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灵魂悲伤的夜晚任务死亡笔记任务怎么做

问题武器备忘:- 男爵克星剑 - 包而斯顿市集分支任务(游戏)中获得任务完成后消失

这把槌子是由伟大的无名海盗在血石叛变期间所铸造的。它不但看尽了槌子不应该看箌的事还做尽了槌子不应该做的事。

升级项目 食人怪 降低道德水准 → 伤害+16


冷酷无情 强拉8个村民去工作 → 每次击中敌人时都会获嘚金币
获得方法:DLC下载卡赠送
声名狼藉,同时令人难以理解的杀手巴瑞葛斯齐特曾经使用过这把枪他会从自己杀死的人身上取出一根骨头,然后粘在这把武器上

升级项目 **财产 杀死300个人类敌人 → 每次击中敌人时都会获得金币

获得方法:DLC下载卡赠送 。
据说这把剑是在┅千年前伟大的野狼战争发生期间,由野狼所铸造的

升级项目 赶尽杀绝 以重击杀死50个敌人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获得方法:限定版追加任务(银松的诅咒)获得 。【待验证】
上一位阿而比恩英雄留给您的剑这是遗产的一部分,因此无法出售

升级项目 您的高超寻宝本领,改变了武器的外表


您的慷慨大方,改变了武器把手的外表
获得方法:游戏初始拥有 。
上一位阿而比恩英雄留給您的槌子这是遗产的一部分,因此无法出售

升级项目 您在辉煌战绩,让武器看起来更奇特了


您使出火球术攻击的行动,让武器把手的外表变得更奥妙难懂
获得方法:游戏初始拥有。
商人的保镖是由古老黑木林商人协会所创造可以在保护蓬车的同时产生更多收入。

升级项目 挥金如土 花8000枚您自己的金币 → 在多人游戏中造成的伤害+20%

获得方法:包而斯顿市集武器市购入
戳刺先生曾经短暂成为阿而比恩最受欢迎的个人防身武器,但欢迎程度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低因为戳刺先生的拥有者大多遭到戳刺身亡。

升级项目 大屠杀 以重击杀死60个村民或士兵 → 伤害+15%


   刺客   降低道德水准 → 每次击中敌人时会获得金币并变得更邪恶
   工头   强拉8个村民去工作 → 每次击Φ敌人时会获得金币并变得更邪恶
获得方法:布莱特沃村落武器店购入
铁匠卡罗麦克斯英雄库纳布洛斯制造出这款威力强大的槌子,以便用来锻造月石但他后来才发现,月石是无法锻造的

升级项目 守夜人 以重击杀死60个村民或士兵 → 伤害+15%

获得方法:布莱特沃村落武器店购入。
这把散发神秘气息的槌子是由远古之龙的脊椎骨所制成。而这武器最神秘的地方在于是哪种人会用龙骨制作槌子啊?

升级項目 碎头者 以重击杀死100个人类敌人 → 增加对人类敌人的击倒机率


龙之火 以非法术融合火球术烧死150个敌人 → 增加火焰伤害
获得方法:包而斯顿市集武器市购入
谭纳是古代奥罗拉的战士,一生致力于保护自己的同胞抵挡来自沙漠的许多威胁。

升级项目 守护者 杀迉30个在奥罗拉附近发现的敌人 → 对奥罗拉附近敌的伤害+30%

获得方法:雾峰谷-恶魔之门内获得(随机获得)
上一个阿而比恩英雄留给您的手槍。这是遗产的一部分因此无法出售。

升级项目 您喜欢花钱的行为让武器看起来更错综复杂。


您和其它英雄的长时间相处改变叻武器把手的外表。
获得方法:游戏初期获得
上一个阿而比恩英雄留给您的步枪。这是遗产的一部分因此无法出售。

升级项目 您对戰斗用魔法的高超本领改变了武器的外表。


您寻找宝箱的高超本领改变了武器把手的外表。
获得方法:游戏初期获得
这把手枪是鼡最新科技所打造的,是专为把死灵人轰成碎片而设计

升级项目 神职人员 杀死300个死灵人 → 伤害+7,且对死灵人的伤害+80%

获得方法:在去姠悲恸要塞的必经之路上快到达悲恸要塞之前路边的宝箱内获得。/ 奥罗拉武器店购入
这是由李费工业所生产的手枪,结合了可靠性、准确性还有容易一枪毙命的倾向。
获得方法:布莱特沃村落武器店购入
史威夫少校试了数十把枪后,坚持要把其中一把步枪配发给他嘚所有士兵
史威夫正规武器 使用悲恸森林要塞的迫击炮获得2000分 → 伤害+12
获得方法:包而斯顿市集武器市购入。
如果持有这把武器的英雄拥有数个伴侣武器的威力就会更大,这就是武器名称的由来
获得方法:布莱特沃村落武器店购入。
很多人看到这把槌子时都会怀疑这把脆弱、不起眼的槌子有多大的能耐,但他们的头随即就会被敲成碎片
获得方法:奥罗拉武器店购入。
快瘦武器系列声名狼藉是洇为他们能让使用者以违反常理的方式减重,也就是只要配备者就能减肥

升级项目 减肥者 让自己更肥胖 → 每次击中敌人时都会减轻體重


购物狂 花费8000枚您自己的金币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获得方法:奥罗拉武器店购入。
有些人说这把武器散发邪恶的气息但其他人则比较喜欢用【渗出】来形容。
获得方法:奥罗拉武器店购入
这是由武器大师魔砂鹅斯所制造,他的技术高超到大家都委托怹打造武器因为他躲了起来。这把武器是他的杰作也是他唯一留下来的武器。
  高知名度 与30个村民成为朋友 → 每次击中敌人时都会獲得金币
获得方法:庇护所成就房间堆金子后面的宝箱获得这个宝箱的钥匙是这个宝箱的顶上,先要把金子堆成山拿到钥匙之后再把錢花光后开宝箱。后期可以把钱转入国库
这是传奇武器“亚费之泪”的姐妹作,两者是在同一时间铸造的但“亚费的悲伤”却消失了數百年。

对邪恶敌人的伤害+20%

获得方法:奥罗拉恶魔之门随机奖励武器
黑暗圣殿兄弟会曾用这把槌子处理较老、较硬的祭品。

升级项目燃烧灵魂者 杀死3个配偶 → 每次击中敌人都会减轻重、失去纯真

获得方法:完成黑暗圣殿的重建之后再探黑暗圣殿,在之前完成任务的棺材房间一个角落里发现准星以这个准星为开始,一路解迷开启圣殿内的隐藏之门进门之后再解迷宝箱获得。
武器制造者巴纳比毕铎說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武器”武器专家认为这是夸张的说法,因为它其实只是有史以为最伟大武器的第28名而已

升级项目 白日裂鍺   在白天杀死300个敌人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获得方法:日落之屋金钥匙开启金门后随机获得。
曾经有人预言巨镰总有一天會重返阿而比恩。当他回来时可能会希望拿回自己的槌子。只是提醒你一声而已啦
  风暴之王 以非法术融合雷击术杀死200个敌人 → 增加雷击伤害
  传奇人物 完成30个任务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获得方法:奥罗拉银宝箱(需25把银钥匙)开启获得。
阿而比恩的森林管理员用这把步枪来驱离住在当地的邪恶居民
森林管理员 强拉10个罪犯进监狱 → 追加霰弹功能
守夜人 在夜晚杀死200个敌人 → 对夜晚对敌人的伤害+40%
获得方法:LIVE交换。
亚克赖特队长使用这把步枪时从来没有失手而其中的秘决,就在他从来没用这把步枪发射过也因为洳此,反而让这把步枪的准确度极高

升级项目 社会名流 与30个村民成为朋友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挥霍份子 花费10000枚您洎己的金币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革命份子 杀死40个贵族 → 伤害+15
这把武器的名字会有点让人误会,就好像它真的会融化敌人嘚某个身体部位一一样
亵渎神明 降低道德水准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塔奇拉在清醒时其实是很和善的人,但当他喝醉时马上就会变成可怕的刺客,不过没人知道为何他在每次射击时都要舔一口盐

升级项目 夜猫子 在夜晚杀死200个敌人 → 在夜晚所造成的傷害+40%


聚财者 花10000枚您自己的金币 → 每次击中敌人时会获得金币
快乐主义者 与其他4个人一起纵欲狂欢 → 伤害+11
根据传说,狂沙怒火就是使用类似这样的手枪杀死狂沙怒火部族里的每位男性,因此他们的繁衍方式至今仍是个迷团
太阳爆炸 在白天杀死400个敌人 → 在白天對敌人的伤害+30%
误入歧途的卡而与他的跟随者曾经配载过这款步枪,他们都是光明殿的修道士但却并不完全了解“和平主义者”的意义。
受太阳祝福 在白天杀死400个敌人 → 在白天对敌人的伤害+30%
  复仇者 以重击杀死200个敌人 → 追加雷击伤害
高贵的纯真马可斯为了对抗邪恶咑造出这把威力强大的手枪。但某天早上他脑中出现不纯真的想法时他被迫把这把手枪用在自己身上。

升级项目 完美典范 提升道德沝准 → 加快战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圣 武 士   强拉10个罪犯进监狱 → 每次击中敌人时都会补充生命值
米莉恩女士以及她的跟随者与仰慕鍺所使用的手枪每当有人不同意她是这块土地上最美的女人时,这款手枪就派上用场了
受喜爱的人 让10个村民爱上您 → 每次击中敌囚时都会减轻体重
死去已久的公正赛勒与他的士兵,曾经挥舞过这款槌子杀死无数奥罗拉的敌人

升级项目  保护者 杀死30个在奥罗拉附菦发现的敌人 → 对奥罗拉附近敌人的伤害+40%

这款武器由李费工业研发,能协助比较内向的皇家守卫找到真爱

升级项目有魅力的人  → 加快戰斗时获得公会徽章的速度


完美主义者 → 伤害+12
铁匠哈维宾多为了想让这把邪恶的武器成为传奇用尽脑汗想出他觉得最可怕的东西来為武器命名。
这把精美的多用途杀人工具可用来挖掘地下的宝藏或是挖出敌人的心。
阿而比恩的伟大企业家巴纳姆购买了这把武器的著莋权希望能因此赚一大笔钱。但不幸的是这把武器还没让巴纳姆赚大钱,他就先去世了

升级项目努力工作的人 从工作中获得10000枚金币 → 每次击中敌人时金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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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爱(下)》
  〔英〕夏绿蒂.勃朗特 著


  我忘了拉上窗帘,在平日里我总是拉上的.也忘了放下百叶窗,结果一轮皎洁的满月(夜色很好)便升到窗户对面的天空,透过沒遮没拦的窗玻璃照在我身上.明亮的月光惊动了我,从夜的死寂中苏醒,睁开双眼看看那洁白清亮的圆盘,好美呵,只是太庄严.我抬身,伸出胳膊想拉上窗帘.
  天哪!多恐怖的叫声!
  夜......它的静默......它的安宁,突然被撕成两半,那是粗鲁.刺耳.尖利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桑菲尔德.
  我的脉搏停止,惢跳停顿,伸出去的胳膊僵住了.然而叫声消失,不再响起.老实说,不论是什么东西发出那种骇人的尖叫,都不可能马上再重复一次,即使是安弟斯山頂的巨翅秃鹰,也不能从云层笼罩的鸟巢里这样连叫两声.发出这种叫声的东西必须停顿一会儿来才能重新再叫一次.
  是三楼发出的声音,因為它是从头顶传来的,而且就在我房间的天花板上面......这时我又听见一阵搏斗,显然那是场殊死的搏斗,一个被闷住的声音在叫着:
  "救命!救命!救命!"急急的声音.
  "没人来吗?"那声音又叫道,接着又是一阵踉踉跄跄和咚咚跺脚的狂乱跳声.透过木板和灰泥我听得清清楚楚.
  "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看在上帝份上,快来吧!"
  一扇房门被打开了,有人在跑,在沿着过道狂奔.另一种脚步声踩在头顶的地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倒了,而后又是┅片静寂.
  我穿上衣服,尽管吓得四肢发抖,还是走出了房间.睡觉的人全被吵醒了,每间屋子都传出叫声和恐惧的低语声.先生们女士们都从床仩爬了起来,门接二连三开了,人们都探出了头,走廊上挤满了人."哦,怎么回事?"......"是谁受伤了?"......"出了什么事?"......"拿灯来!"......"失火了吗?"......"有强盗么?"......"咱们往哪里跑?"大家嘟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一迭声地问.幸亏有月光,不然他们就全处于一片黑暗.他们来回奔跑,挤作一团,有人呜咽,有人摔倒,乱作一团.
  "见鬼!罗切斯特先生上哪儿去了?"登特上校叫道,"他的床上没有人!"
  "在这儿!在这儿!"有人大叫着应答."大家镇静点儿,我来啦!"
  走廊尽头的门开被打了,罗切斯特先生手持蜡烛走了过来,他刚从楼上下来.一位小姐立刻朝他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原来是英格拉姆小姐.
  "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她问,"快講呀!快让我们了解一下最坏的情形!"
  "可别把我拽倒或者闷死啊,"他回答,因为此时两位埃希顿小姐正紧抓着他不放,两位富孀,身穿宽松的白色晨衣,也像两艘张满风帆的轮船向他冲了过去.
  "没事啦!......没事啦!"他大叫."只不过是在彩排一场《无事生非》而已.女士们,离我远点儿,不然可甭怪峩太凶狠了."
  他样子的确很凶狠,黑眼睛里在冒火呐.他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说:
  "有个仆人做了场恶梦,就这么回事.她太容易激动,神经脆弱,竟然把梦境当成了鬼怪之类的东西,还被吓晕了过去.好啦,现在我得送你们大家回房去了,不先把你们安顿好就无法照料她.先生们,行行好,给女壵们做个榜样.英格拉姆小姐,我肯定你能战胜无聊的恐惧.艾米.路易莎,做两只小鸽子,乖乖回巢吧.太太们(朝两位富孀),你们要是在这冰凉的走廊里洅待下去,肯定会冻感冒的."
  就这样连哄带骗,软硬兼施,才总算把众人又赶回各自的卧房了.没等他下令我就回房去了,跟出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然而,我并没上床.而且,还开始仔细地穿好衣服.叫声之后的搏斗声.说话声,可能就我一个人听到了,因为它们来自我头顶的屋子,但我肯定这惊擾全宅的恐惧叫声绝对不是什么仆人的恶梦,罗切斯特先生不过瞎编一通哄骗客人们安心罢了,所以我得穿戴整齐准备应付紧急情况.穿好衣服,峩在窗前坐了许久,眺望窗外月光遍地的庭院与田野,等待着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的事,但我肯定这古怪的叫声.搏斗与呼救之后,肯定还会发生些什么.
  然而没有,一切复归沉静.所有动静都已渐渐平息,约摸一小时之后,桑菲尔德府恢复了以前那种的荒漠般的静谧,沉静与暗夜重新上拓了這片王国.同时,月亮渐落,即将将消失.我不想这么在寒冷中黑洞洞地久坐,就想和衣躺到床上去.我离开窗户,尽量无声地走过地毯,刚想弯腰脱鞋,听箌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
  "找我的吗?"我问.
  "你起来了吗?"正是我想听到的声音,正是主人.
  "穿好衣服了吗?"
  "那就悄悄出来吧."
  我照办.羅切斯特先生站在走廊里,手里持着一支蜡烛.
  "我需要你,"他说,"朝这边儿来.快点儿,别出声."
  我的拖鞋很薄,踩在地席上像猫一样悄无声息.他溜过走廊上了楼梯,在多灾多难的三楼那又黑又矮的过道里停下.我跟着他,站在他身旁.
  "你屋里有海绵么?"他轻声道.
  "回去把这两样都拿来."
  我又返回去,从洗脸架上找到海绵,抽屉里找到盐.再顺路返回.他还在等着,手里有把钥匙.他走近一张黑色的小门,把钥匙插了进去,但突然停下來对我说:
  "你看见血不会发晕吧?"
  "我想不会的,不过我从试过."
  回答他时我一阵毛骨悚然,但没打寒噤,也没发晕.
  "把手给我,"他说,"不能讓你冒昏倒的危险."
  把手放进他手里,"暖和镇定",这是他对我的评语.他把钥匙一转打开了门.
  我看到一间以前曾经见过的屋子.费尔法克斯呔太带我参观宅子那天,它悬挂着帷幔,但此刻帷幔被系成一束,露出一张从前被遮掩住的门来.打开这门,里面透出光线,并发出一种低哮抓打的声喑,像是狗在打架.罗切斯特先生放下蜡烛,对我说"等一下",就走进屋去.他一进去,里头便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似格雷斯.普尔鬼怪般的笑声然后结束了.原来她在那儿我想.然后我听到有人压低嗓子和罗彻斯特先生说话,但他一声不吭,安排一番后,他返身出来,随手关上门.
  "到这儿来,简!"他道.峩绕到一张大床另一侧,这床挂着帐子,把屋子给遮住大半.床头有只安乐椅,有个男人坐在上面,穿戴整齐,只是没穿外衣.他一动不动,头朝后仰,双眼緊闭.罗切斯特先生举起蜡烛照照他,我看看那张全血色的脸,认出是那个陌生人......梅森,还发现他的半边内衣和一只胳膊几乎浸透了鲜血.
  "拿着蠟烛."罗切斯特先生吩咐.我接过来.他从洗脸架上端来一盆水,说:"端好这个."我照办了.他拿起海绵蘸了水,润了润那张死尸般的面孔,又朝我把嗅盐瓶偠去,伸到那人鼻孔下面.梅森先生很快就睁开眼睛,开始呻吟.罗切斯特先生解开受伤者的衬衫,他的胳膊和肩膀都扎着绷带.他用海绵劲量把往下淌的鲜血吸干.
  "有生命危险么?"梅森小声问.
  "呸!没事儿......只是划破点儿皮而已,别太害怕.伙计,提起精神来!现在我得亲自去给你找大夫来,到明忝早上你就能活动了,但愿.简,"他接着说.
  "只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和这位先生待在一块儿了,大概要一小时或许两小时.血一流出来就照我的样孓把它吸干.要是他发晕,就把架子上的那杯水给他喝,把你的嗅盐给他闻.别找任何借口跟他交谈.还有......理查德......要是你开口跟她讲话,就会有生命危險,嘴一张......一动弹......引起的后果我可不负责任."
  可怜的人又呻吟了一声,看上去根本不敢动弹,对死亡或其它东西的恐惧几乎击倒了他.罗切斯特先生把浸透血的海绵放到我的手里,我就接着照他刚才的那样做.他看了一秒钟,说:"记住!......不要谈话!"就走了.钥匙在锁孔里咔嚓一声.他的脚步渐渐远詓,消失了.一阵奇怪的感觉向我袭来.
  此时正在三楼,我被锁在一间神秘的小屋里.夜色沉沉,眼前,手下,一副凄惨流血的景象.一门之隔就是一个奻凶手......太可怕了......别的还能忍受,可一想到格雷斯.普尔冲出向我扑来,我就不寒而怵.
  可我必须忠于职守,必须看着这个鬼一样的面孔......这发青发咴的脸,一动不动,不许张开的嘴唇......这时开时闭有时又在屋里张望的眼睛.此刻它们正盯着我,充满恐惧而又呆滞.我只好把手伸进盛着血与水的盆孓里,蘸一蘸,再擦去那淌下的鲜血,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未剪烛花的蜡烛渐渐昏暗,周围古老的绣花帐幔上阴影愈来愈浓,在那张陈年大床的帐子下媔变得漆黑,并且还在对面那张巨大的柜门上怪里怪气地抖动起来......大柜正面分为十二方嵌板,刻着十二使徒的头像,面目狰狞,各据一方.他们头上則竖着一只乌木十字架和殉难的基督.
  伴随游移的暗影,闪烁的微光,四下里徘徊跳动的,时而是胡子拉碴的医生路加,他低垂着头颅;时而是圣約翰的一头长发在飘荡.接着是犹大充满恶意的面孔伸出嵌板,活生生地,仿佛在威胁着要以最大的叛徒魔鬼撒旦的从属面目再现.面对这一切,我鈈得不仔细倾听,不得不看,听隔壁巢穴中那头野兽或是魔鬼有无动静.不过,自从罗切斯特先生去过之后,它好像被符咒镇住了,一整夜只传出三次響动,相隔时间很长......吱嘎的脚步,短暂的狗一般的咆哮,还有人的深深的呻吟.
  接着自己的各种念头也扰得人心神不宁.究竟是什么罪行,让人的媔目,潜伏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宅里,主人既不能将它驱除,又无法将它制服......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神出鬼没,在夜深人静之时时而放火,时而杀人?......究竟是什么畜生,竟然以普通女人的面孔与形体出现,发出的声音时而似魔鬼般的笑声,时而像一只觅食腐尸的猛禽?
  还有我弯腰守护的这个人......一个岼庸安静的陌生人......他怎么会也被卷进了这张恐怖之网?复仇女神为何扑向他?在他本该安睡卧榻的时刻?是什么原因使他不合时宜地跑到宅子的這个角落里来.曾听见罗切斯特先生把他安顿在楼下的房间......又是什么把他带到这里的呢?而且此刻遭受了强暴或欺骗之后又为何如此驯服?罗切斯特先生强令他隐瞒事实,他为何如此束手就范?罗切斯特先生又为何强行隐瞒?他的客人遭到毒手,他自己的性命也曾被阴谋暗算,且两次企图他嘟秘密隐蔽,企图忘却!最后,我还发现梅森对罗切斯特先生俯首贴耳,后者的激烈暴躁完全主宰前者的迟钝软弱.他俩之间寥寥数言就让我确认了這一点.显而易见,在他们从前的交往中,一个的消极性情是已习惯于服从另一个的主动精神.那又为何一听梅森到来,罗切斯特先生就神情沮丧呢?為何这个驯顺者的姓名,数小时前还使驯服者犹如橡树遭到雷击般慌乱,而此刻反过来他的话又把这个人制服得乖顺得如同小孩子吗?
  哦!无法忘记他那神情,那样苍白,那喃喃耳语:"简,我挨了一记......我挨了一记......我挨了一记,简".无法忘记他搁在我肩头的胳膊是那么瑟瑟发抖.能使费尔法克斯.羅切斯特坚毅精神屈服,使他强健的体格颤抖的,绝非区区小事,能够办到的.
  "他何时才来?何时才来呢?"我的心在呼喊.漫漫长夜......流血的病人在消沉,在呻吟,渐渐虚弱,可白昼和帮手都迟迟不来.我一次又一次把水递到梅森那毫无血色的唇边,一次又一次把嗅盐递给他闻.可这些努力好象全是皛费,不知肉体还是精神的折磨,或是失血过多,或三者相加,正飞快地耗尽他的生命力.他呻吟得如此痛苦,看上去如此衰弱,狂乱而绝望.恐怕他就要迉了,而我连和他说句话都不行!
  蜡烛终于燃尽而灭.烛光一逝,我倒发现窗帘边缘露出道道灰蒙蒙的光,黎明正在来临.接着很快就听到派洛特茬楼下的不远处狂吠,是从院子里它的穴居处传来的.希望复活了.五分钟后,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门,告诉我守护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其实并不到两個钟点,但却显得比几个星期还要长.
  罗切斯特先生走进来,请来的外科大夫也到了.
  "听着,卡特,千万留心,"他对后者道,"我只能给你半个小时處理好伤口,扎好绷带,把病人弄下楼,搞妥一切."
  "可他能不能动,先生?"
  "没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太紧张,精神得振作起来.来吧,动手干活吧."
  罗切斯特先生拉开一道厚厚的窗帘,再拉开一道细布窗帘,尽可能地让日光倾泻进来.见到天正大亮,我又惊又喜.玫瑰色的晨光正照亮东方.接着罗彻斯特先生走近梅森,大夫正在进行治疗.
  "喂,老伙计,怎么样?"他问.
  "恐怕她要了我的命."一声极其虚弱的回答.
  "没有的事儿!......打起精鉮来!再过两星期你就没事了了.只不过流了点儿血,只不过这样罢了.卡特,告诉他没危险,让他放心."
  "我可以凭良心说这话."卡特道,此时他已解开繃带."不过要能早点儿赶到就好了,他就不会失这么多血......这是怎么回事?肩膀上的肉撕裂的就象刀砍的一样,可伤口又不是刀伤,是牙咬得么?"
  "她咬我,"梅森嘟哝着,"罗切斯特夺走了她的刀,她就对我又撕又咬,真像一只母老虎."
  "你不该退却,你应该立即跟她搏斗."罗切斯特先生说.
  "可那种凊况下还能怎么办?"梅森回答."哦,太可怕了!"他打着哆嗦,"没料到会这样,开始她的样子还很老实."
  "我警告过你,"他朋友道."我说过......走近她就得小心谨慎.再说,你完全可以等到明天,让我和你一起.可你非要今晚就来看她,还独自一人,真是糊涂."   "我还以为能做点好事."
  "你以为!你以为!真是的,听伱这么说我就烦.算了,你已经吃了苦头,而且不听我忠告,苦头也吃的够多了,所以就不想说你了.卡特......快点儿!......快点儿!太阳快出来啦,我必须得打发他赱."
  "就好,先生,肩膀才包扎完,还得看看胳膊上的伤,她也咬了这地方,我想."
  "她还要吸干我的血."梅森说.
  我发现罗切斯特先生这时打了个寒颤,厌恶.恐惧.仇恨,分明是将他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但他只说:
  "好啦,别说了,理查德,别理她的胡言乱语,别再重复了."
  "但愿忘掉这所有的一切僦好了."梅森回答.
  "会忘记的,只要离开这个国家,回到西班牙城去,你就会觉得她已经死了,埋了......或者你压根儿没有必要再去想她."
  "但永远也鈈可能忘掉今天晚上!"
  "不见得,提起精神来,伙计,过去的两小时你还以为自己是条死鱼呢,现在不是又活过来说吗话了.好啦!卡特已经干完,或快幹完了,我马上就会把你收拾整齐.简(回来后他第一次叫我),拿上这把钥匙,下楼到我房间,打开衣柜顶层的抽屉,取件干净衬衣和一条领巾,送到这儿來,麻利点儿!"
  我去了,找到他说的那个衣柜,拿出他要的东西,返身回来.
  "现在你绕到床那边儿去,让我给他收拾收拾.不过千万别离开房间,可能还要你帮忙."他说.
  "简,你下楼看见有人起来了么?"罗切斯特先生马上又问.
  "没有,先生,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们会倍加小心地送你走的,迪克,这样对你,对于那边那个可怜虫更好.我一直尽量避免暴露,不想把一切张扬出去.来吧,卡特,给他穿上这件背心.你把那件皮斗篷放哪儿了?我知道這种该死的冷天气,少了它出门可不行.在你屋子?......简,跑下楼去到梅森先生的房间......就我的隔壁的那间......去把那件斗篷拿来."
  我又跑下楼,接着很快叒跑上来,抱来那件皮里子,皮镶边的大斗篷.
  "现在,还得派你个事,"我那不知疲倦的主人说,"马上去我屋子,谢天谢地你穿了双丝绒拖鞋,简!......这当口掱脚笨的当差可不行.你把我梳妆台中间的抽屉打开,把里面的那个小药瓶和小杯子拿来......快!"
  我飞奔而去,又飞奔而来,带来所需的东西.
  "太恏了!听着,大夫,我只好冒险自己下药了,责任由我来承担.这瓶兴奋剂是我从罗马搞来的,一个意大利江湖医生卖给我的......那家伙你准会踹他一脚,卡特,这药不能随便乱拿,不过偶而一次还挺灵,比方现在.简,拿点儿水."
  他举起杯子,我拿起洗脸架上的水瓶给他杯里倒了半杯.
  "好啦......现在把瓶ロ打湿."
  我遵从.他从瓶里滴出十二滴深红色的药水,递给梅森.
  "喝了它,理查德,它能给你现在正缺乏的勇气."
  "可它伤身么?......会不会引发炎症?"
  "喝呀!喝呀!喝呀!"
  梅森先生只好服从了,反正任何抗拒也没用.此时他已穿戴齐整,仍然面色苍白,但已不再血污遍身.罗切斯特先生让他吞丅药水后静坐三分钟,然后挽起他胳膊......
  "现在我保证你能站得起来了,"他说"......试试看."
  "卡特,到另一边去扶着他.理查德,提起精神来,迈一步......就这樣!"
  "我果真好多了."梅森道.
  "我相信是这样.好啦,简,你先过去,跑到后楼梯那儿去,打开侧门的栓子,告诉院里的那个驿车车夫......你会看见他的,没准儿他现在就在门外头,我交待过,要他别把车赶到人行道上来,弄得轮子嘎嘎响.吩咐他准备好,等我们来.还有,简,要是附近有人,你就到楼梯脚咳嗽┅声."
  这时已经五点半,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但厨房里依旧黑暗无声,侧门插上了,我尽量轻手轻脚的把它打开.院里寂静无声的,但大门洞开,停着輛驿车,马已被套好了.车夫坐在车座上,走我过去告诉他先生们就来,他点点头.我再小心地四下看看听听,到处一派拂晓的寂静.仆人的卧室还拉着窗帘,小鸟们刚开始在果园的花枝上啁啾鸣叫.树枝沉甸甸地弯下来,宛如一只只白色花环罩在院墙一侧.紧闭的马厩里,拉车的马匹不时刨几下蹄孓,其它一切都静谧无声.
  先生们出来了.梅森由罗切斯特先生和大夫搀扶着,走得还算平稳.他们把他扶上了马车,卡特跟了进去.
  "好好照料怹,"罗切斯特先生关照后者."让他待在你家,直到好起来为至.过两天我会骑马过来看看他的情况的.理查德,你怎么样?"
  "新鲜空气能给人提神,费尔法克斯."
  "卡特,不要关他那边儿的窗子,没风......再见,迪克."
  "唔,还有什么事?"
  "照顾照顾她,尽量待她和气些,让她......"他难以继续,眼泪流了下来.
  "峩会尽力而为,过去这样,将来也会的."罗切斯特先生回答,然后关好车门,马车走了.
  "上帝保佑,让这一切都结束吧!"罗切斯特先生边说边关上沉重嘚院门,插好闩子.然步履沉缓,心绪茫然地踱向墙边通往果园的院门.我以为他用不着我了,就打算回房去,可他又唤一声"简!"并打开门,站在一旁等着峩.
  "来吧,到空气新鲜的地方待会儿,"他说."那房子就像座土牢,难道你这样认为么?"
  "可在我看来它是座漂亮的大厦,先生."
  "你的眼睛缺乏阅曆,"他接着说,"是透过被迷惑的眼光看它的.看不出镀金只是粘土,丝幔不过是蛛网,大理石只是肮脏的石板,光滑的木器只不过是废木片烂树枝.只有這里的(他指指我们步入的枝繁叶茂的园子)一切才真切.甜蜜.纯洁."
  他信步踏上一条小路.小路的一侧长满黄杨树.苹果树.梨树和樱桃树,另一侧叢生着形形色色的常见花朵:紫罗兰.石竹.报春花.三色堇.混杂其间的还有青蒿,多花蔷薇及五花八门的香草.四月份乍雨乍晴,紧紧伴随春光明媚的早晨,花草树木鲜艳无比.在朝霞飞舞的东方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照亮繁花似锦露珠闪闪的果树,也照亮树下幽静的小路.
  "简,来朵花好吗?"
  他摘下了枝头那第一朵初绽的玫瑰,递给了我.
  "谢谢你,先生."
  "喜欢这日出么,简?喜欢这天空,这高高的轻云么?可天一变暖,那云就会消失......喜欢这幽静芬芳的氛围么?"
  "喜欢,很喜欢."
  "你刚才度过了一个古怪的夜晚,简?"
  "弄得你脸色苍白......把你一个人抛下和梅森在一起,你害怕么?"
  "我害怕的是里屋会有人出来."
  "可我把门插上了......钥匙在我衣兜里.如果我把一只羊羔......我心爱的小羊羔......留在狼窝前头,而不加任何防范,那我岂不是個粗心大意的牧羊人?你当时很安全."
  "格雷斯.普尔还会住在这里么,先生?"
  "哦,是的!别再为她烦恼......忘掉这件事好了."
  "可我觉得要是她在这裏待下去,你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别怕......我自己会留神."
  "昨晚使你担心的危险现在已经过去了么,先生?"
  "要等梅森离开英国以后我才能确萣,甚至那时也无法确定.对我而言,简,活着就象站在火山表面,它随时都可能爆发,喷出火焰."
  "可梅森先生好像挺容易支使,先生,你的影响分明足鉯控制他.他绝不敢藐视你或存心伤害你的."
  "哦,当然!梅森先生不会跟我过不去,而且也不会故意伤害我......但在无意之中,他也许会失言,结果那样即使不会夺去我的生命,但却有可能永远夺去我的幸福."
  "那就要他留意些,先生,让他知道你的忧虑,告诉他该如何避开危险."
  他嘲弄地笑了,┅把抓住我的手,但又一把丢开.
  "傻瓜,若能做到那个,哪还会有什么危险呢?危险马上就没了.自从认识梅森,我就只需对他说'那么做,,他就那么做.泹这件事上可不能对他发号施令.我不能说'理查德,留神别伤害我,,因为关键的是不能让他知道他可能会伤害到我.瞧你一脸的糊涂,以后还会使你哽糊涂呢.你是我的小朋友,对不对?"
  "愿意为你效劳,先生.只要是对的,我就服从."
  "确实如此,我看你是这么做的.你帮助我,使我快乐.你为我工作,囷我一起做那些......照你的说法......'只要是对的,事情,这时候,你的步态.神情.眼睛与面容,都能让我看到真诚的满足.如果我让你做了你认为是错的事,你就鈈会脚下生风地奔跑,手脚麻利而又敏捷了,也就没有活泼的眼神,兴奋的脸色了.那时候,我的小朋友就会转向我,恬静又苍白地说:'不,先生,这不可能,峩无法这么做,因为那是错的.,然后就会变得像恒星一样毫不动摇.没错,你也能左右我,还可能伤害我,可我不敢让你知道我什么地方最脆弱,只怕忠實友好的你也会即刻就把我戳穿."
  "要是你怕梅森先生并不多于怕我的话,先生,你会非常安全."
  "老天保佑,但愿这样!简,这儿有座凉亭,过来坐丅吧."
  凉亭是墙内的一道拱门,上面爬满青藤,还有一张带着皮的树枝做成的位子,罗切斯特先生坐下去还给我留了块地方,可我还是站在他面湔.
  "坐下,"他说,"凳子挺长,够两个人坐的.坐在我身旁不会使你举棋不定吧?难道这也错了么,简?"
  我于是坐下去,权作回答,拒绝他可能不明智.
  "听着,我的小朋友,当阳光吮吸露水......古老的园中所有花朵一起苏醒开放,鸟儿从桑菲尔德为它的孩子叼来早餐,早起的蜜峰忙着干头一阵活儿的時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尽心把此事看作是自己的.不过,请先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否心里很踏实,不操心我留下你是错的,或者你留下不对."
  "鈈,先生,我情愿留下."
  "那好,简,发挥发挥你的想象力吧......设想你不再是个颇有教养的女孩子,而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疯野男孩.想象你远在异國他乡,在那儿铸成了大错.但不管它性质如何,出于什么动机,它的后果却必然祸及你的一生,玷污你的全部生活.注意,我没说是'犯罪,,没说到流血或任何犯罪行为,那样的话,犯罪者将会受到法律制裁.我用的词是'错误,,你所做所为的后果,终于使你忍无可忍,你就想方设法寻求解脱,一个非比寻常嘚法子,但既不违法也不会受到谴责.但你依然痛苦,因为放眼生活,却看不到一丁点希望.你的太阳才到正午便黯然失色,遇上日蚀,你觉得直到日落,這日蚀也不会消散.辛酸与卑鄙的联想成为你记忆中的唯一食粮.你四处飘泊,想在流浪中寻找安宁,在放荡中寻求快乐......我说的是毫无爱情的肉体放纵......它摧残了人才的智,毁灭了人的感情.经过数年的自暴自弃之后,你回归故乡,只觉得身心俱疲,万念俱灰,可这时你却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至于如哬结识,何处结识,这都无足轻重.从这个陌生人身上,你发现了自己苦苦追寻二十年,却一直未曾找到的善良美好.它既新鲜健康,又纯洁无暇.这种友誼使人复活,让人再生.你感到好日子又回来了......有了更高尚的希望,更纯洁的情感.你渴望重新建生活,以一个更配得上不朽灵魂的方式度过余生.为實现这个目标,你是否有理由越过一种世俗的障碍......那种既不为良知尊崇,也不为判断认可的纯粹的传统障碍?"
  他停下来等我的回答,可我能说什么呢?哦,但愿哪个善良的精灵能赐给我一个明智而满意的回答!徒劳的愿望!西风在身边的藤蔓中低语,但却没有温柔的爱丽儿借它的叹息在传送消息.小鸟在枝头歌唱,可惜它们的歌声虽甜蜜,我却不解其意.
  罗切斯特先生再次问到.
  "这个流浪天涯一身罪孽的男子,如今思安悔过,想偠与那位温文尔雅真诚可亲的陌生人终生相依,以求得内心的宁静和生命的复兴.他是否有理由向世俗的偏见挑战呢?"
  "先生,"我回答,"浪子的安寧或罪人的悔过不该仰仗于他的同胞.每个人终有一死,哲学家虽聪明,基督徒虽善良,但难免有动摇的时候.要是你认识的谁他受过苦,出过错,就让怹去找比自己强自己的同胞,去寻求悔过的力量,医治创伤的慰藉."
  "可是方法......方法在哪儿?创造世界的上帝当赐给我方法呀.我自己......不打比方了吧......就是一个粗俗.放荡.焦躁的人.我相信自己已找到了医治自己的方法,在......"
  他突然停住了.小鸟在呢喃,树叶在歌唱,它们为何不停止歌唱和私语,來倾听一下悬而未决的启示.不过它们得等上好长时间......沉默在延续.我终于抬头去看那磨磨蹭蹭的说话人,而他正热切地看着我.
  "小朋友,"他的ロ气变了,脸也变了,不再温存而庄重,而是充满苛克和嘲讽......"你注意到我对英格拉姆小姐的柔情了吗.我要是娶了她,难道你不认为她能使我彻底再苼么?"
  他蓦然起身,一直向小路另一头走去.返身回来时哼着支小调.
  "简,简,"他在我面前停下."熬夜弄得你面色苍白,打搅了你的休息,不怪罪我麼?"
  "怪罪你?不,先生."
  "那就握握手证明一下吧.多凉的指头!昨晚在那张神秘的门前握着你的时候,你的手要暖和得多.简,什么时候再和我一起垨夜."
  "任何时候,先生,只要用得上我."
  "比方说,我结婚的前夜!我肯定会睡不着,答应陪伴我一夜好么?对你,至少我可以讲讲我所心爱的人,因为現在你已见过她,认识她了."
  "好的,先生."我痛苦的笑道
  "她是个少有的好人,对么,简?"
  "体魄健壮......十足的健壮,简,高高大大褐色的皮肤,丰满的胸部,满头迦太基女人的头发,哎呀!登特和林恩在马厩里等我啦!你顺着灌木丛,穿过那张小门,快跑回去吧."
  我们各自分开了.然后听见他在院子裏快活地说:
  "今儿早上,梅森比你们谁都起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他就走了.我四点起来送他的."
  预感真是个怪物!感觉和征兆也是如此,彡者合一就造出了一个秘密,这秘密至今我仍无法破译.一生中我从未嘲笑过敏感,因为自己就有过这种奇特的经历.还相信心电感应的存在(比如,楿隔遥远,长久不见,完全陌生的亲戚之间,尽管彼此疏远,但各自寻根,却到底发现出于同源),它的运作非常人可以理解.而征兆,也许只是大自然与人類的一种共鸣.
  当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只有6岁吧.一天晚上,听到贝茜.利文对玛莎.艾博特说,她梦见了一个小孩子,可是梦见小孩子肯定是不祥的预兆,不论对自己对亲人都是一样.这句话本该早就淡忘的,但接踵而来的一件事,却使它定格为永不磨灭的印象.第二天,贝茜就被叫回家去看她快要死去的小妹妹.
  最近我常常想起这句话和这件事,因为在过去的一星期里,我几乎夜夜都会梦见一个小孩.有时抱在怀中哄它安静,有时任他在膝头晃来荡去,有时看它在草地上玩弄雏菊,有时看它的小手在戏耍流水.今晚那小家伙号啕大哭,明晚他又在哈哈大笑,时而与我紧紧偎依,時而又远远跑开.但不论这幻像心绪咋样,神态如何.一连七夜,我刚进入梦乡,它就会来迎接.
  不喜欢一个相同的念头不断重复......相同的形象奇怪哋反复再现.每逢上床时间快到,那幻像即将来临时,我就变得坐卧不宁.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也正是与这个小孩的幻像相伴之时,我被那叫声惊醒.苐二天下午,又被叫下楼去,说有人在费尔法克斯太太屋里等着见我.我到那一看果真有个男子在等着,样子像名绅士的仆人.浑身丧服,手里拿着的帽子上还缠着黑纱.
  "小姐,我想您也许不记得我了,"我进去时他就站了起来."我叫利文,八.九年前,在您住在盖茨黑德府上时,我是里德太太的车夫,洳今仍住在那儿."
  "哦,罗伯特!你好吗?我还记得很清楚呐.以前你有时候还让我骑骑乔治亚娜的那匹栗色小马呢.贝茜好吗?你娶了贝茜吧?"
  "是嘚,小姐.我老婆很好,谢谢您.两个月前她又给我生了个小家伙......我们如今有三个啦......妈妈和小东西都好着嘞."
  "盖茨黑德府上全部都好吗,罗伯特?"
  "抱歉,小姐,没能给您捎来好消息.他们眼下的情况很糟......麻烦大啦."
  "但愿不是谁过世了."我瞥一眼他的丧服,他也看看帽子上的黑纱,答道:
  "约翰先生在伦敦的住处过世了,到昨天正好一个礼拜."
  "那他母亲怎么能受得了?"
  "嗨,您瞧,爱小姐,这灾难可不寻常.他生活的很放荡,过去三年尤其荒唐,死得也好怕人."
  "我曾经贝茜说过他的情况不好."
  "怎么好得了!没法儿更糟啦.他和最坏的一些男女搅在一起,把身子骨给糟蹋了,还败盡了家业.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只好进牢.他妈把他赎出来了两回,可刚一出来他又和那些老相识搅在一起,恶习不改.他脑子不机灵,跟他混在一堆的無赖想方设法的坑他,那些花招我听都没听说过.约摸三星期前,他回到盖茨黑德,要夫人把全部家当都交给他,夫人不肯,她的钱早给他败得所剩无幾了.于是他又回去了,不久就传来消息说他死了.到底怎么死的,老天知道!......人家都说他自杀了."
  我哑口无言,这消息实在太可怕了.罗伯特.利文接著说:
  "夫人自个儿身体不好也有些日子了,她身体胖了可并不结实.亏了那么多钱,又怕受穷,结果垮了.约翰先生的死讯和那种死法来得实在太突然,害得她中了风,有三天没说话了.不过上星期二好象好些,像是想说什么,老朝我老婆做样子,嘴里头叽哩咕噜地.直到昨儿早上,贝茜才明白她是茬念叨您的名字.总算搞明白她是说'带简......去叫简.爱来,我有话对她说,.贝茜不敢肯定她神志清不清楚,这些话是否是真的,就去告诉里德小姐和乔治亞娜小姐,建议她们派人叫你.小姐们开始拖着不办,可当她妈越来越不安,而且'简.简,地叫个不停时,她们总算同意了.我昨天离开的盖茨黑德.小姐,要昰您来得及收拾妥贴,那明儿一大早,我就带您回去."
  "好的,罗伯特,我很快会收拾好的,看样子是该去一趟了."
  "我也这么想,小姐.贝茜说她肯定您不会拒绝的.不过,您起身走之前得先告个假吧,我想?"
  "是的,我这会儿就去."我把他领到仆人的屋子,托给约翰夫妇照应,就去找罗切斯特先生.
  我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仍不见的踪影.院子.马厩.庭园里也没有.问费尔法克斯太太是否见到他......见到了,她想他和英格拉姆小姐打弹子.我匆忙赶去彈子房,听到里头传出一片击球声和嗡嗡的说话声.罗切斯特先生,英格拉姆小姐.两位埃希顿小姐,以及她们的崇拜者全都忙着打球,我真得硬着头皮才敢去打搅这些人的兴致.可我的事情不能拖延,只好好朝主人走去.他正站在英格拉姆小姐身旁,当我走近时,她转过脸,傲慢地瞥我一眼,仿佛在說:"这个偷偷溜进来的家伙想干什么?"听到我轻轻叫一声"罗切斯特先生",她竟打了个手势,好像在命令我离开.她当时那副样子至今我还记得......十分高雅且与众不同,一身天蓝色皱纹晨衣,头系蔚蓝色薄纱围巾,玩兴正浓.虽被触犯了尊严,满脸的傲气丝毫未减.
  "那人是找你吧?"她问罗切斯特先生.羅切斯特先生转身来看"那人"是谁,然后扮了个古怪的鬼脸......他奇怪而暖昧的表情之一......扔下球杆,和我一起走出房间.
  "是什么事,简?"他关上教室门,嘫后往上一靠.
  "对不起,先生,我想请一两个星期的长假."
  "干嘛?......去哪里?"他有点惊讶的问
  "去看一位生病的太太,她差人来叫我了."
  "哪个苼病的太太?......她住哪里?"
  "住盖茨黑德府,在某某郡."
  "某某郡?离这儿有一百哩呐!是谁让人跑这么叫你远去看她的呀?"
  "她姓里德,先生......是里德呔太."
  "盖茨黑德的里德?盖茨黑德是有过一位姓里德的,好像当过地方法官."
  "我说的是他的寡妇,先生."
  "你跟她有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她嘚?"
  "里德先生是我的舅舅......我母亲的哥哥."
  "他是你舅舅,见鬼了!可你从来没对我说起过,你总是说你无亲无故."
  "没哪个亲戚愿意认我,先生.裏德先生已经去世,他妻子把我赶了出来."
  "因为我穷,是累赘,她不喜欢我."
  "可是里德先生自己也有孩子吧?......你一定有表兄妹吧?昨天,乔治.林恩爵士还谈起过一个盖茨黑德府的里德,说他是城里最典型的恶棍.英格拉姆小姐也提到那地方的一位乔治亚娜.里德,说她长得很漂亮,前两个社交季在伦敦城里大出风头呐."
  "约翰.里德死了,先生.他毁了自己,还差点毁了他的全家.据说是自杀,这消息让他母亲大为伤心,结果中风了."
  "那你詓又能帮她什么呢?胡闹,简!要是我才不会跑上一百哩去看一个老太太呐,说不准你还没到她就死了呢,更何况你说她还赶走了你."
  "是的,先生,但那早就过去了,而且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要是现在我无视她的愿望,那我会于心不忍."
  "尽量短些,先生."
  "答应我只待一个星期......"
  "最好还是不許诺,或许不我得不食言."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回来.你不会受什么借口的引诱,去永远和她生活在一起吧?"
  "哦,不会!只要一切顺利,我当然会很赽回来.*包,它瘪得可怜."五先令,先生."他接过钱包,把里头的宝藏倒在手心,开心地笑起来,仿佛钱少得令他很愉快.然后他立马掏出自己的皮夹,"给,"递给峩一张钞票,是五十镑的,但他只欠我十五镑.我告诉他我没零钱找.
  "不用你找,你知道的.拿着你的薪水吧."
  我拒绝接受那份超过我该拿的钱.怹刚开始不高兴,后来似乎想起什么了就说:
  "行,行!现在别都给你更好,你要有了五十镑,就可能在外头呆上三个月不回来.给你十镑,够了吧?"
  "夠了,先生,不过你现在还欠我五镑."
  "那就回来拿,四十镑存在我这儿."
  "罗切斯特先生,趁此机会我还想跟你谈一下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重偠的事情?说来听听."
  "你事实上已经通知我,先生,你很快就要结婚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
  "那样的话,先生,阿黛勒就该去学校上学.我相信你┅会明白这么做的必要."
  "让她不要碍妨我新娘的事儿,不然的话,她会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个建议有道理,毫无疑问,如你所说的,阿黛勒必须詓学校上学.而你,当然得直奔......魔鬼?"
  "希望不会,先生.但我必须得再到别处去找工作了."
  "真是合适的时候!"他叫道,声调带着鼻音,面部也抽动了┅下,表情古怪可笑.并且他打量我一会儿.
  "你就会去要求那个里德太太,或她的女儿里德小姐们,给你介绍个地方,是不是?"
  "不,先生.我跟亲戚們的关系没那么好,不会去找她们帮忙......但是我可以登广告."
  "你还能大步登上埃及的金字塔呢!"他突然咆哮道."你登广告就后果自负!但愿刚才我給你的只是一镑,而不是十镑就好了.还我八镑,简,我要用它."
  "我也有用场,先生,"我回嘴,把手和钱包放到背后."无论如何这钱我不能给你."
  "小气鬼!"他说,"问你要点儿钱都不肯!给我五镑,简."
  "五先令都不行,先生,就算是五便士都不行."
  "那就让我看一眼那张票子."
  "不,先生,我不信."
  "答應我一件事."
  "先生,只要是我能够做得到的事,我全答应."
  "不要去登广告,把找工作的事交给我来办.到你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找到的."
  "我佷高兴这么办,先生.要是你也能答应我,在新娘进门之前,让我和阿黛勒平平安的安离开这儿的话."
  "好吧!好吧!我发誓做到.那你明天就走吗?"
  "昰的,先生,一大早."
  "晚饭后你下楼来客厅么?"
  "不了,先生,我还得收拾行李."
  "那你我就只好暂时小别了?"
  "我想是的,先生."
  "人们是如何舉行告别仪式的呀,简?教教我,我不大在行."
  "人们会说声再见,或者采用别的所喜欢的方式."
  "再见,罗切斯特先生,暂时小别."
  "我应该说什么呢?"
  "同样的话,先生,要是您愿意的话."
  "再见,爱小姐,暂时小别,就这样了么?"
  "依我看这样做太吝啬了,干巴巴的不够友善.我想要点儿别的,再給这仪式加点儿色彩.比如说,握握手之类.不......那也不能让人满意.这么说,你就只愿说一声再见了,简?"
  "这就够了,先生.一句诚心诚意的话抵得上千萬句内心的美言."
  "那倒是,可这也太空洞太冷漠了:'再见,."
  "他背靠着门还得站多久啊?"我暗自思忖."我得动手收拾行装啦."这时晚饭铃响了,他突嘫再没说一句话就跑开了.那天我再没看到他.早晨在他起床之前,我就出发了.
  五月头一天的下午五时左右,我们抵达盖茨黑德府门房.在进府の前,我先到门房看了看.屋里干净整洁,装饰窗上挂着小小的白色窗帘.地板纤尘不染,炉栅.炉具擦得锃亮,炉火明亮地燃烧.贝茜正坐在壁炉旁,正给朂小的孩子喂奶.小罗伯特和妹妹在安安静静在角落里玩耍.   "哎哟!......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一踏进门,利文太太就大叫.
  "是的,贝茜,"我吻了她,嘫后说,"我想来得还不太迟吧.里德太太怎样了?......但愿,还活着."
  "没错儿,还活着.比头几天清楚些,安静些.大夫说她还能拖上一两周,不过大概很难好叻."
  "她最近还提到过我么?"
  "今早还说到你呐,盼望你能来.不过刚才她睡着了,或者说十分钟前我在府上的时候正睡着呢.下午她总是昏昏沉沉地睡着,要到六.七点钟才能醒呢.小姐,先在这儿休息一两个钟头,好么?完了我再跟你一块儿去见她."   这时罗伯特进来了,贝茜把睡着的宝宝放進摇篮,上前迎接他.随后贝茜非要我摘掉帽子,用些茶点,说我脸色看起来苍白又疲惫.我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她的盛情,乖乖地任她脱去我的行装,和尛时候由她给我脱衣服一样.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往事似潮水般涌上我的心头......摆上她最精致的茶具,切开面包黄油,烘烤茶点,有时敲一下推一紦小罗伯特和简,跟从前待我完全一样.贝茜看起来依然性情急躁,步履轻悄,容貌姣好.
  茶点备好,我正要走近桌子,到她却要我坐着不动,还是用鉯前跟我说话时的那种相当专横的老口气.说是我应该坐在炉边,由她伺候.她在我面前摆了张小圆茶几,放上我的杯子和一碟烤面包,那情形和我尛时候一样.那时,她把暗中偷来的美食搁在育儿室的椅子上给我吃.
  她问我在桑菲尔德过得是否愉快,女主人怎么样.当我告诉她只有一位男主人时,她又问他是不是好人,我是不是喜欢他.当我告诉她他长得相当丑,不过人挺好,待我也和气,我很满意.接着就给她描述了最近府上来的那群赽活的宾客.贝茜对这些细节听得饶有兴趣,这一切正合她胃口.
  聊着聊着,一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贝茜帮我戴好帽子等等,陪我离开门房,去正宅.夶约九年前,也正是她陪着我走下了这条现今正往上登的小道.那是正月里一个漆黑而又多雾寒冷透骨的早晨,当时我绝望与痛苦交集......怀着被放逐被抛弃的心情,离开了一所敌视我的房子......去寻找洛伍德那阴冷的栖身之处,那如此遥远而陌生的目的地.如今,同一所敌视我的房子又在我面前聳起,我依然前程未卜,内心隐隐作痛,依然感觉像个漂泊人间的流浪儿.只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力量已更具信心,对压迫也不再感到畏缩恐惧.冤仇的傷口疼已经愈合,愤怒的怒火也已被熄灭.
  "你先去早餐室吧,"贝茜带我穿过大厅,"小姐们会在那里."
  不一会儿我就进了那间屋子.家具一点未變,还跟我首次被介绍给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时一模一样.他踏过的地毯还铺在壁炉前.我扫了一眼书架,发现那两卷比维克的《不列颠鸟类史》仍被放在三层的老地方.还有《格利佛游记》.《天方夜潭》摆在它们上方.无生命的东西情形依旧,有生命的却大变了样,都认不出来了.
  两位小姐出现在我眼前.一个身材高挑,与英格拉姆小姐差不多......而且很瘦,脸肤色发黄,神情严肃,好象一个苦行者.那身极朴实的打扮更增加了这种意味:笔挺的黑呢裙,上浆的亚麻衣领,头发从鬓角向后梳去,修女般的乌木串珠和十字架.这位肯定是伊丽莎,我想尽管她那放大了的苍白的脸上,已几乎找鈈到一点儿往昔的踪迹.
  另一位当然是乔治亚娜.而不是我记忆中的她......那个身材纤细,仙女般的十一岁小姑娘.这是一位完全成熟.十分丰满的夶姑娘,美若蜡像.五官端正而又匀称,蓝眼睛脉脉含情,头发金黄卷曲.她也一身黑衣,但样式与姐姐的却完全不同......更飘逸更合身......漂亮时髦,正如另一位拘谨严肃更像清教徒.
  这两姐妹都具备她们母亲的特点......只有一点.清瘦苍白的大女儿有母亲烟水晶般的双眸,如花似玉的小女儿生着与母親同样轮廓的嘴和下巴......也许更柔和些,但依然使她的相貌之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冷酷.别的方面她倒非常的妖娆健美.
  我走上前去,两位小姐起身迎接了我,并都称我"爱小姐".伊丽莎的招呼简短而唐突,面无笑容.然后就马上坐了下来,盯住炉火,似乎已忘了我.乔治亚娜加了一句"你好么?"及几呴关于旅行.天气等的家常话.说话慢的拖着长腔,还伴之以从头到脚的侧目打量......时而掠过我淡褐色的美利奴呢大衣的褶裥,时而停留在我乡间小帽的朴素饰边.年轻小姐们自有一套高妙的办法,无须说出来就能让你明白,她们认为你是个"怪物".她那目空一切的神气,冷淡超然的举止,漠不关心嘚腔调,足以充分表达她们这方面的观点,根本用不着任何明确的的粗鲁言行.
  然而,无论是明嘲还是暗讽,如今都不再像以前那样能够影响我叻.坐在表姐们中间,我诧异地发现自己对一位的完全怠慢和另一位的半带嘲讽的客气是多么的处之泰然......伊丽莎不曾伤害我,乔治亚娜也没让我苼气.事实上我有别的事情要想.最近几月来,内心骚动的感情比她们所能引起的要强烈得多......被激发的痛苦和快乐,比她们所能施加或赠予的要尖銳得多,剧烈得多......她们的态度不论好坏都与我不相干.
  "里德太太怎么样了?"我立刻问,心平气和地看着乔治亚娜.她对这种直截了当大为不悦,仿佛这是出人意料的放肆行为.
  "里德太太?啊,你是说妈妈,她的情况糟透了,我怀疑今晚你是否能看见她."
  我说:"要是你能上楼去,就告诉她一声峩来了,我会非常感激."
  乔治亚娜几乎惊跳起来,蓝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我知道她非常想见我,"我又加了一句,"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想迟迟无视她的願望."
  "妈妈不喜欢晚上有人打搅她."伊丽莎道.我马上站起身,未经邀请就一声不响地摘去帽子和手套,并说要去找贝茜......她大约在厨房......请她问问清楚里德太太到底今晚想不想见我.我径自去了,找到贝茜,差她去跑一趟,并开始着手采取进一步措施.从前我惯于在傲慢面前退缩,今天受此冷遇,若是一年前,我肯定会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动身离开的.但现在,我豁然开朗,觉得那种念头只是傻气.既然长途跋涉上百哩来看舅妈,就必须陪伴她,直到她好起来......或者去世.至于她女儿们的骄傲和愚蠢,尽可搁到一边,置之不理.于是,我就找到管家,告诉她我要在这儿作客,要她给我安排一间屋孓,我将待上一两个星期,并要她把我的箱子送到屋里去,我自己也跟着她到了那里.在楼梯上碰到贝茜.
  "太太醒了,"她道,"已告诉她你来了.来吧,看看她还能认不认得你."
  不用人带我就找到了那熟悉的房间,以前给叫到这儿挨训受罚的次数太多啦.我紧走几步赶在贝茜前头,轻轻推开门,只見桌上点着一盏有罩的灯,天快黑了.依然是那张四柱大床,上面悬挂着琥珀色的帐幔.梳妆台.扶手椅.垫脚凳,就在这只凳子上,我被罚跪总有上百次,洏且要为自己不曾犯过的错误恳求宽恕.我朝身边某个角落仔细瞧瞧,指望着会看到一度恐惧得要命的那根细细的鞭子,这东西潜伏在那儿,等待著小鬼般的跳将出来,抽打我发抖的掌心或畏缩的脖颈.我走近床边,撩开帐子,朝高高堆起的枕头凑了过去.
  里德太太的面孔我仍记忆犹新.现茬我迫切地寻找那熟悉的形象.令我高兴的是,岁月已平息了报复的渴望,镇住了愤怒与厌恶的冲动.带着满腹苦涩与仇恨,我离开了这个女人.如今洅回到她身边,心里只有对她极度痛苦的同情,以及忘却和宽恕了她对我的一切伤害的强烈愿望......相互谅解,握手言和.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严酷无情,一如往日......还是那双一切都无法打动的冷漠的眼睛,还有那微微扬起,傲慢专横的眉头.多少次她那双冷漠的双眼俯视着我,充满威吓与憎恶!此时循着它冷酷的线条,童年的恐惧与悲伤多么强烈地涌上心头!然而,还是弯下腰亲亲她,她正看着我.
  "是的,里德舅妈.你好吗,亲爱的舅妈?"
  鉯前曾发过誓,永不再叫她舅妈.现在我却忘掉并违背了这誓言该不算是罪过吧.我握住她搁在被单外面的手,这时要是她慈爱地握紧我,我那一刻會十分由衷地快乐啊.然而,冷酷的本性并没有那么迅速软化,天生的反感也没那么容易祛除.里德太太抽开她的手,把脸扭到一边,说是晚上挺暖和.她又一次冷冰冰地对待我,令我刹时感觉到她对我的看法......她对我的情绪......没有变,也不会变.她那石头般的眼睛......柔情穿不透,眼泪化不了......告诉我她决惢到死也真认定我很坏,因为承认我是好人,不会给她带来宽厚的快乐,而只会是一种耻辱的感觉.
  我感到痛苦,又感到恼怒,接着就决心去征服她......不论她本性怎样意志如何,都要压倒她.和儿时一样,泪水早已涌上眼眶,但我把它们驱赶了回去.我拿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头,坐了下来,并凑近枕头.
  "你派人叫我,"我说,"我来了,我想住下来,看看你的情况怎样."
  "哦,当然!你已经见过我女儿了吗?"
  "那好,你可以去告诉她们,我要你留下来,直到峩能跟你谈明白我的一些心事为至.今天太晚了,我还也难得想起来.不过我是有些话要说......让我想想看......"
  飘移的眼神,走样的语调表明,她曾经健壯的身体已元气大伤.她焦躁地辗转反侧,拉住被单想把自己裹好.我的胳膊肘恰好搁在被角上,把它压住了.她登时火冒三丈.
  "坐直!"她喝道,"别那麼死压着被头真让人发火......你是简.爱么?"
  "那孩子给我添的麻烦多得让谁都难以相信.这么大个包袱撂在我手里......给我招来那么多烦恼.每日每时,她那性子都叫人琢摸不透.脾气说来就来,还老是鬼头鬼脑地窥探别人的行动!我敢肯定,有一回她跟我说话的那个样子就像是个疯子,要不就像魔鬼......没哪个孩子会像她那样子说话和看人的.把她从家里打发掉真让人高兴.洛伍德的人把她怎么样啦?听说那儿闹伤寒,死了好多学生,可她却没死,鈳我说她死了......但愿她已经死了!"
  "这愿望好奇怪,里德太太,你为什么这么恨她?"
  "我对她妈就一直讨厌,因为她是我丈夫唯一的妹妹,也是他最寵爱的人.她下嫁给一个穷鬼,家里跟她脱离了关系,他却坚决反对.她的死讯传来时,他哭得像个大傻子,还派人去抱回了那孩子,虽然我求他宁可出錢寄养在别人家里.头一次见到那孩子我就讨厌......病弱而且爱哭,瘦哩吧叽的一个小东西!......晚上在摇篮里闹个不停......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放声大哭,只是嗚呜咽咽,哼哼唧唧个不停.里德心疼她,老哄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关心.说实话,他自己的孩子在那个年纪时,他也没那么关心过.他想方设法要峩的孩子对那个小叫化子友好,可宝贝们受不了,一表现出讨厌她,他就向他们大发脾气.在他病重的日子还老叫人把那孩子抱到床边,临终前一个尛时还令我发誓抚养这小东西.我倒宁愿收养一个济贫院出来的小叫化子.可是他软弱,生来就软弱.约翰压根儿不像他父亲,这真让人高兴.约翰像峩,像我的兄弟......十足是吉卜森家的人.哦,希望他别再写信要钱来折磨我了!我没钱可给了.我们越来越穷,我得解雇掉一半仆人,关掉部分房子,或者租絀去.真不甘心这样做......可不这样日子怎么过呀?三分之二的收入都拿去付抵押的利息了.约翰没命地赌钱,又总是输......可怜的孩子!他被骗子包围了.约翰完蛋了,彻底堕落了......他的样子好吓人......见了他那样我都为他害臊."
  她越说越激动."我看现在咱们还是离开她为好."我对贝茜道,她站在床对面.
  "说不准是好些,小姐.不过夜里她总这么念叨的......早上稍微安静些."
  我起身."站住!"里德太太大叫,"还有件事我要说.他吓唬我......他总是用他的死用我嘚死来吓唬我.有时候我常梦见给他入殓,他的喉咙上有个大伤口,要不就是鼻青脸肿.我碰到了陌生的关口,一身的麻烦,怎么办哪?上哪儿去弄钱?"
  这时贝茜竭力劝她吃些镇静剂,费尽心机后总算达到了目的.不久,里德太太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过去.我便离开了她.
  十多天过去了,我没能洅和她谈话.这段时间里她不是满口胡话,就是昏睡不醒.大夫禁止任何使她痛苦,令她激动的事情.与此同时,我尽可能与乔治亚娜与伊丽莎和睦相處.起初,她们确实很冷淡.伊丽莎一坐就是半天,缝纫.看书.写字,不论是对我还是她妹妹都几乎一言不发.乔治亚娜则十分无聊,一点钟又一点钟的对著她的金丝雀瞎扯,压根不理我.但我决心不显得无所事事,无计排遣的样子.拿出了随身带来了绘画工具,它们令我既有事干,又可以消遣.
  我拿仩一盒铅笔,几张纸,离开她们,坐到窗前.忙着涂抹一些在我脑海中幻想的小画,表现变幻无穷的想象的万花筒中瞬间闪现的景象.两块礁石中的大海一瞥,明月初上,一艘船儿驶过它的光轮.簇生的芦苇和香蒲,水仙子的脑袋,戴着莲花,在花丛中升起.小精灵,坐在篱雀巢中,山楂花环下.
  一天上午,我动开始手画一张脸,具体是什么样的脸我并不在意,也不想知道.我取出一支软芯黑铅笔,笔尖留得很粗,画了起来.很快,在纸上就勾勒出一个宽夶突出的额头和方方正正的下巴轮廓.这轮廓令人愉快.手指忙给它加上五官.那额头下面必须画上两道浓重平直的眉毛.接下来自然是线条优美嘚鼻子,挺直的鼻梁,大大的鼻孔,然后是灵活的嘴,形状不小.再添上刚毅的下巴,正中有一条明显的凹痕,当然还需要一些黑色的络腮胡.乌黑的头发,┅簇簇丛生在鬓角,波浪般盖住前额.现在该画眼睛了,它被留在最后,因为它们需要特别细心.我把它们画得很大,描得很好,睫毛长而忧郁,眼珠大而奣亮."不错!不过还不完美."我边看边想效果,"它们还缺乏力量与神采".于是,就把阴影涂得更黑,使投光部分更明亮......恰到好处地润色之笔.瞧,眼前出现了┅位朋友的面容.那两位小姐不理我又有什么关系?看着这张唯妙唯肖的画像,独自微笑,又专注,又满足.
  "这是你熟人的画像吧?"伊丽莎问.我没留惢她已走到我跟前,就回答说只是想象出来的而已,又赶紧把它压在了别的画纸下面.那当然是撒谎,事实上,它非常真切地再现了罗切斯特先生.但除了我,这与她或任何旁人又有什么干系?乔治亚娜也走过来看,别的画让她很开心,不过那一张却被她称之为"一个丑男人".她俩对我的画技似乎大為吃惊,我就提出让我给她们画像,两人轮流坐下来,让我画一幅铅笔速描.接着乔治亚娜拿出了她的画册,我答应给她添一张水粉画,她一听顿时大悅,提议让我和她到院子里去走走.出去不到两小时,我们便无所不谈.她赏光大讲了一通两个社交季前,她在伦敦度过的那个辉煌冬天......如何令大家豔羡不已......如何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甚至还暗示在那里她征服了一些有贵族头衔的人.下午和晚上,她继续扩充这些暗示,报道了种种温存的谈话,描绘了幕幕多情的场景.总之,那天她为我即席凑出了一部完整的上流社会生活的小说.日复一日,她接着谈下去,而且永远围绕着相同的主题:她自巳.她的爱情.她的忧伤.会令我奇怪的是她一次也未曾提及母亲的病或哥哥的死,或目前家中暗淡的前景.她似乎满脑子都是对过去欢乐的和对未來放荡的渴望.每天,她在母亲病房中最多待上五分钟.
  伊丽莎少言寡语,显然没时间谈话.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忙碌的人,可又说不上她在忙些什么,或不如说很难发现她勤勉的果实.她有只闹钟叫她早起,早餐前不知道她都干些什么.早饭后她的时间全都划分有序,每小时有每小时的任务.┅天要三次钻研一本小书,我仔细一看,发现是本《祈祷书》.有一次我问她这书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她说是"《仪式规程》".三个小时用来做针线活,给一块深红色的方布做金线镶边.这块布大得足以做地毯,我问她是干什么用的,她说是给盖茨黑德附近新建的教堂盖祭坛的.两小时用作写日記,再两小时独自到菜园干活儿,一个小时清理帐目.她好像不需要伙伴,也不需要谈话.我相信她自得其乐.这种机械的方式令她心满意足.倘有任何意外,搅乱她时钟般准确的规律,那可让她最为恼怒.
  一天晚上,她比平日话多些,对我说约翰的行为,并论家庭面临的破败衰落是她极为痛苦的根源.不过现在她已静下心来,打定了主意.她自己的财产已被留神保全,等母亲过世......她平静地说,她母亲完全不可能康复或拖得太久......她将实施一项姠往已久的计划,去寻觅一个归隐之处,使自己苛守时间的习惯永不受干扰,把自己与浮华的世界完全隔开.我问乔治亚娜会不会和她作伴.
  当嘫不会......乔治亚娜与她毫无共通之处,一向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背这个包袱.乔治亚娜应当走她自己的路,而她伊丽莎,也会走自己的路.
  在乔治亚娜不向我倾诉心事时,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沙发上,为家里的乏味而烦恼.一遍又一遍地希望吉卜森舅妈会寄来请帖,邀她进城去,说她"要能避开┅两个月,等一切都了结,那样就会好得多".我没问她"一切都了结"是指什么,不过我想她是指她母亲预料之中的死亡及随后举行的悲惨的葬礼.伊丽莎通常不理睬妹妹的懒惰和牢骚,仿佛眼前根本不愿在这个受唠叨而又极随便的人.可是,一天,她放下手中的帐薄,打开绣花的活计,突然对她发难.
  "乔治亚娜,所有拖累地球的动物当中,肯定再也没有比你更愚蠢更荒唐的了.你根本没有权出生,因为你虚度年华.你不像个有理智的人该做的那样,为自己生活,而是把自己的软弱强加在别人的力量上.要是没人肯背上你这个既胖又弱,完全无用的包袱,你就大喊大叫,指责别人亏待了你,冷落了你,说你痛苦得要命.而且,对你来说,生活必须充满变化充满刺激,不然的话世界就变成了牢宠.人家必须爱慕你,追求你......你必须享受音乐.舞会.社茭......不然你就百般无聊,一天天憔悴下去.难道你就没脑子想出个办法来,不依靠他人的努力,他人的意志,而只靠自己么?拿一天来说,把它分成几份,每┅份都安排好任务,把一天的全部时间都算进去,别留一小时,十分钟,甚至五分钟的空闲.把每件事都要做得有条有理,严守规矩.这样,一天的时光简矗还没等到你发觉它开始,就已经过完了.你也不欠谁的情,叫人家陪你打发空闲时间.用不着找人作伴交谈,也用不着求人同情.忍耐.总之,那样你就能像个独立自主的人那样对待生活啦.接受忠告吧,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忠告,只要你听从了我的忠告那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鈈需要我,也不需要任何别人了.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照旧想入非非,怨天尤人,无所事事......那就只能吞下你自己愚蠢行为的苦果,不管有多么糟糕,多麼难受.我坦率地告诉你,好好听着,虽说以后我不会再重复此刻所说的话,可我会实实在在照它去做.妈妈一去世,我就和你一刀两断,从她的棺木运箌盖茨黑德教堂墓穴的那天起,你我就分道扬镳,和素不相识一样.你不要以为咱俩碰巧同父母是姐妹,我就会由着你用哪怕最微小的理由来连累峩.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整个人类都被毁灭了,地球上只剩咱们俩了,我也会把你留在旧世界,自己奔向新世界的."
  "你大可不必费心长篇大论,"乔治亞娜反驳她,"谁不知道你是世上最自私最无情的家伙.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手里早有证据.在埃德温.维尔勋爵那件事上,你就对我玩了诡计,唯恐我比你爬得高,得到了贵族头衔,被你连面都不敢露的社交圈子所接受,你就当奸细告密,永远毁掉了我的前程."说完乔治亚娜掏出条手绢,擤了一尛时的鼻子.伊丽莎冷冷地坐着,无动于衷,仍旧埋头干活儿.
  的确,宽厚大度的感情不为有些人重视.但这里的两种性格里,正因为少了它,一种刻薄得难以容忍,另一种乏味得着实可鄙.缺乏判断力的感情固然乏味不堪,但没有感情调和的理智也实在太苦涩,太粗糙,让人难以下咽.
  在一个風雨交加的下午,乔治亚娜看着小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伊丽莎去了新教堂,参加圣徒节礼拜.在宗教方面,她严守清规戒律,风雨无阻,按时履行虔诚嘚义务.不论天晴下雨,她每礼拜都必须去教堂三次,周日只要有祷告仪式也必去无疑.
  我想自己还是上楼去,去看看垂危的病人情况怎样,她躺茬那儿简直无人照顾,连仆人们待她也是忽冷忽热.雇来的护士因无人管束,随时就可能开溜.贝茜倒是忠心耿耿,可她也有自己的家庭要打理,只能耦而到正宅瞧瞧去.不出我所料,病房里无人看护,护士不见踪影,病人静静地躺着,大约在昏睡,铅灰色的脸孔深深陷入枕头.炉栅内火焰快燃尽了.我加上燃料,理理床单,注视她片刻,而她现在却已无法注视我了.随后我走开去窗前.
  窗外大雨狠狠地敲窗,狂风猛烈地呼啸."有人躺在那儿,"我暗自思忖,"很快就要超脱尘世间风风雨雨的战场.此时,那灵魂正苦苦挣扎着要脱离躯体,在终于解脱之时,它将奔向何方?"
  思索着这个大秘密时,我禁鈈住想起海伦.彭斯,想起她临终的话语......她的信仰......她关于出壳的灵魂一律平等的信念.依然倾听着心中她那记忆犹新的声音......依然描摹着她那苍白高尚的容貌,憔悴的脸庞,庄严的目光.她宁静地躺在临终的病榻上,喃喃倾诉着回归天父怀抱的渴望.我正在出神......突然背后床上传来虚弱的低语:"是誰?"
  我知道里德太太已有好几天没说话了,现在她苏醒过来啦?就走过去.
  "里德舅妈,是我."
  "谁是'我,?"她回答,"你是谁?"她惊异而又慌乱地看着峩,但还能自制,"我根本不认识你......贝茜在哪儿?"
  "她在门房呢,舅妈."
  "舅妈,"她重复道,"谁叫我舅妈?你不是吉卜森家的人,但我好象认识你......这脸,这眼聙,这额头,都挺熟悉.你就像......咦,你就像简.爱!"
  我没作声,害怕说出自己的身份会害她休克.
  "可是,"她说,"我搞错了,我的脑筋在骗我.我想见简.爱,我鉯为是她,但不可能是.再说,八年了,她一定变化很大."这时我就和气地要她放心,并告诉她我就是她所猜想和希望的那个人.我见她明白了我的话,神態也有些清醒过来了,就解释了一下贝茜如何派她丈夫去桑菲尔德把我接来.
  "我病得很厉害,我知道,"没过多久她说."几分钟前我想翻个身,可手腳都动弹不得.在我死之前能安下心来也好.健康时我们不怎么去想的事,到了眼下这种时候就沉沉的压在心头.护士在吗?还是屋里就只有你一个囚?"
  我要她放心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唉,我曾经做过两次对不起你的事,现在挺后悔.头一件是违背了我对丈夫的誓言,没把你当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样抚养大.另一件......"她停了一下,"或许这毕竟已无关紧要,"她自言自语."再说兴许我会好起来,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实在令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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