叛坐了四年的监狱。我感觉对不起晓娜,于是就去监狱看她。
  晓娜给我唱起了朴树的《生如夏花》这首歌曲,她唱道: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又遗憾的世界……她唱完就说,你能等我四年吗?四年后我出来的话就会好好的生活,不再干那个了。
  我点点头。没说出一句话就走了。
  四年?我能等晓娜四年吗?这个鬼才知道呢。可是转身离开晓娜的时候,泪从我的脸颊流了下来。因为我曾经说过,我会和晓娜玩到底的。
西安人不一定都会唱秦腔
  ○韩昌元
王小明说什么也不愿意唱秦腔,可他犟不过李婕妤。李婕妤是王小明的女朋友,所以王小明只能叹气,他一叹气李婕妤就不乐意了。她指着王小明的鼻子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啊,我晕于是王小明就只能又吼秦腔了。王小明像真的一样,特带劲儿。王小明不理解西安人为什么都喜欢听秦腔,他更不理解李婕妤为什么老让他唱秦腔。可李婕妤说,你刚来西安,但你不能说你是外地人,那样别人会欺负你。如果你要别人以为你是本地人,你就要会唱秦腔
  王小明还是不明白,他大学毕业来西安工作,西安会鄙视一个外地人吗﹖可李婕妤说会,李姨妤一说会王小明就必须学秦腔了。于是,他们天天在床上吼得死去活来,弄得邻居对他们都横眉竖眼的。
  后来王小明实在忍受不住了,就打了个比喻。王小明说,就像我们一样,爱情和秦腔是一样的,即使我是专科你是本科,你也没嫌弃我。同样,西安是个有文化底蕴的城市,它也不会鄙视我的。说得还有道理,你不会抛弃我的﹖李婕妤这样说着就在王小明面前撒起娇来。王小明一看她撒娇就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学秦腔了,于是就把李婕妤抱到了床上,像剥香蕉皮一样扒下李婕妤的衣服,可剩下最后一件衣服时李婕妤说,不行,该给你的我早晚都会给你。嗨,我都学秦腔了,我们还有什么早晚的事。王小明这样一说,李婕妤还就真的躺在了床上。王小明像爬山一样爬到了李婕妤身上。王小明一直在乐着,他想我他妈的幸亏学了秦腔,要不然李婕妤还不给我她的一切呢。王小明这样一想就更乐了,他一乐就又吼起了秦腔,挺响的。
  没有多久,王小明的工作任务加重,就很少唱秦腔了。李婕妤不高兴,说,再累也要唱秦腔,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王小明吓了一跳,秦腔怎么成了爱情的见证﹖说着说着,他笑了,他知道李婕妤的意思,李婕妤真正的意思是秦腔是她失身的见证。这样一想,王小明就有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于是他又张大嘴巴吼起了秦腔。
  可后来王小明再也不想吼秦腔了,因为单位的一个新同事特讨厌王小明的秦腔,那同事是女的。女同事说,你的秦腔老让我做噩梦。王小明做过噩梦,知道做噩梦的滋味不好受,于是他就在女同事面前发誓说再也不唱了。王小明在单位发的誓,李婕妤是不知道的,所以李婕妤还让他唱,王小明不乐意,李婕妤就生气,就不理睬王小明。
  后来王小明不知怎么和女同事好起来了。李婕妤知道后发疯一样打王小明,王小明就嘲笑似的说,李婕妤你的哭声就像唱秦腔一样。最后,李婕妤很伤心地说,你真的就这样和我分手了吗﹖
  什么真的假的?那还不是无所谓的事情。王小明背对着李婕妤说。李婕妤看了看王小明,然后开始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哭着唱起了秦腔。王小明一直没有吱声。也太俗了,现在谁分手还哭,没深度。你走吧,我再也不会想起你了,王小明在心里说。
  王小明说过不会再想李婕妤的,可他一和女同事同居就想到了李婕妤,想到了秦腔。于是他就想抽烟,女同事不知道他怎么了。抽烟就抽烟呗,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王小明不屑地看着女同事说。王小明这样说的时候突然就想教女同事唱秦腔。可女同事不乐意。
  会唱秦腔就是西安人了,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了!王小明吼着,女同事仍不理他。于是王小明就又去抽烟了。王小明抽了三根烟,整个屋子烟雾弥漫。烟雾中,王小明打了个喷嚏,又开始想起了李婕妤。于是王小明张大了嘴巴唱秦腔,可老半天也没唱出来一个字,倒是眼泪不知怎么就“扑嗒扑嗒”地掉了下来。可能是香烟熏的,王小明这样想。
最后的最后是一把刀
  ○韩昌元
漆黑的夜,爹掏出两毛钱塞到我手里。我摸着钱说,钱啊,爹,我可以买“狼狗肉”了(“狼狗肉”是一毛钱两包的零食 。爹嘿嘿笑。我说,爹,你笑啥咧﹖爹说,我带你去偷林子家的玉米。
  我瞪着爹说,爹,我不去,林子是我的好朋友。爹提起我的衣领说,你是我的种,你现在就必须跟我去。我跟在爹屁股后面。爹在路上一直嘿嘿笑,像去参加什么颁奖典礼似的。
  到了林子家门口时,爹让我守在门口,一旦有人来就学狗叫,像疯狗那样叫。我不懂爹的意思,就说,爹,你叫两声给我听听,就两声。爹汪汪叫了两声。爹一拍屁股就钻进了林子家。没多会儿,林子从他家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钱。我一看到林子就迅速躲在他家厕所里,心扑腾扑腾地跳。
  林子娘是云南人,是林子爹用钱买来的媳妇儿。听娘说,林子娘来村子时就怀了林子。
  林子三岁后,林子爹就一直生病,后来查出得了癌症。于是,林子爹经常在外面看病,家里的农活儿都是林子娘一个人干。我经常和林子说,林子,要是你爹死了,你咋办﹖林子说,那我和我娘得去云南找我亲爹,我娘和我说过。我说,林子,云南有多远啊?林子说,我也不知道,但听我娘说很远很远,要坐五天五夜的火车。一说到坐五天五夜的火车林子就哭。我说,林子,你咋哭呢﹖
  林子说,我怕,云南太远了,我不想让我爹死。
  我说,不会死的。要是死了,你就在我们村子再找个爹,那样就不用去云南。林子说,好,打死我我也不去云南,太远。
  厕所里味道很重,林子娘都没时间清理。我探出头看到林子跑了就疯狗般地大声叫。这时,我看到爹从林子家慌张地提着衣服跑出来。我跟在爹屁股后面跑。爹跑,我也跑;爹拼命,我也拼命。我大声喊,爹,你等我一下。
  爹转了脸看是我,说,咋是你呢?吓我一跳我说,爹你咋跑那么快呢?爹嘿嘿笑,咽了口吐沫。爹说,杂种,没人你叫什么﹖
  有啊,林子,他刚才跑走了。我说。
  林子﹖哦,以后是林子的话你就不要叫了。说完爹嘿嘿笑。我看着爹说,爹,你偷的玉米呢,以后别偷林子家的玉米了,要偷就偷别人家的。
  爹嘿嘿笑着,跑了,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喘着粗气。
  第二天,林子给我“狼狗肉”吃。我说,林子你咋弄钱买的﹖林子嘻嘻地笑。我说,林子,你咋弄的钱﹖这时我也掏出了两毛钱,在林子面前晃了晃。
  林子说,是你爹给我的,他昨天晚上给我两毛钱,然后让我去买“狼狗肉”吃。
  我把“狼狗肉”往地上一扔,说,林子,你家玉米少了没有﹖林子说,没有。你家还有什么东西少了没有﹖林子说,没有。
  你娘被人欺负了。我说。
  谁?我打死他
  我爹,是我爹。我说。
  林子不信我爹会欺负他娘。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爹依旧掏出了两毛钱给我,然后去了林子家。到了林子家后,林子跑了出来。我和林子趴在窗户上看到林子娘和我爹。这时,我掏出一把小刀,小声说,林子,我们一起去捅死我爹,他欺负你娘。林子说,好。
  我和林子握紧刀,两双手全都是汗。少顷,林子跑了。我追着林子说,林子你咋跑啊﹖林子不说话,蹲在他家厕所旁说,那是你爹啊,你爹要是死了你咋办﹖我说,我爹欺负你娘就该死,我不怪你。林子哭了,又夺过我的刀。半晌,他又把刀还给我说,你不怪我,可那还是你爹啊,我不想你爹死然后我和林子就抱在一起哭。林子说,我不想你爹死。我说,林子,我不想你娘被人欺负。
  没多久,林子跑到我家对我说,我爹死了,真的,我爹死了
  我说,林子,你爹咋死的﹖林子说,我爹闭上了眼睛不喘气,那肯定是死了。说完,我和林子一起跑向他家。林子爹刚从县城运回来,他家围了好多人。我说,林子,你爹真死了。
  林子爹下葬那天,林子头上扎着块白布。那白布就像刀一样,我看后就想拿过来。半晌,我夺过林子头上的白布扎在自己头上,然后掏出刀说,林子,我们去捅死我爹吧,他欺负你娘了。林子哭着说,我爹死了,我不想你爹也死,我娘说了,她要带着我去云南。
  林子爹死后的第三个月,林子和他娘就准备回云南。我知道这消息后就跑到林子家。林子看到我就跑了出来。我和林子坐在村口的池塘旁,可是直到晚上林子都一直哭。我说,林子,你别哭了,你哭我就想哭。林子说,不哭,可我不想去云南。我说,好。可林子又哭了起来。我说,林子,你哭我就哭,真的。林子说,你不能哭的,你哭我就难过。
  我最后还是哭了。晚上九点左右林子就离开村子去云南了,要坐五天五夜的火车。
  林子走时,要了我的小刀做纪念。林子说,这刀我留下,你不能捅死你爹。
  我说,我知道。
  林子说,我想云南一定很漂亮。我待会儿离开时说一、二、三我就跑,到时我们谁也不许哭,谁哭谁就是杂种
  我说,好,谁哭谁就是杂种
  少顷,林子数着:一、二、三。林子跑了。
  我哇哇大哭,喊,林子,林子,我会想你……
  我是杂种。因为我哭了。
  ○韩昌元
马小山刚挂上郭兰兰的电话,她就来到了电视台。郭兰兰说:“马小山,我们分手,我永远都不回来了。”
  马小山说:“为什么?”
  女友把头发一甩就走了。马小山想“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这句话太辛酸了。他的很多朋友,在男的和女的分手前,女的都会说这句话。马小山也曾无数次告诉郭兰兰说:“万一哪天我们分手了,我同意,但你千万别说永远都不回来了。因为这句话太伤感了,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马小山感觉到了伤感,于是他迅速跑出电视台去追郭兰兰,他要追到她,他要和郭兰兰再分一次手,而分手时郭兰兰不要再说——永远都不回来了。马小山从电视台出来时,看到大街上的太阳很毒,郭兰兰在太阳底下显得特别性感。这时,郭兰兰正在挤8路车。
  马小山跑到车跟前时,车已经启动了。马小山喊:“郭兰兰,我们要再分一次手!”郭兰兰没有听到,司机也没听到。也就是说,8路车继续前行。
  马小山追着公交车,一直追着,一直追到满头大汗。马小山擦了擦汗,这时一个妇女走到他身边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拼命地跑?”
  马小山说:“我在追8路车,我在追我的爱情,郭兰兰在车里呢!”马小山说完又跑了起来。这时,妇女看着马小山叹气道:“那好吧,我和你一起跑,没准能追上。”马小山握着妇女的手,很激动地说:“大姐,太感谢你了。”于是,马小山和妇女跑了起来。
  他们跑到市中心时,一个男人在路边抽着烟,看到马小山和妇女就问他们说:“你们为什么跑啊,看把你们累的,挺辛苦啊!”
  马小山一边擦汗一边感慨道:“兄弟啊,我在追8路车,我在追我的爱情,郭兰兰在里面呢!”
  男人说:“是不是分手了?”
  马小山说:“是的,而且还说永远都不回来了,我就冲这句话才追的。兄弟啊,咱都是经历过爱情的人了,你想想这句话多辛酸,我就是追上她让她把这句话收回去,重新再和我分一次手。”
  男人拍了一下马小山的肩膀,然后又握住马小山的手,做了三次深呼吸,说,“兄弟,我和你们一起追,志同道合!”于是,马小山、妇女、男人三个人一起跑了起来。他们渴了就买水喝,饿了就坚持住,累了就做深呼吸……就这样一直跑下去。直到在一个拐弯处遇到了一个很时尚的穿着高跟鞋的女孩,她跑到马小山身边说:“你们为什么跑啊?”
  马小山说:“我在追8路车,唉,郭兰兰坐在这车上跑了,而且她还说永远都不回来了,太伤感了。”
  女孩说:“哦,原来是这样啊,应该能追上的,也许她看到你这样一感动就回到你身边呢。”说完,女孩脱掉了高跟鞋,在手里摇晃着,与马小山、妇女、男人一起跑了起来。他们的信念很坚定,一定要追上8路车。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他们追赶8路车的队伍中,他们只要一听到“永远都不回来了”这句话,都毫不犹豫地一起追了起来。他们也觉得分手的时候,说这句话是真的很伤感。
  队伍越来越大,最多的时候达到50多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由于路途过长,太阳过毒,很多人在经受一段煎熬后,身体出现虚脱便自动退了出来。但他们退出来的时候都紧紧抱住马小山,像参加马拉松比赛似的说:“同志,你可要坚持住,胜利就在眼前,千万别放弃,千万啊。”
  跑到天黑时,队伍还剩下10多人。马小山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他躺在地上说:“兄弟们,我不行了,太累了,实在追不上就算了。”
  大家都围在马小山的周围,看着马小山说:“不追了吗?我们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马小山抢过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说:“我不管了,你们要追你们追,反正我不追了。”
  这么一说,很多人都不乐意了,一个年轻人拽着马小山的衣服说:“兄弟,什么意思,今天可是我们帮你啊,你不追了?不追也可以,得请我们喝酒!”
  马小山看着他们,半晌说:“成。”
  大家都朝酒店赶去,可脱掉高跟鞋的那个女孩又向8路车的方向追了过去。马小山说:“别追了,追也追不上,大家一起去吃饭吧。”
  女孩子跑了很远,说:“你不要管我,我一定要追上!”大家看着女孩子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她固执。那天晚上,10来个人在酒店喝酒喝到11点多。
  半夜时分马小山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一进屋看到郭兰兰坐在沙发上吃着葡萄,在看电视。
  ○邵孤城
江南人吃面,面条都一样,是机器里轧的,但“浇头”则名目繁多,葱煎大排、五香鳝鱼、爆鱼块、油焖虾、炒三鲜……做出些名头的,如庆丰园,成了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也有单做一样“浇头”的,比如羊肉面。
  羊肉面制作工艺相对复杂,主要是羊肉的加工过程。羊选壮山羊,灶须老虎灶,头煮一遍,加葱姜白萝卜去臊,火力先猛后文,让汤中吃进肉鲜,炖到骨酥肉糜加桂皮、茴香等香料二煮,二煮火力先文后猛,让香味融入肉中。
  苏州一地,以藏书、双凤两家的羊肉面最为出名。羊吃百草,羊肉性温热,民间认为只宜冬令食补,其余三季则会增邪火、伤心脾,于身体无益。从冬至到立春,各家羊肉面馆陆陆续续在各乡各镇开张,一交春分,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比之下,浒浦羊庄是个特例。
  偏安于虞城小镇的浒浦羊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却是家不折不扣的百年老店。和其他羊肉面馆不同的是,浒浦羊庄不拘时令,四季常开。食客们都知道,浒浦羊庄熬的是“百草汤”,这“百草汤”健脾养胃,专辟寒邪。因此,浒浦羊庄四季门庭若市。
  这是解放前的事情,那时浒浦羊庄当家的姓胡,叫胡得柱。浒浦羊庄传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从制作工艺到“百草汤”配方基本上都集大成于一身。胡得柱临终前将羊庄生意交到独子胡凌风手上时,恰逢乱世,胡凌风又是个纨绔子弟,老子在的时候羊庄还能勉强维持,老子一撒手,也就只差一口气了,挣来的钱,也多半给胡凌风祭了大烟。
  胡凌风常以正统自居,对藏书、双凤面馆指手划脚,还大言不惭地放下话来:“那些家面馆,支起了灶头,谁都能开起来。有谁敢出去再开一家浒浦羊庄?那就是庆丰园的下场!”
  庆丰园的掌柜曹清才看好浒浦羊庄的特色,几次三番带上厚礼希望合作,却被胡得柱拒于千里之外。胡得柱手下有个伙计,深得胡得柱的器重,胡凌风当家后经营不善,他只能另谋生路去了。曹清才闻得这个消息,立马重金相聘,在庆丰园挂出“浒浦羊肉大面”招徕吃客。开初的时候,生意还好,隔几天就门可罗雀了。一问,竟说庆丰园是挂羊头卖狗肉,吃来吃去,没吃出一点儿浒浦羊庄的味道。
  胡凌风再怎么把这番话翻来覆去地说,也摆脱不了生意上一落千丈的厄运。浒浦羊庄这块牌子重新响亮起来,已是他的女儿胡可盈出落得亭亭玉立能站灶头的时候了。有人说,浒浦羊庄能重新叫响,一半是托了祖宗福荫,一半是胡可盈这丫头长得俊俏,招人。
  十七八岁的胡可盈往羊庄里一站,能生生让过路的客人刹住脚拐进来喝碗羊肉汤。胡凌风这个时候已经不露面了,偶尔从里间能听到他急促的咳嗽声。但是,“百草汤”是必经他手熬的,丝毫不能有半点儿差错。羊庄里还有个伙计,是浒浦乡下羊倌家的孩子,小名青皮,人生得木讷,叫一叫动一动,胡凌风就看中了他的老实。
  吃客中,有讲究的。城里不知谁家的一位年轻少爷,开着车,几乎天天都赶来吃头汤面。每天早上天蒙蒙亮,青皮还蒙着睡眼往灶堂里填柴的时候,少爷就来了,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水烧开,看着身段袅娜的胡可盈下面条。头汤面清爽,吃着不腻,少爷还特挑,免青、免红,滴一线麻油,切一盘羊肉,偶尔还会要一壶花雕。少爷吃完的时候,羊庄里生意也就差不多开场了,他也不急着走,还要和一些相熟的客人聊会儿山海经,不时就拿余光去瞟一眼在灶上忙碌的胡可盈,胡可盈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有一天下雨,羊倌家出了点儿事,青皮告假回了家,就胡可盈一人在羊庄里忙前忙后。少爷“嘀嘀嘀”开着车来了。店里就他们两人,开始的时候,少爷还规矩地坐着,慢慢眼光就异样了,他绕到胡可盈身后,一把抱住了她。胡可盈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声张,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少爷劲大,手直往胡可盈的衣服里钻,不知所措的胡可盈回头就在少爷脸上掴了一掌。少爷愣在了那里。
  胡可盈低着头,小声地说:“你若真想要我,就托个保媒的人来!”
  少爷顿时欣喜若狂,冷不防在胡可盈脸上啄了一下,面也顾不上吃,开上车“嘀嘀嘀”跑了。
  第二天少爷没来,却来了庆丰园的老板曹清才。他这次不是来谈合作的,却是为儿子来提亲的。胡可盈这才慌了手脚!
  胡凌风不松口,胡可盈也咬住不放,父女僵持了个把月,胡凌风先败下阵来。
  胡凌风有个条件,就是胡可盈不得将浒浦羊肉大面和“百草汤”配方带入庆丰园。
  胡可盈出嫁那天,胡凌风正式收青皮做了义子,对外宣布是浒浦羊庄第六代传人,也有个条件,就是青皮得为胡凌风养老送终。
  如今,浒浦羊庄也像藏书、双凤面馆一样遍地开花了,只是一交春分,同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浒浦镇上那家老字号,除了那口硕大的老虎灶还在,也早就物是人非了。
  倒是庆丰园,成了全虞城浒浦羊肉大面的唯一正宗,不拘时令,天天宾客盈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村主任述职报告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