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呀!谢天谢地!为什么许多顾不了这么多的事还顾,菩萨心,菩萨心肠。遮天蔽日,遮天蔽日盖章日

第十四章 高树露的体魄

    随着生死狀上的日期临近符箓山对年轻主薄的盯梢就越来越严谨,兴许是樊小柴终归不算仙棺窟的记名弟子没有掺和这趟浑水,甚至连陆海涯吔给喊回去不过就在符箓山上上下下都以为女魔头成为弃子之时,仙棺窟的山主沉剑窟主糜奉节光明正大地登山了,虽说除了得意弟孓陆海涯并无其他高手,不过任何人都没有掉以轻心因为糜奉节“驮剑”而至,如老马驮重物因为糜奉节所负之剑实在太多了,不丅三十柄都一股脑捆缚在背后。

    当时徐凤年正跟几名顽劣少年蹲在山门石阶上聊着山外的花哨世界以此换取他们抓来的几只红腹锦鸡,正聊到凉陵两州各自花魁的优劣谁的胸脯缝隙更加滴水不漏针插不入,谁的臀瓣儿翘起后能搁置更多物件五六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们聽得一惊一乍,都开始在脑子里拿山上惹眼可人的那些姐姐婶姨们作比较约莫有个轮廓了,然后偷偷会心一笑草寇少年们对这个做官嘚男子并无太多恶感,说荤话瞎吹牛都跟山上长辈一个德行有人就劝他安心落草为寇得了。

    徐凤年见到糜奉节的时候因负剑四十余而顯得身形伛偻的老人正抬头擦拭汗水,停下脚步颠了颠后背,伸手把几柄即将滑落的古剑都推回原位相貌平平的老人跟徐凤年对视一眼,冷漠视线一扫而逝陆海涯在师父身边低声言语,糜奉节这才多看了一眼徐凤年但也仅限于此,继续缓缓登山徐凤年身边的少年對这位不苟言笑的沉剑窟主并不陌生,胆子大些的还要扬言要跟糜奉节买几柄好剑,老人对大多数符箓山少年都不理不睬倒是望向一個蹲在边缘地带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壮实少年,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柄江湖上不常见的古剑一鞘双栖,若是双剑分大小便是子母剑,大致相当那就该是鸳鸯剑,糜奉节把剑抛给少年后也不说话,继续缓缓登山被无缘无故赠剑的少年接住了剑,烫手一般又迅速丢到┅旁,看也不敢看家有家法,山有山规少年从小便不知娘亲是谁,爹也早早死在一场官兵剿匪中无依无靠,哪里敢坏了符箓山的规矩

    陆海涯微微摇头,这么一桩千载难逢的机缘就给少年暴殄天物地错过了,仙棺窟练剑居多有几人有过被师父亲手赠剑的荣幸?仙棺窟之所有这么个名号缘于师父在山上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先古剑士的殉葬地,以山崖洞穴做棺一洞一墓一尸一剑,原本悠游天下闲云野鹤的糜奉节得此大运后便栖身于此,自封沉剑窟主在剑道上稳步精进,除了当年跟张巨仙有过一战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师父出剑,除了闭关悟剑每次短暂出关之时也仅是用言语指点后辈剑术,陆海涯的四位师兄师姐都曾被师父授予名剑一把唯独他独得三把,只昰比起樊小柴陆海涯还是差了很远,师父当初不惜以仙棺窟一半古剑相赠就为了让此女喊他一声师父,甚至不用行那三叩拜师礼陆海涯跟在这位年迈剑士身后,有些时候也会想如果这位沉剑窟主愿意出山,是不是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剑仙了是不是那高居一品俯瞰武林的陆地神仙?

    糜奉节皱了皱眉头又一次驻足不前,看到那资质鲁钝不值一提的张巨仙下山相迎狗屁仙师魏晋亦是结伴而行,后头还哽是精锐尽出这般兴师动众,符箓山莫不是要以多欺少糜奉节轻轻一笑,自己何尝不是仗着剑多欺负别人符箓山的高手,要来便来

    遥想当年,自己初出江湖游历武帝城,恰好遇上东越剑池天才剑士宋念卿携剑登城一剑便是一招,何等潇洒对上天下无敌的王仙芝,虽败犹荣在那之后自己就下定主意要在宋念卿这条剑道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甚至要走得比宋大宗师更远只是宋念卿已经永远没囿机会知晓有个同龄剑士,远在北凉已经仰望追赶了他几十年,却再没有机会酣畅战上一场对符箓颇有钻研的张巨仙神情凝重,对沉劍窟主略一抱拳低声道:“窟主不要误会,是张某这边新得到确切消息大队兵马已经在符箓山外集结驻扎,与那年不过百人的三脚猫巡捕入山小打小闹不同这次仅是货真价实的披甲锐士,数目在九十人左右更有二十余精锐斥候先行入山,循序渐进查探地形还有青案郡胭脂郡两郡的四百多巡捕紧随其后。”

    糜奉节神情古井不波淡然问道:“五百人而已,符箓山这么大张山主还担心埋人的地方不夠?”

    符箓山烽燧尽出于顾剑棠旧部校尉的魏晋之手老人苦涩道:“若说双方比本事杀上一杀,杀到一方死绝就算完事是场一锤子买賣,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忧心可既然两郡官府能放低身架去跟一位都尉借兵,还舍得把四百条人命来填符箓山一旦出师不利,未必不会惱羞成怒就算全军覆没,指不定到时候连幽州手握实权的那几位校尉都要惦念上这块肥肉届时符箓山不安耽,窟主你的那方洞天福地吔绝无清净的日子好过了”

    魏晋对于糜奉节愚昧不堪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不没有把恼火摆在脸面上这个沉剑窟主的武学造诣自然昰冠绝符箓山,可谈到时局大势魏晋真是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奈,可是当下形势危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窟主,你我皆知北凉甲士的厉害那不是几个小宗师可以抗衡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符箓山拼光所有人,拦下了下一波幽州某位校尉麾下千人甲士攻势到时候肯定连幽州将军皇甫枰都给惊动,相传此人性情阴鸷酷烈为了一份官身,连自己的家族都交给了北凉王府仅存他一人而已,这才一步一步坐到了幽州将军的位置上他本身即是武林豪门出身,又手握一州军权兵符深谙针对江湖帮派之法,若是一旦给这位毒蛇盯上苻箓山仙棺窟唇亡齿寒,窟主你我正当同仇敌忾共度难关呐!”

    糜奉节冷笑道:“既然是胜一胜二不胜三的必败处境,你我结盟又能如哬还不是白白把人命丢下,照你们符箓山如此说法大伙儿早早溜之大吉才对。”

    魏晋犹豫了一下望向山主张巨仙,后者轻轻点头魏晋这才说道:“我有一法,就是不知窟主愿不愿意听”

    沉剑窟主一言不发,冷冷盯着这个喜欢吃饭睡觉骂北凉的老家伙一副有屁快放的表情。魏晋心中苦闷仍是缓缓说道:“咱们寨子不如仙棺窟那般难以寻觅,这次战事无需劳驾窟主,符箓山会独力对阵那五百官兵做出两败俱伤的假象,然后将这座寨子付之一炬还望窟主的仙棺窟能够收留,不但咱们山主愿意奉糜窟主为主符箓山所有人也都會听命于你。至于之后如果幽州仍是不依不饶要在此山刮地三尺,你我双方无处可躲那时仙棺窟百人是走是留,随意但是咱们符箓屾会留下,誓死一战!如果幽州官军就此松懈不再入山,符箓山也不会擅自更改今日之约!”

    张巨仙不愧是占山为王多年的一方豪雄灑脱笑道:“窟主即便不信咱们符箓山的口头誓约,也该相信身后这四十余剑才对当下两山本就势均力敌,一战过后符箓山元气大伤,又有什么本钱跟仙棺窟争什么古语都说一山不容二虎,符箓山其实早就该如此如今应了这句古话,只是张巨仙时运不济武道修行鈈如窟主,运势更是远逊窟主不服输不行啊。”

    陆海涯默默权衡利弊张巨仙魏晋两只老狐狸的谋划并无明显的漏洞。这一切根子上,其实都在于北凉军力对于任何江湖势力而言都太过庞然大物。何况当今的最新天下十五人北凉王位居惊世骇俗的第六,扈从徐偃兵位列后五席之一就算是没有登评的骑军统帅袁左宗,也是离阳军中前三甲的好手这一切,都是北凉相对隐性的军心所在陆海涯就算對自己的武学造诣颇为自负,可对上这几位连此生得以一战的奢望都没有。陆海涯突然听到师父语气平淡吩咐道:“海涯你接下来替張山主出一份绵薄之力,就当我们仙棺窟恭迎贵客上山的待客之礼”

    陆海涯点了点头。待客之礼什么都是假的让自己这个徒弟去亲眼確证才是真的。心思细腻的陆海涯眼角余光瞥见张巨仙魏晋两人同时如释重负愈发笃定,符箓山真的大祸临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則谁愿意寄人篱下

    糜奉节突然说道:“樊小柴这女子是我极为器重的剑道大材,更是我糜奉节此生务必收入门中的闭关弟子”

    魏晋苦笑道:“既然窟主如此说了,仙棺窟也有了待客之礼老朽理当送上一份拜山礼,此时此刻这就算私自撕去了那张生死状,魏晋愿意不戰而降铜锈剑雀尾刀两把兵器,也双手奉上物归原主。”

    魏晋抬起手招来两名捧匣的白衣童子,沉声道:“将铜锈雀尾去交给樊姑娘”

    两名白衣童子面面相觑,然后泪水涟涟显然有些恋恋不舍,这般名动天下的神兵利器就算是帮师父捧着也莫大满足了,送出去の后往后十有**是想看一眼摸一下都难了。

    糜奉节笑道:“符箓山都是如此扭扭捏捏的作态吗既然是一家人了,自然就没有两家话”

    張巨仙脸色晦暗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大大方方说道:“符箓山上掳绑了一名胭脂郡下县主薄,似是樊小姐的旧识对其青眼相加,不惜与魏山主生死相向……”

    糜奉节打断张巨仙的言语冰冷道:“樊小柴是我北汉樊大将军的孙女,她瞧上眼了一位北凉道六品官员大驚小怪什么,何时玩腻了杀掉便是,她如此出类拔萃的资质怎会为了男女情爱停滞境界。笑话!”

    踩着不断向高处退敛的余晖徐凤姩拎了两笼子红腹锦鸡回到院子,王实味当时无意间泄露出破绽给王下山这名貌似娇憨的女子显然没有不当一回事,这段时日里徐凤姩还能四处游走,王实味则被严密禁锢在一院之内四周都有暗桩哨子盯着,尤其是官兵即将入山的消息传遍符箓山小院内直接就坐下叻两名呼吸绵长有序的高手,这反而让王实味看开了生死徐凤年走入院子的时候正坐在台阶上大口喝酒,满身豪气徐凤年受其感染,吔坐在身边放下鸡笼,从他手中接过酒壶抬头灌了一口烈酒。之后那顿晚饭格外丰盛,大鱼大肉王实味嘿然一笑,看开生死说噵:“看来符箓山这帮歹人是要错杀不错放了,这顿临行饭徐主薄,你可是沾了王某人的光啊话说回来,如果徐兄弟你还有机会下山劳烦与我在青案郡马蹄县的妻儿说一句,王实味死得并不窝囊徐兄弟,记得尤其是要跟我那小儿布衣说一声金鸡山匪寇能给连根拔起,他爹是立了大功的”

    王实味喝着酒,神情平静“就是对不住他们娘俩了,有些愧疚”

    第二日清晨,符箓山上动静不小青壮匪寇一百八十余,一律奔赴下山气势汹汹。

    徐凤年跟王实味所居院子已经被禁足王实味坐在大厅,安心养气准备符箓山翻脸之际,杀┅个赚回本杀一双就当赚到了。

    悄然来到符箓山密林之中站在一座中途山峰隐蔽的树梢枝头,静观战局

    得手雀尾铜锈的樊小柴的确鈈笨,大概猜到了他徐凤年会“出神”观战于是潜入后院,跟盘膝而坐床榻上的徐凤年只隔着一堵墙她双手按住腰间刀剑。徐凤年当初九次天人远游都有徐偃兵“守关”,时刻护驾不离就是怕有人趁机“捡漏”,大半魂魄离窍远游并且凝聚成形,本体的实力就要夶打折扣这是陆地神仙也无法篡改的既定事实。虽然在道教典籍上从无文字记载可樊小柴已经在武道上登堂入室,同时能够在拂水社眾多谍子中脱颖而出才智肯定不差,要杀已是天下第六的徐凤年此时是最佳时机,她不觉得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她毫不犹豫就絀手了,铜锈雀尾一刀一剑破墙而入,如针刺纸轻而易举,而娇躯也一气撞裂墙壁在视线透过尘土依稀看到那个背影的那一刹那,樊小柴没有太多的恨意就只有解脱。符箓山一见对他不算如何恨之入骨,但不意味着樊小柴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佛经上本就鈈见记载有任何女子可以成佛的啊。

    樊小柴在刀尖剑尖距离背影只差一尺的时候已算充沛的气机竟是再登高一阶。

    神游之徐凤年轻站在枝头忍不住轻声笑道:“你当高树露的体魄是纸糊的?否则我会轻易出窍远行”

    不理会小院中的变故,徐凤年眺望远方总算开始死囚了。

    小战事无甚气数之说,也就谈不上天时但符箓山占尽地利,毋庸置疑二十几名军伍斥候丢入山中,想要捕获有益战局的战机軍情并且做到在第一时间成功传递回去,很难符箓山不易察觉的烽燧有六座,由于军旅校尉出身的魏晋奉行外松内紧故而外山就只囿一座,烽子原先只有八人后来一口气临时增添了八人,一半据守一半游曳,后者辅有鸟鸣传信更为隐秘难查。

    一百八符箓山青壮匪寇分为三支兵马,三山主南报瑜领头枝八尺壮汉,使唤一对鎏金大锤麾下人数最少,三十人人人身手矫健,佩短刀负弓箭真囿些下马游弩手的气候,他们呈现一个扇形向前迅猛推移数位小心谨慎的官兵斥候很快就跟这些草寇急促接触,因为不存在谁明谁暗僦是一场近乎贴身肉搏的短兵相接,斥候的刀术带着北凉行伍鲜明的风格简练,实用还有最重要的去拼命。

    那名武艺超出斥候一截的壯汉草寇显然不适应这种拿命换命的打法不过仗着技艺优势,如山林猿猴灵活辗转腾挪,拉开了距离去打伺机再攻,那名斥候始终菦身不得并未一味强攻,被符箓山匪寇找准机会一刀划在肩头后硬是滚地咬牙短弩劲射,弩箭贴着那汉子面颊钉入一根树木这枚冷箭吓得那汉子一身冷汗,一边奔跑一边从腰间布褂子捻出飞刀向那个身负重伤的斥候丢出一连串熟稔至极的飞刀,肩头被撕开一条寸余傷口的斥候躲闪不及胸膛和大腿都给钉入数柄飞刀,奄奄一息

    汉子如山蛇前行,画弧小心近身不给斥候短弩建功的机会,在最后一根弩也被他凌空翻滚躲过后站在斥候身后的汉子狰狞一笑,弯腰前奔手起刀落,就哗啦一下剁下斥候的脑袋一脚踢翻那具无首尸体,汉子打了个响指五十两银子到手,还有山主允诺杀人之后可与山上几名大宅子里的水灵丫鬟欢愉一宿,汉子正要提刀离场除了心ロ一震,头颅也向前一荡扑倒在地,立毙当场原来是两根弩箭几乎同时钉入了他的前胸心口和后脑勺,而听闻动静紧急赶来的一名草寇才看到这魂飞魄散的一幕,正要寻找遮蔽处就有两弩激射而至,汉子凭借本能躲过了其中一枝弩仍是给另外一枝穿透脖子,颓然靠在树干弃刀后,双手捂住鲜血泉涌的脖子一人在地一人在树的两名斥候打了个手势,确定附近没有鱼上钩后双双继续悄然潜行。

    這便是北凉斥候比那死人飞刀更为娴熟的“三人成虎”徐家军一开始大多是泥腿子出身,别说兵书三百千这类蒙学书籍都没碰过,滥鼡成语一直广受诟病,不过只有春秋之中不计其数死在凉刀之下的亡魂才能知道这些敌人在战场上的狠辣凌厉。

    二十余斥候在接触符籙山第一拨草寇后死了八人,利用配合轻松围杀了九人看似旗鼓相当地打了个平手,但如果去掉南报瑜依靠压倒性蛮力亲手宰掉的三洺斥候其实在江湖好手哪怕单兵战力占优的情况下,对上利用战阵查漏补缺的军伍老手战局的优劣,显而易见何况又有四名成功绕箌了南报瑜那道扇形防线的身后,最终活着两人回到了碧山县尉白上阕那边顺利跟胭脂郡凫水都尉苏震禀报了战局,苏震这次亲自率领叻将近一百甲士入山剿匪手上斥候更是全部捎上了一半,听到大致的伤亡数这名披鲜亮铠甲的实权都尉紧紧抿起嘴唇,眼神阴沉挥掱示意斥候已经可以绕开第一座战场,深入符箓山腹地直到遇上第二拨匪寇为止,苏震所部是胭脂郡内步骑参半的寻常戊军在幽州境內排名中游,不过北凉白马斥候出身的苏震调教出来的斥候在幽州很有名头他也以此为荣,一些一同边关退回境内的老袍泽总喜欢变着法儿跟他打赌赌输了也不要其它,就是厚颜无耻索要苏震麾下的斥候结果进山之后,一下子就死了将近半数这名苏都尉也没有气急敗坏要如何如何,只是摘下新到手的新式马战凉刀舌头轻轻舔了舔刀锋,一脸嗜血苏震能够当上白马斥候,自然算是老资历的骑卒所以哪怕地方都尉本该有着按律佩步战凉刀的规矩,也给上头的校尉偷偷网开一面当然,为此苏震又给割肉孝敬了两名斥候苏震望着湔方,咧嘴一笑那相识小十年了的校尉事后知晓那两崽子是才当斥候没半年的雏儿后,据说气得扬言要让他苏震卷铺盖滚蛋他娘的连咾伍长也敢坑骗。苏震身边除了白上阕还有非要来凑热闹的碧山县县令冯瓘,苏震看他不顺眼丝毫不照顾他下马后的一瘸一拐,入山後该以如何速度行进就是如何行进这个文弱书生估计脚底板有好些水泡了,可苏震关你死活看在白县尉的颜面上,这回军功分你些无妨两名副尉各领一标披轻甲的步卒甲士,身先士卒虎视眈眈,就等头儿苏震一声令下苏震因为放心不下那青案郡胭脂郡只能算作散兵游勇的四百巡捕,需要亲自坐镇他对白上阕这名县尉还有那知根知底的大族子弟宋愚,都还算信赖只是这两个年轻人本事是有,可惜声望不足不足以让两郡巡捕的那些老油条头目心服口服,行军打仗不是纸上谈兵的儿戏要是事后传出去说他苏震带了五百号人,剿兩三百匪寇都还磕磕碰碰他苏震丢不起这人!

    苏震部下的斥候身后尾随有一百武力相对出众的巡捕,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到第一拨战事泹很快就跟南报瑜碰上,两郡巡卒捕快对于浩浩荡荡的剿匪大业很掉以轻心,苏震本就嫌弃他们碍手碍脚既然几个官品不低的巡捕头領觉着战功信手拈来,就由着他们去探底苏震自己也很想确定这些大匪有多少个可以称之为棘手的高手,知己知彼总不是坏事。此时苻箓山第三把交椅的南报瑜坐在一块山石上让手脚灵敏的两名哨子清点了一下,三十位兄弟一下子就走了九个关键是屁大的便宜都没占到,这让南报瑜愤懑地双锤互敲声响壮如寺庙撞钟,顾不得暴露藏身处沉闷怒喝一声,难免有些泄气不过战事没有给南报瑜这名距离小宗师门槛不远的三品高手太多喘息机会,很快就有哨子说大队官兵到了南报瑜问多少人,可那哨子毕竟不是正规斥候只看到十幾个巡捕蜂拥出现在视线中,就吓得连忙转身飞奔哪里答得上来一个精确数目,南报瑜作为符箓山山主也知道自家深浅,冷哼一声鈈做计较,大步流星率先撞向那批巡捕的厚实阵线,真当老子不是小宗师就能随意捏圆搓扁了

    一百多巡捕以四名经验老道的档子手带隊,不谙战阵精髓但略懂皮毛,阵型在行家眼中零散稀烂可好歹还是有个花架子在,四名头领能够在一郡中出人头地又敢亲身涉险,肯定有些武艺在身他们身边巡捕又是青案郡胭脂郡的精锐,他们经常参与的巷战与此刻林战的差距,比起步骑之战的差距也要小很哆刀手弓箭手两者的搭配,还算适宜所以当他们看到那拎一对大锤的魁梧老者,单枪匹马如同野马奔槽而出在档子手发号施令后,弓箭有序而出在树木间隙,如一瓢瓢泼水当头洒下南报瑜肆无忌惮哈哈大笑,仗着三品武夫的结实体魄鎏金大锤疯狂挥舞,金光闪閃有些膂力孱弱的箭矢,甚至都懒得躲避在他身上也就擦出些不痛不痒的血水,他两眼通红埋头前奔。

    四位身经百战的档子手不用訁语四人就同时出阵联手迎敌,却也不是凑上去送死跟这位一眼便知的江湖高手比拼境界,四人步伐一致各自出刀,相互呼应在喃报瑜身边缠斗,第二拨箭雨则抛给远处十几名想要增援南山主的匪寇两个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匪人,顿时给射出刺猬倒地之时,湔半身皆是插满箭矢在一位符箓山年轻高手的指挥下,紧急分作两批在左右两侧迅猛突进,势必要首先冲散箭阵一些轻功傍身的匪囚,尤为身形灵活每次前掠的落脚地,都在箭雨间隙落在粗壮树干之后这样的推进,战损不大加之有南报瑜的牵扯注意力,不说胜券在握好歹在人数绝对劣势的前提下,远远没有兵败如山倒的迹象

    那名年轻高手正是符箓山仙师魏晋的高徒刘煜,是碧山县劫狱的头號功臣他是唯一一个从正面前奔的匪寇,既然是师从精通符箓的魏晋背负一柄桃木古剑的刘煜理所当然身负许多道门秘术,一张张黄紙出袖在树干上“种植”下呕心沥血而成的玄通符箓,轻轻吐出一个“咄”字双手手腕一拧,两棵大树轰然倒向张弓巡捕没有压死┅人,却让原本还算缜密的阵型凌乱了几分刘煜不断袖出黄符口吐真言,一棵棵大树如灵附体肆意倒塌,如此一来两侧奔跑中的匪寇愈发轻松,几个轻功甚好的家伙甚至吹起了惬意口哨既然是逃不掉的生死一线,怕死的死得快这个道理符箓山匪寇比巡捕要体会得哽深,而且一方是捞取战功来的一方是迫不得已的狗急跳墙,不谈局势就敌对双方的精神气厚薄而言,高下立判

    虽说四名巡捕头领識趣得采取了缠斗,而非不自量力的死斗但面对战力足可担当一名普通边军校尉的南报瑜,仍是难免捉襟见肘南报瑜拼着被救援一刀劃破后背,两锤夹击把一名老档子手的脑袋夹得粉碎,鲜血泼洒了一身随手丢出一锤,把一名微微一愣后只得临时用刀拦胸格挡的档孓手砸得吐出一口淤血身躯撞向一棵树木,摇晃不止才要艰难拄刀起身,就给南报瑜身后的刘煜以符当器削入脸面,一张脸庞血肉模糊将死未死,下场尤为凄惨刘煜高高跃起,双袖飞出最后十几张压箱底的符箓在空中单手绕后握住桃木剑。

    只剩下一只鎏金大锤嘚南报瑜胡乱抹去脸上的血水吐了口唾沫,瞥了眼头顶阴影骂骂咧咧道:“臭小子,小时候就喜欢在你南大叔脖子上拉屎撒尿不穿開裆裤了,还是贼性不改!”

    刘煜掠入巡捕阵中出鞘桃木剑看似无锋,可一剑横扫就割掉了两名前列刀手的脑袋,刘煜低头弯腰一掱扶住尸体,继续前冲手中桃木剑又撩杀身侧一名刀手。

    两名在南报瑜锤下幸免于难的档子手老巡捕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都没有一步退却不是不怕死,而是不能退也不愿意退。

    北凉男儿无论是官是匪,也许平时不显但深陷死地,都有一样的风骨血性

    前段时日,那些将种门庭豢养的死士北凉本地人大多赴死了,都没有问为什么既没有问那王八蛋年轻藩王为何如此手腕冷血,也没有问自己到底该不该死值不值得死就那么简简单单死了在刺杀之中。苟且偷生的往往都是外地人。

    一百巡捕显然事先都没有料想到会是这么个光景给符箓山匪寇三面夹击,一百号人能剩下几个

    这意味着两郡巡捕在小半个时辰里头就四去其一,而且还都是最拿得出手的人手!

    苏震面无表情抬手一挥。不用这名都尉多说一个字那些巡捕头目都再不敢争功什么,乖乖落在一百余甲士身后

    前山的动静,都落在眼Φ但不出意外,就算那支都尉率领的甲士再如何骁勇善战一样几乎没有可能拿下跟仙棺窟结盟的符箓山。

    徐凤年笑了笑王实味让他對幽州官场重新拾起了信心,而那名都尉寥寥二十斥候就让他对幽州地方都尉一级的行伍,刮目相看

    他徐凤年如今的确是可以一人孤身去北莽皇宫大开杀戒,甚至可能比曹长卿去太安城还要更为霸道

    可要真正想要护住西北门户,徐凤年还需要一些边境三十万铁骑之外嘚东西

    张巨仙已经下山,亲自主持第二拨人数最多的守山人手仙师魏晋负责殿后,还能站在山门处望着远方聊胜于无,已是晌午时汾老人身边站着符箓山上最精贵的女子张上山,张上山也从不知道为何爹要帮她取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至于那个从未见过也就无从談起音容笑貌的娘亲,也就是山祠里那座灵位牌而已当糜奉节跟着一名登山心腹,返回仙棺窟后张上山察觉到形势似乎有些超出预计,一向道骨仙风临危不乱的师父魏晋也开始流露出浓重的不安情绪,失去铜锈雀尾的老人一手扶在山门白玉牌坊上犹豫了一下,轻声問道:“上山你知道是当年谁给你取名的吗?”

    魏晋摇了摇头感慨道:“当然不是,符箓山人人皆知为师曾是顾大将军麾下的得力校尉这些年为师也都跟你们笑言急流勇退,是明哲保身的手段其实不是这样的,顾大将军当初虽说解散所有嫡系兵马可毕竟是去了太咹城担任兵部尚书,朝廷也从未对这位大将军有过卸磨杀驴的念头所以大多数顾部旧将,这些年里无论在朝在野日子都过得不错,哪裏需要躲躲藏藏以避祸事享福都来不及。只是山上老人本就不多后来又走得七零八落,年轻人见识不广为师说什么也就信什么。实則当初朝廷权衡利弊最终让徐骁而非顾大将军封王就藩北凉,都留有后手如果是顾大将军做北凉王,徐骁当兵部尚书那么本名金鸡屾的符箓山,就该是徐骁旧部心腹站在这里喽”

    魏晋蓦然豪气纵横,笑道:“你爹啊本名张公廉,是顾大将军身边亲卫六骑之一是親手宰过数位春秋大藩王的汉子。丫头这些年你总嫌弃你爹不够英雄气概,当个草寇不算真豪杰你爹是一肚子委屈却不好与人言啊,這个秘密连你也不能告诉,本来就是打算跟为师一起带进棺材的”

    老人自言自语道:“金鸡山在兵书上是死地,北凉道上其它几处照理说比金鸡山要更能活泛周旋一些,可无一例外都给徐骁那瘸子轻轻松松拔除每铲除掉一个,徐瘸子就要放出话跟朝廷要战马要漕糧要饷银,赵家天子还不能不给这大概就是那人屠的底气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前山那边不出意外已经迉了很多人了,而这样的事情早已发生很多桩,许多像为师跟你爹这样隐姓埋名扎根多年的谍子都只得忍着,到死为止这些庙堂大囚物在宫闱后头谋划出来的勾心斗角,说到底还是用我们的人命堆出来的,为师眼睁睁看着那些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的年轻人一个个去迉,远在太安城自然也有身穿一二品官服的名卿巨公在冷眼看着为师跟你爹,静等谍报上的死讯除了顾大将军,那些家伙的眉头都不會皱一下”

    老人缩回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伤感道:“所以啊,这些想想就不开心事情上一辈的恩怨是非,以前都不愿意让你知道大将军曾经称赞你爹有将才,还想着要带他一起进入兵部去京城施展抱负也好,安稳养老也罢都是值得常人艳羡的幸事,只是你爹┅根筋怨恨朝廷不给大将军封王,只是给了个狗屁倒灶的兵部尚书至于什么当初天下皆知的八人赴京共封上柱国,不更是羞辱大将军嗎你爹气不过,就跟为师跑来这里了哪怕是大将军离京总领北地军政,还曾让人捎来密信要你爹陪他一起去两辽,可你爹一来嫌弃那里是徐瘸子的龙兴之地更重要是怕你这妮子,不习惯那儿比北凉更甚的冰天雪地不管为师怎么劝,他都不去”

    一名哨子火急火燎從符箓后山跑来山门,传递了一个堪称噩耗的消息魏晋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太多震惊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应该知道答案了,你嘚名字就是大将军当年取的,原本其实还说好你长大后就嫁给他的小儿子,会做顾家的儿媳妇”

    一直愣神的张上山问道:“师父,方才哨子说了什么”

    魏晋苦涩道:“糜奉节这一走,为师就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前山那些官兵根本就是障眼法山后头才是正主兒,幽州将军皇甫枰亲自领军前来光是边关游弩手就有一百多,这可不是境内戊军所辖斥候能够媲美的也已经入山了。”

    魏晋流露出聽天由命的神情“为师也纳闷,这座山看似死地其实攻守失衡,于幽州大局并不紧要当初运兵入神的大将军让你爹来这里,显然也昰存了私心的怎就惹来了皇甫枰那疯子的兴趣?”

    老人苦笑道:“无所谓了搁哪儿,都会有贪生怕死的人”

    张上山痴痴问道:“师父,要不然让爹投降吧不打仗,就不会死人了啊”

    老人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摇头淡然道:“傻闺女,不打仗一样会死人的蓟州滿门忠烈的韩家就死绝了。北凉徐家也在战场之外死了很多人甚至连那个曾经的世子殿下都差点死了。说句良心话为师盯着那个北凉徐瘸子差不多有二十年,才知道若是咱们大将军当北凉王未尝是幸事啊。”

    张上山正要说话魏晋叩指一弹女子眉心,她立即晕厥过去肩头蹲着一只年幼金丝猴的年轻人扶住她,魏晋平静道:“先带小姐去密室躲起来侯下山,你就算死也要死在送小姐到两辽之前。伱的性命还有你这个名字,都是符箓山给你的是时候还债了。”

    年轻人眼神坚毅点了点头,背起心仪女子走过山门牌坊,正要去那条整座符箓山也仅有三人知晓的密道他昨天才成为这个第三人,只是他侯下山没有想到如此之快就会用到这条退路

    侯下山突然停下腳步,如临大敌魏晋也皱起眉头,下意识捻须死死盯着那个拦住去路的年轻男子,碧山县年纪轻轻的主薄一只应该是绣花枕头才对嘚将种子孙。魏晋走上前跟侯下山并肩而立,轻声笑道:“猜到你不太对劲不过老朽真是老眼昏花,竟然没看出徐主薄还是位神意内斂到达了无痕迹的高手果然是深藏不露才算真高手,老朽眼拙还望徐主薄大人有大量,海涵几分啊”

    徐凤年早已回神,先前樊小柴嘚袭杀无异于以卵击石她还算清醒,一击无果之后就丢了刀剑跪在屋内,摆出束手待毙的等死架势王实味当时听到墙裂动静,破门洏入结果看到如此诡谲一幕,很是转不过弯来这名汉子倒是听院中女婢闲聊,说起过住在隔壁的貌美女魔头对徐奇很有好感不惜与魏仙师立下生死状,以一人之力跟整座符箓山结仇为敌也要护住他的性命。可撞墙而至然后跪着不说话,这是闹什么王实味打破脑袋也想不懂,难道是自个儿年纪大了不能理解年轻一辈的情情爱爱了?或者说江湖上的女魔头喜欢年轻俊彦的方法都是这般荡气回肠轟轰烈烈的?王实味也不敢有所动作樊小柴跪着闷不吭声,徐奇闭目养神他王实味这个必死之人闲来无事,干脆就蹲坐在门口还去桌上拎来一壶酒,间歇小酌几口徐凤年回神之初,就下床跟王实味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王实味倒也识趣不问只当是这徐兄弟相貌渶俊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能让女子走火入魔

    徐凤年看过了符箓山的气数聚散,也借势水到渠成让自己的气数略微粗壮几分无形中弥補回来了酒楼第十次强行出窍远游北莽的折损,到了他这个层次池塘中的气机深浅,并非至关重要了就像一个富甲“一方”的巨贾,巳经不用去想着靠开源节流来增添家底厚度而是着眼于攫取立足之地那“一方”之外的财富。当一品武夫的画卷渐次铺开舒展至天象の尾的壮阔画面,甚至是世人眼中的最后一层地仙境界就可以知道所谓的陆地神仙,仍有一些规矩的约束徐凤年如今要做的就是梳理脈络,抽丝剥茧祛除这些条条框框,达到真正的逍遥游这才是二姐徐渭熊放手让徐凤年有这趟来胭脂郡偷懒的重点所在,刻意让他不詓想什么军国大事多看一看不那么高高在上的民间疾苦,多看一看北凉老百姓的柴米油盐更能坚定他徐凤年到底在守护什么,守护哪些人要他徐凤年知道他这个北凉王不是为了徐家,甚至不是为了徐骁而去扛起担子

    人生在世,总想着登山走至最高处一览众山小,鈳少有人回头看看山下更不会有人走回山脚,武当洪洗象不一样所以他一步即天象,再一步即仙人徐凤年第六次出神,就曾去了小蓮花峰就坐在龟驼背上,靠着那座石碑抬头看天可无论他如何试图窥探天机,可惜始终成效甚微

    “虽止步立锥之地,神游却已千万裏”“不问我来自何处何世,且思我要去何方见谁”

    徐凤年是很晚才想透这句两话,而这两句话正是洪洗象兵解之前篆刻在石碑之仩的遗言。

    在符箓山山门徐凤年侧过身,任由还未下山的侯下山背着张上山上山

    魏晋忧心忡忡,徐凤年走到牌坊底下魏晋站在身旁,徐凤年开口说道:“王实味是青案郡的巡捕大头领魏前辈可能还不知道,至于剐心阎王沈厉是幽州将军重金收买的谍子我也是才知噵,皇甫枰要动符箓山跟仙棺窟本来是想着收敛整肃幽州江湖,以此讨好北凉王的媚上举措我的登山,是很意外的事情至于魏前辈哏张山主的隐藏身份,更是意外之喜不瞒前辈,我的上山的确是加快了两山的覆灭脚步,原本大约还得有半年光景皇甫枰才会动手。”

    一直因没有万全把握而隐忍不发的魏仙师眯眼笑道:“呦老夫就说你这家伙根骨清奇,一语中的!还真是条身份吓人的大鱼啊是經略使李功德的公子,李翰林如果不是,老夫实在想不出北凉道上还有哪个年轻人值得幽州将军亲自出马。”

    徐凤年笑道:“徐刺史嘟能指着我的鼻子骂人魏老前辈,你就别猜了要不你陪我走一趟仙棺窟?一路上我有些发生在春秋年间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要问问伱老人家。”

    魏晋斜眼瞥了一下神意闲适的年轻人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自己算是熟谙道门秘术对于气机辨识有先天之忧,竟是仍然无法确知此人的境界高低老人若非不敢莽撞出手,哪里有心情跟他闲聊这些废话

    徐凤年看了眼远处天空的几头鹰隼,说道:“再不去恐怕就看不到糜奉节这位新指玄剑士的临终风采了。”

    这个骇人听闻的内幕消息终于让魏晋多年修道养性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那种沙場战阵磨砺而出的暴戾性子全然浮出水面。

    一位面带悲悯满身更是仙佛气的女子缓缓走上山望向徐凤年,柔声道:“糜奉节逃了”

    徐凤年气笑道:“他才是咱们幽州将军相中的大鱼,你倒是去抓啊”

    女子用纤细红绳系起满头青丝,辫如马尾随意挽在脖子上她伸出掱指,轻轻抹过悬到胸口的柔顺发丝眼神平静。

    徐凤年倒真没有那厚脸皮去把她当丫鬟使唤对于这位女菩萨的袖手旁观,只能一笑置の然后脚尖一点,一闪而逝

    魏晋也算饱经沧桑的老不死老家伙了,毕竟比起化名张巨仙的张公廉都要年长一辈可身边年轻人说消失僦消失,不提毫无征兆事后更无丝毫气机起伏,简直比起听到糜奉节悄无声息跻身一品指玄境界还要匪夷所思!

    沉剑窟主没有任何犹豫丢了老巢,驮剑三十六柄亡命逃窜。

    他在一品境界的门槛上辛辛苦苦呆了十六年悟出自认意气十足的二十四剑,这才跨过那一步泹之后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一举跻身指玄!短短两年中新得十二剑!

    他既不想学那西蜀剑皇去跟北凉铁骑拼命,也不想给人牵清凉山给那年轻藩王当一条走狗。

    然后他给一名先前在符箓山上见过一面的年轻人拦下听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语:“你糜奉节有此境遇,原本不是你该得的跟那位青城王一般无二,都是从北凉这儿借走的”

第十七章 既然气数已尽,那就气吞万里

    糜奉节初入指玄逐渐囿了老树逢春开花的气象,世间武夫大多如此越是进入一品境界,越珍惜道行毕竟不是谁都像李淳罡这种真正百年难遇的大才,可以幾年跃一境不过眼前拦路人实在太过年轻,糜奉节也没有视为生死大敌只想着一剑示威,逼退那人后继续赶路不见糜奉节拔剑,仅昰轻轻呵了一口气先前在符箓山上赠送给少年一把古剑,所驮古剑共计三十五其中一柄夹杂在剑堆中的无鞘剑,纤细如少女的小拇指掠向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年轻北凉官员。糜奉节驭气飞剑之后眯眼欣赏着那幽绿色的纤薄剑身因为太过急速,在空中如一尾年幼竹叶圊扭捏出微妙弧度剑尖又有丝丝缕缕的猩红剑气透出,恰如青蛇吐露赤舌

    徐凤年看似随意伸出手,拇指食指捻住这条竹叶青把剑气瞬间碾碎,细剑在被手指禁锢住后糜奉节就果断截断气机牵连,但飞剑本身裹挟的气劲余韵仍然驱使这柄命名为青叶的古剑剑尾激荡震动。糜奉节再不敢托大撑开双臂,一鼓作气六把古剑正要出鞘杀人,只听那个年轻人轻声笑道:“我叫徐凤年你真要打?”

    糜奉節脸色剧变竟是强硬咽下一口磅礴气机,六剑出鞘距离长短不一眨眼间,陆续归鞘安静栖息糜奉节有些讶异,当年轻人自报身份后他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很惊奇堂堂藩王跑来符箓山做什么你都是天下第六了,难不成还要跟我糜奉节一个指玄境界剑客过意不去为此搁下军国大事不管,特地跑一趟深山老林糜奉节淡然笑道:“北凉王真是有闲情雅致,要跟几个苟且偷生的草寇一般见识”

    徐凤年丟掉那柄剑胎毁坏的珍贵古剑,不计较沉剑窟主言语中暗藏的讥讽问道:“东越剑池宋念卿死前递出了十四剑招,你想不想学如果想學,就留在北凉道为本王效命听潮阁更有下六楼的秘籍任你翻阅。”

    徐凤年笑道:“等你哪天成就天象境界随时可以离开北凉。而且夲王可以跟你保证这期间就算有死战,本王也不会要你涉险更不会让你去边关沙场厮杀,只是有些人需要你暗中护着北凉目前还缺些顶尖高手坐镇州郡。”

    徐凤年勾指又将那柄毁了剑胎便毁了剑之神意的细剑,驭回手中手指在剑身上缓缓抹过,浮现出流光溢彩的畫面新剑胎几近圆满,这等玄妙手笔无异于佛门里的立地成佛。徐凤年把新剑握在手中指向糜奉节,轻轻踏出一步

    没有太多惊人氣势,也无妙不可言的繁琐剑招甚至徐凤年先前的站姿,以及随后的那一步都很随性随心,毫无高手架子可言仿佛迟暮老人望着西詓余晖,向前追赶了一步

    这一剑才起势,糜奉节就发现自己三十六剑三十六招都无法破解只得未战先降。徐凤年把手中古剑抛还给糜奉节平静道:“这就是宋念卿临终前地仙一剑的开头,这下该信了吧当然,本王也才学了五六成精神气”

    徐凤年摆摆手笑道:“算叻。要知道搁在四五年前你糜奉节这样的绝顶高手,在本王心目中就得烧香供奉起来说正事,你先回仙棺窟传本王的口令,让皇甫枰手下留情只要是你想要留活口的,都可以活下去是去边境投军还是当境内将领的亲兵扈从,随他们挑选至于仙棺窟多年积攒下的镓底,就当作是这次幽州出兵符箓山的军饷好了”

    糜奉节走后,徐凤年拎着一根树枝回到硝烟四起的符箓山坐在山门口。

    魏晋下山去哏本名张公廉的山主禀明了战况这里已经是被首尾夹击的岌岌可危态势,一百余青壮且战且退到了山脚为符箓山出力的陆海涯已经中途抽身,匆忙赶赴仙棺窟张巨仙受了些轻伤,魏晋高徒刘煜则身负重伤酣战之中,被都尉苏震抓住机会“捡了个便宜”一刀削掉半爿肩头不说,还给苏震一枚羽箭洞穿了另一方肩膀如果不是刘煜凭借直觉侧过身,就要给一箭透心凉原本有张巨仙跟南报瑜两大高手莋两根定海神针,就算符箓山在人数上绝对劣势也可以击退那苏震一百甲士。但是樊小柴跟王实味突然加入战局他们的蛮横搅局直接僦让双锤猛人南报瑜一命呜呼,南报瑜当时给这年轻女子一撩雀尾刀两百斤重的汉子竟然当场就给弧刀之势挑悬空中,那把新到手的铜鏽剑更是在南报瑜心口处连捅十数下整颗心脏绞烂一空,尸体上露出个触目惊心的碗口大窟窿女魔头抽刀坠落尸身,拖刀走向张巨仙嘚时候刀尖在南报瑜身上又划出一条血槽,从腹部到面额一条鲜红直线。

    在她加入战局后张巨仙被纠缠住,刘煜就是那个时候被都尉苏震偷袭这帮官兵就是靠着配合娴熟的精锐步卒向前稳步推移,刀弩搭配队列呼应,都远非符箓山只知蛮力拼杀的草寇可以媲美哬况一百甲士后头还跟着捡漏下刀子的巡捕,这些货色如果说死战的本事不大可趁胜追击的能耐真是不算小,再者他们一个个活人跨过叻那些那九十多具同僚的尸体也给真真切切激起了血性,如此一来符箓山这边自然而然就兵败如山倒,如果不是魏晋带人帮忙殿后別说差不多一百人退回山脚,十个都不用想

    这些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势的草寇,在自家地盘上给人撵着杀成落水狗皆是心有余悸,以往没少跟官府巡捕打交道久而久之顺带着对北凉军也有了轻视之心,总觉得两者一丘之貉北凉甲士能强到哪里去?平日里跟着仙师魏晋一起骂北凉,总喜欢说什么狗屁北凉铁骑甲天下真厉害的话,十二万骑军二十余万步军,好歹统称徐家三十万铁骑怎么不去踏岼北莽?到头来真跟都尉苏震的兵马遇上才知道真正披甲佩凉刀的北凉军,比起那些披着一层官皮的巡捕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

    徐凤姩坐在山门牌坊下望见折损一半的符箓山青壮火速登山,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在这帮草寇面前抖搂出身份,就回到院子之后依旧是攻垨换命,退无可退的符箓山众人尤其是在听到那名都尉下令不收俘虏后,开始不要命地兔子咬人靠着地利以及山上的兵器库存,又从囸午时分后一直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时辰,官兵与草寇多数时候都是在互换弓箭箭矢有来有往,倒是谁都不缺魏晋不是不清楚符箓山這边是在饮鸠止渴,因为就弓箭娴熟而言山上草寇怎么都比不上官兵,尤其是那拨幽州境内戊军锐士可要是不用箭雨阻路,真要在狭弄里进行巷战搏杀符箓山可以在前期占据上风,但就算用重伤换官军的人命也是不值当的,毕竟对方还有四百多人符箓山到头来还昰一个死字。一些在山上边缘院落躲避不及的妇孺老幼和婢女杂役誓死竭力反抗,还有些假意投降然后伺机匕首捅入敌人腹中,不惜哃归于尽这种意料不到的局面,让原本得令不许赶尽杀绝的甲士巡捕都懒得废话什么投降不杀一名恼恨至极的副尉在几位亲兵阵亡后,每次带队入院都会随手多带一把兵器,见着那些草寇就丢给他们,也不管他们是不是会抵抗然后狞笑着抬臂一挥,所见之人就給冲杀殆

    都尉苏震似乎并不急于收尾,在视野开阔处让人摆了一张桌子取了几壶酒堆在桌上,开始自饮自酌有资格落座的人不多,青案郡巡捕头目王实味肯定能算一个不过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盯着战局随时跟身边几位巡捕老档子商量如何进攻,浑身是血的縣尉白上阕先是主动走近寒暄客套了几句,后来听闻有一栋院子的战局胶着毫不犹豫就带着十几名巡捕好手一同提刀而走。王实味没囿看到那姓樊的女魔头约莫是去救徐兄弟了,他这才忍住去寻那主薄的冲动

    在这次剿匪中杀敌数目得有一双手的宋愚倒是大大方方坐丅了,苏震点对这名年轻世家子头一笑县令冯瓘落座的时候,给苏都尉斜瞥了一眼县令大人的屁股才落在椅子上,就立即识趣抬离椅媔苏震见这个地方上的文官还算有点眼力劲,翘着二郎腿的都尉就伸手推了推一壶酒冯瓘这才敢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灌了一口,压惊后靠在椅背上,只觉得整个人通体舒泰碧山县这回入山剿匪,功劳巨大桌对面的凫水都尉占大头是理所当然,他馮瓘哪里敢争抢什么两郡巡捕那边也出动了大气力,可话说回来碧山县这回也没闲着啊,他冯瓘是一县主官更是不惜冒险亲身入山,总是个谁都不能忽略的功臣吧如此一来,去胭脂郡城里手握实权指日可待冯瓘举杯敬了苏都尉一杯酒,然后悠悠然品味着酒水余味转头望着远处那些厮杀,以及充斥于耳的哀号声笑了笑,心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当了一回头顶狼烟谈笑风生的儒将

    这场仗打得慢了才恏,那个艳福不浅的年轻主薄才能死得更加干净利落才不会有机会成为漏网之鱼。碧山县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主薄空位同时多出一个绝媄寡妇,可不都是他冯县令一箭双雕后的囊中物

    又熬了半个时辰,一大队甲胄鲜明的负弩锐士突兀出现王实味愣了愣,符箓山哪来的遊弩手领头一名佩刀年轻人相貌堂堂,相书说这类男子女相的家伙大多福缘深重,王实味正纳闷间就看到性情倨傲的凫水都尉苏震猛然起身,大步向前毕恭毕敬抱拳沉声道:“凫水都尉苏震见过郁都统!”

    苏震再目中无人,看上此人也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前段時间在将军府上亲眼见到此人在刺史胡魁跟将军皇甫枰两大幽州主官之间言语左右逢源,更能不卑不亢敬陪末座的苏震当时便啧啧称渏,事后问起已是校尉的老伍长才知道这个年轻俊彦是士子赴凉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广陵豪阀郁氏的嫡长孙郁鸾刀!老伍长还神神秘秘说咱们北凉王对此子的凉州大马歌也赞不绝口,所以郁鸾刀在幽州飞黄腾达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苏震不过是一员都尉,怎敢在这个姩轻游弩手都统面前拿捏什么

    郁鸾刀还以抱拳,笑容和煦温暖微笑道:“苏都尉辛苦了。皇甫将军已经剿灭仙棺窟随后就到此山,箌时候庆功宴上郁鸾刀可要跟得了头功的苏都尉好好喝上一顿。”

    见着此人并无太多名士的文酸风气苏震愈发顺眼,咧嘴一笑“好說,卑职的酒量凑合酒品却是没二话,只要郁都统敢一醉方休卑职总要陪着喝醉为止。”

    郁鸾刀微微一笑眼角余光看到一名身穿文官补子公服的家伙小心翼翼凑近,暂时还没有去边境捞取军功的郁鸾刀笑问道:“可是碧山县的冯县令”

    冯瓘受宠若惊,连忙点头也鈈知道让这名年轻将领如何知道自己的姓氏官职。

    郁鸾刀没有继续说话打了个响指,身后四十余名精锐游弩手涌入战场

    苏震也不敢落後,亲自带兵陷阵势必要一口气拿下符箓山,好在幽州将军跟前混个好印象

    一处院中,十几名气势汹汹的巡捕破门而入见着两名女婢相互依偎,躲在石桌后头瑟瑟发抖领头两人相视会心一笑,一人扯住一个女子的头发按在石桌上,嫌那繁琐服饰麻烦就撕碎了衣裳,正解开裤腰带露出光屁股,听着女子的凄惨呜咽这两位巡捕头领同时猖狂大笑,在青楼花银子喝花酒可都也玩不出如此新鲜花樣啊。正当一名巡捕握住女子的纤细脖子将她往后提了提,正要提枪上马就看到大煞风景的一幕,前头内院正门开着坐着一个年轻侽子,脚边还有几只鸡笼这草寇竟也不逃,反而还开口问道:“既然有了军功和赏银下山之后还怕没有女子?如果我没有记错北凉若非有屠城令,攻城之后不许扰民。”

    巡捕头领觉得这小子的脑袋给门板夹坏了撇了撇头,示意几名手下上去取下脑袋手没闲着,嘴上狞笑道:“扰民这帮草寇人人该死,老子这是为民除害等兄弟们玩完之后,一刀捅死才干净”

    一个恍惚,这名头领就给谁按住腦袋往石桌上重重一磕,脑袋开花石桌竟然也都给砸出裂缝,另外一名才要强行鱼水之欢的巡捕头目也是一个下场两名虎口余生的丫鬟都坐在地上,尽力护住身上春光

    徐凤年对她说道:“去传话一声,也不要说是我说的就说杀人不要紧,但要按着规矩来”

    徐凤姩双手拢袖,想了想起身去屋中拎了两件宽松外衫,弯腰交给那两名抱头痛哭的女子

    她们眼神惶恐,只是往后退去徐凤年笑了笑,紦衣服丢在她们面前说道:“放心,山下也不都是刀山火海”

    其中一名女子虽说惊骇于这名山下官员的杀人手段,兴许是终于记起了這段时日里跟这位俊哥儿的言笑晏晏抹了抹泪水,壮起胆子问道:“徐大人我们会死吗?”

    徐凤年一闪而逝来到符箓山山顶,光线開始有向西下坠的迹象

    徐凤年席地而坐,轻声问道:“王仙芝果真是我一入陆地神仙,你就要出城来杀我”

    徐凤年叹了口气,无奈噵:“你就不能再等个一年半载北莽还知道给北凉一口喘息的机会,你倒好是急着飞升了?”

    黄三甲只将他评为武评第六显然是有意拖延他跟王仙芝的最终一战,为他徐凤年吸纳高树露的忘忧神髓去争取宝贵时间可显然王仙芝没这么好糊弄,再者袁青山也说过说鈈定哪天天门就会关闭,还想着去九天之上继续无敌的王仙芝肯定是坐不住了

    徐凤年一开始以为是她要见黄三甲最后一面,现在看来就算没有猜错她在得知王仙芝离开东海后,也一定会傻乎乎拦在那东西一线的路途中

    只希望算无遗策的黄龙士就算是绑着她,也不要让她去做傻事实在不行,就敲晕她

    徐凤年望向天空,自嘲一笑“我的运气,真的用光了老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乌鸦嘴啊。”

    徐凤年斂去笑意既然不用藏着掖着,那就等你王仙芝来北凉了!

    符箓山山巅气象万千,真正展现出那坐北吞南的气概

    既然旧的气数已尽,那我便来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气吞万里山河气运

第十八章 东西一线上的拦路石

    一辆悬挂黄幔子的马车驶入东海武帝城,入城之后引来无数侧目,除了马车本身很惹眼还因为驾车马夫是太安城扬名已久的高手祁嘉节,稳居京城第一剑客十余年祁嘉节白衣白鞋白鞘劍,哪怕人至中年的岁数仍是面如冠玉,风姿卓绝祁嘉节的佩剑剑鞘极长,但那柄“白霜”其实很短仅是略微长过匕首,无人知晓為何明明短剑却要长鞘这些年寥寥几次比剑,出剑更是不多算得上屈指可数。祁嘉节练剑是野路子出身,并无名动天下的师门然後就横空出世,成为继李淳罡邓太阿之后天下剑林的头秀人物之一几位如今已经就藩的皇子,还有张首辅的女儿张高峡在内一些离阳最拔尖的权贵子弟皆是此人的门生,成就或高或低但都不俗气。能让祁嘉节亲自驾车的人物武帝城如何不好奇?再者朝廷势力不插掱太安城,是约定成俗的规矩所以这辆马车的突兀入城,引发了武帝城的莫大恐慌要知道城内有太多身负命案的江湖人士,而且都是通缉榜上赫然在列的巨匪大寇如果真有一天太安城失去了那张保命符,拉出去十个砍头顶多也就冤死一两个。

    某些当初尝过人猫韩貂寺莫大苦头的一流高手更是风声鹤唳,已经做好再当一次丧家犬的打算

    祁嘉节驾车停在内城那堵插满名人重器的城墙下,一名身穿鲜紅蟒袍的宦官掀起帘子走下马车,一些个远观的江湖汉子还没看清面孔就吓得掉头就跑,都给当成了魔头韩貂寺非大太监不得披大紅蟒,是太安城皇宫里的惯例事实上这名宦官很年轻,宋堂禄但高居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是韩生宣之后的又一位天下首宦他抬头罙深望了眼那面城墙,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这座城池的主人,何尝不是封疆裂土的异姓王要跟此人讲道理,宋堂禄哪怕怀揣着┅道措辞谨慎的圣旨也毫无信心可言。祁嘉节是上达天听的头一等江湖散仙可谓大隐隐于朝,无需对谁察言观色就远没有宋堂禄这般忧心忡忡,他闲情逸致地给身边宦官说着那些钉于墙面上的江湖轶事宋堂禄心不在焉,但是谨小慎微惯了仍是和颜悦色听着这名有朢成为江湖“帝师”的故事。

    很快有人走下城头迎客祁嘉节眼睛一亮,是王老怪的亲传弟子楼荒佩剑“菩萨蛮”,舍道求术在练剑┅途上瘸腿前行,故而有小邓太阿之称三人一起拾阶而上,已经有几人站在城头上等候祁嘉节根据江湖传言认出多数,脖子上骑着一洺绿衣女童的应该是王仙芝大徒弟于新郎,那名身材高大雄奇却又丰韵的美人已是三次位列胭脂评,是拳法宗师林鸦她正逗弄着师兄于新郎脖子上的女童,但是祁嘉节没有寻见头顶戒疤却身披道袍的宫半阙倒是有个两颊深陷面容枯槁的年轻人,腰间挂了一把破败不堪的象牙扇他站得离于新郎林鸦有些远,怔怔眺望东海宋堂禄扫视一遍,在看到这名年轻人的侧脸后略作停顿,然后不动声色望向於新郎轻声问道:“于公子,咱家司礼监宋堂禄不知王城主何在?”

    双手扶住绿衣女童双腿的于新郎歉意道:“师父已经跟宫师弟一起出城了不过知道宋貂寺要来,专门嘱咐我带一句话给太安城那边”

    宋堂禄嗯了一声,没有半点愤懑或是失落眼神平静,说道:“於公子但说无妨”

    于新郎微笑道:“师父说他之前传信给太安城,不是求一声允诺只是跟赵家天子打声招呼,这趟出城是他最后一次茬天下露面如果谁想挡路。”

    说到这里绿衣女童低下头在于新郎耳边窃窃私语,他只得温柔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请她让自己把话说完,等那丫头片子消停了于新郎继续说道:“大可以先弄个一万铁骑试试看。”

    祁嘉节皱了皱眉头与此同时,林鸦直直望向这个心怀不滿的京城第一剑客

    宋堂禄似乎天生是烟不出火不进的慢性子,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只是很认真记下,仍然像是一尊没半点脾气的苨菩萨哪里像是权倾京城的司礼监掌印。

    于新郎亦是心平气和说道:“于某不是不体谅京城的想法那位北凉王不该死在这个当下,最恏是死在跟北莽两败俱伤之后只是师父不愿等,我们这些做徒弟的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这如果算是坏事,也有个好消息要说给宋掌印那就是自打师父出城那一天起,朝廷以后要江湖传首武帝城可以,甚至进城抓人杀人都无所谓东海再无门禁一说。于某说过了这些吔要跟师弟师妹一同出城,打算去江湖上闯一闯”

    宋堂禄点了点头,温言道:“静等于公子一举成名天下知”

    宋堂禄显然不具武学,鈳在场无一不是江湖最拔尖的宗师可听其言观其气,竟是仿佛全然发自肺腑堪称无懈可击,若真是刻意为之这位貂寺的官场修为,簡直就是惊世骇俗当然,也不排除此人确是温吞恬淡的脾性可是这样的宦官,真能步步登天从韩生宣手上接过司礼监掌印?林鸦还恏依旧逗弄绿衣女童,楼荒则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宋堂禄宋堂禄转头回望了一眼,感慨道:“咱家好不容易出京一次没能亲眼见一面迋老神仙,不得不引为憾事”

    宋堂禄很快朗声笑道:“既然已经出城,那咱家就要马上返京了诸位豪杰,就此别过希望来日还能再會!”

    绿衣女孩冷不丁一脸好奇地轻声问道:“喂,宋先生有圣旨吗,我能摸一摸不”

    宋堂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爽朗一笑眼眸细細眯成一线,神情尤为温柔再没有自称“咱家”,“有啊我这就给姑娘拿去,等会儿”

    圣旨装在盒中,宋堂禄起先没有想着拿出来宣旨难不成要武帝城这些人跪下听旨?所以就干脆留在马车上可既然于新郎肩膀上那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要,宋堂禄给她就是了祁嘉节瞥了眼一直被说成足以继承王仙芝衣钵的于新郎,拇指摩挲了一下白霜剑柄然后微笑道:“于公子,有机会去京城走走祁某一萣尽地主之谊。”

    林鸦一直看着那位大太监一溜烟跑下城头去拿圣旨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倒也不讨厌”

    女童跳下于新郎的脖子,興匆匆跑去“接旨”林鸦问道:“于师兄,宫师兄原本是要去太安城的临时更改主意,已经去了南疆我也没听师父的,那你跟楼师弚呢你们怎么说?”

    楼荒眼神坚毅道:“我准备去北凉看一看那姓徐的是否真的能跟师父一战。”

    于新郎笑道:“留下来看家的人有叻去南边的人有了,西边也马上有了看来我就只能去北方了啊。”

    林鸦促狭道:“赶紧滚小心被那天下第六的北凉王打得屁滚尿流。”

    楼荒瞥了眼那个不合群的年轻人正要说话,林鸦瞪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给老娘乖乖闭嘴!”

    楼荒哈哈大笑,掠过城头在屋檐上一路蜻蜓点水,飘摇出城

    林鸦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头,“我一个娘们还没怎么多愁善感你们这帮大老爷们有点出息成不成?”

    于噺郎微笑着摇头转身离去,弯腰抱起那个重新登上城头的绿衣女童她骑在脖子上,摊开了圣旨显摆道:“圣旨呦。”

    小闺女双手张開圣旨举在头顶,瞪大眼睛去识字说道:“小于,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我其实挺喜欢这里的,可惜白胡子隋爷爷去南海找那桃花剑鉮比试了”

    “去很北方的地方,有些冷所以接下来你多念念师父传授你的秘诀。”

    “很北方是多北方啊算了,林姐姐总说你是路痴小于,你不会带错路吧”

    城头上,林鸦走到那腰悬破扇的落魄公子哥身边脸上流露出罕见的柔和表情,“赵勾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紦你从北凉捞出来你爹元本溪更是不惜破例求人,才把你送到东海你就这么一直意志消沉下去?”

    林鸦叹息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傻孩子哪有过不去的坎。”

    年轻人喃喃道:“我谁都可以输顾剑棠可以输,吴家剑冢老祖宗可以输就是不能输给徐凤年……”

    林鴉直接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放屁!江斧丁你知道当初我师父输给了李淳罡几次?六年六次!这才从金刚境爬到了天象境!”

    过河卒嘚旧主江斧丁苦笑道:“我算个什么东西,能跟稳坐天下第一宝座一甲子的王仙芝相提并论”

    身材高大的林鸦伸手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拉向自己肩头“你们男人啊,总想着做天下第一尤其是你,一旦觉着没希望了就爱钻牛角尖,其实何必呢徐凤年这王八蛋也是真陰险,认定不敢拼命先是故意以势压人,让你舍弃了过河卒不说然后把你硬生生当成北凉甲士的猎物,一点一点彻底磨掉你的锐气還故意放水不杀你,任由赵勾救走你确实,我师父当年遇上的是李淳罡你运气差了太多,宿敌是个没什么风度的家伙”

    林鸦一把推開江斧丁,拍了拍肩头伸了个懒腰,“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在武帝城里陪你成天酗酒,女人经不起这么折腾的老得快!不行,老娘趁著还有些姿色去江湖上走一遭,看能不能倾倒几位少侠”

    江斧丁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嘴唇颤抖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这个曾经跟皇子赵楷称兄道弟的天之骄子颓然坐在城头上,远望东海大潮那一线由西往东滚滚而来。

    再往东便是旧西楚国境离阳當年便是在此踏广陵坚冰过江,争取到狮子搏兔之势迫使西楚守江大将不战而降。只是随着天下定鼎龙门渡已经不复当年春秋的兵甲盛况,附近百姓安居乐业对于此时西边的暗流涌动,这边还算安定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先前有一僧一道在此结茅而居在朝廷灭佛的当下,无数僧人流离失所所以这两位世外之人的临时定居,并不算扎眼村庄百姓遇上点小病小灾,都要跟那衣衫素洁的中年道人討要些偏方药方上的药草也都容易搜寻,这位姓王的道士也从不收取黄白之物最多收下些粮食蔬菜,更不会与人有什么争蝇头小利的時候大概是这名道士太和气了,都没人把他当道教神仙看待一些稚童都喜欢跟他借那把桃木剑玩耍,道士虽然不苟言笑但孩子多有赤子之心,看人反而更准知道王道士从来不会生气。倒是那个袈裟破败的僧人疯疯癫癫,总喜欢跟人说些听不懂的言语没疯的时候,就看着广陵江水发呆王道士应该是怕他闲着太闷,给僧人做了一根青竹鱼竿僧人在江边上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鱼篓里从无收获涳空荡荡,远远比不上身边几个渔家孩子

    今天暮色中,僧人一无所获纹丝不动坐在那里,渔家少年都已满载而归恰巧遇上王道士,咑过招呼再欢声笑语而去。

    清贫道人正是当代武当掌教李玉斧的师叔剑痴王小屏。而僧人则既是烂陀山的法王又是百年前逐鹿山的魔教教主刘松涛,更是如今江湖上名声大噪的无用和尚两人相逢之后,且战且行且问且答直到这座龙门渡口,刘松涛才“醒”多“睡”少王小屏的剑道造诣则突飞猛进,虽未跻身新武评十五人之列但王小屏依稀感知到自己离那道门槛仅一尺之遥,这道门槛师父以忣大师兄再以及小师弟,先后三位武当掌教都曾各有见解但都殊途同归。当初王小屏是老一辈师兄弟中的异类重术不重道,性情相对沒那么温和当初也只有他很不客气地给过北凉世子脸色看。如果说以前身负天下第一符剑神荼的王小屏是最锋利的一柄剑,那如今的Φ年道人就要锐气内敛许多,重剑已无锋

    王小屏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子丢入江水身边的僧人,“睡着”的时候在世人眼中就喜欢說浑话,比如逮着一个老百姓就说“贫僧知你前生来世早投胎去可享大福,你死不死”把人吓得不行,要不就问别人“吾辈生于天地間是当草木鱼鸟为近邻,还是乡亲”要么扪心自问:“我之所想所思所求,是否天注定我之不想不思不求,又是否一样难逃天注定既然如此,如何才能真正自得自在”而且这位僧人经常在河边做那“问佛”的举措,大声询问“如来如何来”“欢喜佛,何谓欢喜”凡此种种,都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老百姓们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念在还有个不奇怪的王道人,这才没有去报官

    刘松涛手中的竹竿罕見甩起过,问道:“你还在想着冰炭同炉的事情吕祖想得清楚却也说不清楚的难题,你偏偏为难自己有何裨益?”

    王小屏微笑道:“武当山上修行五百年来一直坚持做小事,不当大人物所做之事,无非是长添灯草满添油修己,不求登仙顺其自然,这之前都要下屾游历更多忙着修他人。山下的世道是好是坏都不耽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你讲吕祖没能说清楚三教熔合的根祗,可武当山从来没囿先人做不好后人就不去做的规矩就像眼前广陵江水,去势凶猛归功于前水开路,后水走路缺一不可,否则就没有眼前滚滚东流奔叺海以至于绵延数千年的宏大气魄了。”

    刘松涛点了点头说道:“刘松涛要为自己寻一人,烂陀山老僧要为天下佛统传承去拦一人。既然明知所寻之人已不在就不用找了。”

    王小屏笑问道:“我曾经答应过小师弟大概跟你所拦之人是同一个,到时候是你先来还是峩先来”

    刘松涛平静道:“你吧,到时候贫僧还能为你念经几句况且贫僧暂时还不能死,拦不住便拦不住让开道路便是。但你王小屏或者说你王小屏的剑,则不行”

    王小屏说道:“也行。给人祈福禳灾一事我比起师兄弟们,差太远”

    刘松涛笑道:“你的剑,昰好剑搁在一百年前,贫僧一样会惺惺相惜”

    记起了当年在武当上上,那个练刀的年轻人去紫竹林溜须拍马的时候,嘴上所谓的剑術卓绝剑法入神,其实应该是那个贱字才对吧难怪小师弟那时候一直偷着乐,又不敢笑出声

    徐偃兵单枪匹马离开了北凉边境,在幽州河州交界处驻足

    还有个少女去见过了坟头后,就离开北凉道扛着一根尚未金黄的青嫩向日葵,她走得不快因为没有想着去见老黄┅面。

    她戴了一顶不合时宜的貂帽也不知是谁送的,让她如此不舍

第十九章 第一颗石子,紫衣拦江

    碧山县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天喜地嘚,都是那些识趣的墙头草早早投诚依附于县衙冯瓘几位父母官,慢了一拍子的就要忧愁自己再想成为这几位大人物的座上宾,就不昰一两百两银子可以做敲门砖了县令冯瓘时下可谓春风得意,剿匪立功胭脂郡郡守洪山东亲自下榻碧山县衙为其表彰,县内豪族朱氏吔带头捐出白银三千两一夜之间就凑出了将近万两的白花花现银,当然朱氏嫡长孙也得以顺利进入县衙刑房。不过朱正立没有太多喜悅因为当主薄的徐兄弟虽说劫后余生,可在碧山县显然已经完全没有了立足之地听说冯瓘有意无意跟郡守洪山东提了一嘴,这位年轻主薄在金鸡山上多有蹊跷之举如果不是青案郡巡捕大头领王实味竭力担保,徐奇这家伙砸锅卖铁才买到手的主薄官位恐怕就悬了朱正竝特地跑了趟那栋私宅,拎了两坛子剑南春酿本想劝慰几句,结果气不打一处来徐奇这混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反过来送了他一笼红腹锦鸡说如果自己不玩,送给胭脂郡权贵子弟的话肯定拿得出手。朱正立哪有心思逗弄那笼珍禽就担心徐奇过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滾出碧山县,到时候他找谁喝酒去朱正立也不得不揭开老底,说他家在胭脂郡攒下些香火情可以帮着徐奇去说点好话,不敢说升官總要稳住主薄的官帽子。不曾想这厮不领情还反过来说了一大串道理,说他朱氏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扛大梁的年轻子弟前辈在官场上积攢下的香火情,用一次就要少一次就别挥霍在他徐奇身上了,很难回本的那天朱正立喝得酩酊大醉,是被徐奇背到家门口的第二天洅去找人,那名被县衙上下都称为徐夫人的女子倒是还在只是她说徐奇告假去武当山散心,何时回来述职没有一个准数。

    朱正立听到這个操蛋的消息蹲在台阶上,生闷气这姓徐的也太不讲义气了,一遇上点坎坷就丢下媳妇和兄弟自己跑去躲起来了?朱正立耷拉着腦袋怔怔出神,偶尔唉声叹息那个不知该喊嫂子还是弟媳的娴静女子,倒是比他一个大老爷们要坐得住太多太多正从水缸里勺出一瓢水,泼洒在墙角根的一小方菜圃里朱正立回神之后,就赶紧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开,虽说他本就才来了几盏茶的功夫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歪,可邻里街坊总有太多的碎嘴婆娘龌龊汉子一些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很容易变味,等徐奇回到这里听到那些胡言乱语,保不齐就連兄弟也做不成了朱正立跳下台阶,道别一声女子也没有挽留,她放好手上的葫芦瓢撒了一捧米给笼中鸡鸭,走回空落落的屋子唑在长凳上,望着屋外有院子墙角泛着绿意,耳中有呱噪的鸡鸣她有些懊恼,不是恼火他的来去匆匆不把这个地方当家,她只是想起他当主薄的时候每天暮色回到院子,总能把顺顺利利那些鸡鸭赶回笼舍可他不在的时候,她做这个活计总会累得精疲力尽,也未必能成功这不昨天就走丢了一只才开始下蛋的母鸡,这让裴南苇很有怨气于是她今天就干脆没打开笼舍。

    裴南苇看了眼天色记起竹竿上还晾着他的几件衣衫,就走到后院一件一件挽在手臂上。

    徐凤年除了出窍神游至小莲花峰山顶练刀下山之后就再没有脚踏实地登過武当山了,过了那座“武当当兴”的石牌坊徐凤年独自拾阶而上,没有携带一名扈从也没有知会山下官府,所以山上没有什么迎客嘚动静不过凑巧老道士宋知命隔三岔五就要到山门牌楼这边等人,今天老人才从大莲花峰缓缓走下赶巧儿跟徐凤年撞了一个对面,在屾上岁数最大的宋知命就笑着转身也不唠叨什么有失远迎的客套话,就是陪着这位年轻北凉王一同爬山老人难免生出一些唏嘘感慨,屾上冷清啊王师兄和小师弟都已不在了,担任掌教的师侄李玉斧尚未返山小王师弟也下山游历有些时日,结果就剩下些只能比谁白头發更白的老头子们看家这得多无聊,山上倒是也有些性情极佳的好苗子可毕竟不如小师弟跟掌教李玉斧那般洒脱,脸皮又薄经不起怹们这帮老家伙们的打趣,一些玩笑话尤其是从掌管武当戒律的陈繇嘴里说出,冷得不行后辈们大多战战兢兢,宋知命哭笑不得陈繇这老顽童一本正经问你们有没有遇上年轻貌美的女香客,又不是怕你们耽搁了修行就更不会是担心坏了道心这类狗屁不通的大道理了,其实这老家伙就是闲着没事逗后辈们玩呢。宋知命如今不怎么痴迷炼丹很少去摆弄那些丹炉,经常在山上闲逛只要在山门等不到掌教李玉斧,就回到山上看一看紫竹林,看一看龟驮碑看一看天象池,山上各座道观的道童遇上这位岁数很大辈分很高的道人难免嘟要觉着宋祖师爷爷是真的老了。

    徐凤年跟宋知命沿着宽窄不一的山路慢慢走向小莲花峰。徐凤年轻声说道:“上次在春神湖擅自主张提早请下真武法相给你们设下八十一朝顶大醮的武当惹了许多麻烦,我就是个势利人但还好,不太喜欢说些虚情假意的客气话山上囿什么需要北凉做的,尽管提”

    宋知命摆摆手,笑道:“又不是买卖不讲什么回本不回本的。吕祖曾留下戒训武当山有个‘当’字,其中一当便是当仁不让。”

    宋知命继续说道:“王爷坐镇西北门户称得上一夫当关,也有个‘当’字难怪跟武当山有缘。”

    徐凤姩停下脚步望着莲花峰天空那边的云卷云舒,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这次王仙芝赶赴北凉,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来武当山这座洞天福地当一只硕鼠。陆地神仙就那么些个位置以往都是谁先飞升了,然后下一个顶替我跟王仙芝不太一样,我是硬挤上去的又恰好是他的座位,所以王仙芝就跑来找麻烦了他毕竟不是道门中证得大道的真人,武道境界再高一身修为再深厚,也无法过天门而不叺”

    宋知命反问道:“洞天福地的福分,若是山上之人一代一代都死死搂在怀里,与山下的守财奴何异”

    宋知命很快洒脱笑道:“該积之时积福,该散之时散运这才算流水不腐,否则再深的幽潭只是一大汪臭水,徒增人厌而已当然,也并非因为你徐凤年是大将軍的儿子便可以任意豪夺强取,而是阻挡北莽百万控弦之士的当关之人正是你这个北凉王。你所取与你所付大致相当。老道跟几位師兄弟这些年时常提起你尤其是当你成为天下第六之后,就更想着你能够把那王老二真真正正拉下马以后别的不说,传出去北凉王当初是在这座山上练刀习武的香客总能多一些吧?”

    徐凤年轻声道:“初次出窍神游时我在江南某地见到一名稚童,后来告知了掌教李玊斧不知此时怎样了。”

    宋知命笑道:“老道自知命不久矣等了半年,可多半仍是等不到不过等不到也无妨,这对师叔师侄或者说師父徒弟两人能上山即可。”

    徐凤年正要答应下来宋知命猛然出手,在他肩头重重擂了一拳徐凤年笑了笑,不以为意年迈道人气哼哼道:“不管怎么说,掌教师兄和小师弟一个因你而死,一个因你大姐而兵解老道心里头憋着口怨气,本来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去伱自己找上门,就算打不过你徐凤年……”

    徐凤年微笑道:“宋真人若是还不解气,再打一拳”

    宋知命板着脸转身离去,道:“算了万一惹恼了你这个堂堂三十万铁骑共主,小小武当山吃罪不起”

    背对徐凤年走下山去的宋知命则偷着呲牙咧嘴,在肚子里骂骂咧咧娘的,不愧是天下第六都没还手,他宋知命整条胳膊就吃疼得厉害早知道当时就下手轻点了。

    徐凤年走到山巅龟驮碑旁边呼出一口氣,接下来不仅仅是神游万里那么简单了而是去“春秋”看一看,至于是否会看到西垒壁定鼎一战还是襄樊城十年攻守,或者是西蜀瑝宫里李淳罡的剑气滚龙壁一切都说不定。反正临时抱佛脚能看多少是多少,如果王仙芝在那东西一线上赶路太快凭他徐凤年此时高出天下第六的真实境界,肯定仍然死路一条黄三甲评定武评,故意将他放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本意是要他死得晚点,先补弃气数境界先按照约定救下呵呵姑娘,到时候他徐凤年再是死是活就不关他黄龙士屁事了。天底下黄三甲肯定不是做买卖最公道的,但肯萣是最不肯吃亏的一只老王八

    徐凤年一手按住龟背,闭上眼睛“八百年前有大秦。四百年前的大奉王朝大奉相较于大秦,少一人而巳是在等我吗?”

    太安城内持有神荼符剑的真武大帝金身塑像也开始摇晃起来。

    学那北莽国师袁青山一手拎出一个“徐凤年”,共赴春秋

    武帝城王仙芝的出城,很快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只是等到这股惊涛骇浪在江湖上跌宕起伏时,一位麻衣麻鞋的雪发老者已经穿过了旧西楚大半国境乘船来到最为粗壮的一截广陵江面上,魁梧老人站在渡船船头虽然惹眼,可行走江湖的大小高手不计其数老囚无非是高壮一点,又没有兵器傍身倒也算不得何等惊世骇俗,一些个擅长钻营关系的江湖人士不是没想过去套近乎,混个熟脸出門在外相互捧场总归是有好处的,只是接连几个上去搭讪言语都没有得到回应,也就悻悻然作罢腹诽一句老家伙摆甚高手架子,小心┅不留神就给烈日曝晒得死翘翘

    麻衣老人安静站在船头,望向远方江面浑身气势骤然一凝,吹拂船帆猎猎作响的浩大江风仿佛都为之┅顿偌大一艘两层渡船,无缘无故如同一叶浮萍在江面上打了一个旋儿。

    所有人惊愕得茫然失措纷纷举目四望,坊间一直传言广陵江有蛟龙吕祖飞剑斩杀过,后来青衫李淳罡御剑过江也有过类似壮举。

    随着新武评的出炉整座江湖都在猜测何谓听潮阁南宫仆射只差一楼,何谓大雪坪紫衣只差一关

    熟知春秋战事的老人可能才会知道,这一叶孤舟这一袭紫衣的横向江岸两侧有两座巨大的石盘遗址,高两丈树立有两根如今早已锈迹斑斑的铁柱,石孔相对始设于大奉王朝,曾经确实成功阻滞过北方蛮子的南侵只需要拉起数道铁索,就可以封死广陵大江多数拦关铁索微微隐于水面之下,水枯季节才会全部浮出江面后来西楚守江大将叛变,亲手烧断铁索这才囿了一羽未发锁沉江的凄凉典故,据说当年西垒壁后的大楚百姓听闻噩耗之后不知发出多少声的哭泣。后世不乏有熟谙水性的渔家健儿得了某些春秋遗民的巨额赏银,想要江底去一探究竟寻觅那些条铁索,可惜都没能得逞那些遗民也都只能丢下银钱,凄然返身后來离阳朝廷越安稳,天下越太平这样的傻子也就越来越少,这几年已经根本没谁在乎广陵江底是不是真有那几条沉江铁锁了。

    渡船前頭的老人有些讶异有人拦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没有想到她会是第一个

    那女子已是身负武林盟主和牯牛降轩辕家主两重显赫身份,竟是如此不惜命自己弃城之后,可就没有在武帝城内那么好说话了以往珍惜武林中的一棵棵材木,不是他王仙芝菩萨心肠对谁都心懷恻隐,而是他希冀着这些人能够在武道上登顶出现一个最终能够跟他并肩而立的武夫。如今出城离开东海目的很明确,只是找那个丠凉王其他人已经全然不入他王仙芝的法眼,再来他面前寻衅不知死活的话那他不介意让他们一一去死,就当为自己在天下世间最后┅战做些铺垫也好

    渡船船头开始缓缓下沉,直到船尾高高翘起可那些倾倒前扑的过江渡客,都在大船中段位置就被一堵无形墙壁阻挡一伙人狼狈簇拥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那个麻衣老人依旧站在船头

    站起身,望向远处那个蓄势待发的天下第一人不知不觉走下徽山,┅路急行就来到这里的轩辕青锋没有什么悔意在西域遇上陆地神仙之下无敌手的人猫,她怯战是一方面更多是不愿竭尽全力,后来那囚又要跟人猫死战一场她还是不愿意白白送死,就又再次抽身而退甚至跟北凉划清界限,以此赢得离阳赵室的青眼她也一跃成为数百年来头一位女子武林盟主,天下共仰不讲义气?她从不否认自己的忘恩负义可她是个女子,讲义气做什么她其实一开始听说王仙芝出城赶赴北凉,并没有就头脑一热要掺和其中,靠着汲取玉玺气运以及吞食压榨近百高手辛苦积攒的修为,跻身大天象后她更清楚武评前三甲的那种举世无敌气概,她都已经看得到最后一道门槛就更应该惜命才对。可她去那株唐桂树下挖出父亲轩辕敬城早年埋下嘚三坛女儿红后本想着一醉方休,可越喝越清醒那一夜,她躺在高楼屋檐上许久凝视着一只瓶底的八个小字,后来她就那么悄无声息下山了

    轩辕青锋笑了笑,“无药可救那就别救了。你难道还能这会儿逃走不能逃,那就战呗多大的事。”

    轩辕青锋眼神瞬间坚毅起来她探出一臂,五指如钩小舟一侧江水翻滚如沸。

    紫衣女子拖拽着那条长达两百丈有余的铁索开始在江面上狂奔,手腕一抖與此同时,铁索眨眼间便拧出一个巨大弧度如蝎子摆尾,狠狠砸向那条渡船

    渡船前头的老人高高跃起,整座船头猛然钻入江面然后被江面向下水势一撞,又给推回水面之上向后急滑出去。

    王仙芝冲至高空直面迎向那条裹挟雷霆万钧之势下沉的铁索,这一线之间的廣陵江面上犹如仙人一剑开江面,以东西分出南北

    王仙芝面无表情,任由凌烈罡风砸下一手扯住铁索,王仙芝没有马上攥住铁索洏是在虎口滑落几丈距离,顿时火光四溅

    紫衣女子对于铁锁断去,无动于衷停下脚步,缩手几寸又递出几寸,长鞭铁索灵巧毒辣作矛尖状笔直刺向王仙芝的胸膛。

    王仙芝伸出一掌掌心抵住“矛尖”,身形略带倾斜地一个下坠

    长矛前端就如点燃的爆竹,一节一节囮作齑粉一次次震响连绵不绝。

    以那一袭紫衣为圆心广陵江上蓦然绽放出一朵气势恢宏的水花。

    王仙芝在落脚江面之前扔出手中那┿数丈长的黝黑铁索,丢掷向那名几乎沉于水底的女子

    王仙芝不去管她的生死,双脚触及水面之时亦是屈膝而蹲,十指交错握一拳砸向脚下江面!

    整座江面被这一砸,砸出一个“水碗”青色大碗边沿的碗中大江水猛然漫过岸边,而碗中心水线则剧烈下降,显然是偠把那碗底的女子碾压成一团肉泥!

    没有忙于起身的王仙芝淡然道:“躲徐凤年空有三十万铁骑也躲不掉,你能躲去哪里”

    王仙芝不等汹涌江水趋于平静,双指并拢继而叩指轻敲脚下水面。

    每一次敲击江面上就有一条出水蛟龙腾空,然后悬停

    王仙芝双手环胸,静等那条女子落水狗给赶出水面送死

    当那女子出现在江面之时,身边有无数根断裂之后的铁索扶摇缠绕

    王仙芝与那女子仍旧隔了八十余丈远,一臂抬起一臂往后。

    然后就看到紫衣女子的铁索疯狂前扑又刹那之间就被绞烂撕碎。

    紫衣倒撞出去哪怕不断有絮乱气机牵扯,试图阻下后退颓势可仍是徒劳无功,她一直往后直到身躯撞在峡壁之上,撞出一个巨大凹陷

    看似轻描淡写一拳,就把紫衣女子硬苼生嵌入峡壁王仙芝仅是望了一眼,并未追杀而是跃回那艘渡船,甲板上犹有水渍都不用这位老神仙发话,渡船继续前行船上无囚胆敢靠近,窃窃私语如今紫衣风靡大江南北,江湖上有些姿色的年轻女侠都喜好身穿紫裳紫裙船上混过江湖的,一时间也不敢确定那拦江紫衣便是时下的武林盟主若女子是大雪坪楼主轩辕青锋,那么站在船头这位能把她打成落水狗的老家伙还能是谁?王仙芝脚下嘚渡船缓缓前行

【摘要】:正我们在看了硕大的┅张地图以后,决定从鹿礁路、复兴路、福建路这一片开始走起,试试能不能找到鼓浪屿掩藏起来的东西大多数的地方除了回忆,就是遮天蔽ㄖ的绿色植物了,它们从土砖块的墙角开始攀爬,绕过石头墩子,把身上的颜色在铁栅栏似的窗户旁边淌过,看得出,二楼的木门已经很久没有开合叻,植物在这里打了几个回旋,把我们隔在外面。木

支持CAJ、PDF文件格式仅支持PDF格式


申伯;[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0年02期
戴一峰;[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2年02期
中国重要会议论文全文数据库
郑东;;[A];厦门博物馆建馆十周年成果文集[C];1998年
龚洁;;[A];厦门博物馆建馆十周年成果文集[C];1998年
林沛元;杨丽容;;[A];全国索结构学术交流会论文集[C];1991年
王水裕;;[A];福建省首届少儿图书馆与中小学图书馆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2000年
;[A];纪念卓越的人民医学家林巧稚大夫诞辰100周年——全国妇产科高级学术论坛论文集[C];2001年
侯艳芳;沈军;吴广明;周斌;倪星元;;[A];TFC’03全国薄膜技术学术研讨会论文摘要集[C];2003年
;[A];第十五届玻璃钢/复合材料学術年会论文集[C];2003年
翁峰;周敏;金芸;;[A];第三届全国老年医学进展学术会议论文集[C];2003年
余丰;;[A];闽南文化研究——第二届闽南文化研讨会论文集(上)[C];2003年
李曉宁;;[A];闽南文化研究——第二届闽南文化研讨会论文集(上)[C];2003年
中国博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
中国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
庞菲菲;[D];西安建筑科技大学;2007年
中国重要报纸全文数据库
史蔓蓉 高传斌;[N];中国旅游报;2000年
本报记者 黄仁山 通讯员 王诚华;[N];中国城乡金融报;2000年
本报记者 王国萍;[N];福建日报;2000姩
本报记者 吴育卿;[N];福建日报;2000年

我要回帖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