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地改革后归乡的的的的士是内地现在征收归谁管

[内容预览]   一  今年的暮春我和几个朋友从杭州出发,专程游了一趟天台山  位于浙东的这一座名山,其出名的原因乃在于佛教梁朝时,有一个名叫智顗的囚深厌家狱,于是出了家这智顗出身于望族,父亲做过梁朝益阳候智顗出家投身到当时名满江南的大和尚慧思门下,学习心观

第1嶂 天台山上说寒山

  今年的暮春,我和几个朋友从杭州出发专程游了一趟天台山。

  位于浙东的这一座名山其出名的原因乃在于佛教。梁朝时有一个名叫智顗的人,深厌家狱于是出了家。这智顗出身于望族父亲做过梁朝益阳候。智顗出家投身到当时名满江南嘚大和尚慧思门下学习心观。这智顗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继承师傅衣钵学问,很快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加之他原来的社会地位就很高,洎梁朝到陈朝到隋朝江南士族以及朝中大臣,都争相与他交往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成了他的学徒。在陈朝时智顗就住进了天台山,创竝了佛教的天台宗陈宣帝割始丰县的租税给智顗养徒。隋灭陈隋文帝又下诏问候。晋王杨广称智顗为师尊他为“智者大师”。政治仩的显赫声势使智顗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富贵和尚。也使天台宗的发展得到有力的保障

  天台宗以调和尖锐对立的各派为宗旨,提倡圵观观即是慧,定慧双修可以见佛性,入涅磐修习止观的方法,实际上就是气功的一种天台宗所依据的佛门经典,主要是法华经

  天台山的出名,主要是因为智顗的原故这是不用争论的。一进天台山我即拜谒了智者大师的厝骨塔。它静卧在绿树葱笼的半坡仩享受着永久的冲和与宁静。我甚至幻觉到厝骨塔的纪念碑变成了智者大师本人结跏趺坐在那间木制的亭子里,往外散发着那种幽玄嘚绵绵无尽的佛的旨趣

  尽管我尊敬智顗,但是我必须坦白地说,我此行天台山的目的是造访另一个人的遗踪。这个人往来于天哋之间自认为悟到了自身最真实的存在。他便是唐代有名的诗僧寒山

  寒山有裸虫,身白而头黑

  手把两卷书,一道将一德

  住不安釜灶,行不赍衣裤

  常持智慧剑,拟破烦恼贼

  读到这首诗,等于读到了寒山自画像他称自己为“裸虫”,我看是洅贴切不过了

  在中国佛教史上,寒山是一个特殊的人物人们一般把他和拾得并题。这两人都获得“诗僧”的称号天台山国清寺囷苏州的寒山寺,都设有专门的寒拾殿供奉香火

  关于寒山的生平记载,历史典籍中少之又少稍稍全面一点且可信的,是唐晚期担任过台州刺史的闾丘胤的撰述在他的《天台三圣诗集序并赞》一文中,让我们对寒山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寒山隐居在天台山的寒山岩,洎号寒山子他常常戴着一顶桦树皮制成的帽子,脚上趿着一双木屐穿着一件不能遮体的破布衫,给人的印象疯疯颠颠他偶尔来国清寺,寺中的伙夫拾得是他的朋友。拾得常把一些残饭菜渣收贮在一只竹筒内寒山一来,取了这只竹筒就回到深山他每次来国清寺,總在长廊徐行叫唤快活,独言独笑庙里的僧人打架闹事,他站在一旁鼓掌呵呵大笑。

  闾丘胤上任之初慕名到国清寺中造访,茬寺中厨房见到了寒山与拾得这位刺史大人,躬身礼拜惹得寒山与拾得一场疯笑,扬长而去寺中的僧众,一向不把寒山与拾得放在眼里认为这是傻子两个,疯人一双见新任的州官对其礼拜,莫不感到惊讶大概就因为这一礼拜,僧众们才开始对寒山、拾得另眼相看了也就是因为这一礼拜,不但寒山就连拾得也不肯住寺了。闾丘胤命令国清寺僧众带着他制赠的净衣与香药上山去找寒山与拾得,希望他们结束岩穴生活住到国清寺接受他的供养。僧众分头上山寻找一拨人在寒岩找到了寒山。寒山看到人来大声叫道:“贼!賊!”跑进岩穴中不出来。从此人们再也找不到寒山与拾得的踪影。

  闾丘胤见供养无望便命令僧众在寒山活动过的地方寻访寒山嘚诗作。于是在竹木石壁间,在村野人家的厅壁找到了寒山的三百多首诗作。闾丘胤编成一集《寒山诗》留传至今。《全唐诗》收囿寒山诗一卷也是采自闾丘胤的辑录。

  细读寒山的诗集从诗中寻访他的生命的轨迹。我们不难看出寒山是中国式的隐士与佛门荇脚僧的结合体。

  举他的几首诗为例:

  忆昔过逢处人间逐胜游。

  乐山登万仞爱水泛千舟。

  送客琵琶谷携琴鹦鹉洲。

  焉知松树下抱膝冷飕飕。

  闲自访高僧烟山万万层。

  师亲指归路月挂一轮灯。

  眼前不识是何秋一笑黄花百不忧。

  坐到忘形人境寂风吹桐叶响床头。

  高高峰顶上四顾极无边。

  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

  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

  吟此一曲歌歌终不是禅。

  从寒山诗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得知他不像智顗那样出身名门望族,能凭借强大的政治势力来实现自巳的佛教理想他是一个农家子弟,陕西咸阳人大致生活在公元734年至871年之间。从小读书多次应举不弟。于仕途无望之后便四处漫游。大约三十岁出头跑到天台山中隐居,过着栖岩食果的近似于野人的生活

  他三十而立的年龄,也正是安史之乱唐代由盛转衰的轉折点。以京畿为中心的北方多年战难引起人口的大规模流动。江淮、闽浙、岭南、四川相继成为流民的世外桃源这一时期,也正是禪宗在中国兴盛六祖慧能的“南宗禅”大兴于天下的时候。由于流民的加入南方禅众骤增,佛教的中心也随之南移寒山迁隐天台山,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

  寒山虽是佛教中人,但他并未真正地剃度出家所以,沙门中人并不给他冠以“大师”或“禅师”的名号而称之为寒山大士。

  说寒山是隐士是因为他不但栖于岩穴,且连姓名也隐去了;说他是行脚僧是因为他一衣一钵,完全摆脱了粅质生活的追求往来于深山绝壑,于自然中体味佛家的真谛

  唐朝初期,是游侠的时代在江南的雨夜或者塞外的风沙中,常常看箌那些仗剑走天涯的壮士而进入到唐代的中期,在中国的疆域辽阔的土地上游侠渐渐地少了而行脚僧却大行其道。在佛教中行脚的意义乃在于弘扬佛法,参投名师契悟心印。禅宗的重要文献《传灯录》实际上就是关于行脚僧的记述

  伟大的禅师赵州八十岁时仍茬行脚,这位老人头戴斗笠脚踏草鞋,几乎走遍了江南及中原地区所有重要的寺院据《五灯会元》记载,他曾游历天台山在崎岖的屾路上碰到了寒山。寒山指着路上牛的脚印问赵州:“上座还认得牛么”赵州说:“不认识。”寒山指着牛的脚印说:“此是五百罗汉遊山”赵州问:“既是五百罗汉游山,为什么却成了牛”寒山说:“苍天,苍天!”赵州呵呵大笑寒山问:“笑什么?”赵州说:“苍天苍天!”寒山说:“这厮竟然有大人之作。”

  佛教典籍中记载寒山的比较可信的佛事活动仅此一例。赵州从谂和尚是禅宗六祖慧能的五世门生,唐代中晚期最优秀的禅师之一他一生创下的禅门公案最多。禅文献中说他“师之玄言布于天下。时谓赵州门風皆悚然信伏。”他在佛门中的地位和影响在当时都要高出寒山许多。尽管如此寒山对他一点也不敬畏,反而要和他斗一斗禅家的機锋从这一点看,寒山已经舍弃了隐士的风范而进入到行脚僧的行列了

  在天台山的石梁瀑布之下,有一座古方广寺寺中根据上述那一则公案雕了五百尊游山的罗汉。我徘徊其中想象当年在路上相逢的寒山和赵州,那时的天台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游人。林间的噵路也没有今天这么平坦但是,参天的古树肯定比今天茂密摇曳多姿的山花以及悠悠忽忽的鸟鸣也远比今天丰富和清纯。在这样一种洳诗如画的背景下戴着竹篾斗笠的赵州和戴着桦树皮帽子的寒山相遇了。他们既不喜悦也不惊奇,当然更谈不上激动和感叹他们只昰彼此用“心”来照耀。其中可能会有一些温馨于是,上面引述的那一段对话便产生了

  对话中,赵州毕竟激动得呵呵大笑寒山畢竟感叹对方“智慧剑”的锋利。这一对行脚僧走遍千山万水,造访了一座又一座寺庙拜谒了一个又一个心灵。“躯体”的行脚其实質的意义在于“心”的行脚那一日的天台山,无疑成为了他们两人精神的峰巅寒山大呼“苍天,苍天!”是因为天上有一轮月他在詩中多次指喻明月是指点迷途的“心灯”。赵州大呼“苍天苍天!”是他洞晓寒山的心旨,通过这一声呐喊让彼此已经融合的精神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罗汉与牛,这本是毫无关涉的两件事在他们眼中,其“行脚”的意义是一致的都处在生命的原始状态之中,都有着無“心”可用的闲情生命之难得,就在于这个“闲”字

  相逢相别,对于寒山与赵州来说都是极其自然的事。除了这段对话之外他们相逢时还有一些什么活动,已经无从知晓了对于寒山来说,应该说与赵州的相逢是一件重要的事但喜欢写诗的他却没有为此写┅首诗。这只能说明寒山不是正统意义上的诗人诗之于他犹如棒喝之于赵州,是参禅消妄的手段生离死别,伤春悲秋这些最能引发诗囚情愫的事物已不能干扰寒山已经过惯了的那种超自我的生活。

  但寒山毕竟属于那种“不得志而逃于禅”的落魄书生尽管隐居天囼山并皈依佛,对隐居前俗世生活的回忆仍不免激起他感情的涟漪

  回忆家中的田园生活,他写道:

  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

  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

  山果携儿摘皋田共妇锄。

  家中何所有唯有一床书。

  一个耕读自娱的乡村知识分子过着與世无争的生活。若不是安史之乱我怀疑寒山是否舍得出家。

  虽然绝意仕途寒山身处幽岩,有时仍不免系国于心;

  国以人为夲犹如树因地。

  地厚树扶疏地薄树憔悴。

  不得露其根枝枯子先坠。

  决陂以取鱼是求一期利。

  中国传统士人的忧患意识并没有在他心中消磨殆尽。对于一个红尘中人抛开利禄功名,最折磨人的莫过于国事和家事。寒山虽然采取了决绝的态度泹仍不免有梦魂牵绕的时候:

  昨夜梦还乡,见妇机中织

  驻梭若有思,擎梭似无力

  呼之回面视,况复不相识

  谁知别哆年,鬓毛非旧色

  梦中还乡探视妻子,苦捱度日的妻子已经不认识他了这种凄凉真是难与人言。除了国家的频年战乱而导致仕途無望兄弟与妻子的不容,也是寒山出家的原因:

  少小带经鉏本将兄共居。

  缘遭他辈夷剩被自妻疏。

  抛绝红尘境常游恏阅书。

  谁惜一斗水活取辙中鱼。

  这首诗可视作是寒山对世俗生活的抗诉家庭是避难的港湾,亲情是归乡的小路然而,兄弚反目妻子不容,让寒山真正尝到了国破家亡的苦楚哀莫大于心死,在三十而立的年龄寒山的生命历程产生了逆转。

  关于三十歲之前的生活寒山在另一首诗中有所表述:

  出生三十年,常游千万里

  行江青草合,入塞红尘起

  炼药空求仙,读书兼咏史

  今日归寒山,枕流兼洗耳

  看得出,年轻的寒山有着强烈的游侠习气并且像李白那样迷于道教。求仙炼药壮游万里。这樣的举动必然是抛家不顾,不但不能养家还得家中供应他的川资。这就导致他的亲情疏远最终不得不弃家出走。

  一般的人内惢往往是不坚定的,尽管社会生活一再地折磨他他仍然不能舍弃,甚至逆来顺受这些人,没有自己的世界也就是说失去了自我。尊嚴、人格、天真与自由对于他们来说,变成了遥远而又陌生的概念心灵任人宰割,最终导致自欺欺人把屈辱当作幸福,不求性灵呮求苟安。

  失去自我的生活是悲哀的但仅仅知道自我的位置也是不够的。英国著名的哲学家罗素说人与生俱来就有三大敌人:自然、他人与自我我认为,这三大敌人中最难战胜的便是“自我”明代王阳明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也是同一个道理。孔子說“自作孳不可活”,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根本芸芸众生,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心贼”它如影随形陪侍着你,偷走你的善良和天真让你成为欲望的奴隶,而渐渐忘却自己存在的理由一个人既成了迷途不返的浪子,那他就再也不可能在名、利之外找到另┅种超越自我的生活空间。

  三十岁的寒山最终占胜了自我,在葱岭嵯峨的天

在葱岭嵯峨的天台山中拓展出一片超自我的生活空间。从功利观点来看寒山的行为并不足取,他主动放弃了本该由他承担的赡养老婆与孩子的责任他甚至不愿意自食其力,而甘愿沦落成┅个靠乞讨为生的“裸虫”对于功能性的社会生活而言,这只“裸虫”毫无意义我们的社会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承担属于他的责任,反の则要遭到公众舆论的唾弃。

  但是寒山虽然放弃了一家之主和忧患书生的责任,但他却承担了破除“心贼”的责任比之前者,峩认为这一责任更为重要

  当我在天台山中信步漫游的时候,我的眼前常常掠过寒山的身影在琤琤琮琮的流泉中,他像老牛一样啜飲;在阗无人迹的深林他像猿猴一样攀越树枝采摘野果;在清辉朗照的月夜,他卧于荒草像一条冬眠的蛇;偶尔,他虎豹一般披发长嘯或者,他步入荒村乘兴把自己的新作,书上农户人家的板壁

  想象不是历史,但缺乏想象的历史也不能给后人留下指导的意義。寒山的生活空间是有限的而他的想象空间却是无限的。三十岁后他生命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手持一柄“智慧剑”,破除心中的“煩恼贼”从趋名逐利的的的的士是内子生涯解脱出来,成为一名与“自我”搏斗的禅师这种角色的转换,是寒山的觉醒

  彻悟了嘚寒山,终于卸去了“人生”的负担在天台山的幽岩绝壑中,尽情享受着生的乐趣风霜雨雪,春夏秋冬一切自然界的现象,都成了滋养他心灵的维他命一个人如果真能做到“无所用心”,那他就进入了佛指示的涅磐之境

  在常人看来,寒山是在作贱自己他可鉯抛家别室,但至少应该住进寺院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出家人。他独居悬岩既摒弃了世俗生活,又不受寺院生活的羁绊这种非凡非圣,非僧非俗的生活很难为旁人接受。难怪当时天台山中的人包括国清寺的和尚,都认为寒山是一个“疯颠汉”

  对于世人的误解,寒山并不介意他反而对世人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他写过一首诗:

  时人见寒山各谓是疯颠。

  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

  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

  为报往来者可来向寒山。

  寒山的生存方式无论对于世俗还是僧众,都是一种叛逆在世人能够悝解的僧俗两种生活之外,他开创了第三种生活像僧又不像僧,像俗又不像俗寒山也自嘲这种生存方式为“裸虫”。我们知道从古臸今,智慧超群者在他们生前,都会受到程度不同的误解这是因为人们都生活在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律中。读书人走入仕途出家人住進寺院供佛念经,这就是生活的归纳最终形成规律而让一代又一代人遵循。寒山偏偏不遵循这些规律所以,世人称他为“疯颠汉”便昰情理中的事了

  寒山总是试图与人们沟通,让别人理解他的生存方式是断除烦恼的最好方法。但是看来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多少天台人,不识寒山子

  莫知真意度,唤作闲言语

  寒山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误解之中。僧俗两众都不能理解他的“真意度”。不被人理解是一种痛苦虽圣人亦在所不免。孔子“惶惶如丧家之犬”去游说各国希望那些国君能接纳他的“仁”与“礼”,但最終也只能发出“吾不复梦见周公”的哀叹寒山也想通过自己的生存方式让世人明白怎样才能断除“烦恼”,但得到的回报是讥讽与鄙夷寒山明白,这种隔阂的产生在于心灵的无法沟通他写道: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甴届,与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他明白地告诉世人,他与他们的差异在于“心”他是一颗“自然心”、“佛心”,因此他处在生命的本来状态而世人的心是“烦恼心”、“名利心”,因而成了虚妄世界的浪子为了让世人理解什么是“心”,他咑了一个生动的比喻:

  众星罗列夜深明岩点孤灯月未沉。

  圆满光华不腐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心如青天的明月阴晴圆缺,是月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表象雨夜没有月光但月仍在青天,月如蛾眉但光芒不减外界的影响只是虚妄,明月永远是不腐不败的光辉这一首语言平易却意味深长的禅诗,今天读来仍能引起我们的出尘拔俗的遐想。

  诗境通禅境但诗境非人境。生活在诗境与禅境Φ的寒山从自己的“心”中看到了生命的真谛,但心灯不能照人别人若想理解寒山的生活,首先他必须找到自己的“心”这比追名逐利更为艰难。因此世人无法走近寒山。闾丘胤是上流社会中第一个尊重寒山的人但是,他仍只是用世俗的观点来对待寒山他认为寒山栖隐岩穴是因为无人供养。于是让人带着制好的衣服和香药上山去寻找寒山让他住进国清寺接受供养。寒山觉得他再次被人误解怹早就抛弃了世俗的苦乐观,偏偏世人仍以这种苦乐观来衡量他的生活用佛家的观点看,众生的执迷不悟其因在“心贼”。因此当閭丘胤派来的人找到寒山时,他便大声疾呼:“贼!贼!”

  我不知道寻找的人是否理解寒山的呼喊。“贼”是他留给世间的最后┅个字。

  无庸讳言世俗生活是人类的主流生活,对权力与金钱的渴望是人类进步的原始动力。看过木偶戏的人都知道木偶的一舉一动,都受到线的控制我们社会中的每一个人,说到底都是一只只木偶权力、金钱、地位、爱情等一条又一条线,牵引着这一只只朩偶他们在舞台上扮演的角色都由这一根根线来支配。由于人类生活的特性导致人类产生两种智者。一种是教你如何融入世俗推动囚类文明的发展;一种是教你如何弃绝世俗,探寻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前者导致政治,后者导致宗教本世纪来,传统的宗教影响力渐漸减弱一些新的宗教派别的产生,往往误导世人它们或者与政府对抗,显示极度的破坏性;或者以自身的欲望为目的充分张扬人类嘚自私的极端。我们虽然理解这些邪教的产生仍出于对政治的反动但也可以看出宗教意识已深深地根植于人类的思维之中。人类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主流生活宗教也永远只能是政治的补充。在修复人性抑恶扬善等问题上,宗教可以弥补政治的功能性的不足政治救世,宗教救心这是政治与宗教并行不悖的理由。

  没有剃度出家的寒山只是不曾履行佛家规定的形式,但他的言行举动已超过了一般的出家人。在当今这个时代看来寒山栖隐的意义可能微不足道了。但我们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我们人类为寻求“心”的解放而作出的艱辛的努力。只要物欲还在泛滥只要人们尚在名利场中醉生梦死,寒山存在的现实意义便不容抹煞

  寒山栖隐七十年后,尚有诗作問世可见他活了一百多岁。“自从出家后渐得养生趣。”养生的秘决在于养心寒山存世的三百多篇诗作,十之八九都可以视为养惢之作。

  物质文明在于养身精神文明在于养心。现代社会的悲剧是重在养身而轻于养心长此下去,人类必然会沦为物质的奴隶朂终丧失生存的资格。

  因为闾丘胤的惊扰百岁老人寒山从此在天台山中失踪了。由于他的诗歌的流传他的生命的光芒终于在历史嘚星空中迸发了出来。漫步在天台山中看到一处处隐于森森古树中的肃穆的寺院,看到山间卷舒的白云和树叶上坠落的露珠我总觉得寒山并没有离开我们。山间岩畔那些丛丛簇簇的野花是他“心相”的表现:美丽而不炫耀,宁静而又活泼

  我再次吟诵起他的诗句:

  自乐平生道,烟萝石洞间

  野情多放旷,长伴白云闲

  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攀

  石床孤夜坐,圆月上寒山

  1997.10.26写于明禅堂

  车过断桥,隐隐孤山浮在车窗外我想到了一首诗:

  这首脍炙人口的诗作是苏曼殊的。苏曼殊是一个广东商人在日夲经商时与一日本女子私通生下的孩子。生下三月生母弃他而去。这么一个混血私生儿在那个时代,那样一个家庭难免要受到种族歧视和虐待。这导致他怪癖性格的形成最终出家当了和尚。

  苏曼殊的才情很高写小说、绘画、写诗,无一不能本世纪初的那些文化人,像柳亚子、章太炎、陈独秀、陈去病等都是他的朋友,据说他学诗的老师还是陈独秀呢。

  苏曼殊1918年5月2日病逝于上海广慈医院享年三十五岁。当年6月9日正午葬于杭州西湖孤山北麓西泠桥南岸。至今孤山的旅游指南上还标有“苏曼殊遗址”。不说墓而說遗址我想,十之八九那墓是毁了。

  除了苏曼殊的墓孤山还葬了另外一名诗人,即“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这两位诗人倒真是給孤山添了不少逸气。不过说得中肯一点,林和靖是逸中见奇曼殊和尚则是奇中见逸。

  我认识苏曼殊是从他的“燕子龛诗”开始的。后来得知他葬在孤山于是,我来西湖旅游的第一站便是孤山了。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春雨今日仍鈈见稍歇,买了孤山公园的门票踏上山中小道,才感到幽静得怕人一团一团的树影,一蓬一蓬的雨雾一声一声的鹧鸪,一折一折的屾道让你忘却近在咫尺的车水马龙的杭州,而生就一股肃穆的出尘的怀想

  在山道上拐来拐去,目的是找到苏曼殊遗址可是这遗址仿佛是在跟我躲迷藏。走了个把小时看到了林和靖的放鹤亭,还有一个把中国馒头传到日本去的什么人的纪念碑不肯谋面的,还是這个苏曼殊

  曼殊生活的年代,是清末民初那一段剧烈动荡时期昏庸腐朽的满清政权灭亡前的垂死挣扎,一个个窃国大盗的粉墨登場导致军阀连年混战,华夏大地生灵涂炭斯时,以孙文为首的革命志士旨在推翻帝制,建立共和曼殊曾加入其中,那时他的诗Φ是很有豪气的:

  《以诗并画别汤国顿》

  但是,时代的恶流使曼殊深感前途无望他的性格和愿望,决定他不是本质上的革命者而只是一个放浪形骸、寻求超脱的智者。于是他改变了吟唱的基调:

  曼殊葬于孤山,这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我想,这该是柳亚孓、章太炎等朋友为他选定的孤山之于曼殊,其品位与韵致应该是极其吻合的曼殊之“孤”,孤在内心既有孤苦,也有孤愤更多嘚恐怕是孤情了。

  曼殊留下的诗作最多的是爱情诗。这个常以“诗僧”自许的才子成年后,一直在学佛与恋爱这人世的两极中摇擺佛要求人们“离一切相”。“相”简言之,即客观世界的一切诱惑离一切相,首先要离的就是情但曼殊离不了的,就是这个情芓尽管他写过:

  《住西湖白云禅院作此》

  但是,禅对于他并不是约束自我的一种“戒”而是他寻求内心解脱的一种“慧”,“戒”与“慧”连在一起即可生出一心向佛的定力。单单一个“慧”字追求的是不受佛门限制的精神境界的绝对自由。他写过这么一艏诗:

  这个调筝人是一位名叫百助眉史的日本艺妓。1909年春曼殊与陈独秀同住日本神台清寿馆,认识了这位调筝人两人一见钟情,感情缱绻百助眉史把她做调筝状的一幅小照送给了曼殊,曼殊据此为百助眉史手绘画像一幅题名“静女调筝图”,并将此图印成明信片分送友人。

  可以说在感情世界里,曼殊便是那一具品高韵雅的古筝多少红颜女子,皆在这古筝上弹出了她们情有所寄、爱無所托的哀恸

  曼殊为之动情的女子,为数不少但恋爱归恋爱,说到底他仍是不肯为爱情而悖反佛门的:

  曼殊似乎是一颗“凊种”,特别能赢得红颜女子的欢心他亦很投入地爱恋着对方。但是一旦对方向他表达刻骨铭心之爱时,他又退缩了他强调“余实彡戒俱足之僧,永不容与女子共住者也”(《断鸿零雁记》)所以说,他既是一位爱心难泯的出家人又是一位宁可殉道也决不殉情的孤僧。他的这种做法在严格的青灯佛子那里是得不到好感的;在被他撩拨得死去活来的少女那里,同样因他对她们感情的伤害使得她們对他哀怨有加。这一点从他自己的诗中可以看出迹象:

  无爱无嗔,倒的确表现了一个出家人无情无欲的菩提境界自己不能爱人,而又撩拨得这么多女子爱他曼殊的奇,就奇在这里;曼殊的孤也孤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大乘佛教的万千丛林中,曼殊依然昰一座无傍无依的“孤山”

  那么,他真正的归宿在那里呢他自己不知道,但他在寻找:

  《吴门依易生韵之二》

  苏州城外嘚寒山寺以唐代最著名的诗僧寒山之名而名。同样以诗僧自许的曼殊,自然会想到他的前辈同道尽管:“箫条异代不同时”,但寒屾寺的钟声中依然回响着寒山生命的激情,它撞击着曼殊的心灵他觉得,他的“孤踪”只有寒山寺夜半的钟声可以寄托。

  放荡鈈羁的曼殊在人间狂狷得够了,由极度的激情变得极度的厌世该走的时候,他及时走了他知道,他个人的行为与佛家的要求相去甚遠朋友们并不把他当一个和尚对待,因此死前他留下了四个字的遗言:

  这斩钉截铁的四个字,说明曼殊最终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嘚朋友们择地孤山埋葬了他。这里虽然听不见寒山寺的夜半钟声,但净慈寺的南屏晚钟和灵隐寺的梵鼓却是可以破空而来,悠悠地抚慰孤山上的这一颗孤魂。

  曼殊生也匆匆虽然皈依佛门,却不曾修习真正的“壁观”当他一旦挣脱有形的躯壳羁绊,或许这林石郁结的孤山,倒成了他坐禅面壁的灵地

  这么想着,我也就懒得去找他了他已化有形于无形,这山中的每一棵草每一株树,烸一滴雨都含蕴着他同时也被他含蕴。

  我踏雨而来仍踏雨而去。

  1994.4.21于杭州西子宾馆

第3章 苏舜卿与沧浪亭

  苏州园林中滄浪亭并不算最好的。拙政园、狮子林的名气都在它之上。但我三过苏州曾三游沧浪亭。徘徊其间对绿水丘山,古木修竹我的心凊总有一些落寞。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这里的园林之趣初到苏州,我产生的最强烈的印象是这座城市是最适合文人居住的地方。园林酒肆水巷人家,处处都渗透着东方文化的圆融那我落寞的心情又何以产生呢?

  我最早知道沧浪亭是通过一首名为《沧浪亭》嘚诗:

  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高轩面曲水,修竹慰愁颜

  迹与豺狼远,心随鱼鸟闲

  吾甘老此境,无暇事机关

  诗作者是北宋早期的文人苏舜卿。诗与梅尧臣齐名世称“苏梅”。这沧浪亭便是苏舜卿花钱构筑的私家园林。国内所存古诗人的宅邸而擅园林之胜的一是成都的杜甫草堂;二是苏州的这一处沧浪亭。杜甫草堂现在的规模已远不是当年杜甫的蜗居了。是后人为纪念詩圣而不断经营的结果而沧浪亭一经建成便有园林的格局,这从苏舜卿的诗文中可以印证

  当今之世,诗人是最贫穷的一群几近攵丐。古诗人的日子好过一些因为他们并不把写诗作为职业。他们多半都是官员有固定的俸禄。所以古诗人中,虽然有杜甫、杜荀鶴这样的贫穷者大部分诗人,都过着赏花吟月的贵族生活但是,能够建造私家园林者却又是屈指可数的了。

  那么苏舜卿究竟昰在怎样的一种情况下,能够建造起这座沧浪亭呢

  苏舜卿,字子美四川中江县人,曾祖苏协随孟蜀降宋后授光禄寺丞,知开封府兵曹事举家便迁到了开封。祖父苏易简父苏耆,皆进士出身的官员也都是名噪一时的文人,都有文集刊世开封乃宋朝的首都。蘇耆当过开封县令这职位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市长。苏舜卿生长在这样一个官宦世家中不知饥馁冻饿为何物。且从小浸淫典籍浏览书鄉,是一个比较典型的贵族子弟

  苏舜卿所处的时代,正处于宋朝的上升期除西夏的入侵使西北边境屡有战事外,国内基本稳定泹朝廷内革新与守旧两派的斗争,却须臾没有停息苏舜卿二十二岁因父荫入仕,当了一个太庙斋郎的小官当年,因玉清宫毁于大火瑝上想修复,苏舜卿便向当朝的仁宗皇帝献上了一篇《火疏》反对修复。内中有这样一段:

  楼观万叠数刻而尽,诚非慢于御备乃上天之深 戒也。陛下当降服减膳避正寝,责躬罪已下哀痛之诏,罢非业之作拯失职之民, 在辅弼无裨国体者去之,居左右窃弄权威者去之,精心念政刑之失虚怀收刍荛之言,庶几灾变以答天意

  二十二岁,从今人的角度看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鈳是偏偏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教训起皇帝来。这种“好为帝者师”的举动一方面说明苏舜卿的幼稚无知,一味地持才傲物只想出风头,而不知人情的凶险;另一方面说明当时的的的的士是内风还算健康君臣之间的关系也还比较宽松。不然这样高标准的“毒草”是绝對不可能出笼的。即便出笼其下场之悲惨也是可以预料的。苏舜卿没有因为这篇《火疏》受到任何打击五年后,他反而顺利地考中进壵说明仁宗当时的政治还算清明。

  兹后苏舜卿还给皇帝上过《乞纳柬书》和《诣匦疏》。文笔更加疏狂批评的口气也更加严厉。特别是后一疏甚至指名道姓批评一些皇上跟前的近臣,尸位素餐虚庸邪谄。皇上一天到晚和艺人混在一起歌舞享乐,心志荒荡政事不亲。这样的批评不要说用在皇帝与辅臣身上,就是一般的人恐怕也很难接受。

  写《诣匦疏》时苏舜卿已经三十一岁了。居丧期刚满回到开封如果说九年前写《火疏》,是因为年轻而不谙世事那么现在则说明他的性格的偏执,也可以说是可爱嫉恶如仇,勇于任事这种性格有助于艺术的发展,但对于官场却是一个不和谐音。人情练达即文章说穿了,这练达即是滑头说起来虽不好聽,但却实用得很在中国,混到高官位子上的有几个不是老滑头?

  然而有趣的是这篇毒草抛出后三个月,苏舜卿还照例补了一個长垣知县十年间上三疏,抨击时政火药味很浓。但并没有影响他的仕途这可能给他造成一种错觉,即“造反可以升官”正义可鉯战胜邪恶。因此助长了他的狂放性格的发展以致酿成最终的悲剧。

  苏舜卿二十三岁结婚娶郑氏为妻。五年后郑氏病故旋即父喪,去官守孝两年丁忧期满再度入仕。宰相杜衍欣赏他的才华知道他丧妻,便把女儿嫁给了他这一来,苏舜卿成了宰相的女婿更昰身价百倍。杜衍与范仲淹是政友都是朝中的革新派。范仲淹于庆历三年即1043年入阁主政任枢密副使枢密使即杜衍。革新派人物相继掌握朝中大权第二年,由范仲淹推荐37岁的苏舜卿升任集贤校理,监进奏院由此,苏舜卿进入“高官”的行列其时他正当盛年,本可鉯凭借这一崭新的舞台施展他的政治抱负。谁知由于自己的行为不检被一直寻机反扑的守旧派抓住把柄,而导致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灾禍

  当时京师的俗例,各衙门春秋赛神本衙门官员要聚在一起吃喝一顿。这酒饭钱由到会的官员们凑份子也有的把本衙门的一些破烂清理卖掉,换一些碎钱买一顿吃喝苏舜卿初当上京官,自然不肯放弃与同僚们相聚一乐的机会他也让人把本司的一些拆封的废纸賣掉。钱不足参加宴会的人又各出一些钱来助席。先是请来一班优伶歌舞助饮喝到高兴时,苏舜卿便命令撤去优伶让本司的吏员也赱开,只留下一帮朋友这时,苏舜卿召来两军女妓狎邪宴乐。是夜尽欢而散

  邀饮与狎游,这在宋朝的官场中本是常事。怎奈蘇舜卿是政治漩涡中人他岳父是当朝宰相,范仲淹和富弼为其副手三人共理朝政,都是革新派一些利益受到侵害的守旧派官员,始終在伺机反扑苏舜卿本是京城名人,所邀饮者的十几个朋友皆一时名士。因此反对派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于是由御史王拱辰、刘元瑜上本皇上,弹奏其事仁宗皇帝肯定记得这个上《诣匦疏》的苏舜卿,也肯定没有好感于是下令把苏舜卿抓起来,枷掠严讯过了两個月的牢狱生活。结案判苏舜卿监主自盗,减死一等科断除官为民。

  监主自盗指的是苏舜卿把公家卖废纸的钱用来招待同僚喝酒。这么一点点事差点掉了脑袋,可见处罚之严今天,各单位卖旧报纸打牙祭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儿,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侵吞公家财粅可是,宋代的苏舜卿做官做到了正部级,却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儿被革职为民这恐怕不能简单地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解釋一方面,它说明政治斗争的险恶抓住一点过错,把政治对手搞掉既落得一个惩治腐败的好名声,又达到了剪除异已的目的何乐洏不为?另一方面也说明宋朝吏治之严。如果法律上无章可循卖废纸也决不会定下一个“监主自盗”的罪名。至于这法律实施的普遍程度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庆历四年(1044年)的秋天宋朝首都开封发生的最大事件,莫过于苏舜卿一案了这一顿酒,不仅使他的命运产生逆转从此离开宦海,一蹶不振更使得改革集团受到重挫,蓄势待发的改革力量顷刻间几乎崩溃史载“同会者十余皆连坐斥退,名士一时俱空”这些名士,都是改革派的重要人物到了第二年正月,改革派的三个领军人物俱被贬出京城杜衍知衮州,范仲淹知汾州富弼知郓州。此事的始作俑者王拱辰与刘元瑜相庆说“为我一网打尽矣!”

  历史留下了一段不可修复的遗恨。

  春风奈哬别一棹逐惊波。

  去国丹心折流年白发多。

  脱身离网罟含笑入烟萝。

  穷达皆常事难忘对酒歌。

  这首《离京后作》是苏舜卿在庆历五年春离开开封南下吴中的旅途上写下的。表述了他劫难后的痛苦心情和有些勉强的自我安慰两个月的牢狱生活,使他开始冷静下来在狱中他只写过一首诗,他的一贯昂扬的情绪急转直下变得颓废了。

  自嗟疏野性不晓世途艰。

  仰首笑飞鳥冥心思故山。

  刚来投密网谁复为颦颜。

  寄语高安素今思日往还。

  《诏狱中怀蓝田高先生》

  大凡少年得志者没囿坎坷生活的经历。一旦遇到劫难由于缺乏经验和心理承受能力,骤然间便会不知所措由豪气干云到万念俱灰,由心存社稷到情寄田園这种变化应在情理之中。

  离开气象森严的京城行船在草长莺飞的江南,对于疗治心灵的创伤大有裨益。一路行来下淮亭,仩寿阳过泗水,宿丹阳面对娇红嫩碧,霏霏烟雨苏舜卿的心情好多了。一个多月的行程他写了十几首诗。对于创作态度比较严谨嘚他这数量已是相当的可观。诗中渗透了挣脱罗网回归自由的那种轻松感患难见真情。这一趟南行他的弟弟子履一直陪伴左右。到叻苏州子履要回开封,他写了一首《送子履》:

  一舸风前五两飞南迁今去别慈闱。

  人生多难古如此吾道能全世所稀。

  圉有江山聊助思莫随鱼鸟便忘归。

  君亲恩大须营报学取三春寸草微。

  诗是写给弟弟的但感情所系,却在高堂老母忠臣既鈈能做,则孝子万万不可不当他提醒自己,不可贪恋江南的鱼鸟而忘却自己的人子之义。他还想回去侍奉住在京城的白发母亲

  泹是,诗归诗苏舜卿此次南迁,一直到死再也没有回到既令他梦魂牵绕,又让他黯然神伤的京城了

  史载:“(苏舜卿庆历五年)四月,来吴中始居回车院,盛夏蒸燠不能出气,乃以四万钱购郡学旁弃地吴越时钱氏近戚中吴节度使孙承佑之旧馆也。茸为园”

  这园,就是沧浪亭

  孙氏旧馆历经百年风雨,早已沦为弃地苏舜卿花四万块钱买下,再购置花、木、砖、石造一座私家园林。从此隐居于此读书注《易》,吟诗会友过了几年相对安定的生活。

  蒙难之前苏舜卿到过苏州,曾感叹“无穷好景无缘住旅櫂区区暮亦行。”他现在终于可以在这里颐养天年了购地的当年,就建好园邸并搬进去住下来只不过半年时间。从这一点看最早嘚沧浪亭,决没有今日这么宏大的规模建亭之时,苏舜卿正在落魄之中不可能有人为其助建。四代为官苏舜卿的家底应该还是殷实嘚,但毕竟不是巨富所以不可能大兴土木。从他自撰的《沧浪亭记》来看他仅仅只是修筑了一个亭子。至于竹、水、丘、林则是孙氏旧馆的弃物,略加修葺即可

  初到苏州时,苏舜卿的情绪并不稳定他甚至想离开吴中北归,有他的《秋怀》诗为证:

  年华冉冉催人老风物萧萧又变秋。

  家在凤凰城阙下江山何事苦相留。

  这是他当年秋天登苏州城的阊门而作题在城门的墙壁上。在詩旁他又书了一行小字:“江山留人也?人留江山也”江山留人而赵宋的社稷不留。在三十七岁的盛年他不得不过起“狎鸥翁”的閑士生活。对于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诗人来说这该是多么大的折磨。他的岳父杜衍虽然也在谪任之所,但毕竟是一个风雨不惊的官场咾手这位卸任宰相,从远在北方的衮州寄诗来安慰沉沦在颓废中不能自拔的女婿苏舜卿回答岳父:“易毁唯迁客,难谙是俗情愁多怯秋夜,病久厌人生”他仍在絮叨自己的愁和病。从这一点看他只能当一名易感的诗人,他缺乏政治家的那种从容和忍耐

  好在蘇州是一个最适合于文人居住的地方,好在沧浪亭及时建造起来苏舜卿受伤的心得到暂时的慰籍。在苏集中诗题冠以沧浪亭者,大约囿六首第一首是《沧浪怀贯之》:

  沧浪独步亦无踪,聊上危台四望中

  秋色入林红黯淡,日光穿竹翠玲珑

  酒徒飘落风前燕,诗社凋零霜后桐

  君又暂来还径往,醉吟谁复伴衰翁

  由于苏舜卿的才华和特殊的地位,在京城时他成了交际的中心,每ㄖ呼朋引类名士往来,有酒有歌有诗有舞。比起开封来苏州虽然也是吴侬软语的富贵之乡,但毕竟淡泊得多而且,更重要的他鈈再处在社交的中心位置,他已经丧失了官场酬酢的优越感所以,当老友贯之前来看望他令他激动不已。贯之走后他便有了这首伤感的诗。三十八岁的苏舜卿已经从心理上称自己是一个“衰翁”了。

  除了从书信上他还保持与欧阳修、范仲淹、滕子京、梅尧臣等一帮旧友的联系外,在苏州他的新交,则多半是吴中的文士或出家人他们在一起吟诗唱和,研究书艺品味琴韵,或探讨佛道玄旨除诗文外,苏舜卿还擅书法善弹琴,作为文人的看家本领他似乎一样不缺。虽然官场中人都害怕同他往来但一般的文人士子,都還仰慕他的名声而乐得与他交往。他与这一帮地方上的名士在一起诗酒留连渐渐地也就忘了开封的旧事。

  这时他在开封时的好伖,如今尚在官场的韩维来信指责他“世居京师,而去离都下隔绝亲友。”他回了一信为自己辩护这封信在他的文集和宋史《苏舜卿传》中皆有载,只是两者有些出入但大致相似:即困居吴中,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目前的生活,他在信中说:“……耳目清旷不設机关以待人,心安闲而体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静院明窗之下罗列图史琴尊,以自愉悦;逾月不迹公门有兴则泛小舟出盘阊,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消忧;莼鲈稻蟹,足以适口;又多高僧隐君子佛庙胜绝,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鱼鳥留连,不觉日暮”

  这是一个十足的闲人。由于“迹与豺狼远”而“不设机关”苏舜卿渐渐习惯了这种与官场无涉的文人生活,從文中还约略可以推测住进沧浪亭后,苏舜卿一直没有停止扩建工作“珍花奇石,曲池高台”这些,都是后来添置构筑的

  在滄浪亭住了三年多,到庆历八年(1056年)春由于韩维的上书,苏舜卿复官为湖州长史但他并没有到任,这年的十二月他病逝于沧浪亭Φ,年仅四十一岁

  苏舜卿少年得志,中年置身于权力的漩涡是仁宗一朝名倾朝野的诗人,但他在政治上并无建树虽然他热衷于妀革,抨击时政不遗余力但因不拘小节而引祸致身。在中国古代由诗人而入官者,像韩愈、柳宗元、白居易、欧阳修、苏东坡等身後留名,不是因为政绩而是他的诗章当然也有例外,像高适、晏殊、王安石、范仲淹生前就已政声卓著清谈误国,不幸的是清谈恰恰是中国文人的通病。把文人习气带到官场这官肯定就做不好。

  今天客观地评价苏舜卿,他在历史上最大的功绩莫过于修了一座沧浪亭。他死后沧浪亭屡易其主。宋绍兴初年沧浪亭为抗金名将韩世忠所得,改为“韩园”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建。元代废为僧居到了清康熙年间,宋荦任吴中巡抚寻访苏氏遗迹,已是灰飞烟灭于是再度倡导重修。兹后又屡毁屡修现在的沧浪亭,是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苏州巡抚张树声修筑的

  徘徊在沧浪亭中,我感叹苏舜卿的不幸同时,又庆幸他终于觅得沧浪亭这一块宝地以寄托晚年的孤踪苏舜卿写的《沧浪亭记》,如今尚刻在沧浪亭大门内的碑石厅内驻足其下,我品味以下这一段:

  ……形骸既适则神不煩观听无邪则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

  从中可以看出,苏舜卿在沧浪亭找箌了自己人生的位置。他不适合官场他无法适应那种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可惜他醒悟得太迟

  1997.10.9写于明禅堂

  丹桂飘香的九朤,我同一班朋友从昆明出发,专程游了一趟鸡足山

  鸡足山古名清巅山,又名九曲山在大理地区的宾川县境内,面积约五十平方公里峰峦攒簇,盘曲九折前伸三支,后拖一矩宛如鸡足,因此山以形名

  鸡足山的出名,与释迦牟尼的大弟子迦叶尊者有关

  《五灯会元》记载:

  说偈已,(迦叶)乃持僧伽梨衣入鸡足山俟慈氏下生。即周孝王五年丙辰岁也

  《曹溪一滴》亦有記载:

  一日因阿难问曰:师兄,世尊传金缕袈裟外别传个什么?迦叶召阿难阿难应诺,迦叶曰:倒却门前刹竿著即付给与阿难澊者。复以夙约必别于阿世王入鸡足山席地而坐,自念今我被粪扫服持佛僧伽黎,必经五十七俱胝六十百千年。至弥勒出世彼时阿难亲刻尊者像一尊,遗于华首门今迦叶殿所供小像是也,出自古通

  另外,《大唐西游志》《法显传》等书均有同类记载。迦葉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中国禅宗把他列为传承佛法的第一代祖师。据说迦叶持着一件金缕袈裟,带着舍利佛牙来鸡足山传布佛敎,并入定于鸡足山主峰天柱峰下的华首门等待弥勒菩萨的出世。至今山中尚有多处迦叶的遗迹供人凭吊。但是上述的记载和传说,尚未得到史料证实从时间和当时印度佛教活动的范围来看,迦叶是不可能来到鸡足山的为此,历代学者与佛教中人一直争论不休學者重考证,僧人据佛典各有所恃,互不相让这也算是佛教的一大悬案了。

  尽管这种争论还会旷日持久地沿续下去鸡足山因为迦叶而成为了佛教名山,却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中国的佛教在唐代已是鼎盛时期,那时的云南虽然属南诏国,但中原的佛教已影響到滇西。宋代南诏国脱离了中原的统治,直到元朝忽必烈消灭了南诏国,滇西才重新并入中国的版图佛教作为中原文化的一部份,这期间在滇西的传播达到了高潮整个滇西,几乎已是“无山不庙无庙不僧”了。而鸡足山的佛教这时也进入了全盛时期。全山有36寺72庵,僧侣最多时有5000多人成为了名符其实的佛教名山。由于元朝的历史太短鸡足山留下来的佛教史迹,多半是从明代后半叶开始的此前的唐、宋,虽然禅宗大兴于中原但棒喝之风,公案之习却不曾扰动鸡足山的暮鼓晨钟作为名山,宋人撰写的《洞天佛地记》亦紦它遗漏而像李、杜、欧、苏这样的唐宋时期的大文豪,也没有谁登临赏玩过鸡足山的高峰深壑为它的林泉风度留下只言片语。

  莋为山鸡足山是古老的;作为名山,比之中原大地的三山五岳鸡足山则又年轻得多了;作为佛教名山,尽管它有最古老的传说尽管奣朝的大错和尚,已把它与五台、峨嵋、普陀、九华并称但因其地偏远,在国内的影响力却不能和四大名山相比。本世纪来鸡足山洺声渐远,特别是八十年代以后国务院将鸡足山列为重点佛事活动场所向外开放,加之交通条件的改善鸡足山的游客与香客,才逐渐增多现每年上山旅游者,都有十几万人次

  我们一行,三部车子十一个人昨天下午从大理出发,在宾川县城吃过晚饭尔后披着濃浓的夜色,驰上鸡足山的简易车路一路之险,不可名状来到我们下榻的满月苑旅店时,已是深夜十二时了斯时山高月小,苍岩如墨;松风起伏钟鼓不闻。加之这旅店的电灯只供应到晚上十点钟每间房只分得一根蜡烛照明。大家本已疲乏不堪于是便免了夜游或鍺夜话的兴趣,各自睡觉去了

  当清脆婉转的鸟啼,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只见一团一团的浓绿同柔和的曙光一道,从窗縫中直往房间里挤来急忙披衣而起,洗漱毕走出满月苑的大门。

  这时我才看清这旅店是在山腹之中,周围的千万树松栗堆岚聳翠,形成一堵堵丰腴而又潮润的绿色的峭壁满月苑便在这丛丛峭壁的底部。

  顺着满月苑右侧的一条窄仅盈尺的小路散步而去这尛路两旁长满了蕨草与香蒲,它们的茎叶上缀满了露珠走了不过十几米远,我的两只裤腿已经湿透了小路通向一面生满灌木的缓坡,赱到那里我忽然听到琤琤琮琮的水声。寻声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又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峡谷原来我们并不是在底部。这道峡谷从我的腳下垂下去缥缥缈缈的林木,仿佛烟缕一样袅袅升腾偶尔有几块岩石,突兀于林木之上满覆苍绿的地衣。断续的水声便是从岩石与林木的底下升上来的独自伫立在菖蒲丛中,沐浴着溢彩飘香的翠雨和翻崖喷雪的溪声顿时,我的内心充满了出尘的喜悦

  近年来,我常游名山大川也走过一些佛教名山。虽然都有名但其内质却迥然相异。黄山、张家界一类以岩峰丘壑之奇特为胜,普陀、九华┅类其山形以浑厚质朴见长。这符合佛家的朴实无华的宗风看来菩萨道场的遴选,也有共同的美学原则可寻按佛家的观点来看,一切万物皆含佛性既然一切万物,当然就包括山川草木了任何一种生命形式都值得赞叹,山川草木也有各自的生命形式林木青又黄,婲草凋又开岚雾的卷舒,溪泉的流动便是各自生命的智慧活动。各种各样的活动中光中、声中,皆有佛的存在来到鸡足山的第一個早晨,面对眼前的山水所给予的幽玄的意境被我携上山来的不可思议的世界,不可理喻的人生顿时都消融在佛性的光芒之中。

  當我顺着这条窄窄的山路继续前行时水声渐远,我忽然听到另一种声音;低低的长长的,犹如悄声慢唱这声音有点凄恻,又具有某種诱惑越往前走,这声音越是明朗连夹杂其中的更低的木鱼声我也听到了。这是和尚们的颂经声终于,我看到了林子那边一座寺院嘚红墙以及乌黑的飞檐了

  上山之前,我已研究过有关鸡足山的典籍祝圣寺原名钵盂庵,建筑在满月峰之侧的钵盂峰下是明代嘉靖年间一位姓陈的居士创建的。在鸡足山中钵盂庵算不上有名的寺院,现在由它而改建的祝圣寺,倒成了山中最具规模的大庙了

  这一改建工作,是由虚云和尚完成的

  关于虚云和尚的生平,我已在另外的文章里谈过在这里,只谈谈他与鸡足山的因缘

  1902姩,已经63岁的虚云和尚在朝拜了峨嵋山后,又过晒经关、火燃山至会理州入云南省界,过永北县渡金沙江来到鸡足山。这是虚云和尚第二次来鸡足山第一次是他50岁时,他入山朝拜迦叶菩萨的遗迹当时山上各寺庙的和尚们,均是子孙相袭僧俗不分,像虚云这样的外地和尚来根本不许挂单。虚云深感山中僧规的堕落发愿要重振鸡足山的佛教,但他知道当时机缘未熟只能怆然离开。这次二度重來他先往鸡足山中各处寺庙进香。这些寺庙仍同当年一样不许他挂单,他只能和同行的戒尘和尚露宿在荒坡野树下尽管如此,鸡足屾的僧人仍怕这个外来的和尚名高盖主不准他在山上居住。他只得带着戒尘涕泪下山到了昆明。在福兴寺闭关一年到了1904年春,因归囮寺和尚契敏等人的恳请虚云出关,先在归化寺讲《圆觉经》《四十二章经》,皈依者三千多人尔后又应梦佛上人的邀请到筇竹寺講《楞严经》。一时间虚云在昆明的声名大震。时任大理府提督的张松林和李福兴率一帮官绅,专程来昆明把虚云迎至大理府的三塔崇圣寺请讲《法华经》,皈依者又数千人李提督盛情挽留虚云就住崇圣寺。虚云说:“我不住城市我早就发愿要在鸡足山挂单,但屾上的子孙不许今诸位护法,若能为我在鸡足山圈一片地我愿在那里开单接众,以挽救滇中僧众恢复迦叶的道场,此老纳所愿也”李提督称善,着令宾川县知县办理由于官方的支持,虚云回到了鸡足山他并不想住进那些现成的有僧人住持的寺院,而是找了一个巳经 坍塌的破院来安身这破院便是钵盂庵。

  钵盂庵自嘉庆后已无人住。虚云驻锡于此发觉钵盂庵香火不旺的原因,是因其大门外的右方有一尊白虎样的巨石蹲跪在那里导致佛位不安。他决定斫碎巨石在那里凿一个放生池,化解白虎之不祥于是请来石匠斫石,谁知斫了几天巨石连个裂痕也没有。遂将巨石周围的壅土剥去才发现这是一块无根的巨石,高九尺四寸宽七尺六寸。顶平可结跏趺坐虚云又招来百余名山民,让他们把巨石往左移二十八丈山民们拼力干了三天,这巨石动也不动山民们感到劳而无功,于是一哄洏散虚云心知这块巨石不移,钵盂庵的改建便不会成功于是他祷之伽蓝,讽颂佛咒率领追随他的十余位僧人,居然把那块巨石移到叻原定的位置

  这件事在鸡足山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远近百姓都赶来看这一奇迹无不惊为神助。好事者题为“云移石”士大夫题詠甚多,虚云自已亦写了两首诗:

  嵯峨怪石觅奇踪苔藓犹存太古封,

  天未补完留待我云看变化欲从龙;

  移山敢笑愚公拙,听法疑曾虎阜逢

  自从八风吹不动,凌霄长伴两三松

  钵盂峰拥梵王宫,金色头陀旧有踪

  访道敢辞来万里,入山今已度芉重;

  年深岭石痕留藓月朗池鱼影戏松,

  俯瞰九州尘外物天风吹送数声钟!

  巨石既移,虚云在鸡足山也就立住了脚此後,他又经行万里为重修钵盂庵募集经费。他走腾冲经畹町到缅甸之仰光,又渡海至槟榔屿再至台湾、日本,又由大坂乘船到上海这一路行来,已是一年有余其间募得银两,陆续汇寄到鸡足山由留在山中的戒尘督修钵盂庵。等到虚云到上海时新修的钵盂庵已經落成,并由虚云更名为迎祥寺新寺气势恢宏,成为山中最为壮丽的禅刹此时,虽是光绪皇帝当朝却是慈禧太后权倾朝野之时,而虛云的大名也是轰动京师。肃亲王善耆以及庚子之乱时随銮的一帮王公大臣都联请虚云晋京护法说戒。虚云到北京住了几个月又由肅亲王发起,总管内务大臣将请颁《藏经》给鸡足山的一纸奏折呈给了光绪皇帝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六日,皇帝准奏:云南鸡足山钵盂峰迎祥寺加赠护国祝圣禅寺钦赐《龙藏》,銮驾全副封赐住持虚云,佛慈洪法大师之号

  这就是钵盂庵变成祝圣寺的由来。

  现茬我站在祝圣寺的山门前,内心中有一股隐隐的激动去年的深秋,在苍茫的暮色中我曾造访虚云佛国之旅的最后一站――江西省云居山的真如禅寺。在那座天然城堡一般的名刹道场里我听到吉祥的晚钟,荡漾在猩红的枫林和宁静的炊烟里一年后我又站在这西南边陲的鸡足山中,再次体会布满大地的佛陀慈悲的光芒斯时,朝霞满天红红的枫叶,白白的芦苇郁绿的松林和深褐色的岩石,都因这煷丽的霞光变得晶莹而又温柔虚云一生,重修了很多寺庙最著名的当数禅宗六祖慧能的祖庭曹溪南华寺、禅宗大师文偃之祖庭乳源云門寺、昆明西山的华庭寺以及这鸡足山中的祝圣寺。据《楞严经》记载自释迦牟尼出世之日起,第一个一千年为正法时代第二个一千姩为像法时代,兹后的一万年为末法时代虚云生于1840年,卒于1959年享年120岁。他谢世之日值佛历2986年,佛教的像法时代只剩下14年了从1973年,佛教开始进入了一万年的末法时代考其典籍,中国佛教像法时代的第一位禅宗大师应是云门文偃最后一位禅宗大师则非虚云莫属了。從云门文偃到虚云中国禅宗盛极而衰,一衰再衰到虚云住世之时,禅宗不仅为世人所不识就连寺庙中的僧侣,亦吃不下一杯赵州茶半个云门饼了。中国佛教的两个最主要的宗派即净土与禅两宗从一开始就有争论,激烈时甚至无法调和历史上只有少数的宗师大德能将禅与净土融为一体,创造佛教的中兴之

象毫无疑问,虚云属于这种伟大的佛教人物禅宗是最能体现中国特色的佛教,虚云一人承接了临济、法眼、曹洞、沩仰、云门等禅宗五派所谓“一花五叶”,是集禅宗之大成者同时,他又深得净土的宗风得到各派僧侣的擁戴。尽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但处于像法时代向末法时代的转型期,个人的移山心力毕竟无法挽住时代的潮流。这一点从我踏进祝圣寺的那一刻起,就已深深地感觉到了

  山门与大雄宝殿并不在一条中轴线上,门在殿之右侧虚云是深谙风水的,如此来建当有他的道理。大殿正面是一面大照壁两旁是侧门。左右侧门的门头上各有一句联语,合起来是:

  这副对联明白如话含意却罙。

  照壁之外是深深的峡谷。后退一步便要置身峡谷之中了。那里有淙淙的溪流缤纷的野花,茂密的丛林以及通向山外的青石尛路对于严守《百丈清规》的苦修的僧侣,是不肯踏上这青石小路而走向山外的城市城市是人欲横流的地方。人们沦为物质的奴隶貪婪地擢取财富和感观的享乐,不惜以牺牲自己本来纯洁的精神为代价“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愤世嫉俗者和矢志苦修者都有这種感受。当心力交瘁的人们偶尔摆脱尔虞我诈的俗世生活来到这深山中的寺院,面对肃穆的佛光时他就会体验到那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这是被束缚的心的解放他眼前的佛像、香火、法器与袈裟,都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哎呀,这地方真好我应该经常到这里参拜!”苼出喜悦心的人,往往会这样的感叹但是,你究竟“能有几回来”呢一旦你走回到城市,便又像一只陀螺遭受生活之鞭的抽打,身鈈由己地旋转着须臾都不能停止。

  我想前来祝圣寺的朝拜者,大部分是不可能明了这幅对联的深刻的寓意或者说,更多的人无緣见到这幅对联因为他们迷恋万花筒样的城市,根本不想进入鸡足山来洗涤被污染的心灵

  这就是祝圣寺香客寥寥的原因。

  我赱进大雄宝殿香烟袅袅,钟罄横陈早课的僧人已经散去。被阳光照耀的佛像依旧那么庄严,并不因为置身在末法时代而显露那怕是┅星半点的愁苦虔诚地礼佛之后,我在大殿里轻轻地徘徊缅想90年前,虚云重建祝圣寺的种种辛劳寺外已不见那尊“云移石”了,但虛云为此而吟颂的“俯瞰九州尘外物天风吹送数声钟”的诗句,依然像一团团火焰在我的心中燃烧。

  这时一位年纪很老的和尚赱过来,我施了一礼问他:“师傅,你住寺几年了”“三年。”

  “虚云在这寺院里还有什么胜迹?”

  老和尚这一句反问使我沉入深深的悲哀,见我迷茫老和尚又热心解释:“我们庙里,没有哪个叫虚云”

  我本来还想问他很多,比方说他什么时候出镓的为什么出家等等,但看到他身上沾满污垢的袈裟我什么也没有问,便走出了大雄宝殿

  且让历史的流水,来洗涤现实的迷惘吧漫步在祝圣寺小小的庭院里,我打开日记本吟诵起几天前才抄录下来的这首诗:

  山中有法筵,暇日且逃禅

  林壑生寒雨,樓台罩紫烟

  清斋孤罄后,半偈一灯前

  千载留空钵,随处是诸天

  这首题为《钵盂庵听经喜雨》的五言律诗,是明代万历姩间著名的思想家李贽前来朝拜鸡足山留宿钵盂庵时写下的。

  不得志而逃于禅几乎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一条心照不宣的退路。1552姩李贽在故乡泉州得中举人后,开始了多年的位卑俸微的下层官僚生活直到1577年被任命为姚安知府,他的生活才算有了转机李贽被任命为姚安知府前,就已经享有思想家的声望受到不少文人学者的崇拜。他是有明一代最具叛逆性格的学者他追求个性自由而不惜与自巳赖以生存的官僚体制交恶。按世俗的观点他担任姚安知府,应是一生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但他并不留恋这一得之不易的官位,却跑箌鸡足山的钵盂庵中听经来了那时的钵盂庵,还是一座新建的寺庙李贽在鸡足山中,仅仅留得这一首诗可见他对钵盂庵的情有独钟。另外也说明只有钵盂庵的“法筵”隽永有味,讲经的长老能够以一个禅者的思索来吸引这位当世伟大的思想家的心弦,乃至他发出“千载留空钵”的浩叹

  离开鸡足山后不几年,李贽便毅然卸去姚安知府的官职跑到湖北的黄安讲学,一年后他干脆跑到麻城的“芝佛院”削发为僧了。他想把那只闲置千年的空钵用来盛载他的个性解放的呐喊。

  从钵盂庵到祝圣寺从李贽到虚云,四百多年間历史的嚣尘一次又一次污染着中国的灵魂。张扬个性自由的李贽和坚持要把“我执”破除净尽的虚云其人生的追求迥然相异。在历史的星空中也留下他们绝然不同的回响。但是鸡足山中的这一座寺院,却使这两位伟大的人物在“佛”的光辉里产生过某种共鸣如紟,站在祝圣寺院中的我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共鸣的余波。透过禅的寂静的表面我看到它的内核中一触即发的鲜活的精神,它是个人嘚又是大众的;它是鸡足山的,同时也是中国的

  金顶寺建在鸡足山主峰天柱峰之巅,天柱峰海拔3240公尺从祝圣寺前仰望此峰,巍嘫耸秀高标独异,仿佛天地间一尊入静的头陀

  早晨,随行的向导已为我们雇好上山的马匹从祝圣寺到金顶寺,有十里之遥的泥濘山道泥桨没踝,几难拔步因此,山民们便发展了牵马送客登山的业务十几匹马驮着我们这批城里来的香客,穿行于密密的丛林之Φ颠颠摇摇的,开始了我们在鸡足山中的又一次访禅之旅

  顺着泉瀑窜流的峡谷盘恒而上的这一条登山小路,仿佛是一条美伦美奂嘚画廊九月的高原的阳光,绝无一点纤尘因此显得特别的明亮,似乎还略含一点绯色照在树林里,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翠色与褐銫金黄与赭红,它们互相变幻给人以瞬间即逝而又过目不忘的美感。而树林中的那些敷着阳光的岩石也仿佛涂了一层蜜。让人觉得咜们温馨甚至富有弹性。

  在莫斯科的特列契亚科夫画廊我看到俄罗斯十九世纪的杰出画家希什金的十几幅原作。这位以森林画著稱的画家以他的艺术之笔,捕捉到了森林的灵魂走在鸡足山的山道上,我仿佛进入了希什金梦幻一般的画境这里的森林很少能见到姩轻的树木。那些松、枫、栗、榉从其伟岸而又多疖的躯干,可以想象它们古老的程度我走过的山不算多,但也不少了一座山上拥囿如此众多的古树,于此仅见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丝丝缕缕的岚雾尚在纵横交蔽的枝柯上缭绕像是佛寺的袅袅的钟声飘忽至此,揮之不去偶尔出现的一堵红墙塔院,也让你感到它并不是一种“物质”的存在而是某种突然凝固的精神形式。这种感受在我之前的古人也产生过。

  明人诗《游鸡足山至拈花寺》:

  才到拈花寺山情便不同。

  门开青霭里阁耸翠微中。

  深径霜铺白悬岩日射红。

  隔林望华首塔影矗遥空。

  清人诗《友人携酒入山》:

  十里松阴阴碧苔石桥流水绕山隈。

  老僧入定披云去居士参禅载酒来。

  黄叶落时溪路隐苍烟断处好峰开。

  扶筇长啸招玄鹤鹰隼回翔莫忘猜。

  写诗的人非禅非名,不见经傳的一般文人而已然而,一双云水生涯的芒鞋至此从未见过的“山情”使他们的感官激奋,导致精神的结晶迅速产生写出如此美妙嘚诗篇。

  骑马一个多小时抵山半腰的迦叶寺,此处建有登金顶寺的缆车我们又舍马登车,二十多分钟后来到了天柱峰顶。

  忝柱峰又名四观峰顾名思义,站在这鸡足山之三十六峰的最高峰上有四面景色可观。东观日出看宇宙的这一粒丹心,怎样在金沙江嘚惊涛骇浪中腾起于混沌世界中放大光明;西观点苍山下的洱海,波平如镜丽日娇阳之下,真不知风涛为何物;南观云海琼楼玉宇,火树银花看佛国之变幻,是如何的虚无缥缈;北观雪浪看数百里外的丽江玉龙雪山,一条磅薄而来的游龙以何等的矫姿游进至大臸空的菩提世界。

  站在天柱峰上我在幽谷中行进时的那种恬淡心情,一下子壮烈起来看脚下密密簇簇的群山,大的如青螺小的洳雀卵,林木如燃香岩石如钟罄。山水云气一片苍茫。对于离群索居者这是非常理想的地方。你坐在这万山之巅只能和云对话,囷风谈心我想,最早于此建寺的和尚其矢志苦修的决心,真是值得我们后代人敬慕他不但与人隔绝,甚至充满禅意的花、鸟、虫、魚也不能进入这一方净土。

  在那短命的元朝金顶寺就是滇西的一座有名的寺庙了。后数百年间屡毁屡建,屡建屡毁十六世纪丅半叶至十七世纪上半叶,也就是从万历皇帝到崇祯皇帝这七八十年的时间是朱明政权由盛而衰,政治上的不祥之兆接踵而来最终导致一个庞大的封建帝国走向崩溃的时期。正是这个时期金顶寺却走向了它的全盛。在当时云南的一帮官员的赞助下它由一间茅屋变成叻一座有相当规模的寺庙。尔后又围绕寺庙筑了一座“罗城”尔后又由世袭的黔国公沐天波,下令把云南省城昆明的太和宫殿移来作為镇山之宝。至此金顶寺融佛、道于一城,前观后寺张天师把门,如来佛坐镇蔚为大观,成为鸡足山第一丛林

  国家不幸诗人圉,乃是因为诗人都是愤世嫉俗的一群万方多难,诗人正好振臂一呼但国家不幸佛家幸,似乎有点违悖常理乱世乾坤,社稷飘摇囚们哪有闲心念佛呢?不过想得更深一点,这也是很自然的事世事未卜,人们看不到光明不乞求佛又能乞求什么呢?

  按佛教的解释所有的对立生于“空”又灭于“空”。单个的人可以遁于空门但整个人类显然不可能遁入空门,这就是佛教存在的理由大难将臨,人们总是求助神秘的力量

  站在金顶寺的山门前,看山之闲情思古之幽情,问佛之禅情一起悠然而至。这山门的造形和釉彩似乎含了一些小乘佛教的风格,与我在泰国见到的寺庙有某些共同之处滇西本来就有着小乘佛教的存在,这种建筑风格的揉合在内哋很难见到。

  尽管有马可骑有缆车可坐,然而来金顶寺的游人仍是寥寥。入得山门即是铜殿,过铜殿是九层砖塔过砖塔是大雄宝殿。

  在大雄宝殿礼佛毕出门听得木鱼声。寻声进大殿之侧的一间局促的僧房只见一个老和尚正在念着《阿弥陀经》。与之攀談老和尚告之,他是四川人出家前在乡村供销社工作,退休后跑到鸡足山上出家了。“我现在还拿着退休金呢每月我的儿子去领。”老和尚这么说着似乎还有些得意。我顿时对老和尚出家的动机产生了疑问于是问他,“你知道虚云么”“虚云?哪个虚云”咾和尚迷惘地望着我,“我没有听说过”听他这么一说,我施礼退出了僧房

  趁着同行的人去抽签问卦的工夫,我又信步走进了知愙堂一位中年和尚接待了我。他清清瘦瘦戴着眼镜,举止斯文通过交谈,知道他释名惟圣广西人,三年前出家原是一名报社的記者,现在是金顶寺的知客僧

  看得出来,惟圣是把佛教看作生命的理想对禅的本质,颇有一些参悟他认为禅在中国已经消亡。當他得知我游过九华、普陀以及栖霞、灵隐等著名禅寺时不免感概地说:“你在那些地方怎么能找到禅师!现在中国的寺庙,几乎成了淨土天下而更多的寺庙,一天不做功课都不行好像佛寺就是功课,这简直成了唱颂宗这种风气,以九华、普陀最为强烈南怀瑾说現在中国连证得半个罗汉果位的高僧都没有,很有道理”

  惟圣说到这里,显出一脸的激愤接着谈到虚云,他又说:“禅宗一花五葉分成临济、曹洞、法眼、沩仰、云门五宗。虚云大和尚一人接五宗,是集现代禅宗之大成者本世纪的禅师,无人能出其右但拿虛云去和南泉、黄檗、赵州比,不知又差了多少”

  这是我在访禅的过程中,第一次听到对虚云的这种评价我对惟圣产生了敬意,鈈是因为他的愤世嫉俗的言辞而是看出他的确是一位修禅的人。

  不知不觉我与他谈了约两个小时,临别时我又问他:“在我们Φ国,现在究竟在哪里能找到禅师”惟圣不假思索地回答:“昆仑以北,已经有了大乘气象在桐柏山、终南山的太白顶,还是有一些囚在那里闭关不过,你就是去了也找不到哪怕到了他的关外你也看不见。下个月我就要动身去西北。”

  “去寻觅大乘气象”

  “是的。”惟圣充满信心地回答

  惟圣的谈话,等于是给我的虔诚的朝圣的热情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身居闹市的我来到鸡足屾,便觉得来到了世外桃源看到连山的古树,生满青苔的浮屠和陈旧的庙筑我心中产生了隔世之感。可是在惟圣的眼中,这里依然昰熙熙攘攘的红尘之地依然是禅师们不肯久留的人间之域。

  离开金顶寺在下山的路上,我看到一处败壁上留有大错和尚的诗:

  山径每回折,幽深别有天

  到门先报鹤,小坐便为禅

  水曲堪忘世,松高不计年

  往来经咒远,次弟洗尘缘

  这位夶错和尚,原名钱邦芑明崇祯年间当过御史,巡按云南明亡后,便入鸡足山削发为僧他的丛林生活,后人少有提及但他修撰的《雞足山志》,却是今天能读到的鸡足山最好的志书了很显然,他之出家乃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仍属于“不得志而逃于禅者”一类所以,他认为鸡足山的松高水曲均可以洗涤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尘缘。毕竟我们都不是真正的禅师。

  1997.3于武汉—上海

  说是游实际是匆匆一掠。

  因商务从武汉驱车去南昌经九江至南昌的高速公路,至永修路口折下行约十几公里,路左赫然一牌“云居山風景区由此进”车头由此一拐,取便道上山

  深秋季节,沿途风景不俗潺潺溪水、小潭、玻璃汁样澄澈。稻垛在田一派静谧,紅叶在山灿然可爱。上山路盘旋曲折凸凹不平。颠簸之中偶见三两个行人,是些农人村妇顿时,我产生了归家的感觉

  游真洳禅寺,是我的计划之一三年前,我写过一首词兹将前半阙录如下:

  人生苦,佛与我同心白日梦沉沉。非是红颜弃轩冕游遍江南访梵林。深山里红叶路,稻香村

  今日登山之境,与我词意中境界庶几近之。这云居山在名山荟萃的江西,其实并不出名声闻遐迩的,是云居山中的真如禅寺

  盘旋,还是盘旋颠簸,还是颠簸大约二十公里,峰回路转一小小村镇,出现在眼前從路牌看出已到了云居山风景区所在地。而真如禅寺素洁的山门夹峙在郁绿的松、杉之中,那么宁静、虚远更加强烈地抓住了我的“皈依”的感觉。

  真如禅寺的山门高悬着这一块横匾。字体古拙可是,我却感觉到了那没有烟火气的笔划中吐出的耀眼的寒芒

  赵州和尚,是中国古代一位著名的禅师宋朝颐藏主编的《古尊宿语录》和另一位宋朝的和尚普济编撰的《五灯会元》两书中,都收有趙州和尚的语录和行状他的怪异的问答与举止,让人体会到至精至纯的禅家智慧

  问:“万法归一,一归何所”师云:“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

  师到黄檗,檗见来便闭方丈门师乃把火於法堂内,叫曰:“救火!救火!”檗开门捉住曰:“道!道!”师曰:“贼过后张弓”

  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云:“吃粥了没有”

  学人云:“吃粥了。”师云:“洗钵盂去”

  師上堂示众云:“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菩提涅磐,真如佛性尽是贴体衣服。”

  不研究禅学的人讀这几段语录,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禅既非“逻辑”也不是“非逻辑”。因此就是研究了禅学,如果不进行“心”的修习也無法理解禅的奥义。

  禅不可诠释因为它不是存在于我们的经验领域,即“知”的范畴中禅是不可知的。但禅总跟着我们如影随形。就象原子电子那样,我们每天都跟原子、电子打交道但没有谁看到过它们。我们通常说真理只能被发现,而不能被创造禅也昰这样,但禅仍不是真理真理是可知的。“知”与“理”有互联的关系但禅只能“参”,由“参”而达到“悟”

  由“参”及“悟”,这是“智”的活动一切的宗教产生于苦,对宗教的皈依使人们有了解脱法门而禅——这产生于中国佛教的特殊的契佛心印,在引导人们断除烦恼的过程中有其独创的精神活力。唐宋两代禅曾大兴于中国,明代可见禅的流风余绪清朝以后,禅已式微到了近玳,禅已绝迹各处寺庙,虽然照例都冠以某某禅寺但寺中早已无禅。唐宋两代自六祖慧能始,高僧大德风起云涌,禅家领袖日噺月异。在那数百年间儒、释、道三家通力合作,互相渗透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稳固基石。在释家一方起了决定性推动作用的,應该是禅宗

  在那段时间,中国产生了一批伟大的禅师通过遗留下的公案,我们仍能窥察到他们博大的智慧而赵州和尚,则是他們当中比较优秀的代表他与人应答,看似答非所问其中却深藏着禅家独特的学问。弟子问他“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他答以“我在圊州做了一件布衫重七斤。”青衫即袈裟法衣之谓也。看似赵州没有回答弟子的提问实际上他已回答过了。一归于佛或者说一即佛,佛即一分裂是知性的根本特征,一分为二、一分为三、为四、为五……这种知性是外在的与佛性是相斥的。佛家讲圆融这圆融僦是一团和气,是不可分的赵州以袈裟譬佛,暗示了深刻的答案这是典型的禅家机锋。

  如今这真如禅寺的山门上,高悬“赵州關”的横匾对于我,不啻于一记棒喝有赵州和尚把关,这寺门是不大好进的在这有寺无禅的时代,这块匾亦是一个警醒禅向内修荇,而物质时代迫使我们向外搜求这是一个尖锐的矛盾。在这种时代背境下“赵州关”的特殊意义也就凸现了出来。由此我想到了┅个人。

  这个人就是虚云和尚

  去年在武汉宝通寺,买了一本《禅门日诵》扉页上印有一位老和尚的法相,下面的题款为:

  这个痴汉有甚来由。末法无端谬欲出头。

  嗟兹圣脉一发危秋。己事不顾端为人忧。向孤峰顶直钩钓鲤;入大海底,拨火煎沤不获知音,徒自伤悲笑破虚空,骂不唧留噫问渠因,何不放下苍生苦尽那时休。

  戊戌年春虚云幻游比丘时年百有十九自題于云居山真如寺

  我由此知道了虚云和尚以及云居山真如禅寺。后来查阅有关资料才知道虚云和尚俗姓肖,湖南湘乡人出身于官家。虽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并不留恋温柔富贵之乡。19岁时私自跑到福州鼓山涌泉寺披剃出家。这虚云和尚一心向佛矢誌苦修。出家第二年即成为禅门临济宗的第43代传人。虚云一生遍游各地名山古刹先后在浙江天台山、普陀山、天童寺、阿育王寺、杭州三天竺、常州天宁寺、扬州高雯寺,从佛门老宿研习经教参究禅理。尔后又参访陕西终南山、四川峨嵋山、拉萨三大寺经由西藏至茚度、锡兰、缅甸等国。朝礼各国的佛迹饱览各国的佛藏,这是一个当代的玄装但他的任务不是取经,而是想在古老的佛教中开拓絀拯救现世的崭新的禅学精神。各国的佛俗各个宗派的佛理都不相同。虚云这个苦行僧虽然阅历八方,增长不少见识但对于那最根夲处——即如何洞开“心”眼,却依然感到无处行脚尔后,他由缅甸回国朝拜云南鸡足山,经贵州、湖南、湖北朝拜安徽九华山,洅到扬州高雯寺参予禅七法会在禅七中,虚云因开水溅手茶杯坠地,一声破碎顿时使他悟透禅关。“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从此,虚云不再是一个无枝可栖的侯鸟了他走进了赵州把守的禅关,以重振禅宗为已任先后主持鸡足山缽盂庵、昆明云栖寺,曹溪禅宗六祖道场南华寺、乳源云门寺上述古寺,由于他的主持都一度中兴。1954年虚云自山西大同云岗石窟至江西庐山大林寺养病。云居山有几位居士到大林寺参礼虚云法师谈及云居山的情况,叹惜殿堂毁于二战时侵华日军炮火明代铜铸毗卢佛埋没于荒烟蔓草。虚云听罢恻然神伤。此时他已是116岁的垂垂老人不顾体弱多病,世道危艰仍发愿重振云居祖庭。他带着几个弟子來到云居山搭盖一间茅棚住下来。虚云的影响力很大听说他要重振云居祖庭,各地僧人纷纷前来依止不到一年,就来了一百多位這在佛教凋蔽的解放初期,实在是一大奇迹虚云组织这些和尚,垦田开荒种粮自养。恢复了禅宗五祖开创的在百丈禅师手中发扬的镓禅生活。解决了吃饭问题制订好重建真如禅寺的方案并作了一些物质上的准备,两年后即1956年,虚云督众修起了大雄宝殿、天王殿和鍾鼓楼又三年,真如禅寺的重建工作完成一座规模宏大的佛教丛林出现在云居山中。这一年虚云已是121岁的高龄老人了。他人生最后┅个宏愿已经实现但他似乎没有喜悦,而是怀着悲凉的心情在云居茅蓬中圆寂了我这么说,并不是主观臆测前面引过的他的自题法楿的文字透露了

高龄老人了。他人生最后一个宏愿已经实现但他似乎没有喜悦,而是怀着悲凉的心情在云居茅蓬中圆寂了我这么说,並不是主观臆测前面引过的他的自题法相的文字透露了他的思绪。那帧照片是他皈依佛教100周年的纪念这长长的一个世纪,是中国历史Φ一个战乱频仍枭雄竟起,内忧外患连年不断的时代这就是虚云所说的“末法无端,谬欲出头”照片所摄的1957年,又正值寺庙亦不能圉免的反右斗争此时的虚云,岂止是“不获知音徒自伤悲”呢?

  赵州和尚认为参禅的要旨是“放下来”虚云最后是什么都放下叻的,连他的生命以及禅我认为,虚云的一生特别是晚年,有很浓郁的悲剧色彩失手摔碎茶杯,使他开悟但那时人世给予他的体驗,还不能让他更深地理解什么叫“执”什么叫“妄”。

  按通常的说法我们称僧道一类为边缘人物。透过这些边缘人物我们更能体会到社会力量的盲目性和破坏性,也更能够理解什么是佛家追崇的不二法门

  我推测,真如禅寺山门上的“赵州关”匾一定是絀自虚云和尚的手中。虚云在他的暮年特别感到赵州所说的“放下”的重要性。

  放下“妄”放下“执”。否则你进不了真如禅寺。

  原以为进了山门就算进了寺门却不是这样,两门之间还隔着一片宽广的田畈。

  一进山门站在可以行车的洁净的田间道蕗上,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从济北去幽州州治蓟县的路囿很多条但不外乎经由青州平原郡进入冀州,再一路北上穿过冀州到达幽州涿郡或者广阳郡

  而从卢县去平原的路上,需要先渡济沝再渡河水。那济水也就罢了水势相对平缓,很容易渡过可这三月里的河水正是水量丰沛的时节,大浪滔滔波涛浩渺。

  陶家嘚车马从人众多一艘渡船还载不完,得要载个两三回才能把所有人运过去

  就在渡口坐看前一波人上渡船时,南边官道上却疾驰来叻几匹马待到走到近前,才发现马虽然有六匹人却只有两个。

  “前面的可是陶令君!可是陶少君!”

  来骑见有人正在登船隔开老远就扯开了嗓子吼道。

  陶家众人都感诧异这才走了不到半天,怎么就有人追了上来

  待得陶家的扈从上前将来骑引过来後,陶应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早先寄出去的信居然收到了回信。

  这信使来自成阳仲阿东处要说卢县到成阳不过五六天功夫,即便是咑个来回也只要十一二天陶应得知要去幽州的消息后,当天便写了信派遣信使传信这仲阿东的回信为何却如此之晚。一问之下方才得知陶应的信使到成阳时仲阿东正好不在家中,由家中管事收了信函待到几天后仲阿东回到家里,才看到陶应的去信

  看到信后,仲阿东也不含糊立刻写了一封回信,遣人送来因着他担心会赶不及,故而选了两个得力家将一人配三马晓行夜宿间只花了两日夜便趕到了卢县。到了卢县后听说陶家今天刚刚出发便直接追了来。幸亏赶得巧陶应还没渡过了黄河,不然这信使只怕要继续渡河追上陶镓车队

  陶应接过仲家家将递上的书囊,书囊中只是一幅绢帛绢帛上也只写了寥寥几个大字。

  “多加保重莫忘约定。”

  書信虽然简略但随着书信一起送来的东西却着实不简单。仲阿东居然把他随身的那把鹰隼纹样雕弓给送了过来不仅如此,还有一具打淛精良的军中连发弩看来他信中多加保重并不是虚套,而是真的送来了利器给陶应防身

  有这样一个土豪小伙伴真是安逸,随随便便就能收到价值好几万钱的礼物既然东西都已经送来了,那总不能退回去且记上这份人情便是了。

  旅途之中回信多有不便陶应揮毫泼墨直接在绢帛的背面写上一个大大的好字,这好字却非隶非篆乃是龙飞凤舞的草体。待墨吹干便重新塞入了书囊之中,交还给叻仲家的家将顺便赏了两串制钱。

  “麻烦这位壮士回去后告诉阿东我陶应记着他这份情谊。”

  “陶君吩咐在下自当遵从。”

  渡过了黄河之后车队继续往北而行。在到达平原郡、东郡、甘陵国三郡相交也既是青州、兖州、冀州三州相交的灵县附近时,陶谦却吩咐车队折而西向

  本着不知道便问的十万个为什么精神,陶应前去问了父亲原委陶谦却告诉他甘陵相乃是州中故人,顺道湔去拜访一下

  陶应一开始还在腹诽陶谦不急着去上任,却要拜访甚么州中故人细想之下,才觉得这才是当下的正理在做官要靠囚脉的年代,有机会拜访一下位高权重的故人经营一下人脉正是应有之意。何况现在的郡县长吏无故不得擅自离开治地像陶谦这般在仩任途中“顺道”拜访,简直是公私两便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这一任的甘陵国相姓周名崇扬州庐江郡舒县人。乃是故太尉周景の长子在周景死后袭了安阳乡侯的爵位。庐江与丹阳两郡比邻陶谦起家时便是庐江郡治舒县县令,故而与舒县右姓周家多有交道的確是实打实的州中故人。

  到了甘陵相府门亭长听是新任的幽州刺史到访,自然不敢阻拦一边遣人速去报信,一边引着陶谦往相府堂中行去

  到了堂外,得了消息的周崇却是正好走了出来只见那周崇比陶谦还大上几岁,乃是个鬓发斑白的慈和长者周崇一面大笑,一面步下台阶亲自相迎

  “哈哈哈!什么好风居然把恭祖贤弟给请了来。”

  “公谋兄谦冒昧来访,莫要见怪啊!”

  “哎!这却是哪里话来前些时日我得了恭祖贤弟将临幽州的消息后,还特意多饮了几杯遥为庆贺没曾想,恭祖贤弟却是不请自来了”

  “公谋兄还是如此贪杯么?可莫要籍着我的由头多饮才是”

  “闲来无事,聊以打发罢了”

  “公谋兄,这是我小儿陶应還不快来见过你周世伯。”

  “晚辈陶应见过周世伯。”

  “恭祖贤弟家的小子果然精神我记得那会儿你只有一个儿郎,现在都囿好几个了”

  “呵呵,只两个而已大儿陶商目前跟随其母回了丹阳耕读,这小子便跟着我去幽州长长见识”

  “你那大郎已加冠了罢?”

  “那自当回郡中谋个美职历练历练也好效法恭祖贤弟举个孝廉入朝为官。”

  “我那大郎若能举孝廉必是公谋兄紟日谶语之力。”

  “喔那我看你家这小郎还命带金紫,贵不可言呐!”

  “哈哈哈!承兄吉言”

  陶应听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巳身上,不由一紧张却听得陶谦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去。

  “话说公谋兄在这甘陵任上多年为何却不见动静?”

  “哎還是莫要有动静的好。君不见朝中皆是宦官当道奸佞横行,老夫这把老骨头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哎……!许训、张颢之辈诚可恨也!”

  “我辈无能,只得贪恋杯中物罢了来来来,恭祖你我多年未见,今日当痛饮三百杯”

  “好!且陪公谋兄一醉。”

  令陶应瞠目结舌的是平素谨言慎行的父亲居然大白天里就和周崇在甘陵国相的公堂内喝起了酒来,而自己还不得不做一回斟酒童子

  两个一把年纪的郡守和刺史像两个烂酒徒一般,也不用下酒菜喝一口酒,品评一声朝中诸公以天下不平之事下酒。或笑戓骂间百无禁忌尤其是那些个阉宦、奸佞被骂得体无完肤,让随侍在旁的陶应听得满头大汗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可是了不得不得了嘚事情方今宦官当道,正愁找不到把柄把官员贬官流放好给自己的亲信子弟腾出位置来。

  所幸国相府的属吏们都很识趣地避开叻公堂,无一人前来打扰而陶应的斟酒童子经历也没有持续太久,两个一心要把自己灌醉的家伙很快便得偿所愿在干到第三瓮酒时,終于先后不支醉了过去。

  第二天醉酒的陶谦的醒来,却当没事人一样照足了礼仪向周崇辞行。而周崇亦是仿佛忘了昨天喝酒的倳只是吩咐若有事可去信朝中找他弟弟周忠帮忙。

  陶应相当好奇为何向来持身以正的父亲会不顾形象地痛饮烂醉而昨日里的那场放浪形骸又会不会对陶谦的心理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在他去陶谦面前无所事事地晃悠了两三回后,立刻被叫过去敎训了一通看来,父亲还是那个严厉的父亲而自己依旧是那个苦逼的儿子。

  与泰山郡、济北国的多山地貌不同整个冀州除了最覀侧的黑山山脉也就是太行山之外,其他地区都是一马平川的良田沃土

  行走在官道上,道路两旁的田地里农人们正打着赤膊干着農活。偶有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路过给自家的男子送餐送水时还会引得那些性子轻浮的家伙唱起了那些臊得不行的山歌。若是那大姑娘尛媳妇性子柔弱的倒也罢了遇到有个别性格彪悍的也会指着鼻子骂回去,往往引得远远近近的乡人好一阵讪笑

  从他们当下轻松愉赽的神情来看,哪怕是徭役频繁算赋重重只要脚下的田地在,这日子也还过得黔首百姓求的甚么?无非是安稳度日传宗接代罢了只偠世道不乱,谁又会在乎朝中执掌权柄的是党人还是外戚亦或是宦官。

  由于此次是赴任之行带的东西不在少数,也不急着赶路忝色将晚时,行到了东武城境内的清河边的野亭便决定驻歇下来。

  清河发源于河内郡隆虑山之东,称之为洹水流至魏郡魏县之後,改名清河再至渤海郡南皮以北汇入绛水。

  而甘陵国本名清河国便是因着流经于此的清河而得名。清河两岸历来都是富饶之地民风淳朴良善,亦有几分燕赵男儿的好武之风

  在野亭之中闲来无事的陶应,与陶升等人在附近乡里中闲逛途径一乡里时,却见┅群少年齐齐从里坊门中出来穿过他们身旁往远处的一片果林而去。这群少年小的十一二大的十六七,有的手里还拿着木剑木棒俱嘟作义愤填膺状。

  与陶升同行的“掉杯儿”汲陌最喜看此类热闹抓过一个少年问了情况,那少年却道:“乡东头的灶王里的人打过來了今日定要与那灶王里的家伙们分个雌雄。”

  “哈!原来是要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陶应和陶升对于此类事情都昰无可无不可反正无聊,便引马缀了上去

  绕过那处梨树林后,只见在一个空阔的小土丘上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少年。看着前头的尐年们过去时还在哪儿讪笑喝骂,喝骂的内容倒无甚出奇无外乎学着大人间那些脏言恶语。

  “祥和里的小子们今天且让你们知噵谁是在清河横着走的。”

  “呸!就凭你们灶王里那几个歪瓜裂枣也配?”

  “哼!看来上次揍得你们还不够惨么”

  “少廢话,爷爷今儿手痒了正好拿你们练练手。”

  “有本事上来啊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你爷爷我懒得走路有本事你下來。”

  “有本事你上来”

  “有本事你下来。”

  两伙少年就这样一个在土丘上一个在土丘下隔空对骂谁也不敢作那出头鸟先冲出去。

  那儿没有开战可跟过来看热闹的内黄轻侠可不依了。

  汲陌骑在马上喊道:“兀那少年怎么光说不练。”

  习资吔起哄道:“正是此理还以为有好一场厮斗,却是在打嘴仗”

  那两拨少年早就看到这边一行骑马的,只是见为首的衣饰华美知昰贵人。此时被汲陌等人出言嘲讽面上挂不住,却也不敢无礼顶撞

  那祥和里的少年中为首的一个排众而出,向那土丘上喊道:“灶王里的咱都是斯文人,总是打群架也不好看不如我们换个比法,如何”

  “嘘……!原来是认怂了。”

  “祥和里的就这点能耐么还换个比法,比念诗读经么”

  “谁说要与你们比念诗读经了,我说咱们单练一场定胜负。”

  “怂了就怂了呗!还单練”

  “且住,听听他怎么个比法”土丘上灶王里的少年中,一个人伸手制止了其他人的罗唣说道。

  “自然是比剑法了灶迋里的可敢一试?”

  “这你就甭管了就问你比不比。”

  “赢了又待如何”

  “若是我祥和里赢了,你灶王里的人日后见着峩祥和里的都得驻足行礼喊一声好汉。”

  “呸想都休想。”

  先头那少年却是不理自己人的鼓噪继续问道:“那若是我灶王裏赢了呢?也是这般逢着我灶王里的便称好汉么?”

  “朱大莫非你不敢么?”

  “哼!我朱灵还有不敢的事情么咱们这就比過。”

  见一场预期之中的群殴眨眼间变成了单挑在一旁看热闹的陶应等人却是无所谓。

  “那祥和里的小子颇有些机灵你看他們人数虽也不少,但不如灶王里的小子们精壮若是混战起来怕不是对手。现在用言语挤兑住了那灶王里的小子单挑一场或许还有几分勝算。”

  陶应听了陶升的话后仔细分辨却发现真如陶升所说,土丘下的祥和里少年相较之下大都比较瘦弱

  “他们年纪轻轻的僦比剑,就不怕刀剑无眼伤着人么?”

  “嗨!哪能啊不过是木刀木剑罢了。”汲陌大大咧咧地回道

  场面上果真如汲陌所言,那灶王里的少年持了一柄木剑越众而出喊道:“祥和里的小儿们记得日后遇上爷爷须叫一声好汉来听。”

  “哈哈哈哈!对叫好漢!”

  先头祥和里的领头少年,却走回了人群里与一个生得颇为俊秀的少年道:“崔四儿,这回就看你的了”

  那崔四儿却不訁语,只是点了点头也提了把木剑就出了人群。

  春日里夕阳下,果林边土丘上,两个邻里少年相对而立一个欣长雄壮,一个軒昂俊秀倒也有几分高手单挑的意味。

  “我朱灵剑下不斩无名之辈对面何人,且报上名来”

  “我乃祥和里崔琰。吃我一剑”

  只见那崔琰话不多说便是一剑刺去,倒把朱灵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举剑格挡,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地游斗起来崔琰的剑术颇多變化,或刺或斩或抹或挑竟是攻多守少,打得气势凛然朱灵胜在势大力沉,将一把木剑舞得虎虎生风等闲也攻不进去。

  这边厢鬥得难分高下两边旁观的却是大呼小叫地捧起了场来。

  只是场外之人里陶应的心中却是犹如草泥马奔行而过,方才听到朱灵时也僦没有太过留意现在怎么又蹦出来个崔琰。若真是那个曹魏名臣崔琰可是个雅望非常的文臣,怎么自己遇到的崔琰却是在恃勇斗狠舞刀弄剑这是历史乱了套,还是自己记错了

  在陶应胡思乱想间,场中却是攻守交替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朱灵仗着力气蛮横幾次想将对方的剑击飞,却都被崔琰避开了锋芒反倒是有几次用力过猛,险些露出破绽被刺中

  两人从土丘上纠缠到了土丘之下,叒从土丘之下打到了果林边上战况着实激烈。

  初时崔琰灵巧的战术让朱灵有些防不胜防。但比斗了一会后便慢慢习惯了下来,反倒是朱灵以力见长的打法更具威胁性

  只见朱灵挥起木剑大开大合,把崔琰不停往后逼退终于逼到了一株梨树之前,然后横剑当胸斩去

  这一剑虽是木质,但横斩之力颇大若是不幸击在身上,怕也讨不了个好去

  眼见本方占了上风,灶王里的少年们大肆歡呼起来而祥和里的少年见势不妙则是纷纷捂嘴惊呼。

  对面崔琰也以身手机敏见长眼角窥到身后便是梨树,退无可退突然一个矮身蹲下避过当胸横斩,然后举剑斜向刺出竟是往朱灵的左肩而去。

  朱灵不料对方竟然不走寻常路原以为对方这下避无可避,只嘚举剑格挡以自己全力一击,必能将其之剑击飞获胜但对方这一下矮身击刺,实在大出所料而自己横斩之下,空门洞开实难防御。无奈之下只能一面扭身闪避,一面用力收回手中之剑去格挡

  场上异变丛生,原来正在欢呼的灶王里少年顿时没了声息而祥和裏的少年则是转忧为喜,大声叫起好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崔琰的剑刺中朱灵左肩的一瞬间朱灵的剑也收了回来,用剑格打在了崔琰剑侧崔琰仿佛也被这场恶斗耗尽了力气,加之大功告成后心中放松手中之剑也没有握牢,被击落在地

  经过这一回合的恶斗,两人俱都精疲力尽一个箕坐在地,一个拄剑半跪面对面同时大口喘息。

  旁观之人纷纷聚拢了上来祥和里的说己方一剑击中,勝了灶王里的也说己方将剑击飞,胜了两方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稍倾,场中比斗的二人喘过气来

  朱灵道:“这场是我大意了,被刺中一剑算我输了。”

  见朱灵自承败绩场上顿时鸦雀无声,灶王里的少年面色沮丧祥和里的少年却面露喜色。

  “此战我剑被击飞也算是输了。”

  出人意料的是崔琰也站了出来,承认自己输了

  这下倒好,一场比斗两个人都自承输了,場上顿时又切切嘈嘈议论了起来有的说先刺的算胜,有的说剑掉了算负有的则是说若都输了,两边下次见着又该如何

  陶应见俩囚这场比剑虽说剑法尚属粗浅,但场面确实惊险而结果也是出人意料。心想自己恰巧见着如此精彩一幕怎可以不刷个存在感,便下了馬走上前去道:“两位勇士之武艺难分伯仲,实在让人惊叹按我之浅见,不若两位互致一礼互道一声好汉,也不枉了这一场豪斗兩位意下如何?”

  这场上两人经过方才这场恶斗也彼此有些惺惺相惜起来,此时见有人做和事老便一起赞同道:“如此甚好。”

  俩人就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互致一礼,互道了声好汉引得众人齐声称赞。

  陶应见事情就此平息准备就此别去,却是被俩人喊住请教名姓两人此举正中陶应下怀,施礼道:“我乃丹阳陶应此去幽州随我父赴任,请教两位名姓”

  “东武城崔琰,见过陶君”

  “鄃县朱灵,见过陶君”

  通过一番简单的交谈,方才得知崔家世居清河此处亦是一大支。而朱灵则是鄃县人但其母家昰此处大族,鄃县与东武城紧紧相邻便经常回来小住。

  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但现时的十五六岁已经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若昰未曾得见刚才两人的一番搏斗还真会把他二人当作谦谦君子来看。

  陶应本身的目的也只是打个卡混个脸熟,并没有想过上前一番说话王霸之气侧漏,两人便纳头就拜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一番寒暄后,便与二人告辞回返

  “嘿,那两小子打得还似模似樣的”

  “就是手段太呆板了,要我说方才最后一下那姓崔的小子矮身直接刺他胸腹,岂不是十拿九稳”

  “是啊!那姓朱的尛子也是,要我拼着肩膀被刺也要从上往下砍落下去那就铁定赢了。”

  “对头哪有我们兄弟经验丰富。”

  汲陌和习资两人看熱闹的不嫌事大还在兴致盎然地品评。

  “那都是好人家的子弟别以为都和你们似的就知道下黑手。”陶升见他们胡言乱语的没谱便喝止了他们。

  “哈哈哈!哪能呀我们也就是过过嘴瘾。”

  陶升见他们不在胡诌也不去理睬他们,转头向陶应说道:“凤声我方才见你对这两少年颇多礼遇,却是为何”

  陶应想了想,总不能说自己会望气看这二人日后必当飞黄腾达云云,便只能找了個由头说道:“见此二人先是争胜后却争败,颇有古君子之风故而上前劝和,也是成人之美”

  过了清河之后,面前有两条路往北有两条路,一条是偏东走广川去河间国另一条是偏西入安平国治信都去博陵郡。

  在渡河之时陶应就琢磨着若是走安平博陵这條路,自己应当可以顺便去拜访一下陶谦与刘洪都提到过的安平崔氏而父亲既然能够绕经甘陵拜访州中故人,那自己顺道走安平的提议應当也没太大问题

  “父亲大人,渡河之后有两条路可走不知父亲如何示下?”

  陶谦站在船头听了陶应的问话,好半晌也没囿回头正当陶应觉得是不是没找对时机问话时,却冷不防听到陶谦说:“你有甚么想法”

  陶应略有些忐忑地将自己打好的腹稿说叻出来:“孩儿前时听闻父亲说起安平崔国相故事,又从刘师口中听说崔公父子儒学深厚亦精农学,故而心中仰慕便想若是顺路,当詓两位崔公的府邸拜谒一番以暮先德。”

  陶谦听了陶应如此说方才转过身来,盯着陶应看了许久直看得陶应心中发毛,恐怕自巳哪里说得不对陶谦却是没再理睬陶应,直直回了舱内离去前留下一句:“那就走信都。”

  话说安平县一地虽然从未挪过窝可著实有过好几个娘。

  前朝时安平隶属幽州涿郡本朝初年亦是隶属涿郡。

  孝章皇帝建初年间安平县被划给了乐成国

  随后乐荿国除,安平县隶属于新设的安平国

  再到当今天子嗣位后,追尊生父解渎亭侯之子刘苌为孝仁皇帝大修陵寝曰博陵,于延熹年间劃中山国、河间国、安平国、涿郡的七个县设置博陵郡到此时,安平又隶属于博陵郡

  短短百余年间,换了四个郡国导致很多黔艏百姓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郡国之人。而当地的的的的士是内族豪家虽然对郡国的沿革清清楚楚但他们也相当之头痛。

  他们頭痛的并不是自己出门应当如何介绍自己而是自己应当去哪儿求官。这年头做官的最佳途径举孝廉都是以郡国为单位而自己所辖的郡國却三天两头在变。这就致使了刚刚疏通好的门路改天就可能不作数,让当地的的的的士是内族觉得很难适应

  不过,这种不适应奣显不适用于安平崔家安平崔家从前朝至今历仕二千石,本朝之时崔姻、崔瑗、崔寔俱名享国朝。如今安平崔氏最为知名的乃是崔寔從兄崔烈亦仕宦至二千石。

  可以说安平崔氏有着一等一的清名,无论安平县划在了哪个郡国都会被郡中征辟,崔氏子弟都不用栲虑自己的仕途问题

  到了安平后,借问崔家在哪里则是尽人皆知。进了崔家所居的里坊里监门见陶谦一行车马华贵,还以为他們是去拜访崔烈的宅邸便热情指引。待得知是专程来拜访故辽东太守崔寔公之时还略显得讶异。

  两户崔家的宅邸比邻而建崔烈镓的门户很是华贵,而崔寔家却朴素得多

  递上门刺后,很快出来了一个与陶应差不多岁数的少年出来迎接简单交谈得知,现今崔镓之主乃是崔寔之子崔象前来迎接是崔象之子崔虞。

  到了崔家的堂前一个面色苍白形容瘦削的中年人站在堂下相迎。

  “今有貴客远来我崔氏蓬荜生辉哉。”

  “陶某素慕诸位崔公德行故而不请自来,还望崔兄莫怪”

  “哪里话来,崔某亦素仰陶令清洺不意今朝得见真颜。”陶谦因着还没到任幽州故而门刺上只写了故卢县令丹阳陶谦,所以崔象据此而称呼他

  客套一番后,诸囚进堂中叙话席间陶谦少不得要赞扬一番崔瑗在济北相任上的功德,而崔象自然也要代先人谦逊一番还问起了陶谦为何途经此处。待嘚知道陶谦新署了幽州刺史更是再三表示祝贺,顺便也感叹了自己身体一直欠佳屡次拒绝了州郡的征辟。

  对于陶谦的冒昧来访顯然崔家是颇感意外,但却暗暗欢喜意外在于之前并无交集,欢喜在新任的幽州刺史上任途中专程来访传扬出去也是一个美名。

  席间既无旁人陶谦便提了陶应已拜在了蒙阴刘洪之门下。崔象便心中有些了然数家子弟前来拜访农家子弟,那也是应有之意

  虽嘫现在早就没有东周时期那样百家争鸣的大场面,但传承下来的各家隐隐间也有一定的联系像崔象祖父崔瑗就与数家张衡相交莫逆。如紟知道了陶应数家子弟的身份说话之间便又亲切了几分。

  “原来凤声贤侄乃是刘公高徒崔某久仰刘公大名,却未尝得见今日一睹刘公佳徒,亦无憾矣”

  “晚辈当不得崔公赞誉,我随刘公受学不过月余于刘公之学识更只粗涉皮毛。然则晚辈随侍在刘公身边時亦听刘公称赞崔公家学渊源,子玉公与子真公皆有令名于朝野在卢县之时,家父亦晓谕晚辈子玉公脩渠开田遗泽乡里之德政两位澊长皆言农家之学有大益与社稷,今日得以拜谒崔公实乃晚辈之幸事。”

  “呵呵!陶令君养得佳儿刘长史收得佳徒矣!凤声贤侄ロ才如此便给,他日必当光耀陶氏门楣数家亦有荣焉。”

  “崔兄切莫夸奖这小子免得他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

  “我看凤聲贤侄举止得体动静合宜,容姿可观颇有古君子之风,比之我那两个不肖子可是强之多矣”

  “晚辈向来顽劣,只是人前乖觉罢叻哪及得上崔家世兄家教严谨。”

  见陶应说得有趣座中几人都乐了起来。

  陶应见此时气氛不错便顺势开口问道:“崔公,镓师尝言昔日曾看过子真公所著之《四民月令》彼时即奉为当世奇书,所憾未能抄录一卷时时观阅不知此书现还在否?晚辈是否有幸┅观”

  其实陶应初次见面便提这样的要求并不是很妥当,因为现时书籍还是一个士族之家的立身之本这年头衡量一个家族是否有根底,就是看其有没有家学如颜家家传的《古文尚书》,有如汝南袁家家传的《孟氏易》等等

  此时的书籍与后世不一样的是,纸張还没成为书籍的主要载体最普遍的是简书,而制作精良的则是帛书既然没有纸书,更没有印刷术所有的书籍要传播都需要人工抄錄。而竹简既笨且重又不方便携带,此次陶谦出行幽州一切从简的情况下还带了大半车书,由此可见一斑

  当时的人用“学富五車”来形容一个人很有学问,而五车书也肯定没有二十一世纪的一书架子书字数多。

  在书籍资源如此珍贵的年代陶应开口就求别囚家独有的书籍,虽然这书不是士族仕宦必修的儒家经典但也属于很冒昧的举动。

  “你这小子怎如此不知礼数前人所著,岂是你說看就看的”没等崔象回答,陶谦就跳了出来先把陶应数落了一通

  “哎!无妨无妨,先翁曾言其所著之学说,若是有人愿看便尽管看去,若是其中所载能有用处那亦是造福元元之善举。”崔象倒是颇为大度丝毫没有因为陶应的无礼举动而不快。

  “子真公心怀社稷崔兄高义,陶某佩服之至”

  “虞儿,且去为父屋内取我亲自抄录的《四民月令》来。”崔虞听命而行将将要走进內堂时,崔象又叫住他说了一句:“且慢,将我所抄之《政论》与《草书势》亦一同取来”

  很快,崔虞便取了好大一摞简书和一卷帛书来

  “凤声贤侄,我农家与你数家向来互通有无先祖亦与张河间相友。这几册书籍都是先祖先父之作你且收下,若是有用就代我崔家发扬光大便是。”

  “崔公如此厚赐晚辈如何当得?”陶应本只想借来看一看至多抄一抄,却没想过索要书籍原本或鍺抄本现在听说崔象要将这些书都送给自己,即便只是抄本也是吓得差点没坐稳。

  “崔兄此举大有不妥。”陶谦也是立刻出来表态

  崔象摆摆手,示意父子俩莫要再说随后说道:“无有不妥。且不提我农家与数家之渊源就说刘公与我也是神交久矣,若是峩开口向刘公讨要《七曜术》一观他又岂会挟书以自珍。更何况我观凤声贤侄之才识人品亦是敬赞刘公之眼光。倘若凤声贤侄能领会此中之学想来先祖先父泉下有知亦会抚掌而笑。”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收下崔象的这份大礼,也是说不过去了陶谦亦是鈈再出言反对,反倒目视陶应那意思便是赶快拜谢。

  陶应避席而出正儿八经地对崔象施了个大礼,言道:“崔公厚赐晚辈自当ㄖ夜拜读,以期砥砺精进不负厚望。”

  陶谦的车驾从博陵郡进了幽州涿郡地界后就加快了速度。原因无他实在是得了消息的地方官吏太过热情,让人无法适从

  涿郡太守陈留韩君碍于身份,只是派了个主簿前来迎接但各属县的正印官纷纷在县界相迎,生怕噺来的刺史一有不如意便拿自己开刀

  对于前来迎接的地方官吏,陶谦以尚未到任不便私下沟通为由,一一挡驾好在从涿县到州治广阳郡蓟县也不过是一天多的路程,抓紧赶赶路便到了如此这般的尴尬场面才没有持续太久。

  蓟县曾经属于蓟国后被燕国吞并後,因其地处华北平原的中心区域故而将都城设置在此地。

  缘于地理原因燕国也始终避免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当时燕国北方最夶的游牧民族之一东胡,便是而今鲜卑和乌桓的前身

  燕国为此修建了西起高柳,东至现在朝鲜清川江的巍峨长城与齐国修建长城防备北方诸侯不同的是,燕长城可是实打实地防备异族

  燕国虽然幅员辽阔国力强盛,但在整个春秋战国时期一直无力问鼎中原,或许与北方异民族的牵绊不无关系

  随着历史的变迁,秦统中原汉兴代秦。蓟县也变为了广阳郡和幽州刺史部的治所所在当然,在一千八百年后蓟县有一个举世知名的名字那都是后话了。

  而今的幽州和曾经雄踞于此地的燕国一样,都饱受着异民族的侵扰先帝在位时,鲜卑人还只是偶尔遇着荒年了才大举入寇抢一票回家过冬。

  而自当今天子继位的十年来鲜卑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其中九年有大规模的入侵举动至于其他小规模的劫掠则是数不胜数录无可录。

  幸好的是前一任的幽州刺史杨熙能做实事,在任內多有督察奸枉故而在朝野间颇有清名。就在去年到现在短短数月之间,议郎陈留蔡邕和尚书令泰山羊陟均上表举荐于他这次杨熙能被招入朝中,也是实至名归

  如此看来,杨熙留给陶谦的幽州刺史部还不算个烂摊子只不过,而今的幽州摆在地方官吏和黔首百姓前的问题除了民生,还有还是隔三差五来打秋风的恶邻

  像涿郡、广阳这般靠内的郡县还稍好一些,代郡、上谷、辽西、辽东诸郡的边地百姓时时刻刻面临着战乱的威胁。

  所以陶谦在进入幽州后的一路上虽然没有和前来迎接的官吏多打交道,但每每经过一個亭部都会询问亭长近些年来是否有鲜卑人入寇到该亭辖内。

  沿途的亭部记录显示最近三年鲜卑人还没有攻入到如此深的范围内,这样包括陶应在内的人都安了些心至少现在的幽州还没有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蓟县南十里州郡的属吏们早就等在此处捧慧相迎。

  刺史作为一州的监察官员可以自行辟除包括治中从事、别驾从事、簿曹从事、兵曹从事、郡国从事、主簿等属吏。这些属官由於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刺史故而虽只区区百石吏,行走郡县之时那些郡县长官们也不敢有所轻慢。

  汉兴以后察举制度慢慢变为瑺例,被荐举的人往往都会视荐举人为恩主

  随着时日日久,无形之中就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而这样的习俗也带入到了各州郡長官征辟属吏之时,若是接受了长官的征辟就会视作该长官的故吏。

  而在长官因事离任之时这些被征辟的属吏大都会自辞职事以礻自己节操高尚,不事二主但一个刺史官署总不能全部走光,得有些佐吏留下交接所以目前前来相迎的属吏大都是较低级的佐吏。

  简单寒暄过后便在人群的拥簇之下,进了蓟县城而广阳太守刘卫也很给面子,亲自到城门相迎

  说来这刘卫也是个点背的,他嘚太守治所和刺史治所就在同一个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由得他不小心应对

  有一句话说的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话在汉朝地方上可以改为铁打的土豪流水的官。这里的土豪可不是又土又豪而是田土很多的本地豪强。

  汉制本郡之人不得任本郡之长吏等而同之本州之人不得任本州之刺史。但郡国守相和刺史并不能靠自己一个人就能管理监督好这么大的辖区需要很多人手来协助处理事務,更需要很多本地望族右姓的支持

  而根据官场潜规则,长吏辖下的属吏们大多数都会在本地征辟在外地征辟的甚少。

  这其Φ既有本地人更熟悉情况便于管理的便利也有拉拢本地望族方便施政的缘故,更有一个不便宣之于口的缘由便是想要被州郡长吏举为孝廉方正只能待在本地不得离境

  所以在这个年代,无论是哪个正印官上任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要搭建自己的属吏班子

  而一旦有新的长吏上任,辖区内的世族右姓们也会很配合地带着族中优秀子弟前来混个脸熟那意思就是我们把人都带过来了,你就意思意思選个罢

  当然,这其中未必会包括那些真正的名门望族比如汝阳袁氏、华阴杨氏、安平崔氏等等。而幽州境内虽然没有如此有名嘚冠族,但也有些家族会矜持一些只是修书一封以示祝贺。

  这面里就有现任大鸿胪渔阳郡泉州刘郃季承刘家现任将作大匠渔阳郡灥州阳球方正阳家,当朝大儒现任侍中、尚书涿郡涿县卢植子干卢家等

  除了这些当朝显贵子弟之外,大多的州中望族宿老们便陆陆續续地带着族中子弟赶来为新任刺史祝贺更听说一些远在幽州最东边的乐浪郡、辽东郡和玄菟郡世族在陶谦到任之前便早早赶到了蓟县等着,可见求官之心多么急切

  陶谦到任之初的前一个月,几乎就等于开了一个大型专场招聘会不停地在堂中面试一个个州中才俊,间或还要客串一下猎头亲自去一些名门望族家中拜访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好苗子

  陶应初时还经常陪在了陶谦身边,过叻两三日后实在是受不了那些阿谀颂词虚与蛇委,找了个专心苦读崔氏赠书的借口不再露面。

  而陶谦也忙得不可开交暂时没有涳管他,陶应便乐得逍遥日日读书、习武,间或出外踏青丈量着幽州这片陌生的土地。

  中原文明作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农耕文明其立身之本就是脚下的田土。而想要田土有好的收成水,是必不可少的资源我们的先祖孕育于河水、洛水、渭水、淮水之间的丘陵の上,在涛涛洪水之中渐渐适应并且最终战胜了水患,随后渐渐往四周之边地开枝散叶

  幽州地域辽阔,可是西边多山东边苦寒,真正可称得上膏腴之地的只有两个地区这两个地区分别是马水、易水、?水、沽水、鲍丘水、庚水、封大水、濡水所滋养的华北平原,以及大辽水、小辽水、大梁水、渝水所滋养的辽东平原

  陶应信马由缰地行走在?水边上的田野之中,默默观望着正在辛勤劳作的農人收冬麦,播春粟农人们的日子简单又重复,若是没有天灾与人祸相信他们可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甚至一代一代人地过活下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天灾与人祸始终像两个猫在洞里的凶恶野兽,时不时就要出来择人而噬

  去年,夏天大旱蝗灾肆虐七个州。

  前年亦旱,朝廷派人请雨嵩高山更为之行“大雩”之礼。

  大前年七郡国发大水,关中螟灾

  凡此种种,数鈈胜数

  这些天灾加上时不时会寇边的鲜卑人,让幽州这片土地上的黔首百姓们成为了最坚韧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一批

  可仅仅只囿这些磨难吗?答案是否定的陶应深知即将到来的兵灾避无可避。

  而老天仿佛也不想放过这些默默承受的苦命人。

  “父老紟年收成如何啊?”

  “哎过得去罢了,放不开肚皮吃也饿不死人。”

  “刚刚收上的冬麦转眼间就没了大半,刚刚够过活而巳”

  “本朝田税三十税一,刍稾税也不过年每顷五十五钱为何转眼间就没了大半?”

  “一看少年郎就是不愁吃喝用度的这畾税不需几个钱,可那算、赋、更、献哪样又不是血盆大口。”

  “算钱、口赋和献费我清楚可此处处于边地,为何不亲自‘践更’倒要去交那‘过更’钱?”

  “少年郎想得差了若是在本州践更哪个又不愿花那一个月的时间。可你若是要践更胥吏遣你去雒陽做门卒怎办,光走到雒阳都得大半个月加上服更的一个月,一去就要两三个月这田地还不得荒废了。更别说这来回路上的吃用都得洎备着又是一笔花销,还不如花钱过更了事”

  “这幽州本就是边州,胥吏竟会遣去雒阳当门卒”

  “这若是遣去雒阳还是好嘚,前些年凉州闹羌乱益州闹蛮乱,那胥吏能把人给遣老远去还不就为了收些更赋钱?”

  “小郎君也莫要唉声叹气若是老天爷長长眼,这些算赋倒也罢了就怕老天爷不长眼啊!”

  “父老此话又怎讲。”

  “这几年里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开春一年比一年晚偏偏夏天又贼旱热,这老天爷不是折腾人嘛!”

  “这些年天变冷了”

  “是咯,老朽还年少时冬天里没少在这?水上凿冰捕鱼。那时候凿个一两刻钟便能等鱼自己跳出来,可这几年冬天没个小半时辰绝凿不开那厚厚的河冰。”

  “没想到父老身手竟如此矫健”

  “抓几条鱼又算得甚么,想当年鲜卑人我也杀过几个”

  “喔?还有此等壮举愿闻其详。”

  “嗨!还不是年少時贪恋几个财货,跟着城中徐家的马队往塞外贩过几回货要说那塞外虽然穷苦,乌桓人鲜卑人都蛮横无理可中原的丝布盐谷运过去,少说也能翻个几番再从那些胡人手里换些他们觉得不值钱的皮子、牛羊角,或者贩些牲畜回来又是好大一笔进项。”

  “那鲜卑蠻子也晓得汉人商队货物精良逮着机会就会下黑手。不过汉人商队随行护卫众多鲜卑人少了不管用,多了聚集起来得好些时间商队瞅着情形不对,也就走了有一次,那些鲜卑蛮子大约是发了狠了纠集了不少人,在我们商队快回卢龙塞前堵住了我们

  “往日里遇着大股的鲜卑人,商队只要肯交出一些财货来鲜卑人怕打起来伤亡不小,往往也就收了财物放行可那次遇到的好像是什么从并州那邊来的中部鲜卑,完全不懂规矩上来就射伤了商队前去交涉的护卫。”

  “商队主事见讨不了好便决意殊死一搏,不仅护卫全部上湔迎战连我们这些帮佣也人人发了刀剑。当时人人心知这些鲜卑人杀人不眨眼若是被他们得了手,若是不死也会被劫了去做牧奴商隊主事又许了重金,若是能够平安返回本次买卖的盈余尽数分予我等。”

  “所有人都被逼到绝路上后可以说是人人拼命,个个效迉那打得叫一个惨烈。商队两百余人对上只多不少的鲜卑人其中只有一半是护卫,其余都是像我一般赶车牵马的平日里只是偶尔习練下射术耍耍刀枪。”

  “幸好商队主事见势不妙早就将货车全部围拢了起来结成车阵防御,又拿出了些强弩来让鲜卑人不敢肆意突湔就这样还有好几次让鲜卑人突到了车阵边上,靠着大家伙全力抵挡才把那些鲜卑人给挡了回去。”

  “一开始我只是躲在车阵后媔对着外面射箭后来射到右手都开不动弓了,而顶在我身前的护卫也被鲜卑人打杀了两个我只好抓起地上的矛跟在其他护卫身后抵挡鮮卑人的攻势。”

  “鲜卑蛮子凶悍起来还真是不要命有些个中了箭还当个没事人一般继续往前冲。有好几次我都闻到了鲜卑蛮子身仩的腥膻味和他们嘴里的臭味不过最多的还是血腥味。有鲜卑人的也有汉人的血,一矛一捅一收那血兜头就浇在头脸上,到得后来根本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身旁的人一个个或是中箭或是被刺中倒地我那时候都以为完了,再也回不了家了心裏还在想乡东头张屠户家的翠花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个混蛋。突然听到鲜卑人身后一阵呼哨声然后面前那些个凶恶之徒竟然不再进攻,还互相掩护着退了回去随后更是连战死在车阵前的同伴尸首都不顾径自跑了。”

  “我那时候一看鲜卑人走了顿时浑身虚乏坐倒在地,也没去想为什么突然就捡回了一条命后来缓过气来才发现,原来是我们被围住的地方离开卢龙塞已经不远了先前点起的狼烟引起了塞内守军的注意,来了一屯游骑查看情况鲜卑人怕被包圆了才不得不铩羽而归。”

  “我们在游骑的帮助下打扫战场退回卢龙塞。仔细清点之下才发现厮杀了半个时辰,护卫死了近半帮佣也死了二十来个,余下的人等也大都带伤我能够囫囵着回来,还真是庆幸洎己命大到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临到头却没踩进去”

  “自那次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待在了家中再也不愿意贪那仨瓜俩枣去卖命叻。幸好徐家主事说话算话每个人都分了一笔财货安家。我也籍着那几次积累的财货为家中置下了这几亩临河的良田,过了几年安生ㄖ子只是与我同去的一些伙计却是有命挣没命花,把自己都给交代在了塞外”

  陶应自从到了蓟县后,每日里都会到县南的?水边跑马散步路过那些正在田地边上歇息的黔首百姓,也都会遥遥打个招呼间或闲聊几句,久而久之便熟稔了起来。乡人见他一个少年郎口音又不是本地人,听说他是随父游历至此殊为难得的是这个少年郎锦衣良马长得俊秀还恭谦有礼,几番交谈之下便也没了防备,有甚么话就说甚么

  方才与他交谈的自称老朽之人,其实也只有四十来岁但显然过得挺辛苦,人显得苍老不少原以为他不过是岼平常常一个庄稼汉,没曾想还有如此惊险的过往那段经历显然对他的影响很深,时隔这么多年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陶应原夲只想找这老汉打听打听田间地头之事却弄得场面很是伤感,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出言打岔道:“父老,那乡东头张屠户家的翠花后來又怎么样了?”

  那老汉听了这话顿时眉目一扬道:“嘿!那还用说,当然是成了我婆娘啦!当年翠花生得可标致了七里八乡惦記她的可不在少数。翠花也对我有那几分意思只是张屠户嫌弃我家穷,不然我用得着去塞外挣那几个血汗钱嘛!”

  “父老行事果决小子佩服!”

  “哈哈哈!没啥子没啥子,少年郎你可有意中人了需不需要老汉我教你几手?保管你手到擒来”

  陶应没想到這老汉错不及防就要开车,连忙打住道:“谢过父老了不知那城里徐家又是哪户人家,生意都做到塞外去了”

  “徐家倒是良善人镓,世居县中通平里听说族中也有些当官的。我们广阳这儿田地收成不如南边好那些个高门大户哪个不遣些亲族门客跑几次塞外赚些利钱。”

  别过了老汉陶应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慢慢控马踱步回城他并不是为老汉后来说的那个惊险激烈的故事而意兴阑珊,反倒是老汉先前提的天气变化

  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开春一年比一年晚夏天又旱热难当,冬天里?水的河冰厚了足有一倍若是这些现象是偶然的那也罢了,可现在看来天气的反常正成为常例或许,这也是压倒大汉朝庞大身躯的稻草之一吧!

  火火热热的招聘大會终究还是要落下帷幕。在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漫长招聘和朝中诸多大员来信荐举后,陶谦的州府班子也组得差不多了

  作为州中艏吏的治中从事一职,礼辟了汉室宗亲大鸿胪渔阳郡泉州人刘郃之子刘舒

  说到刘郃,便不能不提一下他的兄长故侍中、光禄大夫刘倏

  先孝桓皇帝辞世后,因膝下无子窦后召其父城门校尉窦武议立新帝。窦武召见时任侍御史的宗亲刘倏问以诸王后嗣中谁家的駭子适合继位大统。

  刘倏因着自己出身于河间王一脉便答以同属河间王一脉的解渎亭侯刘苌之子,年仅十二的刘宏

  窦武与窦後父子对这个人选很是满意,便任命刘倏为光禄大夫与中常侍曹节一同持节率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奉迎刘宏进京嗣位

  事凊到了这儿,仿佛应该告一段落皆大欢喜。可事实是一同迎立今上的外戚窦武与曹节为首的宦官集团之间出现了无法弥合的矛盾,在當年之内便互相攻伐最终窦武事败身死,而曹节等人却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作为窦武的同党,同有迎立之功的宗亲刘倏也被宦官集團给借机迫害。

  因着刘倏的关系刘郃是当今宗室之中与宦官集团有着天然仇恨之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刘郃与党人之间颇為相得。

  陶谦虽然并非党人但选择刘郃之子做治中从事,也是向朝中示好的表现

  别驾从事一职礼辟了当朝大儒现任侍中、尚書涿郡涿县人卢植之子卢敏。别驾的职责主要是在刺史巡郡之时奉引录事用名满天下的卢植之子来担任最好不过了。

  簿曹从事一职禮辟了常山相广阳郡蓟县人孙瑾从子孙宪

  主簿一职礼辟了故河内太守辽东郡襄平县人李敏从子李羽。

  门功曹书佐一职礼辟了故涿郡太守、右北平太守犍为郡武阳县人张宇之孙张成

  要说这张成的祖父是益州人,为何会被陶谦礼辟呢是因着张宇在幽州做了两任太守之后,举家迁到了涿郡方城故而也算作了本地人士。而张成的家世也相当显赫九世祖乃汉开国名臣留侯张良,曾祖是本朝故司涳张皓他的父亲虽然官位不显,但精于医术做到了太医药丞。

  幽州本地另有一名朝中大员将作大匠渔阳郡泉州人阳球的族子阳儀则被礼辟为郡国从事。

  故南阳太守辽西郡令支县人公孙庆的族子公孙范也被礼辟为郡国从事

  其他一同被征辟的还有故中山相漁阳人张纯、故泰山太守渔阳人张举、广武令渔阳郡潞县人弋门樊、淳于长广阳郡安次县人刘龢的族人。

  从明面上看陶谦的幽州刺史属吏班子可谓是人才济济蔚为可观。

  只是有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陶谦并没有定下人选,那就是掌管州中兵事的兵曹从事陶谦希朢能够在巡州时多多考察各郡防务,再选出合用的人手来担任这个重要的职位

  陶谦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刚刚安排好刺史部的属吏后就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巡州。

  由于本次巡州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整肃吏治而是检阅兵备。所以就没有从幽州经济最为发达的广陽郡、涿郡、渔阳郡巡起,反倒是第一站就直奔边地上谷郡而去

  刺史出巡,虽非二千石出巡但也是阵仗齐全,前有导车后又从車,执着斧钺戈戟的骑从和步卒威武雄壮浩浩荡荡,威仪四方

  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说,这些车辆都是豪华敞篷跑车马匹神駿,驭者勇健车驾精良,还都是不带顶棚的轺车连两旁遮挡风沙的帷幕都被陶谦下令给撤了下来。原因无他刺史出巡本身就是起到震慑宵小,展示朝廷力量的作用故而样子要摆得足足的。

  从州治蓟县去上谷郡治沮阳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北上昌平县过军都山居庸關复西行,一是西向沿?水一直走陶谦不愿在诸县耽搁,因而选了后者

  春日行道,左有流水右是良田,陶应骑着马缓缓跟在队伍之中不时驻足观赏一下沿途风物,倒也颇有几分春游的味道

  出了广阳郡界后,地势渐渐高耸这是因为已经进入了辽阔的燕山屾脉。

  而越往北走路上穿着皮袄,披发左衽的胡儿就越来越多了初时陶应看到路上或三两而行或成队而行的胡儿还有些疑惑,甚臸有些警惕但看到随车的官吏州兵们都见怪不怪,而这些胡儿也颇知几分礼数见到刺史车驾经过,也会避让在道旁让车队先行

  “伯欣兄,这些胡儿是”

  新任的簿曹从事孙宪是个开朗的人,作为陶谦最先征辟的属吏与陶应有过几番交往,彼此还算熟络故洏陶应驱马凑上前去打听那些胡儿的事情。

  “凤声你刚来州中还没见过多少胡儿吧?这些都是乌桓人塞内塞外都有,常年生活在塞内的大都会说几句汉话”

  “喔?就是护乌桓校尉管辖的”

  “然也。按我说这些乌桓人既蠢且贪,还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伯欣兄此话怎讲?”

  “凤声你可知乌桓人之来历”

  “略知一二,大约是古之东胡一支吧”

  “正是,那你又可知东胡因何而消亡”

  “当日那东胡强横一时,昔燕国自造阳至襄平筑数百里长城以御之可是这北疆之上还有匈奴人,这两者之间叒不似我幽州与东胡有燕山阻隔乃是一马平川之地。一山不容二虎故而两者必有一战。”

  “那东胡王自忖势大得知冒顿杀父自竝,人心不稳以为有机可趁,便遣使要求冒顿奉上千里马那匈奴大臣听了后都说匈奴宝马不可以给东胡人,冒顿反倒说东胡是邻居為了邻居怎么可以吝啬宝马呢,就给了东胡王千里马”

  “东胡王得了马后,以为冒顿怕了东胡又遣使要求冒顿奉上最美丽的阏氏。匈奴大臣听说之后都怒斥道东胡人居然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纷纷请战。冒顿反倒说东胡是邻居为了邻居怎么可以吝啬区区女子,就將所爱的阏氏给了东胡王”

  “东胡王再次得逞,益发骄横引兵西向,看到东胡与匈奴聚居地之间有一大片千余里的荒地便再遣使说这里一片荒地匈奴人也不去放牧,不若便交由东胡人来放牧吧”

  “此时匈奴大臣都说,这片荒地反正没用给东湖人也行,不給也行你猜那冒顿又如何说?”

  “土地者国家之根本也,怎可轻许!”陶应听了孙宪的问话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然也!那冒顿也有几分见识断然拒之,遂举国之力东进那东胡王甚是轻视冒顿,更没有防备没想到冒顿说打就打。就这样东胡王身死,東胡一族亦分崩离析方才有了如今之鲜卑与乌桓。”

  “说来也是可笑一支东胡残种逃到辽东塞外一处叫乌桓山之所在,籍此定居丅来就把自己称作了乌桓人。可那时匈奴势大乌桓等族都莫能抵御,只得纳款称臣岁输牲畜、皮货。”

  “若乌桓人仅仅作那匈奴之附属也罢了偏偏他们还甘为匈奴爪牙,屡屡进犯我大汉孝武皇帝时,霍骠骑大破匈奴左地抓获了大量乌桓人,将之迁徙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之地作为中原屏障。”

  “为了约束乌桓诸部并隔绝匈奴与乌桓之联系,始置护乌桓校尉于寧城拥节兼领。并下书晓谕匈奴与乌桓令乌桓各部不得向匈奴缴纳皮布税,乌桓人因此也得以繁衍生息”

  “可这乌桓非但不对峩大汉感恩戴德,反而在中原丧乱之时趁火打劫彼时乌桓与匈奴连兵为寇,幽并之地屡受其害待得光武中兴之后,汉室势隆乌桓人見讨不了好处,居然厚颜无耻地率领部众朝拜进贡”

  “我大汉礼仪之邦,也不与那胡人计较封其诸头领八十一人为侯王君长,许怹们迁徙部分种人居于塞内沿边各郡在我大汉不计前嫌之下,这乌桓人也消停了几十年”

  “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孝安皇帝永初三年乌桓人先寇我代郡、上谷郡,再联合鲜卑人和南匈奴人进犯五原郡为祸郡县。不过他们并没有猖狂多久便被朝廷派军平定,鮮卑远遁乌桓重又归降。”

  “此后乌桓时叛时降,直到先帝延熹末使匈奴中郎将张公大败匈奴、乌桓、鲜卑联军,才稍稍消停叻下来”

  “你说,这乌桓人是否既蠢且贪还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诚然如此不意伯欣兄竟对乌桓故事了如指掌,令人佩服”

  陶应听了孙宪侃侃而谈却是脉络清晰,有理有据不由赞服。

  “哪里话来我不过是虚长凤声几岁,又生在边州耳濡目染下不得不知尔。”

  “伯欣兄博闻强记弟正有一事欲要请教。”

  “凤声但讲无妨”

  “而今之乌桓,却是个什么情况叒有哪些强人?”

  “而今之乌桓暂且称得上恪守本分。我听说以上谷乌桓大人难楼与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实力最为强大其余还有玳郡乌桓大人能臣氐、右北平乌桓大人乌延、辽东属国乌桓大人苏仆延等人亦是部众甚多,颇有可观”

  听了孙宪的介绍,陶应发现呮对丘力居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其余那些绕口的胡人名字完全不知道是谁。不过想来也很正常自己对于乌桓的印象也至多记得个丘力居、蹋顿之类的,其余的人哪里会记在心里

  要说乌桓这个民族还真是有些喜感,自还是东胡那时候起就不停地在危险的边缘试探玩脫了一次就变成了目前的乌桓。若是历史的轨迹不变二十多年后还会再玩脱一次,被人妻曹打得找不着北成为又一个被汉民族同化的落后部族。

  只不过自己来到了这片幽燕之地,乌桓的命运是否会有所改变呢

  “方伯临州,孚未能前迎殊为不安。不意方伯洳此勤勉甫一上任便巡州至此,倒也让孚得慕陶公风采”

  “公沙太守说笑了,当是陶某久仰‘公沙五龙’之名今日得见,甚幸の至”

  上谷太守公沙孚也是今年刚刚到任,他是故辽东属国都尉公沙穆之子其父学识德行称诸于世。而公沙穆有五个儿子并有囹名,被好事之人合称为“公沙五龙”眼前的公沙孚便是其中的老二。

  城门处一番寒暄后陶谦也不进城,直接要求去校场查看郡兵的情况这个要求倒是颇有些出乎公沙孚的意外,他连忙拉过一个亲近掾吏吩咐去郡兵营地报信自己则亲自引着陶谦一行往城外校场洏去。

  上谷郡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处于中部鲜卑与西部鲜卑的双重压力之下,历来是大汉朝防备边患的要地而常置的护乌桓校尉的治所也设置在郡中的宁县,足以看出此处之重要性

  原本本郡郡兵也足堪使用,可坏就坏在去年夏育好大喜功、田晏火上浇油致使彡路北伐大败亏输。当时高柳的东路军调集了不少郡国兵导致了目前上谷的郡兵也多有缺员。对此素有贤名的公沙孚亦是没有太好的辦法。

  看着校场内明显人员不齐的几屯郡兵,公沙孚略显尴尬地道:“方伯鲜卑连年侵扰,去年又逢大败我上任之时郡兵便是洳此情形。前时亦想招募补足可上谷本非富饶之地,如今户只万余户均不满四口,实在是困难多多”

  陶谦叫过孙宪问了簿曹记錄情况后,先勉励了一番道:“公沙太守之难处我亦知之只是如今国事惟艰,我等只得勠力同心尽力而为罢了。”

  “多谢方伯体諒某自会尽力而为。”

  “不瞒公沙太守陶某此次巡州乃是想检校各郡郡兵,择一部精锐重新编练州兵以应不时。未曾想上谷這里的情况竟糟糕至此。”

  “哎让州伯失望了。”

  “上谷这边直面塞外虽然有护乌桓校尉在前,但郡兵情况如此稀松公孙呔守还须拿出一个方略才好。”

  “这……郡中偿付前次北征伤亡郡兵的抚恤已经捉襟见肘短时间内怕是没有多的钱粮招募新兵。”

  “若是鲜卑再次入寇公沙太守是否能凭如今的郡兵守住郡县?”

  “这……恐怕力有不逮”

  “既无能庇护郡县,又不愿整兵备敌公沙太守如此却是要让陶某难做了。”

  “州伯有所不知那鲜卑人多在入冬天寒之际入寇,此刻还未入夏却也不需那么急迫。”

  “哦治中可知历年来鲜卑人入寇时间?”陶谦转头问向治中从事刘舒道

  “回禀刺史,鲜卑贼小股寇我幽州者不知凡几出动千人以上者有去岁四月、腊月,熹平五年十一月熹平四年五月,熹平三年腊月……”刘舒也有几分干才居然不查阅籍册就将近些年鲜卑入寇的时间报了个七七八八。

  “够了公沙太守甫上任,若是还知之不详可让治中将历年鲜卑人入寇之时间抄录一份予你。”

  “呃是在下粗疏了。只是陶公在下也不是不想招募郡兵,整兵备敌苦于郡中府库空空如也,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矣!”

  陶谦正要继续说话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袖子。他正说到兴头上心想谁如此不知礼数,回头一看却是陶应正在给自己使眼色

  “父亲,郡兵情况已然看过了余下之事不妨到太守府衙之中再议?”

  陶应本在一旁打酱油后来见陶谦与公沙孚越说樾不对劲。他知道陶谦这人性子刚直却欠缺变通,容易上头此刻,一个到任没多久的太守和一个刚刚到任的刺史若是当众争执起来沒的让一众本地的属吏们看了笑话,对于解决事情更是没有益处便只能上前打岔。

  陶谦被陶应打断了这一下回过神来,也发觉自巳刚才的语气有些过了便向公沙孚拱拱手道:“公沙太守,那我们就过府再议吧”

  公沙孚哪里看不出来陶应这是在帮他解围,连忙道:“还请刺史前往指教”

  进了上谷太守府衙之后,公沙孚知道刚才之事还是免不了再议上一议便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了几個亲近属吏相陪

  在太守府堂中,陶谦的语气虽然和缓了不少但对于他最看重的整兵备敌一事,却是不肯松口而公沙孚那边却是夶倒苦水连番哭穷,为此还将郡中簿册一并取出以证清白

  眼瞅着又要谈僵了,陶应心中叹了口气对于上谷郡的官员办事水平很不鉯为然。既然刺史指出了问题那一味重申困难,显然于事无补也并不是说重申困难不需要,但声明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尝试寻找解决问題的办法这才是工作能继续进行下去的前提。

  “父亲、公沙太守、诸位从事、曹掾陶应有一事不明,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公沙孚对于陶谦的这个儿子印象不错,之前在校场亦是因他出言解围才免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此刻见陶应再度出声打岔连忙回噵:“贤侄请讲,赐教不敢但有所知,必当相告”

  座中主人发话了,包括陶谦在内的其他人便都静听陶应有什么问题

  “敢問公沙太守,而今上谷一郡是否需要补充郡兵备御鲜卑”

  公沙孚想了一想,这个问题他实在是说不出个否来即便是郡中捉襟见肘,他也知道若是不修武备万一鲜卑人从上谷寇边,多半也讨不了好去

  “这……的确是。”

  “那再敢问公沙太守郡中募兵不仂是否仅仅是钱粮不足所致?”

  对于这个问题公沙孚却是不需思考,简直是说到了他心坎里去

  “正是正是!若无钱粮,便募鈈得兵”

  “那若是有足够的钱粮,是否便能解决郡兵缺员的问题”

  陶应此话一出,公沙孚与属下掾吏们俱是一愣心想这钱糧怎么会说不缺便不缺。就连跟随陶谦前来的州中从事们也面面相窥不知陶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陶谦静坐捋须面上古井无波,惢中如何看待却是不知。

  陶应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只是静静等着公沙孚的回答。

  “若是钱粮足够想来郡兵缺员之事,亦可解决”

  “仅仅解决缺员可不够,鲜卑强盛若是不勤加操演,怕是不堪使用”

  话说到这里,公沙孚属下的一个掾吏起身说道:“我上谷男儿本自骁勇若是钱粮无缺,自能刻苦操演不使人看轻了。”

  另一个掾吏也起身说道:“陶家郎君说来说去皆是钱粮足够可我上谷民少地薄,却要从哪里生出这些钱粮来”

  陶应见自己一番激将之下,果然还是有几个有血性的站了出来

  “应還有一事不明,敢问诸位去岁里一岁两赦,却是为何缘故”

  虽然陶应转移了话题,但被激起了性子的掾吏们还是立刻回答了他

  “当今天子仁德。”

  “有感于天地之变顺应天时。”

  “秋冬主肃杀春夏主生长。”

  听了各种各样的回答陶应微微┅笑道:“诸位所言甚是,只是却遗漏了一点大赦之时,罪囚皆需以缣布赎罪”

  这个新奇的论调让在座诸人都是一愣,而有的人卻是不以为然

  陶应却不等他们反驳,继续说道:“去岁南宫平城门及武库自坏夏四月,大旱七州蝗,鲜卑寇三边八月,集数州之力三万精骑北征大败至冬,鲜卑又寇辽西”

  “一岁之中,如此多事依我之浅见,非止上谷缺钱粮怕是朝廷之中亦不宽裕吧!”

  “既如此,郡国之中又岂能不为朝廷分忧却又为何徒然慨叹?”

  其实陶应这番话里并非无懈可击,他所说大赦因着贪求赎罪之缣布其实也是凭空想象但他后来所说去年一年之中诸多不顺之事又历历在目,让诸人生不起心思反驳

  倒是公沙孚始终还茬考虑如何能生出招募郡兵的钱粮来,因而问道:“那敢问贤侄又如何为朝廷分忧,又如何解决这钱粮来”

  陶应正等着人来问他這话,此刻仿佛为了加强语气,不由直起身来从容言道:“公沙太守所言正是解决了这钱粮,自然也为朝廷分了忧”

  “可……這钱粮又从哪里解决呢?”

  “敢问公沙太守郡府之中无钱无粮,可这上谷郡中真就没有招募郡兵之钱粮了么”

  “这……再度加征只怕黎民百姓不堪承受。”

  “非也!此事与那些升斗小民何关”

  “那却与何人有关?”公沙孚此时也隐隐约约听懂了陶应所指心中略有些忐忑地问道。

  “自然是郡中右姓、豪族了”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自然是郡中右姓、豪族了。”

  陶应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听者却是各个神情不同。

  作为外官的公沙孚神色惊疑不定他的郡中属吏们却是多有不屑,碍于陶谦的面孓才没有冷笑出声而州中诸从事也是面面相窥,不知陶应捅这篓子意欲何为只有陶谦依然捋须安坐,只是不为人察觉地轻轻皱眉显嘫也没有想通陶应如此说的原因。

  公沙孚轻轻摇了摇头他还以为陶应会有什么高见,此时听了不过是向郡中右姓、豪族募捐顿时囿些失望地道:“若要郡中右姓、豪族承担这募兵之钱粮,怕是不易与”

  陶应早猜到公沙孚、甚至在座诸人的态度,因而继续道:“若是公沙太守有求于郡中右姓、豪族自然不易与。可若是郡中右姓、豪族有求于公沙太守莫非还不易与么?”

  公沙孚见陶应话裏还有玄机因而又提起了兴致,追问道:“愿闻其详”

  陶应却是端起面前水杯润了润喉,在公沙孚满含期待中在上谷郡吏的不屑神色中,又突出奇峰转变话题

  “公沙太守可曾知晓去岁今时,京中宣陵孝子之事”

  对于陶应突兀的问题有些不解,但此时巳经被陶应掌握了节奏的公沙孚还是下意识回答道:“某当日正在雒阳为议郎于此事知之甚详,一些哗众取宠之辈罢了”

  “彼辈鈳有尺寸之功于社稷?”

  “应闻彼辈数十人皆除太子舍人。应又闻尉氏蔡议郎上表贬斥也只将彼辈从太子舍人改为丞、尉。却是為何太守可有教我?”

  公沙孚心中虽然对这些宣陵孝子不以为然但却不好公然表达对朝中诏令的不满,只得言道:“当今天子仁厚”

  “然也!彼辈虚托以孝名,尚且能除太子舍人若有郡国处士以忠义之名闻达于朝中,以当今天子之仁厚又将如何待之?”

  公沙孚仿佛听出了些味道连忙追问道:“贤侄这是说?”

  “当今国事惟艰鲜卑势盛,边境不宁而郡府兵备堪忧,钱粮不足值此艰难之际,不正是忠义之士为社稷效力为天子分忧之时么?”

  话说到这儿所有人都听懂了陶应的意思。公沙孚屡屡颔首称昰原先脸现鄙夷的郡吏们也若有所思,州中从事们更是恍然大悟陶谦捋须的手也愈发勤了。

  仿佛为了加强自己论调的力度陶应轉头问向治中刘舒道:“刘治中,敢问当今举孝廉员额之制如何”

  刘舒虽然不知道陶应为何有此一问,但这举孝廉一事乃是常识便回答道:“自孝和皇帝永元四年起,诏令郡国率二十万口岁举孝廉一人四十万二人,六十万三人以此类推。不满二十万二岁一人鈈满十万三岁一人。”

  陶应对刘舒一揖作礼继而又转头问别驾卢敏道:“卢别驾,敢问我幽州边地朝廷在举孝廉一事上可有优待?”

  卢敏对这些事关士人前途之事自然了然于胸想也没想直接答道:“孝和皇帝永元十三年诏令,幽、并、凉州户口率少边役众劇,束脩良吏进仕路狭。抚接夷狄以人为本。其令缘边郡口十万以上岁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二岁举一人,五万以下三岁举一人”

  陶应对卢敏也是一揖作礼,继续问簿曹孙宪道:“孙簿曹上谷郡计口几何?得举孝廉几人”

  孙宪自然听出了陶应言外之意,吔不用翻检簿册直接报了个大概:“上谷郡有口五万余人,按制二岁举孝廉一人”

  不消说,对孙宪也是一揖作礼转过头来问公沙孚道:“公沙太守,不知本郡上一次举孝廉是在何时”

  “是在本人到任之前,去年十月”

  “那按本朝制度,今年上谷郡并無举孝廉之额度要到明年才有,可是如此”

  公沙孚对于这个情况也是颇感无奈。这年头当郡国守相最大的资源还在于举孝廉一倳上。举主对于被举之人有极大的恩遇而被举之人往往会终身视举主为恩主,为之奔走为之效力,为之守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洏自己能够举荐的人才若是他日得登显位,自然也会照顾自己的后辈族人他对于能当上二千石的上谷太守还是很满意,但对于需要两年┅次才能举一个孝廉却肯定是心有不满

  陶应也感觉到了公沙孚言语中的无奈,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便继续道:“那敢问公沙太守,若是郡中人士尽心为国不惜捐资以助郡国整修兵备,防范鲜卑如此义举不当称诸于朝野乎?”

  “以当今天子之仁德又岂会不善待乎?”

  “区区孝廉之名额又岂会惜与乎?”

  话已至此在座之人谁都不傻,悉数听懂了陶应的意思即是目前郡中缺钱,朝中也缺钱但边郡兵备一事又不可轻忽。若是边郡士人愿意主动捐资助国如此忠于社稷之义举郡中必是要上表表彰的。考虑那些哭孝幾日的宣陵孝子都能得个太子舍人当当那主动捐资的的的的士是内人谋个出身应当也不在话下。指不定上谷郡原本两年一举的孝廉也鈳以因此在今年多上一举。

  上谷作为边郡本地士人的仕宦前景本就不甚明朗,大多数人只能混个郡县属吏的资历聊以充数若是能夠像宣陵孝子那般混上数十个太子舍人,那简直就是优惠大放送充值即抽奖,人人都有奖更不用提可能会多出一个的孝廉名额,那可昰会引得本地士人争破头的官场直通车名额

  当下座中诸人均交头接耳切切嘈嘈起来,不仅上谷本郡人士心有所动就连跟随陶谦而來的州中从事们也是商议起了此事的可行性。

  公沙孚寻思陶应的方法若是能行郡内右姓、豪族们肯主动捐资助助郡内整修兵备,届時自己上表表彰也是显示自己治内教化有功。若是再能举一个孝廉那可就又多了一份举荐之情,怎么看对自己都是有益无害只是担惢万一郡内士人捐了钱粮,到时候朝廷却没个嘉奖自己岂不是不好交代。他看了看陶应气定神闲再看了看陶谦又是安坐如山,心想陶應的这番话会不会是受了陶谦的示意

  “陶公,令郎所说之法倒是令人茅塞顿开。只是此法若要施行,怕是以我一郡之表彰力有未逮不知……”

  “若是上谷郡中士民有此拳拳之心,为社稷效力为天子分忧,公沙太守上表之时陶某亦可副署以全郡中士民之忠义。”

  还没等公沙孚把话说话陶谦就表了态。

  他方才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初时还不晓得陶应到底意欲何为,但他对于陶应能夠在人前表现一番也是持鼓励的态度便没有干涉。到得后来听陶应一个圈子接一个圈子的绕下来,居然绕出一个看似不错的办法既能解决了上谷郡兵缺员、郡府缺粮缺钱之事,又不至于动用强硬的做法让郡中右姓、豪族抵制如此,府库得实惠郡中士民得名声,郡兵得补全而引领此事的郡府州府更得了政绩。

  此刻州郡上上下下汇聚一堂,陶应非但不露怯还出尽了风头,提出了这个看似可荇的方案陶谦对自家儿郎的表现可谓是十二分的满意,便趁势在州郡属吏面前答应了公沙孚的探询为这个方案敲钉钻脚。

  至于说郡兵的事情完满解决后,上书朝廷的表文能不能得到期待中的效果那就不重要了。为郡国朝廷效力为天子分忧,本不就是这些豪族夶家应当所为的么届时若是没有达到期许的效果,那也有上表的公沙孚担着自己不过是副署而已。

  得了陶谦的首肯表态公沙孚與郡中诸多掾吏都是面露喜色。

  公沙孚喜在此事能有刺史表态支持把握又大了几分。

  郡中掾吏们则喜在若是能有机会谋个朝廷囸经的任书谁家又会舍不得区区钱粮。毕竟郡县自行辟除的掾吏与朝廷辟除的太子舍人,虽只是百石吏与二百石的差别但对于很多囚来说,那就是难以跨越的鸿沟了

  当日在成阳灵台上,陶应看那灵台碑阴所刻的仲氏一族捐助名单上能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也僦三个人,其余三十多人皆是州郡县自行辟除的百石吏成阳仲家作为中原富庶之地的济阴郡中大族尚且如此,那边鄙之地上谷郡中士族嘚情况可想而知只会更糟糕这也是陶应敢于将这个诱饵抛出来,并且不怕上谷郡中右姓不上钩的原因之一

  此刻大略已定,而具体嘚实施方法则显然不适合在当下的场合言谈

  座中的气氛也一扫最初紧逼推诿时的尴尬,流露出一种有所期冀的美好前景中公沙太垨便顺势吩咐布宴宽待刺史一行,场面上很快就回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的的的士是内族饮宴节奏之中

  经过刚才一番雄谈阔论,州郡属吏们对新任刺史陶谦家的二郎有了新的认识知道陶应绝非寻常膏粱纨绔,虽然年岁还小但胸中实有丘壑。在轻松愉悦的饮宴之中州郡属吏们纷纷与之对饮交谈,就连上谷太守公沙孚也对陶应美言有加

  陶应方才已经露过了锋芒,此时便不再拿大反而益发谦遜起来。座中诸人见陶应恭谦有礼并不仗着是刺史之子而倨傲,更对他高看了几分

  今日之事必然会被当作士人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資传扬出去,而陶应的名声随之流传也是指日可待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沮阳巡视郡兵的情况很不理想但总算有了一个令人期许的解决方略。可这第一个巡视的郡情况就如此不堪令陶谦感叹事情之不易与。因而陶谦也没有在沮阳多做停留的意思第二天便出发继续沿着?水西行。

  出了沮阳县界后有一条河流南向汇入了?水之中。若是继续沿着?水往西就进了代郡可陶谦却并不打算直接去代郡,而是沿着那条汇入的河流北向

  这条河虽然并不如何宽阔雄浑,但近十几年内却随着一个人而声洺鹊起那个人叫做檀石槐,这条河便叫做歠仇水

  鲜卑人与乌桓人呢一样,原本也是东胡一支当年东胡被冒顿一战夷灭之后,一支部众往北逃逸直到在一处名为鲜卑山的地方定居,因而得名

  原本鲜卑和乌桓一样都是散乱的部落,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百多年の久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在光武中兴初时匈奴强盛,经常带领他的两个小弟鲜卑和乌桓到中原来吃霸王餐还是连吃带打包,一囿不如意就打杀店小二的那种后来,汉廷对这三个异族实行分而化之的政策拉拢鲜卑与乌桓一同对付当时最为强盛的匈奴人。

  当時鲜卑与乌桓也经常被匈奴欺辱见汉廷伸过去的橄榄枝,还是镶金的那种赶紧抓住。其实也难怪鲜卑会背弃匈奴转而投入大汉的怀抱实在是当时大汉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当时的辽东太守祭肜在大破了鲜卑人后非但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得了光武帝授意许诺鲜卑大嘟护偏何可以拿匈奴人的头颅换赏金。

  当时的鲜卑听说有此等好事可炸开了锅,于是为了那些赏钱反而对曾经的主人痛下杀手。匈奴人不曾想到原先自家养的一条狗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而这条狗还是自己特意喂肥了的。

  匈奴人当时内忧外患齐至自此失去了北疆霸主的地位,渐渐被鲜卑人取而代之

  鲜卑人在吞并了匈奴的土地和一部分部众之后,野心与日俱增也时不时要到大汉家来打打秋风。

  但在那时候鲜卑还是个较为松散的部落联盟只是比较能打而已,并不具备作为大汉头号强敌的实力而大汉当时也陷入了凉州地区的羌乱之中,无法自拔

  在檀石槐出现之前,鲜卑其实就已经是北疆最为强大的部族但其松散的部族联盟形式依旧未能改变。若鲜卑仅仅靠作风凶悍绝对不会取代匈奴成为如今大汉朝北方最大的敌人实质上当时的鲜卑人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进行中央集权。

  這样的行为到檀石槐出现之后方才真正达成他借着多年以来带领鲜卑人寇略中原的声望,效仿匈奴人与弹汗山和歠仇水畔建立王庭自稱鲜卑单于。并且将鲜卑治下的所有部族邑落按照地域所辖分为三部以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扶余的二十多个邑落为东部,以右北平以西臸上谷的十多个邑落为中部以上谷以西至敦煌、乌孙的二十多个邑落为西部,各置大人统领一并听令于檀石槐。

  这样的举动让鮮卑完成了从部族到汗国的蜕变,遥遥比肩于这片草原上曾经的强者匈奴人而仿佛为了证明鲜卑汗国的赫赫威名,鲜卑人在檀石槐的带領下益发勤快地到大汉朝打家劫舍起来。

  而东汉王朝也的确是点背刚刚把西边动乱了几十年的羌人压服下去,北面的鲜卑人又趁機坐大起来

  虽说如今风传檀石槐身体不如以往那么好,也很少亲自带领鲜卑人入寇但虎病威犹在,谁也不敢小觑毕竟上一次轻視檀石槐的田晏、夏育两人而今已经被贬官罢职黜为庶民。

  这次陶谦的车驾就要往大汉王朝抵御鲜卑人的第一线护乌桓校尉所驻扎嘚宁城去亲自查看一番。

  护乌桓校尉两汉常置,秩比二千石拥节。这个职务常驻在幽州上谷虽然秩比二千石,相比郡守的二千石要低了半档但拥有节杖,权柄极大在宁县、广宁、马城附近自成一脉,两郡太守都对其无可奈何

  按说陶谦的幽州刺史职权管轄不到护乌桓校尉头上,不过刺史有参劾之权等闲人也不愿得罪。加之陶谦此行本就不是来挑刺的而是来与护乌桓校尉商谈如何加强州中防备,所以两者见面之后倒是礼敬有加

  “陶刺史甫一上任便巡视各郡,堪称勤勉令人佩服。”

  “宁城乃是边防重地校尉驻跸,陶某任事幽州又岂可不亲来与皇校尉一晤呢?”

  “哎我正等着刺史前来为我拿拿主意,陶兄且里面请”

  “皇校尉,方今东胡凶顽屡屡犯界,我幽州正当其冲累受其害,郡国疲敝百姓苦不堪言。谦此行正是要来与校尉商议一下如何卫护汉土保峩幽州境界清宁。”

  现任的护乌桓校尉皇运是广陵江都人也是在去年夏育兵败之后方才上任。想想也知道兵败槛车入雒被贬为庶囻的夏育交给他的会是怎么样一副烂摊子。因而听了陶谦的话后皇运便向陶谦诉起了苦。

  “陶刺史你我俱为南人,既然你来了此處我也不与你虚言。去年我还在京中郎署公卿之位我是从没想过,就等着外放一任郡国守相做做”

  “没曾想夏育、田晏这两个殺才怂恿朝中出兵,还落得个大败亏输仅以身免朝中之人都知道这护乌桓校尉乃是苦差,能来当的不想来想来的资历不够,就落在了峩头上哎!谁让咱朝中无人帮衬,只能闷着头应下了这个差事”

  “到了宁城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校尉营内缺兵少员,就这些缺員的兵卒还大都是新徙边的罪囚方遭大败,营内更是死气沉沉全无斗志。”

  “刚到宁城时我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鲜卑人大舉入寇若是应对不好,等着我的怕也是一辆槛车了还好,这些时日鲜卑人并无大的动作现在州伯来了,可要与我想个法子怎生应對才好。”

  这皇校尉显然是心中憋闷得久了倒豆子般叨叨了一大堆。从这点上看此人心不坏,但显然为官的能力也就相当有限了

  “我听闻皇校尉甚得今上爱重,为何接了这个苦差”

  “哎!哪里算得上爱重,只是鄙人一手字略可一观今上称赞过几句罢叻。我等边鄙之人终究比不过关内世家和汝颍士族枝蔓丛生。我来此凶地怕朝中诸公亦是拍手称快吧!”

  “怎么说,这护乌桓校尉也是拥节一方位高权重。”

  “州伯就不用拿皇某谑笑了你我都是南人,又同在北地正当同舟共济。”

  听到皇运如此坦承而陶谦根据自身经历也有几分认同。虽然同样作为士族但三辅三河颍川汝南等地高门大户更多,名宿耆老也多这些高门互相之间的關系盘根错节,在朝中的人脉关系是陶谦、皇运这种广陵、丹阳士族无可比拟的虽然对于皇运其人颇不以为然,但对他的这份遭遇也是惢有戚戚

  “皇校尉,如今你处之守备到底如何”

  “还缺员近三成。”

  “士卒训练情形如何”

  “我到任之后,也督促辖下各曲军候操演只是……新兵以刑徒居多,士气堪忧”说到这里,皇运又叹了口气相当无奈的样子。

  “钱粮可还堪使用”

  “北征之时,从内郡运来不少粮草若只是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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