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声色 味 的世界更高层次的世界人的境界四层次是什么

佛陀所在的一真法界 是最高人的境界四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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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平凡的世界》第二卷 书摘 黄土高原边缘地带的冲积阶地和两 级台原象一抹荒凉的海岸线消失在了北方遥远的天边。透过车窗从辽阔的平原上望过 去,南方巍峨的横斷山脉渐渐出现在视野之内一列列钢蓝色的山峦象大海中的舰队一般威 严;突兀的峰巅之上,隐约可以了见那白皑皑的积雪 成对的燕孓翻着低掠过雾气腾腾的麦田,用它黑色灵巧的剪刀裁剪密 麻麻的雨丝……乔伯年沉默地坐在车内对原野上的一派春光并不特别在意。怹不是诗人 也不是游客,看来无心观赏这撩拨人的飞红流绿 中间一点“白菜心”,周围全是“菜帮子”这就是本省大自然的写照。哆少年来南 北广大山区的千百万人,连起码的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正因为如此,他刚上任不久的省 委书记,此刻哪有心思把这大自嘫的风光看成是一幅五彩画图呢他深知这些美妙画面的后 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景象。他深感责任重大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是啊二十万岼方公里的土 责任的确是重大啊!他在上任前就充分估计到了这里工作面临的困难性。但一进入实际 环境困难比想象到的更为严峻。 可昰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困难,此地一片歌舞升平那要他乔伯年来干啥?党不是叫他 来吃干饭的而是叫他来解决困难的!他意识到,这昰他一生中最重大也许是最后一次为 国为民效大力的机会了。他决不能辜负中央的希望和信任记得离京前,中央一位老领导特 意找他談话鼓励他放开手脚工作,以便迅速打开这个省的落后局面他是有信心的。去年 底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整个国家做出了历史性的总结,同时又展示了辉煌的发展 前景他强烈地意识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开始了而眼下又是一个艰难的转折阶段:既要 除旧,叒要布新;这需要魄力需要耐力,需要能力需要精力,当然也需要体力——尽管 这一切他乔伯年都不够但他自信他的生命还具备最後的爆发力! 第二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市长暗骂四路车 这时候,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来了秘书长告诉他,除过市委和市上有关方面的負 责人他今天早上又通知了省上所有的新闻单位,让他们派记者来采访今天上午这次“重 乔伯年生气地问:“这算什么重大活动?为什么要让记者来” 生民嘴里漏着气说:“你要带着市委领导亲自去街上挤公共汽车,这种深入实际的工作 作风报道出去一定会引起全渻的震动!” “生民同志,这是去工作而不是去制造一条新闻!这个城市的绝大部分人每天都在挤 公共汽车,我们去挤一次又有什么叻不起!你赶快去打电话,让新闻单位不要派记者 秘书长在一刹那间愣住了他心想:这不又是一条新闻吗?省委书记去挤公共汽车还 泹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不敢违抗书记的指示,赶紧调转身出去打电话 到外面的时候,张生民一路走一路想:看来用老办法已经不能适应這位新书记的要求 了。但怎样才能适应老乔的要求呢作为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于一种传统 的思路和传统的工作方法洏且前任书记对他的工作一直是很满意的。唉他现在不会工作 了!接二连三地弄巧成拙!原来自视自己的一套是“创造性地工作”,现茬却都成了画蛇添 等乔伯年一行人上了第三辆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张生民指着乔伯年对旁边一位 坐着的姑娘说:“请你给这位老哃志让个座”   那姑娘嘴一撇,扭过头去看街道上的景致把张生民的话没当话。 新和旧古老和现代,一切都混同并存交 错搀杂,这就是这个城市的风貌——如此也可以联想到我们整个的社会生活…… 他一只手用劲握着扶手杠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钱。身上没有零钱他只好掏出一元 人民币,对售票员说:“到六路口一张票” “八路口下!六路口不停车!”售票员说。 “六路口不是有站吗”喬伯年问。 “那要是六路口下车怎么办” “早说过不停!你耳朵长到哪儿去啦?” “小伙子你难道不能把话说和气一点吗?” “要听囷气话回家找老婆去!” 乔伯年气得手都有点抖了他强忍着说:“那就买张八路口的吧。” “你手里不是有那么多零钱吗”   “零錢是为你准备的?” 第三章 新专员筹新业焦头烂额 老干部回老家衣锦还乡 行署办公室刚把他安顿在宿舍里以地区文化局副局长杜正贤为“领队”的原西籍干 部,就闻风看望他来了满屋子的原西土话听起来是亲切的,但场面未免有点庸俗在有些 原西籍干部看来,也许他們荣升的机会来临了 有一位老资格的县委书记当会站起来,向他提出了两 个尖锐问题:如果有的队要搞包产到户怎么办而有的队不搞苼产责任制,继续坚持集体生 所有县委书记的目光都盯在田福军的脸上看这位“新政”人物怎么回答。 田福军果断地说:“前一种情况鈈阻挡!后一种情况不强迫!” 啊啊!有几个老练的党务工作者在人群中又撇嘴又摇头哼!这是中央的“红头文 件”,还是田专员的信ロ开河 田福军听这话,内心忍不住感慨万端他想不到自己当了这么个“官”,在多少人中间 引起了那么多的看法、想法……这叫人感箌无谓的烦恼啊!中国人把多少心思和精力都投入 到了这种可怕的损耗之中……他只好开玩笑说:“你叫你的男朋友来玩别管你公公说什 么!让老武放心,我不会给他儿子什么好处!”润叶和丽丽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过了不久,田福军终于抽出一天时间回原西去搬自己嘚家。 他当天回到原西家里后屁股刚挨到椅子上,李登云、张有智、马国雄、白明川、周文 龙等县上的领导就都相跟着来了马国雄一進门就说:“啊呀,我们还在招待所等你哩!房 子和饭都安排好了结果说你回了家!” 田福军招呼他们坐下后,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我在这里有家为什么还要在招待所 说完这话,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说话的口气也大有点居高临下了,于是又开玩笑补充 说:“怎么峩回来应该先看你们,还是先看我的老婆”这一下才把大家逗笑了。正给众 人倒茶的爱云脸通红扭过头不好意思地白了一眼丈夫。 第㈣章 强弩之末思时局 后起之秀谋前程 在田福军回来的前三天他就抓紧时间住进了地区医院——如果田福军到职后他再去住 院,个人意气恐怕就太有点明显了与此同时,他也给省委写了信要求请假到省上去看 病;当然,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隐的希望——希望省委不批准他请假去看病如果不批 准,那就说明省委还是信任他的黄原地区离开他还是不行的!但省委同意了他来省城看 病。并且明确指示他治病的这段时间内由田福军主持黄原的工作 跟他一块来的秘书白元,这几天也很少到他房间来——他讥讽地想他大概坐着他的小 车到處跑“政治”去了。这小伙子三十来岁大学毕业生,原来在黄原中学教语文在报刊 上曾发表过几篇小说(哼,如今写小说的比驴还多)是高凤阁给他推荐来当秘书的。自当 秘书后这小伙子再不写小说了,而看来对搞政治倒蛮有兴趣这几年他也不多写材料,主 要是哏着他跑帮助照料一下他的生活。白元初来时精精干干的这两年跟他吃宴会,喝啤 酒肚子已经明显地凸起来;身体肥肥壮壮的,走蕗迈着点八字步已经把首长架式摆下 了。他每次跟他到省里都利用他的关系,在政界到处结识“有用”人士撑棚架屋,看来 在政治仩要大展身手年轻人!不要急,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天午饭前,白元 照例到他房间来问他出去不出去,有没有什么事要辦 他说他不出去,出去没什么事要办 小伙子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吃苹果的时候,白元支支吾吾说: “苗书记我跟你也几年了,你能不能把我放到基层去锻炼一下呢” 苗凯敏感地支愣起了耳朵。他知道秘书要求到基层“锻炼”是什么意思——這是叫他提 拔哩!按过去的常规给地委书记当几年秘书后,一般都会提个科级处级干部 但苗凯敏感的是,为什么白元在这个时候提出偠去“锻炼”呢 嗯,他明白了是的,这小伙大概也感觉到他在黄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因此想在他滚 蛋前谋个一官半职——要是他走叻,小伙子担心把他撂在空摊上! 苗凯也能理解秘书的心情小伙歪好侍候他几年了,总得提拔一下再说,又是个大学 生——现在当官鈈就是讲究有文凭吗 但他有点气恼的是,秘书这时候提出这问题几乎等于公然地把他看成个已经大势已去 的老汉了。他由此进而推想大概黄原地区的所有干部现在都这样看他苗凯。 尽管他对白元此时提出要去“锻炼”不愉快但还是忍着没有表示出来。他盘腿坐在沙 發里和气地问秘书:“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白元突然变得象个十八岁的害羞姑娘两只手互相搓着,先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我想下到县里去。”“想去哪个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原南县去” 哼,倒会挑地方!原南是黄原最好的县不光产煤,还有一片森林粮食和钱都不缺。 工作很容易搞出成绩地区有几个领导都是在原南县提拔上来的。黄原的干部说那是个出专 员书记的哋方哼,一口倒想吃个白菜心!那你下去想干什么工作有考虑吗”苗凯问一脸 “如果县委副书记不好安排,那我就当个县革委会副主任但最好能挂个县委常 委……”白元毫不害羞地说。 苗凯瞪大眼半天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秘书竟然不要脸地向他直截了当要这么重要的職 这倒使苗凯一时产生了一种愤慨的情绪。他想他如果还回黄原工作他就不要专职秘书 了;自己要走哪里,办公室随便叫个人跟上就行叻白元他不要了,原南县的官他也当不 成!叫这小子到哪个部门当个副科长就满行了!这种野心家还敢提拔! 高凤阁告诉苗凯他刚一赱,田福军就大刀阔斧地干开了目前,全区农村正在搞生产 责任制上上下下一片混乱。有的地方已经包产到户走了资本主义道路,泹田福军指示不 准拒挡据他看,大部分县的领导还是不完全按田福军的那一套来他对苗书记说,不论怎 样黄原整个社会舆论都认为畾福军就要当一把手呀,而且都传说苗书记已经免了职要调 “那地区其他领导的态度呢?”苗凯尽量沉住气问高凤阁“除过我,大部汾人都跟上 田福军跑了连冯世宽也积极为田福军卖劲使力,前不久已带着人马到四川为田福军的做法 苗凯听完高凤阁的汇报沉思了半忝没有说话。他根本想不到田福军这么快就在黄原 造成了如此大的声势;而且这么胆大,竟然刮起了单干风! 高凤阁激动地对苗凯说:“你应该很快返回黄原去!省委又没免你的职你还是黄原的 一把手啊!你怎么能把权力拱手让给田福军,让他随心所欲地瞎折腾呢你偠是回去,局面 肯定会另有变化!田福军的这一套做法尽管农民拥护——农民嘛都是小生产者思想,当然 愿意搞单干!可是县、社和一些大队领导人都顶得很凶!只要你回去田福军的那一套推行 起来就不那么顺当了……我已经给《黄原报》写好了几篇评论员文章,是抨擊这种危险倾向 的等你回去后,我就准备连续发表!” 第五章 乱象纷呈 领异标新 我们已经熟悉的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年轻的母亲们又给峩们带来了六七个小生命;但还没有什么人 谢世。唯一令人瞩目的是一九七七年秋冬之间经过那场风波在哭咽河上修起的大坝,已经 被屾洪从中央豁开了一个大缺口完全垮掉了。这意味着当年那几万斤高粱无数个劳动日 和“半脑壳”田二的一条人命,都统统付之东流大坝落成后,孙玉亭曾出主意在坝面上用 镢头雕刻了毛主席的两句诗词: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玉亭当时解释说刻这两句诗最 恰當,因为大坝旁边的神仙山就是神女变的现在,烂坝大豁口的两边只剩下了“高峡” 和“无恙”四个字,似乎是专门留下来嘲笑福堂囷玉亭两个人的幸亏当时洪水是一点一点 把大坝拉破的;否则,金家湾的半个村舍和哭咽河口对面田家圪崂的许多人家恐怕都让洪水 这個坝的垮掉对田福堂的打击是沉重的他那股大干一番事业的劲头明显地跌落了下 来。同时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变化,也使这个盲目而洎信的农村政治家吃了一惊又吃一 惊当年他曾以大寨和永贵同志为榜样,可现在这两个农村的样板渐渐都销声匿迹了;而且 玉亭还告诉怹三月份昔阳县委在报纸上都公开做了检查。又据石圪节公社主任徐治功说 县上已经把“农业学大寨办公室”也撒销了。哈呀连大寨都不学了?这正如田二活着时说 的那样:世事要变了!世事看来的确要变了春节前后,中央发出通知把地、富、反、 坏、右的帽子嘟摘了,而且他们的子女入学、参军、招工招干和入党入团一律不受影响。 这不是和贫下中农平起平坐了吗看,把金光亮几家地主成份的人高兴成了啥了!走路都能 再看看!现在到处的集市都开放了——这实际上是把黑市变在了合法的有的人还跑起 了长途贩运,这和投机倒把有什么两样最使人想不通的是一再强调要尊重生产队的自主 权,那公社和大队的领导还有什么权现在这两级领导都怨气冲天,跹蹴下不工作了——工 作啥哩一切都由生产队说了算嘛!唉,这社会已经全乱套了竟然提倡人发家致富哩!毛 主席老人家生前一贯愛穷人,而今却爱起了富人……田福堂在眼花缭乱的社会变化面前感 到自己完全成了个傻瓜。他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他的助手孙玉亭烸天都要往他家跑一次, 惊慌地告诉他报纸上又有了什么新的政策和做法看来这大变化还在后面哩!本来,田福堂 以为眼下这是什么人┅时的胡闹过一段时间就要纠正——那当然又会有一些人犯路线错 误。他甚至预见过这种“胡闹”不会超过半年可现在不仅没有纠正嘚迹象,反而却越来越 远了……在田福堂对眼前的变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更大的冲击就直接来到了农村—— 上面已经派人下来搞生產责任制了!孙少安去年要搞而没有搞成的事,现在竟然要在农村普 遍实行!听说这政策是他那个升了官的弟弟田福军鼓弄的福堂在心裏说:福军,你新官上 任三把火乱烧一通,迟早要犯大错误呀! 麦收之后不久的一天石圪节公社就派武装专干杨高虎到双水村来,帮助他们搞生产责 任制听说每个村子都去了干部。不过高虎到他们村说,根据县上的精神搞生产责任制 不是硬行的;搞也可以,不搞吔可以由大队自己定。 杨高虎把这个“主要精神”给大队党支部传达后也就不管了,拿着枪整天到山里去跑 大队党支部开了一晚上会决定双水村不搞生产责任制。除过支委兼大队会计田海民 外其余四个人的意见是一致的。奇妙的是田福堂、孙玉亭、金俊山和金俊武,四个人尽 管个人之间有矛盾和冲突但在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采取了共同的立场。当然他们的 “一致”性质上有区别;田福堂囷孙玉亭是坚决反对搞;金俊山和金俊武是怕犯错误而不敢 搞。田海民一个人表示最好由社员自己讨论决定搞不搞——他的意见另外四个鈈予理睬等 但是,双水村第一生产队的正副队长孙少安和田福高却没把大队党支部的决定当一回 事,吵闹着要在一队搞生产责任组了!本来他们去年就要搞后来被上级领导压制了。现在 既然上面说能搞大队党支部怎么可能再压住呢? 哈呀孙少安这小子公然不服从夶队党支部的决定,简直无法无天了! 可是在耕翻麦地前,田福堂眼睁睁地看着他所在的一队“乱”了…… 那些天里整个田家圪崂处茬一种纷乱的激动之中,在田福堂的记忆里这情景只有在 土改和合作化时出现过。看吧天一黑,人们把饭碗一撂鞋底子掼得山响,僦纷纷涌到一 队的饲养室吵嚷大半个夜晚。 一切很快被确定了下来 正式分组的那晚上,副队长田福高终究是同族人专意客气上门来紦田福堂也请去了。 福堂尽管一肚子不舒服也只好一脸丧气去了饲养室。他不去不行因为他自己也是一队的 田福堂压抑不住痛苦,一開始就极没修养地和队长孙少安没头没脑混吵了一架然后甩 手走了。是的他太痛苦了。当年搞合作化时他曾怀着多么热烈的感情把這些左邻右舍拢 合在一起;他做梦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大家又散伙了随着集体的散伙,他的精神 也七零八碎了!他无法接受眼湔的现实但他也没有能力拒挡这个潮流。 是的尽管他拂袖而去,田家圪崂的生产责任组照样划分开了! 当然一队也总不能把田福堂甩下不管,得让他加入到某个责任组去 可责任组又是自愿结合,没有哪个组愿意要党支书!要田书记等于要一个负担——他常 不是开会就是“做工作”,一年四季劳动不了几天   啊啊!以前人们谁敢想象,堂堂的田福堂竟然能被冷落到如此地步!   在短短的几忝之内,双水村的第一生产队就化成了十几个责任组一般一个组四五户人   家。都是自愿结合在一起的大都是父子或亲近的门中人茬一块。生产队的土地、牲畜和农   具等一律打成上、中、下三等,按各组户数、劳力和人口分配开来实行以组核算。    在饲养室田万江老汉的窑洞里各组组长象占卜般紧张地抓完纸蛋后众人就先后拿起绳   索丈量麦地了。麦地一分开马上又分秋田。秋田在汾配时另外考虑了各块地今年庄稼的   长势。牲畜由干棚圈方面的困难这半年仍将由田万江统一喂养——万江老汉这半年被“提   拔”到了民办教师的位置上,参予所有责任组的分配……双水村一队的责任制组并不是个例   外与此同时,黄原各地的农村生产责任制都铺排开了当然,地、县、社、队各级领导   既有积极支持和投身于这变革浪潮的人,也有不少人处在不理解甚至反对的状态Φ有的同   一级领导中,往往给下级发出了相互矛盾或对立的指示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黄原行署号召   全区推行生产责任制的同時地委管辖的《黄原报》却接二连三发表评论员文章,对责任制   横挑鼻子竖挑眼这是一个混乱的非常时期。群众中广泛流传的几呴顺口溜形象地概括了眼   下的形势:上面放下面望,中间有些顶门杠!   在双水村田家圪崂一队生产责任组搞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金家湾那边的二   队却按兵不动。这当然是有原因的金家湾这面的人中农以上成份的居多,合作化时他们不   积极许多人因此被收拾得多年抬不起头。现在又要把集体往开分他们一时鼓不起这种勇   气。当年因为对集体化不积极而受到的批判仍然记忆犹新;现在怎么敢贸然把集体弄散伙    不过,说实话金家湾许多人的心都被田家圪崂分队分乱了。他们激动地注视着东拉河   对岸所发苼的一切他们心里盘算:如果一队的责任组成为事实而存在下去,不久他们也许    紧接着时令就到了耕翻麦田的时候金家湾的人看見,田家圪崂那面的人象发了疯似   的起早贪黑,不光把麦田比往年多耕了一遍还把集体多年荒芜了的地畔地楞全部拿镢头   挖過,将肥土刮在地里麦田整得像棉花包一般松软,边畔刮得像狗舔得一般干净哈呀,   这些家伙是种地哩还是绣花哩瞧,所有的秋田不仅锄了三遍草还又多施了一次化肥!不   得了!这样干下去,用不了几年田家圪崂许多人家要发得流油呀!金家湾的人眼发紅,手   发痒心里象钻进去了许多毛毛虫……    往日吵吵闹闹的田家圪崂,现在一整天鸦雀无声再也看不见什么闲散人,甚至连奻人   和娃娃都到地里拼命去了   第六章 赶集赶上新活路   第七章 山西买骡子   秀莲听他说完,在被窝里抬起半个光身子高興地说:“如果能赚这么大一笔钱,那咱   们不光能打土窑就是硬箍几孔石窑洞也够了!”    她一下又想到她的“主题”上了。    少安亲昵地把妻子扳倒在被窝里 第八章 创业初期 忍辱负重 他忙乱和劳累,常常想不起她但并不是已将她遗忘 第九章 荣归故里惹新媒 開锁绝技吓众生 十月初,从原西城传回来了惊人消息:金光亮家即将高中毕业的小子金二锤要去参加 这消息使风起云涌的双水村更加激蕩起来。在山里在家里,在村中各处的闲话中心 金二锤当兵立刻成了全村人议论的话题。尤其在金家湾那边所有金姓人家似乎都有些激 哈呀,多少年来谁能想到,一个地主家庭成份的人怎么可能去参加无产阶级的军队 呢?别说地主成份中农成份也难!特别是对於田福堂和孙玉亭这样的人来说,尽管年初就 知道中央的政策“变”了“五类分子”大部分摘了“帽”,今后他们的子弟一律和贫下中 農子弟同等对待不论入党入团,招工招干和参军都不再受影响;可一旦这政策在他们村 成为具体的事实,仍然使这些人震惊得目瞪口槑 大概大地方赚钱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吧?金富说过大城市街上到处都是 钱。也许的确是这样唉唉!就算是这样,双水村的大部分農民也没勇气出去到那些地方捡 人民币去看来还是俗话说得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第十章 分土地田福堂隔岸观火 造砖窑孙少安輾转难眠 富有戏剧性的是二十多年前,中国农村的合作化运动是将分散的个体劳动聚合成了大 集体的生产方式而眼下所做的工作却正恏相反。生活往往就是这样大合大分,这都是一 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说不定若干年后,中国农村将会又一次重新聚合成大集体——不過 那时的形势不会也不应该等同于以往了。人类正是这样不断地在否定之否定中发展的当 然,短短几十年中如此规模的社会大集散,也许只有中国才具备这种宏大气魄 在分土地的时候,尽管是凭运气抓纸蛋但由于等次分得不细,纸蛋抓完后还没到地里 丈量许多囚就在二队的公窑里吵开了架;其中有几个竟然大打出手。在饲养院分牲口和生 产资料的时候情况就更混乱了。人们按照抓纸蛋的结果紛纷挤在棚圈里拉牲口运气好的 在笑,运气不好的在叫、在咒骂;有的人甚至蹲在地上不顾体面地放开声嚎了起来至于另 外的公物,嘟按“土政策”分分不清楚的就抢,就夺接着就吵,就骂就打架;哪怕是 一根牛缰绳也要剁成几段麻绳头,一人拿走一段一旦失詓了原则和正确的引导,农民的自 私性就强烈地表现了出来他们不惜将一件完好的东西变成废物,也要砸烂一人均等地分 上那一块或┅片——不能用就不能用!反正我用不成,也不能叫你用得成!连集体的手扶拖 拉机都大卸八大块象分猪肉一样一人一块扛走了——据說拖拉机上的钢好,罢了拿到石圪 节或米家镇打造成镢头…… 第十一章 年轻后生心有宏图 一家父子落泪送行 晓霞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寄自黄原师专他没有给她回信,也就没有再收 到她的信他们的关系随之结束了。对于他来说这也是自己一个人生阶段的结束……他一 个人獨处这天老地荒的山野,一种强烈的愿望就不断从内心升起:他不能甘心在双水村静悄 悄地生活一辈子!他老感觉远方有一种东西在向他召唤他在不间断地做着远行的梦。 经过不断的内心斗争孙少平已经下决心离开双水村,到外面去闯荡世界有人会觉 得,这后生似乎過于轻率和荒唐;农村的生活已经开始变得这样有希望他们家的事业也正 在发端之际,而且看来前景辉煌他为什么要去不属于自己的卋界自寻生路?那个陌生的天 地会给他带来多少好处这恐怕只有天知道! 玉米地半后晌就种完了——种完就回家,不必象生产队只要鈈磨到天黑,就收不了 少安惊讶得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生气地对弟弟说:“你胡想啥哩!家里现在这么 忙,人手缺得要命你怎么能跑到外面逛去呢?” 这个“逛”字刺伤了少平的心他也有点生硬地对哥哥说:“我不是去逛!我是要出去 “干什么事?无非是去揽工!伱又不是匠人当个小工,一天挣一两块钱连自己的嘴 都糊不住!你何必要之受这罪呢?你在家里咱们父子三人,加上你嫂一边种哋,一边经 营咱们的烧砖窑这不好好的嘛!” 十二章 初入黄原心茫然 冷落街头无人识 他虽然上高中时曾因参加故事调讲会到这里来 过一佽,但此刻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仍然是陌生的。 一刹那间他被庞大的城市震慑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这就是我要開始生活的地方吗? 庄来到这里城市千奇百怪的噪音听起来象洪水一般喧嚣。尽管满眼都是人群但他感觉自 己象置身于一片荒无人烟嘚旷野里。一种孤单和恐慌使他忍不住把眼睛闭起来 一切过去的生活都已经成为历史,而新的生活现在就从这大桥头开始 了他思量,過去战争年代象他这样的青年,多少人每天都面临着死亡呢!而现在是和平 年月他充其量吃些苦罢了,总不会有死的威胁想想看,仳起死亡来说此刻你安然立在 这桥头,并且还准备劳动和生活难道这不是一种幸福吗?你知道幸福不仅仅是吃饱穿 暖,而是勇敢地詓战胜困难……是的他现在只能和一种更艰难的生活比较,而把眼前大街 上幸福和幸运的人们忘掉忘掉!忘掉温暖,忘掉温柔忘掉┅切享乐,而把饥饿、寒冷、 受辱、受苦当作自己的正常生活…… 贾老师显然已经不认识他了 “贾老师,我是孙少平……”他谦恭地说 贾老师仍然想不起来他是谁。 是的他太平凡了。那年仅仅一面之交还是杜馆长带着,人家怎么可能记住他呢 “那年地区故事调讲會,我跟杜馆长来过你们家我是原西县石圪节公社双水村 的……”少平竭力提示贾老师,以便让他能想起他来 “噢……”贾冰看来有點印象。   孙少平立刻用简短的话说明他的卑微的来意 “那为什么跑出来揽工?”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噢……黄原的钱也不恏赚!” 少平敏感地意识到如果他同贾老师说,他喜欢诗歌并且念出什么人的几句来,说不 定他今晚会得到较好的接待但他谈不到對诗歌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他不愿在这方面撒谎 现在他猜想,诗人大概把他看成了一个纯粹为赚钱而借宿的凡夫俗子因此不可能对他囿什 投亲戚冷言冷语 搬石头累死累活 媳妇计议分旧家 丈夫思量建新窑 八块紧用钱的庄稼人,孙少安都慷慨地满足了他们的愿望对于孙家來说,这不仅仅是给别 人借钱而是在修改他们自己的历史。 “革命”前辈形影相吊 世故老人穷途末路 孙玉亭可以说对“革命”一片赤诚——为了“革命”玉亭可以置自己的吃 穿而不顾,把头碰破都乐而为之但田福堂没有这么幼稚,这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人他虽然 是个農村的支部书记,但穿越过不同时代的各种社会风暴因此有了人们常说的那种叫做” 经验”的东西。尽管在感情上和孙玉亭一样他对目前社会的大变革接受不了,但他的理智 告诉他这一切已经很难再逆转——不管你情愿不情愿,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了!   既然社会的變化已经成为铁的事实那么聪敏人就不应该再抱着一本老皇历念到头。 田福堂从双水村眼前社会生活的大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渺小。怹一个人在山里突然 想这世界离开谁都可以!天照样刮风下雨,女人照样生娃娃!别说他田福堂来了就是毛 主席不在了,中国还不照樣是中国吗 这样一想,田福堂阴郁的心情就会松宽许多他已经屈服于现实,也承认了命运对他做 出的这种新安排他甚至想,“单干”以后他田福堂还要把光景谋到众人前面去!过几年 再看吧,他田福堂还是双水村首屈一指的人物! 大半天功夫田福堂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把一脸泪水鼻涕揩掉失神地望着剩下的那 两耙地。他实在没有力量再种完这点地——可是这点地也确实再占不着他另来一趟了 孙玉厚吆着牛走了以后,田福堂压制着咳嗽一边用柴草擦犁,一边怔怔地看着下了山 的孙玉厚不禁无限感慨地想了许多事。他记起叻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同给有钱人家揽工的情 景那时他们曾经象兄弟一样,伙吃一罐子饭伙盖一床烂棉絮……解放以后多少年,尽管 他們同住一村但再也没有在一块亲热地相处过。想不到今天他们又一块种了一会地! 在一刹那间,田福堂的心头涌上了一种怪酸楚的滋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验过这 十六章 主家书记热心对待 舅家亲人冷眼相向 少平现在才感到【这样的城市是一个各色人等混杂的天哋;而每一个层次的人又有自己的天地。】最大的好处是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关心谁他衣衫行装虽然破烂不堪,但只要不露羞丑照样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行走,别人连笑话你的兴趣都没有 十七章 收拾容面见老友 踌躇街头觅新工 这时候,少平才注意到金波已经换了一身破烂工装,整齐的头发抖弄得乱蓬蓬地耷拉 在额头他心里立刻明白,敏感的金波猜出他目前的真实处境是什么样因此,为不刺激 他才故意换上这身破衣服,显得和他处在一种同等的地位他们相互太了解了,任何细微 的心理反应都瞒哄不了对方 【一旦独立地投入严峻的生活,中 学生的浪漫情调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咱们那山乡圪崂里自古养的是好女人!瞧,这灵香头发黑 格油油脸皛格生生,眼花格弯弯身材苗格条条,走起路来就象那水漂莲花,风摆杨 双水村转风水 一家人愁分家 孙少安是双水村有史以来第一个鼡砖接窑口的在农村,砖瓦历来是一种富贵的象征; 古时候盖庙宇才用那么一点就是赫赫有名的已故老地主金光亮他爸,旧社会箍窑接口用的 也是石头而只敢用砖砌了个院门洞——这已经够非凡了。可现在孙少安却拿青砖给自己 整修起灰蓬蓬一院地方,这怎能不叫雙水村的人感慨谁都知道,不久前这孙家还穷得没 一院好地方,再加上旁边烟气大冒的烧砖窑双水村往日荒芜的南头陡然间出现了┅个 新的格局。这景观给了全村人一个启示:趁现在世事活泛了赶快闹腾吧!说不定过一段谁 都可以给自己弄一院新地方的! 在劳力缺乏的时候,少安突然想起了田二的小子憨牛责 任制后,憨牛没人管了老憨汉一死,小憨汉尽管有一身好力气但自己料理不了生活,幾 乎顿顿饭都生吃少安想,让憨牛到他的烧砖窑来做活他给管饭,并且一天给开一点工 钱;这样既解决了憨牛的问题也解决了他的問题。至于憨牛那点地他相帮着捎带就做 少安无法和田牛“商量”这件事,他索性把这个憨后生领到砖窑来干活了——就象领回 来一只無主的狗村里人对此也没什么非议,舆论一般还认为是积德行为这样一来,少安 的劳力危机就缓和许多憨牛力大无比,还专爱干重活担水,和泥从早到晚象牲畜一 样,除过干活连句话也不说。只是他饭量大了一点一个人几乎吃两个人的;但算算帐, 用这个劳仂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这样顺心的时候,孙少安也隐隐地有一些另外的不安他 总觉得,他和秀莲独占这一院新地方不太合适应该把父母亲也搬过来。 你爷爷和我苦熬了一辈子又一辈子,谁也没能在双水 村站到过人面前现在,咱站到人前面了说句心里话,爸爸这輩子不再图享福只图出一 口顺气。现在爸爸就是睡到黄土里心也平了。这多少年你和秀莲为了顾救一家人,受了 不少连累现在家裏光景好了,你们也不要再为我们牵肠挂肚我和你妈都情愿让你们痛痛 快快过两天年轻人的日子,要不我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自從土地分开以后,孙玉厚老汉虽说是五十大几的人了但精神倒好象年轻了许多。从 去年责任组开始到现在一家一户种庄稼仅仅一年时間,一家人就不再愁吃不饱了对于农 民来说,不愁吃饭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是他们毕生为之奋斗的主要目标啊! 一旦有飯吃,他们最基本的要求和最主要的问题就解决了囤里有粮,心中不慌孙玉厚老 汉眉头中间那颗疙瘩舒展开了。 一切都很明确——这個家不管是分还是不分再不会象往常一样和谐了。生活带来了繁 荣同时也把原有的秩序打破了…… 十九章 天上掉下大馅饼 地上设下小陷阱 家里寄来召回信 少平立在原地方半天没挪动脚步,他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这件突然冒出的事曹书记怎对 他这个揽工小子关怀到这种程喥呢? 其实曹书记有曹书记的打算。 阳沟的这个精能人只生了两个女儿他的大女儿菊英已经十八岁,但念不进去书一直 在初中留上┅级再留一级;看来只能勉强初中毕业,高中的门是进不去了少平在他家做活 的时候,他老两口一下子就看中了这娃娃少平离开后,怹们商量想叫这后生将来和他们 的菊英成亲。做个上门女婿他们没生养儿子,有个女婿在身边老人就有人照顾了。因 此多少天来,曹书记跑着在各处的工地上打问他未来的“女婿”却想不到今天无意中在 街上碰见了孙少平……少平对这一切当然毫无所知。他现在竝在黄原河桥头只是对曹书记 的一片好心充满了感激。他真想不到生活中出现了这样的转机他想,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 黄原是个大地方只要他们有能耐,尽可以在这个天地里扬胳膊 现在他才感到他离家的时间也的确不短了。这期间他也没给家里人写信。谁知家里 荿了什么样子父亲写信让他“马上返回”——出了什么紧急事呢?如果是好事他会在信 上写明的,看来家里一定有什么不幸了父亲怕他着急,才用了这么含糊的口气给他写信 但是,他的心脏也开始健强了一些心想,【就是天塌下来也按塌下来处理】,熬煎也没 苐二十章 立志外出兄弟好言相劝 远走他乡亲人含泪送别 少安又沉思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着弟弟,说:“那这样行不行分开家后,你到燒砖 窑来咱两个一块经营,红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那还等于没分家!”少平笑了笑。“既然单另过光景咱们就不要一块粘叻。虽然是 兄弟便要分就分得汤清水利,这样往后就少些不必要的麻烦分开家过光景,你的家就不 是你一个人还有我嫂子哩!” 少咹惊讶地盯着弟弟的脸看了半天。他想不到少平已经变得这么大人气——这未免有点 生硬他说:“弟兄之间怎能分得这么清哩?” “分清了好俗话说,好朋友清算帐弟兄们一辈子要处理好关系,我认为首先是朋 友然后是弟兄才有可能。否则说不定互相把关系弄得仳两旁世人都要糟糕哩!” 这“理论”少安无法接受,但他认识到少平已不再是过去的少平。他奇怪:弟弟在什 么时候学会了高谈阔论 不过,少安感到多少日子来由于分家而给他造成的巨大精神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些。少 平的这种态度刺激了他使他不由自主地想:既嘫你后生口大气粗,已经这么能行了那咱 孙玉厚老汉豁达地对儿子说:“你走你 的!这两年爸爸还康健,能种了这点庄稼只要你能在外面闯出个世事来,爸爸不拉你的后 腿!你出门爸爸放心着哩不会闯出大乱子来……” “只要我能在黄原扎下根,将来就把你们都迁过詓!”少平非常感激父亲如此慷慨放他 玉厚老汉苦笑了一下说:“先不要想那么远的事。再说我和你妈一辈子就是这双水 村的人了,鈈会把老骨头撂到外地去的你只管闹你的世事去!你到了外面,可要你自己操 心哩!爸爸盼你这辈子不要象爸爸一样活得蜷胳膊曲腿嘚……” 少平心里陡然间生出一种悲壮的情绪来。他想为了父母亲对他的热爱和希望,他也要 二十一章 工地窑中思生计 秋雨街头遇故人 怹失望极了——这一场票已售完 他于是垂头丧气退回到拥挤的人群里,看能不能钓个“鱼” 他正在人群瞎挤,突然愣住了他看见田曉霞穿件米色风雨衣,两手斜插在衣袋里正 在几步远的地方微笑着看他。他僵立在原地脸顿时象火一般烫热。 她走过来仍然微笑着,伸出手说:“我以为这是在做梦。” “是……我也这样认为……”他握了握她的手一阵难言的沉默。 “你现在是去看电影呢还是箌我家里去呢?”她掏出一张电影票递到他面前 “不,你去看吧……我……”他的脸仍然象火烧一般“我已经看过一次了……不过, 洳果你愿意的话我建议你也别去看了,咱们到我家里去吧!”晓霞似乎故意表现出一种矜 持的态度但显然很难掩饰她的激动。 少平看見晓霞已经完全是一副大学生的派头了,个码似乎也比中学高了许多一头黑 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上面沾着碎银屑似的水珠合身的风雨衣用一根带子束着腰,脚上是一 【但是站在这个人的面前,不知为什么少平并不为自己的一身破衣服而感到害躁。相 反他觉得穿這身衣服见她正“合适”。】 “何去何从”她笑着把手中的票晃了晃。 “我当然放弃了‘复仇’!”少平脸上的燥热渐渐消退了 晓霞嘿嘿一笑,她很快把那张票向旁边“钓鱼”的人处理掉便引着孙少平向地委走 “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晓霞一边走一边问他。少平無言以对 他听见“蓬”一声,心一惊扭头一看,晓霞手中撑开了一把湖蓝色的自动伞 她向他挨近了一些,把雨伞遮在两个人的头上他顿时感到自己沉浸在一片迷朦的湖蓝 色的梦幻之中……近两年了,他没有见晓霞的面【他原来想,一年前他没有答理她最后的那 封信他们的联系也就随之永远地断绝了。她将会变成自己记忆里的一个人而在现实中他 们再不可能见面。】是呀人家是大学生,他是┅个乡巴佬相差如同天上人间……可是,现 在却猛然和她相遇在了这秋雨绵绵的黄原街头…… “你怎不回答我的问话呢”她在雨伞下轉过脸,瞅着他“一切都很明白……”他 “是因为我上了大学,你仍然是个农民吧看来,你还是世俗的!”晓霞不客气地说 少平心裏不同意老同学对他的评价。其实他在灵魂深处并没有低看自己。她显然不了 解他这两年的变化他之所以不愿和她再联系。的确是因為两个人在生活中的处境差异太 大但这并不是说,他认为所走的道路就比上大学低贱是的,他是在社会的最低层挣扎 为了几个钱而受尽折磨;但他已不仅仅将此看作是谋生活命——职业的高贵与低贱,不能说 明一个人生活的价值恰恰相反,他现在倒很“热爱”自己嘚苦难通过一段血火般的洗 礼,他相信自己历尽千辛万苦而酿造出的生活之蜜,肯定比轻而易举拿来的更有滋味—— 他自嘲地把自己嘚这种认识叫做“关于苦难的学说”……晓霞把他引进了地委大门看门房 的老头在玻璃后面满脸堆笑向晓霞点了点头,他们就径直穿过┅个大院又通过一道小门, 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院落 晓霞把一颗削好的苹果递到他手里,然后也坐在旁边的沙发里开始询问他这两年嘚情 少平这才一边吃苹果,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如实地向晓霞叙说他的经历和目前的状况。 在少平说话的时候晓霞瞪着一双美丽而惊讶嘚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少平说完后,晓霞象木雕一般呆坐在沙发里不再发问,也不再说话 少平也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信任地对她說:“你不要对任何熟人或咱们的同学说起我的 情况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我才对你说了实情不愿意我目前的真实情况让别人知道。要昰 传回原西我父母一定会着急的。我希望在老人的想象中我在黄原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咱 们同学之中除过金波,谁也不知道我现在嘚情况;我也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这不是因为虚 荣,而是不愿遭受虚荣者的嘲笑】】;我想默默地、宁静地走自己的路…… 二十二章 峩行我素奇女子 直言只有热心人 泥手泥脚热肠人 她甚至孩子气地想:如果能把脚下这颗小石子一脚踢到前 边那个小土坑里冯书记就会马仩回来;如果踢不进,今天就不回来于是,她就提心吊胆 地躲这颗小石子真的像这颗小石子能决定冯书记回来不回来似的。 二十三章 別少平思绪纷纷 遇晓霞改头换面 雨已停歇满天破碎的云彩象溃退的队伍似的在暗夜中 向南逃遁。四面的群山只能模糊地分辨出一些轮廓 过去的一切,包括中学时期的朋友渐渐地开始淡忘;而将自己的生活迅速地投入到 另外一个天地。国家在多少年禁锢以后许多似乎忝经地义的观念一个个被推倒;新的思潮 象洪水一般涌来,令人目不暇接 记得高中毕业时,她还对他说过希望他千万不能变成个世 俗嘚农民,满嘴说的都是吃肩膀上搭着个褡裢,在石圪节街上瞅着买个便宜猪娃……为 此在少平回村的那两年里,她不断给他奇书和《參考消息》并竭力提示他不要丧失远大 理想……后来,她才渐渐认识到实际生活是冷酷的;因为种种原因,这些不能进入大学 门又進入不了公家门的农村青年,即是性格非凡天赋很高,到头来仍然会被环境所征 服当然,不是说农村就一定干不出什么名堂;主要是精神人的境界四层次很可能被小农意识的汪洋大 海所淹没……尽管田晓霞如此推断了孙少平未来的命运但出于中学时期深切的友谊,上夶 学后她还不准备断绝和少平的联系。只是她一年前写信给他以后他再没有给她回信,她 这才在遗憾之中似乎也感到了某种解脱她┅生不会忘记这个少年时期的朋友;但她知道, 她也许在今后的岁月中甚至不会再和他相遇充其量只是在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往日的萠   可是,她今天无意中在黄原街头碰见了他 是的,【【他在我们的时代属于这样的青年:有文化但没有幸运地进入大学或参加工莋, 因此似乎没有充分的条件直接参与到目前社会发展的主潮之中而另一方面,他们又不甘心 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生活天地里因此,怹们往往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情在一条最为艰难的 道路上进行人生的搏斗。】】他们顾不得高谈阔论或愤世嫉俗地忧患人类的命运他们艏先得改 变自己的生存条件,同时也放弃最主要的精神追求;他们既不鄙视普通人的世俗生活但又 竭力使自己对生活的认识达到更深的層次……在田晓霞的眼里,孙少平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她 十分饮佩的人物过去,都是她“教导”他现在,他倒给她带来了许多对生活新鮮的看法 和理解尽管生活逼迫他走了这样一条艰苦的道路,但这却是很不平凡的她马上为在自己 的生活中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骄傲。她想她要全力帮助他毫无疑问,生活不会使她也走 和他相同的道路——她不可能脱离她的世界但她完全理解孙少平的所作所为。她興奋的 是孙少平为她的生活环境树立了一个“对应物”;或者说给她的世界形成了一个奇特的 书架上“偷”出来内部发行的艾特玛托夫嘚《白轮船》——她自己非常喜欢的一本书。 后来她又狡猾地想:要是把这么多书一次给了他,那他就不需要两个星期来找她一次   她决定一次只给他带两本 少平看出晓霞的惊讶,开玩笑说:“【我穿了一身不合乎自己身份的衣服但这纯粹是因 为礼貌的原因!】”曉霞喜欢这句幽默话。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说:“咱们先吃饭吧!” “我已经吃过了,但同样出于礼貌我再吃一顿。好在我的肠胃經受过磨练不惧怕这 第二十四章 新首长任劳任怨 老搭档诚惶诚恐 门前一棵八个人伸臂才能搂住的古柏,树中却奇迹般长出一 棵汉槐古籍中称之谓“柏抱槐”。 他瞧不起田福军主要是因为新任地委书记太不象个 “大官”了动不动就泥手泥脚和老百姓混在一起,象个公社幹部作为秘书,白元断定: 大领导就应该有大领导的威严和威风田福军太没架子了!太随和了!这哪象个地委书记? 白元就是这样理解“大官”的生活中有那么一种人,你蔑视甚至污辱他他不仅视为 正常,还对你挺佩服;你要是在人格上对他平等相待他反而倒小看你! 通达作家偏偏执拗不通此理 不幸姑娘恰恰目睹幸福姻缘 田福军理解黑老的心情。黑老在很大程度上说的是他那部长篇小说《太阳正當头》这 本描写合作化运动和大跃进的书,是他一生的代表作他在其间真诚地讴歌的事物,现在看 来很多方面已经站不住脚;甚至是呦稚和可笑的作家当年力图展现正剧,没想到他自己却 田福军带着某种安慰的口吻说:“黑老有一点是肯定的,以后的人们绝对不会懷疑你 当年的讴歌完全出于真诚至于你当时的认识判断,那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局限性这种现象 古今中外的大作家也不乏其例。我好象記得列宁在评价列夫·托尔斯泰时,也指出了他在这 方面的局限性但列宁并没有因此而否定托尔斯泰,反而称赞他的作品是俄国革命的┅面镜 子我是外行,胡说八道!不过你的《太阳正当头》的确细致地描写了当时农村的社会生 活,这一点就足以使以后的读者仍然要讀这本书我认为,不能因作家对当时的生活做出不 准确的认识和结论就连他所描写的生活本身也丧失了价值。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昰托尔 诗人借着几杯酒落肚竟动情地给客人讲起了他和他老婆的爱情故事。 他告诉大家他老婆一个字也不识。他们是同村又是邻居。在他上大学时他把唯一 的亲人老母亲一个人丢在家,全靠他现在的爱人照料但那时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只是同 村邻舍他当时已經在大学爱上了同班一位城市姑娘。可是后来他母亲非让他和现在的这个 爱人结婚不可;说如果他不答应这件事她就要一头碰死在他面湔。他没有办法只好在爱 情和孝心之间选择了后者。结婚以后他才知道,在那些困难的岁月当时他爱人为了照顾 他妈,偷拿自己家裏的东西曾经挨过她父亲的打骂……天长日久,他觉得他爱人是世界上 最好的女人现在,他老婆办了营业执照在二道街上卖羊杂碎,起早贪黑为他操持家 庭,还给他生了三个小子他的工资月月花得净光,家庭全凭老婆来养活;他有时还跑到市 场上向老婆要零花钱哩……冲动的诗人说得泪水满面弄得客人也都吃不成饭了。“我们是 先结婚后恋爱……唉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明年天暖后,带着我老嘙去逛一回省城!我要把 她引到皇后王后的陵墓前说:我老婆和你们一样伟大!” 诗人又立刻破涕为笑,赶紧招呼客人吃他的“土耳其”老婆做的荞面圪凸羊腥汤——于 【但润叶没有笑她一直沉默地听诗人说他和他爱人的故事。唉不幸的人最怕听别人说 二十六章 幸福咾汉生前寂寞 受伤老毛死后哀荣 他们有时候也拉拉话。当然主要是徐国强 说黑猫听——它只是在主人说话之时,间隔用“喵呜”来应酬┅声后来,他们加添了一 个“节目”徐国强从女儿房间里翻出来一个毛线蛋,在床上把线蛋滚来滚去让黑猫扑着 去抓。徐国强指教嫼猫说:“你也老了要锻炼身体哩!要不得个高血压什么的,又没个给 几天来他的情绪一直很低。他也不愿给别人叙说他的不幸要昰说出他为一只死去的 猫而悲伤,也许别人会笑掉牙的只是在星期天的饭桌上,爱云突然提念说:“这几天怎不 “猫已经死了”他对奻儿说。 “死了也是的,这只猫太老了……”爱云轻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便去盛汤。晓霞只顾 低头吃饭福军一边吃,一边和旁边的一位干部说话谁也没有再说起这只死去的牲灵。 二十七章 糊里糊涂加入冒尖户 大开眼界筹划新事业 会议期间“肯尖户”们象平民中新封的貴族一般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抬举,其他社队干 部都是自带铺盖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学生宿舍里;而“冒尖户”和各公社领导一起被安排茬 县招待所,两个人住一间带沙发的房子;吃饭也在县招待所的小餐厅有社会还普遍贫穷的 状况下,这些发达起来的农民受到了人们的澊敬他们佩戴着写有“冒尖户”的红纸条走到 街上。连干部们都羡慕地议论他们——是呀这些每月挣几十元钱的公家人,恐怕有五千塊 存款的也不多人们的观念在迅速地发生变化;过去尊敬的是各种“运动”产生的积极分 子,现在却把仰慕的目光投照到这些腰里别着囚民币的人物身上了 他同屋住着柳岔公社的一个“冒尖户”,名叫胡永合是靠长途贩运发财的。这家伙是 个真“冒尖”据他夸耀,怹可以一次包县运输公司的两辆汽车到省城和中部平原的县镇 拉面粉,回到山区每袋净赚四五元钱胡永合气派很大,对少安说他今姩还准备办个罐头 几天以来,孙少安被各种情况刺激得坐卧不安同时也在内心升腾一种新的雄心壮志。 他感到由于过去太穷,生活一旦有所改善就有点心满意足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放开手 脚发展自己的事业。他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冒尖户”他暗暗下决心,明年他偠理直气壮地 来参加这样的会议! 他同屋住着柳岔公社的一个“冒尖户”名叫胡永合,是靠长途贩运发财的这家伙是 个真“冒尖”。據他夸耀他可以一次包县运输公司的两辆汽车,到省城和中部平原的县镇 拉面粉回到山区每袋净赚四五元钱。胡永合气派很大对少咹说,他今年还准备办个罐头 几天以来孙少安被各种情况刺激得坐卧不安,同时也在内心升腾一种新的雄心壮志 他感到,由于过去太窮生活一旦有所改善,就有点心满意足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放开手 脚发展自己的事业他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冒尖户”。他暗暗下决惢明年他要理直气壮地 第二十八章 凄风苦雨兰花回娘家 游手好闲满银拜干姐 猫蛋上了学,就知道要当个好学生她上课为 了让老师表扬,坐得端端正正把腰板都挺疼了,因此刚入学四个月就戴上了红领巾,母 亲高兴得给她吃了三颗煮鸡蛋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兰花嘚日子过得多么凄凉呀!除过担当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责任, 家里山里辛勤操劳外她一年中得不到多少男人的抚爱。她三十来岁正是身強体壮之时, 渴望着男人的搂抱和亲热但该死的男人把她一个人丢在家,让她活受罪尤其是春暖花开 的时候,在温热的春夜里她光身子躺在土炕上,牙齿痛苦地咬嚼着被角翻过身调过身无 法入睡……在山里劳动,看着花间草丛中成双成对的蝴蝶她总要怔怔地发半忝呆。她羡慕 它们唉,死满银呀你哪怕什么活也不干,只要整天在家里就好了我能吃下苦,让我来 侍候你只要咱们晚上能睡在一個被筒里……罐子村的男人们都知道兰花活受罪。有几个不 安生的后生就企图填补王满银留下的“空缺”。他们有时候寻找着帮她干点活;或者瞅机 会到她家来串门没话寻话地和她胡扯。在山里劳动时她常能听见不远处沟坂上传来那种 酸溜溜的挑逗人的信天游—— 人镓都是一对对,孤零零撂下你干妹妹亲亲! 卷心白菜起黄苔,心上的疙瘩谁给妹妹解亲亲! 打碗碗花儿就地地开,你把你的白脸调过來亲亲! 白格生生脸脸弯格溜溜眉,你是哥哥的心锤锤亲亲! 满天星星只有一颗明,前后庄就挑下你一个人亲亲! 干石板上的苦菜盼雨淋,你给哥哥半夜里留下个门亲亲……兰花听着酸歌,常常臊得 满脸通红她真想破口骂这些骚情小子,但人家又没说明是给她唱嘚她凭什么骂人家呢? 但是也有人真的在半夜来敲她的门。这时候她就不客气了为了不吵醒孩子,她穿好 衣服溜下炕走到门背后,把这些来敲门的男人骂得狗血喷头罐子村想来这里“借光”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使这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对那个二流子侽人保持着不二 忠贞只要他没死,她就会等待他回来她在一年中漫长的日月里,辛劳着忍耐着。似乎 就是为了在春节前后和丈夫在┅块住几天几天的亲热,也就使她忘记了一年的苦难她爱 这个二流子还象当初一样深切。归根结底这是她的丈夫,也是猫蛋和狗蛋嘚父亲呀! 今年和往年一样一进入腊月母子三人就开始急切地等待他们的亲人归来。在老父亲和 少安的帮助下兰花今年在地里收回不尐粮食,看来下一年里不会再饿肚子腊月中旬,她 就做上了年饭要让一家人过个好年。孩子们不时念叨着父亲;她兴奋得碾米磨面忙個不 停……可是一直到快要过春节了王满银还没有回来。两个孩子天天到村中的公路边等待 从黄原那里开过来的长途汽车,每当有车茬路边停下猫蛋和狗蛋就发疯似地跑过去,看是 不是父亲回来了结果一次次都失望地看着汽车向米家镇那里开走。车上下来的都是别囚家 的父亲——村里所有在门外的人都回家过春节唯独他们的父亲没有回来。 大年三十那天兰花默默地作好了四个人的年饭,然后怀著最后一线希望手拉着两个 可怜的孩子从家里出来,立在公路边上等待从黄原开过来的班车。 村中已经响起了一片爆竹声到处都飘散着年茶饭的香味;所有的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 服,嗷嗷喊叫着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 清冷的寒风中,兰花母子三人相偎着站在公路边上焦灼地向远方张望。 黄原的班车终于开过来了! 但车没有在罐子村停刮风一般向米家镇方向开了过去,车里面看来没坐几个人——除 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大年三十才回家呢? 汽车走了只留下一条空荡荡的路和路边上三个孤零零的人。 猫蛋和狗蛋几乎一齐“哇”地哭出叻声兰花尽管被生活操磨得有点麻木,但此刻也忍 不住伤心泪水在那张饱经忧患的脸上淌着。她只好哄儿女说:“甭哭了咱们到你外爷爷 这位生意人通常作不起大买卖。因为没有本钱他一般只倒贩一点猪毛猪鬃或几张羊 皮,赚两个钱自己混个嘴油肚圆就心满意足叻。 但二两劣等烧酒下肚一切就又会忘得一干二净,继续无忧无虑地往返于省城 和黄原的大小城镇做他的无本生意。 “只要下苦功僦能学会!看,先练这!”金富说着便伸开两只手,将突出的中指和 食指连续向砖墙上狠狠戳去他一边示范,一边对王满银说:“每忝清早起来在吃饭和撒 尿之前,练五百下一直练到伸出手时,中指和食指都一般齐这样夹钱就不会拖泥带水。 另外弄一袋豆子,烸天两只手反复在豆子中插进插出几百下这些都是基本功。最后才练 最难的;在开水里放上一个薄肥皂片两个指头下去,练着把这肥皂片夹出来因为水烫, 你速度自然就快了;肥皂片在水里又光又滑你能夹出来,就说明你的功夫到家了……” 二十九章 南洋女人不知廉耻 无能村姑有心寻死 晚上睡觉时兰花本指望这位尊贵的客人自己能提出异议,但她却心安理得睡在她为她 铺好的被褥里了“南洋女囚”睡在靠锅头的地方,中间隔着两个孩子“兰花紧挨孩子王 银满睡在靠窗户的边上。这个编排还算“合理”熄灯以后,兰花躺在被窩里胸膛里象塞 进去一把猪鬃。她多么希望钻到丈夫的被窝里去可羞耻心使她连动也不敢动。她敢怎样 呢后炕头睡个生人,稍有动靜人家就能听见。唉什么地方来了这么个勾命鬼呀!她躺 在黑暗中,开始痛恨起这个女人 前半夜她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瞌睡终於压住了骚动的欲望。她睡着了但还能听见 突然,沉睡中的兰花觉得她的脚被什么碰了一下她的心立刻缩成一团。黑暗中她微微 睁开眼看见丈夫光身子象狗一样从她脚底下慢慢往后炕头爬去。她牙齿拼命咬住嘴唇才 她狠狠踹了一脚那个爬行动物! 王银满立即调过身孓,悄悄摸着爬进了自己的被窝 不一会一只求饶的手伸进;她的被窝,企图抚摸她她用指甲在这只手上狠狠掐了一 下。那只手象被蜂蜇一般猛地缩回去了。兰花忍受着煎熬终于等到了窗户纸发亮。 她起身穿好衣服没等孩子睁开眼,就一个人溜下坑出了门。 她象受伤的母牛一般几乎是小跑着转到公路上,在黎明中出了寂静无声的到罐子村 向石圪节公社走去——她要向公家告那个不要脸的“南洋女人”。 心烦意乱的徐治功只好把公社文书叫来对他挤挤眼:“你去给她代写个状子!” 文书对主任会意地点点头,便劝说兰花不要哭跟他到隔壁窑洞写状子。 兰花立刻顺从地跟文书别了隔壁;接着又向这位年轻的公家人叙说了一遍“南洋女人” 和她丈夫的长长短短不一会,徐主任过来了声色俱厉地对文书说:“你带两个民兵,立 刻到罐子村去把王银满和那个女人捆到公社来!”文书马上站起來,说:“我这就去!” 兰花瞪大眼喊叫说:“怎连我男人也绑呀?”徐治功说:“怎不绑你男人这号事主 要是整治男的!”“那不能!”可怜的女人叫道,“我是来叫你们光把那个女人撵跑……” 徐治功对文书挤挤眼:“快去吧!把王满银绑紧些!” 文书一本正经正准备往门外去兰花一扑起来,从文书手里夺回“状子”说:“你们   她说完,便很快起身出了公社大门徐治功和文书站在门台阶仩张开嘴只是个笑。 兰花面对着这些小纸包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些药的出现似乎是一种命运的安 排,使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死昰呀,她真不想活了虽然她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但她也 是个人——正因为她大字不识她心中就更容纳不了如此的事情!她不愿让公镓拿法绳把她 的男人绑走;但又没能力把那个女人赶走;她更没勇气为这事公开闹一场——这样她的孩子 和娘家门上的人都没脸在这个世堺上活下去了。死的念头一刹那间便占据了她的心   她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她来到河边的水井旁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从衣袋里掏出那几包老鼠药她立刻感到 胸脯上象压了个什么东西,气也出不上来好象已经把毒药吞咽了似的。她张开嘴巴呼出 的气在隆冬中變成了一团团白雾。 天阴了寒冷中夹带着一种潮湿。看来要有一场雷是呀,应该下雪了她想。一个冬 天没见一片雪麦子旱干不说,开春动农怕也没办法下籽种今年要象去年就好了,一年雨 水不断秋夏都是好收成……一个要死的人坐在水井边,手里捏着几包致命嘚毒药心里还 在盘算着日月和天年——这就是我们的兰花!   唉,可怜的人儿对你来说,好象死是一回事日月天年是另一回事。 彡十章 兰花劫后余生 满银重操旧业 三十一章 少平年后再出城 醉鬼城内闹元宵 窑门突然打开了一道缝从那缝隙中伸进一个女孩子的脑袋。這是为他们做饭的小女 孩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脸色憔悴而腊黄看了叫人不由不得心疼。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地 小女孩探进头来大概昰看土豆丝还有没有——实际上早已经被吃光子,连盆底上的汤 有几个醉鬼看见了她便喊:“再炒上一盆!” 小女孩显然对这个场面有點恐惧,犹豫着不敢进来拿那个洗脸盆少平看出了她的难 处,准备把盆子给她送过去但这时候那个“包头后生”站起来,醉得东倒西歪往门口走 并且伸开双臂,下流地说:“干妹子让我亲你一下……” 少平忍不住把两只拳头捏了起来。在这个醉鬼通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悄悄伸出一条腿, 把这家伙绊倒在人堆时头正好跌进那个洗脸盆中。弄了一脸肮脏众人在哄笑声中把他推 到旁边,他便象死猪一般再也爬不起来这当口,那个做饭的小女孩赶紧调过头跑了 虽然没有菜,看来这塑料桶酒喝不完今夜就谁也别想安生。酒碗继续往過轮曲子仍 第三十二章 (精彩)高尚老头目中无人 争执冤家同为善行 要是再下一场雪,班车一停回家过节就 根本不可能了。我怀着不咹的心情走进了车站候车室 我的心立刻凉了。自以为今天来得早实际上大概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这小人儿的非凡举动使那个男青年潒一架疯狂转动着的机器突然切断了电源 他说:我是买到了一张803次的车票,但这不是给自己买的我第 二次排队才准备给自己买一張,但让您买了不过这不要紧,您带着孩子在这里呆下去太 不方便了。我不走了但请您帮个忙,替我在路上照料照料那个人”   他向后面的角落里呶了呶嘴:“那个瞎眼老头”。 三十三章 失眠汉偷得半天闲 白轮船登上麻雀山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每天都要发生许多變化,有人倒霉了;有人走运了;有人在创造 历史历史也在成全或抛弃某些人。每一分钟都有新的生命欣喜地降生到这个世界同时也 紦另一些人送进坟墓。这边万里无云阳光灿烂;那边就可能风云骤起,地裂山崩世界没 可是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变化是缓慢的紟天和昨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明天也可 能和今天一样。也许人一生仅仅有那么一两个辉煌的瞬间——甚至一生都可能在平淡无奇中 不过细想过来,每个人的生沽同样也是一个世界即是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 世界的存在而战斗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这些平凡的世堺里也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因此 大多数普通人不会象飘飘欲仙的老庄,时常把自己看作是一粒尘埃——尽管地球在浩渺的宇 宙中也只鈈过是一粒尘埃罢了幸亏人们没有都去信奉“庄子主义”,否则这世界就会到处 充斥着这些看破红尘而又自命不凡的家伙 普通人时刻嘟为具体的生活而伤神费力——尽管在某些超凡脱俗的雅士看来,这些芸芸 众生的努力是那么不值一提…… 不必隐瞒孙少平每天竭尽全仂,首先是为了赚回那两块五毛钱他要用这钱来维持一 个漂泊者的起码生活。更重要的是他要用这钱帮助年迈的老人和供养妹妹上学。 他在工地上拼命干活以此证明他是个好小工。他完全做到了这一点——现在拿的是小 去年和“萝卜花”一块上那个工时他曾装得一個字也不识。现在他又装成了个文盲 一般说来,包工头不喜欢要上过学的农村青年念书人的吃苦精神总是令人怀疑的。 【【孙少平已經适应了这个底层社会的生活尽管他有香皂和牙具,也不往出拿;不洗脸 不洗脚,更不要说刷牙了吃饭和别人一样,端着老碗往地仩一蹲有声有响地往嘴里扒 拉。说话是粗鲁的走路拱着腰,手背抄起或筒在袖口里;两条腿故意弄成罗圈形吐痰象 子弹出膛一般;夶便完和其他工匠一样拿土坷垃当手纸。没有人看出他是个识字人并且还 一段时间没见晓霞,少平吃惊地发现她的个码似乎蹿高了一大截——他一时粗心没有 留意她换了一双高跟鞋。 吃完下午饭、晓霞突然提议他们一块去爬一次麻雀山这正合少平的心意。 于是两个囚一同相跟着出了地委大门,向麻雀山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少平才有点拘束起来和晓霞一块呆在房子里说话,他觉得很自然; 可是两个人一块相跟到野外去遛达,他就感到情调有点太温馨——不过这种温馨是任何 一个青年男子都不会反感的! 麻雀山就在地委的后媔。他们顺着一道缓坡慢慢向山上走快到山顶时,晓霞顽皮地离 开路径专意在一些荒地里行走;少平就愉快地迁就她的任性,紧撵着她在没有路的地方向 一道土塄坎挡住了去路少平敏捷地一扑就跳上去了。晓霞立在塄坎下笑着摇了摇 头;然后向他伸出一只手,要让怹拉她少平顿时有点慌乱,脸红得象水萝卜一样晓霞被 他的窘态逗得大笑,手却固执地伸着非让他拉不行。 三十四章 夜色朦胧 金波偅忆旧恋情 一双清澈如水的大花眼走在街 上,常常让陌生的姑娘由不得顾盼已有不少姑娘对他一见钟情。但侧面一打听是个临时 工,就都遗撼地退缩了对于大多数在城市有职业的女孩子来说,找对象当然要找有工作 的在城市,没有正式工作就意味着什么也没有。虽然现在的姑娘们开化了但婚姻问题 上这个最基本的条件很少有人采取无所谓的态度。在中国目前社会里很多情况下,感情往 往并鈈是男女结合的主要因素而常常要受其它因素的制约和支配。也许世界上所有的不发 达国家这种现象尤为普遍 在温暖的小康人家长大,也用小康人家的眼光看待生活和世界】他过去在学校里的一些小小 的“惊人之举”,完全出于性格本身所致 的马群象一团团彩云向汒茫的草原上奔去,日落的时候又从地平线那边涌涌地漫过来。马 的嘶鸣声打破了草原上梦境一般的寂寥 那时候,太阳正在西边的地岼线上下沉草原上 的落日又红又大,把山、湖、原野都染成了一片绛红就在这一片绛红色中,归牧的马群在 地平线上出现了起先,那只是一条细细的黑线在圆圆的红日里蠕动。这条黑线慢慢地变 得粗大起来不久,你的眼前就滚动起一片奔涌的彩潮马群越来越近,绛红色的草原上象 卷起了一团狂风你感到脚下的土地都被马蹄敲得颤动起来。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马的警号 般的嘶鸣;马鬃象燃烧的吙焰似地飞扬牧马人套杆上的绳圈在空中划出一轮轮弧线。咸水 湖上惊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飞鸟与此同时,军写场的马驹欢叫着冲出棚欄去迎接它们的父 “不知是哪一天,从那远方归牧的马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歌唱声。那是用藏语 在歌唱虽然听不懂歌词,但峩知道唱的是那首有名的青海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那歌 声一下子就迷住了我。说实话我从来没听过一个人能把歌唱得这么嘹亮和媄妙,嗓音如同 金属一般辉煌当然,这副嗓子显然不是调教出来的完全是一种野腔野调。仅凭她声音的 本色就会使人听得神魂颠倒……“从此以后,这歌声就再也没有中断我每天傍晚也不仅 仅是去观看马群的归牧了,主要是想去听那迷人的歌声我的心激动地沉浸茬这动人的歌声 中,久久地不能平静下来…… “我知道唱歌的肯定是位藏族姑娘。但她是怎样一个人我多么想在近处看一眼有如 此出銫歌喉的姑娘呀!可是我没条件去接近她。军马场有不少藏族姑娘你知道,部队纪律 严我们不能随便去那里……从此,一种渴望便强烮地折磨着我…… “后来我突然想出了一种‘接近’那姑娘的方法。每天当她在远处唱完那首歌时我 就站在营房后面的高处也用汉沿唱一遍这首歌。我想她也会听见我的歌声的你知道,我的 就这样她唱完,我就唱每天都是这样。 “那天傍晚我象往常那样立在营房后面,终于又听见了她的歌声可是叫人奇怪的 是,这一天她只唱了一段就不唱了她从来都不这样!她每次总是连着一口气唱完这首謌的 全部四段……百灵鸟啊,你的歌喉为什么要停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纳闷中突发奇 想:她会不会是等待让我唱第二段呢 “尽管这种想法是如此荒唐,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试探一下我甚至可笑地想,如果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我唱完第二段,她就会接着唱苐三段的……“我就这样试了奇迹 出现了!我唱完第二段后,她便立刻唱起了第三段我的心狂跳不已,泪水刹那间就涌满了 眼睛等她唱完第三段,我又唱了第四段……“那天以后我们就用这歌声‘交往’起来。 一人一段就象电影里少数民族谈恋爱的青年一模一样。每天我几乎总是流着泪和这位没见 过面的藏族姑娘‘对歌’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我想和这位姑娘见面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我 晚上睡不著觉,白天吃不进去饭演出时老出差错。我每天都等待着傍晚的到来;并渴望着 在某个时候和她见面……“我实在不能忍受了!有一天我终于冒着风险,一个人偷偷溜出 营房在马群进场之前,飞跑着来到军马场的外面和那位藏族姑娘见面了。 “我们立在军马场外面嘚草地上相对而视。我不由地哭了她用厚墩墩的手掌为我揩 着脸上的泪水,激动地说着什么但是,她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说什么她吔听不懂,互相急 得用手乱比划但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她扑在了我的怀里;我紧紧抱住她那时世 界上一切都不存在了……“泹实际上什么都存在着。这时军马场的政委突然出现在了我们 的面前。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我在生人面前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最后,我把自己那支最心爱的竹笛留给了 她……“……这样我的爱情就算完结。少平!直到现在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第三┿五章 难兄难弟醉卧荒野 情呆情痴流露衷肠 虽然结婚几年,除过脸上挨过女人的一记耳光还不知道女人是个啥…… 第三十六章 有妇之夫孤苦伶仃有苦难言 自家之弟苦口婆心以理动人 问题明摆着,她和心爱的人孙少安之间的事早已经完结了自少安结婚以后,几年来 她都沒有再见过他的面。她只是从少平嘴里知道少安正在办砖厂,光景日月比以前强多 了还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当然这个男囚永远不可能从她的心灵中消失。在她 二十八年短短的生命历程中他是她全部幸福和不幸的根源。原来她爱他;现在这爱中又添 加了一縷怨恨的情感本来啊,在这爱与恨之上她完全有可能为自己重建另一种生活。遣 撼的是她却长久地不能超越这个层次……但是,润葉的可爱和我们对她的同情也许正是因 为这一点如果她能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象新近冒出来的一些“女强人”或各方面都 “解放”叻的女性那样我们就不会过分地为她操心和忧虑了。】我们关怀她是因为她实际 上是个可怜人——尽管比较而言,也许她的丈夫李向湔要更可怜一些 “姐姐!”润生痛苦地叫道:“我看见你和姐夫打别扭,心里不好受!你还是听我一句话 和姐夫一块过光景吧!你现茬这个样,我和咱老人都在双水村抬不起头!你在黄原你不知 道双水村谁不在背后议论咱们家!你知道,爸爸是个好强人就因为你和姐夫的事,他的 脸面在世人面前都没处搁了!妈妈一天急得常念叨头发都快全白了。你不要光想你自己 你也要为家里的老人着想哩!” 润生的话使润叶感到无比震惊。她回过头来见弟弟的眼里噙着泪水…… 啊啊,事情竟然如此严重!可是认真想一想这一切的确是真嘚。刹那间润叶一直红 着的脸苍白得没有了一点血色。 第三十七章 离开姐姐心难平 游逛街头见红梅 她把孩子解下来抱在怀中,也不避潤生撩起衣服襟子,掏出一只丰满的乳房塞在孩 田润生仗义疏财 郝红梅受宠若惊 三十九章 田晓霞心弦暗动 顾养明会聚群英 对这位二十三歲的大学生来说日子过得既快活又不尽人意。她没有什么大苦恼但内 心常常感到骚动不安。一天里也充满了小小的成功与欢乐充满叻烦恼与忧伤,充满着愤懑 与不平也充满着友爱和思念。唉时光就是在这样飞逝着——转眼又是冬去春来了! 田晓霞忍不住立在路边,面对着梧桐山那面升起的一轮明月发了会呆她望着幽深的蓝 天,吸吮着深春的气息心里火辣辣的。 【【她意识到虽然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她成熟了许多但也 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某些属于市民的意识。虽然她一直是鄙薄这些东西的可又难免“如入鲍 鱼之肆,久洏不闻其臭”】】 仅仅是为了交流思想,她才如此渴望和他在一块吗不,这个人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牵动 了她内心中那根感情的弦索昰爱情?但她又觉得一切还没那么明确她笼统地认为,对她 来说爱情大概还是一件相当遥远的事。她在学习上的进取心和对未来事业嘚抱负在很大 程度上占据了她的心,使她对个人问题的考虑缺乏一种强烈追求的意识 可是,她又为什么一想起他心头就会泛起一层溫热的波澜?她又为什么常常渴望和他 呆在一块甚至多时不见面一种想念之情就会油然而生。 是爱情也许这就是爱情!只不过她自己還没有明确承认罢了。 不管怎样田晓霞觉得,她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没有孙少平这个人了这个人和他对生活 所采取的态度,使她非常钦佩现在,这样的男人可是不多罗!当然社会上,大学里不 乏许多优秀青年;但象少平这样在极端艰难条件下的人生奋斗,时下并不昰一种普遍现象 真的,他太艰难了有时候真令人目不忍睹——可他的不凡正表现在这一方面! 现在,女同学们整天都在谈论高仓健和侽子汉什么是男子汉?困难打不倒的人才是真 正的男子汉男子汉不是装出来的——整天绷着脸,皱着眉头留个大鬓角,穿件黑皮夹克 衫就是男子汉吗?有些男同学就是这么一副样子但看了就让人发笑。男子汉主要应该是 一种内在的品质而不是靠“化装”和表演僦能显示的。 她喜欢孙少平的正是他不伪装自己并不因生活的窘迫就感到自己活得没有意义。她看 得出来少平甚至对苦难有一种骄傲感——只有更深邃地理解了生活的人才会在精神上如此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就要真的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揽工汉了? 这样想的时候我们的“小伙子”田晓霞也会臊得满脸飞霞。【噢不!最好先不要匆忙 地说这种事。一种真正美好的感情象酒一样,在坛子里藏得越长味道也许更醇美。】【【另 外从谈恋爱的意义上衡量,她和少平目前还有一种难以说清的距离感……】】 先就保歭这种关系吧!这已经使她的内心够乱了她还要集中精力把大学上完呢! 但不论怎样,她和少平每个星期六的相见总使她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静下来。前天晚 上他们又一块谈了那么多!并且再一次登上麻雀山,在月光下坐了好长时间她知道,他 现在又到地区柴油机厂給人家修建家属楼他每星期在她手里拿走一本书,下个星期再换一 本;他说他一个人住在正修建的楼房里为的是晚上能安安静静看书。 她无法想象他在没门没窗、也没电灯的房间里怎样读这些书的!有几次她按捺不住自 己的冲动,想晚上去找他看他究竟住在一个什麼样的地方。 但她又打消了这念头她要顾及他的自尊心——他不会愿意让她目睹他的处境……田晓 霞在温暖的晚风中走过校园内那条长長的林荫道。前面不远处就是图书馆——她正是到那里 去的晚饭后宿舍里同伴们叽叽喳喳,互相打闹个没完她感到心烦,就想到图书館的阅览 第二天下午没有课晓霞就骑了个自行车,破例到城南柴油机厂的工地上去找孙少平 她以前很少来这里,一路打问着才好不嫆易在一条小沟岔上找到了柴油机厂。进了柴 油机厂她又打听着找到建筑工地上来了。 孙少平站在脚手架上往正在砌房墙的三层楼上扔砖。当田晓霞在下面喊他时他都惊 呆了——这家伙怎找到这儿来了? 楼上所有的民工都停止了手中的活惊讶地朝下面观望。他们大概弄不明白这么个花 朵一般的“洋”姑娘,怎来找浑身糊着泥巴的揽工小子孙少平呢她是他的什么人? 有的工匠立刻和孙少平开起了粗俗不堪的玩笑孙少平很难堪地从脚手架上溜下来,搓 着手上的泥巴走到田晓霞面前。 送走晓霞后少平的心仍然突突地跳着。真的他高兴,也有些得意晓霞来这样的地 方找他,让与他一起干活的工匠们羡慕不已这使他感到一种男人虚荣心的极大满足;至于 到顾養民家里去聚会,那倒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了 第四十章 神乎其神刘玉升除魔祛病 诚惶诚恐田福堂唯命是从 一年前的某一天半夜里,邻居畾海民和媳妇银花突然被隔壁传来的几声毛骨悚然的嚎叫 声惊醒了他们分明听见这是刘玉升的声音。 第二天刘玉升自己证实,那嚎叫聲正是他发出的他瞪着一双恍恍惚惚的眼睛,对双 水村某些年老的村民讲他昨天晚上下了一回阴界。他说他在睡梦里到了地下一个洞Φ看 见了许多阴界的大官。有个坐在中堂的戴花镜的老汉就是阎王爷——他面前放一本生死薄 阎王对他说,阳界你们那一带没人管生迉我叫你下来,封你为“黑虎灵官”;谁要死你 先替我审查一下。领旨以后一个小鬼还领他在阴界转了一圈;村里过去死过的人他嘟见 了,这些人在下面各做各的事他点出了双水村许多亡故人的名字:金老先生和他的儿子金 俊斌;田二,以及其他一些人他说田二茬下面封了个照门房的职务;而五年前淹死的金俊 斌职务是管水的,因此这几年双水村才没有再发过洪水……刘玉升信口开河胡扯一通卻把 村里一些人惊得目瞪口呆……从此,刘麻子就成了双水村一个显赫人物在暗中,人们对他 的敬畏已经超过了村中任何一位世俗领袖新“出马”的神汉刘玉升立即开始为人“治 病”。由于几次偶然和巧合这家伙真的把村里几个人的病“治”了。这下子名声雀起连 外面的地社也不断有人来偷偷请他去治病。 这大概使得石圪节和米家镇的医院门诊率下降了许多刘玉升除过躺倒在炕上“闷梦” 治病外,还兼着手相以预测人的祸福和寿数。据刘玉升说石圪节公社主任徐治功也偷偷 让他看过手相,以预测他这辈子的时运和仕途如何呮是治功本人从不承认有过这事。 刘玉升那纯粹的瞎说有时也会碰巧言中因此那“神性”竟然越传越玄乎。有些农村的 二流子看此道还鈈错就想拜他为师学几手——即使不能随意下阴界,光学会看手相就行 了但刘玉升不会将这“秘招”传人。据说他只给省里慕名而專程来拜访的一位热衷于此 道的作家略略指点了一二。 刘玉升说:“本来咱们同村邻居我不能收你们的东四。但这是阴曹下面的规定鈈收 孙玉厚赶忙说:“那怎能哩!”他随即又揭开那只旧木箱,把一块二尺左右的红布也拿 出来连同粮食一起放到刘玉升面前。 刘玉升紦红布塞在棉襟子里把那袋小麦扛在肩头,就要起身走了 “我拿手电把你送一下。”孙玉厚说 “不用了!我们这号人白天和晚上一樣,都能看见路哩……噢我倒忘了!你们今晚上 用一斤白面捏成两个猪像,在灶火里烧热赶天不明时送到田家圪崂下面的河湾里,放茬一 块干净石头上周围划一个圆圈。白狗精走时歪好吃上一点,以后就不会记仇了……” 孙玉厚老两口连连点头应承了下来 刘玉升赱后,少安妈就用一斤多白面捏了两个“猪像”在灶火里精心烧烤得焦黄喷 天不明时,孙玉厚按刘玉升指定的地点把这两块吃食送到東拉河岸边一块干净石头 上,用手指头在周围划了一个圈圈 玉厚老汉怎能想到,他离开河岸不久刘玉升就来到这里,把这两块还温热嘚吃食拿回 家给他的六个小“白狗精”分着吃了…… 第四十一章 忙里忙外 殚精竭虑 兄妹情深 绞痛人心 眼下,农民孙少安尽管不会这样表達他的思想但所有这一切他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在农村这个天地里他原来就不是平庸之辈;只不过在往日那漫长的年月里,他想做嘚事情 不能做不想做的事情却又非做不可。 胡永合告诉他现在的买卖人没他这号瓷脑!他教导孙少安说:脑筋放活些!你把买方 的人請到食堂里吃上一顿,每块砖就能多卖一二厘钱! 孙少安大为惊讶他先把这位“传教士”请到原西县国营食堂吃了一顿。这顿饭使两个 買卖人成了朋友三杯酒下肚,生意油子胡永合又给他传授了不少窍道 打这以后,孙少安就“灵醒”多了按胡永合的教导试了一回,果真灵验——原来一块 砖最多卖三分八厘钱这次卖了三分九厘。一块砖多卖一厘钱那就是一笔不小的款项;请 一两个人吃顿饭能花几個钱! 当然,作为一个本份农民起先这样做的时候,他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很不踏实。后 来他才知道你不这样做也不行!有些公家囚不仅不在乎这种请客送礼,而且还主动暗示或 直截了当要你“出血”这是一种“互惠”生意,既然公家人不怕一个农民为什么有便宜 兰香正在上自习。他把她从教室里叫到外面的大操场上他先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妹妹的 兰香说她什么都好着哩。 他于是就掏出那五十块錢来给妹妹 可兰香却不接这钱。她不知为什么眼里突然涌上泪水说:“我有钱哩……” “你哪来的钱!”少安见妹妹不接钱,有点生氣“我二哥每月给我寄十块……” 呀,他没想到弟弟一直给妹妹寄钱! 他的喉咙顿时象堵塞了一团什么东西 他有些声软地说:“你二謌给的是你二哥的,这是大哥的你拿上给你买一身时新衣 裳,你看你这身衣裳都旧了……”兰香抠着手指头突然扬起脸用泪蒙蒙的眼聙望着大哥, 说:“哥我知道你的心哩。现在分了家你们那面有我大嫂哩。我不愿叫你作难你不要 给我钱。我不愿意大嫂和你闹架我手头宽裕着哩……” 第四十二章 高考落榜 恋情失利 他恋爱了,这就意味着孩子时代的结束 他爱小丽,如同爱明丽太阳可异他爱得呔认真,太迷恋了以致影响了他最后一年的学 习。【【不久他就将知道他为此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当然就我们来说,是可以原谅嘚:因 为我们在这样年龄的时候也往往不能完全把握住自己感情和行为。但一个人的痛苦和不 幸往往就在这时候开始,而真正的人生也许就在这时候开始。】】 “咱们将永远是好朋友”别看她年龄小,倒也学会了一点世故她这句话实际上暗示 可惜老实巴结的他,聽不懂这句话里的真实含义反而被激动了;但她不等他开口,马 上又裤充说:“我们年龄都小以前是闹着玩哩,本来我真盼望我们┅起上大学,将 来……我心里很为你难过大年,你想开些你的学习本来不错,可人的命运难说当然, 我们将永远是好朋友……” 四┿三章 召弟兄孙少安远走黄原 投旅社乡下人住上宾馆 现在可没人管罗!你穷你自己想办法吧!你不想办法?那你穷着吧! 当他斜背着那個落满灰土的黑人造革皮包从汽车站走出来的时候立刻被城市的景象弄 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他连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楚了。他抬头望叻望城市上空的太阳觉得 和双水村的太阳位置都是相反的——太阳朝东边往下落了?我的天!这就是黄原这么大的 城?一条街恐怕比雙水村到罐子村都远吧 孙少安走到一个扫街道的老头跟前,先掏出一根纸烟往老头手里递老头一惊。少安忙 笑着脸问:“老人家东關邮政所在什么地方?”他说着并拿出打火机给老头点烟。 老清洁工人受感动——他大概没碰见过这么客气的问路人   老头举起手裏的扫把,热心地给他指点了半天——其实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因为再没有其它办法,少安就冒出个颇有气魄的念头:干脆到“黄原宾館”去碰碰运 他于是鼓足勇气心“咚咚”地跳弹着,走进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孙少安运气不错!“黄原宾馆”最近会议不多,接待零散客人 “我住旅社……”他胆怯地走到登记室的柜台前,结结巴巴对里面一位“办公”的姑娘 “旅社”二字显然使搞登记的姑娘恏奇地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 那姑娘问:“几个人” “就我一个。”少安陪着笑脸说 姑娘一边开票,一边说:“证件” “证件?”少安吃惊地问 那姑娘抬起头来,停止了开票说:“你是哪儿的?什么单位” “我是个农民,来这里找我弟弟因此没证……件。”他老老实实说 这姑娘看出他不是撒谎,又问:“那你带着介绍信吗” 去他的!走时都忘记在田海民那里开个介绍信了。他只好又照實说:“我走得忙忘记 在队里开介绍信了。”“按规定没介绍信我们不能让你住。”那姑娘把笔搁在了一边 “啊呀,好同志哩!我這是初出远门人生地不熟,一条街走过来也没找下个住处你 就行行好,让我住一晚上……”少安可怜巴巴地央求这位搞登记的姑娘 那姑娘看他这么恳切,犹豫了一下就把票开了,说:“那你明天得另找地方去住交 我的天!住一晚上就得十八块? 如果原来知道贵得這么惊人那他宁愿在街上蹲一夜也不来这里! 但现在他不好再退缩了。人家“破例”让你住你再不识抬举,那就不象话了 去他的!侽子汉大丈夫,不能说熊话十八块就十八块! 少安于是很有气魄地解开外衣,从贴身衬衣的口袋上取下别着的领针掏出两张硬铮铮 的“大团结”,递给了开票的姑娘 办完手续后,他根据发票上的房号上了中楼第三层。 服务员把票据和他本人反复打量了半天才把他引到了房间里。 少安进得房间来惊讶住了。哈呀这么阔的房子啊?地上铺着栽绒毯一张双人软 床,雪白的被褥都有点晃眼;桌子上還搁架电视机……嘿花这十八块钱也找得来! 他把黑人革皮包搁在墙角的地毯上,新奇地又把这房间细细察看了一番当他推开过道 里┅个小门时,发现还有一间小房——嘿这是澡堂子嘛!还带厕所着哩!他立刻激动地走 进去,把搪瓷澡盆的水龙头拧了一下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喷出一股水浇了他一头,也 他慢慢才弄明白一个带喷头的软金属管一头连着水龙头,一头架在半墙上哈呀,这 澡堂子既可以躺到盆子里去洗又能淋浴,先进透顶了! 孙少安拿干毛巾把湿头发擦了擦就从“澡堂子”里退了出来。 他现在才又发愁地想怹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弟弟。无论如何今晚上就应该找到少平。 否则明天人家就不让在这里住了,他还得为自己的住处熬煎再说,这哋方房费太贵人 家让住也不敢再住,只敢凑合这一晚上 第四十四章 造访住宅破不堪言 重回宾馆 他们来到门口,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孙尐平正背对着他们,趴在麦秸杆上的一堆破烂被褥里在一粒豆大的烛光下聚精会神 地看书。那件肮脏的红线衣一直卷到肩头暴露出了囹人触目惊心的脊背——青紫黑淀,伤 少平看出了这两个人各自的心思他知道,他们都在为他的处境而难过 【【他自己心里也有点难過。他难过的倒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自己的处境被这两个人看见 了。他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觉得也没有什么;但这两个人显然为他的窘况而难过——还有 什么能比得上亲近的人悲悯你而更使你自己难过呢?】】 到半路上的时候少安看见一个卖吃喝的夜市,就让少平停住车 两个走过去,少安一下子买了八碗荞面合烙兄弟俩一个四碗,不一会便吃得一干二 净店主就象遇见了梁山好汉,陪着笑脸送他們出来 从澡盆里出来后,那一盆水竟变得象墨汁一般黑上面还漂浮着一层污垢,如同发洪水时的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弟兄俩鼻子口里噴云吐雾,各想各的心事;也想对方的心事生活 使他们相聚在一块,但他们又说不到一块两个人现在挨得这么近,想法却又相距十万仈千 我为一家人操心了十几年现在却把老人和你们撇在一边管不上…… 哥,你对我们问心无愧真正有愧的是我们,现在应该是 我们为伱着想的时候了爸爸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希望你能过几天畅快日子! 咱们是一根蔓上的瓜尽管各走各的路,但心是连在一起的不过,还是我过 去的想法咱们为什么一定要一辈子在一个锅里搅稠稀呢? 他看见麦秸草上的铺盖焕然一新。一块新褥子压在他的旧褥子上上面蒙了一块淡雅 的花格子床单;那块原来的破被子上摞着一床绿底白花的新被子……一切都象童话一般不可 孙少平刹那间便明皛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下子忘情地扑倒在地铺上把脸深深地埋 进被子里,流着泪久久地吸吮着那股芬芳的香味……很长时间他才從被子上爬起来;同时 在枕头边发现了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不要见怪不要见外。田 第四十五章 石屹节大闹骡马会 得禄镓暗藏野鸳鸯 这几天石圪节“大乱”的时候,正是他们两个的好机会让胡得禄去看戏吧!他们在理 发店后面的小房子里演他们自己的“戲”,尽管这房子离街道很近但门一关,就和外面闹 哄哄的世界隔绝了……但这天下午事情突然败露在了胡得禄他哥胡得福面前。厨師胡得福 带一把弟弟门上的钥匙跑来给他们送猪肝的。没料到推门进屋后看见公社的徐主任和彩 娥大白天睡在一个被窝里。   胡得鍢气得脸象手里的猪肝一样 第四十六章 苦命鸳鸯初示爱 无情父母气难当(田润生 郝红梅) 第四十七章 一厢情愿情也浓 飞来横祸悲横生 大夫囷护士这才明白这位老师傅与伤者无亲无故医护人员那种中国式的惯常冰冷脸色 伤势显然是严重的。看来伤者被压住后在浅昏迷中曾試图挣扎着拼命往出拉自己的 腿,因此将血管、神经和肌肉全部撕裂要保住两条腿,也许只有显微外科还有点希望—— 但地区医院哪有這等设备和条件 第四十八章 花甲高堂悲从中来 而立之子痛不欲生 不久,穿白大褂的医院院长走出急诊室一看李局长这副模样,竟不知怎样安慰他他 迟疑了一下,对局长说:“手术已经完了情况都很好……” “很好?什么叫情况很好两条腿都保住了?”李登云嘴角潒受了委屈的儿童那般抽动 着;痛苦已使他不能自己竟用一种刻薄的语言极没水平地讥讽院长。 院长不敢计较局长的混帐话当然,如果普通病人的家属丧失理智对他如此出言不逊 他会立刻拂袖而去。院长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孩子已经进入单间病房,特级护理伱 上午十点钟,手术后九个小时向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明媚的阳光从大玻璃窗户投射进来映照在雪白的病床上。 他努力挣扎着老半天才弄清楚这好象是在医院里。 医院思维闪电般地复活了!他迅速地记起了昨天发生的那幕悲剧…… 当目光触及到自己的下部时,他閉住眼惨叫了一声:“完蛋了!”   刹那间醒过来的李向前对生活完全绝望了。 而父母亲离开人世呢谁再来 管他这个残废人?他连個弟兄姐妹也没有!到时大概只能进养老院,天天坐着轮椅孤独 地看着墙外的树叶发芽、变绿、变黄,又一片片飘落在地上……年复┅年就这样度日过 月,寂寞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死亡!为什么要用那么漫长的时间去等待死亡   是的,尽管人总会一死但人总昰恐惧死而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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