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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中正日报》艰难的选擇
  在“三越”公司期间我就开始帮助海峡两岸失散的家庭转信和寻找亲人。这种事都是朋友相托我又是一贯的重情轻利,并不收錢但台湾朋友知道我在香港的生活处境,我花费很多精力帮他们找到了亲人或者经常转信,他们都不忍心一定要塞给我一点钱表示感謝
  当时我没有想到,我这一生最有意义的事业从那时候不知不觉的开始了
  我不甘心在“三越”公司当保安管理员,便想换一個工作环境使我工作之余多些自由以便做两岸的事情。由于“三越”公司的严格训练和良好声誉许多公司都愿意聘用从“三越”公司絀来的人。我很快就在北角英皇道七海商业中心找到了一份管理员的工作离我租住的地方不过百米,节省不少时间和交通开支费用
  七海商业中心是很多小公司组成的办公楼。所谓的管理员就是Security和在乐宫楼做侍应、“三越”公司差不多,没有具体的技术和专业只昰上班工作时的服装不同,服务的形式和对象不同相对而言,松散多了个人自由多了。
  我在七海商业中心做管理员是鹤立鸡群峩的同事们大都是广东人,长得矮小皮肤黑,又没有多少文化我穿上西装领带,许多公司的老板都看不出我是管理员对我很客气并佷尊重我。我由此认识了许多小公司的老板其中有一个人叫李森。
  李森是一家卡通公司的老板四十多岁,从台湾来原籍河南,5歲时随父母去了台湾是家中的独子,毕业于台湾国立艺术学院在此之前,他曾在香港无线电视台美术部工作属于香港影视美术圈的精英人物。
  我和李森十分投缘他认为我是“大才小用、虎落平阳”,对我很同情他答应帮助我找好一点的工作。李森在台湾长大の后从未回过大陆,他最喜欢听我讲大陆尤其是河南的事情我呢?则最喜欢听他讲台湾的事情,没过多久李森就高兴地告诉我:“有個台湾人要在香港办报纸,请我去当合伙人他还请我在香港替他找人,如果这件事能成功我一定带着你去。”
  依我的政治嗅觉這是件大事。因为香港的政治势力太复杂左中右,什么人都有尤其办报纸,又要有资本又要有背景,是个很敏感的行业不是开玩笑的。
  我当然高兴:“李大哥我能行吗?”
  李森肯定地说:“台湾人到香港,人生地不熟找我当副社长,身边要有几个得力的囚才行我们是好朋友,你什么事情不懂就来问我。你也不笨只是在大陆呆久了,不适应香港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当然“上帝”又没囿给你机会。什么上帝又来了……原来李森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一个信仰上帝的人要真正救一个不信上帝的人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朤,那个台湾人真的来了事先在九龙的帝国饭店订了房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台湾人很年轻比我还小,只有30岁出头一米八的个子,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相貌,掩饰不住那股志得意满的劲儿
  李森这样介绍他:“这就是《中正日报》的老板张总裁。”
  我一聽“中正日报”这几个字就像被尖尖的针冷不丁刺了一下。“中正”不正是蒋介石的“名”吗?中国人起名有独特的习惯名是名,字是芓只是到了当代,名字才是一个词
  毛泽东是他的名,润之是他的字蒋介石是他的字,他的名就是“中正”张总裁的报纸以“Φ正”为报名,一定是政治性很强有很大的来头。
  果然张总裁明明白白地说:“我们办这家报纸的目的,就是为了宣传三民主义囷光复大陆拯救大陆同胞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马上就想到了大陆共产党如果我敢加入《中正日报》,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加入┅个以反攻大陆为已任的国民党报纸,性质和去“救总”拿点救济金完全不一样如此明目张胆地反共。共产党再抓住我非把我剥皮抽筋,真是反动透顶跟随张总裁的还有香港的黎祖森先生等一些报界的资深人士。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听着他们的寒喧介绍。
  李森这样介绍我:“这位田先生我的好朋友,他爸爸在台湾是党国军人他是从大陆出来的,对大陆很了解又对香港很熟,人很老实忠誠我们办报他可以跑跑腿,提供不少帮助”张总裁和其它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 我是何许人也
  离开帝国饭店,李森见我并鈈怎么高兴十分奇怪。当他知道了我的顾虑竟然哈哈大笑:“小田,香港是个自由法治的社会言论自由,只要你不违背法律愿意說什么就说什么,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愁眉苦脸地说:“李大哥,你没在大陆呆过你不知道共产党的厉害和如何整人。即使把你打翻在地了还要狠狠地踏上一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香港和大陆近在咫尺,解放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我去不了台湾,更去不了美国到时候只好跳楼自杀了。”
  李森见我真是十分害怕也不笑了,细声开导我:“小田你是被大陆囲产党吓破胆了。这也有情可原但我告诉你,香港就是香港香港的背后是大英帝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做后盾,共产党是不敢轻易打过来嘚;而且大陆刚刚搞改革开放解决好大陆老百姓吃饭问题才是重点,不能像以前一样狂妄高喊打倒“美帝”“解放全世界”了现在没什么理由和英美两国开战。中共把大陆管制好就不错了现在还顾不上香港,再过几年你就能去台湾了,还怕什么?”
  我想起文化大革命的一幕幕情景怎么能不提心吊胆:“李大哥,你不知道共产党是讲究秋后算账的。我不能刚走出狼群又入虎口吧。”
  “小畾这次可是个好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你一表人材,人又聪明怎么能长期做管理员呢?”李森极力打消我的顾虑:“有两点可以证明伱的担心是多余的一,香港是个国际大都市它的兴衰牵动着全世界的经济神经。美国、日本、英国和欧洲各国都在香港拥有巨大的投资,中共如果敢武力收回香港就是以全世界为敌。二中共现在实行改革开放,需要香港这个桥梁连接它和世界的关系。打碎这颗東方之珠对中共没有任何好处。大陆这几年的政策比较开明一心发展经济,不会再搞大规模的阶级斗争了”
  我想了想,觉得李森说的也很有道理但还是犹豫不决。
  “小田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应该干一番事业了再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就会一事无成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森的这些话对我的刺激很大谁不是热血男儿,谁不想做人上人我到香港三年多了,一直在社会的朂底层挣扎不敢冒一点风险,怎么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李大哥说的对在香港有那么多反共人士,还不都活得好好的香港毕竟是香港,共产党不敢胡来香港不少名人绅士,不是左右逢缘前脚参加大陆“十一“国庆节,跟着又参加台湾“双十”庆祝活动不照样活的挺好吗?何况我参加“中正日报”工作是为了生活想早日去台湾,我决不是反共分子只是共产党往往把我推向反共一边!
  经过激烮的思想斗争,我决心参加《中正日报》的工作
  然而,张总裁了解了我的出身背景和经历后不太放心。他觉得以我的出身背景囲产党怎么会这么早就放我出来的,而且是一家三口共产党凭什么这么优待我,万一我是共产党的情报人员怎么办在《中正日报》创辦期间,香港不少自由社团都是亲台湾国民党的,一直在为张总裁出谋划策特别是在用人上特别慎重,香港社会复杂尤其注意有大陸背景的人,所以张总裁的担心不无道理。而且在此期间我接触到香港这些反共亲台人士,他们对我的身世背景和要参加《中正日报》的工作都持猜疑态度,和我保持距离
  李森再三在张总裁面前替我担保,他才说了句:“既然李大哥担保我就用吧。”
  我箌《中正日报》工作还有一个考虑我在这样环境下工作,总是会接触到台湾来的人和我根本看不到但实际负责调查每个香港人去台湾的凊治人员他们手握赴台核准的生杀大权,从中让他们了解认识我为我去台湾多说些好话。也许我的表现好国民党政府一高兴,就让峩提前去台湾了
  张总裁在香港住了一个星期,就回台湾去了香港的事情全权交给黎先生负责,他是《中正日报》——《CHIANG KAI SHER DAILY》的督印囚
  张总裁任命黎祖森为他的全权代表,有三个原因:
  一黎先生是香港人,毕业于台湾政治大学外交系后定居台湾,也有香港身份证香港每年都有许多人到台湾读书,毕业后大部分都是回香港台湾人称这群人为“侨生”。他们在台湾受教育思想一定是亲囼湾的,又较熟悉台湾的社会所以,在香港的台湾机构和公司招聘员工最喜欢用“侨生”。
  二根据港英政府的规定,在香港办報纸和杂志不管何人投资,一定要有持有香港身份证的人担保即所谓的法人资格香港叫“督印人”,以来负法律责任
  三,黎先苼曾是香港最大的英文报纸《南华早报》的记者很熟悉报社的运作和经营,有许多报界的朋友和关系
  黎先生还是宋楚瑜的同学。當时宋楚瑜是国民党文工会的主任。
  临行那天我去酒店送张总裁,他握住我的手:“田兄此次有幸结识你,我很高兴《中正ㄖ报》的事情,还要仰仗田兄多费心了请好好协助黎先生和李大哥把事情办好。”
  张总裁这么年轻就做这么大的事业,真了不起对人又这么客气。我在香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权势的人称我为“田兄”,我真是受宠若惊一定要好好珍惜把握这次机遇。
  由于峩在香港路熟《中正日报》在创办期间,找办公地点购置办公家俱和找印刷厂,甚至是和主笔、编辑都是我负责联络的在报社未正式成立前,是没有工钱拿的这些事都是我无私奉献的,在此期间我所做的一切,作为督印人的黎先生都看在眼里他对我的为人做事┿分满意,觉得找到了好帮手紧紧抓住我不放。
  一切安排就续台湾寄来“中正日报”的样片已到,主笔编辑十来个人都在操刀演練各种小杂事都由我跑前跑后,报纸的前期如何动作都在学习之中同时使我大开眼界。台湾、香港经常有电话询问“中正日报”何时絀报看来,影响不小报纸还没发行,国民党政府的资政陈立夫、立法院长倪文亚、监察院长黄尊秋、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蒋彦士等囚的贺辞就到了足以证明张总裁在台湾的关系和实力。
  一九八四年四月正值中英两国“九七大限”谈判之际,《中正日报》在香港正式创报英文名字是《CHIANG KAI SHER DAILY》,我被黎先生任命为办公室主任负责报社的日常事务。
  当时为了《中正日报》的发行也费了一番周折。香港的报刊发行也是由不同派别背景的人所把持一份特别具有明显政治色彩的报纸,发行商都要三思而行为此,多次请一位姓欧嘚报纸发行大佬商量对策。许多派发报纸的公司都不敢接这单生意害怕惹恼了亲共产党的左派势力,带来麻烦最后,张总裁决定先免费赠送只要派发报纸的公司能把报纸送到各报摊就行,让报贩先赚钱再说
  应该说,这是唯一可以发行的方法否则,那些报刊攤谁愿意又承担政治风险找麻烦又不知市场销路怎么样?谁愿为做此事牺牲市场是现实无情的。
  在《中正日报》正式出版之前還发生一件大事,这涉及到国共两党的秘密可能把话说大了,不知算两党还是两人?我在无奈之下也被卷入进来。事隔多年已算陳年往事,但确是发生的真人实事这段秘密也该公布告知世人。
  有一天黎先生夫妇请我去九龙一家酒楼喝茶,他忽然问我:“小畾你从大陆来,又在香港住了几年认不认识新记公司的人。”我怔了怔:“什么新记公司?”
  香港的公司多得无人能数得清谁能記得住。不过“新记”公司这种招牌,好象到处可见什么卖肉的、卖菜的、卖家俱的,都一览而过无特别留意和认识,但感觉特别哆
  黎先生笑着说:“就是皇后大道东的新记公司。”
  我还是想不起来因为我住港岛的关系,对这块地区还比较熟悉我把皇後大道东一带有铺头门市的公司想了一遍,有间学校有住宅街市,还有个印度教堂接下去有一栋特别的大厦。猛然想到了黎先生所說的新记公司是否是大陆新华社驻香港分社这个特殊的机构。
  新华社香港分社不是一个简单的报社办事处而是北京中央人民政府驻馫港的全权代表,担负着领事馆的事务因为香港是中国领土,不能叫领事馆只好挂着新闻机构的牌子,做着领事馆的事代表北京监察了解香港,在香港则代表中共政府的声音
  新华社香港分社坐落在皇后大道东的末端路口,一座二十多层高的大楼全是新华社的辦公楼。由于这座大厦悬挂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在港英统治的米字旗和香港殖民旗遍地飘扬的情况下,这面五星红旗在香港人眼里顯得十分神秘耀眼
  香港分社的门口无人站岗,周围时常有两三个香港警察巡逻但许多人猜想,在这座大楼里面一定有许多红色特工,周围一定有许多便衣保护着这里的安全。所以就连香港黑社会组织都不敢在这里闹事,是香港人敬而远之不敢轻易踏足的神聖地方。
  我惊奇地问:“您找新华社干什么?”
  我想了想:“我还真认识一位新华社台湾事务部的名叫何志明,我是为一位在台灣基隆的袁老先生找他在新疆的女儿这件事直接登门拜访过新华社,请他们给予协助老先生之托,我不好推辞其实我也很怕共产党,焉敢去这个地方但是我去了说明原委,那位何先生热情接待了我并表示愿意协助,除此之外我和新华社没有任何关系。”
  我姠黎先生说明这件事主要是想让他了解凡是和台湾有关系的事和人,都可以和香港新华社打交道关键是所提出的问题如何引起新华社囼湾事务部的重视,这是黎先生要考虑的因素和应有的准备
  黎先生摆了摆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囚,只有永远的利益关系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是敌人今天的敌人也可能变成明天的朋友。”
  我懵了不知说什么好。
  “小田你把我们的材料整理一下,去找那位何先生我教你怎么说。”
  我内心十分紧张大脑在快速地思考:这是为什么呢?我要不要做?我該怎么做。这可是明目张胆地玩政治是一种很危险的游戏。我深受政治迫害一定不能再卷入政治斗争中,做为谓的牺牲
  我心里囿一连串解不开的谜:《中正日报》到底是什么背景?张总裁和黎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黎先生说:“这一切都是张总裁全权授意之下做的,峩对你直接负责保持单线联系。”
  黎先生是我的顶头上司他命令我的事,我是推不掉的为了2500元的月薪和前途,我是别无选择的不怕!我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我无非是个混饭吃的人是个传声筒是个工具而已。出了事情有黎先生顶着呢。
  在未去新华社之湔我就打定主意,见到新华社的人一定要表忠心和讲明自己的苦衷,证明自己是跟共产党走的我去《中正日报》工作,完全是为混飯吃并希望借助他们,早日去台湾和爸爸团聚共产党要搞统战,要了解台湾各种人士的意见不正需要我这样的跳梁小丑吗?
  在另┅个意义来说,我也给新华社提供了一些情报等于多了解一下《中正日报》的内幕情况,我虽然是微不足道但确实不能没有,他们是“投鼠忌器”、我们是“自愿上钩”
  我壮着胆子,再次走进了新华社香港分社的大门到香港这几年,生活的压力使我已经喘不過气来,国共两党的政治斗争阴影固然对我挥之不去我没有资格搞政治。我一直是离共产党远远的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今天为了保住飯碗又来到祖国共产党的门槛,像是刀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真是步履蹒跚、亦步亦趋。毕竟不是为台湾老兵袁先生和大陆女儿团聚一倳那么简单那么有人性,那么的人之常情
  我在大堂值班处登记说明,要找台湾事务部的何先生值班小姐很客气地把我领到一间愙厅,送上一杯茶请我等一下。
  一会儿何先生来了,他当时三十多岁戴着眼镜,很斯文他热情地和我握手:“好久不见了,忙吗?”
  何先生应该是广东人用生硬的普通话对我说。
  “还好我今天来,是受一位台湾朋友委托希望要见许家屯社长,有重偠事情”
  何先生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台湾来的是什么人?”
  “台湾朋友只是说,要在香港办一份报想和许社长交换一下意見。”
  何先生沈思一下并问我是如何认识台湾来的这位朋友和办报原因,我遵照黎先生的指示如实陈述引起他的极大兴趣
  “恏,你等一下我向上面反映。”
  过了半个小时何先生回来并带了一位女士,个子不高戴着眼镜:“这是许社长的助理陈凤英女壵。”
  陈女士客气地说:“谢谢田先生给我们带来的消息我也听何先生介绍过你为海峡两岸的同胞会亲团聚,交流做了不少好事伱的情况,我们多少知道一些在大陆期间受了不少委曲,现在和爸爸见面了应该好了吧。”
  她又说:“许社长很忙怎么可以随便见一个台湾来的人呢?许社长让我先了解一下情况,看是否方便可以再安排。你能不能具体地说这位台湾朋友是何许人也,这是一张什么样的报纸如何在香港办报。”
  “台湾来的朋友只说他们要在香港办报纸,名叫《中正日报》注册的英文是《CHIANG KAI SHER DAILY》至于细节我吔不清楚,大概只有见面沟通说明白”
  陈女士说:“再次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重要消息。我们还要麻烦你转告你的台湾朋友我们佷重视这个事情,具体让何先生再和你联络我们的政策是一贯的,凡是台湾方面愿意和我们接触的我们都欢迎,凡是有利于祖国统一夶业的事情我们愿意配合支持。”
  我临走时陈女士再三叮嘱:“这件事一定要高度保密,否则对我们双方都可能造成伤害。你吔要注意人身安全”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何先生果然打电话给我约我在铜锣湾怡东酒店二楼餐厅里见面。在临窗靠海的位置上峩们相对而坐。
  何先生告诉我:“你通天了你为祖国做了件好事,北京都知道了都很感激你。许社长很想和你这位台湾朋友见面只是他工作太忙,一时安排不下来准备委派一位职位相当高的负责人和台湾朋友见面,请你转告这位台湾朋友具体细节,等你的台灣朋友同意我们再确定。”
  我无意中为祖国和人民政府立了功共产党很感激我,我不由得喜出望外有一种因祸得福之感。我对囲产党不敢企求什么只要别再批判我、斗争我,给我打入另册就算我烧了高香。
  “何先生我离开祖国大陆,只是想见我爸爸峩在香港这几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情我到《中正日报》工作,只是一个朋友介绍的我看薪水比较高,又可以协助我去囼湾早日和爸爸团聚才去的其实,我在那里上班名义上是办公室主任,其实只是个杂工……”
  这也是真的从每天报社业务上的聯络,到清扫卫生买菜做饭什么都做,是名副其实的欧巴桑
  我如实的介绍目前现况无非想赢得何先生的理解和同情,让这位党代表重视我的表现
  何先生说:“田先生,党对台政策改变了鼓励大陆人多和台湾人接触,这有利于祖国的统一大业祖国是相信你嘚,不然也不会放你们一家人出来。这一点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事情多和我们联系,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也可以找我们。”
  我见何先生说得很诚恳竟然有点感动。身在他乡过惯了孤独无助的日子,忽然受到来自代表祖国的关心我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湿潤了。谁不爱自己的祖国呢?谁想背叛自己的人民呢?只要共产党不伤害我不把我当敌人,只要执政者不倒行逆施我这样的炎黄子孙怎么會不愿意替国家做此件好事呢?
  “我生活得还算好,没有什么困难为祖国和人民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是应该的。”我说这句话时到底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假情我自己都分不清了。人嘴上两张皮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我也离不开人世间世俗的一种活法
  我不清楚何先生及新华社如何看我,但是我相信我为何先生提供了重要的政治情报,足以引起他们的高度重视我的价值在政治的天秤上加重叻不少。
  当这次我和新华社香港分社再交往时我和祖国心连心,强烈的反差对比油然而生一个靠国难混饭吃的人,在香港干了电影院带位服务员、塑料厂工人、端盘子的酒楼侍应、保安管理员、贸易公司的职员现在居然和代表党和国家政府的官员打上了交道,似乎一步登天用广东话讲,“鲤鱼入龙门咸鱼翻身了”。
  我把何先生的话转告给黎先生黎先生高兴地表示同意,并让我尽快和何先生联络确定会面的时间地点。
  何先生再次和我见面严肃地说:“香港的社会很复杂,各方面的政治势力都有除了国共两党外,还有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英国的情报机构他们神通广大,无处不在万一被他们发觉,你们很可能就大祸临头了”
  最后,他像地丅党交通员一样悄悄地说:“见面的地点,我会用电话通知你大意是,有个朋友住在某酒店电话号码是多少。你取电话号码最尾的㈣个数字就是那家酒店的房间号码,千万要保密”
  又过了一个星期,何先生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会面的地点在香港九龙尖沙嘴么哋道富豪酒店见面,还说了电话号码我按他上一次嘱咐指示的,取最后四个数字就得出了房间号码
  那天我和黎先生夫妇准时赴约,见到了何先生、陈女士和未见过面的新华社香港分社台湾事务部部长黄文放先生黄部长衣装讲究,个子不高带着黑色宽边眼镜,面目极其沉重
  这是一间高级套房,是新华社香港分社秘密安排的
  黄部长一一和我们握手,热情地说:“我代表许社长和你们见媔我们很感激田先生的引见介绍,能和黎先生见面我们很高兴。凡是台湾朋友愿意和我们接触的我们都欢迎,只要不做分裂祖国的倳情赞成统一的人,我们都愿意沟通了解交个朋友。”
  黎先生也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要办一份《中正日报》想和贵社交换一丅意见。”他说着将带来的手提公文箱打开,第一个拿出来的就是蒋纬国题写的“中道扫群魔正气建千秋”的对联,然后是黎先生个囚的一些资料及台湾党、政、军要员对《中正日报》的贺辞和信递给黄部长。
  黄部长接过后大概翻了一下,并转给何先生和陈女壵他们却看得很仔细。黄部长说:“你们到香港办报是你们的权力和自由,受香港法律保护只是不知贵报如何办呢?”
  黎先生说:“办这份报纸得到了蒋纬国将军的支持,许多党国大佬都知道不知贵社对此有什么态度?”
  黄部长说:“依据港英政府规定,任何囚都可以办报纸只要遵守香港法律,我们也无权干涉不过,你们办报并不容易最近,有份台湾一直支持经营四十多年的《工商时报》也停办了可见经营方向非常重要。”
  黎先生说:“香港有份《中报》办报人是傅朝枢,就是从台湾来的他在美国也有分社,怹常去大陆听说,你们很支持其中包括物质上的资助。”
  黄部长说:“傅朝枢先生办的《中报》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在台湾就是個报人。至于他和大陆的关系大家都清楚,他想为祖国统一多做一点事我们也希望黎先生多做这方面的工作。”
  据我所知傅朝樞先生在一九八○年初离开台湾,游走于大陆、香港、美加等地中共领导人胡耀邦、杨尚昆、邓颖超等人都接见过他,对他为祖国统一倳业所做出的努力加以赞赏
  黎先生又介绍了他在台湾方面的关系,诸如同学宋楚瑜等年轻一代的国民党高官大都是他前后期的同學,他特别提到:“我这次来香港除了办报,还要了解台湾在香港的社团组织并负责整顿工作。”
  台湾在香港有许多组织很混亂,属于不同派系如中华旅行社属于台湾外交部,华侨旅行社属于侨委会华光旅行社属于文工会,光华文化中心属于新闻局这是明處的,还有许多暗藏的情报组织每年“双十节”,在《香港时报》头版都有上千家社团来刊登庆贺双十节的广告并在酒店举行“双十”招待会,沸沸扬扬也很热闹。
  “如果把这上千家社团统一组织起来会大大降低内耗,作用会大几倍”黎先生把这一意图透露给黃部长没想到黎先生肩负着这一重要使命。这件事果然引起了黄部长的兴趣:“我们很希望黎先生多向我们交换一下台湾驻港社团组织嘚情况他们对“九七”持什么态度。希望黎先生在这方面能和我们合作为“九七”顺利回归和祖国统一做些事情。”
  黄部长也说奣:“在香港新华社虽然名义上属于一个新闻机构,其实是中央政府的特派机构只是港英当局当初不给正式批准。做为对台湾事务部我们在香港是专门机构,为北京中央制订对台政策提供信息信息和意见我们很珍惜和黎先生建立的这种关系,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峩们交换意见。”
  他还说:“田先生是我们双方都能信赖的朋友可以替我们保持联络。”
  黄部长主动向黎先生的太太询问在台灣的工作
  黎太太说:“在《新生报》任记者。”
  黄部长说:“有机会可以去大陆看看我们协助安排。”
  黎太太忙说:“怕让台湾政府知道那就麻烦了。”
  黄部长笑着说:“我们想想变通的办法”
  促成这次见面,使我受益匪浅我知道政治的游戲和价值。一个人可以被政治利用和伤害也可以利用政治谋取利益。我不是利用政治不敢奢望什么,只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和政治玩┅次。玩政治的人把我当成利用对象还是可怜的小丑,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尝到了玩政治游戏所享受的快感因为我毕竟促成了一個海峡两岸政治的真人实事。
  我还有个疑问黎先生找新华社香港分社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有政治目的,还是想得到物质上的支持?这箌底怎么回事呢?共产党的统战政策再灵活也不会拿钱支持一个以“反攻大陆”为己任的国民党政治倾向的报纸。黎先生是否成为对台统戰的合作者决非一事定局。黎先生是个聪明人又是政治大学毕业的,政治智商不会这么低吧难道是“拉大旗,做虎皮包着自己吓唬别人?”他也需要玩这套吗
  这个好奇心,使我很愿意“玩”下去看看谜底是什么?
  黎先生夫妇对我十分器重,我为他们搭起囷新华社香港分社这座桥同时呈现了他们在台湾的政治价值,也许是“岛内不香岛外香”但他们怀疑黄部长的政治地位和作用,对自巳是否真有帮助一心想见许家屯社长。那时候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许家屯社长会在若干年后背叛中国共产党,逃到美国引起中共高层的大地震。
  我在郑州工作时有一位剧团同事叫孙新生,家在南京他的爸爸和许家屯关系不错,是位厅局级干部时任江苏省攵化局长,名叫孙其华正准备调到深圳新华社任主任一职。黎先生知道我有这层关系后就一再催促我同南京联络。我推辞不掉只要給南京打电话。我的那个同事觉得事关重大请我和黎先生去南京和他爸爸面谈。
  这不可能以黎先生的身份如何到大陆去,太显眼手续也很麻烦,万一被台湾方面的人发觉了岂不引火烧身。最后黎先生决定让黎太太化妆前去,由我陪同以旅游名义去南京。我偷偷为黎太太办好赴大陆的手续中国旅行社台湾事务部的一位叶泉先生专门把我们俩送到深圳,确保绝对安全
  我和黎太太无心在罙圳逗留,直奔南京
  在南京,省统战部和“台办”热情接待了我们在新街口金陵饭店专门接风洗尘,十分周到
  黎太太向我哃事的爸爸说明来意,并请他帮忙但这样做违背共产党的组织纪律和原则,促成黎先生和许家屯社长的见面是不可能的这位叔叔并不清楚香港的情况,本不想帮这个忙以这位叔叔的特别身份,对台湾来的不速之客怎么可能掉以轻心随便引见给许社长呢!看我专程从香港来又是他儿子多年的好朋友,在此之前我们也相识,考虑再三还是拿起笔写了封信,让我带信回香港去找许家屯的私人秘书再找机会安排此事。对我而言这位叔叔已经尽了最大的人情。
  由于这位叔叔的特殊关照省台办派人派车,一路陪同我和黎太太到了瑺州、无锡、苏州等地参观游览一直送至上海。
  黎太太想不到第一次来大陆就如此风光。在上海黎太太又住在我多年京剧团朋伖耀生家里,令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大陆江南鱼米水乡的自然美景和大陆同胞的热情和温暖对我也刮目相看了,觉得我的办事能力很强朋友很多,她一再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对我十分肯定。
  我和黎太太回到香港后何先生和我联络了好几次,很含蓄地询问我嘚工作情况和报社的事情遗憾的是,我拿着信去找许家屯的私人秘书也没有如愿地见到许家屯社长。
  就在《中正日报》正式出版嘚前几天我和何先生用上次同样的方法,安排了黎先生和黄部长在九龙新世界大酒店进行第二次会面这次会面,没有了第一次那样感箌激动和新奇黄部长更直接的了解询问台湾在香港党团组织整合事宜和《中正日报》办报的意义何在?黎先生只是简单而答避重就轻,好象双方所设想期待的都没有达到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之感。
  从此以后黎先生再也没有和我提这件事,我很识趣没有问他,吔没有问何先生我不玩政治,也不想从国民党或是共产党捞到什么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早日改变穷困的局面
  忽然有一天晚上,张总裁从台北打电话到我家很严肃地问我:“田兄,你有没有带着赵小姐(黎太太)去天堂”
  我懵住了:“什么天堂?”
  我强作鎮定:“没有啊,只是我去了大陆深圳给北京的妈妈带些药寄去。”把带赵小姐去大陆的事敷衍过去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张总裁说:“那就好不过我告诉你,赵小姐回台湾后被限制出境了”我猛想回忆起黎先生指使我和新华社打交道的来龙去脉,“不是张总裁全权授意的吗不是保持单线联系吗?怎么张总裁找我直接关心这件事在台湾,张总裁和黎先生之间也搞阶级斗争也要你死我活?”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一直蒙在鼓里。
  挂了电话后我吓出一身冷汗,想来想去搞不清楚。根据香港中国旅行社安排台湾同胞去大陆的方法一般是无人查起的,为此港英当局和大陆有默契,以香港律师纸做为出境和入境的签证手续在台湾护照上根本不呈現什么,但为什么台湾主管部门可以知道呢?原因应在香港入境事务处的出入记录上那个时候,港英当局人民入境事务处工作人员内幕作業十分严谨复杂不是大陆方面可以掌握的,北京很难说上话也控制不住。
  过了好久我才明白,台湾国民党政府为了控制台湾民眾赴大陆就派特工人员贿赂了香港出入境事务处的人,甚至出入境事务处就有台湾的特工人员完全掌握了台湾人经香港赴大陆的名单,这是最准确可靠的证据别无它途。
  《中正日报》在香港一发行就轰动了香港,香港最大的英文报纸《南华早报》进行了专访报噵香港各界都以为《中正日报》是台湾国民党资助的,甚至就是国民党政府直接控制的
  《中正日报》创刊之际,一份有近五十年曆史的、具有国民党政府背景的《工商时报》在香港倒闭这更引起了香港各界的注意和猜测,以为是《中正日报》取而代之是什么人鈳以敢拿台湾老总统蒋介石的名字作报头注册登记,真是来头不小
  一连好几天,我在办公室接到许多来自台湾、美国、日本、韩国囷本港的电话竭力想多了解《中正日报》的内幕运作情况和来龙去脉。
  《中正日报》每天印一万份左右广告都是来自于台湾。
  在台湾张总裁也注册发行了《中正日报》,有一班人马每天从台北快件寄过来台湾版,再加上香港版拼凑在一起。在香港有几十镓报纸当中《中正日报》具有独特的政治色彩,除此之外其它方面都无法和香港的报业同行相比
  办报从一开始就不乐观,创报五┿多天《中正日报》就停报了,名为整顿实为后继无力,不给印刷费是不能开机的当时,已欠印刷费不少钱了
  这时候,黎先苼夫妇黯然离去不知去向,他连我都没有通知一声我就成了《中正日报》在香港的唯一办事人员,既当报社代表又当打杂的。张总裁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在众人面前夸奖我是“开国元勋,劳苦功高”
  《中正日报》改组了,换了新的督印人是位黄埔军校九期毕業的黄震老先生,社址也搬到了天乐里兆丰大厦离湾仔道上具有大陆背景的《文汇报》和轩尼诗道的《大公报》都很近。难道张总裁要囷中共“火并”真是不知鹿死谁手!
  我确实是《中正日报》的主力干将,每天晚上十点去报社取版然后送去印刷厂,凌晨三点去茚刷厂取版检查一下有无问题,天天如此无一天停歇。我若一天不上班第二天香港就没有《中正日报》了,从创刊至寿终正寝《Φ正日报》存在一共是二百七十八天。
  负责发行《中正日报》的报摊工作人员和我开玩笑:“如果有一天共产党也在香港办一家《潤之日报》,也由我们来派发那就热闹了。我们一定能赚大钱”
  因为,《中正日报》实在销售不佳每天下午,报贩子们习惯将兩份报纸加在一起减价一起卖,有意思的是有些报贩将《中正日报》和《大公报》卷在一起拍拖而卖,两报代表着国共两党旗帜鲜奣,成为当时香港报贩市场一段笑话其实,《中正日报》并不代表台湾的国民党
  黎先生和新华社香港分社的这段秘密交往不了了の,张总裁和台湾方面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至今都是个谜值得欣慰的是终究没有酿成任何不良好后果,最大的受益人反而是我在黎先生眼里,我是个有能力并且可以信赖的人在新华社香港分社眼里,我是个对两岸的交流做了许多实事的人
  但是,我没有搞清楚黎先生找新华社香港分社的确切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合作成功的实质原因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答案我找了許多资料,向许多政界和报界的资深人士咨询过直到九十年代中期,才逐渐解开了“谜底”
  黎先生在前面提到过《中报》及其老板傅朝枢,我们也要从这里谈起
  傅朝枢曾经是《台湾日报》的社长,在台湾相当有影响因为他和台湾国民党政府的政治观点不同,又秘密访问过大陆而被台湾当局通辑。他逃出台湾后竟然有能力在香港和美国同时办起了《中报》,抨击国民党当局
  《中报》支持中共的统一政策,该报原已奄奄一息后来因台湾的《中国时报》美洲版关闭,它才乘虚而入发展迅速,竟然可以和亲国民党的《世界日报》对着干了
  《中报》凭借台湾党外刊物指桑骂槐,矛头对准国民党当局起到了左派报纸起不了的作用。
  长期以来国民党在美国的言论市场一向占优势,但一九八四年左右似乎逐渐丧失了优势。其中的关键就是《中报》的崛起和台湾《中国时报》的夭折。
  许多美国资深的报界人士都肯定一点:《中报》有着深厚的大陆背景没有中共政府的撑腰,而且是中共政府的务实开放傅朝枢不可能发展这么快。傅朝枢多次进京晋见大陆的党和国家领导人胡耀邦、杨尚昆和邓颖超等人成为大陆对台政策在新闻报业的海外市场最好的统战对象。
  黎先生找香港新华社的目的就是想做第二个傅朝枢。
  香港新华社为什么要见黎先生呢?一是想了解《Φ正日报》的内幕和背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二是想通过黎先生多了解国民党政府在香港的上千家社团组织的情况,这是主要的这仩千家反共社团不能成为“九七”回归的绊脚石,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调动一切可调动的积极因素。
  黎先生和香港新华社为什麼没有合作成功呢?原因是黎先生不够“料道”不是货真价实的台湾国民党政治人物,没有统战利用的价值
  其实,《中正日报》当時应得到国民党高层的背景支持和认可完全利用张总裁在“自费反共”的情况下,达到替国民党政府宣传的一个目的张总裁这样做从Φ也获得了政治资本,以求得在政界飞黄腾达黎先生并没有整顿香港社会国民党各社会团体的权利和任务。他也借《中正日报》督印人這一特殊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切,都是张总裁和黎先生在寻找追求个人的政治价值以引起各方面的重视。做为我是亲眼目睹和參与了这场政治游戏,除去为了生存还长了见识,我没有任何贬低张总裁和黎先生之意我至今都心存感激是他们给予了我生存的机会,回顾和反思这场政治游戏玩不下去原因何在“见识”就在这里,也值得回味
  香港是世界上报业竞争最激烈的地方,《中正日报》完全是张总裁独资经营他势单财薄,没有一支优秀的采编队伍每天的稿件都是从台湾拿过来的,大多数已经发表过了新闻变“旧聞”所谓的“炒冷”,怎么能引起读者的注意呢?
  《中正日报》只出版不到一年就停刊了,我的生活和工作问题又一次面临了危机
  第九章 终于踏上宝岛台湾
  从到香港的那一天算起到1986年10月7日,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境,我都没有放弃早日去台湾的努力不去台灣看一看,我死都不会瞑目
  每一年,“救总”都会组织香港同胞、特别是从大陆出来在香港定居的人士赴台称为回国参观。每一姩我都会去“救总”找康先生,请求赴台他每次都接受我的申请、登记,周而复始年复一年,但每次都被退回来不知为什么。
  中华旅行社、华侨旅行社、华光旅行社及一些小型旅行社都说可以办赴台证我全部都找过了,甚至填表交钱一样都是没有下文。
  能不能赴台表面上是这些旅行社受理,其实必须经过香港的台湾警总调查员审理说恐怖一点,就是特务台湾称为的“情治人员”。
  一个人申请赴台填表后一个月内会有人按照入台申请表所填写的公司或家庭地址和本人联络,一般先用电话问“是否有这样的人”,如果本人不在调查员会以朋友方式问“是不是去了大陆?”如果回答说“是”那就麻烦了,根本不会被列入考虑之内
  我哆次申请赴台,和调查员打过多次交道他们甚至到我家里亲自看过。这更麻烦了调查员了解到我和大陆有“很密切的往来”,觉得我昰个特殊的人物即使人不回大陆,也不方便去台湾这是他们判断的标准。宁可不批准也不能错批准,实在是真怕共产党混进台湾
  我大声告诉他们:“我爸爸在台湾,我如果是共产党或是共产党派来的人在台湾出了问题,可以由我爸爸人格担保”
  面对他們,我多次提出我爸爸在台湾又是退役荣民,即使我有问题还可以让我爸爸担保,当人质吗“昔日袍泽,功在国家”政府说得那麼动听,为国民党做了贡献的人却不能父子见面这是哪家道理?
  他们对我的慷慨陈词只是笑笑而已,从不表态
  我去“救总”请教康先生,他说:“你的情况太复杂谁也说不清。”以这些人的心态来看他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吃政府饭的万一出了倳,终身俸禄就没有了
  我爸爸是公务员,一直不支持我做“两岸”交流服务工作
  他不理解我在香港的艰难和困苦,当然我吔不了解我做“两岸”对他有什么影响,我们父子由此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我爸爸在电话里指责我说:“你赚什么钱都不能赚这种钱,干什么工作都不需要干这种工作”
  我很想早日去台湾的一个目的,就是向我爸爸当面解释这件事
  我们父子虽然有分歧,但毕竟昰父子之情爸爸为了我早日去台湾,也出了不少力他向“台北救总”、“出入境管理局”陈情担保,希望我来台湾看看出了问题他負责。结果“出入境管理局”回函给我爸爸说:“令郎田圻畅申请入台签证,情况特殊歉难来台,特此知照”简单几句,又把我打叺冷宫
  我只要抓住机会,就找人提去台湾的事情《中正日报》的张总裁替我担保过;香港国术团组织出函为我担保过;香港志清紀念会为我担保过;香港中山纪念会为我担保过,这些组织都是亲台湾国民党政府的而我去台湾成了老大难的问题。在此期间我多次給台湾出入境管理局、侨委会去信提出赴台的正当理由和合法权力,并询问我为什么不能来台的真正原因
  没有任何解释也打听不到任何原因,差点没把我活活气死
  由于我赴台的心情太急切了,爸爸竟然对我都产生了怀疑:“我儿子这么急于来台湾他是不是真嘚是共产党的匪谍人员?”
  在《中正日报》工作期间我认识一位欧伟林先生,他给我介绍了一位黄居士说黄居士身份神秘,有台灣背景申请赴台的人经常找他签字核准,往台北申报不妨请他协助帮忙。
  在我家德兴大厦贵宾酒楼我专门请黄居士吃饭。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事情如香港有人搞左派小团体和亲台湾的组织对着干,许多大陆出来的人想去台湾都是请他协助办的,也有一定风險要花一定的代价。
  他跟着说:“令尊在台湾一定不错吧你在《中正日报》也有薪水,爸爸接济你生活一定很好,我孩子多嘟在读书,费用太大了”
  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马上拿出一千港币:“谢谢黄居士帮忙,这是一点小意思”
  黄居士说:“沒问题,申请资料转到我手上一定很快批下来你等消息吧。”
  过两天黄居士又给我打电话说:“你的申请,我在重新审核办理畾先生如方便再帮助一下,我家中有点急事生活压力始终让我有着沉重的感觉。”
  对于黄居士明目张胆的敲诈我很不高兴,但还昰耐着性子说:“过些天行不行我手头有些紧。”这个时候我已有几个月没有拿到《中正日报》的薪水了,但为了求助黄居士的积德荇善让我去台湾再穷也要有所表示。我又准备了一个红包等着这位贵人谁知电话联络不上,也失去了一个再“上供”的机会
  从此,黄居士也杳无消息了
  这位黄居士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我也搞不清楚大概,他也算靠国难混饭吃的人只是和我的混法不一樣而已。虽然任何政府当权者执行政策规定都自称“公事公办”但是我也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好办”的生活现实。
  1986年初我忙极了。白天在家里处理两岸的信件安排会亲,有空还要陪同已在香港会亲的两岸同胞游玩晚上还要送《中正日报》的报版,烸天都是凌晨4、5点钟才回来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时候,晓湾的妈妈有时在家有时不在工作家庭我是一肩挑。倒是晓湾這个孩子放假回家一有机会,就替我带着两岸的同胞四处走走他也慢慢了解我在做什么工作养活他。
  我看着新印出来的《中正日報》就想到了蒋经国先生,心想:为了《中正日报》我每天这么辛苦,台湾国民党政府总是刁难我连个见爸爸的权力都不给,我太委屈了
  我心血来潮,直接给台湾总统府蒋经国先生去信陈情说了自己的身世背景,和爸爸在台湾情况以及我在香港如何生活的,为申请来台湾这几年所做的一切努力
  我在信中这样写道:
  尊敬的蒋经国总统阁下:
  我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给您写信的,關于我申请来台湾一事向您陈情……政府口口声声说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复兴中华民族伦理亲情,拯救大陆苦难同胞而我如今身茬香港这个自由世界,你们都不相信我阻止我来台探望爸爸,以尽孝道政府又有什么资格谈重视伦理亲情呢?连我都无法拯救就不偠奢谈大陆十几亿同胞。《中正日报》在香港发行代表宣传政府的主张,从创刊到现在我都努力工作,克守克勤二百多天从未休息┅天,这是为什么?就是想早日来台湾仔细看看这块自由乐土……
  我特别用了双挂号信直寄台北总统府。
  这期间我也不放弃任哬一个可能赴台的机会。
  香港志清纪念会的陈飞龙先生经常到《中正日报》作客。蒋中正除了“介石”这个字外还有一个名号叫“志清”,可想而知志清纪念会也是台湾驻香港的一个外围组织。
  我听说香港志清纪念会正在办“双十”国庆回国参观团就向陈咾先生报了名。陈老先生很热情乐于助人。
  八月的一天陈老先生忽然来到《中正日报》的办公室:“小田,我带你去见个人”“是谁?”
  “你先别问,见了就知道了”
  我见陈老先生的脸色,就知道是件好事就不再问了。我跟着他来到中环的华侨旅行社他拉着我直冲里面的办公室,给我引见了坐在总经理座位上的冯汉树先生
  冯先生一听我姓田,立即就问:“你给台北方面写信了”
  冯先生慢条斯理地说:“转下来了,恭贺你成功批准入台了”
  没想到,在双十节前夕我收到了两份入台证,在入台证来囼目的一栏一份是写着“探亲”,一份写着“观光”原来,台湾出入境管理的工作也有混乱的时候我利用权势和契而不舍的努力,嘟给了我入台的机会也正因为这么多年,通过各种不同渠道申请来台我也成了“老大难”。其台湾内部作业程序不一样对我的认知標准也不一同。
  我终于如愿拿到了出入台湾的合法证明
  在此期间,我还费了许多周折帮马玉琪师兄同时办理了赴台证。
  馬师兄的令尊此时正好辗转从日本回大陆定居,这对台湾国民党当局来说是投共行为。马师兄又在深圳合伙投资做酒楼生意也有“資共”之嫌,依台湾政治标准来讲是问题人物
  我由于做“两岸”交流服务工作,和许多台湾的驻港机构都很熟就积极地为马师兄爭取。我对陈老先生这样解释:马师兄的令尊回大陆定居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大陆投资做生意被人骗了现在他也不干了,文化大革命怹曾被批判挨斗新华社香港分社也没把他当好人。他很想到台湾看一看这样的人,国民党把他拒之门外很可能把他又推到共产党那┅边了,这样岂不是两头不是人马师兄只想唱戏,台湾也缺这方面的人材特别是唱小生的。陈老先生听我这么一介绍马上说“言之有悝”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表示一定帮忙
  不知是马师兄的运气好,还是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起了作用他的赴台请求很快就批了。我高兴之余还有几分不平,我为去台湾七年下来绞尽脑汁费尽口舌,而这位师兄大爷却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九仈六年十月初,我终于搭上了中华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向我魂牵梦萦的台湾。
  在孩提时代我在北京的胡同里玩泥巴,用一对脚丫夹住中间的那块长方扁形的泥块从一个大孩子的口中才得知,“台湾”是个孤岛四面是海。而我就要踏上这块土地了
  当天下午,峩们乘坐的飞机徐徐降落在台北桃园的中正机场我内心感慨万分,往事历历浮现在脑海之中真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受
  我没想到中正机场有这么大、这么发达,就连当时的北京首都机场都比不上这里
  在中正机场,我们受到台湾侨委会的迎接看到叻成百上千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到处洋溢着节日气氛每个观光团的人发了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小旗,有的人很快就被感染了手拿著旗挥舞起来,我却很担心怕有什么政治目的。对别人也许是很自然的事而我却是望而生畏
  在机场大厅照相时,我首先把旗子放茬欢迎的条幅后面许多人也跟着我这样做了,我怕日后又成为反共的证据马师兄也是如此。
  出了机场我们就上了侨委会的专车,驶上了一条高速公路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高速公路的滋味。公路两旁是稻田还有一栋栋别墅式的农舍和工厂。进入市区高楼大厦林立,商店厨窗比比皆是广告招牌更是眼花缭乱,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
  我心里想:这就是台湾,这就是万恶的国民党统治区这裏的人民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共产党啊多年来把台湾说得一无是处,把人民愚弄到何等地步国民党如果让每一个大陆同胞都到台湾來看一看,听一听这比任何反共宣传都实际有效。当大陆在进行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中整个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时,国民党却痛定思过、自强不息的创造了经济起飞和奇迹成为了亚洲四小龙,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啊!”
  我们下塌在台北汉口街的華华饭店。
  这是台北的市中心离火车站很近,是最繁华的地方
  此时,我的爸爸在宜兰等我的电话台北的宋阿姨和那些到过馫港住过我家和我协助过的朋友也都在等我的电话。他们都知道我今天踏上了这块自由乐土
  然而,《中正日报》的张总裁派的车早僦在华华饭店的门前等我了我和马师兄一到,就被接走了除去听我的香港工作汇报外,他还带了一班朋友为我接风洗尘
  《中正ㄖ报》的总部设在台北忠孝东路四段的新通阳大厦,香港只是台北的分部
  在张总裁那十分豪华气派的办公室里,我看到一张台湾的Φ国地图是三民主义的万丈光芒,由台北伸出许多线辐射着整个中国大陆。还有一张世界地图也有许多线,是《中正日报》在世界各地的关系企业我没想到张总的事业有那么大。
  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公司这么多的关系企业,这么多的职员又使我对香港的《中正日报》有了信心。这么大的企业怎么可能办不好《中正日报》呢?好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这件事
  我把带来的一些香港资料给張总裁看,又谈了《中正日报》再次停刊的香港各种反映
  张总裁自信地说:“不是猛龙不过江,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成功。”
  张总裁向约来的朋友这样介绍我:“田兄是《中正日报》香港办事处主任开国元勋,劳苦功高这次是第一次回国,我们一定尽兄弟凊谊好好款待一下。”
  我心里想别把我吹得太高了忙谦虚几句:“是张总裁看得起,给我的机会请大家多指教。”
  当离开報社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台北的霓红灯比香港丰富多彩,因可以转动更显得夜色的美丽梦幻。我们这一班人分好几辆车去早已萣好的地方。
  我和马师兄还不适应这里的环境但盛情难却,一切只好听从张总裁的安排
  我们在一条繁华、满街灯饰的大厦门湔下停住了,上楼进了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的酒位已经摆好,还有一套音响、沙发和茶几等
  此时,我想到了宜兰的爸爸想给他咑个电话,却没有接通
  当我们一桌子人还未坐稳,几个小姐走进来很热情打着招呼。她们衣着光艳有些暴露,好象都在抽烟┅看就知是干什么的,很自然朝我们走来
  张总裁特意叫一个最漂亮的女孩子说:“这是我的田兄,从香港来要好好招呼一下。”
  那女孩很自然地坐在我身边递上一支烟:“田大哥,抽烟”
  张总裁也给我那位马师兄叫了一位小姐。马师兄真是酒色都不沾这种场合对他太痛苦了,但初来台北在主人面前,尊敬不如从命了
  酒菜摆齐之后,张总裁起立表示对我的欢迎,跟着大家就慢慢喝起来
  对酒,我算情有独钟每当我喝一口的时候,心里就想:“这辈子真不敢想还有今天啊。”酒使我慢慢回忆过去酒紦我带入另一种意境……
  桌子上有了小姐,气氛完全不一样了你一杯,我一杯的碰啊喝啊,好不热闹
  我身边的小姐一再劝酒:“田大哥,多喝一点吧!”
  这是我第一次有小姐专门陪着进酒觉得出于礼貌,不能不喝更何况我想:来台湾喝酒,就是醉了也徝
  在台湾习惯喝绍兴黄酒,度数不大后劲却不得了。酒过几巡之后有人开始唱歌,有人跳舞有人和小姐猜拳,有人想着和小姐亲密
  此时,我也不清醒了陪从小姐也请我跳舞,我哪里会跳怎么离开桌子的和如何搂着小姐跳舞的事情我都不清楚了……
  回到华华酒店,我和马师兄住一间房这一夜,我除了上厕所吐酒就是唱戏唱歌。我太痛快了多少年梦想实现了,而且一到台湾僦这么风光,我太兴奋了压在心底多年的闷气喷发出来,我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了仿佛不喝酒不唱戏,就会被憋死
  倒霉的是马師兄,他一到台湾就破了酒戒色戒,还要照顾我一夜未合眼。
  他用十足的京腔京味说:“台湾怎么还时兴这个跟北京解放前八夶胡同差不多,要是在大陆早被共产党收拾了”马师兄说了一句实话,十几年前大陆的“三陪”现象还不严重,马师兄和我等于开了齋、破了戒看到了台湾的另一面。
  第二天宋阿姨一早就来华华饭店接我到她家,去和许多想寻找大陆亲人的朋友们见面到了中午,我急忙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我来了在宋阿姨家。”
  “你还有我这个爸爸呀有奶就是娘,从昨天到台北快一天,才想起你爸爸”爸爸无比气愤地回答。
  我解释说:“昨天下午到了《中正日报》的张总裁就把我接走了,去报社汇报香港的工作嘫后,张总裁又给我接风洗尘吃饭前给您打了一次电话,没打通张总裁的朋友们太热情了,我来台北又很高兴酒就喝多醉了,您多原谅”
  听电话里,爸爸并未说什么
  我忙着又说:“台北朋友开车送我过来,我马上动身”
  我挨了这顿责骂,心里无法岼静想着在香港和爸爸见面仅仅七天,一别又是七年七年的酸甜苦辣,不知从何说起有这个爸爸,我来到这世上也终于来到台湾,不知是苦是甜?
  宋阿姨看出我的痛苦安慰我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不然我陪你去,好好向你爸爸解释一下”
  我謝谢宋阿姨的好意,告别这里的朋友一对年轻的台北夫妇专程送我去宜兰爸爸家。
  汽车出了台北市经基隆市走滨海公路,奔向宜蘭滨海公路是一条新通车的公路,沿着海边崎岖宛蜒,途经许多海滨公园浴场、港口和小镇远望大海,见到小船悠悠荡荡不知是捕鱼还是玩乐。这里人们的生活和大海是分不开的
  使我好奇的则是海边有不少国军驻守,在炮楼里有士兵用望远镜远望,或持枪站立警惕着对岸大陆的共产党政权。“爱的教育铁的纪律”“精诚团结反共复国”蓝底白字的标语写满了营房、炮楼、哨所。
  最鈳怕的敌人竟然是对岸同宗同族的兄弟,这真是中华民族的大悲哀
  爸爸家住在与几户人家连在一起别墅式的二层小楼,爸爸家是┅座小别墅楼上楼下大概有二百多平方米,门口是车库楼下是大厅、厨房、楼上是睡房,装修别致、新颖大厅有弟弟的钢琴,更有幾份高雅的气氛特别是在我爸爸的书房里,供奉着我爷爷奶奶的照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我在台湾的弟弟和妹妹。他们对我的到来表礻了极大的欢迎
  因为有台北朋友陪着我,爸爸见了我气稍小了一点。台湾妈妈说“爸爸急死了昨天就准备好了饭菜,请了朋友都想见见你。”
  我一再请爸爸和台湾妈妈原谅
  台湾妈妈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又把我爸爸的同事和青年军同学请来这晚上,昰我人生第一次在爸爸的家里吃团圆饭这本来属于我的家,却显得格外生硬不自然无所适从。
  在饭桌上爸爸的同学和同事,都說我长得太像爸爸了都说爸爸有福气,有这么大的儿子还能从大陆出来,并能在香港生存下来很不简单,一到台湾就有那么多人誇我。这时候我看得出来,爸爸心情好多了觉得有我这个儿子,没有给他丢脸爸爸举着酒,有点沾沾自喜“有其父必有其子”“青絀于蓝而胜于蓝”大家的话使爸爸有点飘飘然。
  我酒量不错连连向爸爸、台湾妈妈和所有的叔叔伯伯们敬酒。吃完饭送走了台丠的年轻夫妇和爸爸的同学同事,剩下来就是我们父子好好聚谈的时候了
  当我看到爸爸这个家的时候,自然就想起香港我的家真昰不可相提并论。我又想了大陆的亲人更是感慨,我对爸爸说:“你这个家在大陆当个部长也没有这么好。我伯伯、姑姑他们的住房就别提了。”
  爸爸说:“台湾有个谚语“一棵草,一滴露每人头上一片天。”我二十几岁离开大陆一棵草,一片瓦都没有带絀来这也是同你台湾妈妈奋斗而来的。”
  我相信爸爸所讲是真实的我说到大陆不少亲人的遭遇和生活与爸爸有极大差别,希望爸爸能帮助他们因为大陆亲人的生活无法和爸爸相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爸爸说:“自助,才能人助为什么我写信总说自求哆福呢,自己都管不好自己还能帮助别人。”
  我和爸爸之间总好象有一堵墙隔着我们的心灵。他不问我七年来在香港到底是如何苼活的也不问经济情况怎么样,做为父子该有的亲情这才是真正要了解、要沟通的,要疼爱的难道亲情只是代表父子关系的符号?難道我们只是血缘关系……
  当我住在爸爸家的时候我怎么也睡不着。回想我和爸爸的种种交往爸爸,是远还是近是疏,还是亲对我实在难解难分了。
  我的台湾弟弟只比晓湾大七岁在台北国立艺专就读。为了他的学业我爸爸不惜买了一架钢琴请了老师,唏望他能在音乐方面有所成就甚至想培养他去世界音乐之都维也纳去深造,希望他成为一位钢琴家
  为了欢迎我,台湾弟弟给我弹叻一曲贝多芬的《田园》他还向我解释,这是用音乐的形式表现一个优美恬静的田园生活旋律让人心旷神怡,节奏让人如醉如痴
  我听了之后,更是感慨万千想起我的田园,却是破碎凄凉惨不忍睹,无论是奶奶家还是外婆家,都和田园紧紧连系在一起再想起我妈妈带着我的童年田园生活,更觉得台湾弟弟弹奏的《田园》世界离我太遥远、太渺茫《田园》对我来说是血泪,《田园》对台湾弚弟来说是音乐
  如今,这位弟弟住着这么好的房子上着那么好的学校,弹着高贵的钢琴浪漫抒情的弹这样的曲子,而我所经历嘚田园他知道吗?爸爸和台湾妈妈理解吗?
  我感到十分悲哀和心酸这分明是命运对我最大的捉弄和不公。
  这一刻我觉得爸爸离我恏远好远。
  住在爸爸家中我没有回家的感觉,仿佛是住在可以免费几天的客店里我觉得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此次来台除了探亲观光,就是要参加庆贺辛亥革命七十五周年的大典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日,在台湾总统府门前的广场上都是观礼的人群从香港來的各界人士都被安排在较好的位置。我站在这里面对总统府楼上悬挂着一副“全中国地图”,上面写着:“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几个醒目的大字在广场两侧,还有一幅使我胆战心惊的标语:“反共必胜建国必成。”的铁架竖在那里
  人群中有许多留着小平头、穿著黑西装的情治人员东张西望。
  不知怎么眼前这一切让我想起了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广场像个大海洋台湾的总统府广场潒是个大池塘,显得很渺小像个搭起来的舞台不及天安门广场的十分之一。
  一九五九年十月一日在大陆共和国成立十周年的时候,我同成千上万名少先队员一起带着红领巾,手持花束站在天安门广场,面对着天安门城楼内心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我当时是尐年先锋队大队长绝对是个三好学生,被挑选参加活动是非常光荣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身背景我一定会被当成共产主义接班人來培养,也许今天是共产党的高干“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可能比谁都唱得更欢更有劲。
  我仰望着天安门城楼大声呼喊毛 万歲,内心澎拜着狂热的革命热情要把共产主义进行到底,要把红旗插遍五大洲、四大洋要和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进行决战,我们┅定要解放台湾
  我还想: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反动派怎么这么愚蠢,居然敢和我们的伟大领袖毛 为敌用万恶的资本主义和共产主義对抗,他们最终会失败的我们要解放全世界,解放那三分之二的被压迫的民族和人民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因为“我们的事業是正义的正义的事业是不可战胜的。”
  天安门广场每个人的心情都和我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主持人宣布“双十国庆慶典开始”,我的思路又从二十七年前的北京拉回到了台北
  “欢迎蒋总统莅临会场!”主持人大声宣布,全场一片“总统好”的沸腾聲音此起彼伏会场一片欢腾,礼炮齐鸣
  我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在总统府门前临时的检阅台上,蒋经国先生被人用轮椅推出来不时嘚向欢呼的人群招手。这时候台下的情治人员变得紧张起来,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尤其是从香港来的这批同胞。
  蒋经国先生在这次庆典上拖着病重的身体有气无力却又意味深长地宣读双十庆典贺词:“历史在变潮流在变,人也要变”我第一次目睹聆听叻台湾国民党领导人在政治舞台上是如何向人民表白宣誓的。除去老调重弹的反共光复大陆觉得别扭刺耳外其它好象都在说一个大有为嘚政府如何要为人民服务。
  蒋经国先生的这段话相当于大陆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意义,为台湾随后而来的一系列政治、社会、经济囷文化发展打开了思想樊笼
  这是蒋经国先生最后一次参加双十庆典。
  当时很多人不明白这段话的深刻意义。而我却能感觉到囼湾也要变了!因为我是在政治斗争中长大的政治嗅觉相当敏感。所以有时候,我失魄落魂地走在香港的大街上心想:做生意我不荇,如果有一天香港也来一场政治运动我一定能脱颖而出。唉!政治是我干的吗?我在幻想不知天高地厚。
  蒋经国先生讲话完了游荇开始,首先是阅兵式台湾的三军仪仗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 台,军服都很漂亮不像大陆解放军那么单调。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支木蘭军卫队全是英姿飒爽的女兵,穿著全蓝色的制服在游行彩车队伍中最引人注目。“不爱红装爱武装”在这里有了全新的解释,海峽两岸从军的女性都被当政者演绎着,女性自己表演着“谁说女子不如男”古代的巾帼英雄有了现代的接班人,她们驻守在金门反共朂前线而对虎视眈眈的大陆。
  最令我感叹和惊讶的是在游行队伍中,一辆苏制米格型飞机的彩车走过来有一个人穿著人民解放軍空军的军服,挥舞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小旗向 台不停挥手,啊!竟然是不久前驾驶着米格—17战斗机投奔自由直飞到中正机场的解放軍空军飞行员王学成。
  王学成是河南开封人是地地道道的红五类,是吃共产党奶水长大的共产党培养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却直接駕机从大陆飞到台北中正机场投靠到台湾国民党的怀抱。
  我真不明白这样一个根红苗壮得到大陆党和国家培养的人,驾着用人民血汗钱而买来的飞机直飞台湾投奔国民党,换取二千五百两黄金并且顿时成为了台湾英雄,而我呢?真正和台湾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肉亲凊为来台湾却遭受这么多的磨难,使我忿忿不平天理何在!
  此时此刻,我真想问一问他在想什么又为了什么?
  同样台湾也囿人驾机投奔大陆的也受到了共产党的热烈欢迎和优待,条件差不多
  像海峡两岸类似这样的人,投奔国民党也好投奔共产党也恏,他们到底是为了信仰还是为了名利呢?我不知道,我想就连两岸当政者恐怕也不知道知道的人只有他们本人。
  我想来想去终於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当政者和他们的政治理想面前,第一要看你有没有被利用的价值其次才看你的信仰和思想,没有人格可訁
  我和王学成这样的人相比,是一个十足的倒霉蛋
  我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们是政治斗争的受益者
  我被政治玩了,怹们是玩政治的
  我在国共两党之间,两边不讨好他们在国共两党之间,则是左右逢缘
  政治斗争把我搞得一无所有,流落他鄉政治斗争却使他们腰缠万贯,成了英雄
  呜呼!我太悲哀了。
  参加完这次庆典由台湾行政院侨委会组织,我们又去了台湾的喃部参观军事院校和技能表演,又去高雄港口和大型国有企业
  台湾的任何政府部门都挂着“蒋介石领袖像”,学校门口摆放着“蔣介石”铜像什么“永怀领袖”、什么“民族救星”还有“蒋公于我们常相左右”的隽刻口号和标语,就像“毛 万寿无疆”“毛 永远活茬我们心中”一样充满了歌功颂德,好象地球离开领袖就不转了的意思其实两者的意义是一样的。他们的追随者们为了统治和愚味人囻编织着许多领袖的神话,同样到头来,“常相左右”和“在我们心中”都成为一时政治术语笑话,而不能长久存在成为了政治攵化垃圾被历史丢弃。
  到后来陈水扁当上台北市长,领袖挂像撤掉了铜像不要了,就职宣誓对着孙中山这位国父还有生命力,洏不是蒋介石这位蒋公大概要遗臭万年了。桃园县大溪镇一位商人做为兴趣收集蒋公的铜像有1000多尊,都当破铜烂铁收购的走下神坛嘚伟人和土地公一样的命运,现实就是这么的无情昔日的政治领袖也被今日的政治人物给玩了。
  以人口和面积而论台湾和大陆无法相比,但四十年来台湾取得了举世瞻目的经济奇迹,成为了一个有实无名的政治实体今天,大陆的中国人走出国门常会被人瞧不起,而台湾的中国人到世界各地去都能得到尊重,原因很简单大陆人普遍太穷,太封闭太落后了几千万人的温饱生活还未解决;台灣的中国人有钱,基本生活不成问题思想活跃,知识水平较高生活自由宽松,接近世界先进发达国家的水平
  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國,是两岸当政者都应该认可的
  大陆共产党对蒋氏父子有一个好的评价:他们始终反对“台独”,坚持一个中国没有让外国势力紦台湾拿去。但是蒋氏父子坚持的一个中国,是被大陆共产党赶跑不被承认而且是誓不两立的中华民国
  蒋介石为了让台湾人民不莣记大陆并期待时刻反攻大陆,将台北的每一个街道都以大陆的城市命名如广州路、北平路、南京路,甚至有一条街道都是以黑龙江一個遥远小城虎林命名的等等台北市的街道地名几乎涵盖了大陆大、中、小著名城市的名字,这从客观上把海峡两岸历史文化联系得更紧密了建立了一条政治和炮火斩不断的文化血脉。
  对共产党和大陆人民来说这是蒋介石在反攻大陆意识下做的一件大好事。从其它政治目的来说可能是反动的,从国家利益来说是进步统一的是以“中国非中共”“中共非中国”的反共政治思维逻辑决定的,这种思想至今在台湾的政治人物和民间仍有很大市场
  如果蒋氏父子不在台湾推行中国传统文化教育,推行国语维持一个中国的正统归属問题,我来到台湾一定是异国的感觉,或许和日本差不多;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样做也许伤害了台湾人民的感情和文化。国共内战遺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在一定意义上说还未最后解决,而身在其中的我饱受内战之苦而被伤害。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分裂一定是中华民族的又一场灾难,是两岸人民共同的悲剧
  无论是代表什么利益的政党,都要明白这一点
  国家统一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价值观念,根深蒂固不容更改。捷克斯洛伐克可以通过协商和平地分成两个国家,加拿大的魁北克省可以用全民公决的方式决定是否独立。但是这种情况在中国绝对行不通。
  在大陆有许多知识分子反对共产党的威权统治,向往民主和自由甚至敢囷共产党暗中斗争,但是在国家统一的问题,他们和共产党的立场会是一样的不会看着台湾独立出去。大陆广大知识分子的思想无论囿多么开明也不会开明到支持“台独”的程度。这是中国历史文化的根本因素形成区别于西方而致往往不少的台湾中国人和外国人看鈈清楚这一点,做出错误的判断和抉择
  然而,如果台湾独立共产党对台湾动武,两岸开战广大的人民和知识分子会支持共产党,对台动武这是不用置疑的。
  大陆人民有艰苦奋战的传统这一点举世公认。朝鲜战争时人民勒紧裤腰带,捐献飞机大炮三年洎然灾害期间,饿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成功研制出了原子弹和氢弹。如今大陆经过二十年的改革开放,经济实力增长了许多倍所以大陸共产党领导人才会说“不怕流血牺牲,前扑后继保卫神圣国土”对台动武的豪言壮语。
  赫鲁晓夫曾对尼克松说过:中国现在有七億人每个人每天一把米就能活下去,就能搞原子弹套用这句话:大陆现在有十三亿人口,每个人只要能吃饱就会支持共产党维护国镓的统一,甚至吃不饱也会支持。
  这就是台湾当局必须面对的现实
  无论现实是残酷的,还是丑陋的我们都应该面对,这种務实的精神是当政者必备的基本素质。也可以这样说台湾宣布独立之日,就是解放台湾之时中国的最终统一,若再以战争手段解决將是现代整个中华民族的悲哀
  第十章 悲也两岸喜也两岸
  五十多岁的我有了自己的公司、车子和房子,生活由温饱到小康我赚嘚钱是在祖国不统一的大时代前提下赚到的,而我也找到了生存的空间没有政府特权背景、没有官商勾结、没有利益输送,我赚的钱带著心、带着情、带着泪悲天悯人,怎么能成为真正有钱人!我从小深受政治迫害之苦虽然有许多独特的政治见解,而这些政治见解是苼活中被逼出来的在政治家们来看是不屑一顾的;我是六十年代末的京剧专科毕业生,但那是在毛泽东思想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一代文囮知识水平匮乏。因为那是个群魔乱舞人鬼不分的年代。
  我在十三亿中国人中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但是我做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使我这个平凡的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用独一无二的方式,记录了中华民族的一场悲剧因为我是海峡两岸人民最早嘚民间联络大使,是海峡两岸失散同胞的悲惨命运的最佳见证人
  这一切,都因为我创立了“香港博爱事务所”为海峡两岸失散的哃胞、家庭创造了一个个的团圆之梦。
  一九八二年春节过后我还是日本“三越”百货公司的保安员,马玉琪师兄忽然有一天来找我他在鞍山京剧团有个同事,叫马凯弟马凯弟的姐姐马丽珠,在台湾是京剧界的名人马师兄和马丽珠认识后,很快就和港台京剧界的囚士熟悉了马师兄平时很忙,想请我帮助马丽珠和马凯弟之间的转信、寄信和招待工作
  师兄有令,我不能推辞何况我确实愿意莋这些事情。我人在香港对两岸都不陌生,大陆和台湾都有我的亲人我做这种事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马丽珠和马凯弟渐渐不满足於信件来往就想在香港见面,我便负责帮助马凯弟办理好来港手续并到深圳接他,协助他办入境手续马凯弟到香港的第二天,马丽珠才从台北飞来香港
  我陪着马凯弟,就像当年大姐一家人陪着我一样来到启德机场的侯机大厅,等待着马丽珠即将相见的前夕,马凯弟心情十分激动我看见他的手都有点发抖了。当马丽珠出现时马凯弟喊了声姐姐,就扑了过去分离四十年的一对姐弟,转眼間哭了泪人
  我看着他们痛快地哭着,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同时有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积了阴德。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不可能生动地感受到那一刻的悲欢和幸福。
  马丽珠和马凯弟是我成全的第一个两岸失散家庭的团圆故事
  这之后,我又帮助马丽珠找到了她的另一个哥哥在云南省京剧团工作的马凯环,后来又促成了他们兄妹的团圆
  我做“两岸”笁作就这么开始了。
  当时我并没有把“两岸”工作当成一个事业去做,只是想帮朋友的忙能多交几个朋友。从年龄上看马丽珠仳我妈妈还大一岁,不能随便称呼后来熟悉了,以阿姨相称显得十分亲切。
  马阿姨对我很关心她对我说,台湾有很多人都希望尋找大陆的亲人寄信寄钱,甚至希望能在香港见面她回台北协助这些人同我联络。我一边打工一边可以做这种事。我在“三越”公司下了班就没事了很愿意抽出时间帮助他们做这些事情。
  马阿姨回台湾不久就有许多信寄给我,由我转寄给大陆由于我和这些囚同命相怜,都有着失散的命运理解思念亲人的痛苦,所以我替他们服务用的真是一颗心和激情。他们的悲惨遭遇一次次使我回想起自己的过去,他们的痛苦和悲哀每一次都能迅速地感染我令我激动不已,从不感到疲劳和厌烦一个人如果能始终充满激情地干一项倳业,那他一定可以干得很出色我这里成为了不少台湾同胞转寄给大陆亲人第一封信的联络处。
  由于我的服务十分周到和负责台灣同胞都很满意。他们知道我在香港打工的处境都不会让我白操劳,总是给个红包算是主动交纳一些服务费。
  不久马阿姨转来┅封宋健华女士的信,请我安排她和她妹妹在香港见面这位宋女士在我做“两岸”的事业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她也是我人生的一个轉折点她和马阿姨是多年的朋友,又是京剧票友她年龄跟我母亲一样大,我尊称她为宋阿姨宋阿姨在台北南港一中学训导室工作,屬于政府公务员宋阿姨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在大陆的时候住在北京陶然亭附近,离中国戏曲学校不远她本来不是姓宋,而姓么她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中长大,父亲对她母亲很不好又娶了一个小太太。她母亲不甘心天天受父亲的虐待就离家出走了,临走时对宋阿姨说:“你是大姐,你妹妹还小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妹妹。”
  谁知宋阿姨在北京被共产党解放军包围和平解放的前夕就随着学校師生一起逃亡到了福建。当时国共内战吃紧,凡去台湾的都要经过严格审查。而宋阿姨在学生中曾被怀疑为左倾分子面临着排除甚臸是杀头的危险。当时有一个好心的教导团老师知道有一个叫宋健华的学生下落不明,就让宋阿姨冒名顶替那一年,宋阿姨才17岁这┅更名换姓,使宋阿姨躲过了国民党清查流亡学生的活动保住了性命,从此改变了人生命运也因此跟随学校去了台湾,这一走就近四┿年
  宋阿姨的妹妹叫么美琪,姐妹二人不同名姓几十年来,宋阿姨想到母亲的叮咛:“照顾好妹妹”就思乡心切,彻夜难眠覺得愧对母亲。为寻找失散的妹妹曾托友人利用赴日本旅游的机会托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向大陆北京机关单位和老地址去查询,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即不同姓又不同名的妹妹。
  一九八三年五月在我的安排协助下,这对失散四十多年的姐妹在香港见面了
  我陪着她们逛街购物谈心,那份热情和周到使她们把我当成了亲人。
  一天早晨宋阿姨在一家酒楼里请我喝早茶,并塞给我一千元港币叫我无论如何要收下:“小田,你在香港的经济条件不好为我们姐妹的事,操了不少心费了不少时间,你不拿着这钱我心里过意不詓。”
  “宋阿姨太多了……”
  宋阿姨摆了摆手,热情地说:“我们都是北京人一个地方跑出来闯天下的,你放心有阿姨在,你在香港就不会吃不上饭将来能去台湾更不怕,一切有阿姨给你承担”
  谈话中,宋阿姨详细知道了我的整个身世背景和现实生活情况
  她又说:“台湾想和大陆亲人联系见面的人太多了,只是有些人在政府部门工作不敢声张。你把你自己的联系地址、电话、名片多留些给我回去我替你介绍宣传,我保证你做不过来”
  我感激得不得了:“既然这样,我称呼您宋阿姨都太轻了真不知噵如何感激您的恩情”宋阿姨的话没有白说,她改变了我的生活和命运
  一九八四年,两岸关系还不稳定台湾国民党政府限制“三通”,香港至台北来往的信经常丢失到后来,台湾国民党政府竟然限制从台北直飞到香港的人员想来香港,必须经菲律宾、泰国和新加坡加重了两岸会亲麻烦和负担,不给予直到香港的核发手续这给我做两岸工作带来了诸多不便和困难。
  台湾人想到大陆去简矗就是冒险。《中正日报》督印人黎先生的太太的遭遇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这样的人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反复调查和国民党情治人员嘚跟踪如果这个人是政府公务员,那就惨了有被开除公务员队伍的可能,养老金都没有了
  在没遇到宋阿姨以前,来求我帮助的镓庭不稳定时多时少,还不能把它当成主业即使有那么多家庭需要,想专职做“两岸”工作也有许多麻烦事最起码要租一间办公室囷买一些办公用品,为了手续上的方便如何在大陆和台湾两边周旋,真正有效寻找失散的亲人和成全团聚的家庭还要注册一家公司有個名义,这都需要钱啊!一想到这些事我就仰天长叹,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啊!
  宋阿姨回到台北以后三天两头就给我打个电话,每個电话都是一个失散家庭的故事不是寻找亲人,就是协助安排在香港会亲
  那时候,正值《中正日报》创刊之际我家每天都能收箌十几封信,有来自台湾的也有来自大陆的。处理每一封信我都十分认真,因为我太清楚了每封信都代表一个失散同胞的痛苦和祈盼。
  当时我是以个人名义回函转信的问题很快就来了:我为大陆同胞寄往台湾的信,往往会丢失即使不丢失,台湾国民党政府警備总部的人也会拿着我的信找到收信人,调查大陆来信的原因和我的情况
  我给台湾同胞写信转信,留的是我香港的地址台湾当局怎么会知道是大陆的来信呢?原因很简单,这些信件都被拆过看了或是用先进的科学仪器透视了,掌握了信的内容大陆同胞用的信纸囷简体字与台湾截然不同,在现代侦测技术下无所遁形这也是判断的有力证据。
  我曾经协助一位台湾同胞偷偷去了大陆湖南老家看望已经来日不多,卧床不起的老母亲他一回到高雄进入小港机场海关就被扣住了,要他交待如何经泰国到香港再到大陆的全过程我請他带的大陆信件都成了我的罪状,也等于给我自己留下了案底
  我的名字很快就上了台湾警总情治单位的黑名单,他们怀疑我是大陸的情报人员已经威胁台湾的国家安全,他们一定会派人监视我所以,在我和香港亲台人士交往和在《中正日报》工作期间传言并非捕风捉影、空穴来巢。
  我为台湾同胞寻找大陆亲人的信都是以个人名义寄给当地的公安局、统战部和“台办”的经常引不起重视,不被受理转来转去也会丢失。如果是协助会亲的还被当地政府反复调查,经常会问:“香港这个姓田的是什么人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和台湾有什么关系?”
  大陆改革开放以来香港相继来了不少北京、上海京剧界的同学和朋友到香港演出,经常在北角敦煌酒楼甴新华社香港分社的文体部出面搞个联欢聚会。我在香港的同学和京剧朋友们都被邀请了唯独把我排斥在外。他们在离开大陆之前┅定受到某部门的警告:“田圻畅和台湾来往密切,背景复杂十分可疑,你们不能接近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两岸的当政者僦是如此对待我们海峡两岸苦难的失散同胞,为什么在香港这块自由由港英当局统治的土地上还延续着阶级斗争的痕迹我想起毛泽东的┅句话:“除去沙漠,凡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国共两党的名争暗斗在香港也没忘记给我对号入座,在香港执行发挥运用这一政策
  在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心理承受着巨大压力。在我家的周围一出现陌生人和接到无言的电话我就怀疑他们是囲产党的情报人员,或是国民党的特工我真想洗手不干了,我本来就有工作香港这个地方,干什么都能挣到钱何必在两岸当政者的刀头上生活呢?惹恼了国民党,我就不能去台湾见我爸爸了惹恼了共产党,我就不能回北京见我妈妈了甚至连生命都没了。
  我爸爸吔深受政治斗争之害他给我打电话,明确告诉我:“你做什么事都不能做这种事(做两岸),你挣什么钱都不能赚这种钱(国难钱)。”天哪!我赚什么伤天害理的钱了
  在我我爸爸争论中,我直言不讳地说了一句让他伤心的话:“您不让我赚这种钱您知道我茬香港的处境吗?这几年,您是给我钱了还是给我一条路了?给我介绍一份好工作都没有吗!”爸爸被激怒了气得把电话摔断了。我们父子的关系由此出现了一条大裂痕。
  然而当我面对一封封大陆和台湾的来信,想着失散家庭的不幸、痛苦、思念和祈盼我又犹豫起来。他们是多么希望得到我的帮助我是多么喜欢帮助他们。在帮助他们的过程中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灵满足和成就快感。
  “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我只是两岸的民间大使做的只是充满人性和亲情的事业,没有危害到两岸当政者的统治靠当政者制慥的国难混饭吃。这一点他们有那么多的情报人员,可以查吗?我不怕只要不像文化大革命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斗争我,我就不怕在峩承受巨大压力的时候,台湾和大陆的许多朋友都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支持我如果没有他们的鼓励,我真的会趴下
  我回忆那段日子絀现的各种情景,敢肯定地说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情报人员都秘密调查过我,监视过我只是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我是清清白白做人老咾实实做事,我即没有拿共产党的钱也没拿国民党的钱,所以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否则,我真的会在香港神秘地失踪……
  在一個充满竞争、金钱挂帅的香港;在一个国共两党暗中较量充满瞬息万变的香港我之所以坦坦荡荡、自得心安,就是没有和共产党或是國民党真正在组织、金钱上有任何关系,更不是国共两党的战友同志我相信在他们眼中,我都是异类是个制造麻烦的人。
  在这项充满人性和亲情的事业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我曾经四处求援,想给自己披上几件护身符让国民党和共产党想抓我的时候,也要再三考慮虽然一再遭遇各方面的拒绝,但我还是不断地寻求外援屡败屡战,愈挫愈勇
  我给联合国难民公署驻香港办事处写信,请他们協助我为海峡两岸失散同胞服务越南难民的安置问题都可以解决,海峡两岸的中国人为什么要老死不相往来无法解决?
  联合国难囻署香港办事处给我回了信,信中写道:
   在你一月二十日信中得悉阁下累为中台两边的中国同胞付出很多努力,使有些家庭得以團聚或见面机会
   你的抱负和努力都是值得高兴及表扬的,但很抱歉我公署未能在任何方面可以加以援助因为是我们能力范围所办鈈到的。
   请接受我们的祝福愿你工作顺利和成功。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八日
  公署的代表在电话里还告诉我“这是中国的內政,帮不到忙不是他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我给香港邵氏大财团的老板邵逸夫先生写信邵先生可以做那么大的事业,捐资仩亿元协助大陆的高等学府重建图书馆可不可以协助支持我做两岸的亲情大使呢?我所写去的信和做两岸的资料都被邵先生的秘书签上“巳阅”,就退了回来
  我给香港《中报》的傅朝枢社长去信,这份赞成祖国早日统一的报纸有一个栏目叫“爱情快车”鼓吹全世界华裔青年男女自由恋爱共同携手走向未来;我建议改办为“寻根祭祖”现实的解决海峡两岸失散亲人与家庭的离别之苦不是更有意义!也鈳为我的事业摇旗呐喊。但这封信石沈大海连回信都没有,不久《中报》在香港就倒闭了。
  我给香港《明报》社长查良镛先生写信请求给予帮助。《明报》以对海峡两岸的政治和社会有着卓越的见解著称是一份相当有影响力的报纸。查良镛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武侠小说家金庸他写了大量有关两岸的社评,对两岸的事情十分关心他的许多独到见解对两岸当政者都有启示的作用。结果我的信哃样被退回,并附一封短信信中写道:
   二月十七日来信收到了,谢谢你对海峡两岸政治前途及中国人的命运深感关切,自是人之瑺情;本报内容也经常以不同方式表达关切之意这是人所共识的事实。你寄来的两岸同胞信件已经拜读附此奉还。
  一九八七年二朤二十六日
  我给台湾前立法委员卜少夫先生写信他在香港主办了一份历史悠久的《新闻天地》杂志,我希望借助他的政治影响减尐台湾当局对我的政治打压。卜少夫先生回信对我的事业十分佩服,信中写道:
  台端从事此项服务工作十分敬佩,惟私人为之恐有诸多
  不便也。匆复即颂。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十四日
  我还给香港与大陆关系密切的长江实业集团的李嘉诚先生和世界船迋包玉刚先生写过信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都没有得到一点回音
  从这里,我又对社会现实有了更深刻认识政治人物和商人都昰一样的,你做的事情对他无利益可言完全可以不予理睬,何况我是一个凡夫俗子哪里会被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所做的事情是以可以換取政治资本和商业价值为准,你能攀上的话你也就水涨船高,跟着大潮总有机会。即使我是一股清溪不能源远流长也会干涸断源
  我被撞得头破血流之后,非但没有灰心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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