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逛后宫之主在十二生肖是什么生肖皇后吃陈醋打一生肖

当我开始放弃争宠时,命运却把我推上了 C 位,皇帝果然是个大猪蹄子!(全文+番外已完结,请放心食用)后宫的日子是枯燥的,这种枯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是个不受宠的。除了选秀那天,我再没见过皇上,对皇上也就谈不上爱慕。皇上大概也是不爱我的吧,不然,我为什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映月宫。映月宫,四舍五入就是半个冷宫。如果皇上住的承天殿在二环,那我住的映月宫就是妥妥的八环。跟我住在一起的是铁妃,她是邢老将军的女儿,皇上生怕有人觊觎邢家兵权,不敢让旁人娶了她,于是便把她接进了宫,接进来就算了,又怕邢家生出异心,不敢宠幸。铁妃比我入宫早,但她的光辉事迹我也听说了一些。她从小跟随父亲在军营里长大,梦想着以后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后来虽入宫为妃,却一刻未停的举铁健身。侍寝当晚,一脱衣服,一身腱子肉,看的皇上当场就流了鼻血,从此再也不敢传召铁妃侍寝。就算如此,铁妃的体能训练也从未停止。一天八顿饭,顿顿有鸡蛋。晨跑二十圈,撸铁还练剑,走壁又飞檐……对此,后宫非议颇多,铁妃却很释然。多次向我表示:她们怎么讨论我,关我屁事。我什么样子,关她们屁事。宫中其他娘娘的事我就不太了解了。我很少出门,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外,几乎寸步不离映月宫。倒不是我宅,只是我位份低,又不讨喜,万一哪次出门遇到一位难缠的娘娘,一个技能就把我灭了,岂不是白白做了炮灰。铁妃避宠,生活上却一直有将军府的补贴。我避宠,每个月就真的只有那点可怜的月奉,可我还是不想争宠。这种思想终结于一个噩梦。我梦到父亲被构陷贪污,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 bling。我跪在地上,一遍遍的磕头,一遍遍地重复着:请皇上明察,我父亲绝不可能贪污。皇上走到我面前,我不敢抬头,就看着他的鞋,推断着他应该是 44 码的脚丫子。「他贪不贪污无所谓,朕不过是看你们父女二人心生讨厌罢了。」我连忙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磕头求饶,皇上,您不能因为个人喜好就滥杀无辜啊。「你若能讨得朕的欢心,朕便放过你们。」一个激灵,我醒了。这个梦太真实了,虽然没敢抬头看皇上的脸,但是看到了他的脚,不愧是皇上,就连他的脚都能感觉到一股王霸之气。可是下一瞬,我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我父亲是礼部侍郎,官居三品,为人更是一身藿香正气,两袖清风。皇上真的会因为厌恶我而迁怒父亲吗?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底哪来的机会恶心了皇上?我决定去御花园溜达溜达,如果能偶遇皇上,我就可以看一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跟我梦里的是否一样。说来惭愧,因为高度近视,选秀那天,眼睛都要眯成一线天了,也没看清皇上长什么样子。后来住进映月宫,出门极不方便,也没有侍寝过,几乎可以说是从来没见过皇上。按照一般的宫斗小说套路,一个人在御花园,应该干什么呢?唉,每次都是事到临头才后悔没有多看几个话本子,感觉我又要掉链子。皇上是个大忙人,怎么会有事没事的就来御花园呢,就当排练了吧。吟诗应该是第一选择,皇上会注意到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才能跟皇上有心灵上的沟通。现在是初夏,百花齐放,吟诗也应该跟花有关。emmmmmmm,有什么诗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关于菊花的诗,天啊,谁来救救我。还是唱歌吧。也唱一首跟花有关的,啊,站在花丛中间唱,就像花神一样。「看那一朵朵,菊花爆满山,盛开在我们相爱的季节……」不妥不妥,总觉得歌词有点特殊的含义。还是跳舞比较好,花丛中跳舞,更像花神了。刚踮起脚尖,提起裙边,准备展示实力的时候,一只蜜蜂不偏不倚的就落在我的鼻子上,吓得我手忙脚乱,左脚绊了右脚,下一秒就摔了个狗啃泥。我感觉每个关节都要散架了,尽管我全力护住了脸,可是鼻子现在火辣辣的疼,看来我被蜜蜂蜇了。还好没人看见,我揉了揉吃痛的鼻子,双手撑地正准备站起来。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绣着龙纹,暗黄色,44 码,跟我梦中那一双一模一样。我顺势抬头一看,我的妈耶!这龙袍,这气场,没谁了!我连忙捂住了眼睛,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千万别看见我!!我想象了一万种我和皇上偶遇的场景,也许是杏花微雨,也许是月夜泛舟,也许是赏梅看雪……我真没想到,会是在我摔得这么狼狈,又被蜜蜂叮了鼻子后,与他相遇。说实话,我抬头看皇上,逆着光,看不清,只希望他也没看清我。皇上朝我伸出手,我不敢把手搭上去。他索性一把捞起了我,我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完了完了,就不该出门,就不该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谁能想到我一出来点子这么正,殿前失仪,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罪名,全看皇上心情。吾命休矣。我明显感觉到了皇上的怒气,我内心盘算着要是我掉头就跑,皇上应该追不上我。「你是哪个宫的,抬起头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想好的逃跑方案现在就忘光了,腿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噗……皇上忍了忍,没忍住,笑了起来。我有点不知所措,也陪着尴尬地笑了几声。「回皇上的话,嫔妾是映月宫。」皇上有些惊讶,我知道我穿得不好,如今又如此狼狈,皇上只当我是个小宫女,没想到我会是嫔妃。太丢人了,真的,太丢人了。我遮住鼻子道:「嫔妾被蜜蜂蜇了鼻子,惊扰了皇上,请皇上责罚。」皇上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也算傻得有趣,叫什么名字。」「嫔妾名叫欧神。」皇上挑眉思索,忽然惊讶道:「你就是那个选秀时色眯眯盯着朕欧侍郎之女,欧神?!」??色眯眯??冤枉啊,我高度近视,为了看得清楚才会眯着眼睛啊!怪不得才刚进宫就不得宠,难怪一直不被人待见,原来大家都觉得我看人的眼神色眯眯吗?皇上没有过多的责罚,放我回宫了。我心里挺庆幸的,有种劫后余生的刺激。回宫路上我也想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明明感觉到他生气了,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呢?也许我的囧样让皇上高兴了,也许他想起来我曾经色眯眯地看着他,以为我是他的迷妹。不过都无所谓了,我再也不敢随便去御花园撞大运了。回了映月宫,一进门,铁妃正在练功。我俩对视一眼,然后就是她毁天灭地的笑声。没事,我习惯了,我承受得住。这种直接笑出来的,还好。皇上那种憋了半天结果憋不住了才笑的,才最致命。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让贴身侍女春眠去烧水,准备沐浴。照镜子的那一瞬间,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的很滑稽,捂眼睛的时候蹭了一脸土,鼻子已经肿得占了半个脸,就像小时候看到的被蜜蜂蜇了鼻子的土狗。笑着笑着,我又哭了。本来就没几件衣服,这次又摔坏一件。我为什么这么傻,为了一个梦,受了这么多苦。泡在水桶里的时候,春眠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春眠没有笑我,可我分明看到她肩膀都在颤抖,就是在忍笑。唉,我为什么活成了一个笑话。沐浴更衣后,我正准备睡觉,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铁妃站在门外。「铁妃姐姐,您怎么来了?」「你看看,鼻子都肿那么大了,也不知道处理一下,我来帮你拔掉毒刺,上药。」铁妃的手凉凉的,接触到皮肤,很舒服。舒服得想让人闭上眼睡一觉。她是个练家子,下手却异常的轻柔。我感觉我今天真的非常脆弱,情绪总是波动,我想起了娘亲,想起了我爹,想起了兄长,我想回家。一瞬间,眼睛就蓄满了泪。铁妃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我摇了摇头:「不是的,姐姐,你真是个好人。我只是,我只是想家了。」铁妃摸了摸我的头:「若是真的想见家人,只能争宠了。」「铁妃姐姐,为什么你不争宠呢。」铁妃叹了口气:「我志不在此,没关系,我会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就放心大胆去争。」可我还是没有信心。两次见皇上,留下的印象好像都不咋地。第一次是色眯眯,第二次是智商不高。我把选秀和御花园见到皇上的事告诉了铁妃。铁妃没有笑,反而安慰我。原来铁妃出生时命格太硬,必须起一个好养的名字,所以铁妃原名叫邢铁蛋。皇上没有封她为邢妃,而是封为铁妃,根本就是在嘲讽。不过,铁妃对此毫不在意:「算他有良心,封我为铁妃,他要是敢封我为蛋妃,那我肯定第一个带兵造反。」跟铁妃聊了许久,我的心也宽慰了许多。于是,我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我——欧神!要开始争宠了!铁妃为我制定了详细的训练列表。争宠大训练第一招:早晚抬水,练臂力。争宠大训练第二招:捉蚊打虫,练眼力。争宠大训练第三招:写话本子,练想象力。争宠大训练第四招:推销话本子,练销售能力。……铁妃还没说完,我连忙打断道:「铁妃姐姐,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你这分明就是想让我给你挣钱花啊。」铁妃却十分笃定:「完全没问题,有了臂力,你就可以给皇上公主抱,有了眼力,你就可以用你扑朔迷离的眼神吸引他……」我扶额,铁妃也太中二了,这些想法根本行不通。万丈高楼平地起,争宠『只能靠自己啊』。我因为鼻子肿,请了几天病假没有给皇后请安。好不容易等到鼻子消肿,身上也不疼了。我准备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仔细地观察一下大家。但是我对自己的眼神太不自信了,愈发不敢抬头看人,生怕别人误会我的眼神色眯眯。我低着头,跟随大家一起行礼,又一起落座。皇后说了几句客套话,大家应和着。徐美人却活像个捧哏。「马上天要热了。」「怎么说?」「各位姐妹注意避暑。」「可不咋滴。」「皇上最近政务繁忙,甚是辛苦。」「怎么啦?」「劳烦各位姐妹照顾了。」「像话吗?」皇后顿了顿:「徐美人,你差不多得了。」徐美人撇了撇嘴,不再说话。看来徐美人和皇后娘娘很不对付啊,而且徐美人位份跟我一样,就敢正面刚皇后,看来我以前真的太佛了。看看徐美人穿的衣服,当季新品,精美剪裁,最佳配色。再看看我穿的,衣服洗褪色了,领子那里都起毛边了。我暗暗握紧双拳,欧神,你要加油啊!太监总管李宇尖锐的嗓音听得大家虎躯一震:皇上驾到。我跟着大家一起跪下,不敢抬头。皇上走到我面前,我又一次有机会盯着他的脚丫子,这一次,我更加确定,皇上是 44 码的脚。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上天一定是在提醒我,应该给皇上做一双鞋来争宠。「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我跟着大家一起站了起来,一抬头就对上了皇上的眼睛。我不太敢仔细看他,生怕又被他认为我的眼神色眯眯。「你是欧美人?」「回皇上的话,是。」「你鼻子好了?」「回皇上的话,是。」「你眼神怎么这么空洞,瞎了?」「回皇上的话,是。」皇上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其他嫔妃也都倒吸一口凉皮,啊呸,凉气。我突然意识到我说错了话,「不是不是,皇上,嫔妾只是……」我一时想不到什么理由,太惨了,真的太惨了,为什么每次都出师不利。皇上笑了笑:「你挺有意思的,赏。」说完皇上就径直走向了皇后,握住她的手耳语了几句,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皇上同皇后的感情应当是极好的吧,毕竟皇后是皇上的潜邸旧人。他们才是夫妻,而我们底下的这群人,不过是妾罢了。可我总觉得皇后不太喜欢皇上,她面对皇上的笑,还没有刚才跟徐美人斗嘴的时候来的真切。莫非皇后喜欢的是徐美人?一定是我想象力太丰富了,这太疯狂了,怎么可能。皇上走了,请安也结束了。我感觉今天收集到的信息还挺多的,而且皇上大发慈悲地给了我些赏赐,我有钱做新衣裳了。刚转身要走,就被皇后唤住。我心中暗道不好,我好像成功引起了皇后的注意,今后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没想到,皇后给我赐了座,上了茶。我看着茶杯里起伏的茶叶,猜测着里面到底放了鹤顶红还是敌敌喂。皇后问我:「欧美人,你知道大学吗?」啊?我磕磕巴巴的背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皇后打断了我,轻叹了一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问我这个,我感觉我虽然背的不顺溜,但是应该没有背错,为什么皇后这么失落。良久,皇后又试探性地问我:「欧美人,你知道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吗?」这一问,可触及了我的知识盲区,我知道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我知道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我知道许多,可我不知道鸡变藕不变是什么意思,下一句应该怎么接。眼看着皇后越发低落,我一拍脑袋:「烧鸡炖藕片!」皇后娘娘笑了,我也跟着笑了,唉,情急之下居然对出了这么一句话,我的书真是白读了。「虽然你不是本宫要找的人,不过皇上说的没错,你真是有意思极了,没事可以多来未央宫陪陪本宫。」我连连应下,感觉今天在皇后面前刷了一波好感,总之,有利无害。出了未央宫,我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小羡慕的,皇后独自住在未央宫,装潢好,宫人多,还离皇上最近。而我和铁妃挤在八环宫殿映月宫里,怎一个惨字了得。我要努力,争取半年之内进六环!正走着,就遇上了一个珠光宝气,气势非凡的嫔妃。今天请安没有见到她啊,准确地说,我每次请安都没有见过她。
我大凉历来是以武立国,父皇一生征战沙场,到老之后依旧想着能够御驾亲征,平定北方。可是最终他的愿望都没能实现,我依旧记得在父皇最后的时日拉着我的手,对身边的母亲说:“皇儿年幼,还需你多加照管。而后他用尽最后一丝的气力,把我的手放在皇叔的手上:“哥哥,我要先走了,禹儿就交给你了。”景德三年。转眼间已过三年,我已不再像当年刚上位时那样的惶恐无助,面对着匍匐在我脚下的群臣,不再会说出:”诸位大臣请起。”这样的笑话来。 朝堂上礼部尚书呈上奏本,我观后哑然失笑,递给一旁的皇叔,皇叔看后回头对我说:“这种事情就全由陛下做主了。”是啊,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而今已经十八岁了,是该娶亲了。本太子已经年方十八了,不,是朕!下朝之后,我百无聊赖的在御花园闲逛,看着这姹紫嫣红,万花争艳,心中总是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我捡起脚下的石子朝着空中扔去,不一会,一个少女气冲冲的跑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小鸟。朝我质问道:“你是何人,敢在御花园里行凶?”我转身疑惑的朝高公公看去,他低声的告诉我,这是大柱国的孙女,林清瑶。原来如此。见我没有理她,她便向我出手,高公公见此,在一旁正要呵斥,看到我的眼神之后笑着退到了一旁。三十招之后,我把她双手擒住,而她那清秀的脸庞,就贴在我的肩上。虽然她那无辜的眼神泪汪汪的看着我,但那表情依旧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一样,明显是不服气。我把她放开之后,她一拳锤向我的胸口,我没有阻拦,而一旁的高公公却大惊失色。她一脸正气道:“贼子,朗朗乾坤之下你竟敢在御花园里为非作歹,意欲行凶,看我不替天行道。”我大笑着向她说道:“我在我的御花园里,何来为非作歹?”她一脸疑惑道:“你的?”“对啊,这御花园就是我的,这天下也是我的,而你,”我顿了顿之后将她揽在怀中,道:“你也是我的!”“流氓,你到底是何人?”她面色潮红,在我怀里挣扎,却依旧一脸正气。“这是当朝的皇上。”高公公在一旁道:“还不跪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慌张,可是却依旧站着,似乎在想着要不要下跪,我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而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反抗。在我转身离去之后,她匍匐在地上,隐隐的能听到“皇上恕罪……”十日之后,宫里选秀。那一排排女子花枝招展,有的如出水芙蓉,有的似冷艳玫瑰,有的脸颊微红,面若桃花,有的腰细如柳,而我则像是飞进御花园里的蝴蝶一样,在万花丛中流连忘返。这些女子,可比御花园要有趣多了,我想。可是在那些女子中,没有她,林清瑶。选秀结束之后,已到午后,天色渐暗,我想着,今晚到底去哪座寝宫。我看着册子上的名字,苏雪烟三字映入我的眼帘。我手指不由的停在这里,正待开口时。高公公在一旁说:“今晚陛下可是要去李贵妃那里?”“李贵妃?”我疑惑道。“宰相李大人家的女儿,李如安。”高公公笑着道。“舅舅家的孩子?安儿?”到了金华殿之后,我在门前停留了一会,而后推门而入。安儿一身红装坐在床榻之上,而头上则蒙着红盖头,宫殿里红烛摇曳,我掀起那红盖头,安儿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红烛映照的缘由。我拉着安儿的手,坐在她的身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明眸皓齿,肌肤白嫩,那樱桃小嘴让我不由得想上去咬一口。这还是当年一起玩耍的小鼻涕虫吗?竟然出落的如此倾国倾城。安儿害羞的看着我,叫了我一生陛下之后,我便将她压在了身下,我含着她的耳垂,小声道:“叫表哥。”我不由的亲向了她的嘴唇,如此的柔软,如此香甜,比我吃过最好的桂花糕还要美味。衣裳褪去,那肌肤如玉一般,我的头埋在那胸脯之上,心中想着,原来,女子的胸脯,那里是肉包子可比拟的。她的小腹如此的平坦,入指的温暖让我不由的向下探去,水声潺潺……月华如水,安儿的声音如御花园里的百灵鸟一般……我就像一个得到了新事物的孩童一样,迷恋在其中,每日下朝之后,就会回到金华殿。可是我的心中,却依旧想着苏雪烟,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更新——那日下朝之后,我没有再去金华殿,夏日炎热,我在御花园中乘凉,随意的在池中撒下一把手中的饵料,便是万鲤朝天。午后阳光照射在园里,蝉声阵阵,我不由的有些忧愁,却又不知道这忧愁从何而来。不一会,阳光见消,乌云早已布满天空,黑压压的一片,这六月的天气果真是说变就变,看来是要下雨了。高公公在一旁道:“陛下可是要去金华殿?”我停驻了片刻道:“今日就不去了,回养居殿吧。”高公公听到后笑了笑,就低下了头。他似乎能够明白我心中是怎么想的。安儿很好,生的也是极美,可是在她那里,有时候我觉得很舒适,很放松,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似乎总是缺少了点什么……回到养居殿后,我在大殿外的栏杆上,听着雨声潺潺,不由的低吟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高公公在一旁拍手叫好,道:“陛下做的好诗呀。”“糊涂东西,这是前人所做”我笑骂道。高公公拍了拍自己的脸,道:“是老奴糊涂了。”高公公历经三载,从太祖爷爷到父皇,现在到了我,一直在君前陪侍,又怎么可能糊涂呢。五日之后。下朝之后,我在后宫转悠,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金华殿,正待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个宫女在墙角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事情,似乎很兴奋,我隐隐约约听到安儿似乎这几日一直在等我,后来听说她哭了。而后我又听到了,苏常在,还有什么长乐候。我静静的在一旁听着,但已经面有怒色。高公公见状后,骂了一声放肆,那几个宫女看到之后面如土色,急忙跪下。原来,这几日我没有来,安儿一直在等着我,过了两日之后,大概是觉得我不回来了,便一直以泪洗面。那几个宫女讨论的苏常在,原来是苏侍郎家的女儿,苏雪烟。而长乐候和苏雪烟则是青梅竹马。听完事情原委之后,我心中便压不住的怒气不知撒向何处,高声道:“来人,把这些宫女拖出去。斩了。”我话未说完,高公公便接到,杖责三十。安儿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看到了我,又看了看拖出去的宫女,那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看着我。而我的心中,则想着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安儿拉着我的衣袖,叫着表哥,我甩了甩衣袖,道:“朕今日累了,回养居殿吧。”在回殿的路上,高公公突然下跪道:“奴才刚才抢了陛下的话,请陛下恕罪。”“你何罪之有?朕今日是气急了。还好有你。快起来吧。”“你说,那苏常在真的是和长乐候……”“那些不懂事的奴才说的混账话,陛下是一国的君主,天下的主人,又有什么不是陛下的呢。”回到养居殿之后,我躺在这床榻之上,翻来覆去,可能是因为这天色尚早,竟没有丝毫的睡意。我坐起之后,道:“宣苏常在。”不一会,一个女子进来了,她身着淡青色的裙子,发髻高高的盘起,面如桃花,一双眼睛如氤氲般,肌肤如雪。她站在那里,跪拜了之后,我将她扶起来,看着她,我似乎看到了一朵盛开在高山之巅之上的雪莲花。圣洁,美艳,冷清,孤傲。我不由的想征服她,想采摘她。我不说话,她也不敢说话,或者是不想和我说话。天色渐渐的晚了下来。暮色四合,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苏雪烟一直在挪着步子,不知道在挣扎着什么,过了一会,她跪拜在地,道:“臣妾告退。”便准备退出去。我拉着她的手道:“朕允许你告退了吗?”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她,就这样匍匐在地。“起来吧。”我懒懒的道。她小心的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害怕,却依旧装作镇静的看着我。“你和长乐候是什么关系?”我双手撑着床榻,看着她。从她的表情中,我看透了一切。我拉着她的手,便吻向了她的唇,经过上一次之后,我似乎更加的娴熟,我的舌头灵巧的撬开了她的唇,那玉津,比我喝过最美的葡萄酒还要香醇。她终于瘫软在我的怀中,可是我的舌头却感觉到一阵疼痛,这个坏女人。我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撕扯着她的衣裳,转眼间便剩下了贴身的亵衣,露出了如雪的肌肤,那锁骨比我见过最精美的玉器都要精巧。她终于惊慌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她扇了我一巴掌,那声响响彻了整座宫殿,而门外值寝的太监打开门,慌乱的叫到陛下。“滚出去。”我怒喝道。我压在她的娇躯之下,能够感受到她的颤抖,她的气息吹在我的脸庞之上,我能够感受到她的慌乱,像一头受惊的小兽。我翻了个身之后,她便到了我的身上,她的脸庞是如此的令人迷醉,像四月盛开的桃花。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后果?”一通颠鸾倒凤之后,云雨初歇,她依旧趴在我的身上,她在低声的娇泣,泪珠划掉落在我的脸庞上。我用手擦净了她的泪珠,怔怔的看着她,不知为何,我竟然出口道:“你可喜欢朕?”她沉默了一会道:“臣妾是陛下的人了。”次日日头高照,我起床之后,她服侍我沐浴更衣,临走时,我看到床榻之上那大刺刺的一片猩红……更新啦…………………………^………………………………………………今日上朝的时候,有大臣奏本提议立后,我看了看宰相舅舅,没有说话。下朝的时候,一直都不太干预朝政的皇叔也笑着说道:“禹儿长大了,处理朝政有条不紊,我大凉也是国泰民安,如今三年丧期已过,你也该立后了。”听着皇叔说的话,我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说:“我知道了。”皇叔摸了摸我的头。走在去往御花园的路上,我想着皇叔说的话:而今北方未平,我大凉是以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以武立国,所以历来是重武轻文……皇叔再没有说下去,而我也我知道皇叔是提醒我,在立后的事情上,需要多加斟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心中不舒服。我走到金华殿门口的时候,停留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进去。回到养居殿,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独。高公公在旁边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皇叔说该立后了,可是朕……”“李贵妃端庄淑睿,自是如今最合适的了,但也不急在这一时,立后之事,自然全凭陛下圣心独裁。”高公公道。“省心独裁,好一个圣心独裁。”我低声呢喃了几句,而后哑然失笑。“宣苏常在侍寝吧。”我对高公公说道。…………夜幕笼罩,可这大殿之中依旧灯光长明,而我和苏雪烟坐在柔软的床榻之上,虽然经过昨夜一番云雨,可她还是像一头不安的小兽一般,尽管她在极力掩饰,但我能从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察觉到她的局促。我搭在她的手上,感受着如羊脂玉般的细腻柔滑,看着她眉眼低垂,低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朕。”“有这么害怕朕么?”对上了她的氤氲双目,我不自觉地沉沦了。“陛下威震四海,叱咤风云,君临天下,一怒而天下惧,妾不过是小女子,如何不怕?”苏雪烟柔声道。“还有什么,说来朕听听。”我玩弄的眼神看着她,可她似乎没有看出来,待要张口,我便把她揽在怀里,咬住了她柔软的唇。她低吟一声,件件衣衫滑落,春光无限……云雨过后,她躺在我的怀里,脸上的潮红依旧没有褪去。我就这么注视着她,她终于害羞的笑了,将头埋进我宽厚的胸膛。就这样过了一会,我问道:“你觉得安儿和清瑶谁更适合当我大凉的皇后?”她待要开口,我轻轻拍了下她的头,柔声道:“不要再给朕说一些冠冕堂皇,华而不实的话出来,朕要听你的真心话。”“难道这普天之下还有让陛下为难的事情吗?”“太阳普照大地,可依旧有阳光到不了的地方,何况朕呢?”“我大凉以武立国,立林大柱国的孙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陛下却犹豫了,心中自然是想要立李贵妃为皇后。”我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原来她不仅仅是个聪慧的女子。她低头继续道:“前朝曾有过立皇贵妃,虽然比皇后低了一阶,但依旧宠冠后宫。只是……”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再没有说下去。“只是,前朝那位皇贵妃最后成了皇后,一般只有废后的时候才会立皇贵妃。所以后朝再无皇贵妃这一称谓。”我接着她的话道。“你真是朕的宝藏呀。”解决了心结之后,心中一下就轻松了许多。此时她起头来,我便低头吻了上去,含糊道:“让朕来挖挖你这块宝藏吧。”……夜如潮水般涌来,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有这宫殿之中,余音绕梁,婉转动听……春宵苦短,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清晨的阳光照进大殿,我抱着她,感受着躯体的温度,闻着鼻尖传来的香味,贪婪的将脸埋进她的玉颈。不一会,她便醒来了,转过身来,抚摸着我的脸道:“陛下,该上早朝了。”四目相对,看着她的桃花眸子,轻吻了上去,我低声道:“你知道么,在朕的心中,你就像一朵圣洁的雪莲花,可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朕看不透,心中便不欢喜。”她低着头,依旧笑着,一言不发。“侍候朕起床吧,你替朕解决了心中的烦忧,今后就是淑嫔了。”她依旧笑着,可我知道那不是发自内心的。“朕上朝去了。”说罢我转头就走。在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纠结着,该立谁为皇后,安儿还是清瑶。上朝之时,等到群臣匍匐在地的那一刻,我的心中突然有了决策。…………诸爱卿平身。朕今日有两件事与诸卿商议。其一,三年前朕初登大宝,自是年幼,但万不敢忘父皇嘱托,我大凉厉兵秣马数年,自是国富民强,国力蒸蒸日上。而今北方未定,既为完成先皇遗愿,亦为朕之宏图所向。即日起,军部拟定相关事宜。来年春,朕要御驾亲征,平北夷,定四方,一统天下。其二,礼部拟定相关事宜,选良辰吉日。朕要迎娶林大柱国嫡孙女,林清瑶。诸爱卿可有疑意?朝堂之上有些吵闹,林柱国和宰相都站出来异口同声的反对:“陛下为天子,不可轻易涉险。”而群臣也是意见一致。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如此多人反对。我清了清嗓子道:“朕幼年曾同父皇征战沙场,自是知道沙场凶险,朕即是天子,亦为我大凉儿郎,有何不可。”“此事朕意已决,诸卿勿议。”下朝之后,皇叔果然找我谈话。“陛下虽有宏图伟业,可即为我大凉天子,不该任意妄为。若要御驾亲征,诸事听从林燮大将军。”说完之后,皇叔摸了摸我的头:“陛下年少,有热血是好事,可陛下想好若是御驾亲征,京城何人坐镇,而今陛下又无子嗣,不可亲身犯险,若是稍有差池……”“侄儿知道了。”我明白皇叔的担忧,也知道自己于沙场之事不甚熟悉,可若不亲临战场,心有不甘。如今北夷只是强弩之末,到时天下太平,又哪有战事呢?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如此豪气干云,又怎能不心生向往呢。可既为天子,也有诸多掣肘啊。到时可能只有拔剑四顾心茫然了,我轻声叹息。…………待走到金华殿时,听到一阵空灵的歌声传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等到一曲歌罢,安儿一袭红衣正对着庭中桃花树,微风起,落英缤纷。花瓣落在的头顶,落在她的肩上,落在那张焦尾琴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安儿抬头,泪眼朦胧望向我,起身紧紧抱着我,在我怀中抽泣。“好啦,傻丫头。”我轻抚着安儿的额头,想起了年少时候我两在一起的欢乐时光,那时候,安儿总是跟在我的身后,被别人欺负了也总是来寻我,后来,渐生情愫,我也曾答应她:“他日我若为帝,你定为后。”天真岁月不忍欺,年少荒唐我不负你。我的安儿,以后我定会守护你一生一世。我拉着安儿的手,道:“我们回殿吧,虽是春日,可料峭春风,小心坏了身子。”安儿一个劲的傻笑,点头。“安儿今日极美。”我牵着那柔弱无骨的小手道:“是否还在生我的气?”安儿像只猫一样,爬在我的怀里,低声软语道:“安儿没有生气,安儿只是怕表哥不理安儿。”“小时候如此调皮,现在是怎么了。我的安儿当初可是大凉京城中英姿飒爽的娘子军女将军呢。”我捏了捏安儿秀气的鼻子,打趣道。安儿鼓着腮帮,一手轻抚着我的睫毛,道:“表哥不说,安儿都快忘了。”而后目光狡洁,忽地一翻身,骑在我腰间,眼神冷艳,一手勾着我的下巴道:“今日就从了本将军吧。”而后悉悉索索的扒拉着我的龙袍。我看着红透了脸的安儿,轻拍着她的圆滚翘臀,呵止道:“好大的胆子呀。”而后大殿中响起了衣服撕扯的声音,还有女子娇羞的轻哼。烛光照耀着地下凌乱的衣服,而那一袭红衣,铺在金色的龙袍之上,格外耀眼。…………事后安儿蜷缩在我的怀里,双眼迷离的望着我,双手轻抚着我的脸庞道:“表哥也生的极美。”“还来调戏朕,看朕不将你就地正法。”我一边说,一边低头轻吻着安儿软糯糯的小嘴,轻吻着她光滑的玉颈。“不要啦,”安儿轻哼着,媚眼如丝道:“想和表哥说会心里话。”话是如此,可安儿一只灵巧的小手已经揽着我的腰间,而另一只已经探到了我腹下。宫殿之中又响起了夜莺般婉转的叫声……半个时辰之后,我气喘吁吁的躺着,用指尖轻理着安儿凌乱的发丝。“有什么话要对表哥说呢?”我看着安儿,从未见到过安儿如此认真的眼神。“年幼时,安儿就对表哥心有所属,可是等到表哥成为太子那日起,安儿就想着,表哥未来是大凉的天子,注定要有三宫六院。可是安儿不想这样,安儿想你是我一个人的,安儿从小就想着嫁给表哥,即使表哥不是大凉的天子。”说道这儿,安儿已经泣不成声。我只能把安儿紧紧的抱在怀中,轻抚着她光滑的后背。郎骑竹马弄青梅,鸳鸯被里成叠夜。一生一世一双人,牵手红尘度余生。我来耕田你织布,儿孙欢笑成白头。清贫乐淡南山下,生前共枕死同冢。大多数普通人都这样幸福的度过一生,可这注定不是我们能拥有的。“安儿,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我对你说的话嘛?”“什么呀?”安儿疑惑道。“他日我若为帝,你定为后。”“安儿从未想着当皇后,只想一直陪伴着表哥,便心满意足了。”“傻丫头,我说你做得,你就做得,日后我多来陪你。既然我身在帝王家,便万般不由人。自古平凡百姓取妻,是谓平妻,可我坐上了龙椅,便只能称孤道寡,皇后皇后,皇帝之后啊。”“朕不想称孤道寡,日后你做了皇后,我两独处之时,就叫表哥吧,我喜欢听你叫我表哥,而不是皇上,你懂吗,安儿。”“我努力,把最好的都给你,我的安儿。”我吻着安儿的额头。安儿轻哼着,仰起头看着我,道:“日后你有了其他的女人,要是忘了我,冷落了我,我就自己把自己打入冷宫,永生不相见。”说完之后趴在我的身上,冷声道:“听到了没有。”“臣遵旨。”我紧紧的搂住安儿,低声在她耳边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像极了那位前朝唯一的女帝。”“那安儿穿上那袭龙袍试试。”安儿试探着说道。“去吧。”安儿身上要穿贴身的亵衣,我阻止道:“就你我二人,不穿了。”当安儿穿上龙袍之后,我不由的看的痴了。风华绝代,遗世独立,百鸟中骄傲的凤凰啊。而那黄袍之下,是那空无一物的光景啊。安儿径直走向大床,双手搭在塌上,弯腰转头,然后一只手撩起袍子,对着我媚笑,一声百转柔肠道:陛下……我看着那一袭龙袍的安儿,俯首道:“女皇陛下,臣,来了……”一夜鱼龙舞。…………第二日日头高起,觉得腰酸背痛。果然男人即使赢了天下,赢了美人,任你豪气万丈,多半还是要在床榻之上输给女人。还好今日不用上朝,我想着。一边搂着安儿,沉沉睡去。到中午时分,我和安儿洗漱之后用了早膳,而后在宫中闲逛。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我想着。看着安儿幸福的笑容,突然觉得日子就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七日之后,册封李如安为皇后,林清瑶为皇贵妃。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可我却心中不是滋味,换了一身常服之后,独自在御花园中夜饮。
入宫前七日,姑苏有雨,我入山谷听了一日的雨。春雨大时如天降珠玉,零落叮当,小时又如风卷草叶,清脆动人。夜来归家,见阿姊在庭树下徘徊,姊姊不语,只是掩面啜泣。内堂走出几位贵人模样的阿嬷见我归来,问道:这是白家二姑娘罢,如今年方几何?娘答:初过将笄。入宫前六日,天未亮我便去了渡口,白雾未泯,渔灯点点,水天一色,江面悠远。日更钟声自寒山寺而来,四面渔歌响彻江岸,早市的小贩皆出张罗。张阿公在渡口卖了好些年的烧饼,他挑着担走来,笑着递了张烧饼给我。我咽下一口烧饼问他:阿爷,今日有桑洲的船过么?他从短衫内摸出一本舟记,指头在花黄的册子上翻动,口中念念:桑洲,有的,今日会来桑洲的船。入宫前五日,昨日我没等到桑洲的船,只有往庐州的船过。直至晌午娘才将我唤醒,她虽是骂我,却也给我端来了甜粥。我埋下头吃粥,轩外合欢花已开。我问娘,前日的几位贵人是何来头。娘折衣裳的手顿了一顿,说:宫里传话下来,叫家中预备着。我问:预备着甚?“去宫里享福。”入宫前四日,娘要了三桩蜀布给我做夏衣。晚食时,娘限了我的甜汤。夜里,阿姊端来杏仁露,她靠在我床头,忽而问我:小妹可还记得上元节买酥饼给你的王生么?我嘬着甜汤:记得,记得。吃饱喝足,我一头倒在花塌上。春雨落后,燕雀争巢,草长花眠,我将头埋进软枕,却仍是听见阿姊近乎乞求的那声:他是阿姊意中人。入宫前三日,娘将我与长姐唤至榻前,问道:你姐妹二人,谁喜这簪花?姐姐不语,我便道:我喜。于是,娘便轻抚我的手道:孩儿要记住,入宫后不许与人争抢,万事要仔细着祖家的颜面,不求富贵,安分守己一生也就罢了。说完这话娘微微啜泣,恍然间我瞥见妆镜里的自己,低低的说了一声:是了,女儿知晓。入宫前两日,早起上山,午后寻花,晚间贪食,腹中有些不适,娘平日里总是拦着我吃甜,如今临到走了,竟也不拦了。爹许久未归家,一回便直奔我屋,两位兄长随其后。爹从北上而来,周身一股疆边的冷气,他瞧着我,久久只道一句,父母在,常念儿。入宫前一日,我写了一夜的信,字迹潦草些,但仍是叫阿奴送出去了。写给渡口张公,卖桃的姊妹,王府小公子,北门山守卫,阳春楼的苏秦倌倌。送信的阿奴出去半日,我在门边徘徊半日,终究是踏不出去去渡口的那几步路。我从锦盒中拿出赤丝布袋,将它埋在合欢树下,私语:往后,你也莫来寻我。入宫前一日,娘将白玉鎏金簪放入我掌中,而我这一生皇墙,便由这簪花而起。入宫那一日,宫车四角铃鼓晃荡,小窗帷幕掀起,路两旁柳挨着柳,人挤着人。娘捂着面不忍见我离去,爹紧皱着眉,阿姊也在哭泣,管家白公,府卫阿钧,阿力,小婢四姊妹还有姑苏的人们,他们都在看我,看这个风光无限的女儿。徙过渡口,风起长平,我回头望一眼,就是十四年。殿选一日,我仰仗祖家,封了贵人。同入宫的林婕妤说,我的样貌一生也只能是个小小贵人了。不怕她这样轻狂,她出落的水灵,家室又不差,总归有一日是要飞上枝头的。她长我两岁,我便拉着她的手说,叫姐姐笑话了。入宫后三日,六宫觐见。入皇后娘娘的中宫,十六新妃见帝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帝。皇后坐在他身旁,帝后二人威严肃穆,不苟言笑。我位份不高,坐在很后头。圣上的脸我总瞧不真切。于是,我便将头探出去,想看看我这辈子的夫君是什么模样。不知是不是我的动作招摇了些,凤椅下金座的贵妃娘娘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心悸,便悄悄缩回了帐后,希望不要被贵妃娘娘记下。入宫后一月,我在丽妃宫中吃了一月的清水白菜。宫中的食膳比姑苏的淡味不少,我自小嗜甜,在吃食上挑剔了些。架不住丽妃娘娘身量纤纤,却还是日日教导我,古有楚王爱细腰,女子腰细为佳品。我低头捏捏腹上白白,暗自叹了口气。入宫后三月,我彻底被圣上遗忘了。或者说,除了我宫中的三个小侍女,整个皇宫都将我遗忘了。丽妃娘娘是个会来事儿的主,偏偏我又不爱胭脂女红,不赏梨园鼓吹,她便同宫中其他几位姐姐赏花逗鸟,不很理睬我。我只得躲在花林中小醉度日。入宫后六月,移居。好热闹的丽妃娘娘闲我闷,便找个由头将我置于素妃娘娘宫中。素妃娘娘苦疾缠身,终日不能够出门。我们宫里头总是一股病恹恹的药味。这几日,林婉仪日日送些自己调配的香料来,好意我倒是领了,不过这香实在不好,味道太重了些。素妃娘娘难得趁日头足出宫门透透气,却被我这一股子呛香熏回了屋里。入宫后一年,我仍是个小小贵人。怜素妃娘娘未能熬过年关,大年三十夜便去了。宫里没几个人哭她,于是,我便坐在宫门边哭了整整一夜,不知是哭她还是哭我自己。那晚,下了好大的雪,是我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夜。入宫第二年初一,素妃的遗躯被宫人抬走了。我红着眼跟他们走,在夕悟门遇见了适逢晋升的林婉仪。她的软轿撞上了素妃的棺木,她嫌晦气,嘴里说了些冲撞的话。随之瞧见我,笑着问到:白贵人跟着这些个奴才做什么?不过一载而已,她就已是芳贵容了,是个有封号的贵人,位分在我之上。我回:素妃娘娘昨日没了,我送送她。她嗤笑了一声,软轿离开时,我分明听见她说,好好看看她的模样,仔细想着你往后的模样。入宫第二年开春,芳贵容的话让我难受了好久,我替素妃娘娘不值。娘娘生的恬静,她在世时,我常常趴在她门前听她抚琴,她虽不喜闹,却很乐意给我吃食。可是这样好的娘娘却死于孤寂的深宫。我自哀叹,我信奉爱,可在深宫之中,却是提不得的痴梦。入宫第二年夏末,我在御花园种下一棵桐花树。入宫第二年秋中,素妃娘娘走后,宫里没有新人来,我独自守着偌大的宫闱,夜里忌畏。幸而,我宫离云潭近,夜里总有笛声从潭中而来,我夜夜要等那笛声响起,才能入睡。入宫第二年冬中,是一年里宫中最忙的时节,内侍监盘算一年收支,分发各宫过冬的年例。我虽位卑,但总归是个从四品,吃穿用度差不了。入宫第二年冬末,芳贵容没了。宫人们说是投井自尽。她走的那一天,我也像一年前一样哭了整整一夜。宫里路难行,我就当我小小贵人,挺好的。入宫第三年春,侍奉我三年的御侍北玫走了,临走前,她痛心疾首的说,没见过哪家主子如你这般蠢钝,三年竟未被召幸过一回。她走后,我回房便哭了,我才十七,我想爹娘,我厌这囚笼一般的皇宫。入宫第三年四月,三年一回的百花宴,太后娘娘召各宫嫔妃赏花,我平日足不出户,芳贵容走后,我更是连个熟脸都没了。这种人比花多的交际场合,我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便站在角落。太后娘娘是被花迷了眼,竟陡然指向我:那是什么人?瞧着眼生。我登时红了脸,四下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议论我是谁。我怯生生的过去行礼,道,妾身贵人白氏。“白贵人?”皇后娘娘转而向四周姐妹询问,众人皆摇头。我更加难堪了,太后将手中的白芍药戴在我的耳边,言:恬静尔尔。入宫第三年四月中旬晚,我终于被召幸。自大监暮时传来旨意,我的心便抑制不住的颤抖。大御侍将我剥的干干净净,又上白乳又抹香精,这架势如同烧鹅上架。大御侍笑着敲打我,莫要害怕莫要娇气,今夜后,您就是真正的主子了。入宫第三年五月,我还是那个籍籍无名的贵人,也没能如御侍所言成为真正的主子。因为侍寝被截这件事,我已被宫中女眷嘲笑了整整一个月。小侍湘思同我讲,是皇上近来新宠的林娘子夺了我的恩宠。入宫第三年夏来,宫内暑热不散,我只在夜半出宫门乘凉,白日里撞见些不熟悉的妃子,总会到我跟前碎碎道,林娘子云云。仲夏初,百般聊赖,我便悄悄提着二两甜酒到花林中静坐,去年栽下的桐花树已能乘凉,尚有微风作陪,一人饮酒也不显孤寂。怎生独饮?忽然,一人的询问从我发梢飘过。我许是真醉了,竟拍了一拍身旁草地,道:与我同饮否,分你一坛桃花酿。自小父兄爱酒,我也爱,只是在家中时娘拦着总不让喝。那人坐下饮下桃花酿,他问我:可有名。我曰:白惊玉。他喝下一口酒,大笑道:好一个惊玉。而后我问他,你可否告知名,他未答我。入宫第三年五月末,我从六宫的笑柄成为了六宫的奇迹。我,一个从未侍寝的小贵人,被晋升为嫔了。自那日被太后娘娘赏花后,我便时常去太后娘娘宫里蹭些好吃的。宫人来宣圣旨时,我正在太后娘娘宫中吃葡萄。大监前来宣旨:晋白贵人为嫔,封号桐。当时我就噎了,葡萄也掉落在桌上。太后娘娘笑着对我说:见着皇上了。我摇头,托腮思索,恍然大悟。桐嫔,桐嫔……我记起来了,原来那日桐花树下,我请他喝了一坛酒。我不知他便是圣上,可如今想来,能在后宫随意走动的男子,除了圣上还有谁人?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太后娘娘说,皇上真大方!太后娘娘问:怎么说?我乐极了,一坛酒换一个嫔位,岂不是大方么?入宫后第三年六月,封嫔那日,我寻思他莫不是又忘了我这小妃子。早早地拜了皇后娘娘便回了宫。途经花林,他站在微风里,身姿峻拔,如棠庭玉树。我轻轻走上前,他忽然回头,我一惊佯装陌路人问他:公子在等谁?他也装作若有所思:不等人,等酒。我双手一摊:可惜无酒。但今日我高兴,请你去我那儿一醉方休如何?他笑道:好。回宫必经之路是雨花巷,宫里的女眷最喜欢在巷前的亭下闲谈。我与陛下经过雨花亭时,正巧今日在亭里的是玉贵妃和金月仪尔尔。玉贵妃见到陛下,撒着欢迎来,却在见到我后骤然色变,她道,陛下去哪?陛下冷冷的道一句,“喝酒。”入宫后第三年六月初,陛下的话让我思索了好些日子。封嫔那日我问他,如今可否告知名?其实很早以前,我便知晓我朝天子的姓名,即墨氏,字峖棠。我是有意逗他,他却反问我:念棠否,念山否?入宫第三年六月三十,圣上与皇后出宫朝奉,太后闭门参佛。六宫权宜暂交玉贵妃。今日在花林遇见玉贵妃,三言不合,而后我被罚跪在雨花巷三个时辰。我知是我的位分来的荒唐,众人视我如眼中钉。玉贵妃开了个表率,随便寻了个由头治罪于我,于是人人都来掺和,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梅雨来临,变了天。她们没了乐子各回各宫了。雨淋我身,头疼得发昏,我扶着宫墙,青砖红瓦,每走一步。我就想起姑苏,姑苏远洋的船,姑苏永夜的灯,姑苏不灭的明月,姑苏善良的俏阿姊。我想爹娘,我想张阿公的烧饼,我想夫子敲着我的脑袋说些之乎者也。宁叫我这辈子都留在姑苏做个小娘子,我也不愿在这深宫之中与不分是非的女人争夺什么。入宫第三年八月十五,今年玉贵妃宫门紧闭,未同往年一般出席中秋宴。自那日风波,她便少有出门了。宫中例宴结束后,我搬了张卧椅在庭中赏月。湘思和几个小侍去云潭放花灯,各宫妃子精心打扮着,等候圣上的临幸。宫中有传八月十五夜,天子亲临,可得月宫娘娘庇佑此生。入秋夜来风凉,月初出,云雾遮。想必万人远望,月宫娘娘羞怯。我仰得颈子酸疼。宫门未闭,高墙外传来缓缓踱步声。我以是湘思归来,便眯上眼,指着宫门说:快替我揉肩来。乌云迟迟不见开,我盹了一会儿。再醒来,却见湘思站在我面前,花容惊郁,而肩上的手仍在上下挪动,我登时后脊一凉,莫非这是月下鬼。我猛然从软榻上惊起,再回头,见的却是比月下鬼更可怕的面孔。若真是见着鬼了也倒好说,令圣上给我捏肩,不知九族是否担得起!他褪去了例宴上的黄袍,只着素衣,真似寻常俊俏公子。他甩了甩手,道:还有呢?他向我走来,双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轻声在我耳边语:朕手酸。想我头一回遇着这样的场面,我抬头向面如死灰的湘思求助,在她的眼里我看到了四个大字—娘娘保重。他爽朗的笑了一声,这是我第一回见他笑。大监弓着腰挥手,侍子随其出了宫门。我站在原地,忽然头顶一片天光,抬头见月出。他身子靠在软榻上,那时我觉得他真不像传闻里古板严肃的天子,他朝我伸出手:玉儿。我耳目一惊,昔往也有人这样唤我的名,我伏在他膝上,道出盘桓于心良久的疑惑,我问他:皇上年方几何?他抚着我的发,沉思道:而立余三。我不语,他便问:如何?我道:不像。他又笑了,双目凝望着我,我道:陛下如天上月,虽平日里委实冷清,却明媚如少年。入宫第三年腊月,我与皇上已是挚交,他比我大上十余岁,我便唤他皇帝叔叔。他总不爱听我这样叫他,也想着怕日后见着皇后下意识要叫叔母。他在我屋里写字,我在榻上喝药,药苦极。可怜我这腿脚一着凉就疼得走不开路。当年玉贵妃要伐我的桐花树,我冒犯了贵妃,也因此受罚落下了病根。他放下书简,道:何不抗命?我低下头,想我这小小嫔妃如何敢违抗贵妃娘娘的命?他又说:为一棵树,落下这终生的毛病,值?我咬紧牙,值!当然值!入宫第四年春,祖家受了恩惠来宫中看望我,娘与我说,家中一切都好,两位兄长在朝中颇受重用,叫我不要忧心。母亲这样说得我羞愧,想来入宫已有四个年头,前三年我连圣上的面都见不着,更莫说帮衬祖家了。娘这番前来,似乎总有话要同我讲,却欲言又止。我便问,娘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于是母亲便道:莫说寻常百姓家子嗣是头等大事,皇家更是如此。孩儿入宫四年有余,怎生没个动静?我一口茶便喷了出来,娘说的什么白话,我与圣上可是君子之交!入宫第四年夏,宫中添了不少新面孔,皇上也少来我宫里写字读书了。好在御膳房总惦记着派时令的糕点瓜果给我,也不算太无趣。入宫第四年秋,殿选后,六宫分配秀女住所。适逢我第二回移居,虽早晋升为嫔位,但我的宫里一直都没有新人来。现下倒是热闹些,来了两位小姐妹。一位佩仪一位贵姬,可惜都是冷性子,不太与我言语。入宫第四年八月十五,前三年中秋内宴我的品级尚去不得的。不过今年,太后稍人来话,叫我早早准备着,我也乐的高兴,皇家的追月宴到底是何等风景呢?中秋宴晚,皇后打趣我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我愣怔的应了一句,臣妾今年才十八啊。惹得满堂大笑。前朝事物繁忙,圣上迟迟未来,诸位亲王纷纷入座,歌舞入堂。约莫半个时辰后,圣上才缓缓而至。我一路瞧着他,太后见我好笑,便问桐嫔为何这般看着皇帝?我道:陛下饥否?满堂皆笑我。他落座,手指向我,将食。宴散后,众妃与陛下同游三秋阁,笙歌四起,我无心赏舞,只专心的吃着桌上的葡萄,不一会儿,葡萄便被吃完了。我转头看向邻桌的玫贵嫔,悄声问:贵嫔姐姐,你的葡萄还吃么?玫贵嫔白了我一眼,没在搭理我。幸而对桌的小郡王分来一盘葡萄,我笑着收下。夜来回宫,入睡时,忽闻窗外动静,我推开窗,只见陛下冷着一张脸站在窗外,他从身后拎出一木食盒,满满一盒全是晶莹剔透的紫果儿,馋的我垂涎欲滴,他说:果食而已,何必吃旁人的。入宫第四年十月,初一初二陪太后娘娘写经书,初三足足睡了一日,初四初五初六宫里的两位小姐妹在冷战。入宫第四年十月初七,大监接我去了尚书房,旁人恐以是何要事,不过是陛下忙里偷闲,我与他在殿内捣鼓了半日古法茶艺。回宫路上听湘思说我是头位进皇上书房的妃子。我不觉高兴,反而心慌。果然十五皇后宫中请安,玉贵妃率先向我发难。回宫后,我又抱着枕头哭了许久,进而想来这祸端皆因皇上所起,心中便不敢愤恨。入宫第四年隆冬,是我十八的生辰。他来我宫,讲了好些话。他是天子,我敬重他。他是我夫,我仰慕他。可他也是这后宫其他女子的夫,我便将自己的心锁在这四方墙里,不让它生长。入宫第五年春,玉贵妃冬日里染的风寒不见好,未到夏节,年纪轻轻便去了。虽她平日里待我苛刻。但这宫里青天白日,无趣得很,有她给我使使绊子,日子也倒有了生机。可如今,她也走了。于是,我又哭了整整一夜,窗外雨声渐起,春日悄无声息的走了。入宫第五年夏,我命人在云潭旁支了一个秋千。入夏来我总去那避暑,看看御花园的万紫千红,看看宫闱里的人来人往。我看她们,她们也看我。我不常走动,今日出来只带了一个小婢,平日里打扮的又素净些,她们应是把我当做新入宫的秀女了。指着我的鼻尖要我向一个新入宫的昭仪行礼。我忽然想,倘若在世玉贵妃,宫里万是容不得这般跋扈的妃子。我不语,她们便要对我动手。忽然,大监从林后而来,呼一声:尔敢失礼于桐妃娘娘。霎时,方才嚣张跋扈的新秀个个目瞪口呆,我亦然。那小昭仪愣了愣神,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儿,她说:宫中何来桐妃?彼时,陛下缓缓踱步走向我,随后转身,“大胆,这是桐妃娘娘。”我惊愕,只是想着,我又如何是桐妃了。入宫第五年秋初,封妃大典结束。六宫中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位桐妃娘娘到底是何等人物?我封妃,大家都不快活。我心里也并不乐意,我与圣上并未有夫妻之实。若他真将我当作知己好友,便不必给我这人上人的位分。我承不起,也不敢当。入宫第五年腊月,我秉封妃恩典,得了回祖家看望的恩典。这是五载之中,我头次走出皇宫的大门。父兄见我很是乐哉,家中新添的两个侄儿追着我叫姑母。唯有娘不如欢喜。临行前,母亲同我说,封妃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女罪无所出,孩儿可想过原由?我笑着上了马车,掀起布帘侧目望祖家最后一眼。入宫第五年除夕,大宴结束,我乘轿回到宫中,已然微醺。宫中燃暖炉,我卸去寒衣,倒在软榻上便沉沉的睡去。窗外细雪压断松枝,忽而腰间缠上一双手,将我抱至床笫。细雪下了整整一夜,而屋里暖炉烧的太旺,这一夜,我只觉跌入火炉,置之死地。入宫第六年春,我被圣上宠幸了。入宫第六年三月初八,我与皇后攀谈彻夜。入宫第六年三月初九,我与皇上攀谈彻夜。入宫第六年五月初五,圣旨宣:废漆雕氏皇后之位,放还出宫。入宫第六年五月初七,皇后晨时御马离去。我站在城墙上看她渐行渐远。薄雾绵绵,我看不真切,但我知晓,那个在风中离开的女人,她在笑。很多年前我问过陛下,您贵为天子,是更爱民,还是更爱妻。圣上问我,何为妻。我道:心之所向之人。圣上双目温柔,他说,天子定然更爱民,但于我更爱妻。我羡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而他摇摇头,不再言语。那日我与漆雕翣交心置腹。这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守着无垠的孤独。皇后娘娘也同寻常女子一般,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知,皇后也有自己仰慕的大将军,只是同所有宫人一般,在这后宫中所行的每一步,都关乎祖家的危亡。我怜圣上,亦怜皇后。入宫第六年六月十五,合宫流言四起,国不可一日无后。前朝后宫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空缺的后位。三妃已满,贵妃与皇贵妃位仍悬着。我却越发不敢出门,像我这般家室平平,又无子嗣的后妃更是不敢招摇,生怕一出门就跌入狼巢虎穴。可即便我足不出户,也挡不住宫中流言四起。人说,这后位一半是我的。我心慌,宫里的御侍倒很是高兴,她总以为,我是个有手段的主儿。入宫第六年七月初八,前朝战事吃紧,后位之事暂时告一段落。祖家稍人托信给我,信中叫我莫要与人想争,家中一切都好。夜里,圣上来我屋内读书。我已有一月未见他,我托腮看着他,看他读书,看他皱眉,就只是看着他。他捧着书简说:后位之事,你如何想?我说:我喜吃葡萄。圣上不解,我又说:我喜吃葡萄,便时时惦记着它。我只喜葡萄,便不再惦记别的瓜果。入宫第六年八月初八,册封双妃,一位贵妃,一位皇贵妃。贵妃是前皇后的同宗胞妹漆雕怀瑾,皇贵妃则是朱嘉氏兵马大将军之妹朱嘉甯。册封双妃那晚,大御侍在我宫门前叹了一夜的气。入宫第六年九月,皇上将凤印暂交皇贵妃,权同副后,凤印彰示着拥有掌管六宫的权利。皇贵妃年轻,家室又好,不比前皇后肃静,但与昔日玉贵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六宫上下都惧这位新主子。怀瑾贵妃虽是漆雕氏子,却是个旁出的嫡系,性子温吞,与我倒是投缘很多。入宫第七年,宫里只发生了两件大事,蓉贵嫔以下犯上被皇贵妃赏了杖刑,辛者库瘟疫爆发。此次瘟疫从民间传来,来势汹汹,整整一年,宫里多少人因此丧命。入宫第八年,我似乎回到了刚入宫的时候,无人问津,籍籍无名,我也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我。我折下窗边的一支桃花,已经八年了。入宫第八年夏中,怀瑾贵妃请了愿同与太后一同前往灵山寺祈福,我也同去。寺在深山之中,清净冷幽,我好极了这新鲜的气息。入夜蝉鸣,我辗转难眠。黑夜间见太后屋里影影倬倬,我便叩了叩门走了进去。太后与我说,她少年时,与先帝定情,就在这灵山寺中。我羡慕的紧,道:两情相悦最是动人。太后笑了,抚着我的发顶:你呢,可与皇帝还相悦。我说,圣上有这天下,倾慕他的人数不胜数,我又怎有幸独享。太后依旧是笑着,说:他性子冷,平日里政务忙,总不入后宫,一入后宫便去你那。入宫后第八年夏末,太后的话让我足足想了半个月,我初出豆蔻便入了宫,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我不知何为情何为爱。夜里我睡不踏实,一翻身便挨上一个坚实的胸膛,他不知何时来了,环抱着我,呼吸缓缓。那一刻我便不再执念于情情爱爱,他在,我便心安。入宫后第八年乞巧节,前七载都与宫中女眷同过。月前,陛下问我想如何过乞巧。我想了一会,道:幼时娘带我上过花灯节,热闹非凡,这些年在宫中,很难见到那样的盛景了。于是,陛下便悄悄在我耳边说:今年咱们出宫好吗?我拼命点头,高兴的喂他吃了好多颗葡萄。入宫第八年的乞巧节,是与夫君同过的第一个乞巧节。我本以为天子出巡,当是很威风的,不料想是悄悄逃了宫中的七夕宴从宫后门溜出皇城。国都城里的灯节比宫里头要盛大得多,烟火流连,茶香潺潺,游人如织,满是人情味儿。国都素闻名四大天子楼,各家红倌儿皆出香阁。楼前雅座满是国都最气派的公子哥。天子楼年年夺花魁之位,夺魁者一夜千金。我同夫君说:我幼时曾有幸目睹天子楼花魁的风采。我这样一说,他便双眼有神,等我下文。我又道:我幼时,天子楼有一位名姬,当红之势可谓上至天宫下至犬亩,人人皆共闻其欣艳。他:何人。“海云姬。”红颜薄命,海云姬虽已逝世多年,但我说出她的名号,仍是有人向我侧目。我道:昔年的海云盛宴,举国惊动,人人皆叹盛世光景不若如此。他却不动情,我惊愕:您不知海云姬?他望向高楼,若有所思:委实差些。我一听,便问:这么说您听过海云姬?他微微一笑,摸了一摸我的脸,笑容有些昏昧,附在我耳边低声说:岂止是听说过。我霎时觉得自己蠢钝如猪,想来海云盛世不过十载光景,那时他也正是少年郎,怎会不倾慕海云姬?一股无名之火蹿上心头,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我起身就往外走,他笑着擒住我的手臂,在我耳边道:夫人这算不算以下犯上?我道:莫非夫君还想治罪与我。他道:罚你今晚侍君。啊,登徒子。我嘴馋河对岸的糖葫芦,便扑在夫君怀里唤他给我买。他走后,我站在脂粉铺子前挑选胭脂。忽然,肩头似乎被折扇拍了一拍,我回过头去,是一位清风明媚的少年郎。他向我作揖,道:在下临安人士薛韬,敢问小娘子芳名,可婚嫁否?我愣了神,缓缓想起母亲曾言:乞巧灯节上无需拘礼,若是瞧上哪家儿郎,不妨大胆一些。我双手搅着绣巾,也慨然,如当初我未进宫,想必也能尝尝寻常夫妻的恩爱甜头。少年郎见我不言,接而道:小娘子可听见?我抬头正要说些辞谢的话,忽而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中,他的声音在我颅顶响起,莫扰我妻。他拉着我快步离开,因方才的事,他生了好一会子的气。我们在戏院坐下,他冷着脸,不看我,眼神却也不在戏台上。我嘴里吃着糖葫芦,心里盘算着怎么将这醋坛子逗乐来。台上伶人唱的是一出夫妻戏,唱到“恩爱两难全。”时,我佯装失意,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出意料,他转过头来看我,问道:怎么?我摇摇头,佯装失意。他便一把将我揽在怀里,眼里一汪秋水。我道:戏说男子多情不过有三妻纳四妾,可您后宫三千人,不管老少,都是您的,我是又羡慕,又难过啊。他笑了,问我:羡慕什么,又难过什么?我将头靠在他胸口,轻声道:羡慕夫君满城花开,难过我也不过是花中尔尔。夜深,他将我抱上春江花月楼,月如玉兰皎洁,银粉洒满西楼。他环抱着我,温声道:明月济天涯。我点点头,又道是:月是故乡明。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想回姑苏?我摇摇头,夫君在哪,我就在哪。离开市坊的最后一刻,我与他执手相望繁华都城最后一眼,遂入庄严威武的皇城。踏入皇城的第一步,我便悄然松开他的手,自此,他为君,我为臣。入宫第八年十月初七,皇上赏两款上好的蜀锦布匹。不是我独一份,贵妃与皇贵妃皆有一份。入宫第八年十一月初七,兵马大将军应战外敌身负重伤。朝中传,朱嘉氏兄妹二人外护国内掌贤,皇贵妃登临后位指日可待。入宫第八年十二月初七,祖家传信:朝中局势紊乱,边境敌寇蠢蠢欲动,谋反之势将出,孩儿定给自己留好后路。入宫第八年十二月初八,我被传入尚书房。这番,皇贵妃也在殿中。她素来不善于我,却忽然对我示好。我不知所云,望向轩旁负手而立的陛下,而陛下看向窗外,不做声,不看我。皇贵妃缓缓道来,今天下局势大乱,我等后宫中人不能为陛下分忧,此前护国山寺僧伊来报,为定天下乱局,唯请福妃为国祈福,归期不定。入宫第八年十二月十二日,我乘着轿辇离了这囚我八年的宫墙。云墙高瓦,寒霜傲雪。归期不定,好一个归期不定。这时我便知,我于圣上而言,不过是素妃,芳贵容尔尔。出宫第一年第一日,内侍监将我安置在护国山寺的一间别苑里。吃穿用度虽比不得宫里,但胜在环境清幽,苑旁一股冷泉自山中而来,我尤为喜欢。出宫第一年第二日,护国山寺住持送来经文,在宫里时曾陪太后娘娘修习佛法,如今看来不算很乏味。出宫第一年第三日,吃了三日斋饭,身子清减了些许。出宫第一年第四日,跟随我同来的湘思好玩,跌入冷泉中,身子捂了好一阵才见暖。出宫第一年第五日,今晨早起修习早课,却被山中鸟鸣吸引,一路入深林,偶寻得一竹林,林中一亭,雅致得很。我素爱隐居闲士的情趣,于是流连忘返。日暮返回苑中,那人已等候多时。你怎得来了?我既已出皇宫,便不再怕他,也不再拘礼。他笑着看我,走来拈去我发梢残叶,道:来看你。出宫第一年第六日晨,我被布谷鸣惊醒,微微转头,他还在熟睡。他抱着我,我一动,他便睁了眼,手抚上我的后背,将我更靠近他,低声耳语:怎么醒的这般早。我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罢了,夫君贪晌,我便随了他。出宫第一年除夕,我本以为是要一人独过的。不想他倒像似个不知轻重的少年郎,早早逃了宫中的年宴,直奔我苑来了。我笑他不懂事,他嗔我不知甜。出宫第一年一月十五,宫里传来消息,二月二龙抬头,合宫朝拜的日子,令我早早预备下。出宫第一年二月一,这些天理佛经,备香火,累乏我也。推开明窗,月挂高悬,明日,他们就来了。出宫第一年二月二,日未出,我便被湘思唤醒,她说,皇家一向看中朝拜之事,万不得睡迟。于是我便迷瞪着朦胧的双眼,早早地立于大殿门前等候。看着日头一点一点爬上半空,时至晌午,皇家的车马缓缓行来,如同长龙盘绕山间。今日他是皇上,威严肃穆,带着他的宫室,他的子民,来此为国祈福。我站在远处看着他,心中有些波动。我不知参拜是何时结束的。更不知我会在那样庄重的场合合神。我睁开眼,他便站在我眼前,底下嫔妃窃窃私语,我听见她们说,这便是不受宠下场,不仅被贬出宫,竟还做出此等贻笑大方之举。我低下头,陛下微微蹙眉,冷言道,罚。出宫第一年三月十五,雨落三四日,我嗓子不适,轻轻咳嗽几声,他便放下笔起身替我煎茶。我喝下暖茶,嗓子舒坦了些,伸了一伸腰,打趣他:皇上,累么?他叹了一口气:不累。我又笑道:还罚不罚了?他似乎很苦恼,我将墨汁抹在手背上,写了一个罚字,随之将手背对着他的手背印下去。我笑:真是天大的荣幸,圣上罚我抄写经书五百卷,倒头来却是夫君日日替我抄写,您说是这圣上冤还是夫君冤?他被我气得恼了,便要过来捉弄我。我笑着同他说,快些抄,方丈到时是要检阅的,圣上说过,少了一卷都不行。出宫第一年春末,我采了山中的桃花,酿下桃花酒。出宫第一年入夏,我越发贪恋宫外的日子了。山中夏日清凉,冷泉之水清透甘甜,夏夜萤火之光遍布林间,弱蝉整日整日的叫着,却也很有生机。出宫第一年夏中,怀瑾贵妃到访我苑,我是始料未及。闲聊几句,她便与我抱怨起圣上。
她道圣上下朝便出了宫,时常次日才归,我等却不敢多嘴,只怕是哪位民间玉人,将皇上勾了魂去。我霎时被一颗葡萄籽噎着,猛灌了好几口茶水才长舒一气。怀瑾贵妃走后,他从帐后走出来,勾了勾我的下巴,微笑道,这是哪位玉人?我眨眨眼,却道,这是哪家奸夫?出宫第一年七月一,宫里派下新衣。出宫第一年七月二,祖家来书信,字里行间是处处要我留好后路,却又未指明说。而后半日,我都在思索信中隐晦着什么。出宫第一年七月三,一夜未眠,天方既白才眯了眼。湘思从门外走来,她说,丽妃等尔前来祈福,这会子正在殿内等候娘娘过去。我初醒气性很是不好,道,要我去做甚?出宫第一年七月四,昨儿丽妃带来的几个宫妃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主儿,成不得什么气候。听了她们好一阵奚落,说陛下新纳了一位宠妃,日日召在身旁,风头盛得很。由她们一说,我才想起他已一月余未来我苑。我知晓几个姐妹是在宫中受了气,来我这泄火的。于是,我给她们每人求了一穗如意囊,打发了她们去。出宫第一年七月五,我在冷泉旁静坐一日。细雨晚时来,脖间忽然滑下一滴泪。出宫第一年七月六,心头不舒爽,斋饭吃着也觉着苦涩。出宫第一年七月七,他没来。出宫第一年七月八,我躲进深山老林喝酒,小婢总说我的酒瘾越发重了,可山中无日月。我在林中第一次喝醉,也是我第一次见那身世诡谲的和尚。醉后眼前花叶颠倒,林间万物无物,大雁飞过竹林上空,我望着南飞的雁,喝下一坛又一坛的桃花酒。我将酒壶掷向树干击碎,我将青丝扯下任它凌乱,我衣襟尽褪将自己浸入泉水之中。这泉是泉,这天是天,这我是我。奈何我过于沉溺自我之时,未曾看见林后那抹身影。林叶落入我发间,我着手拈去花叶,忽然,我看一抹隐匿于青苍里的素色。我披衣转身,向那处喝道:可见到什么?他从林间走来,踏着枯枝败叶,是个和尚,他作揖道,非礼勿视。我整理好衣裳,问他: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他言:吾乃寺中扫地僧,误入林间,无意冒犯女客。我笑:你不知我是谁?他道:不知。我转身走出清泉,离时道:不知便好,不知最好。出宫第一年八月十五,我腰间携一壶酒,侧身倒在月照光明的树干上。湘思在树下唤我,我挥一挥手,且先归去,莫担心。她走后,我往嘴里狠狠的灌了一口老酒。我枕着双臂挂在明月树梢下,心中想的是昨日怀瑾贵妃捎来的书信,饶是说些宫中异动,朱嘉氏之流侵政的话。我看完,便烧了那信,那一句陛下专宠美人我也权当不见。近来湘思把酒藏的严实,好容易才叫我找到这一壶佳酿,月下独酌,茕茕孑立,孑然一身。半梦半醒间,我闻一缕笛声从江岸飘来。我起身,月光洒满我身,我望远,波光粼粼的江面浮着一蓑小叶,舟上立一人。我莞尔,继而躺下。明月淌河山,我亦淌河山,明月闻丝笛,我亦闻丝笛,明月一如我。一夜无风无雨,唯有山间江流,舟中乐人,月下醉痴。出宫第一年八月十六,修习半日,昏睡半日。出宫第一年八月十七,民间祈福的日子,寺中香火旺盛,我亦偷得一日闲。出宫第一年八月十八,我早起上山采花,愈往高处走,愈是天高云淡。我一拍脑袋,可惜可惜,竟未带上酒来。下山之时,斜阳渐落。我走向崖边,却见那大日长虹的缩影下独坐一人,不动不语。我一惊,我来好些时候,竟未发觉他。他一回头,我与他面面相觑,怎是你?他缓缓站起身,掸去尘土,朝我微微作揖,冒犯。这回我倒是真切看清他的模样,眉清目秀,眼下一枚朱砂痣。我问他在此作甚,他不语。我心中甚是稀奇,这僧,不修佛,不挑柴,不弄水,清闲的很。山头灵气足得很,望远便是国都。行人如蚁,屋舍如编,街道纵横,天地包裹万世,唯有一道紫门。他说,法号轻尘。出宫第一年九月中,不知是他闯进我苑,还是我候他多时。此番他来,我正在拆宫中传来的密令。我见他来,便放下密令,着湘思收起。不想他一来便是:国恒亡,民何安。我知前朝出了乱子,宫中府中皆在掩盖着什么阴谋,只是我不想,轻尘法师也对此也如此上心,甚至,过于上心了。他道:又见捕龙人。我问世间真得龙也?他满目悲怆言说:天子即是龙。我了然其深意,轻尘却又言:可猎手有目乎?无,无!轻尘坐在花前,闭目缓缓言:前朝藩郡割裂,中原四分五裂,南下五分,北上三分,东西各两分。天下为三局,幽州十二史,江下不夜天,塞北八十一将。先皇抚幽大帝逐一击破,统一中原。登帝十年,驾鹤西归,留下年时八岁的储君与一国狼兽周旋。幸而太祖皇后垂帘十载,保年幼储君平安。十年间风雨飘摇,江山在太祖皇后手中暂得周全。自太祖皇后驾崩,朝中狼兽群起而攻之,以长孙氏一族挟当朝太后交出储君。民间谣称此案为:满堂尽是捕龙人。长孙氏未料,国将周氏携天子而归,一举歼灭长孙氏一族。自此,分藩动乱就此罢休。我道:当今圣上是周氏带回的天子?他言:是。我道:也便是当年太祖皇后保的储君?他睁开眼,摇头:是天子,非储君。我又问:当年太祖皇后保的储君身在何地?轻尘走向窗前,院中金桂飘香,湘思踮着脚尖采桂花,预备着酿今秋的桂花酒。他说:从前我也同她一般喜金桂,后来许是知晓桂花年年都会开,也便不稀罕了。我手中握着的紫砂壶猛然坠落,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心中无数惊愕要涌出口来,最终,我只得问道:储君安在?他转身走出门去,良久,从风中传来一声,“在。”湘思跑进屋,问道:那是何人?我说:前朝储君。出宫第一年十月初五,湘思酿下三坛桂花酒,将酒埋在冷泉旁的树下。说来奇怪,冷泉中不知何时游来锦鲤二三,鱼儿在泉中游荡,小小一方清池,竟也有了生机,闲来无事,我总喜欢在泉旁赏鱼。出宫第一年十月初七,我夜里贪凉感染了风寒,只是些头风的小毛病,却叫湘思急的哭哭啼啼。午睡梦中,我梦游幼时随爹游玩桑洲的那年。爹是个好清闲的闲士,那时他还未做大官,整日便带着我,娘,和兄长阿姊游山玩水。那年我十二,爹在船上叮嘱阿姊和娘千万要看紧我,桑洲乃是鱼龙混杂之地,商宦成流,是当朝权贵的风流场所。虽说朝廷派了郡王安镇,也是压不住这些地头蛇的。不过这也叫桑洲成了名副其实的“烟花之地”。适逢元宵,我穿着红袄裙,欢欢喜喜的上灯会。早在姑苏听苏秦倌倌说起桑洲名绝--海云姬。苏秦倌倌貌若天仙仍称其“绝色”,于是,我便求着爹带我一睹海云姬的风采。四大天楼之最--九霄阁,立于海中央,人们想要进去,需得先乘舟过江,到达千叶潭,划船游过大片水木林,才能见立于水中的九霄阁。入阁又是另一番讲究的,手持风月令为上等客,多是王公贵族。花银子买下雅座的是次等客,多是商甲名士。平民百姓也能入座,不过多是远座,不若前者能一睹尊容。我与爹瞒着娘去海云盛宴,相互约定谁都不要与娘提起。等候海云姬时,爹三杯小酒下肚和邻座几位叔伯侃侃而谈。我听不明白,百般聊赖,忽然四下一阵低呼,众人云:那是桑洲新来的郡王爷,他怎会来?我闻言望向高台,只见六七名雁门侍护着一位公子,那公子身着赤色金纹大氅,金冠之下戴着半截面具,左不过是个十八九的清俊少年郎,这竟是传闻中的郡王爷。一声惊雷自海上而来,我向前望去,声势浩大一艘帆船自海中央缓缓驶来,四周跟随数只小舟,焰火由舟中升起,硕大的烟火蹿向月夜。犹如暴雨般的鼓声阵阵轰鸣,船帆迎着海风,偌大的扶桑花在暗夜里张扬,船帆上绣着一朵扶桑,那是海云姬的图腾。大船在海中央止住,霎时,鼓停,焰火平,人们的惊呼也抑于口中,万籁俱寂,等待海云姬出现。我屏住呼吸,盯着大船,连眨眼都是不敢的,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忽闻悠扬的笙歌自海中袭来,大船中央缓缓升起一只莲花木,木台上真似一朵巨大的白莲,忽而,莲叶动了一动,随之呈海浪似转动,起舞,舞姬数十名,却在小小的木台上行动自如。正当众人沉浸在舞姬的曼妙身姿中,又是一声惊雷,众人望,海上焰火重燃,一红衣女子当月下飞来,转而落入“白莲”中,时而抬腕,时而云手,似游龙笔墨绘丹青,又似惊鸿披月塑神女,玉袖生风,转一,甩一,合一,拧一,圆一,流水行云若飞鸿。一曲罢,海云姬红纱垂面,众人拍手惊呼:好一个天上仙!而好景初登场,看似盛大的宴会背后,却藏着一场密谋。当年我不过十一二,面对祸乱不能够镇定。被贼寇劫持的那一晚,是我这一生的噩梦。众人沉沦,无人注意到身后的匕首,隐藏在人群中的野兽亮开獠牙,杀戮者的狠毒与令人唾弃在于,不惧对弱小下毒手。那时,我离了爹出楼溜达,不料被恶人错抓。我被关押在一间古屋中,古屋中静得可怕,月光挤进残破的屋檐。我见墙边另有一人,镂空金银面具遮去大半张脸,是郡王爷。至于贼人为何要将我这等无名小卒关押,似乎是将我认作郡王爷的同宗姊妹了。我躲在墙角问他:你是王爷?他不言,他的额上沾了些灰尘,我拿起袖帕替他擦去尘土。他问我:你是什么名,家住何方。我说:我还未有名,爹娘唤我玉儿,姑苏白氏。他靠在墙边,残弱的月光照在他的眼上,玉儿,好名字。夜里,他携我逃出古楼,不记得跑了多久,不记得那帮贼人追了多久,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跑进树林,也不记得泛泛星夜是何时更替白昼。我年纪尚浅,不经世事,我问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靠在树干上,银丝面具下是一双清明的眼,他轻声说:念山。我佯装他的模样,故作沉思道:好名字。在林中转悠了大半日,未寻得出路,日头在林中过得快,日暮又西垂,孤林鸟飞绝,我与他并坐林间,昏昏欲睡。忽闻林中一阵动静,接踵而来脚步声,将我与他惊醒。无妄天日,忽见前方树丛中若隐若现一洞口,一眼望不到尽头。眼下追兵近在咫尺,命在旦夕,实在顾不得什么。空洞幽深,壁檐滴水声撞向地面,四下只有前行的步履声。一丝光也没有,一进山洞仿佛被黑暗包裹着。看不清前方,也不知身边都是些什么,不料,即便是这番田地,其人还是追了进来。愈发接近的脚步声,我只觉脑中崩成一根弦。半分声响也不敢发出。外头的人紧跟着,叫嚣着,洞中岔路横生,我只能紧紧抓住念山的手。洞中无日月,走了许久许久,我渐渐觉得仿佛这路走完,这辈子也到头了。终归走不下去了,到了洞中的岔路口,他靠在石壁旁。你往那处走,他指向其中一条路,那语气让我有些害怕,我说:一同出去。追兵仍步步紧逼,他似乎在笑,我看不真切,只觉他笑得疲惫,笑得再无一丝气力,道:我累了,你不是姑苏人吗?等我出去之后,我便去姑苏寻你如何?我真真要哭出声了,说话要算话的。他真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气若游丝,缓缓道:君子一言。他卸下一只布袋作信物。我说:你若不来寻我,便不算君子。他的话:好,我定来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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