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队长 祝剑是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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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公子》
话说“金马影城”是传说中很神秘很神秘的,位在某个隐密山上的大城,在金马影城里有三大绝顶厉害、厉害绝顶的家族,分别为;金、马、蒋,据说这三大家族极其可怕,各自拥有某种与众不同,惊天动地的盖世奇功。
只是听说金马蒋三大位高权重的老爷子都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嗜好,就是规定在自己六十大寿的寿宴上,一定要看自家的孙子粉墨登场演一出超级无敌亲情爱情伦理大喜剧——“卖油郎独占花魁”。
他们三人的孙子虽说一个比一个英俊,一个比一个武功高强,一个比一个更有个性,却也逃不了同时被老头子玩弄……呃,娱乐的下场,因为打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额头就被贴上“在爷爷六十大寿上粉墨演出卖油郎,否则无法获得一日三餐加消夜的人奶供给,以及将来家族继承人的位置”的字条。
在威逼加利诱之下,三大影城公子就算再有个性,也还是被逼在爷爷们六十大寿宴之前下山,寻找爷爷们所指定的,长得要上相,唱起戏来要响亮的新鲜花旦。
于是乎,含着眼泪,带着祝福,三马公子背着包袱下山去,期待早日结束这荒谬愚蠢的烂点子,重获自由。
金剑会——妙龄二十六,英俊挺拔少年郎,一身剑术出神入化,不轻易跟人言笑,但是靠女人太近就会长痱子,万分痛恨被家中老爷子玩弄于股掌间。
心愿:找到花旦唱完烂戏后恢复自由之身。
马霜节——妙龄二十六,温文儒雅好风范,一身暗器神鬼莫测,不轻易跟谁翻脸,但是靠女人太近就会打喷嚏,万分痛恨被家中老爷子玩弄于股掌间。
心愿:找到花旦唱完烂戏后恢复自由之身。
蒋浙漾——妙龄二十六,俊美爱笑好迷人,一身轻功神出鬼没,跟谁都能打哈哈,但是靠女人太近就会偏头痛,万分痛恨被家中老爷子玩弄于股掌间。
心愿:找到花旦唱完烂戏后恢复自由之身。
下了山的三马公子是否能够顺顺利利地“绑”到花旦回金马影城,热热闹闹地唱完那场属于自己的“卖油郎独占花魁”呢?
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锵锵!锵锵!锵锵锵……
“正宗京城赛家班,小蝶仙、凤老板,梅瓣织、叶老板双生双旦今起在玛瑙镇盛大开锣公演‘白蛇传’,锦花灿烂精彩可期,欢迎各方嘉宾、乡亲父老齐聚‘花满楼’,共赏绝代大好戏。”
玛瑙镇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镇,离京城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在这个太平繁华,昌明鼎盛的年头里,人人衣食无愁,家有恒产,连带小镇也呈现出一股热闹繁荣的景象,别的甭说,光是有名的戏班子都肯移师至此盛大演出,可见玛瑙城花得起大钱来的人多着呢!
整条大街上,小贩商家热热呼呼地做着生意,行人来来往往游客如织,这初春时分虽然天有点微凉,偶尔还下起一丝丝的柳叶雨,但是并没有灭了丝毫游客们出门溜达的兴头。
但见人们迫不及待褪去厚厚的冬衣,穿花戴柳薄衣上身,至多在外头罩件红艳艳亮颜色的披风,在干干净净的大街或小桥流水边来来回回逛着,预备着看人也给人看。
花弹儿小手支着下巴,从二楼的窗户边,羡慕至极地看向街上嘻嘻哈哈,一脸欢喜自在的行人们。
真好,可以出去玩呢!
“弹儿!弹儿,你在哪儿呀?”绝艳动人的名花旦小蝶仙吼起人来可没有平常唱戏时的半分妩媚,那声音之尖厉差点让弹儿的耳朵被震破。
“小姐,我来了,来了。”她慌慌张张地挖着耳朵,火速冲至小蝶仙跟前,急忙露出讨好的笑容。
服侍小蝶仙老板的第一要诀——准笑不准哭,否则她索性会让你哭个痛快。
小蝶仙一扭身,狠狠地拧了她的腰际一把,“要死啦,我叫了那么多声,是死人吗?现在才到,又摸鱼去了吧?”服侍小蝶仙老板的第二要诀——你错他错统统都是我的错,不得啰嗦。
“对不住,都是弹儿的错。”她强忍住腰际火辣辣的疼痛,挤出了一朵笑,“小姐息怒,下回弹儿不敢了。”
小蝶仙这才有些满意,哼了一声道:“来瞧瞧我这花钿贴得怎么样?好像是歪了。唉,上回赵公子可送了我好些钗环宝饰的,你这死丫头都给我黑到哪儿去了?”
弹儿急忙跪下,小脸惶然,“小姐,弹儿发誓绝对没有拿你的东西……你上回不是把它们都送给陶公子了吗?”
就是那个在花心镇,一脸风流相的陶公子。弹儿很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把一些珠宝都送给了陶公子?那个陶公子好坏的,她就亲眼见他调戏了好几名戏班里的小姑娘,可是迫于淫威,都没人敢声张。
她有点担心小姐会傻傻的给那个陶公子骗去,不过幸好班主及时离开了花心镇,否则后果还真是难以想像。
小蝶仙俏脸难堪地一红,随即扭曲了起来,尖声叫道:“死丫头,还敢跟我顶嘴?珠宝是老娘的,老娘想将它给谁就给谁,要你这丫头多嘴吗?你给我滚到后台去收拾东西,晚上的白娘娘戏服给我拾掇得整整齐齐,若有一点灰尘脏污我要你的命!”
“是。”弹儿低下头来,咬住了唇。
准笑不准哭……准笑不准哭……小姐不爱听人家哭……
“你可别忘了,这几年是谁供你吃供你穿,当年若不是我在凤阳镇上把你这小乞丐给捡了回来,你早就不知道被哪条野狗给啃得尸骨无存了!”小蝶仙伸出纤纤秀指戳了过来,长长的寇丹指刺得弹儿的额头立刻现出了几枚红印子。
好疼……可是弹儿紧咬住唇,连半声呼痛都不敢。
小姐说得没错,当年若不是她,自己可能早就已经死了,所以她一定要忍着……
“弹儿知错了,惹小姐生气真是罪该万死。”她的眼眶蒙上热热的泪雾,却怎么也不敢眨眼,唯恐泪珠一个不听话滚落了下来。
不能哭呵。
“知道是你该死就好,去去去,别在这儿净惹我生气。”小蝶仙嫌恶地挥了挥手,像在赶一只惹人厌恶的蝇虫似的。
弹儿低垂着头退出这间花满搂特地为小蝶仙准备的雅房,缓缓下楼,到那个幽幽暗暗,却充满了各色各样好看生动戏服的后台。
她好喜欢摸摸那些华丽漂亮,雄壮豪气的戏服,仿佛只要一穿上戏服就化为戏中人,扮演着和自己的人生全然不同的角色,纵然台下是乞丐,在台上也是有机会成为皇帝。
人生不就是这一线之隔吗?很多事情其实可以不必太认真的。
就像现在,腰上的疼楚和额上的刺痛,都不能够消灭她满心的欢喜,至少她可以在后台摸上好一会儿,去看看那个妆点出五光十色戏梦人生的“大箱子”。
当一身粗布衣裳,绑着长及腰间的乌黑辫子,雪白柔嫩小脸上带着梦幻般笑容的弹儿来到后台时,所有在台上跑龙套,在后台是杂役的老老少少们都叹息了。
瞧她的额头又给戳出了斑斑红印,就知道小蝶仙又拿她出气了。
可是这傻丫头呀,好像一点都没发觉小蝶仙是恶意整弄她的,反而还心满意足成这个样。
在台上专门演老痞子的老鲁放下手边的工作,一脸怜惜地来到她身边,柔声地问:“弹儿怎么样了?怎么没去服侍小蝶仙老板呢?”
“我惹小姐生气。”她扮了个鬼脸,不过随即欢然地抬头,“可是小姐让我来帮她拾掇白娘娘的衣裳。”
专门演三姑六婆的李大娘也凑了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弹儿的头,“真是个傻丫头,这就值得你这么开心吗?”
“大娘,弹儿为什么不开心呢?”她咽下心头泛起的酸楚感,笑吟吟地道:“你们都待弹儿这么好,还有这么多我喜欢的戏服……光是看着这个,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知道他们都为她抱不平,其实她也明白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欠了小姐一分恩情……无论如何,得过且过,只要日子还过得去,再说她很容易自寻乐趣的。
在前台跑龙套摇旗呐喊的江小二把一些银枪假刀排列整齐,忍不住道:“说实在的,弹儿的声音着实好听,这身段也好,倘若我是班主,一定会培植弹儿起来……”
李大娘连忙嘘了一声,紧张地道:“你要死了,这话别乱说,会给弹儿惹祸的,你不是不知道小蝶仙如今红得紧,她有可能分一杯羹给旁人吗?连梅瓣织上次央求班主让她客串一次白娘娘,都险些给小蝶仙狠狠抓花了脸,你现在提起这个,万一传进了她的耳里,弹儿还不被她给活生生掐死?”
江小二打了个寒颤,“对喔,我都忘了这回事。’’
弹儿笑了一笑,甜甜的酒窝若隐若现,“小姐在班里地位这么高,高处不胜寒,会担心也是自然的。”
“不过话说回来,谁教小蝶仙是班主的摇钱树,金鸡母呢。班主是认银子认名气不认人的,咱们这些跑龙套的只有认命的分儿。”总是演坏女人,陷害忠良贞女的画眉沙哑叹气。
其实她最可怜了,在台前演坏人被丢瓜子壳什么的也就罢了,在台后还不是屡受当家花旦的排挤,就是怕她哪一天脱尖儿出头了,被扶正当了主角。
就拿她的嗓子来说吧,原先也是珠圆玉润清脆好听的,就是小蝶仙和梅瓣织联手用药酒把她的嗓子给药坏了。
身入戏班就永无出头日啊,谁让她的卖身契在人家手头上,就算哭爹喊娘也告不到官府那儿作主去埃
从古至今,戏班子这种属于下九流的行业有自成一格的规矩,就算官府也插手管不得。
班主逼死小角色的事屡见不鲜,大伙也都看惯了,到最后只好独善其身,凡事忍着点别出头也就是了。
画眉心里最能明白弹儿想要唱戏,想要一扮角色在台前唱出生命的悲欢,发光发热……
台前的掌声如雷,骨子里的热血自然也就奔腾而起,更加卖力的表演着,无论是唱出了角色的真情苦情深情,还是翻腾演艺出了高段的姿态,在观众声声叫好中,一次又一次地上瘾,这也是画眉没法子割舍戏班子生涯的另一个原因。
只是,她们头上不只一个大太阳啊,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们压轴当主角,只能够在真实与虚构的戏台上,一次次地扮演着小角色,直到老了演老妇、老乞丐、老婆娘,就像老鲁和李大娘一样,一生奉献在戏台上,转眼已经过了一生。
弹儿凝视着只比自己大了三岁,却已是满眼沧桑的画眉,心底荡漾着一片凄楚与心疼。
她情不自禁牵起画眉的手,“画眉姐姐,你们不是跑龙套的,在我的心里,你们都是戏台上不可或缺的人物,若没了你们的出色点缀,红花就只是单单调调的红花,小生花旦们可就逊色太多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的人眼圈都红了。
弹儿这话真是熨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台前台后人们只看到花旦如何美,小生如何俊,却极少注意到若不是他们丰富了戏台滋润了角色,何来如此热闹精彩的场面戏文呢?
李大娘擦了擦眼角,满足地笑了,“弹儿这话说得真,咱们也别在这儿自怜自艾了,当一天和尚就敲一天钟,扮演好我们的角色也就对得起自己了。”
“是阿是啊,说不定有哪天还能给我捞到个真正的配角演演呢!”画眉也振作起精神,一双浓眉大眼笑得分外灿烂。
“就是埃”弹儿笑咪咪地道:“咱们抱着一个希望,说不定哪天能够自组成一班,我当班主,你们也是双生双旦,咱们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唱他个红翻天,人人都是大角儿!”
老鲁皱纹都给笑出来了,“好哇、好哇,到时候我这老生就反串小生,铁定不输给江小二的扮相。”
“老鲁,话可不能这么说,想我要是认真扮将起来,说不定也是风流翩翩一少年,到时候迷死了成堆的未嫁姑娘呢。”江小二闭上眼睛想像那景象,喜不自胜地叹道。
“得了吧。”李大娘真给他们笑疼了肠子,她揉着肚子笑道:“我就没有这么大的心愿,我呀,但愿扮一次‘快嘴李翠莲’……爹拜禀,娘拜禀,蒸了馒头兼细粉,果盒食品件件整。收拾停当慢慢等,看看打得五更紧。我家鸡儿叫得准,送亲从头再去请。姨母不来不打紧,舅母不来不打紧。谁知姑母没道理,说的话儿全不准。昨天许我五更来,今朝鸡鸣不见影。等下见门没得说,赏他个漏风的巴掌当邀请……”
所有的人听了李大娘拉起嗓子学那怪腔怪调,忍不住哄堂大笑。
“快嘴李翠莲”是打话本改编成戏文的,说的是新妇李翠莲嘴快的生动有趣,一张嘴该说也说,不该说也说了一大堆,搞得爹娘头痛、公婆埋怨。
这出戏多半是演来“单取人前一笑声”的,只有拿来炒热场子的时候才会演,平时因为小蹀仙顾及娇滴滴的形象,所以这“快嘴李翠莲”已经很久没有上戏过了。
可是因为戏文简单好玩,每回演的时候不光是台前笑,连台后也笑声连连。
弹儿跟了戏班子三年多,也只见演过两回,被李大娘这么一提起,登时怀念得不得了。
“若是大娘真演这快嘴李翠莲,我一定要准备个箩筐到前面去接赏钱,肯定能接上满满一大箩筐的。”她甜甜地笑着,明亮有神的眼眸眨呀眨,可爱极了。
“那倒是。”李大娘乐得呵呵大笑,“不过我怕我戏唱到一半就笑倒在台上,到时候恐怕不是铜钱满场飞,也许是瓜子壳满天飞哪。”
几个人相视一眼,又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幽幽暗暗的后台里,笑声欢乐地点亮了四周氛围,那些名角的戏服、花钿、银样蜡枪头,看起来仿佛也不再那么遥远,那么高不可攀了。
或许,真会有这么一天呀!
“他来了。”
“他是谁?谁是他?”
“妙龄二十六,英俊挺拔无人能敌,一身白衣似雪,黑眸皓齿,风流倜傥,背后长剑三尺六,削铁如泥,剑锋一出,见血封喉.长腿一跨,横踏江河,扬声吐气,威缜八方……”
坐在茶馆里的客人们忍不住拿手上的瓜子纷纷扔过去,漫天瓜子雨砸中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抱头四处乱窜,“哎呀呀……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说好了动口不动手的……”
“咱们是来听你说武林逸史,不是来听你在那儿绕口令似的狂文,你再扯一大堆有的没的,待会我们就叫你‘见瓜封喉’!”
“就是、就是,听得人心痒痒的,还在那儿拖戏。”
“就是说,西条街的茶博士说起那个神秘的金马影城的三马公子呀,可比你厉害多了!”
“就是,光是说起三马公子中的金剑会公子,那一手剑可真是出神人化,惊天地而泣鬼神……”
“是啊,听说他曾经一个人单枪匹马横扫了九洞十八寨的贼头呢!”
“啧啧,那一手功夫真不知怎么练的,我要会上那么一招的话,可就一辈子受用无穷了……”
“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连你家那婆娘都打不过了,还要学人家金大侠?”
“喂,我打不过我家婆娘,你就打得过她吗?上次你打我家门前过,还不是给她打得满头包。”
“哎呀,说起你那口子可真够凶的。”另外一个客人忍不住插嘴。“那只擀面棍打起人来毫不留情,我不过是问候了一声她娘亲赣大婶最近好不好,她就把我打成猪头……”
家有河东狮的客人幸灾乐祸地道:“还不都是你们自找的,我反正是娶了她逃不掉了,谁教你们偏偏爱从我家门口过?嘿,自找死路嘛!”
“话可不能这样说……”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河东狮有多厉害,人声闹哄哄的,气得说书先生索性把扇子一收。
“哼!人家不来了啦!”
气呼呼地自转回里间生闷气去了。
这也难怪,三马公子可是江湖上神秘的大人物,少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面貌身份和行踪,大部分的事都是口耳相传流传而出,有本事的人就加油添醋说得强强滚,像他这种讲究实际注重气氛的说书先生反而给瞧扁了。
哼,这真是什么跟什么哟!
在茶馆的角落里,有一个身穿淡月色劲装,英俊伟岸的男人静静地啜饮着清茶,对于茶馆里的闹哄哄置若罔闻,只是英挺的眉毛微微一挑,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他就是金剑会。
英俊挺拔一如说书先生口中的风流倜傥,不过他一点也不风流,半分也不倜傥,事实上他最讨厌女人,不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而是因为他有一种怪病,只要一有女人太过近身,他通体上下立刻就长起了痒死人的痱子,而且痒到他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庞都忍不住皱眉连连。
可恶!如果不是那个老头子,他大可以一辈子躲在剑楼里快快乐乐钻研剑术,不用下山来面对成山成海流口水拼命黏将上来的女子,更别提他三天两头就窜出来的痱子了。
可恶!可恶!什么六十大寿非得看一出“卖油郎独占花魁”不可,存心是要折腾戏耍他们;他和霜节、浙漾,统统都是三个变态老头子玩弄的对象,可恨的是偏偏无法反抗。
剑会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头又作疼起来了。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他逮回一个合作的花旦,在老头子的六十大寿的寿宴上和他登场演出“卖油郎独占花魁”,二十六年来的恶梦就可以宣告终结了。
他就自由了。
不过天下戏班子花旦如此多,真正实行起来却有一定的困难度,例如他必须找一个靠近他三步还不至于让他长痱子发痒的女子,这出戏才有可能唱得起来。
走遍千山万水,到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太阳穴的隐隐作疼已经变成抽疼了,他越想越窝囊,这口茶再也喝不下,丢下了碎银子就起身往外走。
茶馆里的客人们自顾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谁家婆娘很厉害的问题,谁也没有发现适才还在谈论的武林传奇人物,已经静静从他们身边离去了。
唉,果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缘分见识到传奇人物的啊!
听班主说玛瑙镇上有钱人多多,又极为爱看戏,所以他们可能会在这儿停留两、三个月,这个消息让常常跟着戏班子东跑西奔的弹儿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停留久一点,表示赏钱就会多很多,然后班主和小姐的心情就会非常好,她的日子也会好过太多太多。
最重要的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她真的有点怕了,好想要安定的感觉呀!
不过这就是她的命吧,注定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到老。
弹儿振作起精神,小脸绽开了一朵笑。
“哎呀,我难过个什么呢?现在这样很好哇,起码不用捱饿不用受冻,虽然偶尔皮肉疼一点,不过伤口自动会好,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她想得很开哩。
好比现在,小姐差她出来买一些零食,她就多了半天的时间走走逛逛,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狗运,她已经很知足了。
手心里捏着小姐扔给她的一串铜钱,小姐说想吃松子桂花糖和烧饼卷,她得先把这些零食买齐了才行。
弹儿今日梳了个盘左的小发髻,长长的辫子垂挂在胸前,没有任何钗簪相饰,只有一个小小红绒线球轻轻巧巧地系挂在发髻边,随着她愉快的脚步轻灵晃动着。
依然是洗得褪了色的粗布衣裳,却难以掩住她窈窕娇小的身段,在初春微微飘着雨丝的午后,弹儿撑着一柄油纸伞,宛若小小蝴蝶穿梭在人群之中。
今日行人依旧不少,踏青的、赏花的、逛街的,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她买了一包松子桂花糖攒在怀里,再买了一包烧饼卷拎在手上,那油纸伞有些不稳地夹在耳畔和肩膀处,她努力地边掌着油纸伞边捏着纸包,却猛然被身后几个小毛头横冲撞来,她惊呼一声,整个身子收步不住扑跌在地。
“哎呀!”她跌了个狗吃屎,微湿的石板地将小脸和衣裳都沾脏了。
可是弹儿最最着急的还是怀里手里的零食。
她顾不得爬起身来,愣愣跪在湿冷的地上望着滚满地的糖和烧饼卷,一时之间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小姐的松子桂花糖和烧饼卷……统统泡汤了。
她打了个冷颤,“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小姐一定会杀了我!”
小姐数算得恰恰好,一串铜钱买了松子桂花糖和烧饼卷后不剩半文,而她自己平常又没有半点零用或工资,这下子该怎么办?她不能把弄脏了的糖和烧饼卷带回去,可也不能空手回去…
弹儿突然蹲在地上悲从中来。
她怎么会这么不济事,连买个零食都会搞砸?
泪水几乎忍不住夺眶而出,弹儿还是强自吞咽了回去,她揉了揉发热的眼眶,“不能哭,我绝对不能哭,哭也帮不了什么忙。”
从小弹儿就是个孤儿,她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的,有记忆起她就在流浪,当小乞儿混口饭吃,所以见识了不少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学会了该怎么看人脸色过日子。
尤其在小蝶仙收留了她之后,她更加清楚明白自己无依无靠,所以遇着什么事都要坚强起来,流眼泪只是徒然显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所以天大的事都不许哭!
她吸了吸鼻子,再度成功的把泪水逼回去,咬着唇思索着该怎么办。
把滚入小水洼里的东西捞出来是不行了,她现在要想的是该怎么挣到钱,再去买一模一样的零食回去给小姐。
她搔着头,着实苦恼了好一会儿,最后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脑中陡然灵光一闪。
她左顾右盼,相中了一处最显眼的地方,收起了伞,她辛辛苦苦地搬了一块砖块搁着,站了上去,拉开嗓子——
“各位玛瑙镇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们,大家好,小女子名唤花弹儿,乃是他乡人氏,因要找寻亲生爹娘而流落贵宝地,可怜花弹儿一路奔波盘缠用尽,已是到了海干河落的地步了……”她的声音清清脆脆宛若玉石交击,好听又响亮,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群众已有人在窃窃私语——
“好可人的小姑娘。”
“可怜哪,千里寻父母……真惨。”
“嘘,且听听小姑娘说些什么。”
弹儿没想到这一招这么有效,她捺下心头蠢动的喜悦,眉头一皱,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左思右想,再无其他法子,只好厚着脸皮求告各位乡亲父老,请容花弹儿唱几首曲,若是觉得还能人尊耳,就请捧个场,赏花弹儿几文钱做为路费盘缠……若是花弹儿唱得不好,也请各位海涵了。”
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她话刚说完,已经有几个人鼓起掌来。
“小姑娘唱呀,我们听着呢。”
弹儿眸光发亮,万万没想到真有人愿意听她唱曲,一时之间热血涌进了胸口,一股兴奋狂喜感取代了一切。
有观众呢,她也有观众呢!
她清了清嗓子,回想着在后台听到的曲曲戏文,悠扬清亮,娇声婉转地唱了起来——
“乍可为天上牵牛织女星,不愿为庭前红槿枝,七月七日一相见,相见故心终不移。那能朝开暮飞去,一任东西南北吹,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对面且如此,背面当可知。春风撩乱百劳语,况是此时抛去时,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君情既决绝,妾意已参差,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她唱的是“莺莺曲”,取自西厢记中的诀别,词意凄美动人肝肠寸断,由她的口中唱来,更是丝丝缕缕情不绝,缠缠绵绵怨难消。
围观的群众都听呆了,直到她最后一个字唱完,所有人还是震撼地呆在原地,良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弹儿紧张得一颗心差点跳出嘴巴,她有唱得这么难听吗?吓得大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惭愧地低下头,再次感到自己很没用。
还夸什么口将来要当班主呢?她能当上跑龙套的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就在弹儿耳朵滚烫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围观的人们蓦然惊醒过来,疯狂地鼓着掌。
“好!好听!好听极了——”
“这花旦的声音腔调真是婉转娇脆,有如那个什么莺出口……”
“黄莺出谷啦,笨蛋。”
“呵呵……太好听了,一时昏头。”
“好听就给赏钱呀!”
话声一落,漫天的赏钱铜板子纷纷抛掷了过来,弹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唱的曲竟然这么受欢迎,而且还真的能够挣到赏钱……她张大了小嘴,呆呆地望着铜钱、小银角子慢慢在自己脚边聚拢。
哗!她不禁看傻眼了。
“花旦儿,再唱两曲来听听吧。”
“是呀,很少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儿呢!”
四周鼓噪着,弹儿真觉得自己在梦中,而且还是一场好美好美的梦呢!
这玛瑙镇真是个好地方。
弹儿兴高采烈地抱着一纸包的松子桂花糖和热呼呼的烧饼卷,在交给了小蝶仙之后,她借词说要去后台帮忙,一到了后台就迫不及待把藏在怀里的另一个纸包取了出来。
“老鲁叔,李大娘,画眉姐,小二哥,瞧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她小脸欢欣得涨红,小小声地拉过他们几个人躲到角落。
画眉今晚上要饰演“八仙过海”里的蓝采和,正扎着头发呢,也不管一手发油就蹦了过来。
”怎么了?什么东西呀?”
一股葱油香打纸包里飘了出来,几个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是我到街上买的葱油饼脆,听说好吃得不得了,很有名的。”弹儿就着纸包一块块分递给众人,“吃吃看,也许有点凉了,不过应该还挺可口的。”
老鲁和李大娘,画眉和江小二连忙吃了起来,赞叹之余也不禁好奇。
“你怎么有钱买点心回来给我们吃呢?小蝶仙不是小气得要命,从不给你零花的吗?”画眉咬了一口香酥的饼干,做出陶醉的表情,“噢,真是好吃极了,我差点把舌头也给吞下去了。”
弹儿拈着散落在纸包上头的饼屑吃着,闻言嫣然一笑,“我今儿到街上唱曲去了,结果还真的挣了不少赏钱呢,不过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小姐知道,否则我就遭殃了。”
“唱曲儿?!”他们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弹儿甜甜一笑,腼腆地道:“是这样的,我把小姐交代我买的糖和烧饼卷不小心摔进水洼里了,实在没办法回来交差,想来想去只好在街上唱曲子,看能不能挣到几个铜钱买糖和烧饼卷,没想到玛瑙镇的乡亲父老真的好热情,好有善心,赏给我不少钱呢。”
“太好了。”他们听得瞠目结舌之余也忍不住为她高兴。
“是呀,要不是小蝶仙这么苛刻,你连半点私房钱都没有,将来若是有个什么变动的,可怎么办呢!”李大娘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就是吃亏在不懂得存私,以前我那老伴在拉二胡的时候,我们挣的钱全教他喝酒喝光了,现在他人走了,我也身五分文,幸亏在戏班里还有支点薪,要不怎么过哟。”
老鲁啊嗯地大口咬掉饼脆,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像我,反正一辈子就是赖在这戏班子了,能混口饭吃就混口饭吃,旁的也甭操心那么多了。”
江小二苦着脸道:“那是您老,我还想讨房媳妇呢。”
“你也是个小气鬼,我看这几年攒下来不少吧?”画眉瞥了他一眼,取笑道:“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喝一杯喜酒哟。”
江小二偷偷觑了弹儿一眼,讷讷地道:“就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
气氛陡然诡异起来,所有的人都望向专注卷起纸包的弹儿。
弹儿一点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抬起头来,看见大家都在看她,还以为是要听听她的意见,笑吟吟地道:“小二哥是个好人,将来娶的小二嫂一定也是个好人。”
四个人憋着的一口气全泄了出来,画眉同情地拍拍江小二的背,“你继续努力吧。”
慢慢等,等哪天这个傻弹儿开窍吧。
江小二脸色微白,怔了半天也只能跟着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他现在也不过是个跑龙套打杂的,挣的钱这么一丁点,还真难跟弹儿开口呢。
“你们都挤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搬东西拿家伙?”班主在另一头大喝一声。
大伙登时吓得做鸟兽散,只剩下一个弹儿还在原地傻笑。
好戏要开锣了,待会服侍小姐上了妆开了场,她就可以偷偷溜回自己住的小杂间房里,数数今天究竟挣了多少钱。
她的小荷包从来都是装着好看的,可是那一天自己缝的荷包塞满了沉甸甸的钱,弹儿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觉,把荷包搂在怀里,或是压在枕底都怕掉了,最后还是细细地藏在小包袱,收在木箱子的最底层才稍稍放心。
谁知道就这样唱了几首曲,她就挣到了五两三钱银子……
真是做梦也没想过的一笔大钱哪!
乐得弹儿真想每天都跟小蝶仙告假,出去唱曲子赚外快。
但想也知道这只能想想罢了,她每天要服侍小姐,还要帮忙整理头冠戏服,光是这些事就已经教她累到不行了。
不过……弹儿双眸绽出坚定的光芒。
下次,下次她一定要再找机会在众人面前唱曲,她永远也忘不了众人的喝彩和掌声。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自己在这世上是真正有用的人。
难怪小姐总是爱占着花旦的身份,不肯稍稍拱手让人,原来掌声真的会教人情不自禁地陶醉沉迷,一次又一次地看见自己发光发热。
虽然她是那么渺小,可是她也好想寻找属于自己发亮璀璨的戏台呀。
金剑会住在玛瑙镇上最清雅高级的“南来北往第一客栈”里,临街靠窗的偌大贵宾房里应有尽有,雕花桌椅和红眠床雅致地摆设着,粉白的墙边还放置了一个高大的古董架子,上头摆着几只古董花瓶和一大盆吐着幽香的白兰花。
他爱静,时常一个人在屋里,一整天不出门也不觉得闷,所以这间客栈可以说极对他的脾胃,也是他自下山后唯一感到满意的地方。
不过今日午后,窗外却人声鼎沸,好似聚集了什么热闹,乱槽槽得像蜜蜂炸了锅,嗡嗡大响。
他眉心微微一蹙,还是继续着擦拭雪亮软剑的动作。
蓦然,响亮嘈杂的人声戛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嘹亮清扬的歌声。
他倏然微震,英俊淡漠的容颜有一丝惊异,这声音,这曲调……
“庭院黄昏春雨霁,一缕深心,百种成牵系,青翼蓦然来报喜,鱼践微谕相容意……待月西厢人不寐,帘影摇光,朱户犹慵闭,花动拂墙红萼坠,分明疑是情人至……”
她唱的是西厢记中的情聚桥段,曲意婉转娇美动人,将张生引颈期盼伊人翩然而至的心情表露无遗,带着一丝丝的羞怯和一丝丝的艳绮,柔声吟唱出如许明月夜的美景良宵来。
究竟是谁?谁唱得出这好嗓子好曲调?
顾不得手中软剑,他迅速将软剑收束腰间,推窗一跃而下,悄然无声地落在围观众人之中。
谁也没有发觉他突兀的出现,人人都痴迷地望着站在柳树下吟声高唱的小丫头,手中的铜钱银子迫不及待往前掷去。
“好,好,好听极了!”
“花旦儿,你真该固定在酒楼里卖唱,这样我们要捧场听曲也好有个去处埃”
“对呀、对呀!”
众人闹哄哄着,高大挺拔的剑会居高临下,凝望着柳树底下纤秀可爱的女子。
她应当还不满十六吧?
花旦?她会是某戏班的当家花旦?听她的嗓音和对曲子的拿捏掌握度,的确是出神人化教人心醉神驰,只是……
剑会盯着她略显清秀的小脸蛋,有一丝怀疑。
一般的花旦若非长得清丽绝俗就是艳冠群芳,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妩媚的风情,而她,嫩央央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长得并不算美,会是当家花旦吗?
而且当家花旦怎么会流落到街头唱曲挣钱?
她跟他见过的戏班子花旦台柱简直有天壤之别,可是她的声音……
就在剑会沉吟间,一道凶狠粗蛮的呼喝声响起,人群被粗鲁地推挤开来。
他飞速地闪过前方一名踉跄跌来的姑娘,微微弹指稳住了她的脚跟,自己却闪得老远。
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恨的痱子又来恶整!
“看什么看?没看过老子郝胖虎吗?”一个头大脸肥身壮横肉的大汉硬生生踹开好几名围观的民众,凶恶地一挥拳头,“还看?我把你眼珠子打出来!”
“天呀,是南霸天郝胖虎!”
“快跑、快跑,这可惹不起啊!”
一忽儿,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场地就剩下小猫两三只……一个是傻傻地站在柳树下,正想要蹲下身去捡银子的弹儿,一个是来不及逃走,吓到当场昏倒在地的小伙子。
还有一个神色漠然,在远处石阶上静静凝视着这一幕的剑会。
郝胖虎不客气地踢开挡路的小伙子,大步逼近向弹儿,贼笑道:“听说你曲唱得不错呀,可挣了不少赏钱吧。”
弹儿心脏跳停了一拍,苍白着的小脸有一丝镇定,“是,大爷。”
郝胖虎努了努嘴,身后的两名小弟立刻扑向地上的铜钱和银角子,左右抓捞几把就把钱给抓得一文不剩。
“大爷,这是弹儿刚刚挣的钱,你怎么可以……”她心痛得要命。
郝胖虎怪声怪气地叫道:“哎呀呀,我郝大爷想要的银子还有可以跟不可以的?哼,不知道有多少人捧着大把银子求我收我都还要看心情呢,今天收了你的保护费算是给你个面子,还不快跪下来跟我磕个头谢恩。”
弹儿一口气往脑门冲,她想也未想地夺口而出:“谢谢郝大爷,不过你不用给我面子,这样小女子还会感激你一些。”
剑会眸底闪过一抹笑意。
笨蛋。不过说得好。
郝胖虎眨了眨牛眼,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这种话,一时半刻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他身后的两个小喽哕急忙挤上前,“老大,她是讽刺你,说你抢她的钱。”
“我什么?”郝胖虎气怔了,“我用得着抢你的钱吗?死丫头,你把我郝大爷看作什么样的人了?我肯拿你的保护费是看在你还挺老实的分上,要不你去问问这左右十条街的贩子,哪一个不是苦苦哀求我拿的?呸!老子会需要用抢的?”
弹儿知道自己应该识时务点,但是她实在太生气了,没见过明明是往穷人手里抢饭吃的,还如此这般大言不惭,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她眉儿一挑,“那好,我没有苦苦哀求你非收钱不可,这样你可以把钱还给我了吗?”
“你……”郝胖虎气到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大吼道:“给我抓住这个死丫头!”
“没问题,老大!”两个喽啰一左一右冲上前来。
弹儿见状转身就跑,小脚虽短可步伐飞快,但是怎么也敌不过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喽啰,眼看她快要被一前一后拦祝剑会神色不改地微弹指尖,咻咻两缕劲道划破空气击中两名喽啰的脚跟。
“哎哟喂呀!”犹如被火红的烙铁狠狠弹中,两名小喽啰哀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弹儿紧张到耳朵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逃,她浑然未觉身后局势突然一转,自顾自拔腿飞奔。
郝胖虎急得脸红脖子粗,“都是两个饭桶吃屎的……哎哟哟……”
剑会再次出手,郝胖虎登时也跌成了狗吃屎。
拍了拍手,剑会盯着跑到半条街外的弹儿若有所思,随即身形一晃追了上去。
弹儿急不择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玛瑙镇上,左弯右弯只想甩开追兵,没想到竟跑到郊外。
她喘到快断气,抚着剧烈作疼的腰倚在一株大树底下,“这……这里是……哪……呼呼,哪里……”
翠绿的树林和蜿蜒的清流小溪,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碧茵草地上,自林间洒落的金光和隐约的鸟叫声交织成了清新幽静的气息。
弹儿看呆了。
不过她着实渴极了,稍稍休息片刻后就跪在溪边,伸手掬起清凉的水喝。
“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你的行为太过鲁莽。”
一个低沉淡漠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弹儿一惊,登时被水呛到了。
“咳……咳咳……”她的小脸瞬间涨红,痛苦地拍着胸口。
他轻喟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她身后四步处,随手折断一枝长满绿叶的树枝,在她背后掸拍了拍。若不是她太过惊异,眼前的男人又太英俊慑人的话,弹儿可能会笑出声来。
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无碍,大咳了两声之后顺了顺气,“公子,你吓了我一大跳。”
“对不祝”他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依旧站在四步外。
保持距离,以测安全。
“不打紧。”她喘了喘气,小脸微微嫣红,“敢问你贵姓?”
“金,我姓金。”他淡淡地回道。
“金公子。”他的眉眼之间英气勃发,俊挺的五官虽面无表情,却依旧教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弹儿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这么英伟的男人,而且还站在她面前。
小姐一定会非常、非常迷恋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倏然闪过这个念头,伴随而来的竟是一丝心酸……是啊,自古英雄配美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每出戏文上都是这么说的。
“你是花旦?”他开门见山的问,毫不哕嗦。
她愣了一下,“我是……花弹,你怎么知道?”
“哪一班的?”
她睁大了眼睛,这位金公子太神了,怎么知道她出身戏班子?
“赛家班。”他好了不起,弹儿忍不住满心崇拜起来。
他说不定是什么天上神仙下凡来的,要不然怎么突然无声出现,又知道她这么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弹儿真想跪下来卜个卦占问一下自己将来究竟会不会变成一个红牌的花旦,不过碍于神仙表情很严肃,好像有什么事情交代,她只好强自忍住那个冲动。
“神……呃,金公子有什么指示?”她恭恭敬敬地问道。
剑会微蹙了蹙眉,摸不透这个小丫头为什么突然神情变得这么恭谨,不过他懒得多问,干净利落地问道:“多少钱?”
“咦?”她敬畏又茫然地望了他一眼。
神仙说的话果然不是凡人轻易就听得懂的,果然充满了玄机啊!
“多少钱可以离开赛家班?”由于老爷子爱听戏,家里什么生旦净未丑和文武班家伙统统有,他唯一缺的只是一个新鲜花旦。
“多少钱可以离开赛家班?”她重复他的话,有点小心翼翼又惭愧地问;“对不起,神……金公子……”
“我姓金,不姓神经。”他挑眉纠正。
“啊,是是是……”她暗骂自己的失礼。“我的意思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多少钱可以让你离开赛家班?”
弹儿的心怦然狂跳,他……他需要她?
还来不及吞下模糊涌上的傻气和惊喜,她急急忙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剑会再次蹙眉,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个地方没讲清楚。“我需要你,倘若你无法离开赛家班,我只好找别人。”
神仙需要她?
在看了听了三年多的“吕洞宾戏白牡丹”、“八仙过海”、“遇仙记”等神怪戏,她很快就联想到戏里总是说神仙想找徒弟,所以下凡来经过三试三炼,三挑三拣,最后选中最适合的那一个人就可以跟着神仙学道,然后跟着羽化成仙。
难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真给她遇着了?
弹儿满脸惊喜与不敢置信,“你是说……那个…这个……真的吗?”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和决定了,真的要这个傻里傻气,说了半天还听不到重点的小丫头吗?
不过她的声音对他来讲着实是一大诱因,打从出金马影城以来,他还没有听过这么美妙动人,宛若仙乐的嗓子。
他有预感,老头子一定喜欢这一种的。
剑会叹了一口气,“我是说真的。”
弹儿高兴到差点晕了过去。她遇仙了,遇仙了,而且有机会能够成仙……
她突然冷静下来。可是她的梦想不是当个红牌花旦吗?而且将来要当个班主力捧画眉姐和老鲁叔他们,她现在怎么可以舍他们离去,自顾自的成仙去呢?
“不过你要有心里准备,跟着我的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他事先警告她。
从玛瑙镇回到金马影城起码要两个月时间,尤其她不谙武艺,脚程自然快不了,就算是雇辆马车,还是比他独自一人要耗费辰光。
他喜欢事事挑明了说,免得走到一半她哭着要回家,浪费他的时间。更要克服他的严重痱子玻
他揉揉眉心,至今苦恼未减,还没想出在“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几场亲近戏该怎么瞒混过去?
尤其有一幕是花魁酒醉呕吐,他要敞开自己的领子迎上前去,还有一幕是要为花魁缠上缠脚布……
剑会光想就脸色发青。
“咦?”弹儿突然觉醒,是啊,成仙之路十分遥远,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到达目的地的,所以她大可以一边学一边练曲,等到诸多仙法都学会了之后,变些银两出来开个戏班大概不是难事吧?
哎呀,她怎么会这么笨?既然能学道能成仙,自然就会有很多事能心想事成啦,到时候她安排好了画眉姐四个人后再跟着神仙飘然远去。
弹儿光想就满面红光。
嘿,就这么办。
“金公子,那我从今以后该改口唤你师父了吧?”
“师父?”他只是跟她演上一出对手戏的小生,算什么师父?剑会淡淡道:“我还是习惯你叫我金公子。”
她眨了眨眼,看来师父不是那种喜欢招摇的人呢,也好,叫他金公子比较不会泄漏他的身份吧。
“金公子。”她欢然地蹦上前,诚心诚意地唤了一声。
他猛然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你不能靠我如此近,我们中间至少要隔四步远。”
“这又是为什么?”她愣了一下,随即自以为是地点点头,“啊,我明白了,你不是普通人的体质,我离你太近的确不好。”
戏文上都说,神呀鬼呀的自有一种罡气或元气,凡人是不能靠得太近,否则会承受不住的。
剑会难掩一丝惊异,“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的体质?”
看来这个丫头比他想像中还要聪明一点点。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后来想到他的体质又作罢,一脸很能理解的样子,“我明白的,这一点你放心,我不会跟旁人说的。”
天机不可泄漏,他的身分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他点了点头,赞赏地道:“你还不算太笨。”
弹儿被他这么一夸奖,高兴得小脸都红了,“哪里,我很笨的,还有好多事要请师……金公子教诲。”
剑会很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至少她是个谦逊的花旦,不会颐指气使自以为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对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垂涎巴望之心,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要应付老头子出的怪招已经够头大了,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唱完了戏还对他黏着不放的花旦。
这一路寻访过来,她还是第一个没有在见着他就自动巴过来的花旦。
这让他自觉逃过了一劫。
“要多少钱赛家班才会放你离开?”他知道身价颇高的花旦通常都是戏班子的台柱,不多要点钱,戏班主怎可能放人。
“多少钱吗?”她低头苦思。
她不是卖身进戏班,是被小姐给捡回来的,这三年多来与小姐是主仆关系,吃班里、穿班里、住班里的,倘若要离开至少也该贴些银子给小姐吧?只是这银子要多少……
他低沉地道:“我就住在镇上的南来北往第一客栈,你回去问清楚,立刻到客栈找我拿赎身银。”
“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眼儿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凡事都有代价的,希望你值得起这个代价。”他凝视着她说。
代价?代价就是辛苦修道吗?这不打紧,她不怕吃苦。
她嫣然一笑,“就这么说定,我回去戏班打点交代一下,再过去找你。”
她突如其来的笑容点亮了小脸,娇巧动人得教他情不自禁屏息了一瞬。
也许,她比他想像中的更有成为绝代花旦的条件。
真的要离开了吗?
回到赛家班,弹儿兴奋期待的心缓缓冷静了下来,胸口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丝失落和不舍。
虽然在赛家班三年多,小姐对她的打骂大过于温情,可是其他人真的对她很好,尤其是画眉姐,老鲁叔,李大娘,小二哥。
她真的忍心离开他们吗?
抚摸着老旧的小木箱子,里头是两三件替换的粗布衣裳和小包的银钱,这就是她随身的东西了。
拎起小木箱离开很容易,但是要舍下三年多来的点点滴滴却不容易。
她忍住了泪水,吸了吸鼻子——别哭,别哭,离别是为了更美好的将来,她应该这么想埃
而且唯有离别才能够完成大家的梦,否则一辈子在戏班里打熬,她几时能够拥有一个戏班,让大娘他们粉墨登场发光发亮呢?
她站了起来,下定决心。
“就这么办,我现在马上去跟小姐说。”
弹儿轻轻巧巧地来到花满楼最漂亮的一间寝房外,她轻敲了敲门。
听说今晚县太爷要宴请小姐和班主,以及风老板、梅老板、叶老板到“不醉不归楼”大吃一顿,所以今晚戏班子不开戏,小姐现在应该在房里准备吧。
“你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滚进来!”
弹儿心一跳,不过一想到很快就听不到小姐熟悉的尖喊声,她又不禁觉得这声尖喊好有亲切感。
“小姐,我来了。”她推门而进。
小蝶仙正往脸上搽粉抹胭脂,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后,觑着她进来,忍不住恨恨地掐了她的手臂一记,“你一个下午都到哪儿偷懒去了?”
“小姐,是你要我帮你买零嘴呀。”她急忙掏出放在怀里一下午的玫瑰荷花糖递了过去。
手臂火辣辣地疼痛着,她眉毛连皱都不敢皱一下。
“去买个零嘴要这么久?”小蝶仙冷哼一声,掏了块糖放进嘴里,不耐烦地说:“快,晚上可是大场面,你要是梳得不好让我丢了人,我就把你撵出去,看谁会收留你。”
弹儿突然一阵心酸,乖顺地梳理着小蝶仙的头发,心底滋味复杂万千。
为什么小姐总爱动不动就撵她呢?难道这三年多来,她的陪伴对她而言一点都没有意义吗?
弹儿熟练地为她梳起高高的凤髻,用发簪别住,再挑了一朵金镶宝石的大红牡丹插衬其中。
“再多给我贴些花钿,还有金步摇,我今晚一定要赢过梅瓣织那个妖精。”小蝶仙顾盼生姿,一脸满意地道:“你说,今晚县太爷的眼睛会不会只盯着我不盯着梅妖精呢?”
“小姐这么美,一直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弹儿帮她别上了叮叮当当的金步摇,金灿灿的花朵直直垂落耳际,看得她眼花撩乱。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姐虽然是她的恩人,但是她的一生就要耗费在这里,直到年华老去,连一点自我都要被压干压扁吗?
“小姐……”她鼓起勇气,稍嫌困难地开口道:“如果说……如果说弹儿要离开你了,你会舍不得我吗?”
“离开?”小蝶仙呆了一呆,从镜中望向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般嗤笑起来,“离开?你要到哪里去?除了我以外谁还会收留你?”
“我……”弹儿低垂眼眸,心里微微受伤了。“小姐,我是说认真的,我遇到了一个……说是认识我家人的同乡人,他说要替我赎身,带我回家乡。”
她不是存心要骗小姐,只是她并不认为小姐能够理解她对未来的梦想。
“你还有家人?”想到这个捡回来的可怜虫竟然还有家人,小蝶仙突然有种不高兴的感觉,语气尖刻道:“你不是跟我说你是孤儿吗?我以为你是死了爹、死了娘,全家死光光的了,现在你竟然还有家人?我告诉你,外面的人是很坏的,你当心给人骗到青楼去当粉头,要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那么好心待你?”
弹儿脸色苍白,小姐的话真的太伤人了。
虽然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爹娘家人在,可是小姐的语气太尖酸刻薄了。如果她还有家人,只是为了某种原因不得不与她天涯两隔,永不见面,她也希望家人们能好好的过活,小姐怎能这样说呢?
服侍她三年多来,知道她一向性子急躁、刻薄了些,可从不知道她咒起人来是这么的坏。
弹儿突然觉得心凉了,深吸了一口气,坚强地说:“小姐,我要离开赛家班,希望小姐成全。”
呼来喝去差遣了三年多的丫鬟竟然要离开,小蝶仙心里冒起的是怒意和丢面子的问题,一点也没有不舍之情。
“要走?”她的俏脸登时扭曲,“好呀,给我一百两银子就放你走。”
死丫头,也不想想是谁供她吃住?现在说走就想走,当她小蝶仙是呆子,随便哄哄就算了吗?
弹儿倒抽一口气,“一……一百两银子?小姐,我怎可能会有这么多钱呢?”
一百两银子足以盖一间屋子,供普通人家三五年的开支了。
“没有吗?拿不出吗?”小蝶仙恶意地冷笑,“那就乖乖给我认命,死丫头,你休想这样就解脱。”
弹儿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水滚落双颊,“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待我呢?”
“我赏你一碗饭吃的?还哭!”
弹儿被打得耳际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一片,想是肿得不轻,她捂着脸颊伤心地跪了下来。
“小姐,求求你成全我吧,我有五两银子,统统给你,够你再买两三个丫头服侍你的了。”
“一百两,否则免谈。”小蝶仙娇斥,不耐烦地道:“给我滚出去,天亮以前要弄不到一百两赎身,你死也别想离开赛家班。”
弹儿咬着唇,缓缓地起身离去。
何必再流连呢?小姐根本就是讨厌她的,留在身边不过是图一个供使唤的奴才和出气凌虐的人罢了。
弹儿黯然神伤地离去,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华灯初上,大街非但没有因为夜幕升起而显得清静寂寥,反而是灯笼一盏又一盏高高挂着,卖小吃的、卖零嘴、卖古董等小摊子在夜间聚集,形成了热闹的夜市景象。
弹儿失魂落魄地来到南来北往第一客栈,她半掩着肿得老高的脸颊,腼腆地走向掌柜。
“掌柜老爹,我想找一位住宿的金公子。”
柜台后白发苍苍的掌柜正拨着算盘,闻声抬起头瞅瞅她,“小姑娘,我们这里有两位金公子,你要找哪一位啊?”
她愣了愣,“两位吗?我要找身穿白衣,高大英俊的那一位。”
掌柜暧昧地笑了,“嘻嘻,要我是年轻小姑娘呀,我也会跟你选一样的。天字第一号房,上楼左转。”
弹儿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明知道不需要多解释,还是忍不住解释,“掌柜老爹,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个关系的。”
“啊,慢慢来,慢慢来,多联络联络感情,久了就有关系了。”掌柜跟他在京城的表弟很像,都是出了名的热心媒人。
弹儿脸燥热极了,不过她告诉自己,一定是刚刚挨了一巴掌的缘故。
这种燥热的感觉她最有经验了,只要忍一下,待会就会好了,不过明天可能会淤青,至多要三五天才会消。
“谢谢。”
谢过那个只差没有拿起旗子在她屁股后面呐喊助阵的掌柜,她忐忑着一颗心慢慢走上楼。”
一百两银子……金公子就算是神仙,要一下子变出一百两银子也很为难吧?而且她怎么好意思跟他开口要这么多钱呢?他会不会误会自己暗自哄抬价钱?
弹儿慢慢蹭到了天字第一号的门边,始终鼓不起勇气敲门。
“进来。”埋头蓦然冒出一声低唤。
她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摇摇头。有什么好惊讶的?公子本来就是神仙,神仙掐指一算不就知道她来了吗?
“噢,我进来了。”她轻轻一堆,门没上栓。
一踏进清雅宽阔的房间,她便看到一盏燃起的宫灯直竖在窗畔,点缀得屋里一片柔和明亮。
剑会就坐在窗旁的太师椅上,就着灯火看着手中的书。
他头也未抬,声音低沉道:“坐。”
“是。”她有些迟疑地来到桌旁坐下,忍不住打量了周围。
小姐在花满楼的房间美虽美矣,却是金碧辉煌,一点都没有这儿的雅致清爽,相较之下,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地方。
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以后,她就要开始服侍金公子,跟金公子学道了吗?
她的胸口扑通扑通狂跳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赛家班,要多少钱才肯放人?”剑会放下了书,正眼望向她,随即一僵,“你的脸怎么了,”
她低呼一声,急忙捂住,“没事……是给蚊子叮的。”
“为了你离开,他们打你是不是?该死。”他低咒一声,想也未想就趋身靠近她,想要看清楚她的伤势。
可是他的手指还未碰触到她粉嫩的脸颊,一股熟悉的搔痒感瞬间打背脊蔓延至全身。
“可恶!”他仓惶的收回手,退后了几步。
可是太迟了,颗颗小小的红痱子冒了出来,痒得他狠狠掐住了椅臂。
“可恶!可恶!”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弹儿被他猛然发作起的痛楚吓了一跳,忧心忡忡地低喊:“老天,公子,你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别过来!”他僵硬地低吼,闭了闭眼睛,试图用内力将奇痒无比的感觉硬生生压下。
可恶可恶可恶……
她见他脸色发白额上直冒冷汗,着急得都快哭了。“不行,我得去找大夫,你等等我,等我一下,我马上找大夫来救你。”
他不能死啊!
她才转身想冲向房门,随即又顿住了步子。可是他是神仙啊,神仙生病了找大夫有用吗?还是要去庙里找住持?或老是到道观找道长?
弹儿脑海蓦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啊!她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马上就去拿东西来救你。”说完,她随即冲出房门。
他痒得头晕背也麻,直想一掌把自己打昏过去,或是干脆点住穴道,免得他在激动下做出类似咬断自己舌头的蠢事来。
可恶的烂体质,可恶的烂主意,他强烈地想念起影城里自己的居所——剑楼,里头全是男仆,根本不会有半个女人能让他发作起来。
他这辈子唯一不过敏的女人是娘和奶奶,其他的女性族群根本是他的煞星,就连现在这一个也不例外。
就在剑会痒到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拿剑一把砍了自己的同时,弹儿大呼小叫地抓着三支香冲了进来。
燃着的香火余烟袅袅,沉香的气味飘散在房里,他努力睁大眼睛看这个笨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你……”他瞪着她。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皇天菩萨,各路神明,请保佑喔!”
但见她拿着三支香,口里念念有词地对他拜来拜去,拼命把白色烟雾往他的身上熏。
搞什么?他都还没死呢,她现在就在拈香祭拜他?
若不是身上的奇痒慢慢地有消褪的迹象,他的软剑一抽,铁定先让她“仙逝”掉。
这个女人以为他是什么?鬼吗?
奇痒渐渐化成中痒,然后是小痒……然后是微痒,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劫后余生的释然感让他差点放松到跌坐入椅子里起不来。
他勉强扶着墙壁,慢慢地坐下,嗓音低哑惊异地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天知道三根香就可以减轻他身上的奇痒?
放松之余,他忍不住低笑了出来。
弹儿看着自己误打误撞的一招竟然真的治好了他,激动得紧紧握住他的手掌,“金公子,真的有效耶,这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
被她柔软的小手一碰触,剑会浑身有一股电流闪过,他警戒着会不会是痱子又要发作,可是就在他背脊僵硬了半天,全身肌肤还没有一丝动静的时候,他又猛然放松,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奇迹。
他被女人碰到……没事了?
剑会盯着她另一手余烟缥缈的香,“原来如此。”
点燃的香会莫名其妙地压抑住他的痱痒发作,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
不过话说回来,谁会没事点三支香对着自己晃来晃去的?
现在既然知道了供香里的某种香料成分在燃烧之后会对痱子产生功效,那么他可得好好研究,好早日脱离这种奇痒难当、生不如死的滋味。
弹儿犹自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轻喟一声,满足地道:“好太多了。”
冲着这一点,他就应该将她带回影城。
她点点头,拍了拍胸口,“你方才吓死我了,没事就好。金公子,咱们打个商量好吗?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大概几时会发作一次,这样子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铁定是神仙下凡之后多多少少会罹患的“不适”毛病,难怪他要她别靠太近,原来靠太近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呀。
看来仙凡之体果然相差很多,她千万得记得,别再用凡人的臭皮囊污染到他了。
一想到这儿,弹儿急急忙忙缩回手,免得自己这么一碰,又害他再次发玻
“几时发作一次?”剑会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有女人靠我太近时。”
她闻言蹬蹬蹬连退了三步,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样可以了吗?”
他失笑,看着她担心得要命的眸子,“很好。”
弹儿呆呆地望着他的俊颜蓦然绽笑的模样,一颗心扑通扑通剧跳了好几下。
真要命,神仙果然与众不同,就连笑起来也是好看到教人喘不过气来。
她低下头,害怕让他看到自己腼腆娇羞之色。“呃,金公子,你没事就好了,以后我会注意别靠你太近的。”
他的笑容倏地消失,眉头一拧,“你还没告诉我,谁打了你。”
“这个你就不要再问了,我在班里好些年了,突然要走总是说不过去,我能够体会小姐的心情。”她叹了一口气。
令她忧愁的是一百两银子该怎么筹起。
“小姐是我的主子,是她收留我在戏班里,现在我要走,她受到的打击当然很大。”不知怎的,她还是忍不住为小蝶仙辩解。
他阴沉着脸,“他们不准你走?”
“没说不准,只是……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其实是大大的问题,她又叹了口气。
“嗯?”他挑眉询问。
她艰难地道:“要一百两银子赎身……金公子,我不希望你花冤枉钱,不如咱们之间的提议就算了吧,你再去找一个比较不那么贵的人跟你回去好了,我实在不值这个钱的。”
“一百两银子是小事一桩。”剑会双目盯着她,“以你的嗓子你的身价,他们只出这样的贱价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花个几千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是眼也不眨一下,她会这么便宜,还真是大大令他意外。
她惊愕地抬头,“一……一百两银子是小事?可我不值这个钱啊!相信我,真的,金公子,他们是存心要坑人的,你别上当了。”
一百两足够买五十个她这种小丫头了。
他忍不住又笑了,低沉悦耳地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贬低自己的话,任谁都会将自己的身价抬高数十倍,而你居然说自己不值这个钱?”
以一个花旦来说,她还真不是普通的笨。
也许是新被捧起的花旦,所以她还没有沾染上那富贵奢华与争妍斗艳的气息吧。
他不自觉地微笑了。
真是个小笨花旦娘子呢。
“金公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平白无故拿你这么多银子,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还得了。”她认真地道。
她好怕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万一她很笨,总是学不会怎么办?
剑会自怀里取出了两张百两银票,淡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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