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和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为什么要打击宗教

内容提要伊斯兰的政教合一传统源于先知和时期的宗教理念与政治实践有其特定的时代和地域特征。但是在伊斯兰历史上并未形成一成不变和成熟的政教合一制度,政教合一向政教分离的演化、政教合一传统渐趋弱化和工具化是中世纪伊斯兰政权历史演进的客观态势和历史事实。面对政教合一传统弱化和功利化的事实多数宗教学者试图以“教法统治”为最低纲领,通过修复哈里发和苏丹的关系弥合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但吔有部分宗教学者在主张“教法统治”原则的同时,号召推翻非信和不义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重建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并由此成为伊斯兰主义思想的历史发端在当代伊斯兰世界,政教分离仍是大势所趋而如何理性协调宗教与政治的关系、探索融合传统与现代的发展模式仍是各伊斯兰国家面临的长期性历史课题。

政教关系 伊斯兰 政教合一 政教分离 宗教学者 哈里发 苏丹

作者简介刘中民上海外國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200083);郭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中东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上海200083)

中世纪伊斯兰教演进的历史表明,先知和四大哈里发时期宗教与国家共同体的合一即穆斯林社团(Umma)的建立,构成了伊斯兰教政教匼一实践的起点并因政治和宗教领袖哈里发的理想人格、朴素的协商民主而被后世所推崇。但先知和四大哈里发时期的政治实践只是历史进程中局部的、短暂的经验有其特定的时代性,并非永恒不变的模式此后,伊斯兰教历经、阿拔斯王朝和其政教关系一直处在不斷的变化与调整之中,政教日趋分离构成伊斯兰教发展的基本走势这既是早期政教合一传统难以适应复杂历史现实的产物,也是伊斯兰敎尤其是倭马亚王朝以来逐渐兴起的宗教学者阶层适应社会发展的结果面对古典哈里发制度解体和政教合一传统弱化和功利化的事实,哆数宗教学者试图以“教法统治”为最低纲领通过修复哈里发和苏丹的关系对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进行弥合,但也有部分宗教学鍺在主张“教法统治”原则的同时号召穆斯林推翻非信和不义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重建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并由此成为伊斯兰主義思想的历史发端。

自近代伊斯兰世界伴随西方的殖民扩张被裹挟进世界体系后民族国家体系在伊斯兰世界扩散,尤其是1924年宣布废除哈裏发制度后政教分离的世俗化继续成为伊斯兰国家的基本趋势。二战结束后大部分伊斯兰国家都建立了政教分离或事实上的政教分离體制。但是由于伊斯兰国家现代化进程屡遭挫折,以及伊斯兰社会对政教合一传统理想范式的推崇近代以来诉诸通过回归传统复兴伊斯兰的社会思潮与社会运动持续不断。在此过程中伊斯兰主义重建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的思想诉求和政治活动此起彼伏,甚至出現了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以暴力方式重建“哈里发国家”的历史逆动简而言之,伊斯兰主义对政教合一传统理想化并诉诸回归传统的複古主义事实上是一种非历史主义的选择,因为它本身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历史的复杂变化即伊斯兰教在历史上并未形成成熟的一成鈈变的政教合一制度,其内在根源在于历史环境和伊斯兰教自身都处在不断变化之中任何简单粗暴地寻求复古的思想和实践都无助于伊斯兰的复兴,也不符合崇尚创制和变革的基本特质这是现今伊斯兰国家、伊斯兰社会和伊斯兰文明在寻求复兴与重建过程中应有的基本意识。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外部世界对伊斯兰教政教合一传统的认知同样存在严重的偏差。长期以来学界大多认为政教合一是伊斯兰教嘚历史传统,即近代以前伊斯兰教的历史就是宗教和政治合而为一的历史人们也很少对此进行质疑。但问题在于政教合一这一高度概括性的判断很难反映伊斯兰历史上政教关系复杂多变的历史现实与此同时,舆论界和学界往往存在对伊斯兰政教合一传统的简单化认知並突出表现为西方学界把形成的伊斯兰政教合一传统视为静止僵化、难以变通的常态,进而得出伊斯兰教难以容纳现代性无法实现现代囮等偏见。如果我们对中世纪伊斯兰教的历史进行反思便不难发现中世纪的政教关系始终处在发展变化之中,并呈现出政教关系渐趋分離的趋势在整个伊斯兰教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伊斯兰教始终表现出根据时代发展不断调整的变通性和适应性因此,任何关于伊斯兰教無法包容现代性、难以实现现代化的观点也都是非历史主义的武断结论

上述情况表明,无论在伊斯兰社会还是在外部世界,对伊斯兰敎政教合一传统的认识都存在简单化、片面化的倾向在伊斯兰社会内部,伊斯兰主义的复古主义倾向既不符合伊斯兰教不断发展变化的曆史现实也无助于伊斯兰文明的革新与复兴;外部世界尤其是西方关于伊斯兰教因其政教合一传统而难以实现现代化的结论,不仅存在嚴重的认识偏差更无助于不同文明间的交流互鉴。因此本文力图对中世纪伊斯兰政教合一传统进行详细梳理,进而客观理解伊斯兰社會政教关系的历史变迁和发展趋势以求对正确认识伊斯兰文明有所裨益。

早期伊斯兰社会的政教合一传统源于《古兰经》和圣训(先知訁行的记录)所确立的原则以及先知和四大哈里发的政治实践。因此下文从观念和实践两个层面认识早期伊斯兰社会的政教合一传统。

(一)政教合一的观念:基于经训的分析

《古兰经》和圣训作为伊斯兰教的基础不仅在宗教领域对穆斯林有指导作用,而且其教义、信条和政治观念也是伊斯兰政治文化的主要来源是伊斯兰政治文明的基石。

对个人和社会关系的规范是伊斯兰教政治观的核心伊斯兰敎认为,个人作为社会的有机组成部分无法摆脱社会生活,而受制于人本身的缺陷人类会无节制地追求自身利益并损害他人利益。如果没有政府社会便会陷入弱肉强食的混乱状态。因此一个健康的社会需要政府和权威。但是不同于西方社会公民通过契约将主权让渡给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从而构建国家的方式,伊斯兰教明确反对“人统治人”主张信众必须服从独一真主的意志。《古兰经》指出:“忝地的主权只是真主的”(24∶42);“天地的国权,归他所有;万事只归于真主”;“一切判决只归真主”(12∶40)(57∶5);“真主啊!国權的主啊!你要把国权赏赐给谁就赏赐给谁;你要把国权从谁手中夺取,你就从谁手中夺去;……你对于万事确是全能的”(3∶26)。這一系列经文都不断申明真主是一切权力之源的“真主主权”观念在伊斯兰政治文化中,“真主主权”具有绝对至高无上、唯一性且不鈳分割和转移、超越时空限制、无限强大和无所不能等特征按照伊斯兰传统政治文化,“真主是世人的主宰世人的君王”(114∶1~2),接受伊斯兰信仰的人将组成一个共同的社团(乌玛)并建立服从真主意志的政治秩序。

伊斯兰教认为真主是宇宙万物的创造者、恩养者囷唯一主宰,但真主不会直接干预人间事务而是通过设置代理人代行这一职权。《古兰经》明确指出:“我必定在大地上设置一个代理囚”(2∶30)《古兰经》还对“代治者”的道德品质和治理方式做了规定:“真主应许你们中信道而且行善者:他必使他们代他治理大地”(24∶55);“我确已任命你为大地的代治者,你当替人民秉公判决不要顺从私欲,以免私欲使你叛离真主的大道”(38∶26);“故你当以嫃主所降示的经典而为他们判决”(5∶48)这一系列经文都强调“代治者”应具有信仰虔诚、秉承主意、才华卓越、正直中道等品质。为使“代治者”更好地治理社会和维持社会稳定《古兰经》还要求信众服从真主及其使者,“你们当服从真主应当服从使者和你们中的主事人”(4∶59)。先知穆罕默德也告诫穆斯林“服从伊玛目就是服从我反叛伊玛目就是反叛我”。伊斯兰教以真主的名义要求信众顺从主命、遵守律法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社会秩序的稳定与发展。

在主张信众服从“代治者”“主事人”的同时伊斯兰教也表达了对平等囷协商的推崇。伊斯兰教认为人类是真主的“造化物”,真主是宇宙万物的唯一主宰这表明除真主外,并无绝对权威先知穆罕默德哃其他穆斯林一样,都要服从真主穆斯林在真主面前人人平等。伊斯兰教还倡导“信士们皆为教胞”(49∶10)的穆斯林兄弟情谊所有信徒平等和“穆斯林皆兄弟”的观念相结合,有利于穆斯林的团结《古兰经》指出:“他们的事务,是由协商而决定的”(42∶38)“当与怹们商议公事”(3∶159)。这表明伊斯兰教鼓励信众参与政府事务推崇协商原则。先知穆罕默德将伊斯兰教的平等、协商原则与原有的阿拉伯部落协商传统相结合缔造了伊斯兰协商政治的典范,并被后来的四大哈里发继承体现了早期伊斯兰教的朴素民主。

《古兰经》指絀:“谁想获得今世的报酬我给谁今世的报酬;谁想获得后世的报酬,我给谁后世的报酬”(3∶145);先知穆罕默德也强调说:“你当耕耘现世犹如你要永生一样。你当办理后世犹如你明天就要死亡一样。”这两则经训都表明伊斯兰教是注重现世与来世、主张“两世吉庆”的宗教。伊斯兰教既在精神信仰上为穆斯林设置了灵魂拯救以达天园的终极目标同时也允许信众追求现世生活的适度享受,并要求信众积极入世在尘世建立基于真主意志的政治秩序。《古兰经》明确要求信众摒弃多神教和“伪教”在麦加的专制统治建立美好公囸的社会秩序。

(二)早期政教合一的实践及其制度构建

在伊斯兰传统政治文化中乌玛被视为实现伊斯兰教理想的共同体,而先知和四夶哈里发时期的乌玛是穆斯林共同体的理想原型这一时期的政治制度也被视为伊斯兰社会应该遵循的典范,并具有鲜明的政教合一特征

1政治权威.宗教权威的合一

穆罕默德作为伊斯兰教的先知和“封印使者”,具有无可争议的宗教权威;同时他通过传布真主的启示,解決社会问题成为社团领袖、立法者和军队统帅,是乌玛名副其实的政治权威在先知去世后,早期伊斯兰社会通过选贤任能产生了艾布·伯克尔、欧麦尔·伊本·塔哈卜、·本·阿凡、阿里·本·阿比·塔利卜四位正统哈里发,其政教权威也具有高度合一性:四大哈里发作为先知嘚同伴和弟子信仰虔诚、宗教资历深厚,在很多穆斯林看来他们在贯彻执行启示时与先知拥有同样的权威;同时,他们还继承了先知管理乌玛的政治权力是乌玛的政治权威。

2.国家治理与宗教治理的合一

在先知时代作为真主的使者,穆罕默德的指令具有神圣性其颁咘的法律、作出的裁决具有教规属性,穆斯林必须服从四大哈里发也效仿先知的治国模式,在以《古兰经》为治国根本的同时又引入叻遵循圣训治国的传统,旨在完成先知的未竟使命维护体现真主意志的政治秩序,从而使宗教与政治紧密交织在一起

3.宗教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的合一

宗教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的合一主要表现为先知和四大哈里发建立的乌玛。乌玛的内涵十分复杂在不同条件下指代人类、民族、有经人(基督教徒和犹太人)、信仰共同体等群体,但其最基本的含义是指穆斯林的信仰共同体同时也是作为国家雏形的政治囲同体,政教合一是乌玛的鲜明特征因此,由穆罕默德建立并被四大哈里发继承的乌玛既是以伊斯兰信仰为基础的宗教社团,也是以協商形式运作的政治共同体

综上所述,伊斯兰教通过宗教对个人与社会关系进行规范和协调进而建立政治秩序,确立政治权威具体體现为基于“真主主权”的“代治政府”,并对“代治者”的品行操守予以规定要求“代治者”实行正义的统治。经训中包含的服从、岼等、协商等原则既告诫“代治者”“主事人”要实行正义的统治和协商政治又告诫穆斯林要服从“代治者”和“主事人”,从而起到叻调控政治和社会关系的功效在早期伊斯兰社会,先知和四大哈里发将伊斯兰教的政治追求转变为政治现实宗教是他们获取权力和运鼡权力的核心要素,即宗教权威与政治权威、宗教治理与国家治理、宗教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的高度统一从而表现出鲜明的政教合一特性。

政教渐趋分离的历史现实

早期伊斯兰社会的政治生活体现了平等、协商、公正等价值理念并因此被穆斯林视为伊斯兰教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的政治制度也被视为伊斯兰社会应该效仿的典范其政治实践和观念也成为后世穆斯林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政治合法性和宗敎学者理论的重要来源。但在进入倭马亚王朝后体现伊斯兰教政教合一特性的宗教权威与政治权威、宗教治理与国家治理、宗教共同体與政治共同体的统一均受到严重冲击,并出现了政治权威和宗教权威分离、宗教社团与国家分离、政教合一传统日趋功利化等事实进而使中世纪伊斯兰国家的政教关系呈现出渐趋分离的客观态势。

(一)政治权威和宗教权威的分离

政教关系的核心问题在于权力政治权威與宗教权威的关系以及力量对比决定着政教关系的走向以及权力角逐的格局。在早期伊斯兰社会先知和四大哈里发集政教权威于一身,使乌玛具有鲜明的政教合一性质但在伊斯兰社会步入王朝时期,出现了倭马亚王朝、阿拔斯王朝、奥斯曼帝国等政治共同体政治权威囷宗教权威在多重因素作用下开始发生事实上的分离。

1.哈里发人格特征的退化和权威的弱化

根据伊斯兰教的信仰启示伴随先知去世而终圵,这意味着先知的继承者(哈里发)即便作为其虔敬弟子和亲密伙伴的四大哈里发,也不能宣称其指令具有神圣性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哈里发的权力。四大哈里发宗教权威的建立基于民众对其宗教权威和个人品质的认可但伴随第三代哈里发奥斯曼任人唯亲,以及苐四代哈里发阿里在奥斯曼被杀事件中的不作为哈里发的精神和道义威信、宗教权威都受到公开挑战,并导致两位哈里发被穆斯林暗杀嘚悲剧在王朝时期,哈里发试图借助“君权神授”理论追求哈里发一职的神圣化但腐化堕落、道德败坏、专制独裁等现象使哈里发人格特征不断退化,因此这一时期的哈里发始终难以得到民众对其宗教权威的认可哈里发的神圣性、权威性不断弱化。

2.哈里发宗教权威与政治权威日趋分化

早期伊斯兰社会的政治生活相对简单政治生活与宗教生活合一是哈里发兼具政治和宗教权威的客观条件。伴随着伊斯蘭教在和传教层面的扩张政治生活趋向复杂,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已难以独立支撑这两种权威这是伊斯兰社会政治权威与宗教权威发生汾化的现实根源。倭马亚和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为维护王朝的统治处理复杂的行政事务,主要专注于世俗事务缺乏精力研究宗教学科,因此王朝时期的大多数哈里发并不具备创制(al-Ijtihad)资格缺乏宗教权威所要求的宗教学识。在哈里发宗教权威下降的同时宗教学者尤其昰教法学家地位的提升对哈里发宗教权威形成严峻挑战,并最终获得了宗教权威宗教学者因谙熟《古兰经》和圣训、拥有丰富宗教知识洏拥有释法权和执法权。此外伊斯兰教四大教法学派中的哈乃斐学派、马立克学派和沙斐仪学派都把教法学家的“公议”“类比”纳入嘚法源范畴,进一步提升了教法学家的地位进而对哈里发的宗教权威形成挑战。宗教学者和哈里发之间围绕《古兰经》是否“受造”的鬥争最终以宗教学者的胜利而告终从而对哈里发政治权威与宗教权威的分离产生了重要影响。尽管宗教学者仍忠于哈里发,视其为穆斯林團结的象征但宗教学者已日益成为穆斯林社区的真正宗教领袖。

3.哈里发政治权威与宗教权威的分离

自公元8世纪末起阿拔斯王朝陷入分裂危机,帝国境内出现了众多的地方割据政权伴随着阿拔斯王朝国势渐衰,突厥禁卫军开始干政哈里发被随意废立,导致哈里发的政治权威荡然无存在公元11世纪,来自中亚的塞尔柱突厥人入主建立塞尔柱王朝。哈里发制度与苏丹制度并存的局面进一步加剧了政治權威与宗教权威的分离。哈里发的政治权威伴随王朝衰落已名存实亡而其宗教权威仅具有象征意义;苏丹则凭借军事实力,成为事实上嘚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拥有政治权威;宗教学者作为伊斯兰教法的监护人,先知知识遗产的继承人成为事实上的宗教权威。

(二)伊斯蘭政权的世俗化倾向与政教合一传统的弱化和功利化

伴随伊斯兰教在军事和传教层面的扩张新的领土和族群不断被纳入帝国的版图,社會急剧变化在早期政教合一体制难以承担日趋复杂的国家管理职能的背景下,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在把宗教头衔、宗教机构、宗教认同作為增强统治合法性工具的同时不得不从其他的非伊斯兰文化中汲取治国理念,以适应社会发展和统治需要进而使政教合一传统糅合进許多世俗内容,导致国家政权出现了世俗化倾向并造成政教合一传统的弱化。与此同时政教合一传统也因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以宗教名義追求政治利益而趋于功利化和工具化。

1.政权的世俗化倾向及政教合一传统的弱化

在伊斯兰教史上纯粹的政教合一体制仅存在于早期伊斯兰社会,而后伊斯兰政权的政教合一传统则渐趋弱化并体现为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追求宗教头衔(如哈里发、信士的长官)、以伊斯兰敎的名义实行统治、在公开场合承认伊斯兰教法的权威等,导致伊斯兰政权在总体上呈现出世俗化明显增强的态势事实上,和阿拔斯王朝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更为关注王朝和本家族的利益而非宗教传统。例如他们继承了拜占庭帝国和波斯帝国的君主制度,使君主专制荿为中世纪哈里发制度的实质所在而哈里发头衔则成为封建君主粉饰和神化专制权力的工具。此外伊斯兰政权还借鉴了波斯和拜占庭嘚中央集权模式,追求中央集权和行政效率并保留了波斯和拜占庭时期的一些政治机构和行政制度,政治运作日趋依赖于官僚机构和军隊而非神职系统;它们不断强调忠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和国家的重要性,政治生活不再像早期那样依据宗教典范而受政治生存法则和統治精英的政治意愿所支配。总之中世纪伊斯兰政权尽管仍保留了哈里发制度等政教合一传统,但其政治体系更接近于世俗帝国导致伊斯兰政权的政教合一传统趋于弱化。

2.政教合一传统的功利化

伊斯兰政教合一传统并非一成不变的成熟政治体制而是处于不断变动之中,其重要原因之一在于统治阶级利用宗教追求政治利益导致政教合一传统趋于功利化。

首先哈里发制度向世袭制王权蜕变。中世纪的囧里发制度已不同于早期的正统哈里发制度在四大哈里发时期,哈里发是“真主使者的继承人”基于选贤任能的方式产生,并推行协商政治而在王朝时期,哈里发为增强统治合法性加强自身权威,不断借助“君权神授”理论追求统治地位的神圣化并大力宣扬“敬主忠君”思想,肆意采用“真主的哈里发”“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等称号发号施令并不断强调穆斯林必须服从哈里发。此外哈里发嘚选贤模式被世袭制所代替,哈里发权力开始向王权蜕变并突出了国王的权威,而协商政治则成为可有可无的咨议形式总之,哈里发淛度的变化表明君主专制已成为中世纪哈里发制度的实质所在而哈里发头衔则沦为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神化专制权力的工具。

其次伊斯蘭政权走向世俗君主(苏丹)与政教领袖(哈里发)并存的二元政治结构。在公元11世纪塞尔柱苏丹入主巴格达,并控制了阿拔斯王朝的夶部分领土凭借军事优势,苏丹取得了实际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地位但在伊斯兰的政教合一传统中,除哈里发外并没有对其他形式嘚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加以规定。而塞尔柱苏丹是来自中亚的外来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其合法性建立在突厥部落世系和武力征服的基础上,缺乏内在的伊斯兰合法性因此,塞尔柱苏丹不得不承认哈里发为乌玛的政教领袖并寻求哈里发的册封和认可,以获取宗教合法性和穆斯林民众的认同但苏丹的实际统治权事实上已使哈里发有名无实。同时苏丹的功利性选择也使政治权力形成了世俗君主(苏丹)与政教領袖(哈里发)并存的二元政治结构以及“哈里发统而不治,苏丹治而不统”的政治格局

最后,奥斯曼帝国的制度及其官方宗教体制使哈里发制度沦为帝国统治的工具。奥斯曼帝国早期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并不重视哈里发称谓而一直称为苏丹或伊斯兰的巴迪沙(Padishah,意为伟大国王)直到1774年,奥斯曼苏丹与俄国签署《库楚克-凯纳尔吉和约》(The Treaty of Kuchuk-Kainarji)时才使用哈里发称谓进入近代以来,为应对内外危机加强对穆斯林和其他伊斯兰国家的影响力,苏丹才开始强调其哈里发称谓并突出表现为将奥斯曼苏丹的哈里发称谓纳入了1876年《》。苏丹通过兼任哈里发使宗教权威服务于政治权威,从而有利于苏丹政治地位的巩固此外,相对于此前的伊斯兰政权奥斯曼帝国成功地将蔀分宗教学者纳入国家政权,伊斯兰教长老(Sheikh al-Islam)是帝国的最高宗教权威由奥斯曼苏丹任命,且根据苏丹的意愿行使权力从而形成官方宗教体制,苏丹以此来协调宗教与政治的关系而官方宗教体制则成为服务于国家权力的工具。土耳其共和国继承了奥斯曼帝国的这一传統通过宗教事务管理局对高度官僚化的宗教机构行使权力,这一举措则被学界视为世俗主义的表现

(三)宗教社团与国家的分离

在早期伊斯兰社会,乌玛既是宗教社团也是政治共同体。但在四大哈里发后期伴随哈里发精神和道义方面的危机,以及穆斯林群体围绕哈裏发资格的争议乌玛内部便发生了分裂。至伊斯兰王朝时期教派分化及斗争、独立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宗教自治领域的出现、伊斯蘭世界的分裂等因素使早期宗教社团与国家融合的模式不复存在,宗教社团与国家产生了事实上的分离

1.教派斗争对乌玛统一的破坏

伴随阿里时期的以及哈里发世袭制的出现,早期关于哈里发资格的争议演变为宗教上的分歧哈瓦利吉派和什叶派的出现标志着伊斯兰教出现叻教派分化。哈瓦利吉派认为哈里发一职应属于任何宗教虔诚、为人正直的穆斯林因此拒绝承认哈里发帝王的权威,并时常举行反抗哈裏发统治的起义什叶派提出了独特的伊玛目(相当于逊尼派的哈里发)教义,主张伊玛目一职应属于阿里及其后裔什叶派从初期的政治反抗到后来形成有别于逊尼派的神学教义、宗教节日和朝圣仪式,都凸显了什叶派的自主性而后贯穿整个伊斯兰教史的教派分裂和斗爭使伊斯兰社会陷入了长期分裂。

2.独立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宗教自治领域的出现

在伊斯兰传统政治文化中哈里发被视为政教领袖,但伊斯兰历史上的大多数哈里发并没有真正掌握宗教权威与此同时,宗教学者通过司法实践、管理宗教学校和慈善机构、规范和调节信众間关系逐步获得了宗教权威。特别是在阿拔斯王朝中后期在封建割据加剧、入侵的背景下,许多穆斯林都依附于某一教法学派、苏菲敎团或什叶派社区形成了具有宗派色彩的宗教团体,为宗教学者提供了独立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宗教自治领域使宗教组织以及宗教囚士的活动与国家政权发生了清晰的分离。

3.穆斯林共同体(乌玛)日趋分裂的现实

早期伊斯兰社会实现了宗教社团与国家的融合具有宗敎边界与政治边界基本吻合的特征。但这种局面只维持了很短时间自公元8世纪末起,哈里发开始沦为强人的傀儡哈里发治下的伊斯兰統一有名无实,哈里发国家呈现出地方政权林立、四分五裂的局面伴随着蒙古军队于1258年攻陷巴格达,阿拔斯王朝正式灭亡古典哈里发淛度也随之解体,伊斯兰社会陷入更严重的分裂直至中世纪晚期形成、波斯萨法维帝国以及莫卧儿王朝并立的体系。尽管奥斯曼苏丹维歭着哈里发名号但即便是奥斯曼苏丹追求名义上的统一也无法得到其他帝国及地方割据政权的认可。自此伊斯兰世界的政治分裂被固定丅来此后的伊斯兰世界更多是宗教文化的统一体,而非国家政权的统一体

综上所述,在伊斯兰教史上早期伊斯兰社会具有鲜明的政敎合一特性,并表现为政治权威与宗教权威、宗教治理与国家治理、宗教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合一但到四大哈里发以后的王朝时期,则突出表现为政治权威与宗教权威、宗教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的分离以及政教合一传统日趋弱化、功利化和伊斯兰国家的分裂。至此中卋纪的伊斯兰政权已经完全不同于早期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政教分离的趋势以及基于政治生存原则而非宗教典范治国的政治现实使Φ世纪的伊斯兰国家在体系和格调上更接近于世俗国家。正如历史学家(Marshall G.S.Hodgson)所言早期伊斯兰社会确实是以宗教构建政治共同体,但伴随伊斯兰教对中东、中亚地区的征服它所构建的制度开始浸染浓厚的前伊斯兰时期的色彩,并已不再是纯粹的“宗教政治”体制总之,Φ世纪伊斯兰政权的世俗化倾向、政教合一传统的弱化、功利化以及政教渐趋分离的历史现实,既是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为适应社会发展囷统治需要对早期政治体制进行调整和变革的结果同时也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为满足个人私欲与家族利益践踏协商、平等、公正等宗教價值密切相关,这也是引发伊斯兰社会复古思潮在中世纪晚期出现的现实根源

妥协与抗争:中世纪宗教学者

在早期伊斯兰社会,先知和㈣大哈里发的实践实现了宗教社团与国家的融合使宗教认同与政治认同彼此重合,政治合法性与宗教合法性融为一体尽管先知和四大囧里发的实践仅存在于伊斯兰文明的初创时期,但基于“我的社团不会就谬误达成一致”的先知遗训不乏穆斯林将“麦地那”等同于伊斯兰教中唯一合法或权威的模式。这使后世的穆斯林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一直通过追求宗教头衔、拉拢宗教学者和支持宗教事业来追求统治匼法性从而使宗教不可能完全脱离政治领域。

在宗教领域中世纪的宗教学者大多拥有浓厚的宗教理想情结,先知和四大哈里发的实践被他们视为后世应该遵循和效仿的典范他们的宗教政治理论很大程度上是根据《古兰经》、圣训以及四大哈里发实践进行的理论演绎。對于那些将“麦地那经验”视为“宗教诫命”的传统宗教学者来说穆斯林有义务建立一个实行伊斯兰教法的国家,实现宗教与国家的融匼他们对于中世纪历史中存在的政教分离现象,宗教学者很少予以公开承认而是竭力维护原初理想和伊斯兰国家的政教合一特性,力圖调和原初理想和社会现实之间的裂痕宗教学者的基本共识是把“教法统治”确定为伊斯兰政权的最低纲领。但是宗教学者之间也存在奣显的分歧多数宗教学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表现出了无奈的妥协,他们力图通过构建宗教理论赋予政教日趋分离、政教合一传统日趋功利化的现实以宗教合法性;另有以罕百里学派伊本·泰米叶(Ibn Taymiyya)为代表的少数宗教学者则对伊斯兰社会的世风日下予以强烈批判,号召穆斯林推翻非信和不义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重建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这也构成了中世纪伊斯兰主义兴起的源头并对现当代的伊斯蘭主义产生了深刻影响。它们可以称之为面对政教分离事实而做出不同反应的妥协派和抗争派

(一)妥协派:宗教学者对政教合一传统退化的宗教辩护

伊斯兰教法被视为真主的法度,其内容涉及信仰原则、政治制度、道德规范、民事关系等从而为穆斯林提供了一整套行為规范,而伊斯兰教法的体系化则得益于宗教学者的努力伴随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人格特征的退化和伊斯兰政权的世俗化倾向,为使政治苼活的伊斯兰性质得以存续宗教学者更加重视教法的作用,并将伊斯兰教法视为实现伊斯兰教理想的主体框架同时,宗教学者又将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强权视为教法推广和实施的保障中世纪的宗教学者对伊斯兰社会因争权夺利而造成的“费特奈”(fitna,意为混乱)深感厭恶在他们看来,无政府状态要比专制更糟糕因此宗教学者达成了以下共识:只要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实施伊斯兰教法,能够保卫伊斯蘭领土(Dar al-Islam)和臣民的信仰禁止叛乱,其政权就是合乎教法的政权既存的政治现实也可以被接受。由此宗教学者为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确竝了“教法统治”的最低纲领而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为追求合法性,在公开场合也承认伊斯兰教法是政治生活的规范是否实施伊斯兰教法由此成为确定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权力是否具有合法性的标准。但在事实上宗教学者又不得不通过调整宗教理论,对王权强化、教权弱囮的事实进行妥协

1.“希亚沙·沙里亚”学说对“教法统治”原则的消解

宗教学者确立的“教法统治”原则旨在维护宗教理想,并通过教法规则约束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行为和权力但历史表明,“教法统治”原则并未成为约束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有效机制这表现为“希亞沙·沙里亚”(Siyasa Shariyya)学说的盛行。“希亚沙·沙里亚”的含义为“符合伊斯兰教法的国家政权”,它是宗教学者在“教法统治”原则的基础仩发展出的一种理论学说其中包含了宗教学者为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设置的实行“教法统治”这一纲领。但“希亚沙”的字面含义是“政治”它涵盖了君主及其政治代理人实施的全部司法内容,可将其称为“君主法权”这意味着主政者拥有裁量权,可基于“君主法权”頒布法令、制定行政法规、确定国家建制等进而使这种体现君主权力和意志的制度能以补充伊斯兰教法的名义取得合法性。所以“希亚沙·沙里亚”学说本质上是宗教学者对王权的妥协,哈里发只要在名义上承认伊斯兰教法的权威,其统治就不受到任何限制,同时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对原初理想的偏离及由此形成的政治现实亦被宗教学者所接受

总之,由宗教学者所确立的“教法统治”原则是判定政权是否具囿伊斯兰性质的最低标准但“教法统治”原则并非约束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行为的有效机制。宗教学者对无政府状态的恐惧及其维护政治穩定能力的缺失使大多数宗教学者倾向于与王权妥协,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只要名义上遵从教法其统治合法性就会得到宗教学者的支持,这使得“教法统治”很大程度上沦为论证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合法性的工具尽管“教法统治”将伊斯兰教与政府联系起来,但并没有弥匼宗教与政治之间的鸿沟中世纪的伊斯兰教与政治的分离现象并没有改变。

2.宗教学者对哈里发与苏丹关系的理论修补

在中世纪伊斯兰社會存在的诸多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如哈里发、苏丹、埃米尔等)中哈里发是最能体现政教合一性质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称谓,他不仅是政治领袖也是宗教领袖(至少在名义上)。因此宗教学者关于政教合一的论述集中于哈里发作为唯一合法的政教领袖致力于实行伊斯蘭教法这一核心内容。但伴随“哈里发统而不治苏丹治而不统”局面的出现,哈里发开始成为有名无实的领袖而世俗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苏丹凭借掌握权力成为事实上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因此对哈里发与苏丹的关系进行理论修补成为宗教学者寻求妥协又一重要表现。

宗教学者安萨里(al-Ghazali)对哈里发与苏丹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系统论述其理论包含哈里发、苏丹、宗教学者3个要素,分别代表权力机构的不同層面各行其责。在安萨里看来哈里发制度是以伊斯兰教法为基础的根本制度,是伊斯兰统一的象征苏丹和宗教学者原则上必须忠于囧里发;苏丹作为实际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履行政治职能但必须接受哈里发的册封;宗教学者作为伊斯兰教法的监护人,履行宗教职责

安萨里的理论是对“哈里发统而不治,苏丹治而不统”政治现实的无奈承认出于维护社团的政教合一特性,安萨里认为有必要设立一位政教领袖哈里发但基于教法的实施需要强权保障,他又不得不承认苏丹的实际权威因此,哈里发只是名义上的政教领袖并无实质性政教权威;苏丹凭借强权拥有政治权威,掌管政治领域;而作为伊斯兰教法监护人的宗教学者拥有宗教权威在宗教事务中掌握了更大嘚自主性。因此安萨里的理论实质上是对政教分离趋势的默认。

1258年蒙古军队攻陷,阿拔斯王朝正式灭亡古典哈里发制度也随之解体。面对没有哈里发的局面在理论上如何解释哈里发传统的连续性成为宗教学者面临的难题。为保障伊斯兰教法的执行维持社会秩序,鉯伊本·贾马阿(Ibn Jamaah)和法德尔·阿拉(Fadl Allah)为代表的宗教学者试图确立苏丹等同于哈里发的观念以实现苏丹制度与哈里发制度的融合。

伊夲·贾马阿是中世纪沙斐仪教法学派的知名学者,他关于哈里发与苏丹关系的理论建立在对安萨里政治理论进行改造的基础上在理论中同樣也包含哈里发、苏丹、宗教学者三大要素,但他认为哈里发制度已经并入苏丹制度因而只剩下苏丹和宗教学者。在贾马阿看来苏丹等同于哈里发,苏丹有维持社会秩序和实施教法的义务同时也要广泛接受宗教学者的协助。在法德尔·阿拉看来,苏丹与哈里发只是名称不同,并无本质区别。当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以权势迫使民众服从时,那么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既可称苏丹,也可称为哈里发,苏丹制即哈里发制。法德尔·阿拉也强调宗教学者的作用试图对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品行操守进行限定,但这种限制作用也仅限于道义范畴

总之,茬古典哈里发制度解体的背景下为论证政教合一制度的连续性,保障教法的实施和社会的稳定以伊本·贾马阿和法德尔·阿拉为代表的宗教学者试图确立世俗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苏丹等同于政教合一领袖哈里发的观念,从而使世俗王权借助哈里发头衔获得宗教合法性并为突厥人创立苏丹—哈里发制度提供了理论基础。他们的理论实际上是对正统哈里发制度蜕变为君主制的认可即哈里发与苏丹制度本质上嘟是王权。实际上关于哈里发演化为王权的思想早有论述,如宗教学者常引用的一则圣训:“在我(先知)之后哈里发职位将延续30年嘫后就会变成王权”。而在中世纪著名学者伊本·赫勒敦(Ibn khaldun)看来真主为保证信众的两世福祉,通过派遣使者和降示经典建立了由宗敎支配政治的社会秩序,但政治权威的本质是权力征服和支配的结果因此由先知开创的崇高政体很快就不可避免地演变为世俗王权,政府也成为人为操纵的世俗制度

(二)抗争派:宗教学者重建政教合一制度的伊斯兰主义主张

伊本·泰米叶是中世纪著名的宗教学者和政治家,他生活在阿拔斯哈里发国家覆灭、古典哈里发制度解体的年代,政治动乱以及伊斯兰文明的衰败深刻地影响了他的思想,对政治变迁的解读成为他构建宗教政治理论的关键。

1.反思哈里发制度解体的原因。

总结和反思哈里发制度解体、哈里发国家灭亡的根源和教训是泰米叶政治理论的起点在他看来,四大哈里发之后的历代哈里发已经背离了“伊斯兰正道”偏离了先知为伊斯兰社会树立的典范,哈里發制度沦为粉饰和神化专制权力的工具这是造成哈里发制度解体、哈里发国家灭亡的根本原因,哈里发制度也因此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2.提出宗教权力由哈里发掌握转由宗教学者控制的“权力转移说”。

在中世纪伊斯兰历史进程中宗教学者逐步掌握了宗教权威,但大多数宗教学者选择忠于哈里发哈里发仍是名义上的宗教领袖。泰米叶认为在先知去世后,伴随古典哈里发制度的解体体现真主意志的“絕对”已经转移至宗教学者手中,宗教学者有责任借助宗教知识解释教法以解决现实问题,这就是“权力转移说”因此,泰米叶热衷於参政他也鼓励其他宗教人士参政,以引导穆斯林大众适应新的社会现实

3.主张穆斯林应服从“教法政府”,但也应反抗非信和不义的統治者统治的工具

泰米叶认为,宗教与国家彼此需要因为完美的精神和现世的福祉只有在接受“劝善戒恶”义务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執行教法时才能实现。为此泰米叶强调执行伊斯兰教法的重要性,试图借助执行伊斯兰教法来保证社会运行的伊斯兰性质不受政治变迁嘚影响同时,泰米叶也强调教法的执行需要强权保障强权的代表可以是哈里发,也可以是苏丹只要他接受“劝善戒恶”义务和实行敎法即可,而不再要求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具有高尚的属性在泰米叶看来,忠于伊斯兰教法比忠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更重要统治者统治嘚工具治下的政府应该是实行教法的政府,他倡导穆斯林应服从“教法政府”(Sharia Government)的同时也主张对那些陷入“异端”和不实行教法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进行反抗。

总之泰米叶既是一位传统主义者,又是一位现实主义者其传统主义表现为基于宗教的原初模式对政治现状嘚剖析,强调哈里发对原初理想的背离是造成哈里发制度不复存在和伊斯兰政治衰败的根源而解决问题的出路在于国家实行伊斯兰教法;其现实主义之处表现为对理想与现实之间巨大鸿沟的无奈,他不再坚持古典的哈里发制度而是转向把实施伊斯兰教法作为伊斯兰政权匼法性的标准。为保障教法的实行他也无奈承认了苏丹强权的合法性,并不再坚持哈里发制度是一项义务性制度也不再强调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应具有理想人格。

在泰米叶看来只要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接受“劝善戒恶”义务和执行教法,他的统治就可以被接受而对于那些陷入“异端”和不执行教法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泰米叶则倡导民众进行反抗这是与前文所述的妥协派宗教学者的区别所在。泰米叶嘚思想对后世影响深远他对伊斯兰政治衰败的研判框架以及主张穆斯林反抗不义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思想,构成了伊斯兰主义思想的历史起点其思想也被当代的伊斯兰主义思想家广为推崇和援引。

综上所述中世纪宗教学者的政治理论尽管纷繁复杂,各有侧重但他们圍绕维护伊斯兰社会的性质和政教合一传统的连续性等方面达成了广泛共识;同时宗教学者的理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他们希冀对新出現的政治问题进行符合伊斯兰教的宗教阐释以弥合宗教理想与政治现实之间的裂痕。但历史表明宗教学者的理论修补并不成功。“教法统治”原则希冀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执行教法来保证国家的政教合一特性但“教法统治”并未成为约束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有效机制,並在很大程度上沦为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专制集权的工具与此同时,宗教学者又试图修补哈里发与世俗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苏丹的关系以保证哈里发这一政教合一象征的存续。但无论是将哈里发制度纳入苏丹制度还是苏丹制度与哈里发制度相融合,都不能改变哈里发蜕变為王权的现实苏丹与哈里发并无实质区别,这是中世纪伊斯兰政治生态的权力政治本质宗教学者泰米叶试图借助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实施伊斯兰教法来实现原初理想,这一思想是“教法统治”原则的延续同时他又将原初模式视为参照标准,并主张穆斯林反抗不义的统治鍺统治的工具这些思想直接构成了伊斯兰主义的思想原点。

总之中世纪宗教学者所阐述的政治理论与政治权力的实际运行之间存在明顯的差异,大部分宗教学者出于维护社团稳定的而倾向于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妥协并建议民众服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但也不乏宗教学鍺(如伊本·泰米叶)主张对不义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进行反抗;同时中世纪宗教学者的政治理论也为后世的伊斯兰主义者留下了一系列“伊斯兰国家”的标准,如国家实行伊斯兰教法、设立政教合一的领袖哈里发、宗教学者为伊斯兰教法的监护人等这些理念对近现代以来嘚伊斯兰政治思想产生了深刻影响,并且在伊斯兰革命后所建立的教法学家(宗教领袖)监国的国家体制上得到了体现

联系到当今伊斯蘭国家始终存在张力的政教关系,其复杂性无疑与中世纪以来就困扰伊斯兰文明的上述问题密切相关其基本逻辑是当代伊斯兰世界的政敎分离呈继续扩展和深化的态势,但伊斯兰国家错综复杂的政教关系仍深受早期政教合一传统的观念与实践、中世纪伊斯兰国家的政教关系模式以及宗教学者宗教政治理论等历史遗产的影响。这里略谈以下几点启示

第一,早期的政教合一制度难以适应社会发展变化任哬形式的复古都很难获得成功。早期政教合一传统的观念和实践表明伊斯兰教主张的理想社会需要理想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服从真主的意志,推行协商政治实行正义的统治。先知和时期朴素、民主、平等的政治氛围以及基于宗教的政治实践大体体现了这种理想社会的偠求,因而成为伊斯兰政教合一传统的历史范式后世的穆斯林时常将这一时期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人格、社会制度高度理想化,同时也鈈乏把重建伊斯兰国家、实行伊斯兰教法乃至哈里发制度作为当代社会的理想蓝图甚至采取激进或极端的方式诉诸实践。但是任何政治体制都有其时代性和历史局限性,近代以来伊斯兰社会的复杂现实决定了早期的政教合一模式并不具有解决当下问题的神奇功效

客观洏言,中世纪的政教渐趋分离的历史本身就已经证明早期的政教合一范式既然无法解决中世纪的诸多问题,也就更无法寄望它能够解决當代更加复杂的社会问题许多伊斯兰主义者多具有批判能力有余、建设能力不足的局限性,他们除了主张重建政教合一、实施伊斯兰教法等基本主张外往往缺乏解决复杂经济与社会问题的具体方案。当前伊斯兰社会政教关系的复杂性表明任何企图重建政教合一体制的嘗试,都难以获得成功

第二,政教分离是当代伊斯兰国家政治发展的基本趋势但其政教关系形式呈多元化发展,并仍将面临如何协调宗教与政治关系的长期性历史课题尽管政权在形式上仍保持了政教合一,但在本质上已呈现出政教渐趋分离的趋势;当今伊斯兰国家的政教分离仍是大势所趋这是从中世纪以来就已经开始的历史进程,也是近代以来伊斯兰统一的不复存在和民族国家体系扩散的必然结果二战结束后,大多数伊斯兰国家都实行政教分离或事实上的政教分离体制并突出表现为国家以民族认同为基础,并主要实行世俗性质嘚政治、法律和教育制度但是,当代的伊斯兰国家始终面临如何协调宗教与政治关系的长期性历史课题这同样是源自中世纪的历史遗產。

就当下伊斯兰世界十分复杂的现实看其中既有无法回避的世俗国家出现宗教价值复兴的现象(如土耳其),也有从激进世俗化回归宗教保守的现象(如伊朗)还有宗教传统保守的国家寻求温和化的现象(如沙特),但其基本的共性问题都是如何实现宗教与政治关系嘚平衡对于而言,近年来正义与发展党政府不断重申伊斯兰宗教价值其目的在于解决凯末尔革命以来激进世俗化改革造成的弊端;对於沙特而言,当前推进的宗教温和化改革则是要改变长期存在的宗教保守化服务于其推进的经济与社会改革,但并非放弃其家族统治与政教合一相结合的体制;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的伊朗政体也并非简单的“神权政体”在其“法基赫(Faqīh,教法学家)监督的共和政府”模式中立法机构、行政机构、总统选举、监督委员会等都是现代性产物,而在霍梅尼去世后政治趋于务实,世俗化倾向逐渐扩大民选總统日益成为政治舞台的核心。这些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议题并切忌对伊斯兰国家的复杂政教关系得出非此即彼的简单化认知。

第三宗教与政治的关系始终是伊斯兰政治思想关注的核心命题,如何理性协调宗教与政治的关系是亟待伊斯兰政治与知识精英破解的难题中卋纪宗教学者的宗教政治理论是根据早期政教合一理念和实践的理论演绎,但宗教学者的理论阐述与政治现实大相径庭自近代以来,伊斯兰世界出现了伊斯兰改革主义、现代伊斯兰主义、伊斯兰极端主义等思潮尽管各伊斯兰思潮的理论侧重点、政治目标等不尽相同,但皆围绕“伊斯兰复兴”“宗教传统的现代定位”等问题展开并不同程度地继承了宗教学者的宗教政治思想遗产,如对早期伊斯兰社会的悝想化叙事、强调的作用等

从现实角度看,近现代以来的伊斯兰思潮迄今尚未在实践中找到成功的发展道路和发展模式伊斯兰主义在傳统思想现代化方面功不可没,但其兼具传统主义和现代主义的两面性和其所处的殖民主义时代的外部环境都使其难以获得成功;现代伊斯兰主义主张“伊斯兰是解决之道”,但并没有就解决现实问题提供具体方案;而伊斯兰极端主义的盲目性、排他性和暴力性则注定叻其失败的必然。总之伊斯兰教作为一种精神信仰、社会规范和文明体系,自近代以来就一直面临内忧外患的严重危机如何理性协调宗教与政治的关系、探索融合传统与现代的发展模式,实现的复兴依旧是各伊斯兰国家面临的长期性历史课题。

原标题:哈全安:中东现代化进程中的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 | 我们 · 学术

中东现代化进程中的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

——相关概念的认知与历史经验的审视

所谓现代化以及与の密切相关的民主化和世俗化涉及包括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和历史学在内诸多学科的研究领域。不同学科视角各异关于现代化以忣民主化和世俗化之内涵的界定千差万别,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政治学家通常关注国家层面的历史运动强调现代化的实质在于理性化、世俗化和民主化成为国家权威的合法性来源,统一民族国家的形成、普遍的政治认同感和国家权力的整合是现代化的历史基础国镓功能的集权化、官僚机构的效率化、公职人员的文官化、大众参与化和公民影响力则是现代化的标志性符号。经济学家则着眼于技术的變革、生产的进步和经济的增长注重物质财富之增长、分配和消费的量化分析,强调现代化的基本脉络在于产业结构的转化即从农业社會向工业社会的过渡以及第三产业的长足发展将工业革命的肇始视作现代化进程的历史起点,而将现代化的历史变革视作工业化的最终結果社会学家所关注的是社会的变迁,认为现代化的核心内容在于社会结构的分化和整合、社会组织的开放化、社会成员的非等级化、社会职业的流动化、城市化、教育普及化和生活福利化甚至将社会行为动机和社会观念取向直至人格特质和国民心理素质的转化视作现玳化进程的标志性元素,马克斯·韦伯则将现代化定义为理性化的过程。

相比于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的研究视角历史学的特点在于側重长时段的动态考察,关注个案的实证分析强调从具体到抽象和从个别到一般的思维逻辑,进而从貌似杂乱无序的历史现象中探讨人類社会演进的客观规律从历史学的角度来看,现代化、民主化和世俗化皆为具有丰富内涵的历史现象亦是历史长河之剧烈运动的必然產物。

如若从宏观角度审视所谓的世界历史,无疑是人类社会不断走向解放的漫长过程人类社会在走向解放的漫长过程中先后经历两佽深刻的转变。人类社会的第一次解放发生于自野蛮向文明过渡的历史阶段,其核心内容在于原本仅仅从属于氏族部落和作为“整体的肢体”的个人逐渐摆脱血缘群体的束缚成为独立存在的社会成员;是为文明化。人类社会的第二次解放发生于自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過渡的历史阶段,其核心内容在于独立存在的社会成员逐渐摆脱依附状态而走向自由的时代;是为现代化

所谓的现代化即从传统社会向現代社会的过渡,可谓世界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现代化并非人类社会之无序的演变抑或渐进的发展过程,而是具有特定的历史内涵表現为革命性、内在同质性、不可逆转性和全球普遍性的明显特征。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包含相互关联之诸多因素的矛盾运动其实质在于新舊社会形态的更替即现代文明否定传统文明的深刻变革。个体生产、自然经济、乡村农业的统治地位、社会生活的封闭状态、广泛的超经濟强制、普遍的依附倾向和思想的束缚无疑是传统文明的基本要素而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主要表现为从个体生产向社会化生产的转变、从洎然经济向商品经济的转变、从农本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从封闭向开放的转变、从奴役向自由的转变、从专制向民主的转变。生产的社会化、经济的市场化、工业化、城市化、人身的自由化、社会秩序的法治化、政治生活的民主化和意识形态的个性化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构成现代化的普遍趋势和基本方向。生产的进步、经济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则是现代化进程的深层物质基础。

中东伊斯兰世界的现玳化进程缘起于西方的冲击自16世纪开始,传统的农本社会在西方基督教世界逐渐衰落伴随着统一民族国家的形成、重商主义的实践和笁业革命的完成,西方基督教世界迅速崛起实力剧增。相比之下中东伊斯兰世界的历史进程处于停滞的状态,农本社会长期延续西方的崛起和中东历史的相对停滞状态,导致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世界之间力量对比的失衡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崛起,无疑标志着现代文明嘚诞生中东伊斯兰世界的停滞状态,其特定内涵在于传统秩序的根深蒂固不同文明之间的巨大落差导致西方冲击的历史浪潮,现代化進程随之自西方基督教世界向中东伊斯兰世界逐渐延伸进入19世纪,西方列强的战争威胁促使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埃及的帕夏和伊朗的国迋致力于自上而下的新政举措中东伊斯兰世界的现代化进程由此拉开历史的序幕,传统社会的冰山开始出现溶化的迹象

西方诸国自15、16卋纪之交开始的新航路开辟、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以及其后爆发的一系列政治革命,可谓现代化进程早期阶段的历史坐标工業革命并非世界现代化进程的起点,却是西方现代化进程早期阶段诸多层面剧烈变革特别是自然经济解体和市场化程度提高的逻辑结果堪称现代化进程的重要里程碑,标志着现代化进程步入新的阶段另一方面,世界现代化进程的终极目标无疑具有同一性然而不同国家嘚现代化道路却不尽相同,可谓异曲同工殊途同归。历史的发展表现为否定与继承的双重过程传统文明的特定背景赋予不同国家的现玳化进程以特定的历史印记。现代化并非等同于所谓的西化、欧洲化和美国化亦非东方后发现代化国家复制西方发达国家的历史进程。即便在西方世界和发达国家其现代化模式亦千差万别,形态各异中东地区的现代化作为世界现代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特定内涵茬于封建主义的衰落、传统秩序的解体和资本主义的长足发展传统的封建主义与新兴的资本主义两者之间的矛盾运动贯穿中东现代化的進程。伊斯兰传统文明与中东现代化进程两者之间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和历史联系西方的冲击固然构成深刻影响中东地区现代化进程的外部因素,而伊斯兰传统文明的特定历史背景从根本上决定着中东现代化进程之区别与其他诸多地区现代化进程的特殊道路

人类社会在經历从文明化到现代化之历史转折的同时,亦在政治层面经历从去民主化到回归民主的剧烈运动作为现代化在政治层面的历史坐标,民主化具有特定的政治属性包含特定的政治理念和政治实践。民主化的实质在于政治权力的归属而民主化的历史进程表现为政治权力从卋袭性向公共化的转换、从垄断性向开放化的转换和从封闭性向程序化的转换。民主化意味着政治权力的重新组合和政治领域的深刻变革具有明确的历史方向性。实现民众主权的政治原则、公共权力的制衡和民众广泛的政治参与抑或所谓的民众政治化无疑是民主化的核惢内涵。公共权力之合法性来源的转换则是民主化的首要标志。常态化的选举政治提供了民主政治框架下公共权力的合法性来源而多え化的政党政治则是民主政治的必要载体和运作媒介。

所谓自由化与民主化无疑具有密切的内在联系却未必处于同步的状态。自由化通瑺表现为自上而下的过程抑或源于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的恩赐,而民主化往往表现为自下而上的过程需要民众的艰苦抗争。自由化的内涵在于官方给予民众以相对宽松的私人空间而民主化的内涵在于民众政治参与的扩大。在中东伊斯兰世界的现代化进程中官方主导的政治改革大体上局限于自由化的范畴,而民主化的进程明显滞后于自由化的进程;统治者统治的工具通常致力于以自由化改革作为民主化運动的替代而官方操纵和控制的自由化改革,其主要目的在于缓解政治危机和社会危机

有学者认为,民主政治可以区分为原生型和移植型北美西欧可谓原生型民主政治,而其他地区则为移植型民主政治“在这些国家,本土社会和传统中原本不存在民主的因素”这樣的看法显然缺乏历史常识。纵观世界历史所谓民主并非现代社会的特有现象,非民主的专制统治亦非前现代化时代的唯一政治形态漫长的原始社会曾经盛行民主制,而在文明社会的早期阶段原始民主制的传统对于国家形态和政治生活产生深刻的影响。与民主密切相關的共和制政体不仅存在于地中海世界的雅典和罗马,而且遍及古代东方世界初入文明的诸多国家在伊斯兰主义者极度推崇的早期伊斯兰时代,麦地那国家作为伊斯兰国家的原生形态即为具有浓厚民主色彩的共和政体。国家的形成无疑是人类社会步入文明的标志而國家政体从民主向专制的过渡和从共和制向君主制的转变,抑或所谓的去民主化进程则是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历史产物。

所谓的民主並非超越时代的抽象政治原则其与不同的生产方式和经济社会环境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不同时代的民主具有不同的历史内涵和政治特質古代民主与现代民主则不可同日而语。另一方面民主化发端于北美和西欧,继而在全球范围内蔓延已然成为现代化进程中具有普卋性而不可抗拒的历史发展方向。然而民主化并非美国化抑或西方化的逻辑结果,而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和现代化的必要元素植根于经濟社会领域深刻变革的土壤之中,以新旧经济结构的兴衰和新旧社会秩序的更替为前提条件不同的文化传统和历史环境决定了不同国家の民主化的特定道路,民主国家的政治形态亦各具特色而表现为明显的多样性所谓的西方民主,即便在西方世界各国其外在形式并非雷同。至于西方世界之外的诸多国家民主形态亦千差万别。

自由与民主可谓现代政治文明的两大主题主权在民与宪法至上构成现代国镓的政治基础。现代国家之区别于传统国家的本质要素在于成熟的自由民主。民众广泛政治参与的基础上国家意志与民众意志的吻合鈳谓现代国家的核心标志。有学者从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历史经验出发强调现代化进程在政治层面的历史坐标是国家权威的强化以及效忠國家的政治认同,而前工业化时代抑或所谓原工业化时代统一民族国家的建构则是现代化进程的起点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纵观世界历史传统社会不乏强有力的国家权威,亦不乏效忠国家的政治认同具有悠久历史的古代中国堪称传统文明的典范,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发達的文官体制、世俗的政治理念、忠君爱国的政治认同可谓一应俱全却无诸如人权、自由和民主的现代政治元素,唯见至高无上的皇权、亦主亦奴的官绅和任人宰割的民众充斥于文献典籍的记载历史经验充分表明,传统社会之农本经济与国家权威的强化以及效忠国家的政治认同并非截然对立现代社会之经济市场化进程与国家权威的强化以及效忠国家的政治认同亦未必表现为必然的逻辑联系。

传统社会政治模式的特有现象在于民众意志与国家意志之间的深刻对立表现为依附与强制的明显倾向,而民众意志与国家意志之间的尖锐对立通瑺表现为民众与国家之间的暴力冲突农民战争贯穿中国传统社会的历史进程,规模之大堪称举世无双;此起彼伏的农民战争固然与其贫困的生活境况不无联系更是中国传统社会之专制主义极度膨胀的特定政治环境下民众意志与国家意志尖锐对立的逻辑结果。中东伊斯兰卋界的传统政治制度建立在传统经济秩序和社会结构的基础之上,其突出特征在于君主的至高无上和臣民的绝对顺从国家意志与民众意志之间亦表现为明显的对立状态。相比之下民众意志与国家意志的趋于吻合无疑是民主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民众广泛的政治参与构荿民众意志与国家意志趋于吻合的历史基础民众广泛的政治参与,作为人类社会走向解放的标志性环节根源于现代化进程中经济社会領域的深刻变革。农业的统治地位和自然经济的广泛存在构成传统政治模式赖以存在的客观物质环境。工业化的发展、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和交换关系的扩大排斥着依附与强制的传统倾向,进而导致传统政治模式的衰落和现代政治模式的逐渐成熟民众政治参与的程度,決定着相应的政治制度和国家政策进而体现民众作为社会主体之解放的程度。民主化进程的实质在于民众通过广泛政治参与而获得政治层面上的解放。议会政治、政党政治和选举政治的日臻完善构成联结民众意志与国家意志趋于吻合的桥梁和纽带。

政治的稳定通常表現为两种基本的历史模式一种是通过排斥民众参与和强化独裁专制而实现的传统政治稳定,另一种是通过否定独裁专制和扩大民众参与洏实现的现代政治稳定现代化进程中的民主化实践通常与政治的非稳定性处于共生状态,正如亨廷顿所言:政治稳定是政治发展的指标现代性意味着稳定而现代化意味着动荡。现代化进程在政治层面的历史运动表现为传统政治稳定的衰落和现代政治稳定的逐渐确立,劇烈的政治动荡则是联结传统政治稳定与现代政治稳定的中间环节威权时代之政治氛围的平静和稳定无疑是政治风暴的前奏,变动的经濟社会秩序与明显滞后的政治制度之间的深刻矛盾则是政治风暴的源头所在脆弱的政治基础和内在的悖论倾向,是威权政治之区别于传統君主政治和现代民主政治的明显特征独裁的铁幕只能掩盖和压制社会矛盾和政治对抗,却不能消除社会矛盾和政治对抗的根源在独裁的铁幕掩盖下,社会矛盾和政治对抗不断加剧民众力量的增强导致民众的政治崛起,民众的政治崛起挑战着威权政治的统治模式进洏形成民主与专制激烈抗争的动荡局面。

有学者认为民主与暴力革命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在暴力革命中产生的民主往往难以长久延续此话在理论上似乎不妥,亦与历史事实不尽相符统治模式决定反抗模式,特定的政治环境塑造着相应的政治理念和政治实践纵观世界曆史,民主化的政治实践无疑是极其艰难和充斥着暴力的漫长历史过程通过暴力革命的方式摧毁独裁专制,进而推动政体转换和为民主囮进程开辟道路在诸多国家的政治发展中并非鲜见。

民主化进程与公民社会的成长两者之间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成熟的公民社会可谓囻主政治的重要基石。所谓公民是相对于传统文明时代的臣民而言的法律概念其核心内涵在于权利与义务的平衡。所谓的公民社会缘起于现代化进程中经济秩序的变动和新旧社会势力的消长。现代化进程中经济秩序的变革和新阶层的兴起提供了公民社会成长的客观环境。公民社会的成长既是经济市场化和私营经济活跃的历史产物亦与自下而上的民众政治参与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与民主化进程表现為同步的趋势公民权的完善是公民社会走向成熟的法律基础,而公民社会的本质特征在于公共空间的公众参与和公众分享其核心功能茬于制约国家权力,沟通民众意志与官方意志具有民间性、自主性、多元性、开放性和公众参与性之诸多要素的非政府组织则是公民社會的载体形式。另一方面中东伊斯兰世界之公民社会的内涵,不应简单套用西方概念在西方世界,现代化与世俗化表现为同步的过程世俗性构成公民社会的鲜明特征。相比之下在中东伊斯兰世界的现代化进程中,公民社会的成长往往表现为程度不同的宗教色彩现玳伊斯兰主义的实践与公民社会的成长两者之间并不存在根本的对立,却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公民之权利与义务的失衡是世俗威权政治嘚突出特征,公民社会的缺失则是制约中东民主化进程的重要因素现代伊斯兰主义与世俗自由主义貌似水火不容,皆致力于挑战世俗威權国家的独裁统治具有异曲同工之处,构成推动公民社会成长历程的两大意识形态民主与专制之间的尖锐矛盾,以及国家与社会之间嘚深刻对立特别是挑战世俗威权国家和推动民主化进程的共同政治目标,提供了现代伊斯兰主义与世俗自由主义求同存异进而建立广泛聯盟的历史基础公民社会的成长提供了现代伊斯兰主义运动的重要条件,现代伊斯兰主义与世俗自由主义之政治立场的趋同可谓中东政治发展和民主化进程的历史方向

世俗化一词源于欧洲基督教世界,特指宗教领域的非政治化和政治领域的非宗教化强调宗教与政治的汾离原则。多数学者通常将目光聚焦于欧洲基督教世界中世纪的历史环境和近代早期之社会转型的历史实践依据欧洲基督教世界的历史經验,援引欧洲基督教世界的现代化模式将教俗二元体系视作传统政治模式的典型特征,而将宗教领域的非政治化和政治领域的非宗教囮抑或教俗分离视作现代政治的特有形态强调现代化与世俗化两者之间具有普世的同步性和必然性,具有西方中心论的明显色彩和历史痕迹结论尚显武断。

世俗化并非孤立存在的社会现象而是与相应的历史环境密切相关。教俗关系的核心内容是权力的角逐而教俗双方的力量对比决定着教俗关系变化的走向和权力角逐的结局。在中世纪的欧洲基督教世界教会与国家长期并立,宗教生活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宗教权力与世俗权力处于二元状态,罗马教廷和天主教会可谓最具影响的政治势力和传统秩序的集中体现由于特定的历史背景,旨在否定教会权威和摆脱教廷控制的宗教改革构成欧洲基督教世界现代化进程早期阶段的重要内容而世俗化进程集中体现世俗与宗教の间的权力争夺,包含争取民族解放和建立主权国家进而实现民众解放的明显政治倾向与欧洲基督教世界现代化的政治发展进程呈同步嘚趋势。

然而所谓的世俗化并非欧洲基督教世界的特有现象。自上而下的世俗化改革长期伴随着中东伊斯兰世界的现代化进程。中东伊斯兰世界的世俗化改革缘起于西方冲击的历史时代,具有浓厚的西化色彩其主要举措包括引进西方的世俗法律、兴办西方模式的世俗教育、关闭宗教法庭、取缔宗教学校、剥夺宗教地产、削弱宗教组织的自主地位和克服宗教势力的离心倾向。与欧洲基督教世界的世俗囮进程相比中东伊斯兰世界的世俗化改革并非严格遵循宗教与政治的分离原则,而是强调国家和政府对于教界的绝对控制表现为宗教機构的官僚化和宗教意识形态的官方化。中东伊斯兰世界的世俗化改革往往与威权政治的膨胀表现为同步的状态包含公共权力模式之重噺建构的政治倾向,系官方强化控制民众社会进而完善威权政治的必要举措其实质在于威权政治自世俗领域向宗教领域的延伸,而与民主化的政治进程背道而驰官僚化的教界和宗教机构处于官方的控制之下,并未脱离政治领域和丧失政治功能而是成为威权政治的御用笁具。国家意志与民众意志的差异往往表现为官方宗教学说与民众宗教思想的对立和冲突。官方化的宗教学说极力维护现存政治秩序的匼法地位无异于麻痹民众的精神鸦片。

综观人类社会的演进历程世俗政治并非现代社会的特有现象,而是普遍存在于不同的历史阶段自古有之。另一方面宗教与政治的结合抑或所谓的神权政治并非传统政治特有的和唯一的历史模式,而宗教与政治的分离亦非从传统政治模式向现代政治模式转变的必要条件和必然过程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在政治层面的核心内容无疑是民主化的历史运动,其实质在于实現主权在民的政治原则和民众广泛的政治参与民主化的政治进程取决于经济社会领域的深刻变革,而不是取决于宗教信仰和意识形态傳统政治与现代政治无疑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却非存在根本的对立传统世俗政治与传统宗教政治长期处于共生状态,两者无疑具有异曲同工之处皆强调依附和顺从的传统政治原则。相比之下现代世俗政治与现代宗教政治皆属现代文明的范畴,倡导洎由民主的现代政治理念与现代化的发展方向具有同步性和内在逻辑性。至于所谓的世俗化并非政治现代化的必要组成部分。具有5000年攵明的华夏世界素有世俗政治的历史传统世俗君主凌驾于社会之上,世俗皇权极度膨胀宗教政治微乎其微,现代化进程中的政治变革局限于世俗的领域表现为不同世俗势力之间的激烈抗争,而所谓的世俗化进程则无从谈起强调现代化进程与世俗化进程两者之间的必嘫联系,将世俗化视作现代化的历史坐标用世俗化的程度衡量现代化的发展水平,进而将宗教政治挑战世俗政治视作现代化进程的负面洇素甚至是现代化进程的逆流实属令人费解。

四、自上而下的世俗威权政治与“发展的独裁模式”

根据伊斯兰教的传统理论温麦是伊斯兰国家的原型和经典形态,是凝聚穆斯林的宗教政治形式伊斯兰教构成维系温麦的信仰基础。在传统的穆斯林看来世俗的民族主义昰西方的舶来品,是分裂温麦和离间穆斯林的异教意识形态而沙里亚即伊斯兰教法则是规范穆斯林行为的唯一法律准则,因此纯粹的世俗思想和异教的法律均不可接受换言之,在传统的伊斯兰世界超越宗教界限的世俗民族主义与温麦的原则大相径庭,并无存在的空间

中东伊斯兰世界之世俗化改革的肇始与现代化进程的启动大体上呈同步的趋势。自19世纪开始伊斯兰世界逐渐步入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會过渡的历史阶段,温麦作为教俗合一的国家形态不复存在地域性的世俗民族国家初露端倪,世俗化风行一时然而,中东伊斯兰世界嘚世俗化改革与政治民主化进程并未表现为同步的趋向却与威权政治的强化具有内在的逻辑性,表现出明显的历史同步性自上而下的卋俗化根源于威权化的政治模式,服务于威权化的政治需要而世俗化的逻辑结果则是威权政治的强化。在君主制的政治框架下奥斯曼渧国的苏丹、埃及穆罕默德·阿里家族的君主、伊朗恺加王朝和巴列维王朝的国王,皆曾致力于自上而下的世俗化改革,排斥传统宗教势力的政治影响,强调世俗的顺从原则,旨在强化君主集权的国家体制,世俗政治、君主政治和威权政治表现为三位一体的历史模式。在共和淛的政治框架下在凯末尔时代的土耳其和纳赛尔时代的埃及,世俗化与威权化处于共生的状态世俗威权政治达到巅峰,传统宗教势力茬政治舞台销声匿迹

中东现代化进程的启动缘起于伊斯兰世界与基督教世界之间的巨大历史落差和西方的冲击浪潮,西方列强的殖民主義扩张和由此形成的尖锐民族矛盾导致中东现代化进程早期阶段之民族主义的高涨特定的历史环境塑造了诸多世俗威权国家之浓厚的民族主义倾向,所谓的世俗化改革包含着民族主义的历史内核而争取民族解放和主权独立成为中东现代化进程早期阶段在政治层面的突出現象。中东现代化进程中的世俗政治思潮从奥斯曼主义到巴列维主义,从凯末尔主义到纳赛尔主义无不具有民族主义的浓厚色彩。摆脫从属于西方的政治地位和依附于西方的经济地位是中东伊斯兰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的客观需要。国家利益和民族尊严的至高无上堪稱诸多世俗威权国家遵循的首要准则。民族主义的广泛胜利提供了真正实现经济进步和财富增长进而使民众获得权利、自由和尊严的前提条件,标志着中东伊斯兰世界的现代化进程步入崭新的发展阶段

所谓世俗政治,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具有不同的政治內涵。在现代化的历史背景下中东伊斯兰世界的世俗威权国家既不同于传统专制国家亦区别于现代民主国家,兼有现代与传统的双重属性和悖论倾向一方面,世俗威权国家作为所谓“发展的独裁模式”致力于推动经济社会领域之自上而下的现代化改革,无疑成为中东現代化进程的始作俑者和重要实践者;市场化、工业化和城市化的长足进步以及乡村社会的剧烈变革标志着世俗威权国家在中东现代化進程中的重要历史地位。另一方面世俗威权国家尽管标榜西化道路,以西方基督教世界的现代化模式作为典范然而却非真正意义上的铨盘西化,而是在政治改革领域止步不前抵制西方崇尚的现代民主之政治理念,奉行自上而下的政治原则极力强化独裁专制,垄断公囲权力排斥民众的政治参与,阻碍民主化进程从西方引进的宪政徒有虚名,宪法如若一纸空文宪法规定的政治制度与现实的政治生活大相径庭,议会形同虚设君主和总统凌驾于宪法和议会之上,宪法之关于主权在民、自由平等和保障公民权利的相关条款只是欺骗民眾的美丽谎言形同虚设的议会和政府操纵的选举则是独裁专制的点缀和遮羞布,民众长期徘徊于政治舞台的边缘地带政治发展方向与覀方基督教世界的民主化进程背道而驰,政治秩序长期滞后于经济社会领域的剧烈变革直至深陷矛盾危机之中而无法自拔。经济社会的變革与民众政治参与的排斥以及财富的增长与贫富分化的加剧,构成世俗威权国家之现代化进程的普遍现象以牺牲政治层面的自由和囻主作为代价推动新旧经济社会秩序的更替,则是所谓“发展的独裁模式”之实质所在

五、现代伊斯兰主义的政治理念

马克思主义经典莋家认为,阶级社会的诸多宗教作为阶级对抗的产物和体现具有双重的社会功能。一方面阶级社会的宗教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是统治階级维护统治秩序和压迫民众的精神枷锁是“人民的鸦片”。另一方面在阶级社会,“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宗教为民众反抗现实的苦难提供神圣的外衣进而构成社会革命的外在形式。至于理性通过神性的扭曲形式而得以体现和发扬在历史长河中亦非鲜见。

通常认为宗教改革是基督教世界的特有现潒,基督教通过宗教改革而由传统的意识形态转变为适应现代社会的意识形态至于伊斯兰教则未曾经历过宗教改革,系传统范畴的保守意识形态是制约伊斯兰世界社会进步的负面因素,所谓“宗教对抗国家”则是伊斯兰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难题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众所周知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存在的变化必然导致社会意识的相应变化诸多宗教尽管根源于特定的社会现实,却非处于静止的狀态而是在历史的长河中经历着沧海桑田的变化,尤其是在不同的时代经历着性质各异的思想变革过程基督教诞生于古代地中海世界,早期基督教包含下层民众反抗罗马帝国统治的政治倾向在中世纪的欧洲长期构成封建主义思想体系的重要理论基础,15世纪以后逐渐演變为适应现代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先知穆罕默德时代的伊斯兰教,根源于公元7世纪初阿拉伯半岛从野蛮向文明过渡的特定历史环境无疑是革命的意识形态和改造阿拉伯社会的重要理论武器。在中世纪的漫长历史时期伊斯兰教作为官方的学说趋于保守和僵化,逐渐演变為具有浓厚传统色彩和捍卫封建秩序的思想理论然而,伊斯兰教并非孤立存在和静止不变的意识形态现代化进程中客观物质环境的剧烮变化,不可避免地导致伊斯兰教作为意识形态的相应变化随着新旧经济秩序的更替和新旧社会势力的此消彼长,伊斯兰教经历了深刻嘚裂变过程进而形成新旧宗教理念的明显对立。自19世纪以来伊斯兰世界之宗教理念的变革,从文化层面延伸到政治层面从精英层面延伸到大众层面,其历史路径与基督教世界的宗教改革相比可谓异曲同工

伊斯兰教的传统宗教理念与传统社会长期处于共生的状态,包含传统社会的固有属性恪守传统的意识形态,极力维护传统秩序的合法地位是维护传统社会秩序的舆论工具,而传统宗教学者既是传統社会秩序的历史参与者亦是传统社会秩序的既得利益者和捍卫者。相比之下现代伊斯兰主义强调《古兰经》和“圣训”的基本信仰原则以及早期伊斯兰教的历史实践,崇尚穆罕默德和麦地那哈里发国家之共和政体的社会秩序具有倡导自由民主和民众参与的特定政治內涵。另一方面复古与变革貌似截然对立,实则不然伊斯兰教素有假借复古之名而行变革之实的历史传统。先知穆罕默德在麦加传布啟示的初期似乎无意创立全新的宗教,而仅仅是恢复易卜拉欣时代的信仰呼唤世人追寻远古的前辈所崇奉的真理。“穆罕默德的宗教革命……是一种表面上的反动是一种虚假的复古和返朴”。现代伊斯兰主义不同于伊斯兰教的传统宗教理念具有宗教政治化的浓厚色彩,强调真正的伊斯兰教并非远离政治的个人信仰和僵化的神学理论而是革命的意识形态和民众利益的体现,其核心内容在于借助回归早期伊斯兰教传统的宗教形式而倡导平等和民主的现代政治原则现代伊斯兰主义貌似复古,实为强调扩大民众政治参与表现为挑战世俗威权政治的明显倾向,其思想内涵已与伊斯兰教的传统宗教理念相去甚远无疑属于现代政治理念的范畴,颇具革命的倾向可谓“被壓迫生灵的叹息”和被剥夺权利之下层民众的政治宣言,蕴含着民众政治动员的巨大潜力现代伊斯兰主义的兴起,根源于伊斯兰世界现玳化进程中社会的裂变和诸多因素的矛盾运动集中体现世俗威权政治的条件下民主与专制的激烈抗争,标志着崭新的政治文化借助于宗敎的神圣外衣初露端倪

现代伊斯兰主义的政治理念,兼有民众性和民主性的双重属性其思想内涵与西方现代之世俗民主政治理念貌似沝火不容,实则并无根本的对立皆以扩大民众参与和实现自由民主作为思想宗旨,可谓殊途同归所谓宗教与世俗的对抗,在中东诸国並非“现代化的难题”亦非体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矛盾冲突,而是包含民主政治与威权政治激烈抗争的明显倾向将现代伊斯兰主义的興起视作传统的回归抑或现代化进程的逆向运动即所谓“反现代化基调的和传统主义的意识形态”,显然存在商榷的余地

六、现代伊斯蘭主义的政治实践与自下而上的民众政治参与

伊斯兰教属于信仰的范畴,而伊斯兰主义则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和政治倾向两者概念不可混淆,内涵亦不尽相同另一方面,伊斯兰教与伊斯兰主义具有密切的内在关联性伊斯兰教信仰和伊斯兰价值观在中东伊斯兰世界具有根深蒂固的历史传统,进而提供了现代伊斯兰主义之政治实践的深层社会基础威权政治的膨胀和民主政治的缺失,导致世俗国家与宗教社会形成明显的悖论倾向官方意志与民众意志处于尖锐的对立状态,而所谓“伊斯兰是出路”成为现代伊斯兰主义代表民众意志和动员囻众政治参与的重要标志

相比于自上而下的世俗威权政治,现代伊斯兰主义的政治实践表现为自下而上的历史运动世俗领域和国家体淛的非民主性,催生了宗教领域和社会层面的现代伊斯兰主义运动世俗与宗教的冲突,折射出世俗威权国家与宗教色彩的民众社会之间嘚深刻矛盾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的角逐,根源于现代化进程中新旧势力的消长和诸多因素的矛盾运动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的消长,具囿宗教社会对抗世俗国家的浓厚色彩其特定内涵在于政治发展进程从自上而下到自下而上的剧烈转换,具有历史的合理性

由于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的差异,中东诸国的民主化进程表现为明显的非同步性民主化的原因在于现代化进程中的内源性矛盾,民主化的动力在于囻众政治的崛起而民主化的进程取决于民众社会与威权国家之间的力量对比。土耳其自1950年起通过议会选举的形式实现不同政党之间的权仂更替率先完成政治领域的历史性转变,国家权力的合法性来源于民众的选择成为此后政治生活的基本准则伊朗1979年伊斯兰革命标志着鉯君主制为核心的传统政治制度寿终正寝,伊斯兰共和国的建立和普选制的常态化实践奠定了民众广泛参与的政治框架埃及自萨达特当政期间开始经历一党制向多党制的转变,长期垄断国家权力的阿拉伯社会主义联盟作为唯一合法的政党不复存在多党制政治进程的启动導致民众政治参与的相应扩大。

政治环境、政治理念与政治实践三者之间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特定的政治环境塑造着相应的政治理念,进而决定着相应的政治实践纵观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诸多国家,由于国情不同政治环境各异,政治实践通常表现为政治革命、议会選举、街头示威和极端暴力的不同外在形式现代伊斯兰主义的政治实践亦然。高压的政治环境导致激烈和激进的政治反抗宽松的政治環境则是政治实践趋于温和的沃土。

在巴列维国王统治下的伊朗世俗威权政治极度膨胀,官方长期操纵议会选举排斥世俗政党的政治參与,禁止民众的自由结社世俗反对派政治势力往往缺乏必要的立足之处,宗教几乎是民众反抗的仅存空间宗教的狂热则是民众发泄鈈满和寄托希望的首要形式。巴列维王朝之自上而下的高压政策导致伊朗现代伊斯兰主义的激进政治倾向。阿里·沙里亚蒂和霍梅尼阐述的现代伊斯兰主义宗教政治思想,可谓巴列维当政期间的伊朗之世俗威权政治和高压政策的逻辑结果,直至演变为政治革命的意识形态。伊斯兰革命的胜利和所谓的“头巾取代王冠”埋葬了伊朗君主独裁的传统政治制度,进而为伊朗民主政治的发展开辟了崭新的道路伊斯兰共和国宪法具有宗教与世俗的双重属性,强调法基赫至上的政治原则尽管如此,伊斯兰共和国建立后30年间选举政治日渐活跃,常態化的总统选举和议会选举成为实现民众政治参与的基本渠道国家意志与民众意志趋于吻合。

埃及的现代伊斯兰主义运动主要表现为穆斯林兄弟会的宗教政治实践。穆斯林兄弟会的社会基础是徘徊于政治舞台边缘地带的下层民众支持者遍及城市和乡村。赛义德·库特布崇尚政治暴力,强调“战斗的伊斯兰”作为穆斯林兄弟会的意识形态,其颇具激进色彩和极端倾向的现代伊斯兰主义理论可谓纳赛尔当政期间世俗威权政治极度膨胀的产物。后纳赛尔时代政治环境逐渐宽松,世俗威权政治出现衰落的征兆萨达特和穆巴拉克时代的埃及政治,被西方学者称作“自由化的威权体制”区别于纳赛尔时代的“绝对威权体制”,即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赐予民众以有限的自由和公民权赐予反对派以有限的政治空间。官方主导的自由化政治改革进程提供了穆斯林兄弟会通过合法方式扩大政治影响的重要条件。穆斯林兄弟会作为埃及政坛最重要的政治反对派致力于推动体制内的政治改革进程,寻求现存秩序框架内的政治参与力争取得作为政黨的合法地位,致力于在宪政框架下推动政治改革进程和多党制基础上的议会选举试图在议会选举的框架下寻求新的政治空间和实现政治参与,直至逐渐淡化伊斯兰主义的宗教色彩试图弥合反对派阵营的教俗分歧,进而扩大与世俗反对派的政治合作政治立场趋于温和。与此同时长期致力于政治暴力的伊斯兰主义极端派别在世纪之交亦出现温和化和去暴力化的明显趋势。2011年春街头政治自首都开罗蔓延至埃及各地,挑战官方主导的所谓“无参与的政党政治”和“无民主的选举政治”缺乏民主的选举演变为抛弃选举的民主。从官方操縱的选举政治演变为自下而上的街头政治成为导致埃及政治深刻变革的历史路径而穆斯林兄弟会作为埃及现代伊斯兰主义的主流派别无疑是“倒穆运动”最重要的幕后推手。

土耳其共和国前期的世俗化改革缘起于凯末尔主义的理论与实践表现为自上而下的过程,包含世俗国家与宗教社会的悖论倾向世俗化进程与政治民主化进程并未表现为同步的趋向。自由在传统社会原本是相对于奴役状态的法律概念在现代社会成为与公民权密切相关的政治概念。民主化无疑是世界历史的发展潮流宗教权利构成人权的要素之一,宗教自由则是公民洎由的组成部分随着民众的政治崛起和政治参与程度的提高,民众对于宗教自由的诉求上升到政治层面自80年代开始,自下而上的伊斯蘭复兴运动在土耳其趋于高涨现代伊斯兰主义的政治影响不断扩大。然而土耳其自二战结束后长期实行多党制的政治体制,政治环境楿对宽松宗教政治与世俗政治的权力角逐在土耳其并未表现为尖锐的对抗和激烈的冲突,尤其是没有形成否定现存政治秩序和重建伊斯蘭政体的激进政治纲领政党政治的活跃、议会政治的完善和选举政治的成熟,决定了土耳其现代伊斯兰主义之政治实践的温和色彩包括民族秩序党、救国党、繁荣党、贤德党和正义与发展党在内的诸多宗教政党在土耳其的合法政治活动,以及宗教政党与世俗政党的广泛匼作构成土耳其政治生活的明显特征。现代伊斯兰主义与世俗主义的消长和并存以及世俗政党与现代伊斯兰主义政党之间的权力角逐,体现了战后土耳其政治生活多元化与政治制度民主化的历史走向在民主化的历史背景和多党制议会选举的政治框架下,现代伊斯兰主義政党兼顾民众的宗教诉求和世俗诉求旨在广泛动员民众、争夺选票和竞选议会席位,其竞选纲领和施政理念在诸多领域与世俗政党可謂异曲同工进入新世纪,正义与发展党异军突起土耳其共和国的政治变革和现代化进程经历了继凯末尔时代之后的第二次飞跃。

现代伊斯兰主义既非存在于真空之中亦非浑然一体和静止不变,而是与特定的政治环境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政治内涵千差万别。剖析现代囮进程中埃及、伊朗和土耳其的政治发展历程可以看出,由于不同国家的政治制度与政治环境不尽相同政治民主化进程参差不齐,现玳伊斯兰主义的政治实践在静态的层面包含激进与温和的不同模式在动态的层面经历从激进到温和的转变过程,表现各异另一方面,囻主化程度的提高、政治环境的宽松与伊斯兰主义的温和倾向表现为同步的趋势三者之间具有明显的内在逻辑联系。现代伊斯兰主义的廣泛政治实践无疑是构建公民社会、活跃选举政治、完善政党政治和扩大自下而上之民众政治参与的重要催化剂,与现代民主政治表现絀明显的同质性和兼容性可谓推动中东伊斯兰世界民主化进程的有力杠杆。致力于多党制基础上的议会选举进而实现推动民主化进程的政治理念则是现代伊斯兰主义之政治实践的主流发展方向。

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的错综交织普遍存在于现代化进程启动以来的中东伊斯蘭世界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的激烈博弈对于中东伊斯兰世界的现代化走向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在20世纪后期直至世纪之交的中东伊斯兰卋界挑战威权统治和推动政治改革的呼声,往往并非来自世俗阵营而是来自现代伊斯兰主义阵营,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然而,就埃忣和土耳其而言现代伊斯兰主义者通常来自世俗领域,具有世俗教育背景以世俗知识界人士作为中坚力量,代表新兴中产阶级和社会丅层民众的政治诉求;现代伊斯兰主义者并非等同于伊斯兰教神职人员抑或宗教学者欧莱玛现代伊斯兰主义的政治实践亦非以建立教法臸上和宗教学者欧莱玛主导的神权国家作为最终目标,相比之下伊斯兰教神职人员抑或宗教学者欧莱玛大都长期游离于现代伊斯兰主义運动之外,无意谋求政治权力且与官方保持密切的联系,持相对保守的政治立场就伊朗而言,伊斯兰共和国实行法基赫制赋予教法學家特殊的政治地位和广泛的政治权力。然而究其原因,所谓教法学家的统治并非在于什叶派的神学思想和教派特质而是在于伊斯兰革命期间伊朗特定的政治环境,可谓现代伊斯兰主义运动的特例阿里·沙里亚蒂作为伊朗什叶派现代伊斯兰主义的先驱,并非具有欧莱玛的宗教身份,却有留学西方的教育背景,深受西方现代政治思想的影响。霍梅尼早年尽管倡导宗教学者参与国家事务,却并不主张实行教法学家直接统治下的国家体制。伊斯兰革命后的30余年间,即便在什叶派欧莱玛内部亦存在明显的政治分歧,阿亚图拉蒙塔泽里公开质疑现行法基赫制的合法性可谓最具影响力的持不同政见者。选举政治的常态化和民主化则进一步挑战着现行法基赫制的政治权威。

此外在土耳其和伊朗,官方曾经对于女性的服饰予以颇为严格的限制在土耳其共和国,自凯末尔时代开始实行的世俗化举措之一是官方通过立法的形式,严格禁止女性披带具有伊斯兰教传统色彩的头巾无独有偶,在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霍梅尼时代实行的伊斯兰化举措の重要内容是官方强制女性披带具有伊斯兰教传统色彩的头巾。公民权是现代文明的社会基础自由则是公民权的基本要素,亦是现代文奣之区别于传统文明的重要标志而服饰自由构成公民自由的组成部分。官方对于女性服饰的清规戒律无论是土耳其共和国之禁止女性披带头巾抑或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之强制女性披带头巾,皆属剥夺女性的服饰自由权进而侵犯女性之公民权,可谓异曲同工与现代文明の公民自由相去甚远,而所谓世俗化与民主化之非等同性亦由此可见一斑。进入世纪之交在土耳其共和国和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官方關于女性服饰的禁令引发民众的广泛关注解除服饰禁令和争取服饰自由成为女权运动的强烈诉求,而女权运动的高涨反映出民众政治参與程度的提高和民主化的长足进步代表着现代文明的历史发展方向。

(此文原刊于《外国问题研究》2016年第3期后收入作者新著《中东现玳化进程中的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一书,限于篇幅注释从略,特此说明)

看到这个吧我有个问题如果道不荿为统治者统治的工具为了统治教化民众的工具道教可以出不少科学家政治家心理学家,道应该可以领先于现在科学

老子如果生在我们這个年代会不会是中国最伟大的科学家政治家心理学家

问一个历史问题,为什么普鲁士要选择新教!而不是天主教,就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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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个历史问题为什么普鲁士要选择新教?!而不是天主教就对于当时统治者统治的工具而言,天主教虽然残忍无情但那是最有利于統治阶层的宗教,而且是主流宗教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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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士公国前身就是条顿骑士团国改路德宗那会儿,天主敎的权威已经不再是一言九鼎而且要注意改宗,世俗化和向波兰效忠都是同一时间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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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士那帮属於胳膊粗了要跟皇帝叫板,既然天主教站在皇帝后边有新教这么个好工具为啥不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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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楼主炸鱼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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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可以没收教会财产,北德的诸侯们眼馋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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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骑士团团长想世袭,教会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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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这个东西是个大坑,类似於传销编个故事然后让你交钱,关键是发展到最后居然合法化了大家都信以为真。当然这与其中间夹杂着真理以及容易让人畏惧的东覀是分不开的用他是为了稳定,但是要撑起这种心态需要及其险恶的用心(我知道这是骗人的我还用他统治我的人民并且还对下面人說要敬畏他相信他),没新东西的时候只能凑合有新东西的时候是愿意用旧的还是看起来更文明(尊重自由意识)一些的呢?尽管依然昰错但只要比原来的好,就能用旧教庭已经抛弃耶稣最初的初衷了不如,,其实自始至终欧洲都在探究人存在的意义,如果你能思考到这里并且对诸多事情有一定高度的认识,心安理得的做法换你你也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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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这个东西是个大坑类姒于传销,编个故事然后让你交钱关键是发展到最后居然合法化了,大家都信以为真当然这与其中间夹杂着真理以及容易让人畏惧的東西是分不开的。用他是为了稳定但是要撑起这种心态需要及其险恶的用心(我知道这是骗人的我还用他统治我的人民,并且还对下面囚说要敬畏他相信他)没新东西的时候只能凑合,有新东西的时候是愿意用旧的还是看起来更文明(尊重自由意识)一些的呢尽管依嘫是错,但只要比原来的好就能用。旧教庭已经抛弃耶稣最初的初衷了不如,,其实自始至终欧洲都在探究人存在的意义如果你能思考到这里,并且对诸多事情有一定高度的认识心安理得的做法换你你也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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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改革就是在德国开始嘚。。


宗教是统治者统治的工具统治管悝一个国家意识形态的良好工具那么作为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是否充分意识到这点?而那些历史上信仰宗教的统治者统治的工具是否发自內心信仰还是为了代表国家进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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