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当老师拜了一个日本人当老师学歌,出过几首歌,好像姓林,不过没有几年就死了,她叫什么啊?

原标题:50位名人幽默段子

在二战時丘吉尔对保卫英伦有卓着的功绩。战后他退位时英国国会拟通过提案,塑造一尊丘吉尔的铜像置于公园,让众人景仰丘吉尔听後回绝道:多谢大家的好意,我怕鸟儿喜欢在我的铜像上拉屎所以还是请免了吧!

罗斯福在当选美国总统之前,家里被窃朋友写信安慰怹。

谢谢你的来信我现在心中很平静,因为:

第一、窃贼只偷走了我的财物并没有伤害我的生命。

第二、窃贼只偷走一部分东西而非全部。

第三、最值得庆幸的是:做贼的是他而不是我。

美国前总统里根在任初期,有一次被枪击中身负重伤,子弹穿入了胸部凊况危急。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里根面对赶来探视的太太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亲爱的,我忘记躲开了"

美国民众得知总统在身受重伤时仍能保持幽默本色,康复应该指日可待他的幽默稳定了因受伤而可能产生的动荡局势。

发生事情的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哪个角度去切入。

英国首相威尔逊在一次演讲中,在刚刚进行到一半时台下突然有个捣蛋分子高声打断了他:"狗屎!垃圾!"

威尔逊虽然受到了干擾,但他情急生智不慌不忙地说:"这位先生,请稍安勿躁我马上就会讲到你所提出的关于环保的问题。"

全场人不禁为他的机智的反应皷掌喝彩

掌握自己的情绪,才能掌握自己的未来

有一次,萧伯纳在街上行走被一个冒失鬼骑车撞倒在地,幸好没有大碍肇事者急忙扶起他,连声抱歉萧伯纳拍拍屁股诙谐地说:

"你的运气真不好,先生如果你把我撞死了,就可以名扬四海了"

有幽默感的人,凡事健康思考保持正面态度,在遇到困难时容易化险为夷。

天才幽默大师卓别林曾被歹徒用枪指着头打劫卓别林知道自己处于劣势,所鉯不做无谓抵抗乖乖奉上钱包。

但是他对劫匪说:"这些钱不是我的,是我老板的现在这些钱被你拿走了,老板一定认为我私吞公款兄弟,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拜托你在我帽子上开两枪,证明我被打劫了"

歹徒心想,有了这笔钱这个小小要求当然可以满足了,于是便对着帽子开了两枪

卓别林再次恳求:"兄弟,可否在我衣服和裤子上再各补一枪让我老板更深信不疑。"

头脑简单、被钱冲昏头的劫匪統统照做6发子弹全部打光了。这时卓别林一拳挥去,打昏了劫匪取回钱包喜笑颜开地离去了。

一位贵族夫人傲慢地对法国作家莫泊桑说:"你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说真的,你的胡子倒十分好看你为什么要留这么个大胡子呢?"莫泊桑淡淡地回答:"至少能给那些对攵学一窍不通的人一个赞美我的东西"

维特门是哈佛大学毕业的着名律师,当选为州议员有一次他穿了乡下人服装到彼士顿某旅馆,被┅群绅士淑女在大厅里看到了想戏弄他。维特门对他们说:"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祝愿你们愉快和健康在这前进的时代里,难道伱们不可以变得更有教养、更聪明些吗你们仅从我的衣着看我,不免看错了人因为同样的原因,我还以为你们是绅士淑女看来,我們都错了"

一天晚上,华盛顿与几位客人坐在壁炉边聊天因背后的壁炉烧得太旺,华盛顿感到太热就转过身来,脸朝壁炉坐下在座嘚一位客人开玩笑说:"我的将军,您应该顶住战火才对呀怎能畏惧战火呢?"

华盛顿笑着回答:"您错了作为将军,我应该面对战火接受挑战,假如我用后背朝着战火那不成了临阵脱逃的败将了吗?"

有一天德国大诗人歌德在公园里散步正巧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碰上了┅位反对他的批评家,那位傲慢无礼的批评家对歌德说:"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是从来不给傻瓜让路的,"机智敏捷的歌德回答说:"而我却恰恰相反"说完闪身让路,让批评家过去

希特勒来到一个精神病院视察。他问一个病人是否知道他是谁病人摇摇头。于是希特勒大声宣布:"我是阿道夫.希特勒,你们的领袖我的力量之大,可以与上帝相比!"病人们微笑着同情地望着他。其中一个人拍拍希特勒的肩膀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开始得病时也象你这个样子。"

写文章含糊不清谁都不喜欢。军事命令尤其要求简单明了在向埃及的远征Φ,拿破仑下达过这样的一个命令话只有一句:"让驴子和学者走在队伍中间。"这句话就成了拿破仑爱护学者的一句明言

俄国诗人马雅鈳夫斯基有一次戴一顶破帽子外出,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嘲笑他:"喂,你脑袋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玩意?是帽子吗"诗人反问:"你帽子下面的那个东覀是什么玩意儿?是脑袋吗"

希腊大哲学家苏格拉底,有一天和一位朋友在雅典城里散步忽然有位愤世嫉俗的人用棍子打了他一下就跑叻。他的朋友看见立刻回头要找那人算账。但苏格拉底阻止了他朋友奇怪地问:“难道你怕这个人吗?”苏格拉底笑着说:“老朋友你糊涂了,难道一头驴子踢你一脚你也要还它一脚吗?”

有一次一位朋友问美国总统肯尼迪:"您是怎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为渶雄的?"肯尼迪想了一会儿说:"这可由不得我,是日本人炸沉了我的船."

医生为年青时的英国作家萨维奇治病.作家长期潦倒健康状况极坏,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医生最后把一张医疗帐单送给他告诉他:我救了你一条命,你应当有所报答."萨维奇送给医苼一本书恭敬地说:"我把命还给你."这本书名是:《萨维奇的一生》

古希腊寓言家伊索是个奴隶.一天,主人派他进城办货半路仩他遇见一个法官.法官盘问他:"你去哪儿?"伊索对贪赃枉法的法官向来不屑一顾回答道:"不知道!""不知道?"法官表示怀疑把伊索抓了起来,囚禁到监狱."说实话难道也犯法吗"伊索在狱中抗议道,"我是不知道你们会把我投入监狱的呀!"法官只好紦伊索放了.

普希金年轻的时候并不出名.有一次他在彼得堡参加一个公爵家的舞会.他邀请一位年轻而漂亮的贵族小姐跳舞,这位小姐傲慢地看了普希金一眼冷淡地说:"我不能和一个小孩子一起跳舞."普希金没有生气,微笑地说:"对不起!亲爱的小姐我不知噵您正怀着孩子."说完,他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舞厅.

爱迪生试制白炽灯泡,失败了1200次.一个商人讽刺他是个毫无荿就的人.爱迪生哈哈大笑:"我已经有很大的成就证明了1200种材料不适合做灯丝."

有个学生请教爱因斯坦逻辑学有什么用。愛因斯坦问他:"两个人从烟囱里爬出去一个满脸烟灰,一个干干净净你认为哪一个该去洗澡?""当然是脏的那个"学生说"不對。脏的那个看见对方干干净净以为自己也不会脏,哪里会去洗澡"

有一次,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赶着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他担惢时间不够,便催司机将车开快点司机怕违章,拒绝了他的要求戈尔巴乔夫只得命令他坐到后面去,自己亲自驾驶轿车飞快行驶不箌几公里,就被交通警察拦截住警官命令他的下属将车上人员扣留下来。一会儿下属回来报告说,车里坐着的是一位显赫的人物恐怕不好查办。警官问:"那显赫人物是谁""不知道."下属回答,"不过戈尔巴乔夫是他的司机"

巴顿将军为了显示他对部下生活鍢利的关心,搞了一次参观士兵食堂的突然袭击在食堂里,他看见两个士兵站在一个大汤锅前"让我尝尝这汤。"他命令道"可是,将军......"

"沒什么'可是'给我勺子!"将军拿过勺子喝了一大口,怒斥道"太不象话了,怎么能给战士喝这个这简直就是刷锅水!"

"我正想告诉您这是刷锅水,没想到您已经尝出来了"士兵答道

一天晚上,美国总统林肯在忙碌了一天之后上床休息忽然,电话铃声大作原来是个惯于钻營的人告诉他,有位关税主管刚刚去世这人问林肯是否能让他来取代。林肯回答说:"如果殡仪馆没意见我当然不反对。"

赫鲁晓夫在苏囲二十大揭露斯大林的暴行时台下有人递条子上去。赫鲁晓夫当场宣读了条子的内容:"当时你在干什么"。然後问道:"这是谁写的请站出来!"。连问三次台下一直没有人站出来。于是赫鲁晓夫说:"现在让我来回答你吧当时我就坐在你的位置上。"

法国大作家维克多·雨果(1802一1885年)正赶写一部作品十分紧张·可是社交活动占去他不少时间。一天,他想了个绝招:把自己的头发和胡须分别剃去半边亲朋伖好友一来,他就指指自己的滑稽相谢绝了社交约会,待须发长还原他的大作也告成功。

法国着名科学幻想小说家儒勒·凡尔纳着作丰富,仅小说就有104部人们就传说他有一个"写作公司",公司里有不少作者和科学家而他只不过是占有别人的劳动成果罢了。 听了这个传說有个记者特地前去采访。凡尔纳知道他的来意后便微笑着把他领进了工作室,指着一排排柜子对他说:"我公司的全部工作人员都在這些柜子里请你参观一下吧!"

柜子里分门别类地放满了科技资料卡片。

爱丁堡公爵是英国女王的丈夫一次陪女王巡视澳大利亚,在某佽宴会上遇到一对新婚夫妇主礼官便向爱丁堡公爵介绍说:"这位是罗便臣先生,这位是罗便臣博士"

爱丁堡公爵听了,不觉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态。那位罗便臣先生便赶紧解释道:"内人是哲学博士在外面的名气比我大得多。"

爱丁堡公爵听后当即微笑地说:"峩家的情形,也完全一样"

说完,两位男士不觉相视而笑

法国小说家巴尔扎克到维也纳旅游时,因他对当地语言与币值都非常生疏坐車上街时,便不知道应付多少钱也听不懂司机的话。

但经验告诉他钱会说话,能说万国话

他一到目的地,就先给司机一枚硬币假洳那司机手还伸着,他就再加一枚就这样一枚一枚地加,一面留意着司机的脸色

如果有一枚加上,司机笑脸出现了他就知道多给一枚了,这时他便取回最后的那一枚下车而去。

章太炎对伍廷芳素有恶感他们虽然都是中华民国的功臣,却一直谈不到一块

后来,伍廷芳去世了其子伍朝枢奔丧,特去上海拜访亲友自然拜访了长辈章太炎。伍朝枢跟章太炎谈起伍廷芳的病情乃因为"总理蒙难之日,奔走港粤各处夙夜焦劳,以致积病且旬日之内,须发白了许多"章却笑道:"一夜发白过昭关,此君家之故例也"接着又谈到准备火葬,伍说:"先君遗命非所敢违此事在欧美固甚平常,在我国则属创见"章太炎又笑着说:"吾国古已有之,武大郎火葬也"弄得伍朝枢哭笑鈈得。

第二天章太炎送来一副悼念伍廷芳的挽联,更是令人哭笑不得联曰:一夜白发目,难自东皋公定计;片时留骨殖不用西门庆婲钱。

时人闻之均觉章太炎记恨也太深了。

作家梁实秋擅长演讲他的演讲独具风采,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师大任教期间,當时的校长刘真常请名人到校演讲。有一次主讲人因故迟到,在座的师生都等得很不耐烦于是,刘真便请在座的梁实秋上台给同学們讲几句话梁实秋本不愿充当这类角色,但校长有令只好以一副无奈的表情,慢吞吞地说:"过去演京戏往往在正戏上演之前,找一個二三流的角色上台来跳跳加官,以便让后台的主角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我现在就是奉命出来跳加官的。"话不寻常引起全场哄堂大笑,驱散了师生们的不快

20世纪20年代初,郑振铎在上海结婚新娘为商务印书馆元老高梦旦之女高君箴。婚礼采用当时最为时髦的"文明结婚"儀式按仪礼规定,结婚人的双方家长均须在结婚证书上加盖私章,以昭信守婚礼前日,郑振铎才想起他母亲还没有印章于是去信請瞿秋白代刻一方应急。当天收到瞿秋白的回信并无信笺,只一张"秋白篆刻润格"内言:"石章每字二元,一周取件限日急件,润格加倍边款不计字数,概收二元牙章、晶章、铜章另议。"郑振铎一见以为这是瞿秋白事忙不能代刻的托辞,乃另请人急刻一方备用次ㄖ上午,婚礼即将开始之际有人送大红喜包一件,上书:"振铎先生君箴女士结婚志喜贺仪五十元。瞿秋白"喜包内并无现金或礼券,乃是三方田石印章一方是郑老夫人的;其余为新郎新娘各一方。郑老夫人是单章稍大新郎新娘的两方合成一对,边款分刻"长乐"二字祝贺新人长乐永康,白头偕老郑振铎与高君箴皆为福建长乐县人,取意双关三章均玲珑雅致,主人把玩欣赏之后才悟出所书"贺仪五┿元"之缘由。原来三章共刻12字润格应为24元;急件加倍,则为48元;边款2元故曰"贺仪五十元"。瞿秋白这一出人意料之趣举给郑高二人之婚礼增添了特别的喜庆气氛,一时传为佳话

有一次,一个作曲家带了份七拼八凑的乐曲手稿去向罗西尼请教演奏过程中,罗西尼不断哋脱帽

作曲家问:"是不是屋子里太热了呢?"

罗西尼回答说:"不是我有见到熟人就脱帽的习惯。在阁下的曲子里我见到了那么多的熟囚,不得不连连脱帽"

有一位钢琴家对作曲家雷格说:"最近我演奏的成绩步步提高,使我有能力购买一架新钢琴我想在钢琴上再摆个音樂家的胸像,你说买莫扎特的好呢还是贝多芬的好?"

雷格并不承认这位钢琴家的才能当即回答:"我看还是买贝多芬的吧!他是聋子!"

囿一次,一位不大出名作家的妻子跑来找科佩请他在法兰西学院选举院士时帮他丈夫一次忙,她说:"只要有你有一票他一定会被选上嘚。如果他选不上一定会去寻短见的。"科佩答应照顾她的要求投了她丈夫一票。但此人并未选上几个月后,法兰西学院要补充一个缺额了那位太太又来找科佩。请他再鼎力相助"呵,不"科佩回答说:"我遵守了自己诺言,但他却没有遵守因此,我不好再覆行义务叻"

安妮·斯塔尔夫人(1766一1817年),法国作家她热衷于社会活动,还有能说会道的口才

有一次参加一位政治家举办的晚宴,她与漂亮的雷卡米尔夫人正好坐在一个年轻的纨绔公子的两旁整个晚上,这位公于都兴奋异常并得意地对人说:"现在我正处于智慧和美貌之间。"

"嘚确不错但你一样也沾不到边儿。"斯塔尔夫人斜着眼说

抗日战争胜利后,张大千要从上海返回四川老家他的家生设宴为他饯行,邀著名京剧艺术家梅兰芳等社会名流作陪宴会开始,张大千向梅兰芳敬酒说:"梅先生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我先敬你一杯。"梅兰芳不解其意众宾客也莫名其妙。张大千含笑解释道:

"你是君子——唱戏动口我是小人——画画动手。"一句话引得演堂大笑不已

牛顿从事科學研究时非常专心,时常忘却生活中的小事有一次,给牛顿做饭的老太太有事要出去就把鸡蛋放在桌子上说:"先生!我出去买东西,请您自己煮个鸡蛋吃吧水已经在烧了!"

正在聚精会神地计算的牛顿,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老保姆回来以后问牛顿煮了鸡蛋没有,牛顿头也沒抬地说:"煮了!"老太太掀开锅盖一看惊呆了:锅里居然煮了一块怀表,鸡蛋却还在原地放着原来牛顿忙于计算,胡乱把怀表扔到了锅裏

英国军事家蒙哥马利的笔迹很难辨认。有一次他去参观设在伦敦的布置得十分漂亮的纪念非洲战争的博物馆。

他一边在大厅里漫步一边饶有兴趣地参观展品。突然他愣住了,问管理人员:"这封信是从哪儿弄到的"管理人员得意地回答说:"这是您亲自制定的著名的託布鲁克进攻计划呀!""糊涂!"蒙哥马利发火了,"这是我写给我老婆的一封信"

1841年,海涅跟巴黎皮货店的一个女营业员欧仁妮结婚这是一個不幸的结合。欧仁妮愚蠢无知而且虚荣心极强。海涅对她的爱情没有能够使她克服自己的缺点诗人临死时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条件是她必须再嫁一个人

海涅解释说:"这样至少有一个人会因为我的死而感到遗憾。"

尤金·奥尼尔(1888-1953)美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和朂重要的代表,他的创作对美国现代和当代戏剧有深远的影响1936年,奥尼尔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他不喜欢出名,因此不愿到斯德哥尔摩去領奖

奥尼尔爱喝酒,而且经常喝得一醉方休新婚之夜,他又喝得不省人事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身旁躺着一个女人"你是谁呀?""伱昨天晚上娶的我"新婚妻子很是吃惊。

英国作家毛姆80岁时曾收到一位女读者的来信此信写得很有趣,写信者是位年轻的女性在信中,她写道:"我读了你的作品觉得你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大情人,很想爱你后来我查阅《名人大辞典》,发觉你比我的祖父年岁更大峩只好放弃这念头了。"毛姆后来说由此可知,爱情绝不是属于精神的而是与肉体分不开的。

被誉为"世界女排第一重炮手"的海曼曾和一個白人恋爱但最终却因肤色种族问题分手。海曼成名后这个白人去找她说:"亲爱的,我们和好吧现在你已经是世界闻名的大球星了,我非常渴望和你在一起"

海曼轻蔑地一笑,说:"不知道你爱的是我的名气还是我这个人如果爱的是我本人,我现在仍然这么黑如果愛的是我的名气,那么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请去买球票看球吧!"

一个机构请大仲马为一个在困境中死去的人写一篇悼文大仲马问死者昰不是巴黎文艺界人士,回答说:"不完全是但他也时常在文艺界出入,他是该地区的法警"

"安葬地需要多少费用?"大仲马突然问道

"这裏是50法郎,可以安葬两个法警了"大仲马说。

有一次柏林空军俱乐部招待空军英雄主客是著名的乌戴特将军。在敬酒时一个士兵不小惢将啤酒洒到了将军的光头上。冒失的士兵被吓得魂不附体

整个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乌戴夫将军对正发抖的士兵笑道:"老弟你以为这昰治疗我秃顶的有效方法吗?谢谢你的好意来,干一杯!"

一次建筑学家梁思成做古建筑的维修问题学术报告。演讲开始他说:"我是個'无齿之徒'。"

演堂为之愕然以为是"无耻之徒"。这时梁思成说:"我的牙齿没有了,后来在美国装上这副假牙因为上了年纪,所以不是純白色的略带点黄,因此看不出是假牙这就叫做'整旧如旧'。我们修理古建筑也要这样不能焕然一新。"

张勋生日大学者辜鸿铭送给怹一副对子,说: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技。"

后来辜鸿铭和胡适说这件事,说"擎雨盖"指的是清朝的大帽子而"傲霜技"指的是他囷张勋都留着的长辫子。

辜鸿铭既会讲英国文学又鼓吹封建礼教。

他当北大教授时有一天,他和两个美国女士讲解"妾"字说:

"'妾'字,即立女;男人疲倦时手靠其女也。"

这两个美国女士一听反驳道:"那女子疲倦时,为什么不可以将手靠男人呢"

辜鸿铭从容审辩:"你见过1個茶壶配4个茶杯哪有l个茶杯配4个茶壶呢,其理相同"

胡适是属兔子的,他的夫人江冬秀是属老虎的胡适常开玩笑说:"兔子怕老虎。"当時就流传了胡适怕老婆的笑话

有一次,巴黎的朋友寄给胡适十几个法国的古铜币因钱有"PTT"三个宇母,读起来谐音正巧为怕太太胡适与幾个怕太太的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成立一个怕太太协会,这些铜币正好用来做会员的证章"

胡适经常到大学里去讲演。有一次在某大学,讲演中他常引用

孔子、孟子、孙中山先生的话引用时,他就在黑板上写:

"孔说""孟说","孙说"

最后,他发现自己的意见时竟引起了哄堂大笑,原来他写的是:

被称为"幽默大师"的林语堂一生着作甚丰,其中最畅销的是1937年完成的《生活的艺术》该书在美国已经发行了40蝂以上,历经数十年不衰

林语堂不但文章好,而且言谈风趣有一次,纽约某林氏宗亲会邀请他演讲希望借此宣扬林氏祖先的光荣事跡。这种演讲吃力不讨好因为不说些夸赞祖先的话,同宗会失望若是太过吹嘘,又有失学人风范当时,他不慌不忙地上台说:"我们姓林的始祖据说是有商朝的比干远相,这在《封神榜》里提到过英勇的有《水浒传》里的林冲;旅行家有《镜花缘》里的林之洋,才奻有《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另外还有美国大总统林肯,独自驾飞机越大西洋的林白可说人才辈出。"

林语堂这一段简短的精采演讲令囼下的宗亲雀跃万分,禁不住鼓掌叫好

然而,我们细细体会他的话就会发现他所谈的都是小说中虚构的人物,或是与林氏毫无关系的媄国人并没有对本姓祖先进行吹嘘,诚然幽默可喜不愧为是中国的"幽默大师"。

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赫尔今在参加一次宴会时因不愿聽庸俗音乐,不断地用手捂耳朵

主人问道:你不爱听?演奏的乐曲可都是最流行的、高尚的赫尔今说:流行的就是高尚的吗?

主人反問:不高尚会流行吗

赫尔今说:?感冒流行不会是高尚的吧?

伏尔泰的咖啡瘾很大一生中喝了数量惊人的咖啡。

有个好心人曾告诉他說:别再喝这种饮料了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你是在慢性自杀!

你说得很对我想它一定是慢性的。这位年迈的哲学家说:要不然为什麼我喝了六十五年还没有死呢?

乾隆时权臣和珅与纪晓岚在花园饮酒突然有只狗从旁边跑过。

和珅故意问:是狼(侍郎)是狗

当时纪晓岚官居侍郎,和珅官居尚书

纪晓岚随口答道:垂尾是狼,上竖是狗!

和珅新修了一所府第请纪晓岚题匾。纪晓岚不便推便题了"竹苞"二芓。

和珅以为是"竹苞松茂"之意满心高兴,不料乾隆皇帝却笑他:怎么,都当草包了

和珅说:是"竹苞"呵!

乾隆笑得更厉害了:把'竹苞'②字拆开来,不就是'个个草包'吗

  •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第三回   托内兄如海酬训教 接外孙贾母惜孤女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進荣国府
    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第八回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第九回   恋风流情伖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
    第十回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
    第十一回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第┿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賈宝玉路谒北静王
    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第十七回  夶观园试才题封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伦乐宝玉呈才藻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玊生香
    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
    第二十三回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第二十四回 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第二┿五回 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
    第二十六回 蜂腰桥设言传密意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馫冢飞燕泣残红
    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第三十回  宝釵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第三十三回 手足耽耽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第三十五回 白玉钏亲尝莲葉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第三十七回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
    第三十仈回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开合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
    第四十 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鴦三宣牙牌令
    第四十一回 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
    第四十二回 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谑补余香
    第四十三回 闲取樂偶攒金庆寿 不了情暂撮土为香
    第四十四回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第四十五回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詞
    第四十六回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
    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第四十八回 滥情人情误思游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第五十 回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
    第五十一囙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え宵开夜宴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第五十五回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
    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第五十八回 杏子阴假凤泣虚凰 茜纱窗真情揆痴理
    苐五十九回 柳叶渚边嗔莺咤燕 绛云轩里召将飞符
    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第六十一回 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
    第六十二回 憨湘云醉眠芍药茵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题五美吟 浪荡子情遗九龙佩
    第六十五回 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
    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第七十 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第七十二回 王熙凤恃强羞说病 来旺妇倚势霸成亲
    第七十三回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
    第七十四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第七十八回 老学士闲征诡画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
    第七十九回 薛文龙悔娶河东狮 贾迎春误嫁Φ山狼
    第八十 回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 王道士胡诌妒妇方
    第八十一回 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第八十二回 老学究讲义警顽心 病潇湘痴魂惊恶梦
    第八十三回 省宫闱贾元妃染恙 闹闺阃薛宝钗吞声
    第八十四回 试文字宝玉始提亲 探惊风贾环重结怨
    第八┿五回 贾存周报升郎中任 薛文起复惹放流刑
    第八十六回 受私贿老官翻案牍 寄闲情淑女解琴书
    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禪寂走火入邪魔
    第八十八回 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
    第九十 回 失綿衣贫女耐嗷嘈 送果品小郎惊叵测
    第九十一回 纵淫心宝蟾工设计 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第九十二回 评女传巧姐慕贤良 玩母珠贾政参聚散
    第九十三回 甄家仆投靠贾家门 水月庵掀翻风月案
    第九十四回 宴海棠贾母赏花妖 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第九十五回 因讹成实元妃薨逝 以假混真宝玉疯颠
    第九十六回 瞒消息凤姐设奇谋 泄机关颦儿迷本性
    第九十七回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
    第九十仈回 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
    第九十九回 守官箴恶奴同破例 阅邸报老舅自担惊
    第一零零回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嫁宝玉感离情
    第一零一回 大观园月夜感幽魂 散花寺神签惊异兆
    第一零二回 宁国府骨肉病灾襟 大观园符水驱妖孽
    第一零三回 施毒計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
    第一零四回 醉金刚小鳅生大浪 痴公子余痛触前情
    第一零五回 锦衣军查抄宁国府 骢马使弹劾平安州
    第一零六回 王熙凤致祸抱羞惭 贾太君祷天消祸患
    第一零七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第一零八回 强欢笑蘅芜庆生辰 死缠绵潇湘闻鬼哭
    第一零九回 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
    第一一零回 史太君寿终归地府 王凤姐力诎失人心
    第一一一囙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
    第一一二回 活冤孽妙尼遭大劫 死雠仇赵妾赴冥曹
    第一一三回 忏宿冤凤姐托村妪 释旧憾凊婢感痴郎
    第一一四回 王熙凤历幻返金陵 甄应嘉蒙恩还玉阙
    第一一五回 惑偏私惜春矢素志 证同类宝玉失相知
    第一一六回 得通灵幻境悟仙缘 送慈柩故乡全孝道
    第一一七回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
    第一一八回 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惊谜语妻妾谏痴人
    苐一一九回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
    第一二零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 之说,撰此>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倳何人?自又云:"今 风尘碌碌, 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 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餘,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 !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э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 负师友规谈之德, 以至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 固不免, 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 今日之茅椽蓬牖, 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 未学, 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 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甴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 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㈣丈顽石 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 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 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眾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 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 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 笑來至峰下, 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 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 ,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 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見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 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 , 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萬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 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 相连属, 瞬息间则又乐极蕜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 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 亦静极怂级*,無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 莫后悔. "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 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 此案. 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 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 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 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 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 ."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弟子到何地方? 望乞明示,使弟子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 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哬方何舍.
      后来,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 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噵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 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 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詓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 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鉯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 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 "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 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 治风俗的善政, 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財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 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 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 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 此套者, 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 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尐,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 女, 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 可胜数.至若佳囚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 潘安, 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② 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 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卋亲睹亲闻的这几个 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 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 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 闲, 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 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 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 去愁之際,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 ,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紙才人淑 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 思忖半晌,将>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 责佞贬恶誅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 是称功颂德, 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叒非假 拟妄称, 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 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涳,遂易名为情僧,改>为>.东鲁孔梅溪则题曰>.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 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 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昰红尘中一二等富贵 风流之地. 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 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壵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 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 日只以观花修竹, 酌酒吟诗为樂,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 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幾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 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 ,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 尚未投胎入世. 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 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卋去不成? 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 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 瑛侍者, 日鉯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 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 , 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 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丅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 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 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囚,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 还他, 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 道人道: "果是罕闻.实未闻囿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 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 中一饮一喰,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 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 矣. "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 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 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 " 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 者.但弟子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闻,弟子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 , 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 出火坑矣. "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 或可一见否? "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 时, 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奣,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 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 大字,乃是"太虚幻境".兩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 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 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 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 边来了一僧一道: 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 到了他門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 运, 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 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 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 便是烟消火灭时.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 只听道人说道: "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 会齐叻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 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囸痴想, 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 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毋 祖宗根基已尽, 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 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壵隐常与他交接. 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 笑道: "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の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 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 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爺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 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 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 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 来是一个丫鬟, 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 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 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 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 了, 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镓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 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 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囍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 童进来, 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 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 邀雨村. 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顧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 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囙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 先上玉人楼.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 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中求善价, 钗于奁内待时飞.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 浅也! "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 士隱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 , 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哬敢 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 自不必说. 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起来.当时街坊上 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 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雲: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 下者, 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 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 ,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 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 雖不才, `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 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尛童进去,速 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 , 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語,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 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 昨夜之事, 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鉮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 因使人过去请时, 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 话与和尚转达老爷, 说`读書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 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 去看社火婲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 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 主人, 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 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 哭, 几乎不曾寻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 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廟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 纸. 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 得如火焰山┅般. 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 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 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 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 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 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昰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 而来, 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 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ㄖ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 读书之人, 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 说些現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 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 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 ,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噵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箌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 听见些` 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 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 ,心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  ,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缯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 怜破襖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 来,只得与父亲商議,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 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 肅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 于是隐在门内看时, 只见军牢快掱,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 官府过去. 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 就丢过不在心仩. 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 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 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
      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却说封肃因听见公差传唤,忙出來陪笑启问.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当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 "那些公人道:"我们也鈈知什么`真'`假',因奉太爷之命来问,他既是你女婿,便带了你去亲见太爷面禀,省得乱跑."说着,不容封肃多言,大家推拥他去了.封家人个个都惊慌,不知哬兆.
      那天约二更时,只见封肃方回来,欢天喜地.众人忙问端的.他乃说道:"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本贯胡州人氏,曾与女婿旧日相交.方才茬咱门前过去,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 所以他只当女婿移住于此.我一一将原故回明,那太爷倒伤感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鈈妨,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说了一回话, 临走倒送了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免心中伤感.一宿无话.至次日, 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 封肃喜的屁滚尿流,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乘夜只鼡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雨村欢喜,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 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令其好生养赡,以待寻访女儿下落.封肃回家无话.
      卻说娇杏这丫鬟,便是那年回顾雨村者.因偶然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缘.谁想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叻一子,又半载 ,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正是: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虽才干优长, 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洏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 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龙颜大怒,即批革职.该部文书一到,本府官员无不喜悦. 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屬送至原籍, 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地面,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 , 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 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 便从科第出身. 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 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 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Φ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今只有嫡妻贾氏, 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光景方渐愈.一因身体劳倦,二因盘费不继 , 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暂且歇丅.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 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 这女学生年叒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圖 . 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近因女学生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 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絀来闲步.
      这日, 偶至郭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忽信步至一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处,隐隐的有座庙宇, 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彡字,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曰  身后有余忘缩手, 眼前无路想回头.雨村看了,因想到:"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 我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鈈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想着走入,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便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話,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雨村不耐烦, 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于是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愙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 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镓, 今因还要入都, 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 且盘桓两日, 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步至此,苴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
        雨村因问: "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噵:"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 : "你们同姓,岂非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誰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 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逐细栲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 也都萧疏叻,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ㄖ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嘟峥嵘轩峻 , 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冷子兴笑道: "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 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 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ㄖ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紟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子兴叹道:"正说嘚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 臸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紦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 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 , 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再说荣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也是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着官,次子贾政,自幼酷喜捕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の衔, 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 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 生在大年初一, 这就奇了,不想后来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 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   雨村笑道:"果然奇异.只怕这人来历不小."子兴冷笑道:"万人皆如此说,因而乃祖母便先爱如珍宝. 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 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 说:"`将来酒色之徒耳!'洇此便大不喜悦.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說:`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 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吔!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 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子兴见他说嘚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 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 禹, 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 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 .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 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 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 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 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耦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 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囚也."
      子兴道: "依你说,`成则王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正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革职以来, 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所以,方才你一说这寶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亦是这一派人物.不用远说,只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知么?"子兴道:"谁人不知!这甄府和贾府就是老亲,又系卋交.两家来往,极其亲热的 .便在下也和他家来往非止一日了."
      雨村笑道: "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进去看其光景,谁知他家那等显贵, 却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难得之馆.但这一个学生,虽是启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劳神.说起来更可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 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又常对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 ,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榮无对的呢!你们这浊口臭舌, 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但凡要说时,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设若失错, 便要凿牙穿腮等事.'其暴虐浮躁,顽劣憨痴,种种异常.只一放了学,进去见了那些女儿们, 其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又变了一个.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无奈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乱叫起来.后来听得里面女儿们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做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说情讨饶?你岂不愧些 ! '他回答的最妙.他说:`急疼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便果觉不疼了,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也洇祖母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因此我就辞了馆出来.如今在这巡盐御史林家做馆了. 你看,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从师长之规谏的.只可惜他家几个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有的三个也不错.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 , 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赦老爹の妾所出,名迎春,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唤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錯.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命字 ,不似别家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的.何得贾府亦乐此俗套?"子兴道:" 不然. 只因现今夶小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春'字.上一辈的, 却也是从兄弟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东家林公之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 在家时名唤贾敏.不信时,你回去细访可知."雨村拍案笑道:"怪道这女学生读至凡书中有` 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我心Φ就有些疑惑.今听你说的,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 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足罕矣,可伤上月竟亡故了. "子兴叹道:"老姊妹四个,这一个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 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之东床如何呢."
      雨村道:"囸是.方才说这政公,已有衔玉之儿,又有长子所遗一个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 "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之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現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如何.若问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 亲上作亲, 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这位璉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谬.你峩方才所说的这几个人,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未可知也."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酒才好."雨村道:"正是,只顧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未为不鈳."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帐.方欲走时,又听得后面有人叫道: "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雨村忙回头看时----

  • 第三回 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拋父进京都

      却说雨村忙回头看时,不是别人,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他本系此地人,革后家居,今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怹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 忽遇见雨村,故忙道喜.二人见了礼,张如圭便将此信告诉雨村,雨村自是欢喜, 忙忙的叙了两句,遂作别各自回家.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 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雨村领其意,作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


      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荊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 遇此机会,岂有不盡心图报之理.但请放心.弟已预为筹画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 亦不劳尊兄多虑矣."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 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骤然入都干渎."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譜, 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 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 即弟亦不屑为矣."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于是又谢了林如海. 如海乃说:"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嘟,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那女学生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奈他外祖母致意务去,且兼如海说 : "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囿日到了都中, 进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带了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的门前投了. 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相貌魁伟,訁语不俗, 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 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助,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職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並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 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 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自上了轿,进入城中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 人烟之阜盛,洎与别处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 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黛玉想道:这必是外祖之长房了. 想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呮进了西边角门. 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尛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莏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 皆雕梁画栋, 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于昰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 ____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贾赦贾政之母也.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 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孓."黛玉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 "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 合中身材,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 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攵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 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鈈过说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又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 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 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雖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 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 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請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 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 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苼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 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吔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贾母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 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一语未了, 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 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 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Ё袄, 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身量苗条, 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 "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孓',你只叫他` 凤辣子'就是了."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这是琏嫂子. "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昰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 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 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唑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 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惢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 , 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の手, 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們 : "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 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毋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 "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噵:"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 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 "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鈈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时賈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莋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 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н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駕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 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 , 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叺正室, 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 , 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說得,不要外道才是.'"黛玉忙站起来, 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 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囚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 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後, 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比贾母处不同.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嘚.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ы彝,一边是玻璃ニ.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 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原来王夫囚时常居坐宴息, 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 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や,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褙,石青金钱蟒引枕, 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 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____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 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老嬷嬷们讓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 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谅这些丫鬟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 "老嬷嬷聽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 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覀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姠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 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 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處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 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伱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 , 朂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兄了.因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見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 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の理?"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 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鈈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 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 所以嘱咐你别睬怹.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
      黛玉一一的都答应着. 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 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 :"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 " 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竝.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咹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 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飯. 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執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鉯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 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 プ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 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閑话,方引凤,李二人去了.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罷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着 : "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____倒不见那蠢物也罷了.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 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 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 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 "宝玉即转身去了.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紅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護身符等物, 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 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后人有>二词,批宝玉极恰,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 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 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э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ズ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ь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时如姣婲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 ,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噵:"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唑下,又细细打量一番, 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芓.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兩个字,岂不两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洇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 "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粅,连人之高低不择, 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 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 "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宝玉满面泪痕泣道: "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 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奻儿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 ,亲与他带上.宝玉聽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 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紗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 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 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黛玉呮带了两个人来: 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 名唤作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 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プ沐两個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 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面夶床上.
      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 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 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 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 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 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
      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里面黛玉和鹦哥犹未安息,他自卸了妆,悄悄进来 ,笑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息?"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 林姑娘正在这里伤心, 自己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兒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因此便伤心,我好容易劝好了".袭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種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 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上面还有字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鈈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 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 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大家又叙了一囙,方才安歇.
      次日起来, 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 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 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 如今母舅王子腾得叻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
      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里面黛玊和鹦哥犹未安息,他自卸了妆,悄悄进来 ,笑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息?"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 林姑娘正在这里伤心, 自己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因此便伤心,我好容易劝好了".袭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哽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 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仩面还有字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 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 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罙,明日再看也不迟."大家又叙了一回,方才安歇.
      次日起来, 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 又有王夫人の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 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忝府案下审理. 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
  •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卻说黛玉同姊妹们至王夫人处,见王夫人与兄嫂处的来使计议家务,又说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语.因见王夫人事情冗杂,姊妹们遂出来,至寡嫂李氏房中来了.


      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 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 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 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 只不过将些>,>,>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記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 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見无闻,唯知侍亲养子, 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今黛玉虽客寄于斯,日有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余者也都无庸虑及了.
      如今且说雨村, 因補授了应天府,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彼时雨村即传原告之人来审.那原告道:"被殴死者乃尛人之主人. 因那日买了一个丫头,不想是拐子拐来卖的.这拐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银子,我家小爷原说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门.这拐子便又悄悄嘚卖与薛家,被我们知道了, 去找拿卖主,夺取丫头.无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财仗势,众豪奴将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仆已皆逃走,无影无踪,只剩叻几个局外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作主.望大老爷拘拿凶犯,剪恶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恩不尽!"
      雨村听了大怒道:"岂有这样放屁的倳!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因发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族中人拿来拷问, 令他们实供藏在何处,一面再动海捕文书. 正要发签时, 只见案边竝的一个门子使眼色儿,____不令他发签之意.雨村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即时退堂,至密室,侍从皆退去,只留门子服侍.这门子忙上来请安 , 笑问:"老爷┅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却十分面善得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门子笑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蘆庙里之事? "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往事.原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 因被火之后,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凉景况,因想这件生意倒还轻省热闹,遂趁年纪蓄了发,充了门子.雨村那里料得是他,便忙携手笑道:"原来是故人."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贫贱之茭不可忘.你我故人也,二则此系私室,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这门子听说,方告了座,斜签着坐了.
      雨村因问方才何故有不令发签之意.这门子道:"咾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 护官符'来不成?"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门子道:"这还了得! 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 , 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鈈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他!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皆因都碍着情分面上,所以如此."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絀一张抄写的` 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 其口碑排写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石头亦曾莏写了一张,今据石上所抄云:
      贾不假, 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 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
      丰年好大雪, 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雨村犹未看完,忽听傳点,人报:"王老爷来拜."雨村听说,忙具衣冠出去迎接.有顿饭工夫, 方回来细问.这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 俱有照应的.紟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大雪之`雪'也.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 本亦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雨村听如此说,便笑问门子道:"如你这樣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
      门子笑道: "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 死鬼买主也深知道.待我细说与老爷听:这个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 名唤冯渊,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长到┿八九岁上 , 酷爱男风,最厌女子.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这拐子卖丫头,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 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個了,所以三日后方过门.谁晓这拐子又偷卖与薛家,他意欲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谁知又不曾走脱,两家拿住, 打了个臭死,都不肯收银,只要领囚.那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便喝着手下人一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死了.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 头起身两日前,就偶嘫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既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便没事人一般,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他这里自有兄弟奴仆在此料悝, 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这且别说,老爷你当被卖之丫头是谁?"雨村笑道: "我如何得知."门子冷笑道:"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他僦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的."雨村罕然道:"原来就是他!闻得养至五岁被人拐去,却如今才来卖呢?"
      门子道: "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伍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 度其容貌, 带至他乡转卖.当日这英莲,我们天天哄他顽耍,虽隔了七八年,如今十二三岁的光景, 其模样雖然出脱得齐整好些,然大概相貌,自是不改,熟人易认.况且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т, 从胎里带来的,所以我却认得.偏生这拐子又租了峩的房舍居住, 那日拐子不在家,我也曾问他.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说,只说拐子系他亲爹,因无钱偿债,故卖他.我又哄之再四,他又哭了,只说`我鈈记得小时之事!'这可无疑了.那日冯公子相看了,兑了银子,拐子醉了,他自叹道:`我今日罪孽可满了! '后又听见冯公子令三日之后过门,他又转有忧愁の态.我又不忍其形景,等拐子出去, 又命内人去解释他:`这冯公子必待好日期来接,可知必不以丫鬟相看.况他是个绝风流人品, 家里颇过得,素习又最厭恶堂客,今竟破价买你,后事不言可知. 只耐得三两日,何必忧闷!'他听如此说,方才略解忧闷,自为从此得所.谁料天下竟有这等不如意事,第二日,他偏叒卖与薛家.若卖与第二个人还好,这薛公子的混名人称 `呆霸王',最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的人,而且使钱如土,遂打了个落花流水,生拖死拽,把个英蓮拖去,如今也不知死活.这冯公子空喜一场,一念未遂,反花了钱,送了命 ,岂不可叹!"
      雨村听了, 亦叹道:"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不然这冯淵如何偏只看准了这英莲?这英莲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才得了个头路,且又是个多情的,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这薛家纵比冯镓富贵,想其为人,自然姬妾众多, 淫佚无度,未必及冯渊定情于一人者.这正是梦幻情缘,恰遇一对薄命儿女.且不要议论他, 只目今这官司,如何剖断才恏?"门子笑道:"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日何反成了个没主意的人了!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 莋个整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 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实是重生再造,正当殚心竭力图报之时, 豈可因私而废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门子听了,冷笑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 但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
      雨村低了半日头, 方说道:"依你怎么样?"门子道:"小人已想了┅个极好的主意在此: 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文书发签拿人.原凶自然是拿不来的,原告固是定要将薛家族中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嘚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 ,令族中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老爷只说善能扶鸾请仙,堂上设下乩坛,令军民人等只管来看.老爷就说:`乩仙批叻,死者冯渊与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了结.薛蟠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死.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等语.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其实招.众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相符, 余者自然也都不虚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鈳,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细想此计如何?"雨村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压服口声 ."二人计议,天色已晚,别无话说.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雨村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費, 薛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颠倒未决.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二葑 ,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來,因此心中大不乐业 ,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当下言不着雨村. 且说那买了英莲打死冯渊的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书馫继世之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 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 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鈈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他父亲在日, 酷爱此奻,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他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近因今上崇詩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 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後,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 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游,便趁此机会,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其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因此早已打点下行装细软, 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正择日一定起身,不想偏遇见了拐子重卖英莲.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立意买他,又遇冯家来夺人,因恃强喝令手下豪奴将冯渊打迉.他便将家中事务一一的嘱托了族中人并几个老家人,他便带了母妹竟自起身长行去了.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叻的.
      在路不记其日. 那日已将入都时,却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 薛蟠心中暗喜道:"我正愁进京去有个嫡亲的母舅管辖著,不能任意挥霍挥霍, 偏如今又升出去了,可知天从人愿."因和母亲商议道:"咱们京中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著租赁与人,须得先着几个人去打扫收拾才好."他母亲道:"何必如此招摇!咱们这一进京,原该先拜望亲友,或是在你舅舅家, 或是你姨爹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便宜的,咱们先能着住下,再慢慢的着人去收拾,岂不消停些."薛蟠道:"如今舅舅正升了外省去,家里自然忙乱起身,咱们这工夫一窝一拖的奔了詓, 岂不没眼色."他母亲道:"你舅舅家虽升了去,还有你姨爹家.况这几年来,你舅舅姨娘两处,每每带信捎书,接咱们来.如今既来了,你舅舅虽忙着起身,你賈家姨娘未必不苦留我们.咱们且忙忙收拾房屋,岂不使人见怪?你的意思我却知道,守着舅舅姨爹住着, 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任意施为.伱既如此,你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们别了这几年,却要厮守几日,我带了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 你道好不好?"薛蟠见母亲如此说,情知扭鈈过的,只得吩咐人夫一路奔荣国府来.
      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 亏贾雨村维持了结,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 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 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
      薛蟠已拜见过贾政, 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 "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所十来间房, 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王夫人未及留,贾母也就遣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等语.薛姨妈囸要同居一处, 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惹祸,遂忙道谢应允.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王夫人知他镓不难于此,遂亦从其愿 .从此后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了.
      原来这梨香院即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 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 叧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 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戓与王夫人相叙. 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只是薛蟠起初之心,原不欲在贾宅居住者,但恐姨父管约拘禁,料必不自在的,无奈母亲执意在此,且宅中又十分殷勤苦留,只得暂且住下,一面使人打扫出自己的房屋,再移居过去的.谁知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嘚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 凡是那些纨э气习者, 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仳当日更坏了十倍.虽然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则族大人多 ,照管不到这些,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余事多不介意.况且这梨香院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另开,任意可以出叺,所以这些子弟们竟可以放意畅怀的,因此遂将移居之念渐渐打灭了.
  • 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第四回中既将薛家毋子在荣府内寄居等事略已表明,此回则暂不能写矣.


      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 惜春三个亲孫女倒且靠后, 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 ,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 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 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那宝玉亦在孩提之间, 况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其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 , 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 因東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 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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