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与我是同年生人在这个地無三尺平的营院里,又同在一个连队上下楼当排长臭味相投,遂成好兄弟
当排长时,我曾对还是排长的连长说将来我们可千万别在┅块带同一个连队,这样不好
因为咱是好兄弟,一起带连队相处太近了万一有个分歧,磕磕碰碰的做不成兄弟咋办
这话很有道理。嘫后三年后我们就一起带了一个连队。
再三年我先离开连队。我说连长我一定要写点什么。好啊!连长说我一定第一个读。
再再彡年我他妈的马上要离开部队了,可我什么都还没写……
为什么因为记忆太丰满,一触及就会沉溺——好吧这么讲太骚情了,其实峩就是懒
马上要走了。我们要走的人都反反复复讲这个地方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唯一难忘的就是一同在江上漂过的苦逼人。我有时候在想离开这种生活之后,我能不能还像现在这样想念我的连长
我怕我会忘了,所以我得写下来
在部队十年,和连长同在一个楼里囲四年两年一起当排长,他楼上我楼下三年之后一起当主官,我楼上他楼下又是两年。
当排长时我是老排长,连长常向我求教鈳我其实也就半桶水,能倒给他的也就半瓢的样子但连长像是个压水井,就是那种一根管子进地底倒上一瓢水手压橡皮活塞就能源源不斷抽上水的压水井他是个历害的排长,他带的那个四排我也带过但我带不住,于是我跑去当了二排长他当成功了四排长。
后来一起帶连队我是老指导员,连长又晚我一年来到连队之前,我是个失败的指导员至少领导们是这么认为的。我脾气臭性格倔,和代职嘚教导员干过仗不爱陪来检查的机关干部,对上级做不到绝对服从管连队任性妄为不把各种检查当回事,然后各种检查也不把我和峩的连队当回事,连队评分全团倒数
听说当时有常委在常委会上说,这小子到底行不行啊要不撤了得了。当然按惯例花瓶放个屁没哆大意义。然后第二年连长来了。
连长任命时正好在外学习我一个人带着连队又熬了半年。连长结束学习时我们的连队正好在海训,连长把多余的行李往连队一寄拖个箱子打个飞的就奔海训场来了。
当时我兴冲冲地包了个私家黑车杀到机场,结果飞机他妈的竟嘫晚点!我从四点一直等到七点,等得我都快要把出口处的不锈钢栅栏踩掉一节了才见那狗日的捂得白白嫩嫩的连长带着几分贱笑晃出來。
还有那个黑车司机为此趁机多收了我一百五块钱。五年了我想起那多掏的一张红票子和一张绿票子心还是忍不住滴血!
在从机场箌海训驻点的一个多小时,我把连队的情况向连长介绍了一番具体说什么早忘了,反正下了车正好是点名时间连长拿起花名册就可以點名安排工作了。
第二天早上我很安稳地睡到早操结束。从此之后我基本上没再出过早操,能在连长组织早操讲评时端个脸盆去洗漱嘟算早起了再不久,连长也养成了个午觉睡懒觉的好习惯如果他能在全连读报快结束时晃出来和我聊会天,也算早起了
当然这是后話。当时有了连长之后的连队就是不一样,当年海训评比就拿了前三高高兴兴回营,大家都觉得今年能打个翻身仗了
然而,年底我們的总评仍是倒数因为这个倒数的总评,连队报我立功的决定被上级驳回了
那时候,我们连队有一位年幼有为的班长第一年立功,苐三年也就连长来的当年,当上了班长按计划第四年应该是要提干的,前提是第三年还要再立一次功于是,当我们连队的表彰奖励決定报上去后营党委书记副书记熄灯后一起来找我,把我堵在操场角落组团来作思想工作:你把你的立功指标让给那个优秀的班长吧
營党委这架式让人很为难,我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时连长打着手电过来。
“他妈的!躲在角落搞什么鸟东西我连长查铺你们还不赶紧滚囙去睡觉?”连长一边嚷嚷一边走过来走到跟前顿了一下,“哦!原来是营长教导员啊对不起天黑没看清,找我指导员什么事啊”
“没事,就谈谈你指导员立功的事”
“我们指导员大半年一个人带连队,全连同志一致认为指导员劳苦功高投票也就离全票少了一票,立功没问题”
“你指导员今年很辛苦大家都看得到,但支部书记应该发扬风格嘛这个功让给六班长,他明年就可以提干了”
“不荇!班排推荐就没有他,都没上黑板投票怎么能立功再说,他立功完完全全可以让上面拨个指标给他嘛多方便。”
于是教导员去打電话了,不到几分钟回来说:机动指标没有,这个问题必须在连队解决这是政治任务。
当时我从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好吧,教导員那就麻烦营部文书把我们支部的报告里名字改一下吧”
“这个,你们还是得重新开个支委会再报个报告上来。”
“扯鸡巴蛋!”连長“啪——”一下把手电掼在水泥地上吼道,“还讲不讲党性了!这是全连推荐支委会集体决定的事,不是一个人说让就能让的你想让也没权利让!还有,我们支委会已经开过了谁他妈爱开谁开!反正我这个支部副书记绝不同意重开,绝不参加!”
说完连长扭头僦走,边走边对着排房喊:“文书!他妈的把我印章拿下来谁也不准用!”
后来,六班长还是立了功是营部的指标挪给了他。再过几忝我的立功申报还是被否了,通知我们否决决议的同时团里出台了个新规定:以后凡是总评排名第十名之后的连队,主官没资格立功当年,我连第十
反正,我相信我们是最好的连长如说。
当年年终评完功送完老兵之后新来的政委来我们连队搞座谈,谈完骨干后找我俩谈问我们:看了一圈,谈了一圈我心里有数了,现在问你们一个问题怎样才能真正带好连队?
我的回答是连长指导员要无話不谈,骨干队伍要能收能放全连上下要干干净净。
大方向盯准内心一把铁尺子,敢于对多而杂的上级指示说不连长如是说。
政委囙去后不久机关通知今年政委挂钩帮带我们连队。再后来没多久一次全团组织条令考试后,政委在机关交班会上拿着全团连队成绩表說:机关组织活动一定要客观要严密看这条今考试,团长政委帮带的连队倒数第一第二真的这么凑巧?
挂钩的一年里政委除了几次來吃午饭,总共来连队进排房不超过三次也没来开过一次会。一年后我们连队总评排到了第二,重新成了先进连队
但这一年,立功指标只有了一个连长说,去年对不起今年还是给你吧,再说明年你可能就走了以后机会就更少了班长们我问过了也都这么想的。
我沒要我开玩笑对连长说:“我真他妈的后悔你给我当连长。如果不是你当连长我就要了管他全连是一个还是半个指标,只要我想要大镓肯定没意见可我要是真要了,几个班长怎么办明年你还要不要带他们?算了到时候一起喝酒时帮我多挡点酒就行了。”
连长酒量嫃的很好号称千杯不倒。我酒量不好三瓶就晕,所以不太敢喝酒连长没来那半年,我没酒喝倒不觉得什么下面的班长们可是憋坏叻。酒这东西用好了也是有力的思想工作。大项工作完成后一场酒能顶好几块军功章,连长指导员摆一桌庆功宴能上桌的都必须是個顶个的。过年过节一场酒能解数千思乡愁,顶过我上三堂教育课但我酒量差,大家总觉得不过瘾后来连长来了,情况就好了那些个号称海量的班长们一个个被放得服服帖帖的。
记得连长有次犒劳几个集训归队的骨干一晚转了三次场,全场皆翻他还能吐字清晰哋隔门骂娘:在家属房喝你来敲门,在连队三楼你也来敲门我都回自己房间了你还来,一晚上连搞三次有意思啊他妈的到底哪里才能喝?
呵呵我都能想像那仁兄隔门被骂的酸爽样!
那仁兄被连长呛也不是这一两次。记得还有一次连长请假,要去接家属正好碰上要開个什么全团干部会,不批其实这会嘛,多个连长少个指导员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既然不批,连长心想也就算了明天让家属自己来吧。但这事毕竟让人郁闷于是就和另一连队的指导员喝了几瓶酒,又不巧被那仁兄碰到了挨了一顿屌。末了问他为什么喝酒?
“家属夶老远来没法去接心里不爽。”
“这也是没办法的要开会嘛。你要体谅组织的难处”
“他妈的!组织有屁大的事就要我体谅难处,峩有天大的事组织什么时候体谅过我这么看来我还是得去接我老婆,毕竟将来这一辈子关心我照顾我的是我老婆而不是什么组织”
说唍,连长就叫了个车走了那场面,真叫一个酸爽
连长家属其实来得不经常,一年也就次把两次的日子加起来比我家属也多不了几天。不过两位军嫂虽见面不多,但还算聊得来她们对我们一致的评价就是:带部队简直像土匪。
这种恶劣的印象来自于某天夜里我们冒雨训骨干。当时正好放假有个副班长因为手机被连长收了,想趁放假拿回来于是跑去跟连长说手机里有重要号码,想拿去抄出来連长正在给值班员交待工作,头都没抬就说手机交指导员了,找指导员那副班长于是噌噌噌跑上来,劈头盖脸给一句:指导员连长讓你把手机还给我。
我当时正在跟文书说事头都没抬冷冷地告诉他:不行。
“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心想连长会讲这话?
那副班长又扭头跑下了楼不到半分钟,只听楼下暴喝:你他妈的放屁!值班员全连骨干集合!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全连骨干已经集合在楼前淋雨叻
“你。”连长指着犯事的小伙儿“再说一遍指导员怎么说的!”
“指导员说:连长说了不管用,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那你一開始怎么跟指导员说的?”
“我说:我有事要抄一下手机里的号码连长让我找你拿。指导员说不行我说连长答应了的。然后……”
“瞎鸡巴扯!你就说了一句话:连长让你手机还给我对不对?”连长已经没心情再听下去了怒目金刚一样半是痛惜半是怒骂,“真他妈嘚悲哀啊都跟了长时间,还觉得指导员连长之间能插根杠我用膝盖想都能想得到你在指导员面前怎么讲的!是你觉得我说话不管用吧?啊!我还就告诉你!指导员说得对,这还真他妈就是指导员说什么就是什么!”
连长训话间我也下到了骨干队列前面:“心情可以悝解,行为极其幼稚你的电话号码文书会抄给你,手机就不要拿了还有,我希望大家能体会连长的用心集合骨干讲这事,一是让当倳人长点记性当然喽,骨干嘛都是自己人也不算丢份,我也说了心情可以理解,行为极不恰当二么,跟所有人强调一下该说的話要说完,没有的话别乱加尤其是骨干,在连长指导员面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再说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我们两个在雨中輪翻训了半个小时,等连长下今解散才发现大家都淋透了。而远处俩军嫂早已打着伞看得目瞪口呆。
从此我俩蛮横的这个差评算是消不掉了。可摸着良心说我真的一点匪气都没有的啊!连长对我最中肯的形容,就是我是一个“有个性的文艺青年”虽然,这话有点潒骂人
那会儿在连队,我自认做的最有个性的三件事一是把连队所有长椅用纸皮作模开车拉气管喷漆硬是漆成了三色数码丛林迷彩。②是修了两套整片大方桌面的极简风格的石桌凳三是,三年来坚持一块黑板一枝粉笔在操场边的玉兰树荫里每周上两次课。连长同志经常在周四周五下午三点半左右睡眼惺忪地坐在石桌边上听他口中的文艺青年在那讲得兴致盎然。事实上这行为确实挺文艺的。
至于連长他比较火爆生猛大家都承认,但匪气也真还算不上训练讲科学,能把人往死里练但绝对不练死人娱乐讲平等,玩Dota打篮球输就是輸赢就是赢当然,连长玩Dota绝对输多嬴少就像他打篮球赢多输少一样。
连长爱好打篮球一天不摸球就手痒。训练闲暇在连队拉起一球隊到处征战,战绩可观我当初开开心心替球队统一买了球衣,结果连个替补都混不上连长的球队,穿着指导员买的球衣大杀四方,现在想起来仍觉甚是怀念和他们打的比较多的,是当年的“青春无敌”排长后来的七连长的连队。
时间可真快十年前,大家都还昰排长我坐在场边看“青春无敌帅得一比”对战“一统天下盖世无双”。五年后两个排长成了连长,各有百十号人可以挑选组队场仩对撞都俨然一方霸王。再五年大家都离开了连队也少去了球场,反正我再没见过他们打球了“青春无敌”蜕去青葱染上一副超级奶爸的贱萌,我的连长也不当连长当上了股长成了个管粮秣被装的头头,天天被一堆不熟悉的数据搞得焦头烂额然后隔三岔五组队去买幾口猪苗。
生活原本就平淡如水。
我也忘了这场景是我当年亲历还是我后来梦见在脑海里总也挥不去:
熄灯后两人坐在漆黑的操场边石桌旁,看着喧闹的连队渐渐入睡连长说,我他妈的老会想起你当年讲的那句话我们两个在一个连队当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