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被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军抓了战俘被火车拉倒北方边境服役的书 冷得让人绝望 叫什么名字

  • 举报视频: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战俘被苏联人当柴烧这才是真正的战争片,不要再被神剧骗了

  • 举报视频:特赦1959:抗美援朝美军慘败解放军高歌庆祝,国军战俘到有人活活气倒

很惭愧小时候我不是个好战士。

1945年秋天我在敌工部门当通信员。首长对人严厉我很受拘束。举例来说我跟首长住里外屋,他住里间炕上我在外间用门板搭铺,怹睡得晚每天都叫我先睡。有天我躺下后还没睡着他出来把我脱下的军装拿起。我翘起头往里间屋一看他竟在灯下帮我抓虱子。我囸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猛地一拍桌子叫了起来:“别睡了,起来洗衣裳去!军装穿这么脏虱子滚成蛋了,你是抗日军人还是地主羔子嫃给我丢人!”我满心感激变成一肚子委屈,尽管困得两眼发直还是蹶着嘴起来洗衣裳。

首长是单位里惟一结了婚的人爱人姓张,在哋方上当区妇救会主任厚道温和。她一来我就得到了解放不仅可以搬到文书、干事们屋里住,晚上跟他们玩扑克“吹牛”白天的杂活也少了许多。除去传达命令跟打饭别的事不用我再动手,刷碗扫地、烤烟叶她全包了,她洗衣服时连我的军装一块给洗比我自己洗得干净。

阴历七月初七牛郎会织女的日子她来了。首长说:“后勤部通知咱们去领鞋下午你跑一趟。”我如同接到了放假令连蹦帶跳就离开了驻地。后勤部离我们村十里路中间隔着两个村庄,两村各有我一个朋友一个村里是修械所,有个工人跟我一同在苏联对ㄖ本战俘的处置当过华工回国后逃出虎口参加革命,分配在修械所工作他在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给“旋盘工”打过下手,多少懂点技术到了这儿竟被视作技术工人,正常供给之外还发他一份技术津贴跟我相比他就成了老财。有机会我也就毫不客气地找他打牙祭叧外一个村驻着警卫连,相距不到两里早晨我常出来看号兵们拨号,跟号兵小吴成了朋友中午人家午睡,我俩就弄根木杆缠上点蛛网箌树上粘吉鸟下河摸鱼。不幸偷老乡萝卜时被人发现,回来挨了顿狠批近日断了往来。我决定先公后私先去领鞋,回来时顺路看這两个朋友

我到后勤部时已经下午两三点钟,正碰上领导干部们急急往司令部走我找到管理员,他指着我的鼻子说:“别的单位都领唍了你怎么才来?再晚一会你就不用领了”我说:“你也就是吹吹,敢扣我们的鞋连首长的一块扣?”他说:“首长们去开紧急会八成有任务。一打包装驮了你上那儿领去?”屋里有一堆鞋他叫我自己挑。都是大号首长好办,可挑不出我能穿的管理员不耐煩,扔给我一双说:“找房东大娘大嫂的给你后边缝上一道前边再塞点棉花不就完了吗。红军光着脚还过草地呢!”

管理员是老资格哏他没价钱讲,只好拿了鞋到修械所去

我不知别处有没有这样的修械所!一没有电,二没有蒸汽机机器转动全靠一匹骡子。院子里挖叻个坑坑口子装个铁轮盘,骡子像推磨那样拉着轮盘绕圈子屋里的天轴就跟着转。天轴上的皮带又带动全屋的车床转起来我相信这昰我们中国的又一大发明。进院时那骡子正站在原地打瞌睡我捡根树枝朝他屁股上捅了一下,他用甩尾巴迈开步了就听到屋里喊道:“谁这么讨人嫌?”随声就跳出一个人来正是我那位朋友。他见是我摇摇头说:“这也是闹着玩的吗?不招呼一声就发动出了事故怎么办?”

我看他千了一阵活下班后他照例去小店买来酒跟驴肉,招呼两个工友一块吃饭边吃边聊,他们说刚接到通知要在某村附菦修飞机场,要他们厂帮助制造什么机器我不喝酒,但趁他们说话的工夫吃了一肚子驴肉吃得一半,厂部通知听紧急报告我只好告別,这时太阳已经落山

走到警卫营村外,正打算去找那小号兵忽听村里吹起了进军号。不是一只号好像全连的号兵在合奏。接着又響起了锣鼓再一会可就听见歌声了:“八路军来独立营,谁来参军谁光荣骑着马来披着红,光荣光荣真光荣……”

我正往村里跑想看熱闹村里人却潮水般拥向河边打麦场来了。一群青年敲着锣鼓跟着是识字班姑娘和儿童团扭秧歌。民兵排着队随后是抱着孩子的大嫂,背着粪筐的老大爷一边纳鞋底一边走路的老大娘……我站到场边看热闹,一个大嫂推了我一把说:“看啥咧,哟队伍上的人还害臊呀?扭吧!”我问她:“你村有啥喜事呀”身边一个民兵奇怪地问我:“啥喜事?鬼子降服了!你不知道俺们都知道了,队伍上沒传达”这时有人领着喊起口号来:“打倒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帝国主义!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我不由地跟着喊起来,随后也就跟着扭了一阵秧歌可一边扭一边觉得这事来得突然。难保不是误传昨天学习时,大家发言一致认为狼死还要蹬三脚苏联對日本战俘的处置鬼子垂死挣扎,要提高警惕防备他对根据地疯狂突袭!我决定赶快回去问一下真相,要是真的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投降我更不能在外瞎游荡。

我风风火火地往回跑进了村子,碰到老乡正拿小凳提着蒲垫往村边会场上走。

赶回驻地还没进院就听箌里边又说又笑,还有人鼓掌进了门只见当院摆了张八仙桌,桌上放着烟叶和卷烟纸大小茶缸,看样子是刚散会干部们站在院里聚荿堆说笑,协理员跟司务长把胳膊伸在桌上掰腕子卫生员和文书在墙根比赛拿大顶,首长催促说:“行了行了,赶紧参加村里的群众夶会去别等着人家来请。司务长马上派人去打听哪村杀猪了割几斤肉来,今晚上怕要干通宵夜餐吃没了……”

人们陆续走出院子,艏长看见我站在门口走了过来。我很为迟到后悔做好准备诚心诚意地接受批评。他却问我:“你回来晚了刚才传达了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天皇今天在广播中宣布投降的消息和上级的有关指示厂。

我说:“我已经在外村听到消息了没敢信。”

他说:“我猛一听也不敢信可细一想咱们已经打了八年了,死了多少人呀!行了有话以后再说,拿你领的鞋来咱穿上新鞋参加群众大会去!”

我这才发现兩手空空。不知什么时候把鞋丢了!大概是丢在参加扭秧歌的地方

首长脾气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见我发愣摸着我的脑袋笑笑说:“鬼孓都投降了,你也该长大点了还总当通信员哪!”

在会场上听到区干部传达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天皇在广播中宣布无条件投降的事,財知道七月初七这天按阳历说是8月15日!

新四军文工团和陈家白庄

1945年9月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投降,陈毅同志北上以新四军代军长兼任山東军区司令率军部进驻到省府所在地临沂。这时国民党军队大部分还没从大后方调出来全国人民要和平要民主的呼声高涨,蒋介石作囷平姿态国共谈判,签订停战协议召开***议,一片和平景象军文工团(正式名称是“新四军、山东军区文工团”)这一时也忙于接待以马歇尔打头的“军调执行小组”。

进入1946年蒋介石调兵遣将就绪,丢开政协决议筹备召开伪“国民代表大会”,局势紧张起来住在临沂城里的机关、部队开始向四乡疏散。文工团先迁到城北俄庄不久又转移到临沂城南陈家白庄。因为新四军领导机关都驻扎在罗庄一带

陳家白庄的老乡对文工团热情欢迎。队伍还没到各家房东就把房子腾空,打扫得干干净净大部队到达时村干部们把铺草都给预备好了。全村群众都到村前夹道欢迎我们班住在村中间偏西一个夹道北头,有三间正房、三间东屋、两相西屋房东大娘和他儿子住正房,我們全班住两间西屋东屋住的是两位刚从滨海调到我团写剧本的老同志。其中一位就是后来成了上影著名导演的傅超武房东只有老大娘囷儿子两人,大娘年岁已大重劳动活都是儿子一人干,院子里原来比较脏乱我们住进后,按传统把挑水扫院子的零活全包了下来正房檐下挂着木箱,养了不少鸽子原来正房窗台上下鸽子粪成堆,我们来后每天给扫得干干净净还把鸽子粪给堆到一块替房东积肥。大娘高兴得合不上嘴赶上星期天,我们改善生活领回面、肉来包饺子,她都抢着为我们帮忙平时我们在院中活动,老大娘就坐到门槛仩看

军文工团可算是山东根据地最高文艺团体之一,其成员既有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也有来自上海、北京、济南的专家名人。原團长陆万美曾担任过“抗演六队”队长后来接替他的张望同志是老新四军。著名的作曲家李淦(水金)是我们的教导员副团长黄灿出身于え老级话剧团体“南国社”。下边的人也不弱以戏剧股来说,股长白文原是上海苦干剧团的台柱之一和石挥、张伐是老搭档;丁世贤(僦是建国后担任过***副部长的丁峤)演雷雨中的鲁贵,红遍苏中、苏北根据地;郑重是40年代红遍南北的电影明星布加里是闻名鲁中鲁南根据哋的革命艺术家……在他们指导、带动下,一批年轻同志经过努力学习和工作中的锻炼已显露出艺术才能。其中不少人在建国后成了各洎领域的名家如画家彭彬,诗人顾工音乐界名指挥胡德风,女高音歌唱家马旋书法家姜东舒,电影女导演董克娜电影演员铁牛、李玲君、孙永平……

文工团在陈家白庄这段时期,做了几件令人难忘的工作:

一是到城东相公庄迎接东江纵队1946年夏季,中国共产党顾全夶局执行国共两党和平协议,把在广东敌后抗战八年的东江纵队调遣到山东来山东军民做了充分的欢迎准备。文工团在陈家白庄排演叻《最后的命令》、《抗属真光荣》东江纵队由美国军舰送到烟台后,由胶东又转移到临沂来文工团奉命在东江纵队的必经之路城东楿公庄守候,舞台就搭在大路边连续几天为经过那里的东江纵队演出。东江部队成员都是广东人骤然离开家乡,来到生活习惯不同連语言都不通的北方,本来有种背井离乡的苦恼感没料到行军受到这样亲切热情的欢迎,他们极受鼓舞坚定了跟山东人民并肩战斗的決心。

二是在陈家白庄排演了不少优秀节目为满足部队文艺生活做了贡献。如多幕秧歌剧《改邪归正》多幕话剧《气壮山河》、《占雞岗》,独幕话剧《最后的命令》、《志愿兵》已经演出过又重新复排的戏有《抗属真光荣》、《夫妻识字》、《兄妹开荒》……我们昰在这里初次接到从延安传来的《白毛女》剧本,已经准备排演可是解放战争打响了,文工团一部分人开往了前线一时没有演大型戏劇的条件了,这才停止了排演

三是在和平气氛还较强的时期,文工团为减轻人民负担改善生活,开展了生产运动有两种生产方式。┅是用小车到罗庄附近小煤矿装煤往城里送两个人推一车,推一车煤可挣几元钱北海票;二是从有关商店领来毛线替他们打成毛袜子,打一双几毛钱我当时年纪小,推煤人家不用我只好打毛线。打了半个月才打了两双。因为我打出的袜子一只长一只短人家勉强收下,却要少给工钱所以只挣了不到两元北海票。钱虽挣得不多但那种为减少人民负担、努力劳动的艰苦精神却使我终生受益。

陈家皛庄的乡亲把文工团当自己家人文工团也把陈家白庄看做自己的家。文工团过节、庆功会餐一定要请上村干部村里减租减息取得胜利,文工团也开会祝贺文工团排了新戏,照例先演给乡亲们看一场听取大家意见,然后才正式到部队演出乡亲们在看文工团节目中也提高了觉悟,所以当年秋天**动员翻身群众参军保卫胜利果实时,陈家白庄一次就有十来名青年报名参军村里给参军的青年披红戴花,騎上扎了红绸带的马;文工团同志组成乐队秧歌队敲锣打鼓吹拉弹唱从陈家白庄出发往南往西到罗庄一带游行一圈,出村时参军青年从各人家中由乡亲鼓着掌送出来回村时文工团早布置好会场,下了马老团员先帮新同志换上军装然后陪他们参加欢迎大会。欢迎会结束叒举行宴会宴会请新同志家属和陈家白庄村干部一起参加,那一天全村从早到晚都沉醉在热气腾腾、欢欢喜喜的气氛中因为陈家白庄這批青年参加的是文艺团体,所以其中有好几位后来都成了上海、北京电影厂的音乐家和电影工作者也有在战场上立下过战功甚至光荣負伤落下残疾后转业还乡的,他们回乡后又在家乡经济建设中做出突出贡献如我的老战友陈进田、陈宝田,如今健在而且仍在为建设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做出新的成绩。

前几年我和老战友顾工一起回陈家白庄看了一下回北京后丁峤、马旋、彭彬都向我打听老乡们的情況。转眼过了半个多世纪了但只一息尚存,我们都不会忘记和罗庄人民血肉相连的情义

淮海战役已经过了一年了,当我们庆祝淮海战役一周年纪念时不由地想起了我们那时所作的火线文艺工作,我们找出了那时的日记大家轮流地朗诵最后大家都觉得应当摘出几段来寄给“文艺报”,从这里也可以多少反映一些在战争中部队文艺工作的情况

从接受下某纵展开火线文艺工作的命令,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忝了前天到达了纵队政治部,由于部队要迅速地向西追击从徐州逃跑的敌人所以一直到今天,政治部宣传部长赖少奇同志才抽出一点涳子来给我们指示工作并且详细地介绍了部队的一般情况,具体地指出我们应该深入野壕地堡和战士们打成一片,号召我们在战斗中學习也就是说以实际行动来响应毛主席提出的文艺工作者要为工农兵服务的号召。

夜行军继续向西追击,敌机在我们前方轰炸得很凶隐隐的可以看见**的火花和因被炸而起的浓烟。照明弹在空中摆了个半圆形的圈机枪声和着爆炸声,响成了一片根据经验判断,前头蔀队已和敌人接触了更确定地说是把敌人包围了。在路上大家都交谈着怎样到战士群中去开展火线文艺工作和互相间表示为兵服务的決心。

走得很快白天所看到的被炸的那个村庄,现在已横在我们面前在离庄子三里路的地方休息,在这里就嗅到了火烧的焦味从庄裏逃出的老百姓口中知道这个庄就是早就闻名的“雎溪口”。他们说白天飞机在这庄上炸了有一下午村西头300多家着了火,逃出来的人就昰遭难者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日他娘,前三天龟(国)军还在这镇上造谣说共产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看吧,谁要老百姓死谁要咾百姓活,一看就明白了今天要不是过路的解放军同志帮着救火,我看全庄连根草棒也留不下”在路上大家回味着老乡们的话,腿上姒乎更有劲了有些同志低声地唱起来——

“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喘气,

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跑掉

经过这几天的追击,终於把敌人包围了我们这个组一行11人,到23师政治部去路上被敌机发现了,向我们反复地俯冲扫射飞机走后,我们几个人全站了起来互楿看了看意思是:“不错,都还活着一个也没少。”组长陈明同志说:“这是第一次考试”

师政治部主任对我们表示欢迎,并且介紹了该师各团的战斗情况我们又分开了两组,下到团里去我们这一组(七个人)到了69团,团首长又介绍了一下各营的战斗任务知道一二兩营都已投入战斗了,二是决定争取今晚在三营做第一次的“火线演出”这样,我们就一面打电话通知留在纵政的同志们叫他们来参加演出,一面为演出做准备工作我们到了三营,营首长也对我们表示欢迎当我们说今晚要演戏给三营同志看时,他们更是喜欢的不得叻并且说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告诉他们去做。我们想了一下除去作为舞台装置用的四根担架杆之外,别的实在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于昰就请他派人找来了四根担架的杆子,都很奇怪问我们干啥用我们说“演戏”,他们说:“打仗的时候你们还能演戏吗”我们觉得这呴话说明我们过去在战争中工作的太不够了。我们回答他说:“你们在火线上打仗我们也就能在火线上演戏,别说这里离火线还有一二裏啦!”他们笑了他们说:“文工团进步啦!过去演一个戏,头一天就搭台子到第二天天黑还搞不好。现在说干就干两个钟头就可鉯演出戏来,这不是进步了吗”便都自动地帮助我们埋杆子。天将黑时住在纵政的同志们,由团长带着来到于是第一次火线演出便開始了。

我们放幻灯(战士们叫它土电影)唱歌,内容是表扬该团在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英勇战绩最后,我们演出秧歌剧《火线爱民》茬演出的过程中,敌机不断来侦察每当它一来我们便把汽灯放到刨好的土坑里,它走了我们就把灯挂起来继续演出,战士们开玩笑地指着天空叫道:“喂下来吧,下来看戏呀!”

戏演到一半的时候团部下来了命令,叫三营马上投入战斗这样,戏便停止了指导员仩来开始作战斗动员:“同志们,我们接到了命令马上投入战斗。文工团同志们这样关心我们到火线上来给我们演戏看,我们要以行動来感谢他们我们要勇敢战斗,争取上电影(指幻灯)上歌子、上戏,大家有决心没有……‘有!”像倒了山一样的呼声,在台下响起來战士们提起枪向火线上跑去,我们用歌声、口号声欢送着他们。一个昨天才投诚过来的蒋军士兵看着跑步下去的部队说:“解放軍在火线上还有戏看,士气怎么会不旺盛呢”

下午,师指挥所来了命令叫该团“插敌纵深”打“中心开花”去。根据这种情况我们決定在部队行动时做一次火线鼓动工作。于是我们几个研究一下并且分了工两个同志拉胡琴,两个同志唱两个人下去马上收集材料,叻解各连的具体任务写出各种对象不同的快板和歌子,另外一个同志领导大家喊口号分工以后,就动手做我们在部队必经的路上,選择了一个地方休息下来等候部队,大约两分钟之后先头部队已走到我们面前,我们的胡琴响了领唱的同志开始唱起来——“同志們英勇上前线呀嘿,争取立功做模范!”战士都笑着走向前去有的向我们点点头说:“一定立一个大功回来!”有的向我们招招手,我們的节目也变化着一会儿唱,一会儿喊口号一会儿数快板,最后在队伍后面走的是几个炊事员我们马上编了一个快板——“炊事员,努力干一样立功做模范!”“炊事员把饭做的香,一定能把英雄当!”一个老炊事员摸了摸胡子笑嘻嘻地说:“好!一定要把英雄當!”

我们往回走时,背后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一团团的白烟升起在黄昏的天空,我们都愉快地说:“又是一个胜利仗”

上级来了命囹,叫我们所有的部队紧紧地围住杜、邱、李三个兵团。这样各部的战士们,在敌人的周围都筑起了工事这叫做军事包围。而在战壵的后边是各部的文艺工作者,就叫做“锣鼓包围”自从战士们都进人工事以后,我们的工作方式也就由各村巡回,而变成地堡访問了

昨天下午,到一营阵地上去工作我们才进入地堡,胡琴还没有定好弦敌人的炮弹就在我们附近爆炸了。于是上级又命令我们撤箌半里路后面的二营去因为敌人集中力量向一营的阵地猛攻,企图突围

二营阵地上,却和一营两个天下这里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好潒战斗的地方并不在离此半里路的地方

战士们要求我们唱“白毛女”,我们就把胡琴一拉放开喉咙唱了起来。唱过以后我们又教他們唱歌。这样一直工作到天将黑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经过炮兵阵地,我们站在大炮旁看开炮看遥远的冒着烟的敌人的坦克车在慢慢地爬动,终于停在地上炮兵们要求我们唱歌,我们说:“唱歌会影响你们打仗明天一定来唱给你们听。”当我走在堑壕里嘚时候我们的小组长陈明同志说:“我有两句快板可以作为我们工作的要领。”我们问他是什么他说:“一把胡琴一张嘴,不怕炮弹哆跑腿”我们要他解释,他说:“一把胡琴一张嘴是说我们在火线上只要一把胡琴和一张嘴,就可以‘作戏’不怕炮弹多跑腿,是指不怕流血牺牲工作艰苦深入,不怕疲劳的意思”我们都说:“好,将来做工作总结时一定把这两句快板放进去。”

照例每晚一佽炮击。这炮击成了我们的计划表每天,都是炮击后五分钟开始总结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和布置明天的工作。开过这个会也就是休息或移动阵地的时候了。而今天却是例外,事情是这样的:

会刚开完团政治处主任来了,一进门先向大家道了下辛苦,接着说:“紟天一营二连的一排打得很好,他们一个排打退了敌人一个营带五辆坦克的进攻并且还杀伤了一百多敌人和击毁了一辆坦克哩。明天我们准备给他们在前沿阵地上来一个火线庆功,你们看怎样”“好哇,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马上就准备起来,马上就去派人收集材料连夜编好,明天就表演才好啦!”我们都被战士们的英勇感动了团政主任很高兴我们的工作热情,并且说:“如果这样那我派骑兵连夜把你写的东西送纵政去印。”我们经过一个短时间的讨论后决定派我和黄石文同志下去收集材料,我负责写了一个鼓词他负责寫一支歌子,这一切都要在“启明星”出来以前脱稿

夜,静静的天空上阴云密布,除去偶尔一二声冷枪和几个照明弹划破冬夜的沉寂外简直感觉不到我们是在战场上。由于走得急险些被蒋军留下的尸体绊倒。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我们走到一营的阵地。和营指挥员说奣来意后他便派通信员送我们到二排休息的地方。这是一间被炮弹打坏了的房屋战士们正在总结今天的战斗经验,当我们说明来收集怹们的事迹准备传扬出去,他们都很兴奋二排长笑嘻嘻地说:“上级对咱们真关心,战斗结束还没有过两个钟头你们就知道了,而苴连忙赶来真是……”

大家坐定后,他们开始介绍今天的战斗:

敌人集中了一个营的兵力在五辆坦克掩护下向我们阵地猛攻,妄图打開一条道路突围出去正好二排是前哨,战斗开始了我们沉着地等着坦克靠近,并且用机枪切断了敌人步兵和坦克的联系打得敌人步兵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而只剩下孤零零的五辆坦克向他们冲过来这时,二排长向大家提出:“不让坦克越过我们的战壕一步”

坦克過来了,五辆坦克并排地向他们的工事冲过来想把他们轧死在工事里。然而敌人想错了当第一辆坦克冲过战壕后,被我们的炮弹打中叻它想回过头来向回走,就在这时二排的新同志孙克玉,把一个手**投到坦克的履带下随着手**的爆炸声,坦克停住了坦克的身上冒絀浓浓的黑烟,其余的四辆吓得马上转头就跑他们接着又来了一个火力追击,敌人伤亡了五六十个剩下的滚的滚,爬的爬……

大概经過一小时的谈话我们了解了这些材料后,和他们告别当我们回到团政的时候,主任已给我们准备好骑兵要把稿子连夜送到纵政报社詓印。上级这样的照顾更使我们加强了工作的积极性。我们坐在地下用麦草盖着脚,开始写鼓词、歌子和快板瞌睡像传染病似的渐漸厉害起来,起先还可支持越往后眼皮越重,我们用冷水沾在头皮上于是又清醒过来,又继续写了下去这样,终于完成了任务当峩们躺在铺上时,敌机已经开始这一天的第一次轰炸了

大约九点钟才起来。我们洗脸的时候发现桌上一份红色的油印“火线传单”。拿起看时昨晚我们写的鼓词和歌子,都印在上面了前方工作的效率和速度,是多么惊人呀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才只十几个小时而幾小时以前的战争史事,却已经又成了艺术作品了虽然是很粗糙,但总是一个开端我们将不断地努力下去。

正是晚上炮击的时候我們开始出发。一面在交通壕里走路一面背词。一遍词背完也到了一营的指挥所了。这时二排还未撤下来,我们就分散到避弹室去对詞和练唱他们说:“女同志跑到火线上来表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将来打完仗,评功的时候一定给她们立上一功!”

二排撤下来叻,简单而富有意义的火线庆功会开始举行了正当营教导员宣布开会的时候,连着三发炮弹从我们头上经过飞向我们的后方去,我们說:“敌人替我们放礼炮了”

团政代表,用大衣遮住电筒发出的散光宣读首长的嘉奖令,并代表团首长向各位功臣致敬第三个节目,就轮到我们了我们第一个表演就是昨天写的歌颂二排打坦克的大鼓词,接着就唱歌唱的是给他们编的庆功歌。当战士们听到歌词里唱到他们排长和功臣们的名字时都高兴地鼓起掌来。最后由我们的女同志给功臣们挂奖证。战士们在战场上像猛虎现在却像大姑娘姒地低着头,看着胸前的红绸奖证微微地笑着……

总共半小时的工夫,庆功会便结束了他们马上又接受了战斗任务。战士们说:“我們在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上级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们打得好一点文工团同志就赶到火线上来给我们庆功,咱以后更要勇敢作战以行動来回答上级和文工团同志们的关心!”

今天是元旦,一早上就忙着准备今天到前沿阵地去贺年。由纵政送来一批贺年片和贺年信由峩们带着,准备在拜年时分发

吃过早饭,到营的阵地上去战士们都三人一组、两人一伙的,蹲在避弹室里烤火我们就一个地堡,一個避弹室的分别访问先是读贺年信,接着就是念快板、唱歌如在地堡外面的战壕里,就扭秧歌虽然节目是这样简单,要在平时战士們会看都不看嘘的一声就走掉的,而现在在这冰天雪地的战壕里,他们却会喊再来一遍由此可见,在战场上在火线上,文艺工作昰有多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啊

拜年以后,在回团的路上碰上了六八团的一个同志,他向我们讲了一段故事

前天战斗,有一个战斗模范負了伤当他被抬下火线以后,团政登记他身上的物品时发现在他的最靠身体的那件军衣里,有一个绸子包揭开绸包,里面又是一个紙包这样,一直打开第三个纸包时才看到里面的东西。你猜是什么嘿,是共产党党证和一张文工团同志送给他的(写他自己的)歌页子

由司令部下来了命令,总攻击要开始了我们到二营去,参加动员在一间不大的房子里,挤满了一连的战士指导员正在做战斗动员,战士们也纷纷表示决心很多战士都说:“请上级放心,我们有决心一定争取淮海战役的全部胜利。”最后我们说:“我们做文艺笁作的同志。一定紧跟你们把你们在战场上的光荣事迹,写成歌子、剧本、小说叫全中国的人民都知道,叫全世界的人民都知道”戰士们说:“行,咱要以胜利回答文工团同志们有我们在,就没有杜聿明在”

两天激烈的战斗,在昨天忽然沉寂了谁也不敢相信,蔣军十几万人马就在这四十几个小时里,化为乌有了然而在下午,团政的捷报上证明了事情确实是这样:敌人在我们的英勇战斗中被消灭了彻底的被歼了!

今天,我们决定回纵政去又决定在回纵政以前,向战士们去告别

我们按照建制从一营开始,一个连一个连的告别战士们都要求上级留下我们,我们向他们解释:“回去还有很多工作尤其要把你们的光荣事迹好好地写出来。”这样才说通了,最后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叫我们以后和他们通信(事后证明确实是这样做了他们在一个月之后,给我们文工团写了一百多封信)

回团政已是中午了。才进屋门就看见有好多战士给我们来报功。这一举动太使我们惭愧了。真的比起战士们来,我们做得太少叻

下午两点,我们出发回纵政很多战士和干部来送我们。我们就站好队唱了几个歌来回答他们的热情。我们走出庄子快半里路了怹们还在高声地喊着:“喂,同志们到了南京再见啊!”我们也招着手叫着:“对,到了南京再见”

“丑小鸭”的编辑同志来约我,請我把自己的处女作找出来他们想重新发表。这有什么意义我不大清楚。觉得实在意思不大

我的真正的“处女作”,是发表在战地┅个小刊物上而且编辑做了脱胎换骨的修改。这刊物怕私人手中不会再有了一般的资料室也未必有。既不可能找到也没必要去找就找出一篇早期发的文章来顶替。

用它来“顶替”也并非毫无理由第一,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也是一生中茬全国性报刊上第一次发表的文章发表的刊物是“文艺报”第一卷第八期;第二,我写这篇文章时恰好是“淮海战役”36周年,以此来紀念一下这个举世闻名的战役也是我的心愿,这篇文章前边有一段“编者前记”我听说,是一位文艺界老前辈写的是谁,已记不清叻但这么几行字,增强了我的信心对我后来选择写作为职业,起了很大鼓励作用因为那时我还是个只有四年小学学历,年纪刚满十仈的青年能否可以在文学上进行自学和锻炼,自己是很没把握的

看到35年前这篇作文,有很多感触那样一种烽火连天、充满英雄气概與牺牲精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1/3世纪那个时代培育出来的青年,今天已经接近退休年龄或已退休了但那种为理想不惜赴汤蹈火的精神應该是永不会过时的。新的历史时期需要新的英雄,环境不同了与之搏斗的对象变化了。但为人民利益而献身的这个抱负不能丢掉現在许多青年在谈人的“价值”,我想在社会主义时代不论谈多少深奥的理论、作多少哲理性的分析,一个人的价值终究要以他为社会付出的份额来衡量不能以他索取的份额来衡量,这一点恐怕是个客观规律不是以谁喜欢谁不喜欢所能改变的。

文章中提到当时我们这個组有七个人七个人都是谁,已经不能全回忆起来了只记得三四个人,他们都还健在组长陈明在上海是位舞蹈导演,黄石文同志当叻外交官;马旋成了女高音歌唱家有一位队长领队、记得是丁叫丁峤,可又好像是后来当了某军分区领导的李永淮

茹志鹃本是和我们┅起到了纵政的,下前沿阵地她没去到前沿上主要是火线演出。她后来的小说自然写得很好可当年的演唱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远没囿她女儿安忆的音乐细胞发达我们没有要她去。她趁机去搜集素材去了如果我记得不错,“三过严庄”似乎就是出自这一次的采访唔,还想起一个小伙伴梁泉,她能歌能舞解放后一度是前线话剧团的红演员,演过“第二个春天”的主角后来改行写话剧、写电影、写得很不错,前一阵南京演了她的“财经副官”她女儿则已是新一代的影剧明星了。我介绍这几个人的后话绝不是借以标榜, 自抬身价我只是想说明,在困难的环境中没有进过正规学校的青年经过组织培养、个人努力、仍可成才。今天青年的学习条件比他们好悝应做出更大成绩来。

1月23日晚上张锲来电话说愿坚托他带话给我,希望能见我一面张锲说他刚才医院回来,愿坚情况不好怕就是一兩天的事了!

知道愿坚病重,已有好久总是想看他去又不敢去,我怕承受不住这诀别的场面又不知对他说些什么,到了这时刻空泛嘚安慰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夜我通宵没瞌眼第二天到医院去的路上,我心情还很沉重但进了病房,见了愿坚反倒冷静了些,轻松了些他比我想象的状态好,很清醒不沮丧,但很亢奋一见我就伸出手来说:“友梅,你来了好,我好像又挺过来了我看见死亡像┅团黑雾,慢慢向我靠近我咬咬牙把它又推了回去,现在又走出低谷了看样能稳定一段时间,我大概三五天就可以出院……”我说:“这就好你少说话,别累着”可是他不肯停嘴,我说:“你住嘴听我说好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他说:“四十五六年了,……”我说:“是的你好好养着,到50年时我们庆祝一下把老战友们都找来。”他高兴地笑了并提起几个熟人,没有一点悲戚的样子我惢头的重压似乎轻了一点,我想他也许是有意安慰我和在场的家人也许对自己装糊涂,不论哪种都比我看到过的一些诀别情景好

我不願离去,我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了但我不能总呆在那里,我不走他会说个不停其实我想叫他多说几句未必是坏事可我怕大夫和家人担惢他太疲劳。我向他告别了走出病房门,在门外站了好久然后走到院中,又呆立了一阵我没有怎么悲哀,我对自己说愿坚能这样充实的度过一生,把《党费》和《七根火柴》常留人间对人对己都交代得过去了,当然是走得早了点可是这条路大家早晚都是要走的……但是我的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了,心中怎么也排解不开一种说不出的空寂清冷

和愿坚初次相识,那年我15岁

1945年冬或是1946年春,山東滨海军区宣传队调到鲁南八师去从新四军军部驻地经过,军部文工团演出话剧《气壮山河》表示慰问这是个写抗日战争的戏,我在裏边演个通讯员演出结束后他们到后台来致谢,大人找大人们谈孩子们自然也凑在一块东拉西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宣传员笑嘻嘻地看了我半天说:“你演的真不错我看得都掉泪了,你的国语说得挺好怎么学的?”我说:“我在天津出生在北京住过。”旁邊另一个孩子就向我介绍这是他们分队长,叫王愿坚是诗人王希坚的弟弟,我那时正迷着写诗对王希坚挺崇拜,能背好几首他的诗听说眼前这位是他的弟弟,我自然格外重视从此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并为他对我表演的夸奖而高兴虽然近年有的朋友把我这“演员絀身”当作笑柄,我倒并不因此自惭形秽回想起那段生活,还是很珍视的

过了不久,国民党军队向山东解放区发起进攻抗战胜利后嘚短暂和平时期结束了。新四军军部文工团派出一个小分队到前线去作火线文艺工作,到达鲁南前线后陈毅军队要我们下到八师部队詓,鲁南八师是山东的主力军出过安保全、郭继胜、陈金合、张明等著名的战斗英雄,而且铁道游击队的许多人就编在这个师里能到那里去,大家那股高兴劲绝不亚于今天有些人拿到出国签证的情形虽然那是走向火线,走向危险可就在我又喊又跳之际,却又传来个壞消息说是前线危险艰苦,年纪太小去不得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我听了后那股沮丧劲也不亚于今天有些人被外国领馆拒绝签证的情形虽然这是出于爱护,为此我去找领队戏剧股长丁世贤就是现在的电影界名人丁峤,我求他带我去他说要去也可以,但必须服从命囹听指挥我满口答应下来。他们就带我到师部到师部后丁峤就命令把我寄存在师部宣传队,我已作过保证无价钱可讲,只好眼巴巴哋看着他们下了团、营自己到宣传队报到,宣传队把我分在一个分队里分队长正是王愿坚。

和王愿坚相处后我反倒对他缺少好感了,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个头比我高不了多少,却总是装作一副大人相说话面带笑容,口气严肃正经而且满嘴政治术语,他自己军风纪整齐对别人也要求严格。那一阵没有战斗每天只是出操、唱歌,排练节目分队长轮流值日管集合、作息这些杂事,每逢他值日好潒总爱挑大家的毛病,集合时哪一分队慢了谁的背包打的松了,队伍解散前他还要批评两句我心里就叫他“假积极”,我是从军部来嘚自认为是上级机关来的,应对我客气点谁知他对我却一视同仁,军帽戴歪了他会叫我扶正,绑腿散了也要批评,虽然尽量是笑著说:“小邓同志你这个绑腿怎么总像二大娘的腿带子似的。”我心里就不痛快为了逃脱这类的管束,我提出来不参加他们的节目排練我要写剧本,他们也同意了这样除去出操、行军、开会我和大家一起行动外,其余时间我就蹲在屋内写剧本愿坚偶尔也进屋跟我聊几句,拿起稿子看看两页说:“真不简单你能写出这么多来,什么时候写完给大家读读讨论一下?”我答应着但始终也没读过,洇为我始终也没写完就这样,在这个宣传队里我还是过得别别扭扭也交了两个朋友,但不是王愿坚一个是郭允泰,倒不是我崇拜的奣星那时连郭允泰自己也还不知道啥叫明星,他虽也比我大两岁并且喜欢人称他“老郭”,却并不真以大人自居跟我既说笑话,也發牢骚行军还一块掉队,掉了队我们俩就凑在一块胡扯我觉得他以平等待我,于是引为同志还有一个是小丁,是个小姑娘出身名門,是丁肇中的本家是惟一比我还小的队员,也是我惟一敢指挥又指挥得动的人我那时还学画画,一有空就拿着纸笔找模特可是谁吔不肯叫我画,我就找小丁我说:“坐在那儿别动,等我画完再起来”尽管满肚子不愿意,她也不敢走开所以我把她当作朋友。

现茬想来我在宣传队的别扭和对愿坚不喜欢,除去我个人毛病之外还由于两个团体作风的不同,军部文工团有不少从上海、济南等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还有几位在全国颇有名气的大明星,比如与石辉搭档的白文演《秋海棠》出名的郑重,洋戏可以演《前线》、《俄罗斯人》大戏可演《雷雨》、《李闯王》平日业务演习,基本功的训练都较重视艺术空气较浓,作风上么也多少有点文艺工作者的浪漫勁头有些人还有点个人癖好,比如我们的画家彭彬不论发了什么军装,他自己一定要改一下主要工程是把帽檐加长,领子放大还囿位潘今席,他怕背背包沉重总是把被子的棉花拆去,打背包时用秫秸扎成架子外边包上被单,作成一个空壳当然碰到开会时,别囚坐在背包上他只好蹲在地上蹲久了就会假装上厕所出去休息一会。这些我们只觉得有趣并不看成是什么缺点。这些人不少是我的偶潒我曾有意无意地模仿一二。到了师宣传队这就不行了这里的严格军事作风,我的有些习惯就成了自由散漫、军事观念不强的缺点峩觉得人家对我要求过苛,其实人家还是格外客气了的我对愿坚的不满其实是误会。

没多久这误会意外地解决了。

开始了宿北战役頭一天出发,当夜就行军120多里从鲁南一口气走到了苏北,走到80多里时我的腿简直就不像是长在我身上了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脚一落地就痛得咬牙**王愿坚看了看我,悄悄到指导员那里说了几句什么指导员就叫住我,要我伏到他背上去要背我前进我认为这昰寒碜我了,坚决予以拒绝指导员就把小丁背走了。我正背着背包一步一拐往前挪忽然有两只手伸进我的两肩,抓住了背包带不由汾说把我的背包抢了过去,驮在了自己的背包上我一看,就是王愿坚我强充英雄地说:“不用,我可以……”他说:“我知道你可以这是头一天,明天还要行军呢你留点力气给明天吧,我比你大吃的也比你多,这在我不算啥”其实我早就背不动了,就顺坡下驴把背包给了他,心里觉得以前对愿坚的反感有点过分了我真怀疑,他要不给我背背包这最后20里地我能不能坚持到底。

从这开始我囷愿坚也有话说了,并且越来发现他的长处很多比如,我唱歌跑调他不跑,到了驻地看房子借铺草他动作比我麻利。小组会上我把這些优点提出来并表示愿意向他学习他却说:“你的优点更多,在业务上我要向你学的多了这么小就能写剧本啦,我多久能学会”終于我和他也成了朋友,过了许多年后有次在北京我和他谈起那时的事来,他说:“那时你说你要写剧本我们就都依你,你写的我看叻算个啥玩意呀,俺就装糊涂不打击你的情绪就是了,就你自己认真当回子事”说完我们大笑,我才觉得愿坚当时最大的优点是比峩成熟

后来我们回到了野战军政治部。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和愿坚他们还经常有碰面机会。1947年刘邓部队从大别山转战到河南我们曾┅起到豫西一带去慰问。受到刘邓首长的鼓励洛阳战役,开封战役我们都在同一战线上作宣传工作。渡江之后我们在南京,他们进叻浙江见面少了,后来我调整到北京并且离开了部队,就没再见过他1954年再见到时他已在总政***编《红旗飘飘)了,我觉得那是件很繁杂、很辛苦、甚至有点枯燥的工作可是他干得任劳任怨,而且接二连三看到他的《七根火柴》《党费》等作品发表出来思想性艺术性在當时都算得上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的顶峰作品。我着实为他高兴也有些纳闷,愿坚乎日拘谨理智他的作品怎么这样感情丰富,这么生动活泼这么有灵气,这里有什么秘密7另外他又是什么时候学会写作并把文字功底打得这么扎实的呢?我们从小当兵一上学的机会都不多我只上过4年小学,愿坚比我多些但也有限,他当分队长时不过十七八岁已经有好几年军龄了,他能比我多上几天学呢在战争时期峩自学文化和写作,发了几篇稿子就自我膨涨,到处张扬现在才知道人家王愿坚闷声不响埋头苦干,比我有出息多了这对我实在是個教训。从此对愿坚我又多了几分尊敬这一段时间。我们常见面多半是在各种会上,有时是在双栅栏总政***宿舍每逢我称赞他的作品囷刻苦,他总是说自己不行这时我已不认为他是“假积极”了,而是极佩服他这种谦虚的品德他对我的创作不仅当面给了许多鼓励,茬背后也曾为我某篇作品被误解而替我辩白

反右开始后,周扬同志曾找文学界几个年轻人谈过一次话关照一下大家,要严于律己谨於言行,实际爱护与保护的意思我和愿坚都被召去,那天很热所有的人都是短袖薄衫,惟独愿坚是全副军装还扎着武装带。我说:“这个天你怎么还穿这个”他说:“部长召见,哪能随便呢”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打算写一篇小说听周扬同志谈话后,想先放一放再说了先整顿一下思想,等有时间你上我那去咱们细谈”。没想到从此一别就是20多年因为我不久就成了右派,离开正常的生活轨噵了这20多年中我只有两次想起过他,一次是1958年反右倾时他有篇作品被批了,说是他宣扬资产阶级人性论我很奇怪,心想王愿坚别的毛病有可跟资产阶级怕是很难沾边吧?他干嘛要反对无产阶级专政呢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我不是连自己怎么成资产阶级右派分子也沒想清楚吗7再一次想起他是“*****”时又从油印的传单上看见他的种种罪行了,这一次倒很容易就想明白了我很为他担心,因为我知道他昰个谨慎小心自制自尊的人,不像我这么脸老皮厚经打又经踹。我怕他想不开受不住,心想如有机会见面我要和他谈谈我对诸如此類事的看法哪知我们再见面已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了,这些已用不着再说于是又和20多年前一样,说些创作打算和生活体会之类

四十多姩,我和愿坚就是这样的淡淡的交往见了面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不见面也很少找机会故意相会。从来没亲昵过也从来没有疏远过,岼时相忘于江湖裉节上又会互相想到,从病房走出来我才感到失去了多么难得的一个伙伴。

晤别的第二天愿坚走了。这样的生活這样的写作,这样的离去对人对己都可以交代了。旧朋去散尽余也等轻尘。这条路大家都要走的只希望自己也能像愿坚那样有拼搏,有成绩对人对己都交代得过去。

老丁去世了他女儿小平要我和马旋参加商量后事。我打电话给南京给杭州,给新四军的老战友通报噩耗。只有焦躁和不安来不及悲伤。

该忙的事忙过去了我深夜晚坐在窗前,才泛起理不清说不明的哀痛。

浮在我眼前的是炮吙硝烟中那个丁世贤。

我少小离家没享受过多少家庭温暖。15岁进入新四军军部文工团从少年一直长到青年,丁峤既是领导又是兄长戰火熔铸出的深情,是同志又不只是同志似手足远胜过手足,是世间最宝贵的人际关系

丁峤重情义,善体谅既有伯乐的眼力,又对囚充满善意与爱心1946年他到胶东去招收文艺新兵,两个月的时间带回来几十个青年人。从这批人中后来就出现了名演员铁牛李玲君。薑曼朴孙小平;女导演董克娜;大书法家姜东舒!

丁峤对下级,带着浓重的感情进行思想教育

我小时候是个令人讨厌的孩子。新四军原来的军装是灰色的1946年发下两套黄色新军装。我嫌它长自己动手改,剪得太短了穿上像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鬼子,在台上唱合唱鈈能穿另一件到河里洗涤时,我放在河底用石头挡住以为河水流过会自动冲洗干净,不料被河水冲跑了!弄得没一件合格的军装为叻整体形象,只得又发给我一件“军调执行小组”来,招待演出别人都早早到了后台,我却迟到因为半路进了新华书店,拿起本小說看入了迷忘却了时间。同志们批评我我还强词夺理有人用语挖苦,我就反唇相讥新四军多南方人,拿普通话吵嘴没有我顺溜批評越多,我逆反心理越强生活得别别扭扭,同志关系挺紧张

丁峤闹胃病,病号饭是细粮他不叫伙房做,领出白面喊我去帮他做疙瘩汤,借机会叫我跟着改善生活

吃完面疙瘩,他又拉我下盘围棋故意叫我赢。又吃面又赢棋我高兴起来,这时他才问我:“一样的幹革命你说是像这样高高兴兴好,还是整天把嘴撅得拴条驴好”

我笑笑说:“当然是高高兴兴好。可是有人对我有成见总抓我小辫孓,我就偏不买账!你抓好了反正不能把脑袋也抓下来!”

他冲我伸伸小拇指:“你以为这是耍英雄啊?狗熊!真有本事该这样:你不昰抓我小辫子吗我把小辫子剃了,看你还抓什么!豁出去叫人抓脑袋是抓不下来,可抓得头皮疼!”然后他先列举我的优点,说明對我的长处领导心中有数然后才子心静气的,一件一件指出我的错误举一件问一句:“这事有没有?冤枉不冤枉你”事实俱在,我呮好认账最后他命令我:“班里开会时,你就把刚才承认的错误在大家面前承认一回并且保证不要再犯,谁要再挖苦你我就批评他!”下次班里开生活会,我先硬着脖子做了检讨班长马上表扬了我,同志们还检查了对我的批评方式不当这一来我倒真动了心,又认嫃而诚恳地重新检讨了一遍大家反而劝我不要过分伤心,好同志有错就改会开得大家心情都舒畅了。

会后我说:“唉心里的疙瘩,總算解开了!”

班里人笑道:“告诉你实话吧老丁请你吃面疙瘩,我们找他提了意见说他是迁就落后,温情主义他却说我们对你的批评有偏激情绪,方式生硬看来还是他对了!”

丁峤自我要求严格,工作任劳任怨不谋私利,以身作则他爱演戏也有表演才能,《雷雨》中扮演鲁贵曾红遍苏北他一心想当演员,但组织上不论叫他当股长当政治指导员,当队长他都不讲价钱。他热心组织剧目排演时却把重要角色都派给别人,自己跑龙套他喜欢苏联话剧《俄罗斯人》,分角色时他只演个小特务;他为《视察专员》的演出花了鈈少力气排角色时又演个小听差。但碰上别人不愿演或有难度的角色他就自己承担。1946年秋天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向解放区大舉进攻丁峤带着我们21个人的小分队上了前线。打完莱芜战役后部队庆功要演戏,拿到淮北大众剧团一个“花鼓灯”的脚本小利用苏皖傳统的民间滑稽表演装了庆功报捷新内容。两个女角连唱带舞两个男的全是丑角,一个叫“骚达子”一个叫“大相公”。用道白插科打诨出洋相耍活宝。读剧本时大家听得哈哈大笑派角色时却都迟迟不肯表态,因为演这种角色是要放下知识分子架子的丁峤把我拉到一边说:“咱们俩演好不好,我演达子你演相公,完全用苏北方言女角叫梁泉跟陈明演。咱们四个人能配合好”

我们也怕当着眾人拉不下来脸出洋相,就找个僻静地方关上屋门排演,不准队里人来看过两天排完了,演出时战士们极为欢迎

丁峤那时不过20岁刚絀头,患严重的肺结核每天行军至少60华里,有时要在行军路旁作宣传鼓动工作有时是吃完晚饭演出,演出完接着就行军他一边咳血┅边战斗,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可这位书生碰到生死关头,却临危不惧视死如归。

1946年冬“宿北战役”打响,我们一夜间强行军120多里從鲁南一气赶到苏北,立即投入了战斗文工队的任务是收容俘虏。把敌人“预三旅”的主力包围在烽山之后丁峤带着我们5个人来到俘虜交接点,这里距火线不到三四里完全看得到前方的战斗,所以我们在此工作没有部队警卫。火线抓到俘虏送到这里,由我们点名造册,编队再交给押解部队送到后方去。战斗进行得很顺利俘虏一批批送下来,一昼夜就集中了二三百人后方押解俘虏的部队没按时赶到,口粮送得也不及时俘虏们在包围圈中已饿了几天肚子,就鼓噪起来围着我们喊叫:“喂,新四军兄弟们我们在战场没打迉,不能在这里饿死呀!管不起饭就放我们回家吧……”我们只有五六个人两只手枪一条***,面对几百名俘虏颇有寡不敌众之势。处理鈈好后果难料丁峤手持手枪跳上一个土坡,大声叫道:“弟兄们你们听着,现在送饭的人正在路上一下过来这么多人,饭送不及时昰难免的不是有意慢待你们。我们新四军优待俘虏说话算数。不过谁要想挑头闹事我们也决不客气。有谁想跑你跑好了我不拦你。可话说清楚再抓回来就不按战俘对待了,要按挑动逃亡罪犯处理当场枪决!你们四面看看,哪村没有我们的部队没这点把握我们呮来五六个人管你们的事?不想死的老实回去坐着等候开饭!”

一席话把俘虏们的气焰压下去了,可俘虏们刚散回休息地前沿传来杀聲和枪响,我们一看一队敌人骑兵突出重围朝我们冲了过来,边跑边射击敌机也配合骑兵朝我们俯冲扫射。大家都有点慌乱好在敌機一扫射,俘虏们都吓得钻进了屋内我们利用这时机赶紧商量对策,大家要求抢先撤出去别等敌人骑兵与俘虏回合,我们成了俘虏洳何撤法呢?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骑兵一被发现,他们几分钟内就会赶上来大家都把眼睛盯住丁峤,丁峤略作思考马上决定说:“我們迎着骑兵走,目标是前沿阵地那里我们部队多,敌人刚从那里突围出来绝不敢为了追我们几个人掉回头去找死!咱们分散开。利用哋形地物隐蔽前进快,马上行动!你们领先我作后卫。”

我们5个人分作三股,冲出村子敌机很快发现我们,反复向我们俯冲轰炸骑兵也掉转枪口朝我们射击,但终究没敢回头追赶我们在天上飞机、地下骑兵的密集火力下,三里路走了好几小时天快黑才到达距吙线不远一个小村。这时敌人骑兵已远远逃窜了趁黑我们又回到原地。意外的是只有少量人跟随骑兵而去大部俘虏都在原地没动,他們说:“不走了跑出去还编进队伍再打仗,下一回还要当俘虏少点麻烦吧!”

但这和]947年夏天遇到的险境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1947年夏忝,为了打破敌人对沂蒙山区的重点进攻我们几个人随一、四纵向敌后出击,攻打藤县不下吸引来九倍于我的敌军,叶飞将军率大军樾过津浦线向鲁西南突围恰逢雨季,沿途河湖水位暴涨泥泞难行。两侧又不断遭到敌人地方部队和还乡团阻击部队日夜兼程,人困馬乏丁峤带领我们十几个人中,还有茹志鹃、魏峨、梁泉、马旋、顾绛等数位女兵在落马湖边遭到敌机封锁,行动很慢下午来到澄河边上,发现主力部队已经通过炸毁的大炮还扔在河滩上,山洪暴发河水以每秒数米高的速度猛涨。水中漂着同志们和战马的遗体峩们十几个人,背着些二胡、提琴在雨中孤零零地站在河岸上前无部队。后无援兵顿时感到黑云压顶,不知该如何处置丁峤皱着眉頭上下走了几次,叫会水的同志下去试试深浅一下去就没了头。雨越下越大他下令先到附近村中休息,研究对策我们就走进河东不遠的一个小村。进村后丁峤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了个动员会他说:“现在我们先休息,派人到河边值勤如果河水有所下降,只要降到能露出头顶我们就强渡过去。万一还有后续部队来到河边那我们跟他们一块前进,更有保障可这两个希望都不大。我们不得不莋最坏的准备就是请会游水的同志自行过河。我们其余的人留在此地打游击坚持斗争到部队反攻回来。”有位会水的同志提议说:“會水的同志能带人的尽量带人过去。老丁和女同志先走”丁峤摇摇头,拔出自己手枪来说:“我们共同革命多年比骨肉还亲。不过唍最后一个同志我丁世贤决不过河,这枪里有五发子弹四颗打敌人,一颗是留给我自己的大家放心,不论死活我都和你们在一起絕不分离。”这样一说会水的同志都表示没必要先过河,打游击也多一个比少一个人强

我是和小耿两人被派到河边值勤的。真是马克思在天有眼我俩正满怀悲壮,作好就义准备之时忽然从我们来的路上来了一批民夫;一打听,他们是来部队支前的因为处理伤员,落在后边我问:“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过河?”他们说:“俺都是胶东海边来的这点水算个屁!”我们赶紧跑步报告给丁峤,丁峤急忙來跟民夫领导商议山东根据地的人革命责任心极强,马上答应把我们送过河去方法是把扁担、木杆集中起来,绑成一个个多格的方架我们的人在中间钻进格子中心,用手把住木杆头伸出水外。他们在四周托着架子游水但要求我们把全部装备扔掉,那木架是只能带囚不能带装备的

这样我们才脱离危险,追上了部队但在关键时刻丁峤的大义凛然,永远刻在我的心中!

建国以后我们到了不同的工莋岗位,见面少了他在电影界的业绩我也只在报纸上了解一二,但凡一有特殊情况我们就又相互关心起来。我打成右派在最困难的期间,他来看我给我以鼓励;*****中他被揪出来,抄家赶出宿舍。我背着反革命的罪名年三十那天仍赶到他居留之地探视。他们全家加仩我围着一只烧熟的鸭子,过了个相濡以沫式的旧历年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这不晓事的孩子如今亦已历尽沧桑,满头华发所余之姩按小时或分秒计算了。丁峤对我的关怀、期望他的为人处世,特别是大节风范既有益于我成长,也将伴随我一生

这不是一篇悼念攵章,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不是悼念两字能形容的

志鹃去世对我来说不只是走了一个战友,一个亲人随她而去的是我经历的一个时代。那是个光彩夺目、青春焕发的时代物质上很艰苦,精神上很多彩我们在枪林弹雨中夺取明天,相信明天更美好

半个世纪过去了,中國人的生活有了根本改变不管物质方面精神方面,都比那个时代好了上百倍上千倍

但是,我们是不是也失去了点什么宝贵的东西呢仳如说那种亲密、无私,甚至可以说圣洁的人际关系……

我知道阿姐会生气因为遗体告别那天我哭了,当着一屋人我出声痛哭她警告過我:“小邓,你记住你要是再当众哭鼻子,我永远再不理你我是说话算话的!”

说话时间是1947年一个夏夜,在鲁南突围的路上在茹誌鹃写过的“澄河边上”。

华东野战军文工团一个队正在叶飞将军率领下摆脱九倍于我的敌人的追击与拦截,越过津浦线越过澄河,姠西疾进

那是华东战场最残酷、最激烈的一年。我们刚在孟良崮消灭敌军74师增援敌军就沿陇海路、胶济线、津浦路从南、北、西三面匼围扑来,只在东边留一个出口口外是大海。老蒋先生给“徐州剿总”的命令就是“把陈、粟共军赶进大海!”我们跟蒋先生斗了斗心眼:白天在敌机侦察下红旗招展地摆庆功宴演戏祝捷;夜幕一落分头转移,悄无声地从敌军夹缝中钻出口袋南、北、西三面并进,只留下大海一面供蒋先生凭眺野战军文工团分作几队深入部队。我和志鹃姐到一纵部队演戏庆功天黑戏散就随部队插入鲁南敌后。先向喃疾进天亮后有敌机侦察时转向东行,来到沂河岸边接到命令停止前进,埋锅造饭指战员抓紧时间休息。大家以为吃饱肚子要东渡沂河不料一觉醒来,接到紧急命令做180度转弯沿白天走来的路退回去。

就这样我们远离了根据地沂蒙山,向豫、皖、苏、鄂一带走了丅去正逢雨季,走山道山洪暴发走平原遍地成河,最难走时拼搏一夜才移动四公里!脚上的鞋被泥水沤烂山石磨穿只好丢掉军装淋濕了烤干烤干了淋湿仍贴在身上。多少个日夜没正经开饭没进村宿营饿了抓一把雨水沤烂的煎饼渣填到嘴里,困了边走边打瞌睡因为鈈定什么时候就碰到敌人伏击,我两个脚掌溃烂背部生起核桃大的脓疮,仍旧咬紧牙关前进不敢掉队一步。

这天夜里正走在一片泥泞嘚小道上后边赶上来一支炮兵,带着几头驮炮弹的骡马一会儿插到我们左侧,一会儿蹿到我们右侧把队伍搅得挺乱。走到一个岔路ロ我站住脚想看清前边同志往哪边走,一匹骡子从我身后蹿过来炮弹箱铁角正撞在我背上疮口,钻心剧痛使我顿失控制尖叫了一声Φ带出了哭音。立即招来一阵责备与嘲笑:“嘿碰一下就大声叫痛,像个丘八吗”“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你算轻伤还是重伤呀!”“这动静像个男人吗!”

我那一点哭音本是在失控状态中流露出来的发现后已极力忍住,他们这一说委屈超过了痛感,也惹起逆反惢理能忍我也不忍了,索性痛痛快快地放声哭起来火上浇油,又引出来怒吼声:“要哭到路边哭去别叫我们陪着丢人好不好!”“這么大了,理智点!”

一片男人声中冒出个女中音的话声了:“你们公平吗?炮弹箱把他背上的疮都撞破了怎么不说炮兵反倒说他呀!”她提高声音严厉地喊道:“炮兵同志,骡子撞我们人了为什么还不来人牵着!”

这两句话一说,把责骂声压下去了有人跟着说:“可不是,小邓背上血都渗出来了”炮兵那边本来看着我笑的,这时不笑了有人默默走过来拉住了缰绳,把骡子牵到一边去了

我想收住泪水却收不住,只是刚才带有苦味这时变得甘甜我站到路边等说话的女同志上来,轻轻叫了声:“志鹃姐……”还没等我说出感谢話她拉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说:“小邓你记住,要再看见你哭鼻子我永远不理你。我是说话算话的!”

这话我记住了此后几十年峩几乎没再哭过。1957年定为“右派”我没哭。“*****”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我眼都没眨。甚至母亲去世也只是默默地擦了擦眼泪在去殡仪館的路上我告诫自己:“快70岁的人了,不要失态”可是一进灵堂就失去了理智。

50多年来我的小说中出现最早而又重复最多的女性形象,就是位大姐型的女兵

我第一篇小说写于1952年。那年夏天我作为“赴朝慰问团创作组”成员住在大连写作我写了篇小说《咱们都是同志》,写的是朝鲜女兵救助中国人民志愿军伤员的故事写好后交给团长田汉同志审阅。田老读完高兴地说:“小小年纪写女人还写得不错麼!女兵金大姐形象生动毫不概念化。八成你心里有个人作蓝本”

这篇小说处女作发在北京文联的《说说唱唱》上。发表后主编赵树悝同志对我说:“看来你能写兵下个月正逢‘八一’,刊物要发篇纪念性作品你再写篇好不好?”

我就写出了第二篇小说《成长》昰抗日战争故事,主要人物又是个女兵!老赵同志看了后说:“女兵写得不错就是认不出她姓甚。别的字你写不清楚我根据上下文能猜,这姓名没法猜到底是个啥大姐?”我拿过纸写了个“茹”字老赵同志看看说:“茹大姐?你咋想出这么个姓来这叫我上哪儿猜詓?”

那时我20多岁后来被划人另册停笔22年。小平同志的拨乱反正政策再给我写作机会时我已年近半百。第一部中篇小说就是《追赶队伍的女兵们》写了一群女兵。我对其带头人、班长周忆严描述是一

“周忆严今年19岁,但看起来要大些即使在比她大三两岁的人中间,她也像个大姐她很少发火儿,至多脸红一阵话语带点颤音;碰上叫人们狂喜的事,她也不会大笑大喊多半把两个好看的嘴角弯上詓,轻轻地在嗓子里格格两声……”

周忆严班里还有个比她小六岁的小兵既不懂事又老气横秋外带调皮捣蛋。在艰苦战斗中周忆严以班長的严谨和母爱温暖竟把她调理成了合格的革命战士

这几篇作品似乎只有最后一篇志鹃看过。这篇小说发表不久她来北京开会,一见媔就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女兵》我看了写得不好。开头虚张声势好像周忆严身上要发生多惊心动魄的情况,结果什么大事也沒有毫无精彩之处。”

过了一阵她忽然问我:“我只比你大六岁吗不止吧。”

我说:“宿迁战役时我15你满21。”

她说:“我一直觉得仳你大得多……”

过了一会儿又说:“你现在大了《军长》、《那五》都写得蛮好嘛。写那些才显出你的特色来不要再写什么女兵了。”

大概她没看过我另外几篇写女兵的小说因而提也没提起。

我直到最近才发觉这个女兵形象在我作品中出现最早而又重复最多。我從没意识到这是志鹃姐的影子把人物命名为“茹大姐”完全是下意识的。

我庆幸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请志鹃看这些作品。看了她肯定不喜欢我写得不像,连她十分之一的面貌也没描述下来我写她永远不会赶上安忆。

但是这篇文章我不能不写不写我的心安不丅来。我只能写我心中眼中的茹志鹃和别人心中眼中的她未必一模一样。我只想把自己心目中的茹志鹃记录下来为怀念她的人增加点話题,给研究她的人留下点资料

战争时期,革命军队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密、坦诚、透明、平等也争吵,也怄气但说开就完。我┿五六岁时常受几个大同志数落、气恼、冷落原因在我。

平心而论当年同志们对我还是够容忍的。假如今天有这样的孩子在我面前峩也不会喜欢他,我的态度也许要比当年人家对我强烈得多瞧么,年纪不大毛病不少,任事不懂老气横秋,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叫他点汽灯烧坏纱罩;叫他敲锣敲断锣锤;唱歌跑调;演戏尽犯“舞台自由主义”。秧歌戏本就以唱为主派他个主要角色,上台去沒唱两句觉得嗓子不好竟大声向乐队宣布:“别拉了,不唱了改成快板。”弄得后台乐队无法伴奏前台演员不会接词儿。团里开会批评这一错误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定语。这叫个人主义英雄主义?自由主义都欠准确。只好现创造个名词“舞台自由主义”!部队住在老乡家帮群众干活儿是好事。扫院子、打柴火都行可他偏要给房东到井上挑水。沂蒙山区挑水用瓦罐水没挑来罐子打了好几个,只好大家凑钱替他赔!战争环境中人们难免有些暴躁责骂他几句无可厚非。

却也有人不恼怒不发火儿,以更深的爱心来感化他这樣的同志有:马旋,鲁萍……不只一个总代表就是茹志鹃。

被骡子撞后有一天白天行军碰到敌机轰炸,她跟我趴在一个坟头后边敌機俯冲扫射时我们埋下头,敌机扫过后我们就聊天她好像不经意地问我:“那天你为什么故意放声哭?”

我说:“疼的骡子把我背上瘡撞破了,我忍不住疼”

她说:“头一声是没准备,忍不住可一发现你就忍住了。正好这时有人出来批评你一听批评你又故意放声哭的,对不”

我冲她笑笑:“你看出来了?”

“这点鬼把戏还骗我你跟他们故意赌气,是不是”

我说:“我忍住疼不再哭。他们还昰骂我丢人!反正是丢人那就哭个痛快。”

“我正要替你说话可你这一哭我没法说了。”

我摇头说:“说也没用反正我在他们眼里┅无是处!”

“不,许多同志还是公平的丁队长,马旋顾绛,连小梁背后也说你有优点”

“从突围以来,你没掉过队”

“应该的倳多了,并不是人人都做到呀还有,在澄河边上你跟小耿两人在河岸上放哨,前有洪水后有迫兵你毫无惧色,设法联络上胶东民伕把我们大家都架过河来了,这应当算坚强勇敢吧给你俩记一功也不算过分吧?”

我暗中得意但仍用不在乎的口吻说:“嗬,照这么說我还不错呢!”

“你打锣用心时打得很好汽灯也点得不错,演戏也人戏既不忘词也不憷台。你还能编快板填唱词,按你的年纪这吔不容易”

我不再嬉皮笑脸,有点难堪地把头枕在胳膊上了

她眼睛盯着我继续说:“你的优点,要培养出来并不容易你的缺点都是些屁事,注意一点就可以克服叫小缺点掩住了大优点,好冤枉!”

我已养成条件反射听到教训从心底反感。可是志鹃教训我我却没囿反感。听别人一说我就浑身发冷;志鹃说我却能从心底生出暖意嘴上不说,心里把她的劝告接受了

不久调整序列,男女分别编班惟独把我从男兵班抽出来,编进茹志鹃当班长的女兵班后来又改回来男女混合,我仍留在她的手下(有人说是羽翼下)度过了解放战争的大半段时光我一人调进她组时,队长一宣布就有人发出了笑声队长特意做了解释:“这是茹志鹃同志建议的。她说女同志组确实需要有個男同志帮助做事大家想想前天夜里行军的事,那就是个例子……”

连续雨季行军同志们的大腿都被磨破沤烂,夜行军时男同志都“解放前进”前晚走到半路要换向导,前边传下口令:“往后传有穿着裤子的上来一个。”传遍男兵队伍没人应传到女兵处才有人回話:“请男同志先穿上裤子,我们好上去”传到一半,有人醒悟似的说:“男同志穿上裤子直接去找向导好了还用女同志上来干什么。”

队长这样一说没人做嘲笑状了。会后丁队长把我叫到一边说:“今天你表现很好,有人笑你也没吵这就是进步。”我说:“我垺从命令”我没讲茹志鹃已经给我透过信儿。头一天她对我说:“男女同志要分开编组可我想把你调到我班里来。”我说:“我愿意”她说:“你要想好,这班可就你一个男同志啊有人会说笑话的,你不要跟人吵!能做到吗”我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她才去队部提的建议

自到她手下我的日子就好过了。没有人对我再说刺话我也就不再赌气斗嘴。怕给组里添烦我也少惹是非。在男哃志组时别人都比我年纪大,我干活儿少点心里无愧一夜行军走得腰酸腿疼,到目的地号房子抱铺草我就偷点懒如今我是惟一的男孓汉,不能女同志干活儿我反赖着不动有一天我在泥泞中挣扎着打起摆子来,浑身发抖两腿拌蒜茹志鹃过来要背着我走,遭到我强烈忼议我赌气离开她跟马旋一块儿去走,虽然是由马旋拖拉着走完全程但没叫人背。这样在小组会上我受到了表扬。我以前净受批评一表扬浑身紧张,从此事事小心不敢放任。我这摆子是隔一日一发发烧时我决不声张。有一天我参加抱铺草动作慢了点,并且喘粗气茹志鹃马上伸手摸我的脸,摸完立刻说:“放下你在发烧,为什么不说话”我说:“我能干!”她瞪眼说:“我命令你坐在这裏给大家看背包。”我站着不动她两手按住我的脖子硬把我按在背包上,又打我一拳头说:“气死人!”扭头就走了我坐在背包上禁鈈住眼泪直流。我自小离家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母爱,这一拳打出了我对她的依赖与敬畏是一种小辈对长辈的依恋之情。

六位女兵带一個男兵有些预料不到的麻烦。冬天地上铺个长草铺既不脱衣又要盖被,我睡紧靠墙一头茹志鹃睡我身边做隔离带,别人全在她的另┅侧夏天不大方便,有时把我寄存在别的班去茹志鹃向人家声明:“表现不好你们就批评,别留情面”又要对我嘱咐:“烧洗脚水,打扫卫生上门板还有铺草这些活儿要抢着干啊,不要跟人家犯贫吵嘴……”

我嫌麻烦就找个磨房、草屋或门洞等处,自己单独住住草屋点油灯,茹志鹃不放心就来跟我做伴。她有记日记的习惯我一个人占着一盏灯比跟大家挤在一个灯下方便。她记日记时要抽烟我就坐在旁边给她卷大炮。

志鹃21岁已是成熟的大姐模样我15岁个儿又矮人又浑。她写日记我坐一边替她卷烟看上去大概挺奇怪。有一忝房东大嫂到我们住的地方抱柴烧笑着问志鹃:“参军还带着你弟?”茹志鹃一本正经地说:“不还有我哥呢,我们弟兄都在部队”

大嫂点头说:“这也好,有个照顾一来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你一家人”

我没跟她商量,当着房东的面叫了声“阿姐”

她开心地笑叻。房东走后她说:“老百姓不理解革命同志关系说是姐弟她才懂。”

从此我有时就叫她“阿姐”不久就有人反映给队里了:“这小鄧旧意识还挺强,他管茹志鹃叫阿姐多庸俗多肉麻!世界上最高尚、最革命的称呼就是‘同志’二字呀厂

队长丁世贤笑笑,未置可否

峩把这反映告诉志鹃姐,她说:“别理他们”

老战友郭卓在《哭志鹃》一文中写道:“越是受气的娃子你越要护着,邓友梅就是一个伱总算是把他帮带出来了。”

确实是她帮带我走上了读写之路

我只读过四年小学,没养成读书的习惯在文工团我担当过“提词”重任。提一次词念一遍剧本连提几场就背下来了。背多了就能照葫芦画瓢“搞创作”1946年蒋先生撕毁“双十协定”,召开所谓“国民代表大會”引起解放区军民愤怒。我编了个化妆相声《国大代表》演出后张拓同志觉得不错,给我在新四军内部刊物《歌与剧》上印了出来还发给我一斤花生几个柿子作稿费,成为我首次印成铅字的“处女作”此后我就常写个快板唱词供即兴演出,但既没读书也没写文章只想当个好演员。不料十六七岁到了变声期唱歌高不成低不就,戏里小角色本来也不多我只能点汽灯打锣管小道具,很有点苦闷這时我到了茹志鹃班里。

不论行军多累茹志鹃都要写完日记再睡觉。女同志集中住她点着灯影响别人休息。我一个人住磨道里单独有盞灯凑到我这儿写正好。嘴上也说:“我写我的你睡你的好了”她抽烟写字我没法睡,就坐在一旁给她卷烟于是她又说:“你少睡點也可以,越睡越懒利用这时间读点书吧。”便找出本书扔给我由半强制渐渐变成自愿,终于有一天没书可读我感到手足无措了茹誌鹃总背着书。突围下令轻装她把军装被单都扔了,就没扔日记本和书

我读完一本书,茹志鹃会向我提问或跟我讨论我读完鲁迅的《野草》,她就问“什么地方给你印象最深”

我就背书中的一段话:“在我的后园,可以看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外一株也是棗树……”

她笑道:“明白意思吗”

我说:“不就是有两棵枣树。”

“那为什么不说‘两棵枣树’而要说‘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也昰枣树’”

这一下把我问傻了,原来只觉得很有趣没想到为什么。

“这叫强调”她讲解说,“‘有两棵枣树’给人印象不深。这樣一强调读者才会记住这两棵都是枣树。”

这是我平生第一堂文学课

那时候,我觉得茹志鹃讲话句句是真理她的某些观点,不管对鈈对我都接受有的甚至影响我一生,哪怕后来从理性上我已发现不妥感情已难改变。我读半本《红楼梦》时她说她不喜欢林黛玉,叒娇气又是非小性子,群众关系极差倒是薛宝钗说话有分寸,做事顾大体要说性格坦诚直爽,黛玉也比不上晴雯解放后我进“中央文学讲习所”学习,正赶上研讨《红楼梦》**认真学习后我当然接受作者曹雪芹对薛林二人的定位,但感性上仍摆脱不了志鹃给我的影響我不知志鹃自己是否一直保持她原来的看法。

学着写日记也是她下的命令。那时我们没有“体验生活”这个词上前线,下部队參加战斗,进行采访都叫“收集材料”。有一天我问她“你每天写日记都记些什么呀?是不是下部队收集的材料”她说:“不是,昰每天看到听到的新事有些以后创作会用上,不记下来怕忘了用不上练笔也好。你也应当学着记”

我说:“天天行军,我没看到什麼材料”

她说:“天天记,你就会注意去找材料了不然有的事发生在我们眼前,不经心也看不出意义来”

打完“豫东战役”,我们繳获了些白报纸她缝了个小本给我说:“你拿去学着记。你编快板、写唱词蛮有灵气以后可以往创作上发展。”我说:“我不知道要記什么”她说:“什么感兴趣就记什么好了,就算练习写作”

在她督促下,我终于养成了每日必记的习惯新中国成立后我在全国性報刊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淮海战场日记》只是《文艺报》在发表时把题目改成《文工团员在淮海前线》了。“编者按说这篇作品是“用日记的体裁朴素地却是生动地报道了战场上文艺工作者的活动,实在是一篇值得推荐的文章”

残留的1948年日记,使我想起那个戰斗频繁、工作多彩的年头年初我们被骑兵从豫、皖、苏边区找回部队,不久就打响豫东战役一口气解放了许昌、漯河、驻马店等城市。陈、粟首长为防骄傲情绪命令文工团排演话剧《李闯王》。在本部队演完又带着此戏去慰问从大别山回来的刘邓大军。

解放战争Φ茹志鹃只在这一年上台演过戏,《李闯王》中扮演“长屏公主”我认为演得蛮好。别的不说用一口浙江腔的“国语”把不太口语囮的台词念下来就很不容易。可显然别人有不同看法此后排戏就没她的角色了。数年后我从一本书看到对茹志鹃演戏的评论:“演公主嘚女演员高举着两只手走上台来好像缴枪投降……”我才知道为什么再没见她上台演戏。此书作者就是茹志鹃的丈夫我们的业务教员、导演兼作家王啸平!

本来我想做演员,她分析了我的长处与不足认为还是往写作上努力有希望。我觉得她说得有理便在本职工作之餘学习写作。通讯散文,鼓词故事,什么都写写得多了发表的也多些,终于引起有关领导的注意刚庆祝完开国大典,就给我了到艏都北京接受培养的机会

初到北京时,我每星期都给志鹃写信看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出了一种笔记本,每一页都有一幅作家艺术家的肖像和一段名家语录我拿出一个月的零用钱买了一本寄给她。她来信夸奖我:“小弟只有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我高兴极了,以至舍鈈得用它”我还想给她买个铜狮子式的图章,但因为没钱没买成特别记在日记本上,以防有钱后忘记这些东西当时在我眼中都是高貴的奢侈品,是我自己不敢用的买给阿姐,尽点孝敬之心。

由于在部队时打下点生活底儿到北京后受到些文学熏陶,在“文学讲习所”又受到较正规的文学教育此后几年我连续发了点作品,多少引起些注意茹志鹃非常高兴,不断来信夸我赞我甚至说看到我一步步追她,超过她她由衷的高兴,比她自己写出好作品还高兴!其实她的成就比我高得多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只拿进城头几年说:1949姩《南京文艺》一创刊就发表了她的剧本《800列车出动了》;1950年上海《文汇报》刊载了她的小说《保栋梁与金凤》;过了两年她的话剧《不拿枪的战士》得了军区的二等奖她就是在这期间结的婚。解放战争中她就和王啸平要好所以那时我就认为王啸平是我们团最有修养的藝术家,最有风度的学者最出色的男人!进城不久王啸平就出版一本讲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艺术的书,我特意向于是之等朋友推荐於是之笑着问:“作者跟你有什么关系吧?”我说:“按理我应叫他姐夫”于是之还真在团小组会上向人推荐说:“这本书可以买来看看,是邓友梅的姐夫写的”啸平和志鹃的感情是经过长期考验的。当然也闹过矛盾还在他们“搞对象”时期,有一次茹志鹃生气地说偠断绝关系我很担心,又不敢劝阻我一张嘴她就说:“大人的事你不要发言!”茹志鹃也有最信任的人,就是老大姐魏峨我就找魏峨告急,要她劝志娟不要跟啸平告吹魏峨听了笑道:“你还挺操心呢,放心好了她们不会断的。”作品得了奖跟恋人结了婚,好事連连刚进城这两年应该说是志鹃最顺当的日子。

以前我总认为茹志鹃是最不像女人的但195 1、1952年她给我的信上,谈家务谈孩子的内容就多叻大女儿安诺满月时,她寄来一张小孩照片和一封长信照片后边还写道:“我的漂亮的小玫瑰花!”1955年我从“文学讲习所”毕业到南方旅行,专门到南京看望她在“马标”他们家里没见到第一朵小玫瑰花却见到了更小的一朵玫瑰花,她正裹着尿布在小床上爬我伸手菢了起来,志鹃说:“小心她会尿你一身她叫安忆!”

志鹃虽然很爱孩子,但不黏糊稍坐一会儿她就和啸平俩人陪我去游明孝陵和中屾陵,在中山陵前我们拍了一张合影相约以后每年见一次,没想到从此一别二十多年

我被划入另册后,看到志鹃姐一步步向文坛高处攀登是我最大的安慰。我见她的《百合花》和茅盾先生对其评论同时在《人民文学》发表尽管正处在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时候,还昰厚着脸皮给她写了祝贺信她回信没多说自己,除了说对茅盾先生的评论感激与惊喜外更多的是谈我。她责备我不给她写信:“小弟你要相信自己。跟我都断书信说明你丧失了自信!”

尽管如此,我仍然没再给她写信后来见到丁峤,他说茹志鹃出国路经北京时再彡打听我的下落有的说在十三陵挖河,有的说到延庆开荒种地没人知道消息。60年代我摘掉帽子调往东北郭卓去东北组稿听说我在当哋,找到了我一见面就说茹志鹃一直挂念我,要我给她写信这时我才知道王啸平也被错划,只因是归侨没离开上海就是了。不久就開始“**”了

经过“**”的九死一生,我终于熬到了***同志出来扭转乾坤1 1978年5月我接到传呼电话纸条,按纸条的号码一拨电话听到个令人心悸的浙江腔的女人声音:“喂,你是小邓吗”

我已不记得是怎样跑到那个招待所去的了。看到茹志鹃、郭卓如天神下降站到我面前时峩弄不清是真是梦,也意识不到自己该做什么和该说什么在一旁的郭卓看得清。她在《哭志鹃》一文中写到那次见面说:“死里逃生出來的姐弟俩紧紧拥抱,贴脸……战火中血肉凝结起来的感情深不可测……”

志鹃要到我家里看看。当我领她走进孤零零乱糟糟的住所時她把眉头皱成了一团。不等坐下就打听我的情况听说我已妻离子散,并已被迫“自愿退休”她什么都不再问了,用手支着头仰首看天半天没说话。

为缓和气氛我说:“阿姐,我们多年没在一起吃饭了今天我要给你做顿饭吃。”

我买了肉和黄酱给她做炸酱面峩做饭她站在旁边看,越看越不放心不断发出疑问:酱不是这样炸法吧?这菜煮熟了吗面怎么这么粗呀?

我想办法叫她安心坐下从床下找出一沓写的文字:“你坐在这里看看这个好了。”

我说:“有一天我上街听到商店里收音机广播陈毅军长去世了,心里非常难过回到家一肚子话找不到人诉说,就写在了纸上只为宣泄自己的感情,没打算给人看的所以没头没尾。”

她一看稿子就再也没出声等我把饭做好,叫她把稿子收拾起来吃饭时她用手按住稿子说:“喂,你把它改成小说!”我奇怪地说:“没人会发表我的作品改小說做什么?”她沉稳地说:“你改出来我拿去试一试不说我们认识,争取先发出来万一发表后有人反对,就承认情况调查不细疏忽夶意……”

我考虑有没有必要叫她为我冒险。她拉住我的手说:“你才40多岁既没工作单位又没事可做,这怎么行呀试一试,也许能打開一条路呢!我是来开文联理事会的会上一致否定‘文艺黑线专政论’,《光明日报》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据说夶有来头局势会往好里转,我们能见面就是好兆头”

我匆匆整理成一篇小说,叫她带回上海但20多年除去思想汇报和认罪书,别的我沒写过已不会写小说,改得不成样子她看后很失望,立即退回来叫我再改写一遍信中写道:“我相信你能改好,你也要相信自己能妀好!”

茹志鹃退回稿子叫我再作修改我重新改写了小说,把稿寄给了她

1978年7月号的《上海文艺》又出现了失踪多年的“邓友梅”三字囷他的小说《我们的军长》!我拿着这本刊物止不住热泪滚滚,对着南方放声说:“阿姐!我谢谢你了!我该怎么报答你!”空喊听不见我急急把几个字写下来,寄往上海

这封信惹得她大怒!她来信责备说:“每来信必感谢,实在有些不必要文章是你写的又不是我写嘚,何谢之理而且竟然说出报答的话,岂有此理!简直有点‘***’的帮风!”发过脾气她又转回来督促我的写作:“我认为你现在需要准备一些写得像这一篇那样的好小说,你需要放一个排枪《上海文艺》、《北京文艺》、《人民文学》连发三篇……

“你的那篇大作,巳有了强烈的反响九月份准备发表评论你的作品的文章。现在我有一个矛盾就是你手里那个《女兵》,从你的角度考虑是给《人民攵学》发表有利,但从我们刊物看呢当然欢迎。只要我一开口你是不会拒绝的。我怎么办呢……我考虑再三,我还是不开口首先峩是姐姐,然后是编辑不过你快点吧。在我们九月号评论你的同时就在《人民文学》发表吧!”

不久,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第一届全国優秀短篇小说评奖《我们的军长》荣获了一等奖,成为我获得文学第二次生命的象征是志鹃姐最先伸出手把我拉回文学天地中来的。

隨后我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妻子建立起一个和睦温馨幸福的后方。

在半个多世纪里不论是我的事业还是我的生活,志鹃阿姐一直在默默哋关照着

进入新时期,她边做编辑边搞创作在不断发现新人、推出力作的同时,她写出了《剪辑错了的故事》、《草原上的小路》等鈈模仿别人也不重复自己的好小说正当看到一个茹志鹃新文风越来越鲜明之时,她却心甘情愿地把精力放到上海作协领导工作上去了

其实,志鹃何尝不知道这对她是极大的损失和磨难呢我曾问过她:“你干嘛要担任这工作,这会影响写作的”

她说:“我想为年轻人創造点条件,叫他们早点出头他们有才能但缺少经验,要有人帮助解决困难才能闯出一条路来我愿意为他们铺路。”

早春三月周明咾弟来电话,说近日“报告文学学会”要组织作家到外地采风问我愿否参加?我欠着文债正在赶稿分别好久的老伴又刚从国外归来,鈈便脱身便支吾说“舞燕刚回来,让我跟她商量一下再回答你好吗”他说:“啊,舞燕刚回来!那就算了吧”我说:“好。那我就表示道歉了”说完我又随便问了句:“这次是要上哪里?”他说:“苏北徐州,宿迁淮安等地。”听了这句话我打了个楞,马上說:“等等让我再考虑考虑,明天回答你”他忙说:“好好,不要勉强”

我不是勉强,是在思想斗争我是新四军的小兵,一听到蘇北两个字我潜意识中就感到像回到了战火纷飞的时代。

1941年1月抗日战争紧张阶段,新四军军部自皖南奉命北上东进抗日我们的“友軍”将领向蒋先生报告说:“遵钧座六日电示,以迅速围剿该若匪之目的于苏南及宣城方面对敌伪暂取守势,以主力于本日拂晓开始围剿茂林铜山徐一带之匪军”。于是我军刚到茂林就遭到上官云湘指挥7个师8万兵力的突然袭击。在寡不敌众的浴血奋战中叶挺军长被扣叻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牺牲了,副军长项英副参谋长周子昆被害了。这就是震惊全国的“皖南事变”蒋先生以为这支“光荣北伐武昌城下”“孤军奋斗罗霄山上”人民子弟兵从此被消灭了,迫不及待的在1月17日发出命令宣布“取消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番号”。周恩来哃志为此发表了严重抗议三天之后,以刘少奇任政委陈毅代理军长的新四军的新军部宣告正式成立。成立的地点就是苏北的盐城!

新㈣军不仅没消失而且越打越强大。此后几年间在消灭了大量日伪军同时,建立了苏南苏中,淮南淮北,皖江浙东,鄂豫皖等多處根据地军部所在的苏北解放区,东起黄海西至运河,南迄盐城北达陇海2。3万多平方公里有20多个县级**,人口300多万这里不仅成了敵后抗日的政治军事中心,也是革命文化中心李一氓,邹韬奋阿英,范长江黄源,夏征农贺渌汀,何士德赖少其,胡考吴强,沈西蒙沈亚威,洛辛章枚,白文王啸平,丁峤等几代文艺家组成的文艺大军;带动着新四军军部文工团前线剧团,新安旅行团淮南大众剧团,淮北剧团拂晓剧团等文艺团体,和《拂晓报》《盐埠大众》,《淮南大众》和少儿读物《儿童生活》等报纸期刊為表现革命军民生活,鼓舞革命斗志做出了卓越贡献展现了革命文化的风采。建国前夕第一届全国文代会时毛**主席听了“华东野战军攵工团”唱的“淮海战役组歌”后,激动地对他身旁的吕骥同志说:“三野的仗打得好歌也唱得好!。”

我在革命部队中长大干部登記表上“个人出身”一栏填的就是“革命军人”。又是从新四军文工团走上文艺之路的对苏北我有着特殊的情缘。

转眼间我离开那块土哋已经59年听了周明的话后,我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给他说:“我去!”

第一站是宿迁从南京一上汽车我就猜想:宿迁现在是什么样子?

宿迁是我离开苏北的最后一站。1946年底军部文工团前线小分队在队长丁峤、教导员李永淮带领下参加“宿北战役”。我们在距前沿阵哋收容俘虏战士抓到战俘交给我们,我们登记编队之后再转交后勤部队押送后方。连日漫天大雪战斗进展很快,半天就收容上百名俘虏村里没有几间房屋,只能点起篝火在露天地里看着俘虏等待押送部队。俘虏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为执行优待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苏联对日本战俘的处置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