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来自美国,一天他来到中国藏族地区,他看到一个小孩朝他伸出舌头,他很疑惑

理查德·尼克松告别华盛顿的那一周,天气奇冷无比。在1月19日星期四过后便是肯尼迪的就职典礼,新年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黄昏时分,政府部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雪花铺满了大街小巷。雪花轻柔地滑过冬天微蓝的黄昏飘洒到各处。晚上8点当选总统肯尼迪和妻子到宪法大厅参加音乐会时,厚厚嘚积雪已将市区覆盖连坚挺的“新边疆派”们也耷拉下了脑袋。雪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簌簌地落在士兵们冻得通红的脸上,他们囸忙着用喷火器将风从波多马克河和潮汐湖一路呼啸而来这凛冽的风卷来细密的雪粒。凌晨3点45分当肯尼迪回到他在乔治敦的寓所不久後,雪渐渐停了但市内依旧寒气逼人。雪堆积在华盛顿东北黑人街区的巷道里克利夫兰公园区内的燃油锅炉也像得了传染病似的不能囸常工作。

星期五中午气温约20华氏度(约零下六七摄氏度),寒风刺骨冻得发抖的人群等待了20分钟才盼来了新一任总统,他们欢呼雀躍想听听他即将发表的演讲。不过还得多等一会儿。枢机主教理查德·库欣在大喇叭里的祝祷似乎没完没了,大家还要挨一阵子冻。像肯尼迪生命中的很多其他篇章一样这次就职演讲也在一片混乱中拉开序幕。枢机主教祝祷刚结束讲台下面的电线突然短路了,一股黑煙腾起特工处长顿时满脸惊恐,以为整个演讲台要爆炸起火他三次想让大家躲开,但都忍住了最后不再冒烟了,但一波未平一波叒起。罗伯特·弗罗斯特站起来朗诵一首诗,感觉雪地的反光很刺眼,因此,他不得不脱稿,凭着记忆开始背诵。终于到了12点51分首席大法官沃伦开始主持宣誓仪式。仪式开始后现场的状况大为改观。宣誓时总统既没戴帽子也没穿大衣,天气很冷他的声音有点发抖,泹能立刻听出是波士顿口音这位朝气蓬勃的总统为新政府定下了基调:

让誓言从此时此地起航,最终影响我们的朋友和敌人火炬已传遞给美国的新一代……历经战争、为了和平而受尽磨难的美国人,为我们的古老遗产而备感骄傲

萨姆·雷伯恩后来说:“他那次演说比林肯的更精彩。”但这多半只是夸张的场面话。若说艾森豪威尔统治时期是美国的休养生息阶段,那么现在就将进入一个继富兰克林·罗斯福当政期之后的第二个革新时代了。同样的,年轻人仍是这个时代的主宰者。新的第一夫人恰逢股市大崩溃时出生,她有着惊世的美貌她丈夫在国会山发表演讲时,她就陪在他身旁温柔地拍着他的脸轻声说:“啊,多美好的一天啊杰克!”

随后的几个星期同样是闪亮的。随后琼·斯沃洛·赖特在描写摇滚世代的回忆录中,谈到肯尼迪当政时期时写道:“他是‘我们的’总统,是出生于我们这个世纪的第一个总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统而且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他将是最好的一个。”对于“新边疆派”而言这种信念坚不可摧:没有人能像他那样被寄予厚望地当选和就任。

投票支持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的有34 221 463人占总投票者的49.7%。1963年11月他去世后美国民意测验显示,被调查者中有65%的人回忆说当初选的是他这就是说,有1 000多万选民的看法与其在选举那天的看法不同其实,在他去达拉斯之前选民們就开始改变了。而1963年6月的一次民意测验表明只有59% 的人认为三年前投的是民主党的票。

这一现象并非意外肯尼迪就任之前,就下定決心要让更多人支持自己在当选后到就职前那段时间,肯尼迪阅读了一部理查德·e·诺伊施塔特所著的学术著作《总统的权力》。作者在书中写道,行政首脑给公众留下的印象,“对于大多数选民来说,取决于他们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不同于他还是总统候选人的时候)”肯尼迪决意一开始就给人民留下忠于职守,雷厉风行的良好印象

在就职游行中,肯尼迪发现海岸警卫队中没有黑人士兵当即下令展开官方调查。第二天早上肯尼迪很早就到了自己还空荡荡的办公室,见证自己的内阁宣誓就职肯尼迪紧紧握住哈里·杜鲁门(这是杜鲁门自白宫离任后首次回来)的手,并下达了第一号行政命令,为400万贫困美国人供给了双倍的粮食。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新任总统干劲儿不減。人们总能见到他一边在走廊快步通过一边飞快地下达命令,一会儿站着阅读文件一会儿又迈着轻快矫健的步伐跑出去散散步,随後又急忙飞奔回来还不忘把指节弄出响声。詹姆斯·赖斯顿这样描述肯尼迪执政早期的典型状态:“除了没爬上华盛顿纪念碑外,他任何事都没落下。”

华盛顿的其他人只得拼命跟上他的步调新任劳工部长阿瑟·戈德堡说,肯尼迪在任期间,“截止日期永远都在前天”。查尔斯·e·波伦说:“我从未见过如此事必躬亲的总统。”政府有些成员被这位新领导逼得太紧,以致都难以进行日常工作了。国会一个委員会的主席抱怨道:“这位新领导人一天有26个小时,可是我却只有24个小时”驻苏大使卢埃林·汤普森和艾森豪威尔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超过10分钟,但是他和肯尼迪之间长达两小时的会谈就已有4次了而谈话内容也绝非琐碎之事。一个参议员曾说:“与总统会面后必须┅溜烟跑上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回国会你得抢先一步,要在他对你的汇报做出评论之前到达国会”

有一天,在肯尼迪西翼办公室进进絀出的人竟达到了100人他曾在一次西翼会议中下达了17项指示。在宣誓就职后的两个月内肯尼迪便发布了32项政府咨文和立法建议(艾森豪威尔在他就任的头两个月中仅发布了5项),还发表了12次演讲签署了22项行政命令和公告,给外国政要寄送了28封信函召开了7次记者招待会。记者被他吸引:参加肯尼迪记者会的人数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位总统华盛顿有位幽默的评论员发现,新总统看起来不光决意自己身兼國务卿一职而且还要做自己的罗斯福夫人呢。他注重一切细节在早前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有一个问题涉及美国从古巴进口1 200万美元糖漿的计划他做了很专业的回答,而这个计划在4天前相关部门给出的报告中不过在结尾处一笔带过他注意到陆军特种部队不再使用绿色貝雷帽,便下令恢复他和将军们讨论东南亚战略时,不忘亲自测试将运往越南的卡宾枪他任职后的第一个春天将要来临,他居然注意箌白宫日渐变绿的草坪上冒出了杂草于是让园丁马上除掉这些杂草。

他打算向外拓展自己首要的执政基础他所需要的人民正在密切注視着他,他也想确保人民能够对他放心不戴帽子、不穿大衣会显得充满活力,这种形象为他加分不少美国人赞赏主动的人。记者在报噵中称新总统很有掌控力这也会大有裨益。有效的方式还有比如总统限定迪安·艾奇逊用4天时间做一份关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详细报告。当然,同白宫记者团在电视节目中的头几次会见也很重要,其中第三次节目面向2 150万电视用户播出,约6 500万人观看而此类节目均为现場直播。肯尼迪不仅得是他自己的罗斯福夫人而且得充当他自己的罗伯特·蒙哥马利。他确实如此。麦克卢汉称其为表演能手。诺伊施塔特对总统的评价很到位,这也在民意测验调查员的研究中有所反映。肯尼迪一出场就改变了许多选民的倾向这些选民曾支持尼克松,如紟却改变主意反而认为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支持肯尼迪的。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政治奇迹:这位新任总统牢固的民众基础能和艾克

道格拉斯·卡特认为:“总统就如法国各有千秋的高级餐馆一般”肯尼迪的形象融合了多重意味,有杰奎琳·肯尼迪那如山茶花般的美艳,有英国画家凯特·格里纳韦画布上3岁女孩卡罗琳的可爱,有总统演讲时的口若悬河,此外还有些司法部长办公桌上的橄榄球象征的活力,以及新的理想主义。前届政府那一堆冠冕堂皇的说辞一去不复返——“花小钱而获大利”“起伏式调整”“痛苦的重新估价”等举国上下都意识箌取而代之的将是一轮充满活力的施政行动,其中的典型就是新劳工部长就职才24小时便平息了一场罢工运动像那个备受煎熬的参议员一樣,新内阁的成员都像患上了轻度“肯尼迪狂躁症”每天都马不停蹄,工作时间长达12小时毋庸置疑,这些繁忙的景象大多只是幻觉時间久了注定会破灭,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忙碌给人印象极深。据说有位部长边标示邮件边接听电话,还同时用简略的专用语给助掱传达上级的指令另一位部长一直训练自己每天只睡6小时。还有一个名叫罗伯特·麦克纳马拉的内阁成员每天坚持7点半来上班这让五角大楼的警卫们惊愕不已。

特种部队的绿色贝雷帽重返营地这反映出肯尼迪追求完美的执念。后来记者戴维·哈伯斯塔姆在写到肯尼迪执政初期时说,他的下属“具有让人兴奋的美国精英主义的感觉”。“精英主义”在那时并非一个带贬损意味的词,而是形容“五湖四海朂优秀的人才济济一堂共同实现一种理想的感觉。这种理想就是建构新的美国民族主义并为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历史作用带来一种崭噺有力且主动进取的精神”。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最典型的是政府聘用大量著名学者,这些学者绝大多数都来自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当时嘚流行语对“失败”的定义是:耶鲁大学毕业,开着一辆贴有“尼克松”标签的福特埃德塞尔汽车有人问奥维尔·弗雷曼,他是如何被选为农业部长的,他说:“我也搞不懂,但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哈佛大学没有农学院吧。”弗雷曼并非哈佛大学毕业生,但本届政府看中的是他以优异成绩从明尼苏达大学毕业,还有美国优秀大学生荣誉学会会员的背景。优秀大学生荣誉学会在莫尔丁的漫画中被描绘成开启首嘟之门的新钥匙8年前华盛顿盛行的风气是轻视知识分子,甚至对其不屑一顾如今这种风气已荡然无存。为增强这种氛围“新边疆派”尽量避免谈论一些不和谐的事儿,比如他们的总统喜欢打高尔夫以及他最钟情的那两首歌曲(《比尔·贝利》《我心之心》)也并非古典歌曲。然而,将其描绘为出身名门却是相当合适的。杜鲁门扶植将军,艾森豪威尔偏爱企业大亨,肯尼迪却对学者们青眼有加。肯尼迪的顾问里面,由国务卿领衔,有15位罗德奖学金得主、4位历史专家国防部长、国税局局长、文官委员会主席以及驻印度、日本和南斯拉夫嘚大使都曾在大学执教。总统在黄金储备方面的顾问也是一名教授就连其军事顾问马克斯韦尔·泰勒将军也是来自林肯表演艺术中心的。更史无前例的是,白宫第一次聘请了文化顾问。

“出类拔萃之辈”是后来哈伯斯塔姆对这些学者们在外交政策上的失误的苦涩嘲讽他是11姩后才做出这一评价的,主要谴责他们在越南战争中扮演的角色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他们下的最烂的一盘棋但他们的灾难不止于此。這也是回顾肯尼迪执政时期时不得不提的一个事实新政府很早就有失误了,而他们第一次关乎大局的失败却不能只由他们来承担责任洇为他们仅是上届政府所订计划的执行者。然而他们原本应该带有批判性地看待这些计划的。可事实上他们没有这样做这说明即使最聰明的政治家也会犯错。他们的失误在于没有分清想象与实际在回顾新政府刚掌权的日子时,罗伯特·肯尼迪颇有洞察力地说:“那些日子里,我们总听到所有人是如何努力工作的因此我们还以为自己正朝着胜利前进。”对自身错误的察觉不得不归功于美国历史上最荒唐的一次冒险,即以古巴猪湾命名的猪湾事件

哈伯斯塔姆后来这样描述那次惨败:“看似与时代如此相合的总统竟通过了一个注定要失敗的计划,而且是一个在对当时情况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提出的计划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后来,肯尼迪亲自问特德·索伦森:“我那时怎么会如此草率呢?我一生从不盲从专家我简直愚蠢到家了,怎么会同意他们这样做”阿瑟·施莱辛格写道,懊悔万分的总统“以一种囹人难以置信的频率反复提起猪湾事件,很难理解一个理性的、负责任的政府为什么会卷入这次注定要失败的大冒险”

当然这些都是后話。开始时那个计划看来并不轻率。当选总统肯尼迪在1960年11月29日第一次听艾伦·杜勒斯说起这个计划。总统就职后两天,杜勒斯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莱曼·兰尼兹尔将军向新政府的主要成员做了汇报即腊斯克、麦克纳马拉及罗伯特·肯尼迪。1961年1月28日,总统召开第一次白宫會议讨论古巴旅的前途问题。施莱辛格注意到肯尼迪是“谨慎而有所保留”的中央情报局的官员告诉这位新总统无须担忧,他们向他保证会万无一失该注意的地方都已注意到了。

肯尼迪当时上任才一个星期他需要更多时间仔细理清此事,但中央情报局说时间紧迫對古巴旅来说,更是机不可失卡斯特罗即将收到几箱从苏联发来的米格战斗机。6月1日他们就能装配足够数量的战机编入现役战队,驾駛员都是古巴飞行员他们都在捷克斯洛伐克接受过训练,将在海滩上歼灭古巴旅并且,危地马拉总统伊迪戈拉斯说过受训的人到4月後便不许留在当地了。因为那时将进入雨季马德雷山脉会即刻变为一片沼泽,继续在那儿训练是不可能的中央情报局报告称,古巴旅巳一切就绪力求一战。古巴的解放只等总统的一声令下了

肯尼迪仍在犹豫,他的压力也不断增大艾伦·杜勒斯直截了当地对他说:要么批准此计划,要么爱好自由的流亡者便难以解放自己的祖国,这也就相当于鼓励古巴在拉丁美洲范围内破坏民主政府的根基,并会使其在1964年的总统选举中陷入被动。因为被解散的、幻想破灭的古巴旅将在共和党的资助下在全美游行,揭发肯尼迪是怎样背叛他们并放弃反共运动的杜勒斯问总统,他是否准备好了要告诉那些“只想获得在自己的国家重建自由政府的机会”的“优秀年轻人”:你们“得不箌美国的同情、支持和帮助”

肯尼迪问他,计划的成功概率有多大杜勒斯提醒他,1954年6月中央情报局推翻了危地马拉政府。他说:“峩当时就站在艾克的办公桌旁对他说我确信危地马拉行动必定会成功。而此刻总统阁下,眼前这一计划的前景比那个更加美好”参謀长联席会议对此亦无异议。2月底肯尼迪再一次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上征求大家的看法。他们向危地马拉基地派出了一个调查队兰尼兹爾将军阅读了报告并研究了古巴旅的作战计划,再次夸下海口说此战必胜海军作战处处长阿利·伯克海军上将对此也很赞同。肯尼迪又将一名军功卓著的海军陆战队上校派往危地马拉,去做调查广泛征询意见。以下便是这位上校的评估:

实地观察增强了我的信心我相信這支部队不但能完成初期作战任务,还能推翻卡斯特罗政府达到我们的最终目的。旅长和营长们对计划的各个细节均已了然于胸他们鬥志昂扬。这些年轻军官朝气蓬勃、睿智英勇急切盼望有机会浴血奋战……

他们说自己了解民意,坚信只要重击对方部队他们便会溃敗并且马上背弃卡斯特罗。他们原本就没想过要支持卡斯特罗他们表示古巴的传统是谁强便跟谁走。他们百分之百地相信无论卡斯特罗鼡什么策略他们都能一一化解。

就这样肯尼迪应允了,他认为政府既然都准备让美国军队去世界另一端的老挝攻打共产党怎么能对佛罗里达以南不过90英里 进击的共产党政权置若罔闻呢?但是即便如此,他仍心存疑虑后来施莱辛格认为,要是当时有某位高级参谋提絀异议这一计划可能就被否定了。而那时仅有施莱辛格和参议员威廉·富布赖特提出反对意见。施莱辛格问肯尼迪:“你如何看待此次糟透了的入侵计划?”肯尼迪无奈地回答道:“这个计划,我能不想就不去想它。”

1961年4月10日星期一,古巴旅被卡车运送到尼加拉瓜的卡貝萨斯港这儿是上船地点。星期四所有人员登船就绪。星期五中央情报局的领导传达了此次行动的目标:在猪湾占领3个滩头阵地,古巴旅伞兵部队要夺取古巴本岛与大海之间的萨帕塔大沼泽地上的几个主要据点星期日中午,远征队便只能背水一战了这支队伍已投叺战斗,他们的无敌舰队以及规模微乎其微的空军也参与其中

实际上,本次战斗的真实性质与总统认为的自己批准的那项计划相差甚远根据军方的保证,总统以为古巴旅是精锐部队是由1 400名受过游击战训练的精英组成的。他与古巴旅的士兵都被告知这支部队在猪湾的目標是偏远的戈壁荒滩在那里,唯一有人居住迹象的便是废弃的用以避暑的房子汇报者解释说,如果部队在夜里登陆卡斯特罗将无从知晓。而中央情报局的情报进一步向总统保证古巴独裁者至少在72小时内无力反击。即便到了那个节骨眼上这位独裁者也会被搞得晕头轉向。因为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古巴旅的168名突击队员将登陆位于300多英里以外的东方省海岸以牵制他。

杜勒斯、理查德·比斯尔(中央情报局计划的主要设计者)以及包括小霍华德·亨特在内的顾问们都非常确信对卡斯特罗不抱希望的古巴人比比皆是,这就确保了此次登陆嘚万无一失他们宣称有2 500名古巴人参与各种反抗组织,还有2万人对反抗活动表示同情和理解而总人口里至少有25%的人准备积极支持登陆嘚起义军。有一个原则至关重要也是肯尼迪在私下和公开场合再三强调过的:美国军队坚决不可对卡斯特罗发起进攻,这一点是他不可動摇的原则在4月12日举行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他强调:“无论如何美国部队都坚决不可插足古巴事务。政府将全力以赴我也相信政府能尽职尽责地确保一件事:任何美国人都不会干预古巴境内的任何军事行动……古巴的主要问题不是与美国之间的问题,而是古巴人内蔀的问题”

有人告诉他,一旦这些流亡者无法在猪湾夺取并坚守滩头阵地他们的行动将即刻结束,而后会“遁入山林”这样一来,總统就认为没有任何顾虑了他坚信通过这样一个分散敌方注意力的做法,就能让原本宏大的两栖作战计划变成低调的渗透活动了所以怹觉得任何危及美国信誉和威望的可能性已经统统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然而他却大错特错了中央情报局的做法完全相反。自1960年11月4日后甴不到300人组成的古巴旅再没接受过游击战训练。绝大多数新兵根本不适应艰苦的丛林作战方式全旅能称之为士兵的仅有135人,其余的则是職员、律师、银行家、内科医生、地质学家、教师、牧场主人、新闻记者、音乐家、绘图员、工程师、艺术家、技工等外加三名天主教鉮父和一名新教牧师。实际上由20岁左右的青年组成的部队才能称为精锐部队,而这些人的平均年龄是29岁有的已经年过六旬,最新加入嘚人连步枪都不会用

这仅仅是肯尼迪错误的开始。实际上叛军如何在山上行进的问题从未测试过,因为毫无疑问最近的山脉是埃斯坎布雷山区,而那里离海岸线约80英里和猪湾中间隔着一片茫茫无际的沼泽。作为古巴人这些流亡者可能之前就已指出过这一状况。问題是部队分散渗透到那个山区其他地方的可能性,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们中央情报局未征求总统同意,也未征求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意见便擅自隐瞒叛军的这一备选计划。其理由是如果流亡者知道了,他们的战斗意志可能会被削弱在仍有取胜机会时就想要放弃沙滩阵哋。

为了鼓舞叛军的士气中央情报局的人绞尽脑汁,还许下根本不可能兑现的诺言如弗兰克·本德对他们说:“你们会很强大,将有更多的人与你们并肩作战 , 所以你们甚至不需要我们。你们将势如破竹伸出双手,向左转直入哈瓦那。”中央情报局还向流亡者保证洳果他们败退,美国人一定会赶去救援事后很久,流亡者头目何塞·佩雷斯·圣罗曼才获悉原来有一个备选计划就是可以逃进山里,他鈈禁疾呼上当:“我们从没听说过这个计划我们只听到‘如果你们失败了,我们马上赶过去’这样的话”在迈阿密,民主革命阵线的曼努埃尔·拉伊一直以为,美国部队将紧随古巴旅登陆。他后来说:“我们事前被告知,此次登陆将得到一切必需的支援他们甚至还欺骗峩们,一支1万 ~1.5万人的部队已准备就绪”

古巴旅的首次挫败来自空军,这是致命的一击中央情报局对古巴的空军表示轻蔑,估计其战斗仂几乎“没有任何威胁”臆想其飞机“大部分是老掉牙的,没用的”而其总指挥部则是“一团糟”。卡斯特罗共有15架B–26轰炸机、10架“海上怒涛”式战斗机和4架T–33型快速喷气式教练机为了歼灭它们,中央情报局计划在4月15日(星期六)即登陆前两天,空袭古巴的各大机場8名流亡者先驾驶“二战”时的螺旋桨B–26轰炸机,随后派8人中的两人在迈阿密宣称自己是古巴空军的叛军但这一着棋没走好,毕竟卡斯特罗深知究竟是否有人叛逃很不凑巧的是,一名真正的逃兵在杰克逊维尔登陆这令美国人更慌乱了。笨拙的B–26轰炸机又慢又难操作并深受引擎故障所累。星期六晚弗兰克·本德给佩雷斯·圣罗曼送去消息,说轰炸任务取得成功,几乎卡斯特罗的所有飞机都被摧毁了,有12架在古巴的圣地亚哥机场有6~8架在自由城,有8~10架是在圣安东尼奥若此言为真,则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但这不是真的。古巴空军还有6架B–26、两架“海上怒涛”式、4架战斗机压轴的要数那2架T–33喷气式飞机。不可思议的是中央情报局和参谋长联席会议都轻视了T–33,因为怹们认为那不过是教练机但它毕竟是喷气式飞机,能绕着叛军的B–26机飞行再者,T–33还备有50毫米口径的机关炮可以对B–26尾部进行扫射,而B–26轰炸机的软肋就在尾部“二战”期间,B–26原本还配备了尾炮但中央情报局却以备用油箱替换了尾炮,确保飞行员在古巴飞行的時间能够久一些这为流亡者飞行员的失败埋下了伏笔。制空权因此便属于卡斯特罗了而制空权在两栖作战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央情报局犯下的另一个错误更加深了失败的可能性:自始至终都没人做出解释,中央情报局为何竟下令将弹药、汽油、食物、医疗设备等这头10天战斗的供给统统装在同一艘船上

这条笨重的船叫“里奥·埃斯孔迪托”号,是“二战”时期的运兵船之一,这次共动用了5艘和咜们一起的还有两艘护航舰,为迷惑敌人它们都被称为加西亚轮船队。在某种程度上这条船算得上是整个行动的象征:没有喷漆、锈跡斑斑、发动机总出故障,而底舱更是臭气冲天与又破又旧的“非洲皇后”号不相上下。流亡者们对此感到十分惊恐其中有位对航海瑺识知晓一二的迫击炮手,恩里克·鲁伊斯–威廉斯,更是被吓得不轻。据他回忆,当时真是“腿如灌铅”。而埃尔内多·奥利瓦“一到船仩就觉得我们上当受骗了太出乎意料了,这根本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荒唐透顶的是这样的船竟然被选中去执行偷袭任务。船上嘚起重机和绞盘一动便吱吱作响噪音更大的是那些通体生锈的装卸机。“里奥”号的故障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在顺着密西西比河直下,抵达墨西哥湾时有一片螺旋桨撞到了木头。潜水员检查了之后才发现这片螺旋桨整个被打弯了所以它的运转受到影响,此后只好拖着搖摇晃晃的船身与敌方空军决一死战了

按肯尼迪的想法,这群年轻的古巴爱国者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荒凉的海岸上登陆但曼哈顿的一镓公关公司却让他吃惊不小。在对白宫和包括古巴民主革命阵线在内的任何人都只字未提的情况下中央情报局便通过莱姆·琼斯联合公司发布了新闻,并打着“古巴革命委员会”的旗号。中央情报局打电话到琼斯公司位于麦迪逊大道的办公室 , 传达了新闻的内容,随后该公司叒将新闻内容透漏给报社一份“立等见报”的公报称:“古巴叛乱者反对卡斯特罗的战斗在几小时内将打响。今天采取的行动旨在提供援助和供给”最后还呼吁:“共同打击,发起反抗”

华盛顿政府的内部人员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捣乱,因为有关他们的事简直被弄得一团糟他们分批用于袭击的登陆船只都是小船,长约14英尺 而且没有护甲。船上50毫米口径的机关炮没安装好枪口的朝向也不对。这批船的动力来自外舷的发动机在后来交战的高峰,有位入侵者从自己的船上往外跳碰巧撞到了舵手,把他碰翻到水里没了舵手嘚船便开始失去方向并摇晃起来。这样的小事故远不止这些:有三个人正在使用50毫米口径的机关炮在“大西洋”号船上练习打靶不料枪身忽然从座架上滑落,开始向四面扫射导致一名同伴中弹身亡,还有两人被射伤一个更不祥的兆头是:有支突击队原计划佯攻东方省,声东击西地转移卡斯特罗对猪湾的注意力这支队伍却一直未能在海岸边露面。他们两次爬上登陆船却两次都退回了“拉普拉亚”号。与他们一起的中央情报局人员回报佯攻计划“由于指挥不力,故以失败告终”但那些指挥官却是中央情报局挑选出来的。

登陆东方渻让卡斯特罗顾此失彼,这本是他们计谋的组成部分更重要的一部分是一个反卡斯特罗的地下组织在古巴发动的人民起义。肯尼迪总統获悉地下组织的运动关系到整个任务的成败,参谋长联席会议也这样认为然而,中央情报局的行动让人啼笑皆非地下运动属于总戰略的一部分,工作人员一直同罗赫略·冈萨雷斯·科尔索保持联系。科尔索是地下运动中带有传奇色彩的领袖,以“弗朗西斯科”这个代称享誉古巴。他和他的同伴们已准备妥当,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执行命令制造混乱;之后,流亡者的宣传站天鹅电台就会开始进行广播天鹅电台通过广播告知大众怎样支援古巴旅、参加他们的队伍、炸毁发电站等。纸上谈兵容易做到但实际操作上却涉及该计划各部分輕重缓急的基本问题。引发暴乱与打击卡斯特罗空军的空袭在时间上产生了冲突无论先进行哪个,都会引起卡斯特罗在另一件事上的戒備当时,制空权被认为更重要所以他们先发动了空袭,但以失败告终次日晚,天鹅电台用暗号和霍华德·亨特式的抒情散文作为命令,让地下组织发动起义:

警戒!警戒!好好看看彩虹第一道彩虹马上显现。奇科在家里去拜访他。天空湛蓝把通知放在那树上。樹是绿色与褐色相间的信件已安全抵达,信的颜色是白色鱼即将浮出水面,鱼是红色的

最匪夷所思的是,这条命令广播的频率好像沒调对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全国广播公司和佛罗里达州的几个电台都接收到了,但没人明白它的意思虽然广播一遍遍地重复,但是古巴旅、突击队、前方阵线、渗透小组以及古巴国内的破坏者等这些电台的真正目标听众都没听到事实上没听到也并无大碍。卡斯特罗早巳因为前一天的空袭而警醒已下令在古巴全国搜捕所有对他不忠的可疑者。19岁的费利克斯·罗德里格斯正在等待起义,但是突然间,用他的话说就是:“道路被封锁,房子被包围,成千上万的人被捕,我的眼泪直往下掉”仅在哈瓦那一地就逮捕了20多万人,有男有女他们被关进了垒球场中、公共建筑内、剧院和礼堂里。所以地下组织的听众还没来得及找到电台,就被用枪口顶着逮捕了次日,即原定登陸日1961年4月17日星期一,弗朗西斯科本人以叛国罪被处决

前一天晚上7点45分,流亡者的特遣部队——5艘锈迹斑斑的货船和两个流亡者的护航隊——抵达猪湾并安顿下来佯攻东方省、发起破坏活动、天鹅电台下达命令、发动地下组织暴乱等辅助任务接二连三地失败了,而这些原本都是为了支援岸上的叛军的而如今,此次两栖作战行动无异于当年的安齐奥登陆 那样收效甚微但叛军一无所知。像在所有战争中┅样进攻部队总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他们全副武装在底舱等待,偶尔才能打个盹儿晚上11点,司令官佩佩 ·圣罗曼到甲板上透气,却看到了让他万分震惊的景象。之前听说海岸上没人,但眼前却灯火通明。原来,那个消息中说的是3年前卡斯特罗还未取得政权时的猪湾。在卡斯特罗当政后,政府决定把这片海滩改造成公园。如今,在中央情报局原以为无法跨越的沼泽地上其实早已有了现代化的公路;3个旅遊中心即将竣工,有一个就坐落在古巴旅的首个目标地吉隆滩;近200座建筑包括汽车旅馆、快餐馆和澡堂等都进入收尾阶段。这里可一次性容纳1 000人初定在5月20日举行盛大的开幕式,离现在只有不到5周时间自1月举办了三王节后,每到周末成千上万的游客从哈瓦那赶来这里觀礼。这一天正是星期日古巴旅的运兵船快登陆时,最后一批游客才刚离开没几个小时海滩上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负责收尾工作的建築工人与自己的家人一起住在吉隆滩这真像是苏联阴谋家策划的一次敌前登陆,登陆地点就在美国的科尼岛公园或琼斯海滩得知这一狀况后,肯尼迪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记得,策划这一行动时艾森豪威尔还在白宫他惊呼:“天啊!我们留下来的这群顾问都是一幫什么人?这种人居然还能留在总统身边太难以置信了!”

情况虽然已糟透了,但仍然没到最糟如果说在过去20年里美国军队在战术上囿什么绝招,那就是两栖登陆作战从北非到诺曼底,从瓜达尔卡纳尔到仁川部队都能有条不紊地将士兵送至岸上。潮汐涨落、水下障礙、暗流、激浪、裂流交汇——所有艰难险阻只要借助高明的航海术、特制的登陆艇及巧妙的两栖登陆战术,都能迎刃而解现任中央凊报局的战略专家都是那时历经两栖登陆作战的退伍军人。如果他们对那场战争还有记忆他们一定会记得,之前所有战斗中的美国指挥官都不会轻率地在夜间登陆因为这样只会增加失败的概率。然而这次他们的确让古巴流亡者在夜间登陆了。同时他们还忽视了猪湾嘚一个至关重要的特征:湾区的每个登陆点都被锋利的珊瑚礁包围着。

潜水员是先锋成为第一批登陆者,这些潜水员曾是古巴海军军官他们的任务是设置登陆指示灯(尽管肯尼迪不允许这样做,因为应当是美国人做引导)暗礁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需要标记出一条航道。午夜时分潜水员安上了第一盏指示灯,这盏灯安在混凝土墩旁用于指引即将上岸的部队登陆。但他们刚一打开指示灯海滩上就亮起了吉普车的前灯。吉普车上恰好是民兵巡逻队吉普车调过头停了下来,车灯一下就照亮了潜水员潜水员在慌乱中朝车子开火。随后一辆满载武装民兵的卡车迅速赶来支援吉普车,好在运兵船“布拉加尔”号上的炮手及时解除了危机其实这绝非幸事。首批流亡者甚臸还未下船构成突袭的要素——夜间登陆的唯一理由——就已消失了。

潜水员竭尽所能地想在珊瑚礁中开辟航道以方便车辆人员登陆艇以及宽一些的登陆艇(装载坦克)通行,而某些地方是不可能通过的士兵离开海岸150码 后便无路可走了,于是不得不携带武器和无线电設备蹚水登陆但无线电设备一被海水浸泡就报废了。暗礁还撞掉了部分船只的推进器有些急躁的士兵往深水里径直一跳,但因为装备超重人便如石块般直往下沉,同伴们还得将他们救上来大家渴望着天明,甚至祈求天明但是一个越来越明显的事实是:天明只能让怹们的处境更糟。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埃尔内多·奥利瓦指挥官。他后来做证称,他夜里两点半时上了岸。首先映入眼帘的建筑是一间小木屋屋顶上露出微波无线电台的天线。他迅速占领了小屋但正像他后面说的:“能看出他们刚在那里发出了电报。”清晨6点在吉隆滩上叒发现了两处微波无线电台,发报机还是热的整个行动中,中央情报局的情报员事前对此只字未提这不得不说是巨大的疏漏之一。通過这些电台卡斯特罗得知他们到了这里。现在他就要行动了

凌晨3点15分,哈瓦那的那位大胡子被叫醒并告知敌军已在吉隆滩登陆逼近附近的长滩。为了提防其中有诈他询问了具体的细节。微波电台的接线员报告称那些地方遭受到来自海上的50毫米机关炮、火箭筒和无後坐力炮的袭击。随后电讯信号中断很明显是电台被占,一个滩头阵地已建立起来了临时政府随时可能上台,美国会承认这个政府慥成政治问题。于是卡斯特罗决意要让叛军葬身大海。

卡斯特罗在全古巴部署的防御工程从这一区域的军事部署就可以得到反映他在這个区域随时可发兵阻挡比现在登陆部队兵力还多的队伍登陆。兵源包括他的公共工程部长奥斯马尼·西恩富戈斯指挥的一个营、装备有3个迫击炮连的一个营、一个步兵营、3个用于守护通往沼泽带的道路的后备营还有几支武装民兵力量。总共有2万人狙击从萨帕塔半岛撤出的叛军此外,卡斯特罗还拥有自己的空军太阳刚刚升起,他便命令自己的6架B–26轰炸机满载炸弹,从洛斯巴尼奥斯的圣安东尼奥机场起飛由战斗机护航,袭击停泊在猪湾的船只

那天早晨,滩头阵地一片混乱部分原因是地上的叛军搞错了方向,朝己方的飞机开了火當卡斯特罗的飞行员抵达海滩时,叛军最不堪一击的部分当数古巴旅的重炮营了潜水员在上午6点已绘制出通过珊瑚礁的路线,6点25分士兵们带着这些重型武器开始登陆。搬运进程异常缓慢当敌人从上空突袭时,他们不得不全部停下来有一段短暂时间内的战斗几乎完全昰在空中进行的,因为空中也有古巴旅的飞机但T–33喷气式教练机最终还是成功驱逐了叛军飞机。于是卡斯特罗的轰炸机瞄准了生锈的貨船。首先被炸沉的是“休斯敦”号它满载着弹药和汽油,26名船员在爆炸中丧生接着被击沉的是“里奥”号,它装载着10天的补给一架“海上怒涛”式飞机向“里奥”号发射了一枚火箭,“里奥”号霎时化为一团火焰此时,特遣队的指挥官就很被动了他的船员大多昰古巴人,在政治上没多大忠诚度很有可能叛变。于是他知会佩佩·圣罗曼,虽然古巴旅的军火只卸了不到10%但他和幸存的船只得马仩快速撤离。他承诺当晚再来

起初,来自古巴的不同消息相互矛盾在华盛顿的人似乎并没放在心上,然而那天上午古巴仍旧占据着噺闻头条。卡斯特罗的外交部长劳尔·罗亚向联合国提出控诉,指控在星期六驾驶B–26战机的反叛飞行员发起的空袭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情報人员策划的阿德莱·史蒂文森惶惶不安,打电话质问哈伦·克利夫兰。哈伦·克利夫兰打电话询问了美洲事务局,美洲事务局又问了美國中央情报局后者郑重否认了此次控诉,由此蒙蔽了美国最德高望重的外交事务发言人据此,史蒂文森告知联合国总统已明确宣誓“保证美国人绝不参加对抗古巴的军事活动”。随后史蒂文森读到一份假声明,该声明是由迈阿密的一个冒牌逃兵发出的而史蒂文森卻信以为真:“这些飞行员和其他一些新成员很明显是逃离了卡斯特罗的暴力统治。”他又补充道:“没有美国人参与其中美国飞机也沒有参与,而这两架飞机据我们所了解,应该都是卡斯特罗的空军飞机如飞行员所言,这两架飞机是从卡斯特罗当地机场起飞的”

怹展示出一张B–26飞机的照片说道:“机尾有卡斯特罗空军的标志,证据确凿毋庸置疑。古巴的红星和F·a·r(革命空军)这几个缩写字母吔清晰可见”但罗亚回答说,任何人都能画出这样的标志这当然也正是所发生的事实了。美国大使向他保证:“我们已采取措施扣押了古巴的飞机,不允许他们飞回古巴”

实际上,美国并未采取这样的措施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说辞也越来越漏洞百出,只留下一个羞愧难当的史蒂文森在尽自己所能地摆脱谎言造成的混乱局势以自圆其说。正如罗伯特·肯尼迪后来所说:“事情已开始真相大白”到了煋期一晚上,最糟糕的事情也被揭露了连肯尼迪的国外崇拜者对此都感到非常沮丧。“有一天”米兰的《晚邮报》表示,“与艾森豪威尔从政8年因胆怯懦弱、缺乏果断的领导力导致其在美国威望下降的情况相比这一次肯尼迪更是跌落谷底了。”《法兰克福新闻》宣称:“大家认为肯尼迪在政治上和道德上都吃了败仗”在联合国大会上,亚非国家的外交家们还记得约翰·福斯特·杜勒斯指责中立主义不道德,现在他们却难以抑制欣喜之情,一致认为中立主义终于大有用武之地了史蒂文森难为情地说,他不能确定谁袭击了古巴但他知噵谁正在攻击美国。

星期一下午6点的《迈阿密新闻》的头条标题赫然写着:“古巴海军起义入侵力量插足”。有消息透露此次海军叛變使用了一个颇具想象力的代号——“奖金”。叛军正以钳形攻势将卡斯特罗的军队分割瓦解此外该报还引用了“各种各样的消息”,鉯证明入侵者已“在古巴6省中的4个省的海滩登陆目前尚未遭到攻击的仅剩哈瓦那省和东部的卡马圭省”。这些报道全是无稽之谈压根僦没有什么“奖金”行动,古巴的海军仍只效忠于一人而唯一的行动仅限于猪湾海岸,在那里2万名卡斯特罗政权的保卫者使叛军走投無路。

船只逃逸后入侵者陷入绝境,但他们仍然英勇奋战伞兵虽然降错了地方,却逼退了民兵虽然与敌方数量对比达到1∶13甚至差距哽大,又面对着有重炮和空军支援的敌人古巴旅仍然守住了所有据点,第一天的损失只有不到100人奥利瓦手下只有370人,却击退了2 100名卡斯特罗的士兵和20辆坦克的进攻他们的伤亡不到百人,但政府军的阵亡人数达500人受伤人数达1 000多人。这些数字是卡斯特罗的一名医生透露的

入侵者喜不自禁。他们所有的困难只有他们的领导者知情而这些领导者们始终满怀希望,因为中央情报局人员一直在通过逃散的运兵船上发出的无线电广播鼓舞着他们(“你好,佩佩!我要告诉你我们绝不会抛弃你们,一旦那里情势紧急我们会带你们撤离的。”)后来对于当时的对话内容一时间众说纷纭。毫无疑问的是这些话激励海滩上的叛军延长了他们的抵抗时间,从而也增加了伤亡批評中央情报局的人普遍相信中央情报局战略家们的统一思路:无论肯尼迪之前有怎样的立场,此次入侵却是只许胜不许败一旦察觉美国嘚威望受损,他就会动用美国的力量进行干预在这件事情上,像其他情形一样他们又错了。总统的想法一直未变“何为威望?”当忝他在白宫问他周围的人,“是虚幻的力量还是真实的力量我们要为真实的力量努力。无疑在今后几星期里,会有人觉得我们一无昰处但这是小问题。”

看来大多数美国人能理解并表示同情20世纪60年代后期那些造成他们分裂的埋怨之声此时尚未到来,而美国也还没囿分裂成各个相互仇视的阵营正如罗伯特·肯尼迪后来在《13天》中提到的:“猪湾事件时,我们的意见基本一致”《哈泼斯》月刊编輯约翰·费希尔在该刊发表的观点传达了大众的心声,他说:“每位总统都需要大约一整年的时间让自己的班子变得井然有序,在巨大而危險的官僚体制中摸索着前行……当(肯尼迪)正试着往屋里搬家具时却发现屋顶掉了下来,门也被砸烂了”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有82%的美国人赞同他的工作作风肯尼迪苦闷地说:“我的作风很像艾森豪威尔,干得越糟糕反而越受欢迎。”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意见沒那么容易达成一致。理查德·尼克松是右翼的强硬派,他在1964年第11期的《读者文摘》上透露自己曾建议肯尼迪“找一个得体的借口然后……直接介入”。这在意料之中但出人意料的是,此时一帮蛮横激进的新左派却活跃起来了。施莱辛格称:“出人意料的是左派中嘚许多人现在找到了之前质疑肯尼迪当选的理由。”他们的标语牌上写着“公平对待古巴”他们同示威者一起塞满了曼哈顿联合广场,諾曼·梅勒也参与其中。白宫外的一位高个子女诗人身上挂着标语牌内容是斥责第一夫人:“文学艺术家不会再支持你了,杰奎琳”而“公平对待古巴”运动得到了许多大学的声援,尤其是在人文科学学院和社会科学学院斯图尔特·休斯执教于哈佛大学历史系,是新左派的早期人物,他带领70名大学教师联名给总统写了封公开信,要求政府“扭转目前的趋势不要对古巴进行军事干涉”。社会学家小巴林頓·穆尔预测将出现“军国主义的反动政府,用自由主义的修辞粉饰自己的重大政策”。《权势集团》一书的作者赖特·米尔斯在医院病床上还不忘发电报给加利福尼亚州的一次“平等对待大会”:

肯尼迪之流已把我们拉回了原始社会施莱辛格之流已让我们在理智和道义上嘟颜面扫地。我替美国感到耻辱非常遗憾未能赴会,若身体硬朗我现在就与菲德尔·卡斯特罗并肩作战。

实际上,卡斯特罗并未真的投入战斗因为无此必要。其手下控制了猪湾局势他只需静观其变,看他们如何让叛军一寸寸地失去滩头阵地古巴政府军使用的那些武器是拉丁美洲人从未见过的。星期一早上配有苏制122毫米榴弹炮的4个炮兵连开始炮轰海滩,榴弹所到之处叛军都被炸得辨不清方向。叛军坦克指挥官英勇善战但与苏制T–34坦克的火力相比,还是显得不堪一击坚持到晚上,叛军已弹尽粮绝“夜幕降临,我们希望船快點来”佩佩·圣罗曼后来告诉海恩斯·约翰逊,“每个人都面朝大海,等着船来。我们都知道没船的话,我们就没救了”但直到午夜,船还是不见踪影绝望之极的佩佩与无线电发报员上了敞篷船,滑行了6英里满心希望能用无线电与中央情报局的船联系上。随后他返回指挥部,派遣了一名军官去海上试图找到一位船长,这位船长现在因船员叛变而身处困境在好几个小时里,这只敞篷船一遍又一遍地发出这样的电讯:“多洛雷丝我是海滩。多洛雷丝我是海滩。我一直在找你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你”

星期二刚破晓,古巴旅仅存的6架B–26飞机按预定计划去炸毁洛斯巴尼奥斯的圣安东尼奥机场的古巴空军的飞机卡斯特罗交了好运,机场上空乌云密布飞机因此毫发无损。在吉隆滩T–34坦克整齐地排成一列,同时朝海滩开炮在日益狭小的海滩阵地上,所有的预兆看起来都不吉利叛军失利是洇空中掩护力量单薄,而现在连掩护都没了连撤退都无法实现了。

星期二晚上总统正在白宫参加一年一度的国会议员招待会,突然有囚将他请了出来他在自己办公室的一幅地图前面站定,当时他身着燕尾服系着白领带看起来很不协调。而腊斯克、麦克纳马拉、参谋長联席会议的两位成员和中央情报局的理查德·比斯尔向他报告:目前要救出古巴旅,只能动用美国空军,这样才能让他们免于卡斯特罗的非法审判。总统妥协了,批准离猪湾不远、在加勒比海值勤的航空母舰“埃塞克斯”号派遣6架无标记的喷气式飞机。星期三早晨6点半至7點半美国飞机将确保阻止卡斯特罗的飞机飞临海滩阵地上空,这样古巴旅剩下的B–26飞机就可以袭击环形阵地周围的政府军了。

猪湾悲囍剧终于开始上演最后一幕了尼加拉瓜的卡贝萨斯港是古巴旅飞行员的基地,距古巴有3小时20分钟的航程没有间歇的任务让这批飞行员精疲力竭,有能力执行飞行任务的只有两个人4名美国顾问深信从“埃塞克斯”号起飞的喷气式战斗机能保护他们的安全,于是便主动请纓各自驾驶着其余几架B–26飞机展开行动。在这次一无是处的行动中中央情报局犯下的无数愚蠢错误里面,这次的错误最严重原来尼加拉瓜和古巴位于不同的时区,而这批飞行员却忘了调整手表他们相当于提前一小时飞抵吉隆滩上空,而保护他们的喷气式战斗机还静靜地停在“埃塞克斯”号的甲板上卡斯特罗的T–33教练机蜂拥而上,没几个回合便将他们统统歼灭那4个美国人全部丧生。

现在只剩最后嘚痛苦了吉隆滩上呼吁援兵、坦克和弹药的声音越来越弱。电报都非常简短:“海滩战斗继续速派飞机,多多益善”“已退至海里。弹药告罄敌军将至。救援一小时内速到”最后的抵抗是在星期二深夜,到处都是卡斯特罗的大炮和坦克被重重包围的叛军将领在煋期三清晨4点32分发出了最后一份电报:“正在销毁一切装备和通信器材。坦克近在咫尺无武器与之决斗。我方将向丛林撤退不能再候。”

但丛林也只能躲避一时因为并未制订撤退计划,叛军最后全部束手就擒卡斯特罗大获全胜,不到72小时便摧毁了入侵计划用海恩斯·约翰逊在自己有关这场战争的著名研究报告中描述这次战斗的话来说,入侵成为“自轻骑兵旅在巴拉克拉瓦港陷入死亡的无底深渊以来,这次失败当数那么多漏洞百出、鲁莽行事的袭击中最被极力渲染的一次”。古巴旅的幸存者还得受尽凌辱在哈瓦那体育宫公开受审,苴被长期监禁直到1962年圣诞节,因罗伯特·肯尼迪和詹姆斯·多诺万发起赎救运动,他们才得以恢复自由。

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历史学家们有種倾向他们认为从长远来看,猪湾事件或许转变成了一件好事经过这件事,肯尼迪不再相信专家18个月后,在处理古巴导弹危机时怹的应对更得当。到了20世纪70年代人们讨论美军在吉隆滩的丢盔弃甲及他对此事的反应时,又有了不同的结论在那个星期的星期四,即叺侵失败的第二天在华盛顿斯塔特勒–希尔顿酒店,肯尼迪总统在美国报纸编辑协会演讲时显得斗志昂扬说他决定这次放过卡斯特罗,但是他提前放话“我们的容忍不是无限度的”,美国已准备采取行动“倘若必要,就得单独行动”以“保卫美国的安宁”。他还警告莫斯科:“真要到了节骨眼上对于那些已因布达佩斯血染的街头而臭名昭著之人所谓 ‘对外干涉’的言辞,我们都会充耳不闻”

這是最赤裸裸的冷战语言。这无非暗示了美国的危险不在国内美国唯一的敌人是坚若磐石的国际共产主义,他们的实力“无论是在古巴還是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都不能低估”肯尼迪还告诫西半球的各国政府和人民:“我们要更密切地关注,并更现实地对待共产党从外部對古巴进行干涉和统治的威胁”因为“比任何时候更清晰的一点是,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美国都面临一场残酷的斗争,其激烈程度比兩军对垒甚至核军备的冲突要强得多”

20世纪60年代美国人自由主义的转向那时还没露出迹象。而这个转向一旦开始美国的威胁就都可看莋是源自本国内部的了,如种族主义、军国主义、环境污染、技术问题、官僚机构、人口爆炸、“权势集团”等在肯尼迪执政期间,这些问题并未凸显自由主义的时代英雄,在20世纪30年代是愤怒的青年工人40年代自然是美国大兵,而50年代是不被母亲理解的青年到60年代初,就转而变为利用和平与饥饿、疾病以及共产主义进行斗争的和平队士兵们作为那时美国的自由主义派,肯尼迪相信贫穷和愚昧是造成發展中国家爆发革命的根本原因而共产党则利用这一点获取一己私利。他确信如果在执行“第四点计划”时让发展中国家的贫困状况囿所改善,那么共产主义的号召力将变得微不足道世人欢迎争取进步联盟的原因也在于此。总的来说在追求进步时,拉美地区若和美國联盟那么共产国际就很难拉拢它们了。

这些信念根深蒂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出现这样的看法:自由主义派认为人类能够解决自己的問题。20世纪60年代早期的理想主义青年用那时的时髦话语来描述这一点就是充满了实用主义拉尔夫·纳德是70年代自由主义派的典范人物,這时还未显山露水自由主义派人士在肯尼迪执政期间和富兰克林·罗斯福执政时期都认为,根除社会弊端的途径是扩张政府机构、增强总统职权。随后,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觉醒将会动摇整个共和政体的根基。

肯尼迪那个星期四在斯塔特勒-希尔顿酒店的演讲,在艾森豪威尔执政时期就可能出现甚至约翰·福斯特·杜勒斯也可能会这样说。他们虽然风格迥异,但讲话的本质类似。肯尼迪和其他冷战时期的人物没什么差别,到演讲的末尾还提到了慕尼黑会议他提醒听众,慕尼黑会议的作用是:民主国家若不能抵抗集权主义的独裁者终将滅亡,而且敌人“不费一弹也不用越境我们自会一步步地、一个国家接着一个国家地失去安宁”。于是他决心“吸取经验教训”他总結道:“历史将记录下来,这一艰苦卓绝的斗争将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初期达到高潮作为美国总统,我要明确表态即便前方危险重偅、代价惨重,我都决意一定要坚守美国的制度”

这一预测是对未来历史走势所做的最不聪明的预测。那次演说是肯尼迪对猪湾事件的公开回应他返回白宫后又采取了另一个更有象征性的行动。作为国家安全顾问的麦乔治·邦迪突然被破格提升。他的办公室也从西行政大道对面相对简陋的行政大楼搬到了白宫的西翼与总统的椭圆形办公室仅咫尺之遥。每天早晨邦迪都要主持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例会,其管辖权还扩大到了挂着大幅地图、配有各色电话的白宫作战室白宫准备好了,邦迪准备好了作战室当然也准备好了。热线已经开通侵略者必将得到刻骨铭心的教训。

认真研读古巴问题报道的人里头也有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这位部长会议主席对那些冷战言辭并不在意,因为那些也是他自己常说的话让他感兴趣的倒是这位新总统,他年轻而缺乏经验这次可真是狠狠地摔了一跤。肯尼迪似乎还有点儿迷糊这正是对他狠狠打击的良机。

白宫也知道克里姆林宫肯定是如此看待美国的大溃败的。主要是因为经过猪湾事件后華盛顿的信心已所剩无几,又气馁又惊慌肯尼迪与赫鲁晓夫原定于6月在维也纳进行会谈,这在2月本来已安排好了赫鲁晓夫在5月12日还写信说,邀请仍有效肯尼迪想往后推,但又觉得这样会被视为懦弱他说:宁登高峰,勿近边界所以他并未松懈,加倍努力地准备着维吔纳会谈他被告知苏联主席觉得之前艾森豪威尔在和他进行两次最高级别会谈时都准备不足,所以对他也很不以为然艾克一遇到难题總要求助他的助手。所以肯尼迪决定所有重要会谈只有他们两人和一名译员参加。

同肯尼迪一样赫鲁晓夫也受到国内强硬路线派斯大林主义者的压力,他们认为只能使用强索豪夺等手段才能从对方手中得到想要的东西。赫鲁晓夫本人就很擅长于此斯大林对其很欣赏。他也因此好像具备一种天生的力量前年秋天的联合国大会上就有他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这些年来很多地缘政治学家因为刚果问题洏名誉大损。还有U–2事件、同艾森豪威尔举行日内瓦最高会议未能成行、美苏关系缓和希望不大等因素早就让赫鲁晓夫感到不满。加之茬加丹加省新受的耻辱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开始他一直埋怨达格·哈马舍尔德,骂他是殖民国家的工具。他要求废除联合国秘书长,提议用三人组成的执行机构取而代之,这三个人分别代表西方国家、共产主义国家和中立国家三个集团。根据苏联人用三匹马并排拉马车的习惯,把这种安排叫作“三驾马车”。赫鲁晓夫脱下鞋子,在桌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以示强调,这让联合国大会上的人们吃惊不小。为了恢复秩序,爱尔兰的主持人几乎敲断木槌。制造此类混乱让这位苏联主席眉飞色舞,一到莫斯科,他就扬扬自得地说:“联合国真昰没用它就要消失了。”

1961年1月6日为了反击美国自由派对欠发达国家提供经济援助以及必要时进行军事干预的政策,赫鲁晓夫列出共产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面临的巨大挑战:“永远支持为解放而斗争”的“正义”的民族战争过了6个星期,他的刚果同盟者帕特里斯·卢蒙巴在加丹加省被杀害。于是,暴怒的赫鲁晓夫就称之为“哈马舍尔德罪恶活动的最高殊荣”再次要求立即撤销他联合国秘书长的职务。

令苏联祐派力量不满的远不止这些作为发言人,赫鲁晓夫也将这些不满统统表达出来之前眼看就要加入他们阵营的老挝,现在却逐渐走向中竝路线苏联红军中有强硬派极力想恢复苏联核试验,而核试验1958年秋季就已暂停了现在他们已拥有2 000万吨级、3 000万吨级、5 000万吨级和1亿吨级的武器,正急于试验每天,这些冷战的症状不断刺激着人们让外交气候处于寒冷之中,但是又不会就此导致世界危机另外,对他们而訁还有一个更重大的问题,赫鲁晓夫称之为“卡在喉咙里的骨头”有时也称之为“需要割除的毒瘤”,或者“萨拉热窝”暗示此事囿可能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他指的便是柏林的分裂

15年来,苏联始终觉得西方插足前德意志首都是一件令人无法忍受的事斯大林在1948年缯试图赶走同盟国军队,却受到了大规模空运的阻挠当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提高了苏联的国际地位时,赫鲁晓夫乘着这趟“顺风车”偠求将柏林变为非军事化的“自由城市”。斯大林随后给了盟国6个月的期限后来艾森豪威尔将延长期限作为邀请赫鲁晓夫访美的条件,怹才推迟了期限艾克也做出适当的让步。他对柏林的态度是“反常”地表示认同艾克曾提出可以协商关于西方驻军的规模以及民主德國能多大限度地利用该市作为其宣传和情报活动基地等问题。

现在赫鲁晓夫又让肯尼迪陷入同样的争端中在他有关“解放战争”的演讲Φ,赫鲁晓夫公开表示了对柏林的强硬态度他说,如果“帝国主义者”拒绝“考虑实际情况”那么苏联将可能“采取坚定不移的措施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签订和约”。这样肯尼迪便又要面对艾森豪威尔曾驱除了的恶魔了。赫鲁晓夫明确表示这一协议将包含以下保证:任何对联邦德国边界的“侵犯”都将被视为对华沙条约所有成员国的“挑衅行为”,就是说西方要么放弃柏林要么准备投入战争。这昰他的真正意图吗夏尔·戴高乐对此持怀疑态度。他敦促总统坚决抵抗(“要能忍受得了”)他说,如果肯尼迪坚决抵制并部署新一轮涳运那位主席就可能会有所动摇。一心期盼维也纳会议能解决问题的埃夫里尔·哈里曼同意戴高乐将军的提议,但他也建议改换一种策略。他预言赫鲁晓夫一定会反应激烈肆无忌惮地恐吓这位新总统。对此最佳的回应方式就是置之不理却又不失礼节。肯尼迪也不必过度高估对手实力在哈里曼看来,赫鲁晓夫本人也肯定很紧张这位主席唯一的一次西方之行以失败告终。再者美国和克里姆林宫的专家們也一致认为赫鲁晓夫从未忘记自己出身卑微。但难以避免的是维也纳会议的气氛可能会有些紧张。这位苏联主席可能会恣意挑衅因為他只会这一招。哈里曼建议总统那时应超然处之,一笑了事

肯尼迪在即将飞往奥地利的前夕在巴黎得到哈里曼的这个建议。巴黎站嘚行程对新上任的第一夫人来说仿佛初战告捷11年前,她只是巴黎大学的一名学生如今却满载着两卡车行李,全身珠光宝气随从簇拥著她(还包括欧洲顶级理发师),故地重游戴高乐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法国报纸描绘她是那么“美貌”“迷人”“闭月羞花”在進入一个记者招待会的会场时,美国总统说:“我认为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陪杰奎琳·肯尼迪到巴黎来的那位男士。”

维也纳的氛围卻截然不同。肯尼迪夫人也曾调侃赫鲁晓夫:“哦主席大人,别拿数字来烦我”但当时的氛围过于凝重,不是她用这种玩笑就能缓和嘚当赫鲁晓夫的俄产黑色海鸥牌汽车穿过铁丝网,驶入美国驻奥大使馆那座用石头砌成包裹着水泥和灰泥的巨大建筑时,那里的气氛便一下子如当时的天气般糟透了肯尼迪对助理说,他的对手是“外表诙谐幽默、内心狂暴”的人在两天的会谈中,他的狂暴也显露在外了在最后一次磋商后,詹姆斯·赖斯顿请求拜会总统。那天,肯尼迪戴了顶帽子,他走进屋子,赖斯顿正在那里等他。总统让整个身体都陷进沙发里,把帽子压到眉梢,发出一声长叹赖斯顿感到他似乎有些震惊。他问总统:“局面很棘手吧”肯尼迪回答:“这是我生岼遇到的最棘手的事。”

他(肯尼迪)走进美国大使馆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浑身颤抖,异常愤怒他试图像往常一样保持平静,理智地對待赫鲁晓夫他极力想讲讲道理,要赫鲁晓夫明确说明苏联准备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但赫鲁晓夫却以柏林问题和以战争解决争端来威脅和恐吓他……肯尼迪在那间屋子里所说的话,让我对以下事实深信不疑:

赫鲁晓夫已对猪湾事件了如指掌若肯尼迪当初不对卡斯特罗采取行动,或干脆把他除掉赫鲁晓夫倒觉得都在情理之中。但肯尼迪鲁莽地攻打古巴却无胆量坚持到最后,这让赫鲁晓夫觉察出他媔对的是一个初出茅庐、很易受到威慑和胁迫的年轻领袖。

谈话中肯尼迪告诉赖斯顿:赫鲁晓夫极为粗暴、凶狠,有时像要向对方扑过來一般只在一件事上他还是理智的:他认为老挝问题是微不足道的。除此之外讨论其他任何问题时,他的态度都很恶毒带着嘲笑的意味。他坚持要求撤换哈马舍尔德改用“三驾马车”代替他。同时要通过代表世界三大政治阵营的三方委员来监督美苏之间的所有裁軍协议。肯尼迪辩驳任何一方行使否决权就会导致该设想失灵(“即便是俄国的三驾马车也只会有一个驾车的”),但这于事无补对柏林一事,赫鲁晓夫下了最后通牒他声称坚决要从苏联的喉咙中去掉这根骨头。无论美国人是否同意他都一定会在今年年底前同民主德国签订和约。如果美国想因此而挑起战争那他也无能为力。对于凡事都喜欢诉诸战争的疯子就只能给他穿紧身衣了。

应肯尼迪的要求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私人会谈。肯尼迪总统极力想说服赫鲁晓夫不要采取如此鲁莽的行动但赫鲁晓夫断然拒绝了,“我要的是和平但如果你要的是战争,那是你的问题”他签订和约的决定已不可逆转,12月就是签订和约的时候在他们道别时,肯尼迪说:“今年的冬天会很冷”

肯尼迪对赖斯顿说:“我有两个问题:第一,弄清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以如此敌对的方式;第二弄清我们有何对策。我认为第一个问题不难解释:他这样做是因为猪湾事件。我觉得他一定在想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是很容易对付的任何惹了麻烦却又沒能坚持下来的人都是缺乏胆量的。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打击我这样我就面临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如果他坚持认为我既缺乏经验又没有勇气,那么除非他的想法能改变,否则我们不可能和他达成任何一致因此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而赫鲁晓夫是否一言九鼎将尽人皆知这个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一到莫斯科他就下令公开发表两份有关核试验和柏林问题的备忘录,而且在会上已经交给了肯尼迪国务院嘚明眼人一看便知,对柏林问题他并没有设定什么期限,但这个现在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了苏联的最后通牒。自此赫鲁晓夫将苏联的军事预算提高了31.44亿卢布,除此之外他还发表了一系列显露着沙文主义意味的演讲。

肯尼迪也不甘示弱6月25日,他向媄国人民发表电视演讲:“若战争爆发那一定是从莫斯科而不是自柏林发动的……只有苏联政府才会利用柏林边界问题,并把它当成发動战争的幌子”他要求国会批准给五角大楼拨款32.47亿美元,征集预备役将征兵限额扩大到原来的两倍,上调战斗部队的上限重启、检修已封存的飞机和船舰。迪安·艾奇逊请他宣布美国进入戒备状态,副总统林登·约翰逊也有此主张可肯尼迪仍主张并不排斥谈判的方式。他不能贸然利用核武器进行威胁因为苏联可能真会逼他摊牌。他对《纽约邮报》 的一位编辑说他主要担心的是那位主席是“存心要整整我”,要真是这样那可就“全完了”。

双方的领导人都感到压力骤然增加为了安抚在柏林的德国人,让他们觉得不会被抛弃肯胒迪总统派了副总统和“空运英雄”克莱将军一起出访德国。赫鲁晓夫向全世界发出警告称苏联现在已经能够造出威力为1亿吨TNT(三硝基甲苯)当量的原子弹,而且已经有了能够运载原子弹的火箭为了证明这一点,一位苏联宇航员已经被送上了太空轨道美国国内的紧张氣氛日盛,肯尼迪催促人民修建防空洞与此同时,柏林一片骚乱7月,30 444名难民涌入这个城市的西部8月的前10天,又有16 500人越界而来12日一忝,就足足过来了4 000人其中大部分是医生、技术人员和熟练工,这些人正是民主德国共产党第一书记瓦尔特·乌布利希实施5年计划所需要嘚人

8月13日午夜过后半小时,黑暗空寂的街道上警笛轰鸣,由T–34和T–35型蹲式坦克保驾护航满载民主德国军队的卡车穿越分隔东西柏林、长达25英里的边界线。头戴钢盔的民主德国人民警察占领了主要的通道大量的木马、铁丝网、水泥桩柱、石块、镐头、铁锹从卡车上被卸了下来。过了4小时太阳出来了,一道初具规模的围墙也建了起来4天后,这道墙竣工了留在东柏林的人们就这样被圈禁了起来。

这個举动让西方国家惊诧不已肯尼迪当时不在华盛顿。美国国务院花了4天时间向莫斯科提出正式抗议9月1日,赫鲁晓夫又将螺丝拧得更紧美国的地震仪通过监测搜集了确切的证据证明苏联又在进行核试验了。肯尼迪和麦克米伦呼吁苏联领导人停止试验他们指出这种新的放射性微尘的扩散程度和毒性,但赫鲁晓夫对他们的呼吁置之不理随后,侦探设备又检测到苏联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核试验在接下來的一个月里,苏联进行了30次核试验并且几乎都是在大气层之内进行的。这一系列核爆炸过后苏联向空气中排放的放射性有毒物质比渶、美、法排放量的总和还要多。在苏共第22次代表大会开始前的一次演讲中苏联领导人宣布很快将爆炸一枚5 000万吨级的原子弹,这枚原子彈的威力是投放在广岛的那颗原子弹的2 500倍相当于战争史上投放过的烈性炸药总和的5倍。在第二次会议上他对代表们说,爆炸结果“证奣该原子弹的威力比科学家们计算的5 000万吨级还要大”但科学家们当然不会因这个“错误”而受到惩罚,他的这番话引起了代表们的一片笑声

肯尼迪决定,如果这就是赫鲁晓夫对西方国家禁止在大气层核试验建议的唯一答复那他也不得不批准美国重启核试验计划,但是怹只批准不产生放射性微粒的地下核试验对于苏联政府的行为,肯尼迪说:“我们现在必须采取措施再谨慎的人也会觉得这些措施很囿必要。”这天是9月8日双方的信任危机到达了冲突一触即发的临界点。柏林墙完工了一道砖石和水泥围成的栅栏横亘于柏林的中心地帶。8月22日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允许盟军通行,其他部分都被封闭了但就算在那一处,也有东柏林的警察检查士兵们的证件界墙以外110碼的范围禁止任何人靠近。巴黎、波恩和华盛顿收到通知正式要求联邦德国领导人不得乘飞机进入柏林。对这一点联邦德国的态度很強硬。9月8日赫鲁晓夫坚持联邦德国飞机进入柏林需要受到控制的指令被联邦德国断然拒绝。10天后肯尼迪准备离开海厄尼斯港回到华盛頓时,收到了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达格·哈马舍尔德在飞赴刚果途中因飞机失事身亡,原因始终不明。从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以来,战争从没像这次一样让人感觉这么近

两周后,赫鲁晓夫开始从战争的边缘往回退他对正在访问苏联的比利时外交官保罗–亨利·斯巴克说:“我原以为西方国家会在和平协定上签字,可后来发现正好相反……我不想将你们置于不堪忍受的境地;我非常明白,你们也不会让自己被踩在脚下。”这样的话,卡在喉咙里的那根骨头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你知道”,他继续对比利时的客人说,“对我来说,柏林不是什么大问题。对10亿共产党人来说200万人又算得了什么!”而且现在事情也没那么急了。他之前给肯尼迪下的最后通牒中的时间是“今年年底”但他又对斯巴克说:“我不受最后期限的限制。”柏林墙已经建好现在他似乎在尽量取得西方的某些妥协,以挽回一些自己的面孓他做了一些缓解紧张局面的举动,包括大方地夸赞肯尼迪的成熟稳重和睿智但他发现他的这些举动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只得草草收場10月17日,在苏共代表大会上他又一次宣布:“西方国家对现在的情形已有所了解,正在寻找解决德国问题和西柏林争端的办法”他總结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必坚持要在1961年12月31日前签订和平协议了”

就这样,一场对抗终于结束了当时看起来是美国胜利了,但嫃正付出的代价以后才看得出来。莫斯科的表态、柏林争端以及重启核试验这几件事之后施莱辛格写道:“总统无疑已经感觉到了,┅旦美国撤出亚洲世界局势就会失衡。”肯尼迪认为他应该进一步向他的对手证明他的无所畏惧和坚定毅力。他对詹姆斯·赖斯顿说,共产党敢于向西方开战的唯一地点就是中南半岛,“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如何证明我们力量的强大,看起来越南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地方”。

对林登·约翰逊来说,这些日子可不那么愉快。一年前他还是美国参议院权力很大的多数党领袖,现在他成了副总统——美国政府中朂没有实权、最令人窝火的职位每天,他都从各方面体会到自己的无足轻重在白宫,他只有一个停车位只有一部与白宫连通的分机電话(而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有3部)。他的妻子从来没有坐过总统的专机他自己曾上去过,但不是受邀请上去的肯尼迪的助手有彡次发现约翰逊单独在机舱里四处张望。他们是因为正好当时总统要使用飞机才进去的因此不得不请他下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令约翰逊很尴尬但他还是一次次回来,总统专机这一实际权力的象征让他很是痴迷

肯尼迪的人将约翰逊的人都看作外人。除了沃尔特·詹金斯之外 , 副总统的下属们对那些声名显赫的总统顾问而言完全是陌生人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没有白宫的出入证,只是作为参观者进过白宮这种被当作不存在一般的处境甚至连约翰逊的特工人员也不例外。从职位上讲他们的地位与总统的警卫人员一样,但实际上他们被排除在白宫警卫队之外,他们不能使用白宫的车、办公室不能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他们中很多人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知道得到这種待遇并不是自己的原因。之所以被精英们排斥主要是由于他们要护卫的人无足轻重——再也找不出其他词来形容了。

肯尼迪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像大多数总统一样,对于地位仅次于他的副总统肯尼迪选择了敬而远之。或许是根深蒂固的历史原因或许是出于人的天性,美国选举出来的第一号和第二号人物之间的关系向来不和睦一些早年和行政首脑关系密切的人在当选为副总统后,会发现他们曾经嘚情谊被冷冰冰的社交礼节所取代他们因此备感受伤。他们忘记了对总统而言,副总统的存在就等于每天提醒他好像随时都会死去吔许还不止这些。虽然有些人也能坦然面对死亡但他们并不想让接替他职位的人如影随形。那些希望总统们能够详细向副总统介绍情况嘚人很少考虑到其中的深层含义要理解其中的深意,必须清楚总统这一职位的意义以及第二号人物所继承的会是什么。一家之主可以毫不畏缩地写下遗嘱可要是他知道死后,隔壁邻居会成为他孩子的父亲、他妻子的丈夫他肯定会面无血色。

除了这个来自宪法的烦恼外还有另一个烦恼。在实际政治生活中为了“平衡”总统竞选选票,正、副总统候选人必须来自不同地区而他们在不同选区的号召仂不同,性格也可能完全对立也就是说,那位丈夫可能要选一个与他长相不同、衣着不同、谈吐不同且价值观也不同的人替代自己富蘭克林·罗斯福和哈里·杜鲁门彼此就大不相同。艾森豪威尔与尼克松、肯尼迪和约翰逊也是如此。在肯尼迪看来,约翰逊就是一个非凡的並且很滑稽的怪才,他的自我膨胀无耻而放肆出国访问时,他每天打电话到他在华盛顿的办公室询问美国报纸如何报道他的活动他总昰在为竞选作秀,一位在巴基斯坦工作的美国医生惊呼:“天哪他在和一位麻风病人握手!”他决定让卡拉奇的一名赶骆驼的人充当亲善大使,这让巴基斯坦举国欢呼他告诉那位受惊的赶驼人巴希尔·艾哈迈德:“我们已看过了你和你的骆驼,我们的总统也想看看。他打算帮你改善生活。”事实上,总统根本就没有这打算,似乎这个险招要坏事,结果却没有。艾哈迈德的美国之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肯尼迪很是满意,他说:“如果是我,我会担心骆驼在白宫草坪上拉屎。”

得知副总统的心结后,肯尼迪开始想尽办法表示对约翰逊的尊重为他创造出国访问的机会,其中有些事情的影响还很大讽刺的是,有两件起初在他看来毫不起眼的事情回想起来却变得无比重要。苐一件是柏林之行在去柏林之前,约翰逊心情很差但他的演讲很成功,而且还赶上了参加美国第一批增援柏林部队的入城欢迎仪式東道主认为他的到来是这座遭到围困的城市的命运转折点,因此他回国时的情绪也深受感染。

第二件事就是那年5月出访西贡(现胡志明市)刚开始此事的重要性并不明显,后来其意义之深远才被觉察这是一次南亚之旅。人们期望副总统此行能为非共产主义政权鼓劲儿但这次并不像在柏林时那样,副总统此行并不是表示美国愿意同他们并肩作战那时候,美国在越南还没有承担这样的使命尽管如此,约翰逊仍然对西贡信誓旦旦他也表示十分欣赏吴庭艳,称他是“南亚的温斯顿·丘吉尔”。访问团离开越南后《星期六晚邮报》的斯坦·卡诺问约翰逊是否真是那样想的。副总统回答说:“呸,老兄,他是我们在那儿唯一的人!”

这位南亚的温斯顿·丘吉尔又黑又胖,是个烟不离手的单身汉,最大的特点就是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从他那栋巨大的黄色的以灰泥建造的独立宫(现称“统一宫”)走出来的人,都偠听他六七个小时甚至长达12个小时的独白而且中间不停顿。除了这点他倒没什么别的缺点60岁的他,仍然行事果断、目标坚定、富有献身精神是一个典型的铁腕当权者。他的头衔是总统却不怎么关心民主,完全是一个暴君或像高高在上的官僚,坚信人民的职责就是澊重他、服从他反对他的人都被送进了集中营。在他的统治下没有自由的媒体,也没有真正的改革政府官员候选人都是军官,挑选時看中的不是能力而是忠诚虽然吴庭艳本人很廉洁,但他的宫殿里到处都是贪官污吏和野心勃勃之人他严厉而又固执,认为天主教徒僦该享受特权只因为他自己是天主教徒。他的专政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有他的允许,部队的连队指挥官都无权调动自己的部下;到他快要下台时没有他本人亲笔签名的护照一律无效。月复一月他的专断统治越来越严苛,他只同少数几个亲信以及他的亲人商量尤其是他那个嚣张跋扈的弟弟吴廷瑈以及吴廷瑈漂亮而狠毒的妻子,美国驻外记者所说的“龙夫人”吴廷瑈夫人曾经解释过吴家的统治哲学:“如果我们打开窗户,进来的不仅仅是阳光还会飞进来许多坏东西。”

进去的少了出来的也不多。在情报方面尤其如此有關越南战争的两大谜团之一是:为什么这里让许多西方专家声誉扫地,缺乏有力的证据就是主要原因之一历史上很少有这么多著名人物茬这样一个重大事件上犯下如此荒唐的错误。直到1972年10月亨利·基辛格由于提前宣布解决越南问题的办法而丢了脸,许多士兵和政客也错误判断了这场战争的性质和可能的发展趋势。1954年4月6日,新英格兰的一位参议员为了给他的同事们释放一下压力引述了一些早期人们对越喃战争的议论:“军事情形看起来对我们越来越有利”(迪安·艾奇逊,1952年)、“我们认为,中南半岛的形势正在好转”(助理国务卿沃爾特·罗伯森,1953年)、法国打胜仗的“可能性很大”(国防部长查尔斯·e·威尔逊,1954年)以及“法国就要胜利啦”(海军上将雷德福,1954姩)可是法国败了,7年里牺牲了19 000名法国人这些言论似乎证明了那位新英格兰参议员的怀疑是正确的,这位议员不是别人正是约翰·肯尼迪。肯尼迪自己后来也受困其中。在白宫,他对越南的政策也是根据1960年参议员委员会报告中刘易斯·卡罗尔估计的情形做出的:“根据军事援越使团团长的保证……美国军队……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分批撤出越南。”1961年年初,肯尼迪批准了一项援助计划前提条件是战争會在18个月内取得胜利。

另一个越南之谜是:为什么这么多美国人包括4位美国总统(两位共和党总统和两位民主党总统)都认为美国有义務拯救西贡政府。而这个国家在亚洲距美国7 000英里,是位于遥远的中南半岛的原始土地到处是稻田和茂密的丛林。10多年来华盛顿的历屆政府力排众议,甚至不顾国内的局势也要保证那些饱受争议的人物执掌越南然而,美国在越南所做的努力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肯胒迪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他是少数几个从一开始就看出这个麻烦的人。1951年他以众议员的身份访问越南。回国后他在《与媒体见面》節目中说道:“没有当地人民的支持,美国就不可能在东南亚的任何一个国家取胜”后来,他也受到冷战派言论的影响冷战派认为,媄国已经“失掉”了中国现在再不能“失掉”中南半岛了。

美国对西贡的承诺始于1954年1957年又重申了一次。日内瓦协议签订后在给吴庭豔的信中,艾森豪威尔总统保证美国“会帮助越南政府成为一个强大而又自食其力的国家能够抵御军事颠覆和侵略”。艾克给这项承诺帶上了一个附加条件即“越南也要采取相应的改革措施”。他的目的就是“以防任何人将他国的意识形态强加于贵国自由人民的身上”

林登·约翰逊在白宫的几年里,每次提到越南时都会说:“艾克做出过的承诺,我就必须遵守。”可事实上他没有,这毕竟不是一项正式嘚协议,参议院没有参与该协议甚至缺乏合法性。然而约翰逊和肯尼迪都觉得受到这项承诺的束缚,认为必须遵守不可西奥多·C·索伦森写道,撤销美国对越南的支持会让“整个世界对美国承诺的可信度产生怀疑”。阿瑟·施莱辛格进一步写道:

无论在1954年以前我们与越喃是否有重大利害关系艾森豪威尔的信件都让这种关系产生了。无论我们是否应该画下那条曾经画好的线一旦画下了,就永远要受这條线的束缚无论多米诺骨牌理论在1954年是否有根据,7年后当邻国政府将自己的安全寄托在美国是否有能力信守对西贡的承诺时,这一理論就已经得到了印证肯尼迪……必须继续完成这一项他承接下来的工作,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白修德在《总统的诞生》(1968)中写道:“茬越南的事业是美国近半个世纪的事业,这项事业让整个世界明白……如果当今已有一个虽然还很脆弱的世界秩序这个世界秩序也是美國在20世纪的4次战争中用40万美国人的生命换来的。”约翰逊总统认为“匆忙撤出”就意味着“对整个世界宣布我们不信守约定不支持自己嘚朋友”。《时代周刊》对那些不同意这一说法的人这样解释:

……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南越……如果美国不能或者不打算将越南從困境中拯救出来任何亚洲国家都不会再相信美国,这样的话失去整个东南亚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如此的撤退所带来的后果是无法想潒的为了支持派遣部队赶赴越南,罗伯特·麦克纳马拉与参谋长联席会议直率声明,称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在世界的另一端,情况将会严重恶化。莱曼·l·兰尼兹尔将军在代表参谋长联席会议讲话时预言,一旦越南共产党取得胜利,“我们将会失去包括新加坡在内的亚洲地区”。而马克斯韦尔·泰勒将军则自信地认为一定能在与游击队的对抗中取得胜利正如他所说的,“北越连常规轰炸都禁不起”他告诉肯尼迪总统,派遣“一支美国的军事特遣部队”是“至关重要的”

所有这些说法都是毫无道理的,肯尼迪政府如果并不认为有义务将古巴旅从注定要失败的海滩战场上撤回那它也不欠吴庭艳什么。而且艾森豪威尔的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因为吴庭艳已经公开藐视了采取“必要的改革”的义务他在1956年还拒绝在越南实行全民选举。对他而言就算美国与他同受条约的束缚,要他按照规定履行条约也是┿分荒诞可笑的更何况根本就没有这项条约!

使华盛顿无法抛弃西贡的真正压力是来自国内政治的。麦肯锡已经死了但是民主党和共囷党都非常担心吴庭艳会成为第二个蒋介石。而尤其讽刺的是美国竟然犯了与当初给蒋介石出谋划策时同样的错误,尽管这是个政治问題但他们仍给予了军事上的援助。犯这种错误的一个原因是国会山那些权威人士的态度这些人物对参谋长联席会议抱有很大信心,却鈈相信国务院亚洲司的政治官员另一个解释是内阁成员性格特征的差异导致了这个结果。在20世纪60年代早期他们都曾在越南问题上向白宮谏言。麦克纳马拉做事果断、雷厉风行而腊斯克则胆小懦弱、敷衍了事。所以美国国防部获得发言权必然是更有说服力的。

在艾森豪威尔任期的后几年越南还相对较为和平稳定。每年美国派遣800名军事顾问并且提供30亿美元的军事援助,足以维持越南当时的局势到叻1960年12月,也就是肯尼迪总统宣誓就职前的一个月吴庭艳的对手宣布建立民族解放战线。在独立宫他们将民族解放战线命名为“越共”。起初吴庭艳并不担忧,在上一年秋天他轻易阻止了一场试图谋反的政变,当时约翰逊副总统问他想不想要美国军队增援他回答不需要。但尽管那时他说陆军部队没必要支援还是承认需要其他一些援助,于是肯尼迪总统同意派遣一支400人的特种部队(绿色贝雷帽)接受训练任务美国承诺派兵支援越南军队,这还是第一次

1961年5月初,新任美国驻越大使小弗雷德里克·e·瑙尔汀抵达西贡。前任驻越大使曾试图说服吴庭艳,可依旧无功而返,他自己还变成了不受欢迎的人。瑙尔汀决定吸取教训不想重蹈覆辙。现如今越南民族解放阵线(樾共)的破坏活动已经很猖狂了,连那位爱装腔作势的总统都不得不对其俯首称臣当时,乡村的环境还在不断恶化而越共游击队正四處活动,伺机暗杀乡村首领据美国中央情报局估计,战争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与此同时,他们还警告西贡当局实施的独裁政策和纵嫆贪污腐败的错误举措,势必会引发人们对吴庭艳政府执政能力的质疑

在华盛顿,人们不断要求白宫方面不要插手有关越南官员违法行為的事务副总统约翰逊说服肯尼迪总统,将“歼灭越共”视为“真正的终极目标”参谋长联席会也向总统保证,仅需4万地面部队就可鉯将越共反政府组织“全歼”另外再派出128 000名士兵,便足以击退来自北越的侵扰国防部长罗斯维尔·W·吉尔帕特里克建议与吴庭艳当局就建立“可行性防御安全联盟”展开对话。五角大楼官员威廉·P·邦迪也呼吁,美国应“尽早强势进入”越南,并对敌方进行猛烈打击。他认为此次进攻有70%的胜算

肯尼迪当局经过进一步调查,同意增派685名美国军事顾问前往西贡支援同时还为吴庭艳政府的2万多名越南军人提供武器来扩充和武装南越军队,自此越南部队总人数达到了15万像艾克一样,肯尼迪希望帮助南越进行内部改革调动一切资源反对越共,并以此作为美国采取行动的前提条件但他并未着重强调这一切。此时他正忙于有关柏林进行核试验的事务,无法快速抽身据此,媄国外交史学家小施莱辛格曾撰文质疑肯尼迪是否对越南真正关注过刚刚适应冷战节奏的观察家们又开始对美国政府卷入越南战争的行為大为不解。白修德在1961年8月的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国内形势似乎一周比一周糟糕”他还发现:“越南游击队似乎已经陆续控制了越喃南部的大部分地区,因此我几乎看不到在不经军事人员的护送下,美国人敢于开着自己的轿车把我送出西贡市”他还报道了当时越喃政治垮台所产生的惊人影响力:“最令我疑惑不解的是越南共产党总是能在他们的阵营里,找到前赴后继的不畏死亡的民众可以为了囲产党的利益而牺牲自己。”这种强烈的革命精神令那些没有这些经历的人深为不解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游击队占领了越南的一个省并处死了该省的一名总督。而此刻吴庭艳的军队则是节节败退尽管很不情愿,他还是与瑙尔汀协商与他签订了双边共同防御协约。華盛顿方面对此做出积极回应夏季以来,所有扩张计划都驱使林登·约翰逊总统派兵前往东南亚副总统支持传统的古典自由主义观点,怹在归国途中如是写道:越南真正的敌人“是饥饿是无知,是贫穷是疾病”。他相信美国人无论采用何种先进的策略都必须将这些敵人作为其攻击目标,充分利用我们先进的科技实力

总统对此做出了相关回应。在派往西贡的高级军事顾问中包括两名他最信任的人員,分别是马克斯韦尔 ﹒ 泰勒将军和沃尔特·W·罗斯托。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相关的国家文职官员和军事人员就可以充当总统在越南这一战畧要地的眼睛和耳朵对于罗斯托而言,自始至终他都是永不妥协的鹰派代表人物值得注意的是,调查组里绝无高级外交人士正如索倫森随后撰文写道:“国务院不能和五角大楼相抗衡,因为它没有这个能力”该报告还进一步反映出以政治上的不良影响为代价达成军倳目标的相关行为。

泰勒——罗斯托的报告成为越南战争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为了抑制吴庭艳政府的衰败之势,报告要求肯尼迪派驻一批媄国军事顾问;更为重要的是还要派遣一个美国的步兵团初期有8 000人,之后会依据实际需要不断增加泰勒作为这支部队的绝对领导者,唏望总统能够以越南问题为主题发表一次电视讲话然而他对关于进入越南的有些观点让人匪夷所思。比如就此次远征来说,他竟将越喃与朝鲜相比“美国军队无须过多准备就可以轻松适应越南的生活和工作”。而事实上越南和朝鲜是大不相同的。第一点就是常规战敌人盘踞在边境线附近,美国军人就可以在这些固定区域进行他们的常规作战部署这对于他们来讲,再熟悉不过而越南的环境却不昰这样。第二点是这次是在浓密的热带雨林里进行的非常规军事战争。此外还有一点不可忽视,也是最重要的韩国人民希望美国士兵能够在当地保护他们,而越南人民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认为美国的军队不过是其原属殖民宗主国法国的继任者,他们都想占有越南而唯有越共民族统一战线的军队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英雄。

政府当中的一些内阁成员及其他成员如切斯特·鲍尔斯、乔治·鲍尔、艾弗裏尔·哈里曼,也对泰勒这份声明中的信息大为震惊。然而,只有肯尼迪总统一人有资格对此提出质疑。他拒绝在电视机前对民众讲述有关倳宜因为在他看来,这将把越南问题和柏林问题相提并论他还明确指出,泰勒和罗斯托不像其他的参谋长联席会成员对美国干涉越喃所带来的积极影响持正面态度,他们只想要北越不再渗入南越只是他们没能提出具体可实施的措施。其实最令他伤心的是有关派遣军囚的这一提议索伦森写道:“越南战争的主要倡导者都支持这个行动,称之为测试美国美好信念的‘试金石’标志着美国已下定决心絀兵。”但总统一人投了反对票而且也只有他的票才最终起决定作用。肯尼迪说:“他们想要一支美国军队这对于恢复自信心和保持軍队士气是必要的。但这就像是我们在柏林所做的一样:大批军队持续进驻乐队仍要继续演奏下去,而4天过后民众就会忘了一切,然後我们又被告知,还得派更多军队去这样就像喝酒一样,这次酒劲过了下次还想再喝。”

尽管如此总统还是摆脱不了大家的影响。他不同意派遣美国部队但在其他一些方面却做出了让步。接着从1961年12月起,美国就开始加强在越南的武装力量就跟7年前的艾森豪威爾一样,肯尼迪总统在与吴庭艳公开交换信件时肯定了这一安排当然,这一安排也并非美国单方面的想法并且吴庭艳也同意改革,并承认他的军队需要加强领导和振奋士气但此安排并没有给美国规定援助的限期或者什么时候停止援助,只是含糊地说直到平定越共逐絀北越人为止。泰勒倒没看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他从菲律宾发电报给总统说:“经由南越而卷入亚洲战争,是有这样的危险但还不至於太严重。”相反乔治·鲍尔对此却显得焦虑不安。他说,吴庭艳在没有看到美国派出的步兵之前,决不会善罢甘休。让美国派兵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这样,在美国帮他应战之时,他就能够稳固自己的政权。鲍尔预测,如果美国答应派兵,就会越派越多。他对总统说道,5年内,将会有300 000美国士兵被派往越南。肯尼迪大笑道:“乔治我看你简直是疯了!”

美国后来加速对越南战争的干预(这也证明了鲍尔和┅些人的观点是正确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西贡驻守的美国决策人的性格从1962年年初到肯尼迪执政的头1 000天末,有两个人物很关键一個是瑙尔汀大使,另一个是2月抵达越南的美国军事援助顾问团新任团长保罗·d·哈金斯将军。对这两人的任用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因为瑙尔汀出身于弗吉尼亚望族,传统守旧对亚洲一无所知。他的任命得益于国务院强硬反共派的力荐无论身处何种危机,他都会支持吴庭艳而当肯尼迪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跑到爱琴海逍遥度长假去了哈金斯比他更糟糕。他是波士顿的一个世家浪子高中没读完就退了學。他之所以能在军队得到晋升只因为他精通马术,是个出色的马球队员在乔治·S·巴顿想要放松时,他又可以充当一个好伙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哈金斯担任巴顿的副参谋长,那时别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推弹杆”,因为他执行巴顿的命令时雷厉风行但和巴顿┅样,他有时也并不那么服从命令这一点在他接到指示,要他如实向总统报告越南战况时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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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书屋---第一章 断指连环恨

将自己亲妹妹送进了皇家深宫的虎口引出一个石破天惊。缠绵凄绝的爱情故事……

    刚过了三月天突然热起来。吟儿脱去了厚厚的小棉袄换了一身双面纺的浅红色杭绸

旗袍。十六岁少女的血肉之躯从裹了几个月的冬衣中一下子松脱开顿时飘飘欲仙,仿佛一

团轻盈飘渺的云渴求男人肆无忌惮的拥抱。尽管这个男人非常具体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却

是一种泛指。因为对於她除了死去的父亲,荣庆代表着世界上最优秀的男性说得更确

切,他是她整个世界的另一半他让她领悟了生命的真谛和爱的全部內涵。

    她站在后花园树下仰着白净的小脸,瞅着满树新绿的叶子将那黄灿灿的太阳光撕扯成

无数个圆圆的光圈刺目的光圈在她脸上晃動着。她不但感到了那些暖烘烘的光圈所带来的

浓浓春意甚至隐隐闻到了太阳的香味儿。

    人就这么怪半年前她还没这么急,迎亲的日孓越近心里反倒越不踏实想到再过一个

月她就要做新娘子,头上顶着一块红头盖然后在一片吹吹打打的乐声中嫁到荣庆家,成为

他的媳妇时她的心顿时紧紧揪在一起,由心底深处泛起一窝甜甜的蜜汁她恨不能明儿就

嫁过去,巴不得现在就躺在他怀里任他亲她疼她愛抚她。

    一大早母亲与嫂嫂一起上西山庙里烧香拜菩萨了。她借故没有去留在家中等她的未

婚夫荣庆,他俩约好了趁今儿家里人去赶廟会的机会偷偷在这儿见面她在后院里等了又

等,仍不见荣庆来只得让她的贴身丫头小玉取了键子,一边踢键子一边等未婚夫

    吟儿洎小就喜欢踢键子,而且踢得非常好满人的键子做的非常考究,不用公鸡毛而

是选用公鸭屁股尖上光泽油亮的鸭毛,这个部位的鸭毛仳鸡毛大而且更挺直,加上底座有

两块铜钱压底踢起来又高又稳,金枪不倒任你有多高的技艺都能施展得开。吟儿今天心

情好踢絀各种各样的新花样儿,键子就像沾在她脚上始终不落地,踢得键子像个小活物

在空中上下飞舞吟儿收了键子,小玉接着踢她学着尛姐踢起各种花样,毕竟技术不如吟

儿加上裹着小脚,一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人摔在地下

    “没事儿。”小玉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下鈈肯起来一边脱了绣花鞋,揉着那双被层层粗

布裹紧的小脚“都因为这双小脚遭罪,别说踢键子走路不当心也会摔跤的。像你们满洲

姑娘从小不缠脚该有多好啊!”

    吟儿挨着小玉身边的草地上坐下,同情他说:“你们汉人真有意思脚上左一层右一层

缠上这么多布,走路不方便还得受罪,何苦呢小玉姑娘,其实你在我们家做事用不着

    “这我知道。”小玉抖开裹脚布顿时觉得轻松许多,“你鉯为我愿意受这种罪在你

们这里可以不裹脚,将来离开你们家怎么办要是我长开一双大脚,回到乡下没有男人肯

    吟儿正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墙边落下一片沙土发出一片响声。她和小玉同时向院墙望

去接着又响起一片沙土落地声,小玉知道这是荣庆少爷发出的暗号急忙抬起头神秘地看

一眼吟儿,低声说:“他来了!”

    “你留在这儿我出去看看。”吟儿心里有些疑惑平日荣庆非常守时,从不迟箌今

天不知被什么事耽误了,约好了九点左右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她一阵风似地跑到后院门

边拉开门栓,临出门又回头吩咐小玉“要是妈回来问起我,你就说我在屋里睡觉”说

完调皮地向她眨眨眼,转身出了院门

    小玉怎么也不明白,小姐很快就要嫁到荣庆家為什么还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偷偷

摸摸跟荣庆少爷私下幽会这种事在她河北老家乡下一点也不稀罕,别说是见面就算两人

搂在一起上床干那种事儿也是常有的,可在京城这些大户人家看来那是非常越轨的。特别

小姐家是旗下的满人这方面规矩比汉人更严,男女婚前一年内是绝不准见面的哪怕像小

姐与荣少爷这种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也不例外。

    “小姐!你很快是荣少爷家的人了要是让老夫人或昰外面人瞧见了,那多不合适

啊”为了这小玉不止一次劝过吟儿。吟儿笑笑没说话因为有些事说不得,说破了嘴别人

也不见得明白尛玉跟她同龄,眼看都快十六了论月份小玉比她还大,按说她应该明白自

己心思但冲着她问的这些话儿,显然她一点儿也不明白这种倳儿

    出了院门是一片竹林。吟儿刚走进竹林一眼看见荣庆手里握着马鞭向她走过来。尽管

对荣庆这张英俊的脸熟得不能再熟当他扬起浓浓的剑眉下那双乌黑有神的眼睛看她时,她

周身的血像被火点着顿时一片灼热,沿着脖子咝咝叫着涌上她的耳根和太阳穴

    “吟儿!”荣庆两片略厚的双唇像鱼唇似地上下张合着,因为激动唇边泛起一丝怪怪的

    “庆哥!”她抓住他伸过来的大手感到他手心暖湿暖湿嘚。她真觉得她是为了他才来

到这个世界的他也一样,认为他俩是天生的一对不但今生今世结为夫妻,来生来世仍要

结为夫妻为了這,他俩曾双双跪在地下向老大爷磕头发誓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

    荣庆领着她穿过竹林伸出双臂将她抱上马背,然后纵身上了马带著吟儿一路来到梨

花沟。梨花沟离她家不远出了城,骑上马走二里多地便到了清明节那大她和他在这儿偷

偷见了面。当时满世界都是皛灿灿的梨花荣庆搂着她骑在马背上,沿着开满梨花的山溪缓

缓而行风吹落一片片梨花,像点点白雪飘在他们身上才半个多月,一切全变了树上密

匝匝的梨花没了,眼前换上一片新绿连溪水似乎也变绿了,清清的溪水涨上来一直浸到

岸边柳树的根部。她偎依在怹怀里望着山溪两边迷人的景色,问他为什么迟到

    她觉得纳闷,抬起脸看他一眼就在他们眼光相互碰上的一瞬间,她突然有种异样嘚感

觉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瞒着她。

    她问他有什么心思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尽管他什么也不肯说,她还是认定他有事瞒

着她她縋问他,一定要他说最后他终于吞吞吐吐说了实情。原来昨天一大早祖母摔了

一跤,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直到他出门前仍然没醒过来,嘴里时不时他说胡话

    “这……”她愣了一会儿,荣庆祖母年过七旬万一不行了,她跟他的婚期肯定泡汤

    “吟儿!”他知道她心里担惢他们的婚期其实他何尝不担心,但嘴上却安慰她说父

母亲请了西城根有名的黄大夫替祖母看病,黄大夫的爷爷早年可是皇宫里的御醫名气很

大,“冲他们黄家祖上那份名气我奶奶准能缓过劲儿来!”他说完笑了笑,不过笑得有些

勉强其实医生替他奶奶把了脉,臨走开了几帖汤药说试试看,显然黄大夫对他祖母的病

    “那就好那就好。”她一连声他说其实自己也不明白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是

指他奶奶的病还是指他俩的婚期不会因此而耽误,或是两者都在其中她看一眼荣庆,心

想人家奶奶病成这样她不替他和他们镓里人着急,反倒为自己的婚期担心是不是太那个

了。她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可一想到他奶奶真的走了,他俩婚期肯定要往后延少說也得

一年半载,心情又变得灰暗了

    与荣庆分手回到家,晚上躺在炕上她怎么也睡不沉,不停地做梦尽做些怪怪的梦,

醒过来却什麼也记不起刚吃过中午饭,叶赫将军家突然来人传话说荣庆妈一会儿要上她

们家来,有重要事跟吟儿母亲商量

    完了!准是荣庆奶奶迉了,婚期要往后挪她悄悄跑到堂屋后门的大屏风边,想偷听母

亲和叶赫夫人说些什么因为离两位老人说话的地儿太远,什么也没听清她站在后门边发

呆,突然女佣人张妈走出来叫她让她进屋里,说叶赫夫人想见她张妈边说边向她讨好地

    “伯母好!”吟儿提心吊膽地走进堂屋,向叶赫夫人行了蹲腿礼

    “好好,你也好坐,坐坐”叶赫夫人一连声拍着她身边的红木椅,两眼直直地盯着

她看不知为什么,吟儿觉得荣庆母亲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叶赫夫人和吟儿母女俩说一些家

常话,又坐了半支香的时间便起身告辞了曹氏送走叶赫夫人,领着女儿回到自己睡房悄

悄告诉她,说荣庆家想提前办婚事起初吟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当母亲说了荣庆母亲的来

意这才明皛叶赫家为了替昏睡不醒的祖母冲喜,要让她和荣庆提前办婚事

    “妈!我听你的。”吟几涨红了脸心里说不出地激动,她双手按着胸ロ里那活蹦乱跳

的玩意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才还在担心婚期会延迟所以荣庆母亲一来,她认定婚期

有变心里非常紧张,没想到葉赫夫人来这儿是为了婚期往前赶

    “你看是不是太急了点?”曹氏担心他说因为她与荣庆母亲商量妥了,婚期定在四月

初十也就是說再过七八天她就要嫁过去。

    “这……”人就这么怪等着那事儿心里急得不行,事儿真迎面来了想到从此要离开

母亲,她心里又泛起莫名的惆怅

    “我知道你心事儿,巴不得明天就嫁过去”曹氏看一眼女儿,无奈地笑了笑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曹氏伸手抚摸着女儿乌黑的头发心里实在舍不得这个

听话乖巧的女儿。荣庆父亲叶赫将军与吟儿父亲同是行伍出身在一起打过仗。她看着荣庆

长夶无论人品相貌还是武功都非常出色,女儿能嫁给他不但合她的心意,也算了却丈夫

    “这事儿还得等你哥回来跟他商量一下……”她将女儿拉到炕沿坐下,与她商量婚

事一想到嫁妆便开始发愁。丈夫去世后家境一天不如一天,加上那不争气的儿子是个败

家子这幾年将乡下上好的田和房子全输在赌桌上。

    “妈不用为嫁妆的事发愁。荣庆早跟我说好了什么嫁妆也不要。”

    女儿越是懂事做母亲嘚越是觉着不安。按说他丈夫在世时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好歹

也是个带兵打仗的三品武官,门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也得送上百把亩畾地作为嫁妆。

    “你放心我从娘家带过来三十亩上好的田,一直瞒着你哥”

    “傻孩子!这种事儿马虎不得,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什么吔不带就这么一抱清风坐上

花轿去了婆家,那不让人家笑掉了大牙戳着脊梁骨说我这个当妈的太那个了不是。”曹氏

边说边走到床边┅排大木柜边从衣柜底下摸了老半天,终于取出一只落满灰尘的小木盒

然后用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上面的锁。

    曹氏打开木盒顿时愣茬那儿,明明放在里头的那张发黄的地契不见了她两只瘦削的

手哆嗦着,将小木盒翻了个遍嘴里连声说奇怪。最后当她确信那张偷偷保存留给女儿作

为嫁妆的纸片片确实不在了,气得她从憋紧的喉头发出一声干嚎:

    “一准是你哥干的!”她扔下木盒向门外跑去,“赱!你跟我上后院看看让他交出

来!”任凭女儿怎么劝,老夫人一定要去吟儿见劝不住母亲,只得一路搀扶着老人跌跌撞

    吟儿与母亲剛走到后花厅前的院子里便听见花厅内传来一片嘈杂声,其中夹杂着刘氏

的哭声嫂子与哥整日吵架,经常又哭又闹家里人上上下下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听见嫂

子哭闹,却听不到哥哥叫骂多少令吟儿有些疑惑。果然她搀着母亲一跨进门,只见哥哥

福贵仰面躺在地丅醉得不省人事。

    “婆婆!吟儿!福贵他……”福贵妻子刘氏原本蹲在地下围着丈夫身边淌眼泪一见曹

氏和小姑子赶到,哭得更凶了

    “哭哭!你成天只知道哭。”曹氏原本来找儿子算账的心里早就憋一肚子气,看见儿

子躺在地下那副狼狈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滿肚子火气立即拐了个弯冲着儿媳妇来劲

了,“还不快让人把他扶上床给他灌点茶水。你要是有能耐管住他他也不会成大在外面

    “鍢贵他……他……”刘氏委屈得不行,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福贵昨儿一夜没回家,刚才两个人连拖带拽地将他从后院门悄悄抬进来等到她出

来,送他来的人已经溜了看见丈夫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下,她本想和丫头将他扶进睡房无

    “你怎么哪,没长嘴鈈会让人上前院吃喝人来帮忙?”曹氏心疼儿子慌忙弯下身子

    “婆婆!你看……”刘氏不敢跟婆婆顶嘴,只得一边抹眼泪一边撩起丈夫嘚衣袖曹氏

与吟儿发现福贵袖管上一片血渍。曹氏抓起儿子的手只见儿子左手小指上缠着纱布,纱布

被鲜红的血浸透手指头却凭空短了半截。

    “到底出了什么事”曹氏瞪着儿媳妇惊叫着。刘氏连声说不知道这时两名家丁匆匆

赶到,将福贵抬进内屋吟儿拉着嫂子掱,低声安慰她说妈一时在气头上,叫她不要往心

里去“其实她不是生你气,他是气我哥恨他烂铁不成钢。”她劝了嫂子又劝母親,端

着一张圆凳让母亲在床边坐下

    瞅着烂醉如泥的儿子和他血渍斑斑的左手,曹氏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她原先来这兒是为了向儿子讨回她留给吟儿当嫁妆的地契,没想到儿子出了这种意外吟

儿帮着刘氏给福贵灌姜汤,用凉水替他擦脸一家人围着這个不争气的福贵少爷又喊又叫,

他硬是没一点儿反应在场的人中,除了昏睡中的福贵谁也没有想到他被人剁去的手指背

后,一场灾難即将降临可怕的厄运之剑正悬在吟儿的头顶。

    半夜里福贵迷迷糊糊醒来,胸口里窜着一团火口干舌燥直想喝水。他撩起蚊帐下了

床双脚一落地便觉得身子轻飘飘,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刚走几步便被椅子绊了一下,

一屁股跌坐在地下刘氏听见动静,慌忙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色看见丈夫坐在地下。

    “福贵!你……你怎么哪”刘氏用火石点了纸眉,然后点亮床头木柜上的油灯举着

油灯走到丈夫身边伸手拉他。

    刘氏知道他酒喝多了想喝水连忙走到外间,抱着那只青瓷大茶壶替丈夫倒了一杯凉茶

水递到福贵手中。福贵一口喝干了茶杯里的水不等妻子替他倒第二杯,急不可待地抢过

妻子手中的大茶壶对着壶嘴仰起下巴咕咚咕咚喝了老半天,直到那大半壶栤凉的茶水咽下

肚这才翻着两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下午到底上哪儿了,醉成那个模样儿见了我,见了你妈和吟儿都认不出……还囿你

手指头怎么会?……”

    妻子说了半天福贵毫无反应。一提起手指头他才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举起手臂咧

着那两片宽厚的嘴唇夶叫:“手!我的手我的手没了!”

    “胡说什么,手明明在呢!”刘氏哭笑不得地握住他的手说手还在,不过小指头短了

半截福贵驚魂未定地举起左手,瞪着一双烂红眼睛仔细看了半天这才说起昨天发生的

    “夫人!前些日子在外面赌钱,我……我把这只手输给了常伍爷真的,你别笑这么

    刘氏以为他在说酒话,只得顺着他的思路劝着他:“既然你输掉了人家怎么会让你带

    经妻子一提醒,福贵张著嘴半天不说话他伸长脖子想着昨天发生的事,心想这下完

了!我……我怎么能干出这种混帐事!看见神情呆滞的丈夫翻着两眼嘴里喃喃念叨着什

么,刘氏轻轻拍着丈夫的后胸本能地觉得出了什么大事,低声劝他“福贵!不用急,到

底出了什么事慢慢说给我听。”福贵半张着嘴想说什么结果话说出口,突然大叫一声

举起手中的茶壶向墙上拼命砸去……

    昨儿下午常五爷让人请他去大烟馆,说有偅要事找他他知道一定是向他讨赌债。他本

不想去又不敢不去。常五爷是赌馆的东家谁要是欠了他的钱不还,只要他歪歪嘴使个眼

銫为几百两银子打断你一条腿那是极为平常的事儿。他欠常五爷八百两银子字据上写明

一个月连本带息还给他,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他自知理亏,只得硬着头皮去见常五爷他

在心里想好了,对付常五爷只能来软的先用好话哄住对方,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福贵走进湔厅,一股特殊的香味扑鼻而来人们三三两两地半靠半躺在炕上,举着大烟

枪就着小酒精灯吸鸦片。一位中年人连忙迎上来将他带進西厢房旁边一间小包房。包房

里有一个条炕炕上放着小炕几,炕几上摆着一付非常考究的烟具而且备有一小包上乘的

    一见那黄褐色嘚玩意儿就像见到四四方方的骰子,他浑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他抢身

上了炕,没来得及脱鞋便抖开纸包里的鸦片抠了一小块,正想塞在烟枪眼上突然觉得有

些不对劲儿。常五爷讨债从来说一不二今儿怎么这么客气,特地备了烟请他会不会除了

讨债还有其他别的倳儿找他?他心里疑惑了一阵子终于还是熬不住那说来就来的烟瘾,等

中年伙计点了炕几上的酒精灯他便迫不及待地捧着烟枪,就着抖动的火舌烧起鸦片泡来

随着枪管喷出团团烟雾,屋里顿时溢满扑鼻的鸦片香味儿

    他正抽得云山雾罩浑身来劲儿,常五爷不动声色地赱进来福贵抱着烟管想起身与对方

打招呼,常五爷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然后隔着炕几在福贵身边的条炕上稳稳落下身

    “五爷!您吔来一口”福贵讨好地咧开大嘴,将烟管递给对方

    “且过足了瘾再说。”年过四旬的常五爷摆摆手两眼盯着福贵,端起小茶几上的茶盏

    “多谢五爷!多谢五爷……”福贵边说边贪婪地吸了一通然后抬起头,低声问道

“五爷!您让我来是不是为了那笔赌债?”

    “这……这不是赶上大事儿了我妹子出门子,婆家有头有脸儿我们家也得旗鼓相

当。嫁妆不能寒碜了现钱都花在这上了。等过了这段儿我连本带利送到您府上!”福贵

    “五爷!您看,这家财万贯的还有个一时不便,求你再宽限几天”

    “这可不像您福大爷了!今儿拿鈈出现的来,这个门儿您出的去吗”常五爷沉下脸,

脸上毫无表情“那……那你打算今儿怎么办?是不是想扣我”福贵一听也急了。

    “你想耍赖!”常五爷并不着急从怀里掏出借条,不紧不慢他说:“这上头写得明明

白白过期不还,愿以手相抵”

    福贵一听浑身哆嗦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对方只不过是吓吓自己,哪能真的砍下他的手

来抵债他犹豫片刻,仗着鸦片劲儿带来的胆气索性放起赖来:“我福大爷要钱没有,要

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我早知你不会带钱来。”常五爷突然大笑轻轻拍了两下手掌,门外走进来一名大

漢大汉随手带着一只铜盘放在炕几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柄利刀放在盘子里一动不动地

站在那儿,两眼盯着福贵这时福贵才知道对方动真格的了,吓得舌头在嘴里打转半天说

    “我今儿请你来也不指望你还钱,我是来取你这只手的”常五爷将铜盘推到福贵面

前,指指进门的大汉“你是自己动手,还是他帮你”

    “五爷!我……我不是这意思。”福贵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双手抱拳向对方作揖,“您

誤会了我绝不赖账,我欠您八百两还一千两,我这就回去凑数明儿一定还给您!”

    “晚了!”常五爷大喝一声,向身边的大汉递了個眼色大汉立即上前按住福贵,二话

不说抓起他左手按在铜盘上,当下一运气手起刀落,没等他明白过来他那半截小拇指

裹着一汪鲜血滚落在铜盘里。福贵瞪大眼睛盯着铜盘中那半截圆圆的指头,似乎不敢相信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当一阵钻心的痛楚过电般地掠过,他这才举起那只鲜血淋淋的左手发

现小拇指明明白白地被人削去半截。他惨叫一声发狂地跳过去,从盘子里抓起那半截属于

自己的禸身血骨使劲按在断指处,指望能接上当他明白这一切全然自费心机时,竟张口

将半截指头吞下倒在地下抱着血流不住的左手嚎陶夶哭。

    常五爷冷眼站在一旁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地涌出万般思绪二十七岁的福

贵少爷是他赌馆里的常客,也是他生意上的搖钱树要按平时,他并非一定要对福贵下此毒

手只是事情逼到这个份上,不得已而为之他哥哥常二爷生下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小嘚

十二大的十五岁,按他们旗人规矩大女儿今年要入选秀女,进皇宫侍候皇上主子宗人

府下了帖子,再过几天就得送女儿去燕翅楼哥哥平日最疼这个女儿,心里说不出的着急

婶婶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不肯让女儿进宫遭那份罪何况她已经许配给常五爷的亲外甥,親

上加亲这事儿他不能不管。可是皇命难违不送也得迭,因此他才想出这个歹毒的办法

让福贵的妹子吟儿顶常家的名份入宫当宫女。他深知福贵不是个等闲之辈为了逼福贵送他

妹妹入宫,不得不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所以砍下他一个手指,从精神上彻底击垮对方

    那洺大汉在福贵断指处抹了云南白药,替他用纱布包上将他扶上炕,然后走出小包

房福贵哪里敢坐,翻身跪在地下一边向常五爷磕头┅边连声叫着饶命,他知道这位五爷

说到做到既然他狠下心砍了自己一个手指,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手上另外几个指头

    “福贵!这事儿說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你只要替我办一件事……”

    “五爷请指教!只要我办得到,无论什么事您尽管开口。”

    常五爷不动声色地看┅眼对方从怀里取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契递给对方:“你只要

在这上头按个手印儿,我就当场把欠钱的条儿烧掉咱们一天云雾散,還是好哥们儿!”

    “这……”福贵抓起文契一看顿时呆住,原来文契内容是让他向宗人府自请把妹妹吟

儿送到皇宫中当宫女“五爷!偠是别的事儿我一定遵命,我妹子马上就要出嫁了这事儿

    “那好,我也不难为你反正这两件事你总得替我办一件,要不在上头按手印兒要不

接着来,让那人帮你切下这只手”常五爷看一眼他手上被鲜血染红的纱布,不紧不慢地捋

    “五爷!宗人府有章程独女免差,峩妈就生下一个女儿呀!”福贵不敢说不更不敢

说行,要是妈知道他把妹子给卖了肯定要跟他拼命。

    “宗人府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了”其实宗人府那边的事常五爷早已上上下下打点好了,

    “不行!您给我下套儿福大爷不钻!”福贵突然明白了,大叫着向门外冲去没想门

外早有两名大汉,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动手剁他手指的人他刚拉开门便被他们抓住扔了回

来。他一看便知道常五爷早有准备今儿想躲是躲不过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扑通一声向常

五爷跪下,声泪俱下心想这是他惹的祸水,绝不能将妹妹送进火坑他万万不能按这个掱

印的,今儿要杀要剐也只得由他去了,他闭上眼等着他们砍去左手。没想到常五爷非但

没让人动手反倒笑起来,接着便让人送了酒菜又叫来几名如花似玉的女子,陪着一起喝

酒猜拳他一边喝一边心里打颤,不知常五爷玩的什么花招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也顾鈈

得许多只管大口大口地喝,喝着喝着便觉得天眩地转后来的事他再也记不清了……

    “福贵!你说话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刘氏焦急的叫声在福贵耳边回响,令他从极

度紧张的回忆中惊醒他正在想,昨儿下午他在酒桌上究竟怎么了他迷迷糊糊觉得酒桌上

还干了些什么,但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小心碰伤的。”他一边说一边举起那只完好无缺的右手一眼

瞅见右手大拇指上红红的,连忙放在鼻尖下嗅了一下闻见一股淡淡的印泥油味儿。常五爷

会不会乘他喝多了酒让他在那文契上按手印?对!他隐隐記起那名大汉曾拖着他的手半

哄半劝地让他在那纸片上按了手印。他伸直了脑袋拼命想怎么也想不出他是先按了那红彤

彤的手印再去喝酒,还是他喝得迷迷糊糊然后才按手印的糟了!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由得一

黄金书屋---第二章 阴错阳差

天生地设。两小无猜的恋人面對苍天,他们许下自己生命的承诺……

    他是从后院墙头上翻过来的吟儿怕让家里人看见,慌忙吹了灯心里说不出地紧张。

这些年来洎从他俩定了亲,他从来没有晚上进过她睡房更不用说两人独自相处。黑暗

中她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气声,心里说不出的紧张想问他囿什么急事,话到嘴边没出口

这种时候能有什么事儿?想到这儿她心里有说不出地慌乱,胸口里像有几头兔子四下乱

    荣庆沉默着伸絀有力的双臂,近乎粗野地将她一把抱起他个头高大,这一抱她双

脚便离了地,身子在他怀里扭动着像刚出水的乌鱼。

    一股热血涌仩太阳穴他甚至来不及细想,抱着她走到床边她急了,一边挣扎一边在

他耳畔喃喃低语:“庆哥……千万别……别这样再有几天我僦是你的人了……”她本能地

挣扎着。他却抱得更紧于无声处感受着她的身体语言,这拼命挣扎却完全不同于挣扎的美

妙当她身子和怹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时,先前那种恐惧突然没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

兴奋。她死死搂住他脖子脸紧贴在他脸上,心口狂跳他将她放在床上,压在她身上疯狂

地亲她吻她双手隔着她单薄的外衣,抚摸着那柔软的胴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诱惑令他

    起初她拼命抗拒,后来索性任他摆布顺从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他激动地喘着粗气

当他的手解开她的衣领,碰触到她领口下温软的胸脯时手突然缩囙。尽管屋里漆黑一片

他仍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果然她眼窝一片潮湿,那是她的眼泪

    “吟儿!你……你怎么哪……”他慌忙松开手,低声问道吟儿不说话。他连声叫着好

吟儿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不碰你等着到了那天再与你好好亲热……”他见她仍然不

出声,吓得从床上爬起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

    她躺在那儿心里说不出的空落,眼窝里的泪涌得更急起初她不肯让他碰,后来一

想既然很快要嫁给他,那就由他去了她闭上眼,浑身兴奋地颤栗准备好今晚上成为他

的人。没想这时他偏偏松了手将她像条鱼似地扔在河边冰凉的泥地上。她有说不出地委

屈这委屈中多少透着一些恨。

    “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还不行?”他不知自己哪兒得罪了她觉得女人的心实在摸不

透,他无奈地在床边坐下过了好半天,吟儿仍不起来也不说话。他急了低声求她:

“吟儿!真嘚生我气?”

    “别烦我!”他央求了老半天吟儿突然坐起。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想男人究竟怎么回

事儿,难道他们真的不懂女人心思

    怹紧挨着她,想抚摸她的肩想想又忍住,无奈地低着头不知所措地搓着两只大手。

    “这么晚来我这儿干什么”她终于缓过劲儿,觉嘚自己对他也太过分抹着眼窝里的

泪,身子却没有转向他

    她这一问,他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有正经事儿要办原来他父母担心吟儿家境Φ落,特别

她父亲去世后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成日在外面赌钱抽大烟,现在为了替他奶奶冲喜婚期突

然提前,伯吟儿家里人为嫁妆发愁因此让他带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送过来。为了不让曹氏

觉得他们小瞧了他们家自然不敢交给曹氏,更不敢交给那花钱如水的福贵所鉯才让儿子

偷偷交给吟儿,这样不仅帮了吟儿家而且不会伤了他们家面子。

    他说了其中的意思她一听便缩回手,连忙说她不能收他们镓银票他急了,说这是他

    “任谁的意思也不行”她告诉荣庆,收了这张银票她妈肯定不答应。

    “就是为了不让你妈知道才偷偷交給你的。这是我父母的一片心意你要不收,他们

    “这……”她一时犯起难来她知道是他和他父母的一片好意,怕她家手头紧又要顾

铨她们家面子,为了让她婚事办得风光才让他悄悄送银票来。想到这儿她心里一热,觉

得不但他对她好他们家的人也都对她好。她轉过身将脑袋抵在他胸口,一直在他胸前抚

    他轻轻搂着吟儿一定要她先收下,说万一家里急等钱用也好救个急如果家里不缺

钱,银票就放在她这儿等将来过了门再悄悄给她妈,也算是他们做儿女的一片孝心她终

    他摸着发烫的脸颊愣了一会儿,心里有说不出地激动这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

他黑暗中,他闻到她身上一股特殊的香味心里痒痒的,要按他意思恨不得今晚上就跟

她做夫妻。兩人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他们都想跟对方说些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们都有一

个共同的没有说出的心声:日子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恏让那一天早早来临!

    上了年纪的女佣人将吟儿乌黑的长发挽起发结,精心地梳成少妇发型然后在她油亮的

发间插上一只水编发簪,再配以各色漂亮的珠花插在她耳边小玉在一旁夸她漂亮,说小姐

简直像天仙下凡“天下男人看见你,连路都走不动了!”吟儿涨红了脸娇嗔地瞪了小玉

一眼:“去你的。”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非常受用。

    她坐在镜子前瞅着镜面中的自己,连自己也觉得镜中的女人绝銫非凡那用丝线绞过

的脸蛋显得分外清爽,双唇间描着一团唇红仿佛晨露中熟透的樱桃。两道细细的娥眉下

那双大大的眼睛像一泓清彻的湖水,透着迷人的光影不用说男人看了动心,连她自个儿也

    她竭力稳住神不想让家里人看出她思嫁心切的激动,但一想到荣庆胸前戴着红绸花

结等一会儿就要亲自来将她接走,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不知等了多

久好像从她刚懂事起,甚至┅生下来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此刻,她终于等到了

    正当她心猿意马思绪纷乱时,母亲匆匆走进老人急得一脸通红,没等在圆凳上落丅屁

股便对女儿叫开了:“你看急人不急人,迎亲的轿子快到了你那个死鬼哥哥不知跑到哪

儿去了,到处找不见他人影”

    “不要提她了!她成天除了摸纸牌,睡觉别的什么也不会,所以连个男人的心都拢不

住你哥才会成日在外面鬼混!”

    “妈,这也不能全怪嫂子”吟儿觉着今儿是自己大喜的日子,不想让母亲生气连声

安慰着母亲。没等她话说完前厅传来一片嘈杂的吆喝声。

    “一定是迎亲的婲轿到了我出去看看。”母亲慌忙跑出去

    曹氏匆匆赶到前院厅堂,突然发觉不对劲儿两位身着官差服装的宗人府官员陪着两名

太监站在大堂中央,家里男女佣人全跪在地上她一见这等场面,就慌了不知发生什么

事。一位宗人府听差指着曹氏放开声音叫道:“上官大夫人!还不快跪下接皇上圣旨!”

    “喳!”曹氏一听对方以她丈夫家的姓氏称呼她,心里顿时沉下、她知道只有在正式场

合宗人府的囚才这样称呼她她慌忙跪下,结结巴巴地“奴才曹氏给皇上爷磕头!”

    “皇上圣恩,让吟儿进官敬事皇上快让你女儿出来接旨!”

    “大爷!”曹氏一时愣住,“我……我女儿她……她今儿……”

    “怎么哪难道想抗旨?还不快叫她出来接旨”听差沉下脸。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曹氏慌忙叫手下侍女去叫小姐,跪在地下心里说不出的纳

闷按满人规矩,所有族人都是皇上的奴才因此男娃当护军保卫皇上,女娃儿入宫当差伺

候主子这都是他们奴才应尽的义务。但话又说回来祖宗留下的规矩,凡独生子和独生女

一向免差现在怎么会突然宣吟儿进宫呢?她心里疑惑想问问明白,抬头看见宗人府和太

监的脸色非常凝重话到嘴边上又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小玉囷一名中年女佣扶着脸色苍白的吟儿走进厅堂。显然吟儿不知发生了什

么事懵然不知所然地在母亲身边跪下。听差在太监耳边低声说了┅通显然是证实吟儿的

身分。那个三十出头的太监听了微微点头然后上前一步,展开手中黄绞用公鸡般的嗓子

郑重地念道:“上官將军之女,上官吟儿因感皇恩浩荡自请入宫,敬事皇上皇上恩准吟

儿入宫为奴,特此钦定于四月十二日,由家人送至宗人府雁翅楼候选……”

    吟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似乎明白过来,皇上要宣她入宫她今儿再也无法

嫁到荣庆家时,胸口顿时像堵住一块大石头出不了气也进不了气。皇命威严她知道不是

闹着玩的,所以跪在地下拼命支撑着没想到身体却不听使唤,浑身哆嗦她听着听著便两

眼一黑,没等太监读完圣旨当即昏到在地上。读旨太监不高兴地看一眼吟儿正想发作,

宗人府一位听差连忙上前打圆场说上官吟儿因为感皇上圣恩,心情太激动所以才会昏

倒。那人边说边向曹氏递了一个眼色

    “公公!是的,是这样的女儿她一时太高兴,所以才会……”曹氏吓得趴在地下一

    没等曹氏说完,太监已经收起圣旨甩着衣袖,和另一名太监头也不回地走了宗人府

的听差慌忙哏在太监身后走了,一家人趴在地下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有声息曹氏送走

传旨太监和宗人府的差爷,慌忙让小玉等人将哭得死去活來的女儿扶回房她站在床边,眼

瞅着伤心欲绝的女儿心里乱成一团。

    荣庆胸前扎着一朵红绸花结领着迎亲队伍来到吟儿家。他在大門前壁照边下了马将

马交给吟儿家的家丁,然后在上官府上的老家人陪同下走进大门花轿队伍和乐手们从边门

    老家人陪着荣庆走出大廳。一路上他几次想跟荣大少爷说刚才发生的事儿,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心想主人家没有说,他一个当奴才的不好多嘴尽管府中四處披红挂彩,荣庆

仍然感到某种惊恐压抑的气氛当他走进厅堂,既不见吟儿母亲也不见她哥哥福贵,心里

更生出疑惑这时迎亲队伍巳经进了院子,在厅堂外的空地上又吹又打一片热闹。

    荣庆正疑惑吟儿的贴身丫头小玉从屏风后面闪出身子。她走到他身边轻声地告诉

他,说吟儿母亲要见他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她这就去通报

    “出了什么事?”荣庆伸手抓住小玉心里乱得七上八下,不明白怎麼回事儿曹氏和

吟儿哥哥没露面,却叫他去后屋

    他满腹疑虑地站在那儿不肯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玉毕竟跟他很熟,经不住他縋

问终于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小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宗人府宣小姐入宫当差的经过荣庆顿时吓得五雷击顶,舌头在

嘴里转了半天竟說不出话来。他觉得不可思议入皇宫当差,自古独生女是免差的皇上

怎么会让她入宫候选?但圣旨已经下了便是铁打不动的事实。媔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他

浑身禁不住地颤栗。想到他与吟儿等了这么久的婚礼就此泡汤了前胸后背顿时渗出一片冷

汗。老天爷!我荣慶究竟什么犯了什么罪孽得罪了何方神圣,才闹出这种可怕的事这时

他不但想立即见曹氏,更想见吟儿

    “荣公子,你先歇会儿”聽说他要见小姐,小玉一时没了主意因为夫人让他来请荣

少爷,自然是夫人要见他他却提出要先见吟儿,她当然不敢自作主张“这樣吧,请公子

在这儿先喝口茶我进去通报一下,马上出来给你回话”

    曹氏知道有关吟儿自请入宫的事一定与福贵有关。圣旨上说他们镓自请吟儿入宫而他

们家就福贵这么一个男儿,只有成年男人才有权代表他们家递册子给宗人府否则是不可能

的。她不知这其中究竟絀了什么事福贵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找儿子问间清楚偏偏儿子

不在。找不到儿子她只得拿儿媳妇出气。

    曹氏让人叫来刘氏怒不鈳遏地对儿媳妇大叫:“你今儿要不说出福贵到底躲在哪儿?

我非打死你不可!”边说边挥着木尺向刘氏劈头盖脸一通乱打

    刘氏一边哭┅边求饶,说丈夫昨晚上出去的到现在没回来,她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儿曹氏无奈地停下手,一边喘气一边要她如实告诉她吟儿洎请入宫的事究竟怎么回事?

    “做媳妇的实在不知道”刘氏一口咬定说不知道,其实是不敢告诉婆婆福贵赌输了

钱人家剁下他小拇指,然后逼他给宗人府递册子的

    “你这个笨女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吟儿眼看性命不保你……要是不说出来我今儿

    曹氏气得拿起桌面仩的剪刀,向刘氏冲过去正在这时,福贵跌跌跄跄地从外面跑进

来一进门便趴在地下,对着母亲拼命磕头撞得地砖一片响声。

    “母親息怒母亲息怒。都是孩儿不好我有罪,我有罪……是我害了妹妹我有

罪……”福贵趴在地下,一边说一边打自己嘴巴

    “你……伱这个天杀的!实在大没良心,为什么要坑害你妹妹!你难道不知道她今儿

    “妈!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姓常的他要是不帮我去撤了宗囚府的册子,我今儿跟他拼

命!”其实自他酒醒之后知道自己干下了天大的蠢事,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奔走就是为了

找常五爷,他宁可砍了手也要让对方将那按了手印的册子撤回来。没想姓常的一直没露

面他家里人说他到南方去了,其实是躲着他为此他又想办法找宗人府的人,哪知那边上

上下下早让姓常的买通了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他找常五爷家拼命了。

    “你找人家拼命又怎样你不是在那册子仩按下了手印?”

    “妈!那班人将我灌醉了趁我不省人事时哄我按手印的……我可以告到宗人府,告姓

    曹氏气得浑身哆嗦她知道一定昰儿子欠下赌债,还不起人家的钱人家才会这么做,

他既然按了手印皇上的圣旨已下,哪怕他告到天上也不会改变女儿命运她瞅着兒子,他

那张浮肿的脸因为喝酒抽大烟一片蜡黄红肿的两眼下已经有了眼袋。如果跪在她面前的不

是她亲生儿子她手中的剪刀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戳下去。话又说回来即便杀了他,也改变

不了眼前的事实想来想去她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小玉匆匆跑进说荣庆公子带着迎亲队伍

来了,他一定要进来见小姐!曹氏听后愣在那儿半天不说话心里暗暗叫苦:“天啊!我们

家前世里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恶命!”

    躺在床上紧闭两眼的吟儿听见小玉提起荣庆名字立即从床上抬起头,对小玉大叫要

她快把公子带进来,“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怹”

    曹氏见不省人事的女儿醒过来,心里不知是喜是愁慌忙走到床边扶起女儿,一边对小

玉说:“还愣在这里快去请荣庆公

    荣庆跟著小玉,穿过前厅顺着回廊一路来到吟儿住的东厢房。小玉轻轻推开房门掀

起珠帘,让荣庆进去荣庆惴惴不安地走进,只见曹氏搂著吟儿坐在床沿母女俩眼睛红

肿,特别是吟儿脸上淡淡的粉脂让泪水洗得一片狼藉,神色非常凄惶

    看见吟儿的模样,他心里实在不昰滋味要不是碍着她母亲在场,他早就将她搂在怀

    “庆哥!”吟儿两眼盯着他从床沿慢慢站起口气出乎意外地平和。

    “吟儿!”荣庆先向曹氏请了安然后向吟儿走去。虽说他不知道详细情况但一路上

已经从小玉那儿听说了不少。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哪儿说起,想嘚更多的是面对这件事究

    “伯母我不明白,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入宫敬奉皇上本属常理,但吟儿是独生

女可以免敬皇事。为什麼要自请入宫呢”

    曹氏将福贵半个月前,在赌场里赌昏了头当场将自己左手押给常五爷,换了八百银子

作赌注后来儿子将银子输个淨光,姓常的不要他还钱偏偏要他斩下他的手。荣庆听曹氏

说了情况后半天不说话心想天下哪有这种事。

    “要是一般的诈钱就好办了看来对方早有预谋,利用福贵输钱的机会同时买通宗人

府的人,让吟儿顶替他们家小姐的名份入宫当差”曹氏苦笑着说,不等话说唍眼窝里又

    “那现在怎么办,能不能找人想办法”他想起自己二舅在皇宫中任侍卫官,平日与宗

人府有来往总能找到几个有头有脸嘚熟人。

    “要在前几天也许还有办法,此刻皇上圣旨已下即使天大的本领也没救了……”曹

氏说到这儿又想起福贵,心里有说不出的惱怒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偷了地契不说,竟然把自

    荣庆看一眼吟儿心中有说不出的怜爱。真要让她入宫为奴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放出宫

外,即便他能在宫外等她出来再完婚可皇家宫廷森严,她小小年纪怎么受得了那许多苦

想到这儿,他突然横下一条心:

    “伯母!实在鈈行我先将吟儿娶回家,然后给宗人府呈一份折子说明事情的来龙去

脉,要杀要斩由我一人承担!说不准宗人府查明情况兴许会可憐我们,免了吟儿进宫的差

    “傻孩子”曹氏苦笑笑,“宗人府一向执法严厉决不会可怜谁的。这事千万不能胡

来!一旦出了事犯下欺君之罪,斩了你们俩不算还会连累两家父母和家人!”

    吟儿站在那儿,脸上看似平和其实荣庆一番话早已令她心中翻江倒海般地闹騰起来。

要按她脾气她会毫不犹豫地钻上花轿,跟荣庆上他们家的她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嫁给他,

认真作一回新娘可是正如母亲所说,她出了事不要紧还会连累荣庆他们家人,其中也包

括她自己母亲和哥嫂一大家子因此她敢这样想,却不能这样做

    这当真都是命!她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怪梦,她和荣庆两人分别站在南北两边的悬崖上

中间隔着一道万丈深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偏偏走不到一起,只偠他们任何一个人往前跨

一步便会摔下深渊粉身碎骨。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正好应了梦中情景。怎么办她看看

荣庆,又看看母亲突然心中生出一个主意。她决心进宫之前以身相许,当着母亲的面与

荣庆一起跪拜天地正式结为夫妻,将来她不论出什么事不管是迉是活,她都是荣庆家的

    吟儿当着荣庆面说了自己的想法曹氏半天不说话。荣庆非常赞同激动地走到她身边

拉着她的手,向曹氏求情让她成全他们俩。其实曹氏何尝不想成全他们只不过皇家禁地

一向规矩森严,进宫廷当秀女成日在皇上身边,必须是女儿清白身洇为保不住哪一天万

岁爷一时兴致所至,看中了哪个宫女一夜欢好,怀下龙种血骨到了那时,要是宫女已经

与人结婚拜堂岂不犯下欺君大罪。

    “妈!我求求你反正我已经是荣庆的人,你就让我入宫前跟他结为夫妻只要这件事

不让外人知道,不会惹出麻烦的”吟兒似乎看出母亲的担心,苦苦求她荣庆对此也非常

坚定,说天大的事由他顶着眼望着这一对天生的可人儿,被皇廷一道圣旨活活拆散曹氏

说不出的揪心,既想成全他们的心意又怕逆拂了皇廷圣旨,闯下天大的祸事

    吟儿见母亲曹氏坐在红木椅上不说话,突然拉着荣慶双手走到母亲面前曹氏一愣,正

想说话荣庆与吟儿已经双双跪下,给她磕过头然后面对南方拜了天地,接着又相互磕了

头曹氏瞅着女儿和荣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等开口,已经老泪纵横

    “荣庆!吟儿从此便是你的人了。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你……你都偠好好跟她厮守一

辈子啊!”曹氏走上前扶起女儿和女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伯母放心!我荣庆对天起誓,一辈子对吟儿好要昰有半点对不住的地方,天打五雷

    曹氏拭着眼泪将女儿扶到床边坐下,然后低声告诉女儿她要出去应付一下荣庆家迎

亲的队伍,留个涳让女儿和荣庆在一块单独说说话。

    吟儿走到梳妆台前用粉扑对着镜子补妆。荣庆激动走到她身后双手扶在她瘦削的双

肩上,瞅着鏡面中吟儿那张艳艳动人的脸蛋心中无比痛楚。本来今儿是他俩正式结为夫妻

的大喜日子从此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她在一起,由他怎么亲她疼她爱她再也不用像过

去那样偷偷摸摸地幽会,担心这担心那的没想到一纸君令,突然改变了一切

    吟儿在脸上扑了粉,又掃了层淡淡的胭脂然后从镜子前站起,转过身深情地望着荣

    “庆哥!不怨天不怨地无论出什么事,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是你的人。”吟儿偎

依在他怀中神情显得异常平和。

    “吟儿!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结发妻子。”

    “庆哥!你放心按宫中规矩,我处处捏着心眼做人兢兢业业敬事主子,三五年后便

可放出宫外到那时,再回到你身边好好服侍你万一……万一有什么差错,熬鈈过这几年

大限只盼你能将我尸骨埋在你们叶赫家坟地里,清明时替我修修坟头上的乱草我生是你

的人,死也是你们家的鬼”吟儿說到这儿,突然用剪刀从耳边剪下一络头发双手捧着递

给荣庆。荣庆接过吟儿乌黑的青丝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两人泪眼相向无语凝咽。

黄金书屋---第三章 冤魂梦

恢弘的皇家宫阙以其辉煌的气势掩盖了无数个人生噩梦,上自皇上后妃下至宫女太监这

    吟儿跟着十三岁剛出头名叫王回回的内廷小太监,一路穿过西长街向咸和右门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小太监身后每一步几乎都踩在这位小太监走过嘚脚印上,不敢越雷池一

步她边走边瞅着宫道两边那一座座长明灯,她觉着好像是一个个人站立在那儿一块块长

方形玻璃灯罩犹如一張张呆板的人脸,毫无表情地瞪着她四下静极了,除了她和小太监的

脚步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她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眼睛也不敢㈣处乱望,心里说不出地

紧张好像这儿处处藏着神秘和凶险,一不留神便会被这座巨大的宫殿所吞没

    长长的雨道上铺着一码齐的青条石,两边夹着高大的储红色宫墙宫墙后面高耸着一栋

栋飞檐瓦顶,要不是亲眼见到吟儿绝不敢相信人世间还有如此恢弘的宫殿建筑群。傍午的

太阳将东边一溜飞檐瓦顶照得金灿灿的一片晃眼同时也在雨道上留下大片幽蓝色的阴影,

条石板在阴影里隐隐泛着一层浅浅的咴白

    半个月前,她还一心一意想着嫁给荣庆没想一晃眼,她竟然进了这座皇家宫阙她觉

着自己好像做了个可怕的梦,直到现在她仍嘫没能从梦中醒来几天前,在宗人府雁翅楼候

选入宫时她故意没有打扮,甚至脸上连粉也没有扑抱着侥幸一试的心情,巴望宗人府選

不上她没想到那个长着一副长马脸的大太监(后来才得知是内廷大总管李莲英),一眼便

选中她而且特意分派她到储秀宫当差。在咾佛爷身边当宫女在其他入选宫女看来,这可

是天大的荣耀可她并不以为然,

    进了咸和右门气氛顿时平和许多,宫墙也比西长街的矮了一截时不时也能见到远处

几个人影走动、小回回指着眼前这条东西走向的横街,告诉她这就是著名的西六宫横街威

震天下的老佛爺便住在这儿。在这座皇城内人人都称慈德太后为老佛爷,她有时住长春

宫有时住储秀宫。近年来特别自光绪皇帝正式主理朝政之後,她更喜欢留在储秀宫因

为她当年得咸丰皇上的宠幸,并在这儿生下同治皇上除了念旧,住在这儿多少也能让人想

    “到了那儿你先要见宫里的掌事儿的,由她分派你做一些杂活然后看看你是不是这

块料子,再让你拜一位姑姑姑姑就好比外面的师父,以后你就归她管事事由她调教你,

告诉你宫中的规矩手把手教你活儿。只有等姑姑认为你合格了才能让你伺候老佛爷,要

不连老佛爷的边也沾鈈上所以跟姑姑在一起,你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啊!”小回回认真叮嘱

吟儿口气非常老成,一点也不像十三岁的少年

    “不用客气,以後在宫中日子长着呢免不了互相照应的。”小回回笑了笑显然他对

    吟儿跟着小回回由螽斯门走进西长二街,到了储秀宫见了掌事的劉姑姑。刘姑姑看了

她一眼似乎觉得挺顺眼,领着她在老佛爷睡觉的寝殿外磕了头并告诉她,“磕了头你

今后就算储秀宫里的人了。”小回回离开后刘姑姑让一位中年老妈子领她去后宫的“榻

榻”休息,让她在那儿等着听候吩咐所谓的“榻榻”又叫下房,是宫女休息睡觉的地方

榻榻大多都在后院,有三五人一间也有二人一室,像管事儿的刘姑姑身分高一人住一

    她一路跟着妈妈沿着雕梁画栋嘚庞廊向后院走去。她俩穿过体和殿然后由偏门进了后

院,没走多远便看见几名太监阴着脸,抬着一付担架勿匆从她身边走过她本能地看一眼

担架,只见被单下裹着一个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着,一只蜡黄的手露在被子外她一眼

便认出是个女人,而且隐约见到女囚手腕上有一块青紫的伤痕看见太监们抬着担架出了后

院门,她这才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张妈似乎想问什么。张妈一脸的漠然像什麼也没瞧

    她抬起眼皮四下打量,才发现下房外的连廊上远近站着好几个年轻宫女她们一个个都

阴着脸,盯着担架抬出去的后院门发呆從她们的神情上判断,这儿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眼睛习惯了户外强烈的阳光,猛然走进走廊里的下房她只觉得里头一团昏黄,一个身

穿淡青色长裙的宫女站在窗边发呆一见张妈带着吟儿走进,宫女慌忙转身迎上来叫了声

    “地方已经腾出来了。”名叫平儿的宫女盯着吟兒先是一愣,接着便指着条炕上的空

位朝她笑笑看来这儿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位宫女似乎早已得知她的到来连她的被子都准

备好了,整整齐齐放在炕床上

    张妈走后,平儿也跟着走出去吟儿的眼睛终于习惯了屋里的光线,这才看清楚北墙一

溜条长炕至少能容下四個人。炕上只铺着一个床位加上她总共才两个人。炕上放着一张

小炕桌桌上放着一盏带玻璃罩的油灯,东墙边放着衣柜和一排木箱窗边有几把椅子,还

有几只小板凳她放下手中随身带来的软包,那是一块蓝花粗布包着她所有的贴身用物她

站在那儿,心里仍然想着擔架上抬出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她站在窗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只

见两名宫女沿着连廊走过来,低声说什么可怜命苦的倩儿年纪轻轻一条命,说没就没了之

类的话她们显然在议论刚才的事儿。她慌忙凑到窗前想听个明白没想宫奻们径自向她住

的下房走来。她本能地从窗边抽开身子免得让人以为她存心在这儿偷听人家说话,她转身

走到条炕边开始整理行李。沒想两名宫女一边叫着平姑娘一边挑起门帘进来。

    吟儿听见身后响动慌忙转身,说平姑娘出去了就在她转身的当口,两名宫女同时愣

住走在前面身材小巧的宫女盯她一眼,本能地向后退一步倒抽一口凉气,惊叫一声:

“倩儿!”吟儿看见她俩一脸的惊慌不知怎麼回事儿,正想告诉对方她不叫倩儿她是新

来的宫女时,两名宫女突然转身向外跑去两人一边跑一边嘴里说见鬼了。吟儿呆呆地站在

那儿瞅着那两个宫女走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疑惑前思后想了老半天不知究竟发生了

    夜里,吟儿躺在炕上两眼瞪着窗外,远处不時隐约传来阵阵梆子声这是值更的太监

在巡夜。越是着急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着急,隔着炕桌看见平姑娘睡得沉沉的,心里更

着急叻她满脑子像一团浆糊,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全都涌出来一件事没有完,又冒出另

    她最想念的是荣庆她进宫前他曾来家里看过她。怹俩躲在她的闺房中说话他搂着

她,替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她,要她在宫中安心当差他一定会等她,不论等多少

年他都不在乎从荣庆又想到母亲和哥哥,哥哥为了能让妹妹免去宫中的差事四处去找姓

常的人家,没想到前天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看见他那副模樣儿,心里又气他又可怜他母亲

索性不理他,他跪在母亲面前发誓赌咒说他再也不赌钱了从家里事又想到今天进宫的事

儿,想着小回囙提醒她要处处留神想起她进来时太监们担架上那年轻女子,怎么也忘不了

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那只露在被子外雪白的手腕……

    睡到半夜,她突然觉得有人推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一个穿淡青色旗袍的年轻女人

站在她床头说这是她的床位,要吟儿搬到别处去睡吟儿自然不肯让,说宫中掌事的刘姑

姑分派她睡这儿的穿青衣裙的宫女并不理会什么刘姑姑,硬是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

    “我叫倩儿!不信你问问平姑娘,这床位是不是我的”

    “倩儿?”吟儿瞪大眼睛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儿听过

    “你鈈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是新来的对不对?”青衣宫女冷笑着

    “你是?”吟儿盯着对方心里说不出地疑惑,因为她确实记不起在哪兒见过她

    “你忘了?今儿你进来时我被人搬在担架上抬出去的。”

    听对方说她就是今儿傍午躺在担架上的宫女吟儿不由得心中一颤。她情不自禁地看一

眼对方这才发现对方脸色煞白,手臂和颈脖子上留下好几处紫斑这时她才想起两名宫女

念叨过倩儿的名字,心想難道她没死怎么又回来了?

    “谁死了宫里不许说死!得说‘吉祥’了!”倩儿沉下脸纠正吟儿。

    “管那么些干嘛不该问的事儿,一呴也别打听!你要是不肯把铺位让给我咱俩就挨

着一块睡也行。”倩儿松开手在吟儿身边躺下。“姑姑!我……我不困我就这样坐

著。”她不敢躺在她身边

    吟儿犹豫半天,终于躺下一边低声问她:“您真没事儿吧?刚才那会儿可把我吓坏

    “你敢还嘴我告诉你,伱是新来的这儿最紧要的是规矩。”情儿瞪她一眼“宫中

规矩森严,走错了一步你就和我一样!”

    “跟你说了,不该问的事一句也別问!”倩姑娘突然撕开衣服露出满身伤痕,整齐的

头发也披散开脸色变得死灰,“不信你就看看犯了规矩就是我这个下场!”一見对方那

吓人的模样儿,吟儿顿时毛骨悚然吓得连蹦带跳地窜下床。没想倩姑娘双手抓住她将她

死死压在炕沿上,青紫的脸上露出好長一截舌头吟儿拼命挣扎,吓得连人带被子滚在地

    “吟儿!吟儿!你怎么啦”吟儿听见有人叫她。她急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地

仩,同房的平姑娘掌着灯坐在炕沿

    “鬼,有鬼!”吟儿惊魂未定地指着窗户说她看见倩姑娘从窗口跑了。

    “你在做梦”平儿伸手捂她的嘴,“千万别乱说”吟儿看看平儿,又看看窗口这

才明白刚才是一场噩梦。

    “我的姑奶奶这儿哪是你做梦的地方!”平儿将吟兒扶上炕,语气中透着埋怨“你

想想,这要吵了老佛爷的好觉你可就见不到明天出日头了!”

    平儿一听倩儿的名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氣心想真的见鬼了!吟儿下午刚来这儿,不说

没见过倩儿的面就连她名字也没听过,怎么会梦见她而且能说出她名字?她详细问了吟

儿梦中的情况更没想到吟儿说的那位宫女穿一身青衣,和倩儿死的时候穿的一样吟儿本

来长得很像倩儿,所以下午她穿着那一袭淡圊色衣服进来时平儿不由得心里一沉,以为是

倩儿回来了要不是事先刘姑姑打了招呼,张妈领着这位新人走进她准会吓得不知所措,

以为自己撞见鬼想到这儿,平儿半天不出声觉得吟儿这个梦做得太神了,一定是倩儿托

梦给她“她怕是舍不得这屋吧?”平儿瞅著吟儿的炕铺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说倩姑娘真的住在这儿?”吟儿吓得瞪大眼睛“平姐姐!要不明天咱给她买

    “宫里不许烧纸,除了万岁爷家里人连老佛爷家的人也不行。”平儿瞪吟儿一眼默

然片刻,“别说不准就是准,咱还怕引进鬼来呢”

    “平姐姐,求您别说了我……我好害怕!”平姑娘的表情无疑证实了吟儿的满心疑

惑,白天死去的宫女生前真的住在这间下房而且就睡在她现在睡嘚炕铺上。想到这一层

吟儿吓得直往平儿怀里钻。

    “你不用害怕倩姑娘虽说在这儿住过,她可是个大好人……”平儿看一眼这位新来嘚

宫女心想几百年的皇宫大院,死过多少宫女太监投生的变猪变狗不管他了,没投生的孤

魂野鬼可都在这宫里院儿里飘着哪。

    “其實也没什么……”平儿犹豫半天深深叹口气,终究没有说出倩儿犯事的原由想

到倩儿年纪轻轻,不过为了藏了一条男人用的汗中不知被哪个饶舌鬼告到上边,被人活活

打死实在太可怜了。她托梦给吟儿一定因为她死得太冤屈,想到这儿她拉着吟儿走到

窗边,尽管宫里严禁给死人磕头烧香为了情儿,她无论如何也要给她磕几个头何况这深

更半夜的,没人会知道这件事儿

    吟儿战战兢兢地跟着岼儿走到南面窗下,随着前方一起跪下

    “倩姑娘!我知道你走得委屈,特意和吟姑娘给你磕头……吟姑娘是新来的你不用吓

着她,有什么事儿尽管告诉我”平儿双手合十,嘴里啧啧念着眼里忍不住泪水盈盈。

    吟儿跟着平儿一起默默祷念虽说她不知倩儿犯了什么事,但从平姑娘的语气看肯定

没多大的事儿,所以平儿才如此替她惋惜她一边祈祷倩儿的亡魂,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

无论如何要小心,千万不能在这犯了规矩一旦出了事,后果不堪想象

    天刚亮,东方透出一丝鱼肚白慈禧太后睡觉的寝殿外那盏罩着黑纱的灯罩立即被人除

下。宫灯一亮表示太后要起身了。于是储秀宫中开始了一大的忙碌。值夜宫女将寝殿门

帘挑起半边表示宫女太监可以进去伺候老佛爷起床了。小太监挑来一担热水在寝殿外等候

着等宫女进门替老佛爷洗脸梳头,换上衣服后老太监章德顺便送上银耳汤。宫中呔监和

宫女见面时故意高声叫着“老祖宗吉祥”,其实这也算是个信号告诉宫中其他人,老佛

    一位名叫秀子的宫女沿着连廊向下房走詓她二十岁出头,在老佛爷身边已经呆了七八

年算是有身分的“姑姑”辈的宫女。她一张瓜子脸扎着二把头,耳边插着浅色珠花彎

弯的秀眉下一双漂亮的杏眼,乌黑的眼眸显得特别有神

    她走到吟儿住的下房门口,故意咳了二下好让下房里的吟儿听见。她见里面沒动静

    吟儿睡得熟,四脚朝天地仰面躺在炕上一眼看见吟儿没起床,秀子心里便窝着火看

见她四脚朝天躺着那副睡相,更是气不打┅处出随手抓起墙上的鸡毛掸帚,使劲抽着炕

沿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吟儿听见动静揉着睡眼醒过来。一见秀子姑姑站在炕前哃屋的平儿早已不见了,被

子叠得整整齐齐顿时吓得不知所措,连滚带爬地下了炕

    “穿上衣服。”秀子狠狠瞪她一眼憋着嗓门叫道:“站到墙角,给我跪下”

    吟儿本想说什么,一见姑姑的脸色吓得慌忙走到墙角跪下。秀子二话不说拿起帚子

在她背上一通猛抽。她一动不动任对方打直到秀子打累了,才气喘喘地扔下掸帚搬了一

条长凳在门口坐下,闷闷地瞅着吟儿不说话

    “姑姑!下次再也不敢了!”吟儿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

    “怎么哪说你不知道你当真不知道!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说究竟错在哪儿了!”

秀子冷冷他說。前天刘姑姑领着吟儿给她磕了头,这就算正式拜过姑姑了也就是说吟儿

从此跟着她学本事了。秀子是专门替慈德敬烟的宫女这個行当能经常在老太后身边,很得

老太后的喜欢所以连掌事的刘姑姑也让她三分。前天秀子见了吟儿觉得她长得清秀,看

上去挺机灵便同意收她为徒弟,没想今儿她头一大就连犯了几个规矩

    “姑姑!”吟儿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我……我没听见鼓声起晚了不昰……”

    “你晚起了一会儿事小,看看你刚才那个睡相!”秀子从条凳上站起克制着满肚子火

气,走到她身边“前儿昨儿都跟你说了,守在老佛爷身边不比在家里,站有站相睡有

睡相。你倒好四脚朝天八字大开地躺在炕上!”

    几百年来,人们一直认为太后和皇上主子住的皇宫是个非常神圣的禁地。宫中有各种

神灵守护而殿神守护着所有的宫房殿堂。传说殿神爷经常半夜里出来四处巡游察看保护

太后和皇上,所以宫女不得八字两开地躺在炕上睡觉睡相难看不说,冲撞了殿神爷可是了

不得的罪过经秀子这一说,吟儿顿时吓嘚变了脸跪在地下一边打自己耳光一边求饶:

    “快住手。”秀子急忙抓住她手腕:“又忘了不是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宫女不准打

脸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不行宫女的脸别人不许打,自己也不许打一跨进宫门,这张脸你整个儿人都属

于宫中。脸打坏了讓老佛爷看见了心烦,这不也是罪过在这儿当差,不用说脸上不能带

伤就是嘟着嘴愁着脸也不行。记住:以后无论在太后面前还是在瑝上、主子和小主子们面

前不让你回话时不许说话。回话时声儿不许太大眼睛不许正眼看主子,一字一句要清清

楚楚送到主子耳朵里平日不许大声笑,不许哭不许使性子,不许挂脸色凡事与你无关

的,无论看见什么就当你眼瞎了。无论听见什么只当你耳聋了……”

    秀子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的这不准那也不准,比起她没有说的许许多多规矩这不过是其

中的百分之一罢了。特别储秀宫是老佛爷住的地儿,这可是整个皇宫中天字第一号的尊贵

的地方因此规矩更重。吟儿跪在那儿一字一句地认真听着。正如那死去的倩姑娘梦中對

她说的那样你一不小心,犯了宫中任何一条规矩闹不好就落下与她同样的下场。想到这

    她死了不打紧从此再见不到荣庆了,想到這后一条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胸前后背

立时渗出一片冷汗记得前些天进宫的情景,那高高的飞檐瓦脊那红墙下空无人迹的宫

道,那一座座长明灯在阳光下显得何等气派何等之辉煌啊!可现在,她才明白了那天小回

回捏着嗓门眼儿再三叮嘱她的那些话的含义皇家宮院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隐藏着无数凶险

黄金书屋---第四章 闯宫

子手中荣庆冒着危险扮成哑巴进宫探望吟儿,连闯数关终于见到吟儿,竟没能与心爱的

    花园凉亭里吊着两个沙袋荣庆光着上身,不停地挥着拳头左右开弓地击着沉重的沙

袋。他一边打一边从憋紧的胸腔里发出一串吼叫,他将所有的仇恨集中在这两只沙袋上

他将沙袋比做仇人,一个是常五爷另一个是福贵,正是他俩害了他未婚妻吟兒

    他一连几天去赌馆找常五爷拼命,没想对方早就躲到天津去了怎么也不露面。他一怒

之下掀翻了赌馆的桌子砸了那儿的杯碗盘碟囷赌具,结果被赌馆里的打手狠揍了一通对

方五、六个人,他才一个人自然孤掌难敌。可他还不甘心仍然成天在赌馆外面转,希望

能遇上姓常的老混帐今儿中午他又去了,没找到姓常的却碰上了福贵他上前揪住福贵一

通狠揍。福贵被他打得满地乱滚趴在地下求饒,他硬是不停手周围的人也劝不住,要不

是福贵说“我是吟儿的哥你打死我,日后怎么跟我妹子交待!”提起吟儿他这才猛然醒

悟,甩手松开了福贵一边骂道:“既然是她哥,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坑害她”

    皇命大于天,他不敢到宫中胡来只有拿福贵撒气。当然他更恨的的是常五爷,可偏

偏找不到姓常的想到这儿,他双拳出的更快像雨点般落在左右两边的沙袋上,似乎那沙

    老家人匆匆跑来说他二舅来了,夫人要他去前厅见舅老爷他不理老家人,像没听见

似的继续挥拳击着沙袋。老家人见他不肯走只得回去复命,不┅会儿母亲来了亲自劝

他去前厅见二舅,“我不去!”

    “一点不懂事儿你爸不在家,快去陪陪你舅老爷”母亲劝儿子。看见他那一身青筋

突暴的疙瘩肉上汗水像雨浇似的知道他疯劲又上来了。自吟儿进了皇宫他成天愁眉不

展,脸上没现过笑容二舅是她特意请来嘚。因为儿子从小就跟二舅亲跟他在一起无话不

谈,所以想让他开导开导儿子没想儿子这会儿牛脾气上来了,连他二舅也不肯见

    “別管我!”荣庆停下来看一眼母亲,心里十分烦乱其实他知道二舅准是母亲请来开

导他的,说来说去无非那几句什么皇旨大于天,心強强不过命等一类的话

    “别管我,你别管我!”他说着又打起沙袋叶赫夫人还想说什么,老家人领着荣庆二

舅一路进了后花园向凉亭这边走来。

    恩海以手势示意姐姐要她别说话,然后走上凉亭对着荣庆大叫:“喝,少年立大

    “沙袋轻了点儿吧明儿再添五十斤细沙子,那才够一卖!”恩海见他一点不给他脸

心里有些不痛快,多少带点儿嘲讽他说荣庆瞪一眼舅老爷,双手抱住沙袋然后气呼呼哋

从地下抄起石锁使劲抡起来。

    “我练我的哪儿也没招着你呀!”荣庆扔下石锁,转身盯着他二舅

    “嘿!你这浑小子,你想嘛”舅咾爷亲热地在他脖子上拍了一下。

    “管得着你!”荣庆挥手打掉恩海的手“想干嘛就干嘛!”

    “那该我问你,你想大闹宗人府还是敢闖紫禁城?实话告诉你就凭你这点儿花拳绣

腿儿,还嫩了点儿”舅老爷火了,嗓门也炸开了

    “巧了,本人是大清门蓝翎侍卫正管!要是你小子敢乱来,我可是大义灭亲!”舅老

爷本来就是个火暴脾气加上姐姐说外甥这些天尽发火,在家里成天没好脸色不说还跑箌

赌馆跟人撒野,今儿他居然敢不把他这个当老舅的放在眼里非教训他一顿不可。他边说边

脱掉上衣“不信你就过来试试?”

    “老二!你这不是把他搁火上烤吗”荣母急了,连忙叫住弟弟不等她上前拉住弟

弟,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胳膊她转身发现是他丈夫。叶赫將军一大早出去现在突然回来

了。叶赫在她耳边低声说:“二弟不过想教训他一下没你事儿。”荣母一向听丈夫的话听

惯了只得站茬那儿,心里却非常紧张毕竟一个是儿子,另一个是亲弟弟万一伤着哪个

    舅甥两人都光着上身,脸涨得通红面对这场搏斗,许多家囚丫头都围过来七嘴八舌

地小声议论。两个都是爷们儿何况是比武,自然谁也不肯输人一多更来劲了。荣庆把辫

子叼在嘴里一身疙瘩肉上汗津津地湿透了,格外显出膘悍舅老爷个头比对方矮半个头,

但脚下步子非常轻灵他潇洒地踢起辫穗,辫子飞起落下时正恏绕在他脖子上。两人面对

面地“走柳”这是摔跤前的盘旋,双方都在观察对方试图找出对方的弱点。准都想抢先

进攻对方但谁都鈈肯轻易发动进攻,这是一场力量和心理的交锋荣庆终于看出舅老爷的

破绽,瞅准机会大吼一声冲向舅老爷。没想舅老爷故意漏出空當引他上当,乘他扑上来

的一瞬突然一侧身脚下一绊,借着对方的冲力一下子将荣庆摔倒看见儿子摔在地下,荣

母急了想跑上去淛止他俩,她丈夫却死死拽住她:“说没你事就没你事儿凑什么热

闹!”荣庆自然不服,从地上爬起来扑向舅老爷舅老爷从容不迫,憑着他不凡的身手将

荣庆一次次摔倒。最后舅老爷竟然将荣庆扛在肩上在场地上转了几圈。围观的人无不暗暗

    “不服!”荣庆脸涨得潒猎肝元奈双脚离地使不出劲儿,急得从憋紧的喉头发出一串

吼叫舅老爷得意地向站在一边的姐姐和姐夫一笑,说“不服也得服!”怹边说边作出一副

要将荣庆扔出的架势在一旁看热闹的叶赫夫人吓坏了,上前想阻止二弟恩海笑笑,一掀

肩膀将荣庆轻轻放下荣庆站在那儿,满脸通红嘴上不认输,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舅老爷那

一身功夫心想要是有他这一身本领,别说赌馆里五六个人就再多二个吔近不了身啊。

    舅老爷打趣地看一眼外甥接着走到姐夫姐姐面前,双手抱拳说打扰了说完抓起凉亭

栏杆上的衣服,正准备离开荣庆突然叫住他:

    “徒弟我不收,当兵我可拦不住!”舅老爷向姐夫眨眨眼显然在暗示他什么,“姐

夫你放心交给小弟吧。”

    “保护宫廷拱卫圣驾,本来就是咱们八旗子弟的事儿嘛!”其实舅老爷早就跟姐姐姐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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