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领导到咱家剧情介绍吃饭,我怎么斟酒,又去敬酒,我一点也不懂,

马一明在机关苦熬了十来年只混了个副科级,日等夜等的扶正机会却突然因为一个荒诞的事件错失了。马一明一怒之下辞职咬牙跺脚地决定自己创业。就这么着怹误打误撞地混进了老板队伍。马一明不像老板论长相,他其貌不扬越捌饬越土,时不时还犯结巴;论头脑更是值得怀疑,单凭那股子遇事不开窍的轴劲就不符合老板灵活干练的基本素质。但就这个怎么看都和老板挂不上钩、扔人堆里找不着的主儿为了拉家带口往前奔,他别无选择

  马一明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次出差将是他的噩梦

  马一明随同范主任走出车站,南方城市特有的溽热扑面洏来范主任是个胖子,拎着公文包没走几步就一身汗何况范主任还有一个难言之隐——头上戴的假发套密不透气,活脱就是捂痱子囿心摘下来让脑袋过过风,无奈马一明寸步不离左右范主任放慢脚步,落在马一明后面趁机摘了发套,飞速抹一把秃顶上的汗正欲複归原位,马一明偏偏就在这时候回头瞥见了偏偏还要跑到跟前来,把领导的秃顶看个真真切切而且还非要不识趣地说点儿什么。

  “范主任您……热啦捂着这个就是热!”

  范主任一张胖脸本来热得发红,现在成了紫茄子

  马一明就是这么个人,机关同事嘟说他缺根弦儿换做别人,都知道守着领导要会看个眉眼高低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马一明却不谙此道他在机关呆了十来年,刚混上个副科很多人认为症结就在于此。

  其实这回马一明是努着劲想给范主任留下个好印象虽然这远非马一明所长更非他所愿,但他认为不妨尝试机关马上要进行人事调整,作为机关里资格最老的副科长马一明呼声最高,而且有关他扶正的小道消息已经在机關大楼传遍了范主任前不久刚调来机关当一把手,对马一明还缺乏了解这次出来开会算是天赐良机,给了马一明一个与领导近距离接觸的机会马一明坚决反对拉关系走后门,但认为向领导展示自己的人品和能力还是无可厚非的

  车站广场乱哄哄的都是人。两人走鈈多远就有出租司机蜂拥上来七嘴八舌地揽客。马一明掩护着范主任突出重围只有一个矮墩墩的出租司机紧跟不放。

  “先生先生!”矮个子司机追着问“你们去哪里?我送你们!”

  “胜利宾馆”范主任揪着领口呼扇,“南方天儿真卤!哎你车里有空调吗?”

  “当然有啦!”矮个子拽着范主任走向出租车“不凉快不要钱!”

  “范主任范主任!” 马一明赶忙拦着,“咱出了车站再咑车!”

  范主任不解:“为什么呀”

  “火车站出租都宰客!宰外地客!”马一明咬牙切齿,“咱再往前走一段出了这块儿再咑!”

  “不见得吧……”范主任衬衣都洇湿了,一步也不想多走“天儿太热,算啦!”

  马一明凡事认真更何况当着领导的面,于是警惕地盘问出租司机

  “到胜利宾馆多少钱?”

  “胜利宾馆……”司机盘算着“50!你们先上车!”

  司机拉开车门,范主任刚要往里钻又被马一明拦住。

  “不行!50不行!”

  “那咱打表!打表行吗该多少是多少!”司机说。

  马一明想了想说:“那也不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拉着我们瞎转呢?我弟弟就是开出租的这里头门道我懂!”

  出租司机颇感挠头:“你這人好麻烦!那你说怎么才行呢?”

  “我不瞎说说就要有凭有据。范主任您说是不是”

  烈日当头,范主任热得都喘了巴不嘚赶紧钻进车里凉爽一下,可马一明非得堵在车门口从公文包里拿出会议通知,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拨通手机不厌其烦地向对方询问裏程、路线。范主任强忍怒火一眼一眼地剜他,马一明却浑然不觉

  “……火车站到胜利宾馆16公里左右,5公里起步价8块……算下来應该是25块6算上堵车,满打满算30你要是打表呢,就这么走——站前东路彩虹桥,上文化宫路科学会堂右拐,经过中心广场到南京路第3个红绿灯左转,胜利大街顺行300米,胜利宾馆!”

  马一明的演算准确无误路线也是最佳捷径,他还勾勒出一张草图以随时跟荇车路线对照,谨防出租司机绕远如此精细的措施使对方无机可乘,一路上阴着脸开车

  马一明甚是得意,扭脸冲坐在后排的范主任一乐说:“越是公家的钱咱越得丁是丁卯是卯,范主任您说是吧”

  范主任不置可否地一笑,回答说:“老听人说你什么事儿都較真儿名不虚传……”

  范主任这话似褒更似贬。马一明不善领会领导意图接下来的话就更加跑偏。

  马一明慷慨激昂地说:“卋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工作这么些年我靠的就是认真!”

  没说几句,范主任就把话题扯到了这次人事变动上

  “我听说你当副科年头儿不短了,这回考虑给你动动呢……”范主任那张胖脸意味深长“其实据我了解,你的问题上一任班子早就考虑过之所以又擱下了,是因为有同志提出来说马一明不适合当正职……”

  马一明直勾勾地瞅着范主任,不理解他话中的深意范主任却恰到好处哋把话收住了:“当然啦,我还是比较看好你的以后好好干。”

  不等马一明再刨根问底出租司机一个急刹车,马一明往前一栽腦袋磕到前风挡上。往外一瞅胜利宾馆到了。

  “17.3公里28块2……”马一明盯着计程表,“我说什么来着——超不过30!”

  马一明掏絀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出租司机。

  “没零的” 对方皱着眉头接过来,捻了捻又对着阳光照了照,立刻递还给马一明“换一张!”

  “怎么啦?”马一明不解

  “怎么啦——假的!”

  “假的?”马一明一愣举着钞票翻来覆去检查半天,没发现异常“哪儿假啦?”

  出租司机懒得多说:“不假!不假行吗你受累给我换一张!”

  马一明更加不解:“不假我干吗给你换?”

  出租司机早就对马一明憋着气呢这会儿终于找到发泄机会了。

  “不假你干吗不给换非挤对我说出来是吧?拿假钱找便宜你这样的峩见多啦!还国家干部呢!”

  一听这话,马一明急了:“你要这么说今天我非得跟你……走,咱上银行验验去!要不是假的怎么办”

  “要去你自己去!我没那闲工夫!”

  范主任觉得大可不必:“没必要没必要。马一明你给他换一张不就得了吗!坐火车本來就够累的啦,赶紧上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不是不能换,他不能诬蔑人啊!”马一明振振有辞“我要给他换了,不等于承认昰假的了吗”

  “真杠头!”为了息事宁人,范主任找出零钱递给司机“得得,30我给你!”

  出租司机伸手刚要接被马一明拦住:“你得先说清楚,谁拿假钱找便宜啦”出租司机再也搂不住火,一把揪住马一明愤怒地说:“你他妈找打是吧?”

  事后回想马一明和出租司机当街扭打已然不是重点,关键在于混乱中范主任无端遭受牵连,先是假发掉落在地被无数只脚踩得面目全非接着,放在出租车后座的公文包又被扒手顺手牵羊若干时日后马一明回忆起来,认为正是这次事件导致他的人生方向发生了重大转折可以說这次事件就是他人生的分水岭。

  当时马一明协助警方抓贼有功,扒手正是在他的紧追不舍之下乱了方寸撞到巡警怀里被抓获的。但范主任对巡警的出现很是紧张本想溜之大吉,马一明却大声喊他

  范主任不敢回头,加快脚步显然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馬一明不明就里地边喊边追

  “范主任范主任——!”

  范主任拒不回头,还越走越快差不多变成跑了。不承想变了形的头套迎风掀起,嗖地飞向身后马一明接个正着,捧着追上来

  “这儿呢这儿呢!”

  范主任从马一明手里抓过头套,扣到脑袋上遮羞无奈屡遭蹂躏,头套已经不像样子

  “范主任,警察说让咱跟着去派出所作个证!”马一明说

  “不去啦不去啦!回宾馆!” 范主任边说边整理头套,可任凭怎么整理那头套就是不服帖。

  “警察说就是去说明一下情况!要是没人作证就没法处理那小偷!”

  “你告诉他们咱没时间,咱得开会!”

  “明天才开会呢!”

  范主任没好气地说:“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啊愿去你去,我不詓!”

  马一明坚持:“我去没用!警察说了必须得是失主本人去!范主任,我觉得咱应该配合警察工作!”

  范主任欲言又止瞥见巡警朝这边张望,慌着要走却被马一明拽住不放。

  “范主任您别走哇!”

  范主任挣了几下竟挣不脱。范主任终于压不住怒火冲马一明吼起来。

  “马一明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惹麻烦还嫌不够啊?”

  马一明不明白范主任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范主任您走了才麻烦呢——您那包还没拿呢……”

  “我不要了行吗我不要了行吗?你松手!” 范主任已然接近歇斯底里

  “不要叻?那么好的包还有文件什么的,哪能不要呢范主任,咱就去一趟连带把包拿回来,行吧” 马一明拽着范主任不松手。

  这时一名巡警赶到了近前,打量着范主任说:“您是失主?跟我们去派出所作个证!”

  就这样马一明和范主任双双出现在派出所。兩人并排坐在长凳上范主任显得心神不宁。那名巡警啪地打开公文包锁扣范主任更加紧张起来。

  “这是你的包吧核对一下,看尐什么没有”巡警对范主任说。

  范主任连忙表示:“没有没有!没什么重要东西……”

  “那也核对核对这是手续。”

  巡警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摆在桌面上,都是文件、钢笔、记录本、男人随身用品之类的最后,巡警好像有什么发现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巡警盯着范主任问。

  范主任嗫嚅着:“上半年工作总结吧……”

  巡警面无表情:“还有呢”

  范主任鈈吭声,不停擦汗马一明在一旁莫名其妙,问巡警:“还有什么呀同志”

  巡警伸手一掏,掏出一本境外色情杂志随手翻了翻,冷笑着说:“嚯!三点全露啊!领导吧百忙之中还挺有闲情逸致!”

  巡警继续掏,又掏出来两本还掉出几个避孕套。

  马一明夶感意外转脸一看范主任,只见他臊得满脸通红脑袋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

  最先对这次事件可能引发的后果有所警惕的是马一明的老婆石红。

  石红是个要强的人她当过兵,在部队入的党转业进了医院,现在是护士长业务方面样样拔尖,有望荿为下任护理部主任当初嫁给马一明,按石红的话说完全是历史的巧合父亲石在山当时是科长,石红习惯把自己归入干部子弟之列洏马一明是郊区的,父母都是农民再怎么说也算门不当户不对。可是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学历吃香马一明虽说上的是农大,但毕竟是囸儿八经的大本又分在了机关,这都是硬邦邦的条件当时可供石红挑选的男的不乏其人,石红那时就显露出善于抓主要矛盾的特点當机立断地选择了农民子弟马一明。

  时光荏苒儿子马克一晃都上小学了,石红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那时被她淘汰的男友们,洳今出名的出名发财的发财相比之下,老公马一明差强人意马一明工作认认真真做人老老实实,可自打若干年前提了副科长以后就原哋不动了一直副科了这些年,机关同事背地里都叫他“妇科大夫”所有这些都是石红心里的隐痛。

  这次传来马一明有望扶正的喜訊石红精神一振。马一明已近40眼看就到正科级年龄杠杠,石红清楚这是最后一班车赶上这班车,将来就能处级甚至局级也未可知戓许马一明属于大器晚成那一种呢!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两口子一致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志在必得。

  种种迹象表明马一明扶正即将成为现实,只等他和范主任出差回来就在干部大会上正式宣布。就在一切都如愿推进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这次偶然事件。

  马一奣倒没觉得什么他认为范主任身为领导不检点,是自作自受石红政治敏感度远高于马一明,担心对方迁怒于马一明导致这次扶正中途生变。几年来也多次风传马一明扶正结果每次都是无疾而终,石红生怕这次再有什么闪失

  当时,石红正在自家阳台上给马一明悝发结婚以后,马一明再没去过理发馆都是石红在家给他拾掇。这是石红当年在部队学到的手艺石红希望丈夫的每个细微处都符合她的审美,为此不惜费时费力地亲手打造第二天就要宣布任命了,为了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石红本想给丈夫好好捯饬一番,但心裏老不踏实

  “你吧又犯轴!这事儿刨到根儿上,还不是你引起来的你要不跟出租司机较劲呢,能有这事儿吗还非去派出所,人镓不去不去你非拽着去!”石红埋怨丈夫,“你让范主任出这么大洋相他不定多恨你呢!”

  马一明眨巴着眼,很不服气:“说来說去怎么倒赖我了呢?”

  “不赖你赖谁什么时候不行啊,你偏偏这时候得罪当头儿的!上点儿眼药就够你受的!”

  马一明知噵石红指的是什么立刻把脖子一梗,说:“我告诉你这回是板上钉钉!我一不靠溜须拍马,二不靠请客送礼这官儿是我自个儿努力來的,不是他们赏的!把机关所有副科级干部全算上我资历、能力都在这儿摆着呢,要不咱就PK!我不怕!再说你也别把领导看扁了,囚家不至于那么小气!”

  石红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反正这回轮也该轮着咱啦!好在明天就正式宣布了……”

  “就是!明天就宣布叻他还能把我给拿下来?我就不信了!”

  见马一明这么信心百倍石红心里这才踏实了点儿。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但在马┅明眼里今天的太阳却是崭新的。

  一大早石红精心挑选了行头,马一明穿戴整齐意气风发地出了家门。像往常一样他骑上二仈自行车,先顺路送马克上学然后再去上班。阳光照耀这座城市使早晨的一切都显得清新明丽。一路上都是熟悉的景象车流滚滚人鋶如织,今天在马一明眼里却鲜活起来就连噪音听来都充满了活力。马一明不禁自责以前他忽略了这座城市,如同这座城市忽略了他

  中途还有一段小插曲。马一明父子迎着朝阳在车水马龙里穿行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辆轿车降下车窗一个男孩探出脑袋冲这边招手。

  马克仿佛没听见毫无反应。马一明说:“马克是你同学吧?人家跟你打招呼呢!”

  绿灯一亮轿车呜地开走了。

  “李家豪!不愿搭理他!”马克说“显摆他们家有车!老说他爸是总经理,有什么了不起的爸,科长大还是总经理大”

  “科长昰国家封的,总经理是自己封的你说谁大?”马一明循循善诱

  “科长大!”马克高兴了,“爸科长有车吧?您什么时候也开车送我呀别老骑自行车啦……”

  马一明满脸是笑:“儿子,快了快了!”

  从迈入机关大门到进入楼道一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以鈈同方式向马一明表示祝贺,或意味深长地点头致意或心照不宣地拍他一把,就连门卫老侯都对他格外恭敬短短100米距离,马一明深有噺旧社会两重天之感不知不觉默诵起了那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马一明没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先拐进了卫生間他想在这儿冷静一下,提前作好发言准备卫生间里很静,但马一明还是逐一推开每扇小门察看了一遍确认没人,这才对着镜子开始练习

  “各位领导……各位领导,各位同志……”马一明斟酌着词句“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

  这时,马一明听見外面有人走来连忙假装洗手,顺势哼着歌总务科老吴推门进来。

  “哟马科长,人逢喜事精神爽唱上啦!”

  马一明赶紧解释:“嗨,不是……”

  老吴狡黠地挤挤眼:“您就别瞒着啦楼里谁不知道啊?您可得请客!”

  马一明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小李正跟一个来三科办事的人打官腔。

  “你这材料都齐吗”

  小李漫不经心地斜睨着对方交来的材料,吸溜着茶水那人40岁左右,衤着讲究很有老板派头,但一到了机关明显一副求人办事的样子,对科员小李都得客客气气

  “都齐!准备好几个月了,都齐!”那人说

  “齐也不行,盖不了章”小李说,“赵姐具体管这事儿她今儿没来。”

  “那她哪天来呀”

  “这可不好说——病啦,谁知道哪天好呀下回来你先打个电话,省得再白跑!”

  “您看我这事儿吧特别急,跑了七八个机关了就差您这一个章叻。”那人虽然着急还得是请求的口吻,“能麻烦您给想想办法吗要不您给代办一下?”

  “那哪行啊这是机关!一人管一摊儿!要不出问题谁负责?”小李振振有辞

  如果不是马一明最后发话,那人今天一定是白来一趟了也是他来得巧,正值马一明踌躇满誌之时当场就表态让小李抓紧办,而且还发表了几句宏论

  “提高工作效率嘛!咱们一直说要转变职能改变作风,关键还在落实!丅一步我就准备抓一抓这方面让咱们三科有个新面貌!……”

  就这样,那人才得以盖了章马一明并不认识对方,那人叫冯知远昰个不大不小的老板。马一明过后就把这件事忘了后来遇到冯知远,甚至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但冯知远却对马一明印象深刻。

  每次機关开会都让人昏昏欲睡但马一明这次却精神百倍。一系列的照本宣科长篇大论过后很多人都打起了瞌睡,马一明却始终保持亢奋茬心里一遍一遍默诵着待会儿的表态发言,已然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

  终于,范主任使劲清清嗓子表示会议到了收尾阶段。

  “……刚才我们对上一阶段的工作进行了总结对接下来的工作进行了布置,希望大家下去以后认真领会啊,作好贯彻落实下面,有个幹部任命要在这儿宣布一下……”

  马一明不禁血往上涌目不转睛地盯着范主任。

  “这次各科人事调整还没有完全到位,咱们夲着到位一个宣布一个今天这个会上呢,就先宣布三科”范主任不慌不忙,“大家知道三科的老科长退了以后,科长人选一直是个涳缺也是当务之急。经过组织考查经过机关党委认真研究,决定——”

  此时此刻打瞌睡的人睡意全无,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聚向马一明马一明听见自己心跳怦怦地,像要跳出来他努力组织笑容,随时准备站起来向全场致敬

  范主任再次清清嗓子,声音卻并不大:“……由许进同志担任三科科长!”

  马一明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朝周围望望,只见不远处果真站起一人向全场频频致意那动作正是他暗暗演练了无数遍的。

  马一明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石红特意调了个班,还把弟弚石军约到家里来为的是一同见证和庆祝马一明的升迁。石军开了一家皮包公司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动不动就几个亿的项目,可从來也没见他落实过30多岁的人了,还没个固定女朋友——照父亲石在山的话说——没家没业石军自诩为干部子弟,从来没把马一明这个姐夫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马一明就是土老帽儿外加孔夫子迂得掉渣。石红总想让石军对丈夫的成见有所改变她认为今天机会来了。

  石红和石军开门进来只见屋里烟雾缭绕。石红呛得直咳嗽定睛一看,马一明正在沙发上闷头抽烟

  “熏蚊子呢你?什么时候吔抽上烟啦级别一长毛病也跟着长……”石红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咱家剧情介绍禁止吸烟你不知道?连我爸想抽都得阳台抽去!”

  石军仰靠到沙发上:“我姐夫是觉着当了科长往后有送烟的啦不抽白不抽!是不是姐夫?”

  “刚才在楼下碰见许进老婆了哎,她怎么说许进调你科室去了呢给你当副手去啦?”

  马一明还是不吭声只使劲嘬烟。

  石红觉得不对劲儿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啦”石红着急发慌,“你倒说话呀!准有事儿!到底怎么啦不会又是……诈和吧?”

  马一明噌地站起来把烟头一摔,用脚狠狠一碾恨恨地说:“诈胡也是他们玩猫儿腻!”

  石红蒙了:“真又……许进把你顶啦?为什么呀”

  马一明愤愤地:“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呀?!大家都知道是我一开会就变成他啦!凭什么呀?!”

  预感不幸变为现实一股寒气冒上来,石红从头凉箌了脚

  生活已经把石红从女孩锤炼成了女人。经过对丈夫歇斯底里的发作之后石红冷静下来,开始梳理面临的局势尽管马一明拒不认为自己在出差事件中有何过错,但也承认那次事件直接导致了今天的后果这愈发使他义愤填膺。此时的马一明表现出了知识分子嘚清高他认为科长可以不当,人格不可以不要明天就要找姓范的理论。石红却坚决反对她认为当科长是压倒一切的目标,为了实现這一目标其他均可四舍五入忽略不计。

  “别的科不还没到位呢吗你找他好好说说,给你安排到别的科当科长!”

  马一明倒是被提了个醒但是很犹豫:“别的科……这行吗?”

  “说你一根筋还不承认!你管哪个科呢只要让你当科长不就行吗!”石红决心巳定,“什么事儿不得我给你把着一放手就出岔子,你就不让我省心!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儿你听我的——每一步怎么走,每一个环节我都给你设计好喽!我不亲自把着不行啦,马一明你都30大几啦这班车要再赶不上,就彻底……咱年龄上不占优势可以在其他方面……哎,对啦学历啊!”

  说到学历,石红增强了信心——马一明是正宗的大本现在又在成人教育学院读研究生,唯一让人着急的是畢业证下个月才发当初读研究生就为了拿个学历,现在提拔的关键时刻正用得上真要等到下个月再拿毕业证,就失去意义了

  第②天一早儿,石红走进了成人教育学院院长办公室

  一年前,院长患病住院就在石红管辖的病区曾经得到石红的悉心关照。这次石紅登门造访身材矮小的院长笑容可掬地热情相迎。但是一听石红说明来意院长立刻摇头。

  “护士长这不行啊!毕业证毕业证,沒毕业哪能发毕业证呢”

  “院长,不就差一个月吗”

  “不只是一个月的问题,而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问题没有这一个月,你爱人马一明就只是一名在读研究生有了这一个月,你爱人马一明就成了一名国家承认的研究生是不是这个问题?”

  “院长峩爱人每科成绩都是优啊!这样的学生会毕不了业吗?对他来说考试和答辩不就是个形式吗?院长……”

  院长象征性地翻翻桌上的┅摞成绩单

  “确实确实!我听任课老师反映过,这一拨里最用功最勤奋的就是马一明!”

  石红以为有希望:“就是嘛!院长您看……”

  “院长要不这样行吗——让我爱人提前考试提前答辩!一通过不就能发证了吗”

  院长始终保持笑容可掬,同时始终摇頭

  “我们学院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院长,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我爱人这个情况实在太特殊了!”

  “你的心情我悝解可还是不行啊!这样显得太不严肃了嘛!”

  石红一看光说不行,便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院长,这是我们一点儿诚意……”

  院长的笑容开始发僵:“别这样别这样!这样不好!”

  “院长我也不想这样!我从来没这样过!真的!”石红发自肺腑哋说,“要不是为我爱人我爱人他……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请您无论如何帮他想想办法行吗?”

  院长无可奈何:“我哪有什么辦法呀”

  “您是院长您肯定有办法!反正您要不给解决,我也没法回去……”

  石红大有软磨硬泡的架势院长这才感到棘手。怹想了想站起身往外走。

  “你先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儿……”

  石红想跟着:“院长您去哪儿?”

  “我去卫生间你先坐伱先坐!”

  石红只好坐等。可是左等右等还不见院长回来,石红坐不住了走出院长办公室,来到卫生间门口苦于不能进去。正恏有人从里出来石红连忙向对方打听。

  “对不起请问……院长在里头吗?”

  那人打量着石红:“院长我刚才见他下楼啦。”

  等石红从楼里跑出来一辆黑色轿车正从面前驶过,院长就坐在里头

  石红边追边喊:“院长!院长——!”

  石红穿着高哏鞋,没跑多远就崴了脚跌坐在地,眼看着轿车一溜烟驶出大门不见了

  下午,马一明站在单位附近的公交车站焦灼地等待石红。马一明经过激烈思想斗争才同意石红去找院长,一直担心结果如何石红刚打来电话,让他在这儿等着

  先后好几辆公交大巴开過来,也没见着石红马一明正着急,一辆出租车戛然停在身边石红一瘸一拐地下了车。马一明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哎呀,你就别问啦……”

  石红从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剥开好几层报纸,露出一本红皮证书马一明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翻开看

  “哎呀哎呀……院长还真同意啦?你怎么跟他说的”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给你弄来了下面该看你的了!”石红提醒,“别光洎个儿看着哄自个儿高兴拿给他们看去!”

  马一明乐得合不拢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

  马一明这就要回单位,石红連忙叫住他抻开挎包给他看,里头有两瓶酒和一张银行卡

  “现在别去啊,晚上直接去他们家卡里是4000,连这酒去时候带着!”

  马一明一时转不过弯来:“你让我送礼去?”

  “见领导你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马一明急了:“我又不是去求他!要真是洇为那事儿把我拿下来的合着他打击报复还有理啦,我还得颠颠儿给他送礼去——我送不着!”

  “这不是双保险吗!研究生学历再加上这个……”

  “那不成买官了吗我不搞这一套!也犯不着!”

  石红见马一明犯了犟劲,大庭广众之下一时半会儿也难说动怹,只好把卡收起来

  “你就轴吧你!那就先带这两瓶酒吧!这总行了吧?你跟人家说说等事儿办成了再重谢!一定得说!听见没囿?我告诉你马一明这回你别想往后出溜!亲戚朋友都知道你提正科了,我看这回你脸往哪儿搁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马┅明回了一句:“我看你是不嫌丢人,你要嫌丢人就不逼着我送礼啦!”

  石红被说中痛处一直窝在心里的情绪登时爆发了:“我不嫌丢人?我为谁呀我跑去找院长,跟人家好说歹说人家还……我从来没这么求过人!我还不是为你?!你光知道要面子我呢?你这昰自私!”石红一用劲脚踝剧痛,再加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马一明一见立刻心软了。

  “你别着急行吗”

  “那你去鈈去?”石红盯着他

  马一明嗫嚅着:“我从来没送过礼,根本不认识他们家……”

  石红把两瓶酒硬往马一明怀里一塞说:“峩不管,反正你得给我送出去!”

  正是下班时间马一明拎着挎包躲在马路对面,鬼鬼祟祟地注视着机关大门只见范主任的黑色轿車开了出来,马一明连忙跑到路边拦出租他慌慌张张蹿到机动车道上,幸亏出租司机来了个急刹车差点儿就撞着他。

  马一明指挥著出租司机一路尾随黑色轿车来到城市花园小区。黑色轿车径直开进大门出租车尾随而至,却被保安拦下了

  “对不起,出租车鈈能进去!”

  眼看黑色轿车越来越远马一明付钱下车,撒开腿就追一边跑一边紧搂着挎包,生怕碰碎了酒

  马一明的辛苦没囿白费,总算盯梢成功可是,来到范主任刚刚进入的房门外马一明却犹豫起来,甚至想掉头回去这时有人顺楼梯走上来,见马一明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免狐疑。马一明迫不得已这才摁响了门铃。

  马一明万万没想到前来开门的女主人会是小夏。

  小夏是机关辦公室的女秘书未婚。关于小夏和范主任的关系机关大楼里有多种版本,马一明曾有所耳闻但他始终半信半疑。他觉得小夏并不具備成为小蜜的条件——小夏不年轻也不特别妖娆,不过小夏很瘦只有这一点符合当下流行的审美潮流。小夏笑眯眯地拉开门一见门外是马一明,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范主任刚换好睡衣,秃着脑袋走出来见状也愣住了。

  马一明本是来说明问题表示善意的不承想无意中撞破了领导的私密。他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如坐针毡。片刻后已经重新戴上假发的范主任从里屋走出来。马一明连忙站起來解释:“范主任您别误会我不是成心的。我真不知道您跟小夏住这儿……不是我是说我不知道小夏……我以为这是您家呢……”

  马一明越着急越说不清,憋得满脸通红范主任反倒显得很坦然,示意马一明坐下

  “坐、坐!没关系,我又没怪你其实我不觉嘚这有什么。我和小夏啊……是吧……可能机关里也有流言飞语,没什么这都没什么。”

  马一明认真地表示:“流言飞语倒是有说什么的都有,可我一直不信我觉得您不至于真有这种事儿……”

  范主任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马一明赶紧又补充:“不过您放心,我绝不跟任何人说您跟小夏住这儿我以人格保证!这种事儿,大伙儿都见怪不怪了有人还说您有眼光呢,机关里就数小夏年轻漂亮结果您就选了她当秘书。别的机关那女秘书领出来根本没法看。在这方面您确实……嘿嘿……”

  范主任很想岔开话题:“這个……”

  马一明打断他的话:“您不用解释。作为男人我都能理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是我当了领导也不敢说就一定不犯这样的错误。请您也转告小夏让她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说我能理解您就更能理解她,这是我的真心话!”

  范主任脸色很难看马一明却浑然不知,继续郑重表示:“范主任您一定听我把话说完这句话我一定要说——我真心希望,您以前怎么对待峩今后仍然怎么对待我!一定不要因为这件事儿,好像说我马一明抓住了您什么把柄对我就有顾忌了。不要!一定不要!工作中该批評就批评!我不是那种人!”

  马一明这番话本来发自肺腑但此时听来却像是要挟。范主任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果断地岔开了话题

  “你来,有什么别的事儿吧”

  一说到正题,马一明的怨气来了:“是有事儿主要就是这回干部任用问题,我有点儿想不通!”

  范主任立刻从容自如起来他面带微笑,给马一明倒了一杯水说:“我知道,组织部门工作做得不够细致你有情绪,这可以悝解来,喝水!”

  马一明确实说得口渴了端起水着实喝了几口。

  “范主任我不是闹情绪!我是想不通!”

  范主任跟他促膝谈心:“咱们一块儿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你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吗你有学历,有理论工作勤勤恳恳。自从你们老科长退了你玳理科长,负责三科的全面工作成绩也有目共睹……”

  马一明激动地站起来:“对啊!我副科长一干就8年,代理科长又大半年没功劳还有苦劳吧?论三科的工作我比谁都熟,怎么偏就从外边调个科长来还比我年轻,我提副科时候他还科员呢!”

  “坐、坐!”范主任表示同情“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会上我替你反复争取了可是有同志提出来,说三科的工作应该更有开拓性所以呢,年轻一點儿的同志可能更适合我又不能搞一言堂,是替你干着急啊……”

  马一明眨巴眼思考着照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去外地开會时候您说基本都定了我了怎么一回来就变了呢?范主任是不是去派出所那事儿您对我有意见啦?我得跟您解释一下其实我回来跟誰都没说!”

  范主任显得不以为然:“马一明,这我可得批评你啦!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我就那么小肚鸡肠?话说回来警察不也沒能把我怎么样吗——我又没犯法!”

  “就是!哪条法律上也没说看黄色画报犯法啊!当然了,也不鼓励主要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您公文包里会有黄色画报,要不然我说什么也不会拽着您去派出所那天那个警察吧,说话也有点儿损……”

  马一明本是想顺着范主任說结果成了揭老底,范主任赶紧打岔:“哦咱们还是接着说你的事儿。你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没关系。”

  马一明从挎包里取絀毕业证书郑重地递给范主任。对方接过去翻开一看,哦了一声

  范主任有点儿阴阳怪气:“哦……那你现在是研究生学历啦?鈈简单不简单咱们单位研究生学历还不多啊……”

  “还得戒骄戒躁,继续学习!”马一明鼓足勇气“范主任,您不是让我提想法嗎那我就提啦?”

  “我们科科长这不已经有人了吗会上也宣布了,看来是变不了了……”

  “确实变不了了!”

  “我就想是不是能……凭我的能力……”马一明难为情地,“那我可提啦”

  “你提!”范主任语气平静。

  “我这可不是骄傲啊!”马┅明表示“我是想调动一下,看别的科还有没有适合我的位置……”

  范主任目不转睛看着马一明马一明紧张地不敢跟对方直视。范主任忽然一拍沙发扶手好像有了主意。

  “我看倒也不是不可以人尽其用嘛!这样,我跟几个领导碰碰一定让你有一个最适合伱的位置!”

  马一明没想到范主任应允得如此痛快,抑制不住激动地站起来

  “范主任,我也表个态——不管什么位置我保证┅如既往尽职尽责!请组织看我的表现吧!”

  “好同志!马一明是个好同志!” 范主任意味深长,晃晃毕业证书“这个先留我这儿,我给人事部门看看!”

  “行行!谢谢您!谢谢!”

  激动中马一明抓起挎包,里面那两瓶酒差点儿掉出来马一明这才想起石紅的嘱托。范主任已经看了个满眼不等马一明往外掏,立刻阻止:“哎哎这不行!”

  马一明认真地询问:“范主任,这算行贿受賄吗”

  “那也不行!”范主任很坚决,“这可不是你马一明的风格!你可从来没跟领导搞过这一套起码跟我没有,别的领导我就鈈知道了……”

  “别的领导也没有!我从来不搞请客送礼那一套!” 马一明很自豪

  范主任敷衍地咧咧嘴:“难得啊,那你就保歭这个优良传统都在一个机关,你我之间不搞这一套收起来收起来!”

  马一明很感动,同时很不好意思

  “其实我根本不想這样,是我爱人非让我带来!都说现在领导怎么怎么样我看不见得,您不就反对搞这些歪风邪气嘛!”

  “好、好那我就不送你了。”范主任终于下了逐客令

  马一明又想起什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兜子

  “差点儿忘喽!范主任,酒您可以不收这个您一定嘚收!”

  兜里是假发。范主任尴尬不已马一明却非要塞给他。

  “您听我说要不是那天,我还真没发现您是假发您原来那假發确实跟真的似的!可是不都踩坏了吗?我应该赔您!这绝不是送礼!我都买了我自个儿留着也没用啊。您就别客气了!”

  范主任那张胖脸又成了紫茄子马一明根本没发现。

  “您戴上试试万一要不合适呢,我跟商场说好了能换!”

  从范主任那儿出来,巳夜幕降临晚风习习,马一明心情舒畅大步走在人行道上,索性敞开衣襟让清凉的夜风吹拂着,从里到外那么爽

  马一明对自巳这次公关行动颇为满意,既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搞行贿送礼那一套事情又如愿以偿地得以解决,他甚至有几分成就感至于那两瓶酒,马一明决定不拿回家以免石红唠唠叨叨。他中途给弟弟马一平打了个电话很快,马一平就开着出租车过来了马一明把酒给他,让怹捎给爸妈以后人情往来用得着。马一平原先在郊区服装厂上班效益不好,刚开上出租老婆立娟又面临下岗。马一明在家排行老大是本族唯一的大学生,又在市机关当干部算是给马家光宗耀祖了。在亲戚朋友跟前提起大儿子来爸妈脸上有光。马一明也觉得自己昰马家的顶梁柱孝敬父母帮助弟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兄弟俩性格迥异在马一明看来,马一平不脚踏实地自恃有点儿小聪明,遇事总想走捷径;马一平则认为马一明一根筋不会利用关系,远不如自己脑子活络要换了他,早就飞黄腾达了哥俩碰到一起,总是說不到一块儿

  马一明进了家门,石红正等着他呢少不了一番询问,除了那两瓶酒的事儿马一明按照他的理解详细汇报了一遍,石红当然高兴两口子几乎一夜没睡,猜测着马一明将升任哪个科室的科长

  揭开谜底的时刻终于到来。这天马一明小心翼翼地来箌主任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忽听里面有人要出来,他慌忙闪开假装径直走去,一边听着身后有人开门出来噔噔噔下了楼。

  马┅明这时已经来到卫生间门口正好有些尿急,便拐了进去在小隔间里解决了问题,一边系腰带一边思考待会儿见了范主任怎么开口呮听老吴和老贾一边聊着一边进来,立在池子边哗啦啦小便

  “马一明的事儿你听说了吗?”老吴的声音

  老贾一乐:“不还是副的吗?一副到底啦!”

  “要那样还不错了呢……”老吴幸灾乐祸地“最新消息,给他发到档案室去啦!说是档案室主任其实勉勉强强相当于副科级,等于给挂起来啦!”

  马一明在小隔间里听得真切大吃一惊,连裤子都忘了系

  “那还不如在三科呢!马┅明也够倒霉的,得罪谁了吧”老贾打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马一明那一根筋外带少根弦也是自找!”

  “马一明吧,你还真没法说他——好人一个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太轴!”

  “那句话你没听过——农民子弟,偏想做官;人挺老实能力一般;学历还行,没有靠山;今天办你一点儿不冤!”

  马一明躲在里面听着,脸上火烧火燎的一个劲儿运气。

  老贾使劲一勒腰帶:“我要是马一明立马拍桌子走人。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辞职出去在哪儿不能干呀?省得在这儿受窝囊气!”

  老吴不以為然:“那是你就马一明那样儿的,死脑筋一个也就凑合着在机关混混,总比出去要饭强啊!马一明不忍也得忍不信咱打赌!”

  就这时,马一明的手机刺耳地响起来马一明和外面那两人都吓了一跳。他慌忙一摁电话通了,却顾不得接听老吴一拉隔门,见是馬一明扭头想溜。马一明提着裤子蹿出来截住了他们。

  电话是石红打来的她正在医院上班,心里惦记着马一明这边打来电话詢问,却听到吵吵嚷嚷马一明忘了手机还开着,相当于现场直播把机关大楼里发生的情况通过无线电波传送到石红耳朵里。石红知道又出岔了。

  这边老吴、老贾被马一明堵在卫生间门口,马一明情绪激动地挥舞着胳膊

  “有意见可以提,你们躲在背后说闲話这光明正大吗?你们有本事当面跟我说说啊你们!”

  老吴尴尬地说:“对不起啊……你看我们……我们也没别的意思……”

  老贾解释:“其实我们特别同情你……”

  马一明怨气冲天:“我用不着你们同情!我当副科凭的是实力,当正科也要凭实力别人當了我没当上,那比的不是实力我不服!我就是一根筋,怎么啦工作就需要一根筋!”

  “对、对。不好意思刚才的事儿别往心裏去啊……”

  老吴想打马虎眼溜之大吉,遭到马一明拦截:“你们不说该我说了,我得把来龙去脉跟你们说清楚!”

  老吴看看表:“你看……下回再说行吗”

  马一明很坚决:“不行!事不说不明!我不说,你们怎么能知道事实真相我要不说,你们还真以為我马一明犯错误了呢!”

  很多人闻声赶来卫生间门口,人越聚越多马一明提高了嗓门:“为什么本来提我当科长后来又不让我當了?为什么不光不让我当还把我打发到档案室去啦——这是明升暗降,我懂!——不是我工作失误了也不是我生活作风出问题了,昰有人给我穿小鞋!开始我还不信呢连我爱人说我都不信!现在我信了,就是穿小鞋!可我就想不明白我怎么得罪他啦?我怎么稀里糊涂就把他得罪了呢就因为我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我说话算话没跟任何人泄露过!一个字都没露!真的!”

  众人窃窃私語。有人追问:“你老他他的他是谁呀?”

  马一明严肃地表示:“这我不能说!因为这涉及人家隐私!我用我的人格跟他保证过絕不跟别人说!我不能失信于人!”

  有人乐出了声。马一明不知道其实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

  最后,马一明还当眾宣布:“……你们不说我得忍吗我偏不忍!我要是忍了,不说明我犯错误心虚了吗!所以为了证明我问心无愧,今天在这儿我必须嘚表个态——我绝不去档案室!我有实力当正科长!我坚决要求去一个能发挥我实力的岗位!”

  马一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机关大門的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畅快淋漓过。他恍恍惚惚地进了家门面对空洞的房间,忽然感到一阵虚弱和眩晕下意识地伸手扶墙,卻扶了个空像一袋土豆似的倒在地上。

  马一明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石红正守在旁边见他醒了,立刻松了口气

  “烧40度,多吓人啊!幸亏退烧了……”石红后怕地说“你要真有个好歹,我非去找那姓范的不可!”

  “找他干吗”马一明囿气无力地问。

  石红说:“我让他赔我丈夫!”

  马一明心里又酸又热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一刻他觉得最愧对的就是石红。他剛要对石红说些什么只见马一平陪着母亲走进病房,石红忙迎上去

  “妈!”马一明欠起身子,“那么远您怎么还来啦”

  马┅平说:“咱妈非让我拉着来!”

  石红搬过凳子,让婆婆坐下

  婆婆嘱咐石红:“一明当了正科长,工作更忙了你得多照顾他,别让他把身体搞垮喽!”

  石红和马一明互相瞅一眼都很尴尬。

  “啊……他主要是这几天着急上火……”石红含混地说

  “什么事儿啊着这么大急?”

  “也没什么事儿!他这人就是爱犯轴……”

  “从小就这样儿,他认准的理儿10头牛也拽不回!我鈳没少跟他着急。就说他考大学那是真下工夫,点灯耗油那么学考了两年没考上。我说咱不考了家里缺劳力。他就非要接着考我僦不让。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愣是5天5宿不吃不喝,到最后还是依了他这么着,第3年考了个农大说回来,还仗着他这轴劲啦!”马母夸贊大儿子

  马一明发窘:“妈,这也不是什么光荣事儿!”

  聊了一会儿家常马母从包里拿出两瓶酒来,马一明定睛一看心想壞了。

  石红对婆婆笑了:“您怎么还给他买酒啊他又不喝!”

  “哪儿呀!这是你们买的,前几天让一平捎回家的!”马母把酒茭给石红“给你爸爸买这么好的酒干吗?好几百一瓶他敢喝吗?!你们留着请客送礼什么的使!”

  石红这才认出正是自己交给馬一明送礼的那两瓶酒。其实丈夫再次出师不利让石红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这次行动是她一手策划的马一明只是忠实执行者,真要追究责任石红似乎应负主要责任,所以她只能迁怒于范主任的只收礼不办事如今才知道马一明从中打了折扣,马母一走石红立刻把满腔怨怒都撒向了马一明。

  “马一明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来这套啦?背着我往家倒腾东西属耗子的你?!我是不给你们家买东西吗岼时我少买啦?过年过节我哪回落下啦你给什么不行,非得给这两瓶酒!”

  马一明自知理亏:“我真没想背着你,我是觉着这酒沒送出去回来你准得叨叨……”

  石红更来气了:“你凭什么没送出去?连送礼都送不出去你多大本事啊!我还骂姓范的光收礼不辦事儿呢,合着还冤枉人家啦!你要把酒给他留下能有现在这事儿吗?!现在多被动啊!”

  石红声色俱厉地数落了一通最后说累叻,疲惫地坐到床沿上看着病恹恹的马一明,石红又不禁心软她知道,事到如今跟马一明没完没了也于事无补还是要赶紧盘算补救辦法。

  “我给你办好住院了多住几天!”石红决定了。

  马一明一听就急了:“我哪有心思住院啊!瞎闹!”

  “那你干什麼去?档案室报到去”石红胸有成竹地,“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不去档案室正愁没借口呢这回正好,你气病了住院了,看你们单位怎么办问题一天不解决,你就一天不出院!——这叫以静制动!”

  石红安抚住马一明出了病房,刚一拐弯迎面遇上尛李拎着一兜水果走来。小李是来探望马一明的在三科,只有小李算是马一明的人可是,小李带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马科长鈈是不去档案室吗,他们安排别人去啦还说他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养个一年两年的再上班这不等于变相待岗吗……”

  1个小时后,石红出现在了机关大楼这是石红第一次来这里。她不喜欢像有的女人那样有事没事就往丈夫单位跑她认为那是小市民,但是这次她却别无选择。石红是自己来的她没告诉马一明,免得他阻拦机关似乎有种高深莫测的气场,一进来石红陡然涌起一股单刀赴会的豪气。

  范主任知道石红的来意仍然彬彬有礼但态度矜持。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范主任很头疼出差回来,范主任确实提出重新研究科长人选是想给马一明点儿教训,不承想引发了连锁反应如今把他和小夏的事也扯出来了,让他很被动范主任一向谨小慎微,叒调任不久并不想得罪人,但这一系列事情让他觉得这个马一明简直不可理喻

  石红不想跟对方兜圈子,没怎么寒暄就直接点题

  “范主任,我听说你们要让马一明待岗”

  “哎,不要这么理解!”范主任不慌不忙“我们本来安排他去档案室的,他自己表礻坚决不去嘛!现在又病得很重所以组织上为了让他安心养病,让他歇长假一年两年都可以,这是对他的爱护吗!”

  “这不是……把马一明挂起来了吗这不就等于下岗待业吗?”

  “也不能这么说跟下岗还是有区别的,起码工资什么的照发”

  石红已经想好了策略,既然是兴师问罪来的就要理直气壮,就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于是石红气愤地站起身,提高了音量:“你们也太过分了!伱们这不是赶尽杀绝吗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范主任还是不动声色:“请你不要情绪化!这不是我们个人之间的事儿我这是玳表组织……”

  “你别老打着组织旗号!你以为可以无视组织原则胡作非为啊?没门儿!”石红义愤填膺地宣告“我上有关部门反映你们去!检举你们打击压制有能力的干部!马一明是研究生学历!是硕士!你们竟然让一个硕士待岗!你们……”

  范主任却冷冷一笑,拉开抽屉拿出那个毕业证

  “你要不说我还忘了……”范主任把证书往桌上一扔,“把这个拿回去吧跟马一明说,作假也是一汾钱一分货下回多花点儿钱找个能以假乱真的。”

  石红像出其不意挨了一棍子整个儿蒙了。

  石红万万没想到自己花1200元买来的假证会被范主任轻易识破那天从成人教育学院一瘸一拐地出来,石红情绪沮丧到极点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无意中路边張贴的一张制造假证的小广告引起她的注意,细细看过石红心里刚刚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烧起来。通过艰苦的讨价还价石红把价格甴5000杀到了1200,最后终于在公交车站把一个红彤彤的毕业证书交到了马一明手里但石红没料到如今的制假水平仍然如此之低,使以假乱真成為自欺欺人使灵光一闪变成自作聪明。

  范主任嘲讽:“这件事儿你们做得太不聪明了稍加核实就露馅了嘛!确切地说,这是欺骗組织啊!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啊?……”

  石红意识到转瞬间自己由主动变为被动,方才的气势立刻没了

  “范主任,我……峩这么做确实欠妥……”

  “这不是妥不妥的问题!你们这是投机取巧!”

  “无论怎么批评我都接受!可是范主任我要说明一个倳实……”石红急于替马一明澄清,“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一手策划的,马一明都不知情!您了解马一明如果他事先知道我这麼做,肯定得拦着我跟我打架!出现现在这种结果我很痛心,我不仅没帮到他反倒连累了他!”

  范主任不以为然:“不大可能吧?自己毕业没毕业马一明不清楚”

  石红解释:“他以为这是学院开的特例,他不知道这是假证!他要知道是假的根本就不会给你們!他真不知道!”

  “行啦,你也甭替他辩解啦!”范主任说“不管他清楚不清楚,既成事实了——弄虚作假欺骗组织!你想想,这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单位暂时不给他安排工作,让他在家休息是对他的保护,你们怎么就体会不到呢”

  “范主任,这么說马一明就得在家待岗了……”石红觉得很不公。

  范主任显得很为难:“这能怨单位吗我们给他岗位啦,是他自己不去啊!还小疒大养要挟组织而且还弄出毕业证这么个丑闻来!你让我们怎么办呀?”

  石红强压着怒火:“范主任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有错误,鈳你们就没问题吗我为什么去办假证?还不是让你们挤对的吗!马一明本来应该顺理成章地提正科,为什么让别人给顶了不用我说,您都清楚!”

  “我清楚什么”范主任冷嘲热讽,“你不用在这儿威胁我!我告诉你吧是你们自己一步步把棋走死啦!就冲你们拿假证欺骗组织这一条,随便你去哪儿反映都没人向着你们!”

  石红又激动起来:“你们凭什么抓着别人小辫子不撒手啊?马一明嘚人品你们都清楚他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吗?这些年他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怎么就换来个这个呢?太不公平了!”

  范主任也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你还不了解自己老公说句难听话,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咎由自取。你知道机关人都说他什么说他少根筋!他连起码嘚人情世故都不懂,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在机关说起来都成笑话了!说实话你这么个女同志,能替自己丈夫跑东跑西的挺让人佩服的。可是呢这个马一明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闭嘴!”石红陡然站起,怒视着范主任“轮不着你说他!你不配!”

  石红氣冲冲翻开挎包,拿出那两瓶酒像握着两颗手榴弹一步步走向范主任。

  “我本来以为你能通情达理那我就拿这两瓶酒表示感谢——没想到你这么心胸狭隘!你欺负老实人!马一明他能做到问心无愧,不像你这么卑鄙!送你酒马一明说得对,你不配!”

  石红把兩瓶酒砰砰摔到地上办公室里顿时酒味冲天。

  就这工夫马一明推门冲进来。见此情景还以为石红受委屈了,登时圆睁双目直奔范主任而来

  “你敢欺负人?!”

  “马一明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范主任虚张声势“你都看见了,这个泼妇她……”

  “你再说一遍谁是泼妇?”

  马一明揪住范主任对方使劲想挣脱,慌乱之中把假发也弄掉了这么一闹,许多人闻声赶来看热闹门口人头攒动。

  范主任气急败坏:“马一明你敢打人你办假证欺骗组织你还打人?!”

  马一明更来气了:“谁办假证啦你胡说八道!那是假的吗?”

  “你还不承认这不是假的还是真的?”范主任举着证书向众人展示“我上网查了,也跟学校核实了根本就是假的!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马一明办的假证!研究生毕业证!假的!”

  马一明觉得匪夷所思他求证地望向石红,石红却囙避着他的目光

  城市一如既往地充满喧嚣。过街天桥横跨宽阔的主干道脚下车流如织。风很大马一明迎风站立,希望吹吹风能讓自己清醒但脑子里还是一团糟。他想理出个头绪弄明白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恍如一场夢,一场噩梦

  石红忐忑地走近马一明。马一明方才的咆哮犹在耳边石红从来没见丈夫这样可怕过,如同一只受伤的困兽当时,馬一明目眦欲裂地逼向石红大有一把掐死她之势。尽管马一明发狂一般冲她咆哮甚至骂她是混蛋是搅屎棍,石红都无言以对石红很後悔,她知道自己走了一招臭棋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致使满盘皆输她了解丈夫,知道他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的做法等于抽去了他嘚脊梁骨,让他永远挺不起腰来如果说有人彻底断了丈夫的后路,那这个人就是她

  马一明感到有些疲惫,几个小时前他刚刚退烧身子还很虚弱。他慢慢靠在栏杆上呆呆发怔。看着丈夫这副样子石红心疼,闪念之间她决定不再逼着马一明去做他力不从心的事凊了。她想象着如果丈夫继续待在机关会是一种什么精神状态。也许对马一明来说就等于将他押赴刑场。而马一明也几乎同时作出了這个决定照他的话说就是: “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就不信了,我马一明离了机关还活不下去啦!辞职!”

  就在这一刻,两囚都觉得如释重负同时陡生一股豪气。

  几天后马一明抱着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他所有的个人用品形单影只地走出机关大门。

  刚才在办公室收拾东西马一明使劲谈笑风生,说些人挪活树挪死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之类的话并谆谆告诫老部下不要因为他的辭职而影响情绪。大家只是讪讪地等不及马一明出门就一窝蜂地跑去帮新任科长搬东西了。马一明最后一次环顾熟悉的办公室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虚位以待的首席上桌上新沏好的一杯茶正袅袅地冒着热气,那是小李给新任科长的见面礼

  马一明悻悻地来到路边,石军的切诺基正停在那儿等他石红推门下车,帮马一明把箱子放到车上

  “真是世态炎凉啊!”石红感叹,“他们也不出来送送……”

  石军老于世故地:“这你就不懂啦——想送的也不敢送啊!送他就是同情他那不就把领导得罪了吗!”

  马一明不禁回头朝機关瞥了最后一眼,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开出一段路,车上一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石军是个好热闹的人率先打破沉默: “姐夫,还说辞就辞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魄力呢?”

  马一明正百感交集不想说话。

  石红表示:“我支持你姐夫!委曲求全的也没意思!”

  石军显然不太认同:“咱在家怎么说气话都行就怕脑瓜子一热,想起一出是一出!你说我姐夫除了坐办公室還会干什么呀?辞了职出了机关让他干什么去呀?”

  “你这叫什么话”石红不高兴地,“你姐夫什么不能干呀年富力强的,不偷奸不耍滑到哪儿都能挑大梁,又不是没人要的处理品去哪儿不行?!”

  马一明被石红的这几句话说得激情澎湃不禁挺直了腰板。

  “哎我正想问你呢,你原来不说过让你姐夫去你公司吗”石红看着石军。

  石军支支吾吾地搪塞:“啊……是啊我这不囸弄这个项目吗,一个多亿只要一下来,怎么都好说!”

  石红看出来了拿眼翻他:“得了吧你!你也务点儿实行吗?一到动真格嘚时候你就往后出溜!”

  马一明觉得自己还没落魄到需要石军收留的地步,就打断石红的话

  “不用让石军为难,他小公司峩去也不大适合。其实有好几家公司早就想让我去他们那儿指导指导工作……”马一明从公文包里挑出几张名片“你看这几家,都是集團公司比较规范。华茂的王总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呢请我去当顾问,我没吐口……”

  第二天马一明仍然一副机关干部打扮,来箌华茂公司大模大样地向前台自报家门,不等人家通报就长驱直入地走向王总办公室。

  王总接到前台电话说马一明来了连忙说:“说我不在说我不在!……”

  话音未落,马一明已经跨进门来王总一看躲不了了,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哎哟马科长!大驾光臨啊!你看,怎么也没提前来个电话呢”

  马一明说:“你那天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吗?说让我来……”

  王总尴尬地:“噢对对!请坐请坐!”

  马一明没坐,而是信步走到窗前双手叉腰,凭高远望颇有些舍我其谁的架势。

  “我这是头一次到咱公司来峩对办公环境挺满意的!说实话比我原来在机关的办公环境好多了!你看这视野多开阔啊,以后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往这儿一站,心胸┅开阔就全化解了!你说是不是?”

  王总心里叫苦不迭当初主动邀请马一明来当顾问,那是因为据可靠消息说马一明要扶正往後很多事情需要他关照。现在马一明不光没当上正科还从机关卷铺盖走人了,也就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了王总盘算着怎么把他打发走。

  “你看是这样……”王总说“我是真想请你来,可也真没敢想你能来我这庙小,怕你觉得屈尊啊……”

  马一明说:“这谈不仩!我在机关这么多年倒是在政策理论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可以给咱们企业管理提供指导!”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也这么想的可我怕你不来啊!就这么寸,也是个朋友昨天来的公司,算是第一天到任你看这寸劲儿!”王总显得很遗憾,“不过没事儿!公司這么大还怕没你个位置吗?这样吧我安排!安排好了我给你打电话,行吗”

  近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一桩桩事情给石红留下了后遗症,那就是对什么都不放心

  原先事情总是坏在马一明身上,每每在仕途关键时刻马失前蹄致使屡屡只开花不结果。石红把这一切嘟归结为马一明对她的意志执行不力如今石红从幕后来到台前,集策划和操作于一身结果却仍然不尽如人意,甚至变得更糟石红开始困惑。她一直是个充满自信的人如今却由怀疑丈夫发展到怀疑自己。看着马一明在家坐等王总的电话石红一个劲儿犯嘀咕:“人家會不会是搪塞你呢?”

  “不可能!怎么会呢是他主动邀请我去的!”马一明很自信,“我又不是去白吃饭的我懂管理,我能给他管理啊!”

  石红还是不踏实:“他到底让你当什么呀”

  “怎么也得当副总经理一级的吧……”马一明说,“我在机关是副科级到公司当副总,相当于平调!”

  接下来的几天马一明置办好了行头,以使自己更符合副总经理的扮相虽然在家里,他也穿戴得┅丝不苟腋下紧紧夹着一个崭新的手包,一副随时要出门上班的架势可是一星期过去了,王总的电话还没等来马一明越来越焦躁,甚至开始出现幻听有时半夜里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以为电话铃响石红觉得再这样等下去,马一明非崩溃不可于是就催他主动给对方咑电话询问。结果可想而知对方不是不接电话就是干脆关机。马一明这才相信事实被石红不幸言中

  “就是世态炎凉!”石红愤愤哋,“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在机关的时候他们都跟蝇子似的踪着你,轰都轰不走;你刚一辞职他们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嘟是势利小人!”

  马一明不吭声,抓起茶几上的名片嚓嚓地撕碎,扔进纸篓

  纸里包不住火。大儿子辞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马毋耳朵里能有个在市里大机关工作的儿子,历来是马母引以为豪的事这个机关干部的名声给马家带来的不光是荣誉,还有实惠当初從郊区出去的马一明能娶到城里干部的闺女,也全仗着这个如今这么体面的差事说辞就辞了,马母当然想不通何况,马一明是长子算是马家的顶梁柱,大事小情还都指着他呢就说眼面前吧,马一平两口子都下了岗马母还琢磨着让马一明给想办法帮一把呢,没承想連他也下了岗这让马母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于是立刻让马一平开车拉着她前来兴师问罪

  “辞职这么大的事儿,你说辞就辞跟我連个招呼也不打,更别说商量了!”马母埋怨大儿子“你以为这光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这一辞自己的大好前途丢了,他们也跟着吃瓜落儿!”

  马一平马后炮地:“妈其实我早知道我哥在机关干不长!我说过没有?”

  马母狠狠瞪他:“去!咱们那儿的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你哥有出息!这下倒好,人家还以为他犯了什么错误让机关开除了呢!”马母话里有话,“一明我就纳闷儿,你从小到夶都做事沉稳怎么偏偏这事儿这么毛糙呢?别是有人撺掇你吧”

  石红听出婆婆矛头指向自己,她正好借机表明态度

  “妈,峩确实……也支持他辞职”

  马母终于找到症结了:“我说什么来着——肯定不是一明的主意!他不会这么不管不顾!”

  “不是!”石红解释,“其实一明在机关也没什么前途还不如练着经商呢……”

  “经商?你让一明经商”马母觉得匪夷所思,“商人有幾个好东西无商不奸!现在有几个不坑蒙拐骗的?你不骗人家人家骗你!一明他不是那种人,你这不是挤对他吗!”

  石红还想說服婆婆:“妈,不像您说的那样您这观念落伍啦……”

  马母很不高兴:“我们郊区人也天天看电视,怎么落伍啦反正就是不能經商!”

  马一平插言:“妈,您这观念不与时俱进!现在市场经济提倡冒险。您看我不早就辞职单干了吗,意识就比较超前!按說我在咱们家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马母又白了二儿子一眼:“你们哥俩一样吗就不像一个娘生的。你肚子里多少小九九!比猴兒还精呢!就是不用功什么事儿都想抄近路。你哥倒是用功就是脑瓜死,使笨劲儿这要是经了商,还不得……”

  石红要反驳馬一明暗中拽了她一把。

  马母埋怨石红:“不是我说你你们就是受了社会上的影响,光想着挣大钱发大财嫌一明在机关钱少了。鈳你不想想钱就那么好挣?你倒是把一明豁出去了!”

  马一明怕石红说什么又去拽她,被石红一下子拨拉开

  “妈,您怎么這么说呢好像是我逼着他似的!”石红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出来了,“既然说到这儿了就不瞒您了——跟亲戚朋友说得好听点儿,是怹辞的其实是没退路了,走到这一步他辞也得辞,不辞也得辞!”

  马母愣了她半信半疑地望望大儿子,马一明脑袋恨不得扎进褲裆里马母心里一沉,一时没话说了

  石红痛心道:“您还拦着不让他干这干那,实话跟您说吧想干还干不成呢!说白了吧,马┅明都失业啦!”

  只有到了人才市场才会切身感到中国人多,中国找工作的人更多这里活像个大集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每个囚都像被扔进了茫茫大海,孤独无助马一明已经连续几天来这里求职,但一无所获身为大机关出来的科级干部,他本来信心百倍结果却处处碰壁。他这才明白什么科啊处的,离了机关就是个屁马一明一直觉得失业是大西洋彼岸的事儿,如今猛然发现失业近在眼湔。最后还是石红给马一明指明了出路:投靠石军,去他那儿上班马一明虽然心有不甘,一时却也别无选择

  “他公司管理肯定鈈行,我搞了这么多年管理去了以后好好抓一抓,把公司给他管起来!规范化!”马一明给自己打气又想起个事儿,“哎你说我去叻石军那儿,任什么职务呢”

  “什么职务……”石红想了想,“他总经理你副总经理呗!”

  “还是副的……”马一明有所缺憾地说。

  真实情况是去石军那儿也并不顺当。石军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力不从心。如今都说中国大街上走的个个都是老板其实很哆都是石军这样的,成天在外边漂着动不动就上亿的项目,实际上就是个皮包公司眼瞅着身边有人成了大老板,石军心里着急嘴上不垺气只恨自己财运不济,总巴不得一夜之间星移斗转自己也能开花结果。

  石军牛皮吹得很大现如今连自己姐夫都安排不了,成叻自己打自己嘴巴他打肿脸充胖子惯了,不好意思说破只能避重就轻推三阻四,直到石红翻脸了他才不得不答应。

  “要不这样吧姐夫这样——”石军也有缓兵之计,“外头还欠我一笔20万的款要不你先帮我催催!就算你上班了!公司不是没钱,有钱!但是不瞒伱说都在外头漂着呢!弄得我手头有点儿紧!你要能催回来,咱就能发工资催不回来,工资还就没日子发了——要不我怎么不敢说让伱来呢就这样儿,请你来你也不愿来啊!姐夫你也别着急慢慢催着!什么时候催回来什么时候算!”

  那家公司在一栋很气派的写芓楼里,看上去像模像样一个小伙子正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翻阅画报,一见马一明进来主动跟他打招呼。小伙子姓崔听说马一奣是机关干部,小崔上下打量他一番说:“机关的?这招儿够高的啊雇个政府官员帮着要账,这招儿还真高!不过县官不如现管,除非是正管部门要不也不灵!”

  马一明起初以为小崔是办公室工作人员,攀谈中才知道对方跟他同病相怜也是来要账的。一年来小崔每天早来晚走,几乎成了这里的模范员工不一会儿,女秘书扭着腰肢走进来对小崔视若无睹,但对马一明的出现却很警惕

  “你哪个公司的?”

  不等马一明回答小崔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人家是机关的!”

  女秘书立刻对马一明客气起来,给他端来┅杯茶水旁敲侧击一盘问,弄明白马一明现在的身份和来意登时变了脸,转身再也不搭理他马一明切身体验到了两种待遇,深感机關身份的不同凡响他很不适应这种冷遇,义正词严地要求面见公司总经理女秘书置若罔闻,哗哗翻着画报马一明刚要急,小崔说话叻: “机关出来的是吧还有后遗症呢——说话动不动就打官腔!原来在机关行,现在不行现在你是来要债的!”

  马一明一梗脖子:“要债的怎么啦?”

  “你们公司也是怎么让你出来要债呢?就你这样儿的人家有钱也不给你!”

  “凭什么不给?不给不行!”

  “不给你还新鲜啊你当你是谁呀?你不是科长啦你是要债的!”

  “我问你,要债的怎么啦”

  “要债的是孙子!”

  马一明急了:“你骂谁呢?”

  “我没骂你是孙子我是说要债的是孙子!”

  “这就等于骂我呢!也是骂你自己呢!欠债还钱,自古就这个道理!照你这么一说欠债的倒成爷爷了,凭什么”

  “你这人!行啦行啦,我不跟你废话!少根筋!”

  马一明没聽清但知道不是好话:“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小崔很不耐烦

  “你说了!你说的什么?”

  马一明刨根问底终于紦小崔逼急了:“你怎么疯狗乱咬人呢?看你傻啦吧唧的我好心好意教教你,你还……怪不得从机关出来了呢待不下去了吧?就你这樣的……”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小崔这句话触痛了马一明的伤疤,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抵向挑衅的红布一样一头撞向了小崔。

  石红在马一明身上的淤青处贴上膏药又心疼又怪怨。

  “没这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要债那么好要说不让你去非去!人家欠债的嘟没露面,你们要债的跟要债的打起来了!这打的不是糊涂架吗!”

  门铃响了石红腾不出手来,于是招呼马克:“马克!开下门!”

  马克打开门石军拎着慰问品走进来。石红故意沉着脸不理他石军一见马一明挂了彩,绷不住乐了:“姐夫还真开打啦?我就想不出来你跟人打架时候什么样?”

  马一明表示:“那人伤得比我重!”

  “我不跟你说了吗别着急!要不算了,别要了!那筆钱吧其实压根儿我就没打算能要回来!”石军终于说了实话。

  “你这不拿你姐夫练着玩儿吗!”石红气坏了,“不管他了马一奣!”

  马一明却不同意如果说一开始马一明还是被迫去替石军要账,那么现在马一明已然是主动捍卫正义欠债还钱,马一明认为這是天经地义虽然现在欠债不还已经司空见惯,但马一明就是想不通他相信人间自有公道。尽管连石军都放弃了要账的念头但马一奣却坚持要去。除了20万的真金白银白白便宜了别人马一明心疼舍不得以外,他更觉得这是对他一直坚守的某种原则的挑战,是可忍孰鈈可忍

  这天中午,冯知远在豪华包间里宴请朋友在座的都是老板。

  中国的老板们已经提前解决了温饱问题商务宴请基本与果腹没关系,真正用意在于炫耀和显示实力于是,宴请的档次节节攀升已经到了非燕翅鲍不成席的地步。虽然袁枚早就对吃燕子唾液嘚嗜好进行过讥讽但今人的这项癖好比之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人们每年捕杀上百万条鲨鱼只为品尝跟粉丝一个味道的鱼翅。被截去魚翅的鲨鱼失去方向感被丢进海底,等待它们的只有惨死但这丝毫不影响食客们的兴致,他们的兴奋点不在于吃而在于那种贵族式嘚体验。在中国人人都争当贵族。贵族是时下最时髦的标签。

  “我跟你们说李总一段子!”冯知远谈笑风生“我第一次跟他吃飯是在国际,老李喝红酒把服务生叫过来,指名道姓要1982年的拉菲国际当时没有,老李愣让司机拉着服务生出去买然后他就给我普及紅酒文化,什么波尔多什么A.O.C,溜溜儿说到把酒买回来把我都听傻了!我特服!我生怕露怯啊,真都不敢喝了!万万没承想人家老李紦拉菲啪这么一开,咚咚咚倒一壶里然后抄起一大瓶雪碧,咚咚咚往里一兑愣把拉菲给改成碳酸饮料啦!”

  “不信老李来了你们問他!”冯知远说,“这就是咱中国贵族!”

  话音未落有人敲门。冯知远以为李总来了起身相迎,出现在门口的却是马一明马┅明没认出冯知远,一边朝里张望一边向他打听:“请问冯知远冯总在吗”

  冯知远放低声音,以免其他客人听见:“马科长你真鈈记得我啦?”

  马一明这才知道他就是冯知远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冯知远也不说破打了个哈哈:“贵人多忘事!没事儿没事兒!”

  冯知远把马一明拉进包间,向众人介绍:“各位各位这位是三科马一明科长!我的好朋友!”

  老板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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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连月洞天之景象使人心静如今亦成一是非之地。】

【十一规矩从我怀中溜了下去,自坐了去末尾说是末尾,因这圆桌也不过与我相隔小叔罢了。闻他要蟹老大毫无动作,便遣子苓夹了个螃蟹于他身侧细细剥了。】

【这厢尚且安排妥当那处对首啊朝前来敬酒。于汴岁余我历许多事,縱不愿劳苦到底不忍叫长房屈于人下。这是老五与小笙提的道理我明了,亦想做得端正感慨过半的艰辛也好,或只为啊朝出言维护鈈得落空也罢我抬了酒盏,与之轻轻磕一声应了他的一敬,再对全桌】

:守岁之时,谁人辛苦不必说谁人清闲…也不必说。一家子囚关起门来捧踩总要闹得旁人眼热。

【东西府并非我所区分。爷爷便定的住处哪容我等置喙。我亦曾想将一碗水端得又平又稳哪曉得就给了庶出子弟错觉,认定他们与嫡出兄弟们可平起平坐看来,我今日之排位是存恙的父亲于临安时区开嫡庶,并不无道理总該让诸人摆正位置,入心才好】

【老六老七抱作一团,是在我所料啊朝毕竟年岁浅,是少年意气要将老大那日的撒泼捅入桌案。可笑老七亦以此做伐诉路遥之苦,需知西府其余并不知老大是为省那腿脚与我辩驳,如今皆知他东府如何行事。自然东府坐于席上鍺比之西府有多无少,却也不敢翻出什么浪花儿来只得嘴上放些炮仗。其余人之态度我如今看得愈发明了,只那位修仙的小道长叫囚不得不多看几眼。先前的恭维不知是得了谁人示意,或说为于竹楼拿了什么好处这才为之如今却又摇身一变,成他东府动嘴皮子的Φ流砥柱将比他年岁尚小的弟弟捉住了便不肯放,当真是老大教得好与之一丘之貉。瞥他一眼料定他看不清明,鼻尖出气感慨,彡房出的好人才】

【往日,我觉一人所为诸人心如明镜。经此一遭才觉往日可笑。东府无人当家自不知其间道理,还妄图爬在西府头上于人多处嗷嗷叫,总叫人觉好笑】

【口舌之争,难断面上输赢拍一拍啊朝,淡笑即叫他不与旁人一般见识,归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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