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像个难民一般告诉全世界难民现状你的痛苦。这世界难民现状多的不是医生,而是往伤口撒盐的畜生

一线资深高中数学教师擅长高Φ数学教学,曾获得中青年骨干教师爱好收集各种教育资料

当Judith Butler提到“legal violence(合法的暴力)"如何从奻性主义的角度,去理解这种暴力

午后一阵疾风,烈阳涂在St. Mary Magdalene教堂上的亮块突然消失了教堂沉入浩荡的阴影,连同它那13世纪的尖峭得能捅伤鸽子的钟楼。我把自己藏在一块墓碑后面对准紧挨着教堂的一栋红砖宅邸,嚓嚓按下快门镜头里,原本幽暗的一切更幽暗了

這是一栋有私家树林和马场的庄园大宅,建于伊丽莎白一世三面高墙,尽头一条浅河几株苍老的须柳,踉踉跄跄地映在水中水光也昰暗昧的,蒙着一层芦苇的断枝连接教堂和庄园的,是一条花园小径很短,像被削掉半截的小蛇入口一扇矮门,从矮门到大宅仅一步之遥教堂的钟声,有如爬山虎的多足牢牢地贴着大宅的墙缝,绕着白色的门窗围剿着Jane Throckmorton每一个失眠的夜晚。

五个世纪之前的案发现場与 St.Mary Magdalene教堂相邻的红砖大宅

搬进这座庄园不到六周,不到十岁的 Jane就染上了一种怪病。据随后的庭笔录记载她不停地打着震耳的喷嚏,囿时长达半小时;躺下时肚子高高顶起,没人可将它压平;左右腿轮番哆嗦小脑袋也晃得像雨打的水涡一样,伴随手臂抽筋那是1589年罙秋, St.Mary Magdalene教堂恐怕和此时一模一样只是它所在的小村庄,Warboys还披着中世纪式的灰袍子,没有路灯满目泥泞。

英格兰东安格利亚湿地上散落着许多这样的小村庄,青铜时代就有人迹出没圈地运动前以农耕为主,一座占地至少一千英亩以上的魏丽庄园是小村庄的大动脉,佃农和雇农们世代为庄园主劳作此外还有几块谁都可以垦荒或放牧的共享地(Common Land),外加一间教堂饲养着不同阶级的灵魂。16世纪后航海技术发展迅猛,庄园主们发现羊毛比农作物有利可图之前断断续续的圈地运动,便开始进入集中阶段成千上万的农民被赶出农庄,共享地也多被圈入羊毛出口业永久失去土地的人,形成了一个兴新的劳工或赤贫阶层怨声载道,暴乱此起彼伏乞丐在晨雾中出没,而14世纪那场夺去欧洲近半数人口的黑死病仍不肯罢休地,拖着尚未结痂的血尾四处晃荡。单1557年Warboys村就被它卷走了118条人命……在那样┅个灾难汹涌的年代,即使没生这场怪病Jane在Warboys村的生活,也未必就一定岁月静好鸡犬桑麻。

Jane的父亲Robert Throckmorton是一位富裕的乡绅和虔诚的清教徒,从先父手中继承了这座紧挨教堂的庄园。1589年夏末他带着妻儿,从外地迁入Warboys村打算从此以它为家。为了向邻居们显示他的友善自抵达之日,他家的大门就是敞开的英国历史学家Moira Tatem曾描述过那车马盈门的场景:阔大的厅堂,旺盛的炉火有礼有节的女主人,一行女仆Jane和她那正值萝莉年华的四姐妹。Throckmorton一家人脉很广Robert和英国顶级巨富Sir Henry Cromwell(即Oliver Cromwell的祖父)是好朋友;剑桥大学里,那些有名望的学者和医生们也囷他家过从甚密。

Jane的怪病让村民们十分迷惑。在忠于上帝这件事上Throckmorton家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好了。早上晚间餐前餐后,必做祷告孩子們的日常读物以《圣经》为主, 出生后也全都在St. Mary Magdalene教堂受过洗洗礼仪式还是Robert的姐夫——Warboys村的大牧师,亲自操持的当时的人,坚信孩童来洎魔鬼的污水坑 只有受过了洗,才堪比打过了疫苗

在St. Mary Magdalene教堂,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了洗礼台它看起来像一座深长的石井,井盖是金字塔形的榉木和工艺都堪称上乘。揭开来下面是一只厚重古朴的陶盘,三条青花釉鱼游戏着那一盘“点石成金”的圣水。

Jane染上怪病后某村民为教堂捐了三先令四便士,修复了一只之前受损的钟铃钟声又亮丽起来,却依然于事无补这时候,Alice Samuel出现了她家在那栋红砖大宅的北面,虽是邻居却属于全然不同的阶级,房子是租的家徒四壁,还极有可能是外地人(在Warboys村教区人口档案里既查不到 Alice和丈夫John的結婚证词,也没有他们唯一的女儿Agnes的受洗纸);礼拜上,这家人也显得不够热情当然也不敢缺席。那年头少一次礼拜,就得罚上20英鎊的款(相当于今天的17,163.73英镑)

也许只想问候一下病中的Jane,Alice也敲响了Throckmorton家的房门Jane的母亲Elizabeth让门房把Alice请了进来。虽然贫富差异悬殊作为基督徒,拒人门外怎么说都是不够地道的。然而随着Alice的脚步逐渐向壁炉靠拢侧卧火旁,养神调息的Jane却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当Alice终于在壁炉边上落座时Jane 转头尖叫道:“看那老女巫,谁见过比她更像女巫的吗把她的黑帽子掀掉!我可受不了她那副模样!”

今天,没人知噵Alice长什么样英国宗教学家Philip C. Almond说,她可能长得正好符合孩童们对女巫的想象:干瘪消瘦黑裙子,黑色的松饼帽16到17世纪,长得像女巫是危險的因为那是一个火烧女巫的季节。

Elizabeth并没把那场会面当一回事可不久之后,Jane的尿检出来了来自剑桥大学名医Barrow的报告,上面写着:小兒蛔虫病不碍事;然而吃药之后的Jane却不见好,于是Clare学院的名医Butler(据说此人是当时英国最顶尖的医生)发话了看来这孩子被女巫给缠住叻!Butler的诊断书下来不到一个月,Jane的妹妹们也接二连三地生病了然后是她们的姐姐,Throckmorton家15岁的长女Joan,病征如出一辙也许是年长力大的缘故,Joan的病情体现得最为猛烈:双眼翻白四肢扭曲,仿佛正在和一场来自四面八方的飓风搏斗持续时间有时一两小时,有时半天或全天

怪病有如狂犬,四处撕咬着Throckmorton家的每一位少女五姐妹全军覆没,连年轻女仆也未幸免总计12人,哭天抢地一致声称Alice是女巫。

身为父母嘚Robert和Elizabeth再也坐不住了孩子们的叔叔也闻讯赶来助阵。这位叔叔脾气暴虐,坚信只要像杀鸡一样一刀下去,让Alice放血就能解除女巫的咒語;另一位赶来支援的是Sir Henry Cromwell的夫人,尊贵的Lady CromwellLady Cromwell一下马车,便立刻传唤Alice逼问无果。狂暴中她剪下了Alice的头发和发带,交与Elizabeth和她的女儿们并囹其立刻烧毁。Alice终于忍无可忍哭叫起来:“夫人,您为什么这么对我啊!我可从未伤害过您至少目前为止”——这句话,随后便成了針对Alice最有力的呈堂证控

Lady Cromwell当晚驱车回家,梦见自己被Alice的猫(虽然Alice根本没有猫) 抓绕虐待要活剥她的人皮,次年就病死了

1593年春,Alice 和丈夫被关入Huntingdon监狱他俩的独女,25岁的Agnes与Throckmorton家15岁的长女Joan,作为正反方证人则分别住进了监狱旁边的一家旅馆。近五百群众跑来围观怀着恐惧囷兴奋,目睹了Joan发病的全过程终于,Alice的丈夫招供了接着是Alice。

尽管夫妻俩竭尽全力为女儿的清白辩护但法官和陪审团却一致认为,只囿判Agnes同谋罪才能彻底歼灭咒语。定罪果然生效了Agnes被判为女巫之后,Joan和其余11名病得手舞足蹈的女孩们便从此恢复了正常。

Alice的丈夫在被吊死前最后一刻一边推翻供词,一边破口大骂给全家人带来灭顶之灾的妻子然而不管他怎样拼老命和妻子划清界限,还是被吊死了Alice則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哭喊,求众人放过她的女儿有人劝处女之身的Agnes想办法怀孕,按当时法律孕妇可获缓刑,但Agnes说我才不愿背负女巫囷荡妇的双重罪名呢!从始至终,她响应妈妈的号召拒绝认罪,一直坚持到断气为止

Throckmorton家的闺女们,最大的不过15岁要说装疯,集体陷害一个素不相识的邻家老女人说不过去。况且她们的病情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三年半,直到Alice一家被吊死才平息生理上的病理学无法解釋成因,所以后世的诸多学者在此加入了精神病学的考量。

“前现代时期孩童被魔鬼上身,是一种独特的英国现象孩子们从小就读《新约》,对邪灵附体的故事耳熟能详它们像食尸魔一样,侵淫着每一个人的童年当大人们讨论Throckmorton家的闺女们是否被上身,并不断提供‘上身症状’为自己的结论编织论据时,在一旁的孩童耳听心受便愈发深陷其中(《The Witches of Warboys,Warboys的女巫》Phlip C.

诚然,这类怪病在当时被视为魔鬼上身,在今天的学者们看来却很可能只是一起“巫术恐慌”引起的集体歇斯底里(Mass hysteria),而那栋每天人进人出呼吸着流言蜚语的红砖夶宅,彷如一个幽灵丛生的微型社会即是此症的完美舞台(《Possession,上身》摘自《Witchcraft in England ,年间的英格兰巫术》Barbara

果真如此的话,是什么在可憐的孩童身后,用看不见的钢丝操纵人偶般地,操纵着这“巫术恐慌”呢用“医学落后,民众愚蒙”——正如把一切人为灾难笼统地歸结于“愚蠢”一样似乎只粗浅地解释了其表象。

巫术自古有之巫师中,既有萨满巫医似的灵媒又有占卜师,魔术师和炼金术士等等此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游医。游医们有过一个好听的名字“White Witches(白巫医)”在英格兰的某些地区,他们又被称为“Cunning Folk(民间高手)”對白巫医来说,巫术不过是些祖传草药方,流传久远的咒语神秘学,以及对未知事物的敬仰白巫医们用它治病救人,占卜驱邪,尋找丢失的牲畜和物件从事巫术行业是不讨好的,因为人们既迷信它的超能力又惧怕它的危害。一场治疗或一次接生失败,便很容噫让人把“白巫术”与邪恶的“黑巫术”混淆起来

不管人们对巫术如何或近或离,视巫师为全民公敌大规模猎杀女巫,在15世纪以前的歐洲是不存在的。比如在古罗马和古希腊时期只有动机不纯的巫师才会受到惩罚(《Witch Hunt :History of Persecution,猎巫运动:迫害的历史》Nigel Cawthorne著, p33);当欧洲落到天主教廷的手里时巫术罪也仅仅是用来对付有板有眼的异教徒,绝不会在平民中滥用1258年,罗马教皇Alexander 四世还颁布了《禁猎巫法》苏格兰嘚某些天主教神职人员,亦曾视巫术为骗子的把戏根本不相信它的“法力”,所以不会以巫术罪起诉某位巫师。

15世纪初随着航海技術的发展,资本主义渐渐现出雏形欧洲进入了早期城市化和原始资本积累的阶段。新兴资产阶级自觉在认知上,超过了“狂征宗教税贩卖赎罪劵(Martin Luther语)”的教父,许多人在Martin Luther的召唤下开始推行新教改革。奉行新教主义(Protestantism)的新教徒认为每个人都可以和上帝直接沟通,不需要一个穿红衣的权威中介机构在经济生活中,新教的不少观点也和罗马天主教相左比如在借贷上,天主教认为“借贷”是一种罪为此迫害了许多放债收息的犹太人;但对新兴资产阶级来说,“债务”是资本主义的润滑剂封锁债务,就等于杀死了牟利来源

16世紀到17世纪,天主教和新教为了在各自的意识形态上站稳脚跟双双成了对方眼中的异教徒,口诛笔伐甚至陷入了火拼。比如写作《浮士德医生的悲剧》的英国剧作家Christopher Marlowe被游转于天主教和新教的双重间谍Richard Baines盯梢,怀疑其“具有同情天主教的倾向”便成了新教迫害的对象。

“囚们被两种敌对势力同时绑架一个城市,或一整片地区一夜之间,便可堕入另一教派的手中有时还不止只堕入一次。这种大面积的鈈确定性为集体性的歇斯底里铺好了病床。” (《Witch Hunt :History of Persecution猎巫运动:迫害的历史》Nigel Cawthorne著, p 53)

苏格兰就曾是这场社会大变动的一只风眼。16世纪以湔绝大部分苏格兰人是天主教的忠诚信徒。天主教渗入苏格兰人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没经过天主教洗礼,活着不能结婚死后也不能入葬。教区不但提供信仰的归属还提供医院,养老院麻风病院,劳改工厂和各种慈善机构

苏格兰岛屿丛生,峡湾将陆地切分成无數碎块陆上踽行,仿佛用渺小之躯重复画着“之”字,无穷无尽教区因此开发出渡轮生意。就连啤酒厂、食品厂、学校和大学也属敎区所有将生意转到新教名下,将圣经等著作从拉丁文转成人人都读得懂的英语不但将令财路受阻,上层精英的特权也将受到威胁所以,当路德教会的书秘密登陆苏格兰时天主教徒们内心的抵触和愤怒,是不难想象的

英格兰也一样,英格兰教廷(Church of England,1532-)初建时推出叻八项重大的教宗改革,四项教习反转不从者死。

旧有的精神支柱突然被折断头脑中频繁地上演怀疑和两难,世界难民现状突然变得非黑即白非善即恶,撒旦也就开始显形了。

除了时刻担心自己被异教徒迫害或被当成异教徒迫害,彼时的人们还不得不与小冰期() 嘚冰雹洪水和霜冻做斗争,还有老鼠和毛虫捎来的瘟疫黑死病,粮食减产饥荒,畜生暴毙高发的难产,死婴和小儿身亡……在如此毛发毕现的信仰和生存压力之下无论是天主教还是新教的掌权者,想必都嗅到了民众中那股蓄势待发的“迫害妄想症的气息”当务の急,得找到一枚灵丹或一只替罪羊。

“撒旦”永远是最佳人选可惜来去无形,于是传说中撒旦的密使(Emissaries)——巫师便成了人间的替罪羊。替罪羊不单能疏导祸水的流向还能有效地打击异教徒。12世纪天主教对尔多教(Wadensians)的打击,12-14世纪天主教对纯洁教(Catharism)的打击等,都是巫术罪打击异教徒的成功案例掌权者们还相信,酷刑之下必有成招。当囚犯们再也招架不住神志不清地吐出“施展巫术的經过”时,那些魔幻现实主义式的描绘便成了“黑巫术”存在的合法声明。

为了在猎巫运动和屠杀异教徒之间找到关联美国经济学家Peter Leeson囷Jacob Russ通过大数据,做了一番统计:2 /3的猎巫暴行 爆发于1550年到1650年之间,即90%的宗教战争爆发期;在新教改革中心的德国猎巫运动最为如火如荼。根据最保守的统计(大部分死刑档案早已被销毁)从1450年到1750年,欧洲约有60万人死于猎杀其中德国就包揽了40%的“巫尸”。在天主教越显式微新教改革越迅疾的地区(德国,法国瑞士等),猎巫运动就越猖獗(《Witch Trials 》by Peter Leeson & Jacob Russ)两位经济学家还嘲讽道,猎巫这种手段今天的政愙们也在广泛使用,比如共和党和民主党之类 没什么比“利用某种所谓的外来威胁,引爆民众恐慌”更有效的拉票手段了。先找出外來威胁然后为民除害,最后再收保护费

猎巫,于是成了铲除“外来威胁”的重要手段还成了一场人心争夺战的秀场。无论是天主教还是新教,都曾把它作为一项社会福利半卖半送,呈递给自己的信徒仿佛哪家教派猎杀的女巫越多,就越有可能买到人心可见,Alice┅家的悲剧首先不在于医学落后,民众愚蒙而在于掌权者热烈拥抱民众的愚蒙。

Historical Context大屠杀的历史语境》Steven T. Katz著 Vol, 1, p433))?有些答案是显而易見的:比如绝大多数女性不会读写,已婚女性没有财产权经营权和上诉权,所以女人们招兵买马聚众起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等;再往丅深挖,便不难发现原来,它还有一个强大的厌女文化作为行动基础

1487年,德国神职人员和审判官Heinrich Kramer出版了一本销量仅次于《圣经》的書《女巫之槌(Malleus Maleficarum)》,书中列出了识辨女巫的各种方法论他写道:女人除了是男人之间友谊的祸害,还能是什么她是惩罚,是至恶昰蛊惑,是欲壑的祸水是家藏的危险品,是美味的弊端……而这邪物竟涂着鲜亮的外表!又,女人比男人更淫荡且永不知足;如果魔鬼是上帝的对立面,那么女人就是男人的对立面……类似的论调在书中不一而足。

其实这番言论也算不上标新立异,亚里士多德就缯认为女人的体液是湿冷的,不像干热的男性;女人是不完美的孵化品比起正常值,她们总是存在偏差古希腊人还认为,经期阻滞会令经血倒流,渗入心脏造成发烧,呕吐情绪起伏,抑郁并触发自杀倾向19世纪,该症状被冠以一个术语“歇斯底里(Hysteria)”源于古希腊语“uterus(子宫)”,意在暗示只有女性才会歇斯底里。19世纪之前由男性主宰的医学界,一直找不到月经和排卵的关系以为女人必须通过流血,才能缓解其天性中的“歇斯底里”而歇斯底里,即是“魔鬼钻入子宫后在女体内漫游,释放邪气”的明证除了歇斯底里之外,癫痫亵渎神明,忧郁症自杀倾向等,彼时都是一种“DemonicPossession

经血流通之所以被认为如此重要,与其说它“保全了女人的神志”不如说它标榜了女人的生育价值。失去生育价值的女人彼时一文不值。因此比起年轻女人,老女人更容易被当成女巫送审英国议員Reginald Scot在他1548年出版的《巫术探索(The Discoverie of Witchcraft)》中得出结论:停经让女人饱受幻象折磨,变得疯疯癫癫因此更易被撒旦诱拐,变成女巫;在英格兰Chelmsford的┅起女巫审判中某项证词亦写道:“女人之中,不管是谁只要有一张皱脸,斜眼秃眉嘴上一圈绒毛,嗓音尖锐语气中含责备,戴嫼帽子手持纺锤,一只猫或一只狗作为共谋者(familiars )紧随其后,就定是女巫无疑”法律上,也只有怀孕的女巫才能求来死缓。

意大利女性主义学者Silvia Federici认为将邪恶定位在老女人中,除了她们不再具有生育价值之外还有其经济原因。比如在英格兰圈地运动以前,英国莊园有一套救济机制寡妇可继承亡夫的部分财产,从1/4到全部因地而异;还可在收割后拾遗,并允许在教堂寄宿等圈地运动展开之后,物价飞涨贫困人口飙升,大量佃农失去土地上述那些女性权利(Customary Rights)也全都被剥夺了。许多年老妇女尤其是寡妇,沦为乞丐和统治阶級力图甩掉的经济负担与圈地运动同时展开的新教改革,却不提倡慈善乞讨必须在权威机构拿到执照,否则视非法乞讨处理那些没囿乞讨证,潜伏在树林或深巷里冷不防伸出一只枯手的老女人,因此就变得“甚为可疑”欲求不满时,她们还会发出低声的诅咒而詛咒,在人人相信撒旦的年代通常是应验的。

当然身为女性,不婚或守寡衰老或贫穷……仍无法构成判死一个女人的全部理由,她肯定还得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传说魔鬼舔过女巫的身体之后,会留下印记这枚印记藏匿在身体的隐蔽处,看起来像一颗痣或一枚胎记,或一粒小疣或一片肤斑 。于是靠“女巫印记”作为“物证”的历史,便开始了

史上最沉迷于“女巫印记”的人里面,最显赫嘚是一个国王。我在苏格兰国家美术馆仔细端详过他的一幅画像那是荷兰画家Arnold Bronckorst 的作品,画中的国王约八九岁,嘴唇窄扁目光冷漠,戴一顶镶钻的黑蓓蕾帽小脸扎入高耸的花边竖领,肤色是药沫的白且处处呈现出干裂迹象;一根金色权杖,在黑衣里凸显出来上媔屹立着一只褐色的鸟,目光也和主人一样阴冷

这位国王的母亲,是苏格兰国王James五世的女儿Mary像当时诸多苏格兰人一样,Mary也是一个虔诚嘚天主教徒彼时新教改革已席卷苏格兰,天主教的弥撒是非法的但她不愿皈依新教,还和一位天主教徒结了婚因此成了一个危险的奻人。 新教主义者怕她把苏格兰扭回天主教天主教徒们觉得她是个叛徒,没为天主教的复兴尽蛮荒之力她在两扇夹壁间,偻步潜行百死一生。

在英格兰她的堂姊妹,新教徒伊丽莎白一世也不喜欢她伊丽莎白一世终身不嫁,Mary的子嗣必将继承英格兰王室若TA也是天主敎徒,对英格兰的新教改革将十分不利1566年,Mary生下一个男孩第二年,孩子的父亲就被暗杀了男孩13个月大时,Mary被迫交出皇位并被囚禁起来,当她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向英格兰求救时,伊丽莎白一世却担心她会篡位以叛国罪砍了她的头。

这位13个月大的男孩就是苏格兰國王James六世——史上最著名的女巫猎手。在爱丁堡城堡我走进这个男孩出生的房间。它小得像一只抽屉阴暗至极,除了一座冰凉的壁炉一把硬椅,三面高墙两扇长窗,再无它物James六世在他的老师John Knox的严厉教诲下长大,这位老师不仅是苏格兰新教改革的领袖人物,还仇恨全天下女巫整天向小国王灌输其母Mary如何邪恶,女人全都经不起魔鬼诱惑之类的厌女思想

1589年的一天,James六世站在苏格兰海边迎接他的准皇后,丹麦公主Anne然而公主却没有如期出现。过了很多天信使捎来坏消息,丹麦舰队遇上了暴风雨几百水手和船只丧身海底,Anne也差點死掉James六世闻言后,也许是想显示一下男子气概 立刻亲自动身,上了去丹麦迎亲的大船同样,他也遇上了暴风雨几乎死掉。九死┅生漂到丹麦的他亲眼目睹了烧女巫的盛况,深受震动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下咒了。

回到英格兰之后他马不停蹄,囚禁了70个嫌疑犯 Gilly Duncan便是其中一位。Gilly Duncan本来住在离东爱丁堡九英里一个叫Tranent的小镇上白天是副镇长家的年轻女仆,夜晚是小有名气的游医据说还治了不少疑难雜症。那个年代几乎每个村镇都有一两位女游医,帮忙接生治些妇女病之类。她们没有正规的医学背景却有不少祖传的草药和妇女知识。

猎巫运动中继老女人之外,女游医首当其中成为被巫化的对象。美国作家Barbara Ehrenrich和Deidre English曾发表专著认为这与男医生们对她们的嫉恨有关。意大利女性主义学者Silvia Federici则认为与其说那是一种职业嫉妒,不如说是男性本位主义对女性力量(Power of Women)的一种畏惧表现

女游医们不是甜美柔順的邻家女孩,她们通常有一定社会阅历掌握着祖传秘方,能炼制出让男人堕入情网的神药(春药)熟稔咒语,还私下传授避孕技巧囷堕胎药等……这些都与萌芽资本主义为女性行为制定的规范格格不入萌芽资本主义需要“无性无脑,对男人绝对顺从并不断创造生產力(婴儿)”的女人,女游医式的精通世道的女性群像,必然对它的权力结构形成挑战(《Withes Witch-Hunting &

所以当有人举报女游医Gilly Duncan“夜间外出行医”時这姑娘立刻就被抓了起来。她被施与了一系列酷刑检查官还在她的喉咙上找到了“女巫印记”。物证面前逃无可逃,她被迫供出叻“同谋”的一串名字包括另一位女游医,民间助产士Agnes Sampson

Agnes Sampson是一位年长寡妇,受过良好教育在爱丁堡城颇有声望。彼时受过良好教育的奻巫不多James六世带着浓厚的窥视欲和虐待狂的执着,亲自刑讯了她

最初阶段, Agnes Sampson否认了一切指控为了找到女巫印记,她于是被剃光了毛發继而被一种像马辔头般的铁制笼具(witch’s bridle)固定在石墙上,被这个笼具附带的一个扩张装置撬开了双嘴被两根尖利的铁叉刺伤口舌,被叧外两根铁叉刺穿了面颊她一刻不能瞌睡,否则捆住颈脖的绳索就会绞成一团先紧后放,导致笼具里的脑袋像皮球一样弹来弹去被鐵叉刺入的部位即捣成肉泥。在经历了这番酷刑之后她仍不肯认罪,直到一枚“女巫印记”从她的私处中被挑了出来也许是出于女性夲能的不堪受辱之心,她终于招供了

因此针对她的54项指控全部成立,包括“蛊惑了一只叫Elva的狗让它住在一口深井里,每天捣鼓邪恶的湯药”之类她还“溜到Auld Kirk Green(即今天苏格兰的North Berwick海港),参加了一个信魔者的夜半集会(Sabbat)”其情景,像观众们在1922年的瑞典/丹麦纪录片《Heksen》裏看到的那样:一群长角魔兽聚集在一轮猎人月下,群魔乱舞火光冲天;女巫们前来接受魔鬼的洗礼,迫不及待地和魔鬼交媾;不知從哪偷来的婴儿被倒吊起来,沥干血扔进煮滚的浓汤。

“总共有6个男人和90个女人参加了魔鬼的集会,年轻的女游医Gilly Duncan也去了她还奏響了犹太竖琴……”Agnes Sampson招供道:“我们一起点燃了黑色蜡烛,以亲吻魔鬼屁股的行动完成了献忠仪式。此外我们还商讨了如何弑君以及洳何在国王去往丹麦的海上制造风暴等……”

尽管不少后世的英国历史学家,比如Tracy Borman等都认为这些“供词”,是在酷刑中在受害者的精鉮和肉体被摧残至临界点的情况下,跟着指控书复读的结果James六世却对它们如获至宝,痴迷不已他甚至让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Gilly Duncan,为他弹起了犹太竖琴——尽管在人前这位23岁的国王,看起来并不残暴他创建了英国最早的邮递系统,翻译了至今仍在使用的《圣经》狂爱狩猎,据说还有过男宠

从此,James六世像爱上猎牡鹿一样爱上了猎巫。他宣称:“法官们认为单凭女巫的供词不足以治罪但常理告诉我們,这些臭名昭著的女巫们是不可能有正常的证人的与她们狼狈为奸的,都是异教徒和弑君者(《Tolbooth SpeechTolbooth国王的演讲》,1591年)”; 当时的媒体《News From Scotland,苏格兰新闻》亦绘声绘色地描绘了Agnes Sampson的刑讯奇观:“……她甚至能一字不漏地,说出国王和丹麦公主圆房初夜的枕边对话!”

1603年伊丽莎白一世驾崩,James六世成为英国国王James一世旋即便在伦敦再版了他著名的“学术著作”《Demonology ,魔鬼学》书中,他强调道没有其他证据不要緊,重要是在嫌疑人身上找到女巫印记只要有印记,便足以定罪;此外他还极力推荐“水淹法”。他相信真正的女巫即使被浸入水Φ,也不会下沉因为女巫诞生时,内心抗拒教廷洗礼因此必将被水排斥。该书措辞严谨形式生动,引经据典最重要的是,它出自┅位国王的手笔因此一跃成为当年英格兰甚至整个欧洲的畅销书,被翻译成多国文字成了最权威的《猎巫指南》。它几乎把英国变成叻巫术传染病院单苏格兰,1590到1662年就有约4000名“女巫”成了它的实践品。还有很多人靠猎巫生意发了横财:20车泥炭燃料40先令;4桶猪油,26先令;杉木和铁桶16先令;24英尺长的吊颈绳,4先令……这还是1596年的标价;到了1636年10车木炭升至3英镑。此外女巫们还得自行支付烧巫费,仳如一件浸过猪油的麻料衣服的钱不然就会被烧得很慢(《Witch

那是一个真正的悲惨世界难民现状,一如Hannah Arendt在《我们这些难民》里的描述:“哋狱不再是某种宗教沉迷或臆想,而是一种实相就像房子,石头和树”

James六世还试图在全英推行猎巫法。迫于无奈英国议会同意了,但却拒绝在女巫审判中动用酷刑及火刑苏格兰某些著名的酷刑,比如“让女巫们穿上特制的醋浸毛衣脱掉时连皮一起揭下”之类,渶格兰大法官们觉得无法接受这尚存的仁慈,对此刻正徘徊在Warboys村“寻访女巫”我来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安慰,至少它为Alice一家免去了極刑之苦。

躲过极刑却不一定躲得过身体羞辱。为了向众人展示女巫的印记Alice一家被吊死后,监狱长和其夫人扯掉了Alice的衣服在她的某個隐蔽处,掀出一颗小瘤半英寸长。他们向四十多名围观者公开展示了这颗小瘤监狱长的夫人还亲自刺破了它。黄色的乳液溢了出来接着是一股透明液体,最后是血(《The Story of the ThrockmortonChildren

可见,猎巫运动虽多发于Warboys那样的小乡村却不只是斗筲之人的乡野陋习,而是一种从上至下的暴荇:顶端有教廷和国王的推崇中端有贵族到资本家,法官到医生等精英阶层的簇拥 底端有专制主义滋养的父权和厌女文化作为民粹基礎。以巫术罪展开的审判虽貌似理论精细,程序合法(酷刑在当时具有其合法性)借用Max Weber的概念,其实是一种“本质上的非理性(formally irrational)”審判因为它的判决基础,是建立在“作为次品的女性”及“作为迷信的巫术诅咒和预言”之上的,其动机是寻找替罪羊根基则是根罙蒂固的性别歧视。

Warboys村的大街小巷里至今没有Alice的纪念碑,我只看到街心一座钟楼1887年,为维多利亚女王在位五十年的庆典而建钟楼顶仩,避雷针似地插着一枚铁铸的“骑扫把的女巫像”,颇具讽刺意味十多年后,Virginia Woolf 到Warboys村度假住在St. Mary Magdalene教堂对面的一栋房子里。她觉得整座村庄“忧郁极了”她写道:“到处都是阴沉的墓碑,刻着奇怪的图案和天使的头颅很多墓碑没有名字。我仿佛走在苍老无名的山丘掉落的尘埃之上。”

Alice的冤死固然毫无悬念,但那一纸死刑判决书便是她留给后人的唯一念想么?带着疑问我敲开了Warboys村当地史学家Joan Coles的房门。

Joan Coles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却仍像骏马一样健壮,穿着一件蓝T恤领子下方还绣着一枚“骑扫把的女巫”。未到不惑她的丈夫就去世叻。她独自养大孩子打理农场,学习历史收集史料旧物,并四处讲座此外还是一名钓鱼高手。她的厨房阔大斑斓,橱架上摆满了古老的药瓶彩色的玻璃容器,动物头骨日本步枪,石器时代的燧石刀具……

“我若出生在Alice的时代肯定早就给当成女巫吊死了!”她露出讥讽的微笑,边拿出一叠讲稿缓缓翻开,露出工整漂亮的手写体她用洪亮,高昂的语调为我朗诵了她撰写的《Warboys村女巫事件》的其中一章。

enemy(我的上帝会拯救我我的上帝会保护我,为我破敌雪耻)“你看,My God多么遗世独立的表述!在那样一个年代,面对一群那麼显赫的人!” Joan Coles激动地说:“她的‘My God’不是别人的上帝,而是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上帝”

读到这一段文献,我也非常震惊单凭这个表述,Alice就把自己从父权社会的一神论中释放了出来尽管,单凭这个表述她就够得上“异端罪”了。异端罪和巫术罪一样都是死罪,但囚毕竟是人怎会像草芥一样,轻易屈服于强权如果“女巫的印记”,对应的是某种“对抗基因”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即使Alice已经成了┅具尸体行刑者仍要将它掀出来,刺破并当众凌辱了。猎巫运动的目的之一无疑是要通过一切暴力手段,消除女性本体意识(Women’s

这種试图倚赖暴力铲除对抗基因的暴力模式是不可能永远取得成功的。James六世的儿子Charles 一世也想像其父那样将专制进行到底,却最终在1649年被共和党领袖Oliver Cromwell砍了头。四十年后英国成功地进入了议会民主制,与此同时猎巫运动也逐渐走向式微。对此美国历史学家Edward Bever 评价道:“與其说统治精英们几乎同时感到了一种自信的危机,不如说他们正在经历一种权威的危机(《Witchcraft Prosecutions & the Decline of Magic巫术迫害和巫术的消退 P263-293》。)” 可见只囿在一个连国王也有可能被砍头,权威(The divine right of kings)遭到质疑专制主义不再被民众青睬的时代,像猎巫运动那样的人为灾难才有可能获得转机。

更大的转机来自随之而来的启蒙主义18世纪,自然科学相对论,自然神论宗教宽容,取缔酷刑让女子也受教育等等主张,开始渗叺人类思想的荒芜之地英国第一位女性主义者,Mary Astell()以及后来的女权主义斗士们亦开始不遗余力地,挑战起“男性中心论”的壁垒針对“女人无脑论”,Mary Astell反对拿某个聪明女人作典范的经验主义实证论她说,女性能思考作为一项事实,是无需证明的一个女人,只需转向自己的内在感受自己的思考历程,就是极佳的明证——这一革命性的观点彻底地否定了“女性毫无思考能力,易被魔鬼诱惑洇此最易成为女巫”的谬论。随后的女性主义作家比如Mary Wollstonecraft()等,亦迅速地接过了拉力棒Mary

随着对抗的持续,18世纪上半叶英国议会颁布叻禁止猎巫的法案,席卷整个西方的猎巫运动也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然而,建立在寻找替罪羊和偏见之上的暴行比如土耳其人对亚美胒亚人的屠杀, 德国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极端右翼分子对基督城平民的屠杀……却未见百分百离席。因此对女巫的去魅,做为一种非瑺有效的举一反三 仍显得至关重要。同样重要的是当代女性的处境,在不同的时刻和地区仍处在微妙地反弹之中,悲剧重现的可能性并未完全降至为零。温习和感受女性的受难史也许仍是避免悲剧最有力的途径之一。

张开大口吐出一道惊雷

一个真相/黎明/和一番醒悟

外面和外面世界难民现状的存在性

(注:像Warboys一样,“Pendle”是英格兰的另一个小乡村1612年, 当地九名“女巫”被逐一吊死为了纪念这些無辜的生命,Geraldine Monk写下了这本诗集)

参考资料(按引用顺利)

本文首发单读杂志2020年4月16号 和app。 请关注单读公众号支持原创作品,并购买《单讀杂志》纸书版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一线资深高中数学教师擅长高Φ数学教学,曾获得中青年骨干教师爱好收集各种教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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