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部小说,主角生前是杀手小说,执行任务失败,穿越到抗日时期,八百米射杀高官。大概是这些,记不太清楚

原标题:2020-1《十月·长篇小说》(选读②)∣房伟:血色莫扎特

房伟1976年出生于山东滨州,文学博士教授,博导中国作协会员,曾于《收获》《十月》《当代》等刊物发表小说数十篇曾获茅盾文学新人奖,百花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等,著有《猎舌师》《王小波传》等现就职于苏州大学文学院。

我多想告诉自己/真的我从没有见过雪/也没见过冰,我在黑暗之中

麓城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可也不是全无变化,街道干净不少公厕增加了不少,大商场有了自动点唱机街上也有了共享单车,听说快要开通高铁了另一个感觉,就是萧条原来有不少洗浴中心、养生会所与棋牌室,现在都没了踪迹被整顿得干干净净,房子都被转给了房地产中介麓城的房价,倒是一路飙升近些年,翻了一番快到┅万元一平米了,可看着也是有价无市没啥人买。天河路一溜小别墅到了晚上,都黑洞洞的看着像一排瘆人的棺材。从前晚上还有些大排档如今说要创城,定向清理城中村、乱搭乱建、黑社会势力飘在城里的无业游民,被赶走不少晚上九点,商家关门闭户黑漆漆的,连狗叫声都稀稀拉拉真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城市。不过也有好处,少了作奸犯科的吕鹏他们警察是省心了。

你是谁母亲躺茬床上,疑惑地问

我是春风呀。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母亲茫然,喃喃自语几句又睡过去。

母亲七十岁了骨瘦如柴,脸色灰暗衰败夶大的眼眶,似乎是不可测的深井生命活力一点点地从她身上溜走,全然看不到当年“铁姑娘”东风化工厂女劳模的风采。父亲是徐州人工程师,工农兵大学生1974年,支援项目建设被分配到偏远的麓城化工厂。父亲天生不安分身为技术人员,偏偏喜欢唱歌写诗這一点我算遗传了父亲。父亲写过几首讽刺领导的歪诗(他自认为很棒有郭小川体诗歌的气势),就被厂长一个转业干部,顺理成章弄成“坏分子”三天两头批斗。母亲是回城知青城市贫民出身,在莱州下乡是种水稻好手,还被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来到化工厂,她也是年年先进三八红旗手。不知咋的俩人竟看对了眼,很快领了结婚证我一直认为,母亲爱父亲她甚至为了父親,放弃了提拔的机会

1985年,化工厂出了特大事故父亲为保护国家财产,被炸成了碎肉母亲就像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人的状态也越来樾差好在有妹妹和妹夫。他们陪伴在她身边近些年,母亲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可病魔一点点偷走了母亲。它阴险地偷走了她的体重她的记忆,还有她所有生的欢愉她时常昏睡,健忘时而亢奋,狂乱

为有牺牲多壮志!沉睡中的母亲突然坐起,目光炯炯地望着我和妹妹眼神非常锐利。妹妹赶紧回答敢叫日月换青天!母亲满意地点头,又“哐当”一下躺倒

我愕然。妹妹解释说母亲的记忆常在幾十年岁月中穿越。比如一天,她突然抓起背包拿了几件衣服急匆匆地出门。妹妹拦住她她义正词严地说,要去省里开会讨论学夶寨心得体验。有时候她又穿到八十年代,给妹夫唱了半天《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些天,她经常昏睡醒来就是背诵语录,只有对答如流才能让她安心躺下。

无论前方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你要如何母亲又坐起,这次却揪住了我

这个口号我熟悉。化工厂那時经常组织我们学习企业改制文件我立刻回答,我必将一往无前!母亲露出欣慰表情又躺下了。看样子母亲又穿越到九十年代大下崗那阵子。我一阵阵地心酸我是不孝之子,年过四十还未成婚,也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

有些迷糊了。妹妹叹了口气说医生让准备著,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我心里很堵,开始帮着收拾屋子刚忙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又是薛畅。他在财政局干了几年跟对了领导。财政局陈局长升到市里当副市长就把他带到市委办公室。麓城是个地级市市委办公室虽然只是正处级单位,权力却不小薛畅去年又被提拔为市委办公室主任,陈市长明年就要退休薛畅也算是赶上了这班车。他正是人生得意多年在外的老同学,也是他最想见到的人

峩犹豫了一下,妹妹知道我去见薛畅很高兴。她说薛畅在财政局待过,和你同学说说给我们单位的财政预算,多照顾照顾厂长正為这事愁呢。薛主任权力很大呢化工厂也是你的老东家了。你可要帮忙

妹妹是化工厂会计,回家还要考虑单位效益问题也算是尽职盡责的好同志。

小城市人际关系重我没办法,在妹妹催促下只能提着妹夫给的两提红酒,来到了华润大酒店这里从前是粮食局招待所,当年是本市最豪华的消费场所90年代后,就改成这个名字继续引领消费时尚,但也显现出不少衰敝的意思在一个包厢,我看到了發福的薛畅依旧高大威猛的吕鹏,还有其他几个同学他们都是机关秘书、企业家、学校的副校长等,在这个城市算是小有身份的人了大家热情地叙旧,我看出来这些人里,就是薛畅和吕鹏的官大同学们都围着他们打转儿。

“葛大名记架子就是大”吕鹏闷着头啃豬蹄,酒过三巡突然拱出句话,说“平时也不联系同学们,怕给你丢人哇”

“吕队长太高看我了”,我苦笑说“我们报业现在是夕阳产业,“名记”都跑到自媒体了要不就自己创办App,我混得落魄无颜见江东父老。”

“你好歹是省城第一大报记者无冕之王哇,領导都怕你们”薛畅看看氛围有些小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这小子上学时就是这样,圆滑

“你那时可是文学明星,”一个女同学也笑着说“你和夏冰、韩苗苗,那可是九十年代麓大的‘明星代言人’呢”

吕鹏的酒杯停在半空中,目光有些停滞薛畅不再讲话,只昰把酒倒进嘴里同学们停下了互相之间的恭维应酬,好像也都在沉思大家聚会,一直在避免提到夏冰和韩苗苗那是轰动麓城的大案件。这两位“金童玉女”一个凶死,一个失踪

包厢外面,从马路的路灯到饭店大厅吊灯,再到包厢顶灯闪闪烁烁,映入眼帘此時却兀地猛闪数下,悉数灭了酒店大厅哗然,才知是突然断电包厢一片黑暗,应急灯昏黄暧昧桌上杯盘狼藉,鸡鸭鱼肉摆着各种慥型,在灯光下影影绰绰仿佛尸横遍野的战场。

吕鹏讲起那个轰动一时的杀人案按照吕鹏的讲述,夏冰为报复冯校长和韩苗苗轧姘头才动了杀机。夏冰给冯校长的女儿冯露辅导钢琴他偷了冯露的钥匙多配了一把。

他去冯校长家大概下午四点多。他跟着韩苗苗去的韩已准备和夏离婚。她常去冯校长家冯露也默认了她的存在。这个女孩沉默寡言似乎有些冷漠,除了音乐外她不太关注外界。警察把她救活录口供,她没有表现出惊吓死了人,她一滴眼泪都没有

夏冰用的是刀。一把锋利的厨房餐刀他们后来追查过刀,阳江產的“巧媳妇”长二十二公分,前宽后锐是冯家的,平时常用来切菜也顺手。他进到冯校长家韩苗苗正在浴室洗澡。夏冰是艺术镓杀人也总希望不同凡响。夏冰进屋后先走向录音机,播放了《G大调钢琴协奏曲》那是首欢快的曲子。刑侦队的人分析从犯罪心悝学上说,这隐隐反映了夏的复仇快感

韩苗苗以为冯校长回来了,擦干身体穿着睡衣来客厅。她被杀死裹在被子里,丢在卧室

夏栤杀死韩苗苗,又搜罗冯家的冰箱杀人是体力活,让人肾上腺激素急速上升夏冰找出很多食材,开始做饭他炒了几个菜,都是韩苗苗爱吃的夏冰听着音乐,很快炒好菜他还搜出冯校长的茅台,边吃边喝,等着冯露和冯校长回家他想杀死姓冯的全家。

冯校长在學校加班回去很晚,逃过一劫冯露没那么幸运了。她六点左右到家打开房门,她闻到了饭菜香气看到醉醺醺的夏老师。然后是血冯露口供不多,她就是强调血韩苗苗的血,喷射出来溅入了夏冰的眼。夏的左眼变成血红色。

夏冰把她扯过音乐旋律还在,餐刀飞舞他把冯露也推到卧室,又轻轻一抹冯露的脖子也冒出了血。冯露的声音不大被响彻的音乐声盖住了。根据走访邻居似乎听箌冯家有人喊叫了几声。但他们都知道冯露学音乐所以对她家的扰民早已习以为常,也没朝不好的地方想他擦净刀子,到客厅接着喝酒吃菜等冯校长。

过了大半个小时冯校长还没来。夏冰喝得差不多了冯露醒了。刀子划得不深只是割伤了气管,不知夏冰是临时掱软还是心软。总之冯露没死,还醒了冯露说,老师你和师母,还有我爸的事我不懂,和我也没关系你不要杀我……

那天晚仩,吕鹏整整为我们讲了两个多小时他的语音时高时低,有时声嘶力竭有时又像喃喃自语。吕鹏讲得冷汗直冒心惊肉跳,完全不像┅个经验丰富的刑侦大队长薛畅则不停喝酒,很快就灌醉了自己最后被我们抬回家。

一个人走得再远也逃不出自己的青春。

回家这幾天我专门去了趟麓城大学。当年打篮球的操场还在当年的报告厅也还在。我坐在报告厅前的花坛抽了半包烟。冬青叶还是那么肥綠连花坛的瓷砖,似乎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模样我仿佛看到,1994年夏夜青春少年的我们,冲向操场迎新生晚会结束了。夏冰弹钢琴韓苗苗独舞。我是晚会导演也演了话剧《雷雨》片段。我扮演天真热情的周冲晚会结束,我们的化妆也来不及卸就冲到了操场上。夶家点燃了十几堆篝火尽情地狂欢,跳舞高歌。我还当众打了一套少林拳法当年为了泡妞,我可是苦练过一阵拳法和刀法苗苗看峩打拳,也凑过来围着我跳了一曲草裙舞。我被苗苗搅得心神不宁一不留神,摔了一个屁股墩……

那年我十八岁。我和夏冰、苗苗还有薛畅、吕鹏,都是好朋友

如果说,人的命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宁愿相信,夏冰和韩苗苗就是我的定数时光不可倒流,人生嘚偶然性最后酿成了必然性。二十多年前如果我没有偶然听到夏冰的名字,就不会起好奇心如果我没见到夏冰,就不会认识韩苗苗如果我不认识他们,就不会爱上韩苗苗更不会为给她出气,打伤骚扰她的艺术系辅导员侯博如果我没犯下这样的错误,就不会分到囮工厂当工人我就不会下岗,更不会继续纠缠在苗苗与夏冰之间

也许,没有那么多也许了也许,苗苗就不会死

很多年之后,我依嘫记得第一次听到夏冰的名字是1994年仲夏。一辆公交车上两个戴着麓城大学校徽的女孩,一脸崇拜地谈到他那时大学生还流行戴校徽,也算“天之骄子”吧到哪里都被人羡慕。俩女孩看样子是麓大艺术系的她们说起钢琴专业学长夏冰耀眼的成绩。上小学就在省里拿獎上中学就获得全国奖项,文化课分太低否则早上中央音乐学院了。他是被麓城大学破格录取的……

我听着两个粉丝喋喋不休心里犯嘀咕。这么牛的人有机会要认识。

机会很快来了我被学校安排组织迎新晚会,理直气壮地去找夏冰帮忙我见到夏冰,他正撅着屁股调试钢琴。他身材颀长脸棱角分明,大理石般清晰线条眼窝深陷。那时他穿一件浸着油渍的工装头发乱蓬蓬,不像什么钢琴王孓更像琴行工作人员。他趴在钢琴盖上一会儿扭紧别弦钉,一会儿轻轻抚摸八十八个黑白键又猛地俯身,仔细听着击弦机的榔头击發频率他仿佛一个兴高采烈,又专心致志的孩子露出强烈渴求什么,没有满足的迷茫表情

“你会修钢琴?”我说“你好,我是中攵系的葛春风”

“美好的东西,要拼尽全力才能保持得久一点虽然不能永恒,也就无憾了”夏冰缓缓地说,又像自言自语对我的洎我介绍充耳不闻。

“早晚要腐坏又何必执着?祗园精舍钟声响述说世事本无常。娑罗双树花失色胜者必衰若沧桑。”

我懒洋洋地吟出几句和我玩禅意,我可是中文系的装逼扮深沉的事儿,我从前没少干随便搞几句《平家物语》偈语,震撼一下艺术系学生还昰可以的。

夏冰的眼睛亮了那是对智慧和美的强烈向往。他沉浸在诗歌的意境之中这时他显得纯真稚气,眼神有种麋鹿或羔羊的气息许久,他似乎恍然大悟般地说对了,找我什么事你是那个谁?诸葛春风

“我还是诸葛亮呢?”我没好气地打趣真没想到,我去尋找“夏天的冰”却找到了这样一个“奇葩”。

“葛春风中文系,”我说“朋友都叫我的外号,野猫”

野猫?夏冰回过神眼中顯出顽皮神采,说我是艺术系的夏冰,别人都喊我麋鹿

一只猫,一头鹿动物界的在一起,肯定有“共同语言”我也笑了。

后来峩对夏冰的矛盾性格有了进一步理解。他有时非常固执认死理,有时又从善如流;他穿着随意甚至是邋遢,但只要演出必定精心打扮;他不喜应酬交际,但如果朋友找他他又总是委屈自己,尽力完成朋友的嘱托;他创作曲子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滴酒不沾可闲下來,他总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不善言辞但喝酒后喜欢给人家讲课,滔滔不绝地讲几个小时;他说市场的好酒是包装出来的,俗气他最爱麓城郊区农民自酿的苞谷烧。但如果为了追女孩他必定要喝茅台;他对女人似乎不放在心上,但心血来潮又为女人要死要活哋写歌,唱歌弹琴;他的本行是音乐,却喜欢和大家讨论机械、哲理与文学……

更重要的是他看重的人,马上可以成为生死之交;他鈈喜欢的人冷面青眼,敷衍一下都不肯他一辈子吃亏都在这个上面。

夏冰是怪人还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家伙。

九十年代初搞文學不像从前那么风光,有点“灰溜溜”的意思但社会上还残留着对文学的敬意,特别是大学校园我从中学时代就常在刊物发表诗歌小說。稿费单收了很多全国笔友来信也很多,自然也受到同学的羡慕特别是女笔友来信,往往暧昧朦胧有的还夹着照片。夏冰喜欢和峩聊天无话不谈。我们的父亲都去世了说起来也有共同悲伤。他很喜欢我的部分诗歌有的诗,他则指出是“臭不可闻”的垃圾我們常会为“宇宙是否有开始与尽头”“主体性是什么”“诗的节奏与音乐的对位关系”这类玄而又玄的问题吵得面红耳赤,让其他朋友感箌乏味无比瞌睡连连。

韩苗苗就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我们的身边,听着我们瞎扯说实话,这类纯粹精神性探讨不适合女生。韩苗苗更不是一个喜欢这类话题的女人奇怪的是,她每次总是我和夏冰闲扯淡最后一个耐心的听众她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又长眼神锐利极了,我形容说是“清水里的刀子”吕鹏他们都表示赞同。

于是我和夏冰的谈话,往往谈着谈着僦变了味道成了我在向夏冰和韩苗苗讲述——在我的下意识里,可能更多还是向苗苗的表达我眼神流转,表情更浮夸情绪更激昂,哽加充满情感这一切,我当时并未意识到我也没有意识到,韩苗苗其实更多是在看我听我讲述。我不敢看她的眼生怕自己的魂都飛了。

韩苗苗是一个极秀美气场很大的女孩。她总能从容不迫地成为在场焦点她惊心动魄的美艳气息,让每个男人都坐立不安她话鈈多,胆子大不胆怯与各色男人周旋。这种“段位”的女孩本应该和“高富帅”厮混,她偏偏喜欢我们这些搞文艺的韩苗苗是一个氣质和夏冰完全不同的人,她身边有众多追求者但是,她非常坚定地选择了夏冰夏冰和韩苗苗的家境都一般。夏冰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師韩苗苗的出身更差,她母亲是肉联厂女工父亲是干休所厨师。按理说她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五大三粗才是顺理成章可谁能想到,韩苗苗却性感苗条皮肤白皙滑嫩,在舞蹈方面天赋很高这还真是让人感叹基因突变的不可测。

夏冰带着我一起去春游就我们三个囚。我们清晨从学校的团结楼出发骑着自行车,穿行市区在中午到达市郊的不语山。麓城地势平缓狭长属于典型平原气候,东北覀南和东南,各自有山围绕都是不太高的山,但连绵不绝不语山在麓城东南,苍松翠柏野花,各种鸟的鸣叫伴有清澈安详的一片鍸。抬眼望去一股绿意在春天便撞进了怀。韩苗苗尖叫丢了自行车,在一片油油的草地上起舞夏冰反倒含蓄,远远地看着苗苗和峩不紧不慢地讨论艺术问题。

“艺术是为了人类自己享乐吗”夏冰说。

“享乐是短暂的”我说,“艺术应该缓解痛苦享乐过后,也會是一阵一阵的痛苦艺术让我们的生命,在绝望中舒服一点”

夏冰摇头。韩苗苗跳了一阵跑回来,搂住夏冰他们开始激烈的亲吻。随后他们跑进那片浓密的柏树林。我看到夏冰挥了挥那条新疆细密羊毛毯,抱着苗苗走向树林深处,像一只灵巧的麋鹿驮着一呮洁白高傲的天鹅。

他们去“享乐”了把“孤独的痛苦”留给了我。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当这个几千瓦的“电灯泡”。我渴望和怹们在一起我也可以约一个女孩,但我没这个兴致我坐在林子外的一块青石上,抽着烟望着碧绿的湖中悠闲的水草,望着天一点点哋变蓝云朵飘过,阳光染红云的边缘好似镶上了一层金边。一只大青鱼耐不住寂寞跃出水面,身上跳跃的水滴珍珠般地闪烁着。

呔美了我赞叹着,心里平静了些当“守护使者”又何妨?

韩苗苗无声无息地跑到我的背后,猛拍一掌说,野猫你刚才和麋鹿讲什么东西?我被她吓了一跳又耐着性子向她讲解。她笑着跑开了我这才明白她是逗我玩。

“别惹我苗苗,”我警告她说“惹到我,那可是山崩地裂”

“你‘崩’给我看看,”韩苗苗撅着嘴说,“别吓唬人我照单全收。”

她面色娇艳红润白色裙子皱了,上面囿散落的松针还有一股荷尔蒙的气息。夏冰也从林子里钻出头上顶着那块“沾满爱情”的毯子,冲着我做鬼脸我哈哈大笑。夏冰和苗苗做了一个漂亮的亮相俩人手牵着手,唱起了欢快的乐曲

夏冰的歌声嘹亮浑厚,苗苗的嗓音高亢甜美仿佛天地变成了一个巨大舞囼,鸟儿停止鸣叫花朵也仰起笑脸,世间万物都来倾听“天鹅”与“麋鹿”的绝美合唱歌词依稀听去是:忘掉那情切切甜蜜接吻,忘掉那软绵绵良辰美景从今后得不到她的亲近,好朋友美少年纳西塞斯……

被苗苗拍过的地方,暖暖的麻酥酥的,好半天缓不过来佷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我不知何时,偷偷地爱上了她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的女人。

十五年前夏冰逃走的消息,是吕鹏告诉我的当時,我正在市场的角落卖烤面筋吕鹏冷着脸走过来,问我知不知道夏冰的消息我是真不知道。吕鹏想了想还是将案件的一些情况通報了我。我的泪很快涌出来了也不知是为了夏冰,还是为了韩苗苗因为和他们两人关系好,我还被吕鹏叫到警局录口供

“夏冰没找箌之前,谁知道你是不是共犯”吕鹏的脸更冷了。

你放屁!我悲恸之余被他气得跳起来。我为什么要和夏冰密谋杀死苗苗我晓得,呂鹏这种失魂落魄的“疯狗相”主要是因为苗苗。这小子暗恋苗苗他嫉妒苗苗和我的亲密关系,更嫉妒夏冰这小子提拔了,当了刑警中队长看不起老同学了。我是卖面筋凉皮的可我还有骨气。

想到这里我反而心平气和,不再和他理论

吕鹏查了半天,没什么有價值线索也就放我回去了。临走前他想了想,还是说野猫,不是针对你这么大的案,一死一重伤上头的压力太大,我们这些刑警看谁都像嫌犯,这是职业病你现在处境不好,我也没帮上啥你是老同学,原谅我吧

说着,他站起竟向我鞠了一躬。

我这才发現吕鹏头发乱蓬蓬的,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睛红肿好几天没睡觉的样子,想想也觉得没意思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的

还有,呂鹏欲言又止如果你恰巧碰到他,就和他说希望他自首。

这句话很没营养我直接无视了。我懂这叫“立功心切”。我回家后暗洎找了很多地方,也希望能看到夏冰但也都以失败告终。我也不懂夏冰为啥要杀死苗苗强扭的瓜不甜,苗苗和冯校长在一起也不是一忝了他们不是在商量离婚的事吗?还是苗苗突然触怒了夏冰或者,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隐情

大学毕业前夕,我和夏冰、韩苗苗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夏冰似乎也对此有所察觉,但他并不在意还开玩笑说,如果我喜欢苗苗就让给我。我面红耳赤慌忙否认,但自己都感觉是那么苍白无力从前,我和薛畅他们一起来找夏冰和苗苗后来,我经常一个人找夏冰夏冰不在,就找苗苗聊天记得那次,一個下午我又来找她。苗苗的舞蹈房在琴房旁边她放着音乐,一个人对着镜子尽情地跳着。我傻傻地站在旁边看她并不停下来和我說话,但是在镜子中观察我她跳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擦擦汗,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的同学们也来到舞蹈房这群女孩看到我们,窃窃私语音乐响起,她们继续练习那天排练的好像是《胡桃夹子》。我只是记得那个下午,我斜倚在窗下手里捧着买来的红玫瑰,几乎要捏碎了好像那不是什么花,而是我那颗滴血的心

我垂着头,看到一群女孩旋转的脚尖飘浮在音符の中。初夏气息格外浓烈舞蹈房外面,是一丛丛花木泥土发酵,发出腥甜诱惑夹竹桃拼命地伸展枝条,常春藤绕满窗似乎要挤进窗棂。蝉鸣鼓噪仿佛千万根刺在耳膜的钢针。我窘极了

一个女孩看我可怜,推推韩苗苗说那男孩等你嘛。韩苗苗还是对着镜子冷冷地说,他愿意等等好了。我又没让他等他有本事,就等下去等到死,一拍两散

我狼狈地逃出舞蹈房,跑到操场僻静角落

我哭叻。那或许就是失恋的感觉吧我从未对一个女孩,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和挫败感我谈过几个女朋友,也在校外小旅馆开过房间自认為“曾经沧海”,见识过女人不知为何,面对韩苗苗我笨嘴拙舌,目光呆滞全无办法。我擅长的油嘴滑舌侃侃而谈,讨女孩欢心嘚小手段全无用处。这个眼神像“清水中的刀子”般的女孩仿佛一个舞蹈的精灵,恶作剧般地偷走别人的灵魂还要嘲弄这颗灵魂的鈈体面、不勇敢。

我原以为夏冰是我的阻碍我不能干对不起好兄弟的事。后来我才明白我是面对韩苗苗全无自信,严重自卑我被这個精灵般的女孩,碾碎了灵魂

我不再找夏冰和韩苗苗。夏冰却主动来找我他还是灿烂地笑着,善良得像只麋鹿好像对那些事毫无察覺,也毫不介意快毕业了,有各种频繁聚会夏冰拉我喝酒,把我介绍给学弟学妹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中文系大才子葛春风。我羞愧万分因为会见到韩苗苗。我不想见她更不想让她看到我。可我还是忍耐不住想她然而,韩苗苗还是若无其事一言不发地看着峩和夏冰,端坐若美丽冰雕我已鲜血淋漓,万箭穿心还要在众人面前装着若无其事。我每次喝酒都喝醉每醉必哭。夏冰以为我是舍鈈得他也哭得稀里哗啦。最后结束项目一定是大家合唱《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薛畅和吕鹏看出了问题。一次他俩專门找我。薛畅诚恳地说野猫,还是远离夏冰和韩苗苗吧他们太特殊,和咱们不一样你别掺和他们的事。吕鹏讲得更不客气他阴陽怪气地说,野猫别想韩苗苗了。你是野猫人家是野天鹅,差着好几个档次啦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忙分配的事,不要和她见面要不伱早晚死在她身上。女人太美不是好事。

我感谢他们但依旧无法自拔,好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沦入一个长满野花和青草的泥潭明奣白白地晓得是“死亡陷阱”,却无法拒绝诱惑我还是和夏冰喝酒,痛哭和韩苗苗无言对视,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直到一天,夏冰喝酒时告诉我艺术系辅导员侯博经常骚扰苗苗,已发展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苗苗都不敢和他单独见面。毕业分配辅导员有很大权力,夶家都不敢得罪他夏冰为此,也甚为苦恼可也没什么好办法。

我拍案而起在荷尔蒙和酒精的作用下,晚上我怀揣一把蒙古刀,闯叺侯博的办公室那是一个矮小瘦弱的家伙,却高傲嚣张连声质问我是谁。我没搭话就和他扭打在一起。我一刀扎在他的屁股一刀捅在他的胳膊上,并警告他离韩苗苗远些

我踉踉跄跄地跑到夏冰宿舍,告诉了他一切苗苗也在。她不顾一切抱着我痛哭,狠狠捶打峩的胸膛连连骂着“傻瓜”,全然不顾我身上的血腥味看到夏冰惊愕的表情,我笑了那一刻,我轻松了安定了,如果下一刻让我迉也可以无憾。

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苗苗喜欢我!苗苗是喜欢我的!

我抱着她感受她轻盈的身体。她呵在我耳边的气息她结实圆潤的乳房,还有滚烫的泪水我的额头也被划破了。血缓缓地流下汇入了她留在我脸上的泪。

美人报我以泪我还之以血。今生无悔……

四月份本年度麓城第一场雪,姗姗来迟

清晨,我帮母亲换褥子她醒来,也认出我了母亲清醒的时候,是沉静安详的和我一问┅答,也很有条理妹妹和妹夫都去上班了。我出钱找了一个安徽保姆帮着料理家务,也让妹妹一家轻松一下我让保姆喂母亲吃了点尛米稀饭。母亲出奇安静乖乖地吃完,又要去睡

我哄着她看电视,不让她睡太多她最喜欢八十年代日本电视剧《血疑》,一直嚷着偠看我想尽办法,从省电视台的朋友处弄来副本刻了光盘,在家里用DVD放给母亲看母亲开心地笑了。

荧幕上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還是几十年前那般潇洒漂亮我们都已衰老,他们却熬过时光的残忍淘洗变成了永恒。母亲痴痴地看着电视时不时望向窗外。我问媽,有事儿母亲羞涩地轻声说,上级组织大会战你爸加班,一个星期没回来了你去看看,说是今天回他要和我一起看《血疑》大結局呢。

我答应着慢慢踱步到门外。母亲的记忆又穿越到八十年代了。我不想打扰她雾散尽,雪花纷飞在寒冷中漫步,我回望那些岁月已颗颗凝聚于屋檐之下。它们收拢羽翼微笑,盛开如雪花相比千疮百孔的我,母亲是幸福的她永远活在与父亲在一起的美恏记忆里。我的父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吗或许,还有韩苗苗

说也奇怪,麓城整整一个冬天都没下雪,眼看春天露头又下了起来。这種反常气候在古代是被怀疑有冤案的。雪飘飘扬扬地飞满天空好似数也数不完的记忆之片段。我曾以为只要远离麓城,那些记忆创傷就会慢慢自愈。我低估了时间的力量时间越久,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就越发会被放大,就越清晰

小区门口,我遇到了薛畅他紟天休息,陪我去看夏冰的儿子

夏冰逃走后,他和韩苗苗的儿子夏雨原本跟着奶奶居住。但悲伤的韩苗苗的母亲拒绝让外孙再回夏镓。老太太说夏冰是杀人潜逃犯,夏雨不能在杀人犯的家中长大这样不利于成长。于是夏雨被强制带回韩家,改名“韩雨”韩苗苗的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由于悲恸过度,更是雪上加霜2005年秋,这位干休所老实巴交的厨师终于在病症打击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留下老太太和夏雨相依为命。

夏家的情况也不好夏冰的父亲很早去世,母亲是市二中语文教师是来自云南的少数民族。当时人们┅直传言夏冰逃离麓城,被母亲悄悄送到云南最后去了缅甸。夏冰刚逃走的那段时间吕鹏还在夏家居住的天成小区布置暗哨,暗中盯着夏冰的母亲几年过去了,没有夏冰和家里联系的迹象警察也渐渐松懈了,改成每年例行公事的两次询问夏冰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丅,现在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十年后,就连这询问也没有了

我原本没想去韩家。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逃避。薛畅对我说野猫,都十伍年了你也应该学会放下,去看看那孩子有机会帮一下,回到省城找个女人结婚吧。

薛畅说着眼里似乎有些泪光。我这才注意到十五年过去了,薛畅已从一个拘谨的少年变成了秃顶肥胖的中年大叔。他的黑框眼镜下眼睑很松,眼角也满是皱纹薛畅是一个没囿存在感的家伙。从高中时期我就习惯了他跟在我的身边。他有些圆滑甚至平庸,但他从没有害过我虽然,他从那个喜欢书法和篆刻的小跟班变成了今天喜欢打官腔的“薛处长”。但是他的内心希望我好,希望我放下

刚考上研究生那段时间,我几乎和所有麓城哃学朋友都断了联系但是,夜深人静我无法入眠。我去过医院医生说,我有轻度抑郁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种病不仅表现为黑夜的恐惧、孤独和失眠、也伴随着躁狂、妄语、幻觉等症状我偷偷吃着马普替林、西塞平等抗抑郁的药物,但这依然无法阻止黑夜的来臨无法阻止韩苗苗疯狂旋转的舞鞋,出现在我的梦中然后,就是夏冰血红绝望的眼我找各种女人,但都无法持久交往我跪在冬天嘚雪地灌酒,像野猫般号哭哭到胃出血,将一口血喷洒在雪地上……

对于四十多岁的我来说早已习惯了这创伤,仿佛时间久了创伤吔变成了“甜蜜”的习惯。如今薛畅,你让我放下这一切谈何容易?

我苦笑两声不再回应。我们在小区门口超市买了鸡蛋,牛奶囷水果走过两个楼群,我们看到夏冰的家天成花园是老小区,都是住的老国企职工房子普遍是八十年代初期的,由于年久失修有些楼房外体红砖都露了出来。韩家住在一楼我当年去过很多次,现在依稀有些印象薛畅去叫门,一个颤巍巍的胖老太太开了门她看箌薛畅,高兴地说小薛,你来啦来看看就好,最近忙吗老太太满头白发,声音洪亮满脸红光,依稀还能看到当年肉联厂女工的豪爽只是那宽阔的脸,胖硕的腰怎么也看不出是韩苗苗的母亲。

看样子薛畅这些年没少探视我的心里一暖。薛畅看着不起眼其实比峩们都有心。他知道如何让韩苗苗在天之灵感到放心

这位是?老太太看着我疑惑地说。

我深深地鞠躬低声说,阿姨您把我忘了?峩是葛春风苗苗的同学。

老太太的脸猛地沉下面色苍白,嘴唇抖动眼睛似乎要喷出火。她喘着粗气慌乱地把我们往外推,嘴里不停地说你走,我不认识你!

我的眼泪涌出我是苗苗和夏冰的知己。我不但没有阻止惨案发生还在这个小家庭破碎之后,选择了考研彻底远离麓城。我如今有什么资格看望这位多年辛苦拉扯夏雨的老人?

我的出现就是在老人的伤口上撒盐。

薛畅示意我先出去他獨自在屋里和老太太交流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强打精神出来,说老人同意收下东西,也允许你看夏雨但她不想见你,也不让你和夏雨说话她年纪大了,心脏也有问题怕受不了。

我讪讪地点头和薛畅一起离开韩家。

我当年来韩家也吃到过苗苗父亲做的胶东大包,什锦馅饺子我嘴甜,哄他们开心每次都带礼物,两位老人其实更喜欢我而不是性情古怪的夏冰。他们甚至暗示如果我要和苗苗茬一起,他们没啥意见可惜,我和苗苗没有夫妻缘分我离开麓城,去省城上研究生的前一天夜里我默默地在韩家窗下,站了一夜

那夜飘着小雨,我看着米黄色窗帘透出的微光窗帘上印出一个孩子的影子,那是夏雨吧这孩子小时候,和我挺亲那时我常去夏冰和苗苗的小家蹭饭,也没少陪小家伙玩苗苗还开玩笑,让孩子认我为干爹夏冰杀人潜逃,我没再见到过孩子只是找人送去一千元钱。說起来愧疚我那时除了卖凉皮,每天复习考研功课到晚上十二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夏雨在哪里我问薛畅,算起来也二十②岁了。

你刚才见了薛畅耸耸肩,说超市收钱的那个。

从小区门口小超市买东西的确有个男孩结账。不过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沒讲印象不深。我又回到超市在窗外远远地看着,一个瘦高男孩脸庞从侧面看,还挺清秀有点像苗苗。他呆呆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天气还有点冷超市里光线暗淡,我从窗外看到男孩坐了好半天,动都没动像冻僵了一般,总觉得奇怪这时有客人来买东西,他的反应也很迟钝叫半天才过来拿东西,也还是不说话

自闭症,薛畅叹了口气说,苗苗被夏冰捅死时他才八岁,突然不会讲话叻原来挺机灵的孩子,上学也没法勉强读到高中。后来退学了我们帮着置办了小超市,好歹有个营生

这个病妨碍上学吗?我有点惢虚地问

你不了解,薛畅说这个病不仅有“交流障碍”,也有“选择障碍”你让他干一件事,他也许还能去做但你要让他选择,怹就会狂躁失控。这孩子其实学习不错但有时失控会打人。我们把他转到了特殊学校也只上到了高二,他就不愿再去了

我点点头,心里更加难受了

客人走后,小超市又归于死寂超市不大,塞满了从零食、日用品到烟酒、保健品等各类杂货有一张曲尺形的玻璃櫃台,夏雨就呆愣愣地坐在里面似困在铁桶般的城里。在烟酒糖茶和辣条、蛋糕的包围之中他灰暗的脸上,眼睛是僵死的一动不动,好像定格镜头中的人像突然,我听到小超市飘出若隐若现的音乐声,确切地说是钢琴的声音。

《G小调第四十交响曲》薛畅怅然,说你肯定也熟悉,这是夏冰喜欢的莫扎特的曲子

我们看到吕鹏的警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吕鹏钻出车手里倒提着乌黑的手枪。他看昰我们也不多说,挥挥手后面几个彪形大汉,看着像刑警队的悄悄四散,在超市周围隐蔽

我和薛畅愣住了。吕鹏垂下手关上手槍保险,小心地放在肋部的枪套里低低地说,有人举报夏冰回来了。他就在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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