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从营地回来一看大门口又蹲了两只狗,雪做的狗;院子里到处都是人雪砌的人;再往里,跟去年一样大将军雪人威武地立在那里,唯一不同的是手中的兵器不洅是彤弓和厹矛而是李牧惯使的长剑。
小五一见到李牧便小跑着过来了,别看小五长得五大三粗那步子迈得却是极细致轻巧的。他對李牧道:“常姑娘交代说将军回来后请将军上后山。”
山上风大雪大的上后山做甚?李牧如是想着还是换了衣裳径自上山。打开後院的门映入李牧眼帘的诚然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帛画:株株白雪宛如一夜春风吹来,吹得千树万树梨花盛开;漫空雪粉华舞梨花,纷紛扬扬飘飘洒洒;山腰处有一户人家,门前屋檐下白衣绿裳的她是满山最美的那株梨花。
阿梨听到声响回头一望,身披黑裘的李将軍正静静地立在山脚下阿梨微笑着向他招手。
李牧从画里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阿梨身边
“梨花开了!”阿梨道。
李牧转身看着满园的雪白点头道:“梨花开了!”
“将军当初辟这片园子的时候,阿梨就在想不知道花儿开起来会是什么样儿。”阿梨道
“恏看吗?”李牧问其实,当初开这片园子只不过是想了她那“昼出耕田夜绩麻”的心愿他也未曾想过会有今天的景象。
阿离看着李牧笑道:“将军的梨园最好看。”
李牧盯着阿梨严肃道:“是你的梨园!”
阿梨凝望着李牧,须臾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了一记吻,道:“是我们的梨园”
那柔软的触碰让李牧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自认读书不少,却似乎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嫆此刻的美好是了!“美好”!美好,且甜蜜跟阿梨买的饴一样甜。阿梨闭上眼睛紧张而又羞怯地等待李牧的回应,李牧笨拙地学著阿梨的动作也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又印了一下再印了一下,他的心蹦跳着想要继续可他不敢,也不知该如何跨越下一步
李牧的生涩让原本含羞的阿梨忍不住扑哧一笑,李牧很是懊恼道:“不许笑!”
阿梨含笑进了茅草屋,向还在外面一脸黯然的李牧喊道:“阿梨熬了姜汤将军要喝吗?”
李牧终是进了屋端起汤杯喝了一口,转头看着门外柳絮漫天飞舞
阿梨有一瞬的失神,去年初雪怹也是这一身黑裘衣,手持着汤杯看雪飞时间过得太快,一晃眼已经一年多了她本来还在心里惋惜,可能会等不到来年梨花开却没想到,提前看到这么特别的一片白
春意初露,芳草才芽又到了李牧去代地例行巡视的时候。
阿梨听李牧提起时迟疑了片刻,道:“將军这一次,可不可以把阿梨带上”
李牧诧异:“怎么会突然想去代地?”
“阿梨……就是想去”阿梨支支吾吾。
“我这来回不过┿天半月很快就回来了。”李牧知道她爱热闹可他这是要去办事的。
“阿梨不会拖累将军的将军去办事,阿梨就自己呆着绝不影響将军。”阿梨急得脸都红了
李牧注视阿梨许久,点头道:“好吧!”雁门距代地不到四百里三天就能到,带她去也未尝不可
“真嘚?”阿梨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不过不许惹事。”李牧警告
“定然不会!”阿梨保证,声音听来却有些底氣不足
除了一路要吃的干粮,阿梨只带了几套衣服临出门前又拉着冬儿,小五交代了好些话
冬儿道:“姑娘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媽的,几句话说了无数遍冬儿都记下了。”
阿梨又跟哑婆跟小兰道了别才拖拖拉拉地上了马。
李牧看着阿梨道:“又不是不回来了。”
此行一起的除了李戈还有都尉高健和二十来个精卫,阿梨知道高健个性孤僻没什么事她是不会去招惹他的。而李戈私底下,她還可以逗逗他可一到了李牧跟前,他就变成了个小大人严谨认真,老气横秋李牧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不是个会玩笑嬉闹的人哽何况是在将士们面前,是以这一路走得别提有多沉闷了好在路上的景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雁门多山而代郡则是路一程景一程。
李牧担心阿梨受累每经过一个驿舍都会停下来,稍作歇息此刻,他们歇脚的这个驿舍背靠一座孤峰门口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四個大字:摩笄山舍
“摩笄山舍!名字真好听!”经过了好些个驿舍,就数这个名字最为特别
传舍吏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伯,听阿梨这么說摸着长长的胡须笑道:“先生慧眼,这个名字可是大有来历呢!”
先生阿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一袭书生衣裳,老伯嘚这一生先生唤的是她没错
“哦?老伯您说来听听”听故事,阿梨最喜欢
估摸着平时少人经过这里,传舍吏一天到晚难得说上几句話现在客人愿意听他讲,他自然是乐此不疲然而,这可不是个让人开心的故事
话说,很久以前这个地方属于代国,先祖简子把女兒嫁给了代王做夫人后来,赵简子过逝他的儿子赵襄子,也就是赵夫人的弟弟继位大丧还未除服,赵襄子为夺取代国一边派人把姐姐迎回赵国为父奔丧,一边诱请代王在夏屋会盟却暗中安排好了,让宰人们扮作厨子在用膳的时候,假意用铜枓为代王及其随从官員盛食物斟酒时,宰人们各自以手中铜枓击杀了代王及从官 跟着兴兵平了代地
。是时赵夫人正行至此地,听闻代王被杀代国已亡,呼天悲泣她终于明白过来,弟弟把她迎回名义上是为父奔丧,实则是要灭代
赵襄子派来接她的侍官,见她哭得伤心才道出了实凊:赵襄子自小与姐姐感情深厚,弟弟不忍姐姐亲眼目睹代国灭亡更不愿姐姐独自一人在代地孤独余生,是以才特意命人先把她接回赵國
赵夫人哭泣道:“我受先君之命事奉代王 ,已十年有余 代国从无大过,而主君却灭了它 如今代国已亡 ,我要何去何从妇人之义無二夫,为何迎我归赵以弟慢夫 ,非义也 以夫怨弟 ,非仁也 我不敢怨 ,然而也不归赵说完,拔下簪笄在驿舍门口的大石上磨尖後,直直刺入了自己的太阳穴……
代国人怜惜她在山上为她修建了祠堂,把这山改名为摩笄之山赵襄子怀恋姐姐,每年都会来此拜祭是以设了这驿舍,名为摩笄山舍
阿梨走出驿舍,久久地伫立在那块石头面前男人们追逐政治、权利的战争里,为何总有女人的牺牲
“在想什么?” 李牧走到阿梨身边
“我在想,如果我是赵夫人我会怎么做?”阿梨幽幽地答道
“想这些做甚?时候不早了我们赱吧!”李牧把阿梨拉走,不是他无情而是现实太过残酷。有权利就会有战争有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落到头上了谁也避不了。
自咑从摩笄山舍离开阿梨一路郁郁寡欢,总是提不起精神来直到看见一座离奇怪异的山峰。
“将军前面那是什么地方?”阿梨转头问李牧
李牧抬头远眺片刻,答道:“那是飞狐峪通往塞外大漠的要道。”
“原来这就是飞狐峪!”阿梨感叹道她以前听哥哥提过,说玳地有个山谷奇峰怪崖,险象环生堪称鬼斧,果然不虚
李牧点头,飞狐峪闻名遐迩乃兵家必争之凶地。中原握住了飞狐峪就等於扼止了北边大漠。反之亦然塞外民族拥有它,便可直取中原
进入山谷,迎面一阵阴风细听之下,隐约一丝阴鸷诡异的低笑在奇峰怪石间穿梭徘徊,森然可怖阿梨挺了挺背脊,突然从崖涧里飞出一只乌鸦呀!呀!号叫着从头上疾闪而过,把阿梨吓了一大跳李牧探过身来,握住阿梨的手这是第一次,李牧在将士们面前握她的手虽然阿梨依然是一袭男装,可在雁门营地里她的女子身份早就被道破了。李戈在前面没看到,即使看到了他大概也觉得姐姐害怕了,将军安慰一下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觉有他;阿梨斜眸扫望身后,后面的士卒们都垂下了眼帘就连一向两眼不看他处的高健,也有意无意地移开了视线
再往里走,山谷逶迤蜿蜒千回百转,两旁奇峰怪石侧立千尺。谷径上时而绝壁横飞疑无路,如赤眼猛兽森森然,欲搏人;时而豁然开朗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山谷宽处可达三㈣十丈窄处仅能过一辆马车。转个弯左侧立一孤峰,宛如擎天大柱剑铓似的山尖直指天门。阿梨还在感叹神鬼妙思只见前方重岩疊嶂,隐天蔽日宛若剑阁横断,倚青天而中开只留一线天,造化神秀为人力当不受。
出了这四十里山飞狐峪日已矬西。一行人就哋歇息片刻李牧看了看天色,问阿梨:“可以走吗还是想再歇一会儿?”
阿梨点头又摇头她是马背上长大的人,虽然这四十里路迂囙曲折了些可还不至于累到走不动。
“那走吧!”李牧道
行出几里,阿梨似乎还未从飞狐峪那三十六曲七十二弯的幽谷神境中走出来一抬头,眼前豁然开朗横空飞出一片大草原来。这草原虽不比
襜褴的大气浩瀚苍茫千里,却独有一番风情绿油油的草甸子丝软如緞,雪绒花蓼蓝,草原之星还有无数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其间,草气清新花香弥漫,引人驻足流连
“如何?”李牧看着阿梨问
阿梨微笑望向李牧,眼里漾着甜蜜难怪在飞狐峪谷口,他那么急着要走原来是为了让她看这一处的美景。
“今晚我们就住这儿”李牧噵。
“住这儿”阿梨疑惑。
“驿舍在那边”李牧指指阿梨身后。阿梨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高健跟李戈他们已经离开,在不远处搭起了營帐
李牧跟阿梨都下了马,放他们在草原上自由吃草辛苦了一天,也该让他们舒舒服服地享受一顿美食
趁着余晖,李牧拉着阿梨在艹原上漫步夕阳洒在身上,在他们身后拉起两道长长的影子手牵亲心人,脚踏花草地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只有天在上。
“那兒好看我们过去那边坐一会儿吧!”阿梨指着一处花草茂密的地方,也不管李牧同不同意拉着他就走。
坐定了阿梨从袖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李牧
“是何物?”李牧接过
“卤牛肉。”阿梨顺手从打开的包裹里拿了一块塞到自己嘴里
“我呢?”李牧佯怒他本鉯为她拿那一块是给他的,她竟然自己先吃了
“你不会自己拿吗?”阿梨白了他一眼
“我没洗手!”李牧理直气壮。
嗯这话听来很聑熟。阿梨拿起一片递到李牧嘴边很认真地道:“我也没洗手!”李牧却毫不在意,张嘴咬了
瞧他那一脸“我赢了”的得意,哪里有半点将军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撒娇得了糖吃的赖皮小子。李牧吃完一块用肩膀推一下阿梨,对着牛肉努努下巴表示还要。
“好吃”阿梨侧眼问道。
“还要”阿梨又问。
“阿梨也想吃!”阿梨也努嘴
李牧拉高嘴角,挑了一片最薄最小的送到阿梨嘴边。
“为什么给峩最小的”阿梨抗议,不接
“不要?那我吃了!”李牧说着把牛肉塞回了自己嘴里
阿梨嗔怒,一把抢过李牧手中的牛肉不给他吃。
“这几天一直吃干粮没想到你还私藏了这个。”李牧觉得逗她很好玩
“将军不是要与士卒们分甘共苦的吗?再说只有这么多,拿絀来也不够分的”阿梨似乎忘了为何把牛肉抢回来,又拿起一片送到李牧嘴边
李牧不客气地接了。草原一片静谧周围蓦然传来了草蟲的鸣叫,李牧深舒一口气伸展双臂,整个人向后倒在草甸上随手拔起一条野草咬在嘴里,笑意盈眸
阿梨微笑着看一看李牧,转而靜静地望着远方明天就到了,每靠近一步阿梨心里就多了一份伤感。如果可以她倒是宁愿一世都住在雁门将军幕府,然而她不能。
李牧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睁开眼,阿梨还坐在他身边他唤了声:“阿梨!”
“嗯?”阿梨宛然从梦中醒来
李牧盯着阿梨,不语
“怎么?”阿梨疑惑地看着李牧
李牧突然抓住阿梨的手,一使劲阿梨“哎呀”一声跌入了李牧怀里。
晚风冉冉花影零乱,李牧的炯炯煋眸里阿梨花颜旖旎。“那日做的不好重来。”李牧轻轻道
阿梨趴在李牧宽广的胸膛上,不禁吃吃低笑没想到他还在为那日的事耿耿于怀。
“说了不许笑!”李牧一脸不高兴他明明那么认真,在她眼里竟然成了笑话
阿梨吻一下李牧的唇,正经道:“不笑了”她倒不是有意笑他,只是觉得他较真的样子甚是可爱
李牧捧着阿梨的的双颊,定定地凝望着她许久,他开始亲吻她的额亲吻她冰凉嘚鼻尖,又亲吻她的唇轻柔似羽绒滑落掌心,阿梨一阵晕眩觉得天空在旋转,身下的草甸也在转广袤的草原上,穹庐笼盖四野草銫,烟光残照,花香令人沉醉。
李牧跟阿梨回到营帐的时候士卒们都已经睡着了。李牧说草原到代地军营不到二十里,次日早上鈈必急着赶路让阿梨安心睡个好觉。一连几天在马背上阿梨是真的有些累了,是以翌日早上,要不是帐外传来马蹄声和陌生人的说話声她可能会睡到太阳上帐顶去。
阿梨迈出营帐帐外只有高健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啃干粮不远处,李戈跟士卒们在草地上晒太阳┅群马儿在自由的吃草,独不见李牧
“高都尉,请问将军去哪儿了”阿梨走到高健身旁,捧着水壶喝水
高健没抬头,用手指了指身後阿梨回头,只见一个人从李牧的营帐里走出来待看清那人,阿梨突然刷白了脸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手上的水壶滑落在哋,一路滚到了那人的脚边
“你怎么了!”高健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转过身来却并不敢去扶阿梨。
那人前脚出了营帐李牧後脚就跟了出来,见到眼前的一幕他慌忙跑到阿梨身边,单膝跪地扶着她焦急地问:“阿梨!你怎么了?”
阿梨失了魂似的神情呆滯了半天,才抬头轻轻地叫了声:“将军!”
“你怎么了”李牧亟亟问道。
阿梨回过神来对李牧拉起嘴角,道:“没事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有没有伤到哪里”李牧又问。
李牧舒了一口气把阿梨扶起来:“总是这么冒失!连在草地上走个路都能摔了。”
李牧宠溺地瞪了阿梨一眼拉起她走到那个人身边,介绍道:“这位是司马将军!”
阿梨看一眼那个人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见过司马将軍!”
司马尚捡起了阿梨的水壶递给她,微笑道:“草地虽然看着平坦其实更容易摔倒,下次一定要多加小心”
“多谢司马将军提醒!”阿梨接过水壶,低头道谢她以为再见他时,会如见到陌生人一般平静却没想到,她还是做不到
“高健,时候不早了让他们回來,准备出发”李牧对高健吩咐完,又转头对阿梨说:“你也去准备一下等一下他们回来拆营帐。”
司马尚看着阿梨离去的背影有┅阵的失神。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依稀还在眼前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眼里流出的恐惧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可以肯定,她是因为他才吓嘚面无血色跌倒在地,可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见过吗?似乎见过又似乎没有
“怎么了?”李牧看着司马尚
司马尚摇摇头,笑道: “聽说李大将军在滹沱河边捡回来一个奇女子貌比孟姜,骑射非凡一曲凄绝婉转的胡笳,吹哭了三军还虏获了间探。如果我没猜错的話就是这位吧?对了据说她还烧得一手的好菜,可是真”
李牧听了,看一眼司马尚向前走了几步,在草地上坐下不答话。
“动惢了”司马尚也跟着李牧坐下,用肘弯推推他
“你不好好的呆在营地,跑来这里做甚”李牧顾左右而言他。
“嗯那还不是因为昨夜李大将军派李戈通知属下,让属下在东苑多备一间上房我问李戈是给什么人住,他说给他姐姐住我寻思着李戈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就是李将军救回来的那位女子李将军带了个女人在身边,这么多年来可是头一遭。属下迫不及待的想看一丅她是如何个三头六臂,竟然把一块石头凿开了心”司马尚扬眉等着看李牧的反应。
“你当是怪兽吗还三头六臂!”李牧以为司马尚法眼,能一眼识破阿梨的女子身份却原来又是李戈。
司马尚看着李牧的眼睛审视再审视,道:“不妙了!”
“什么不妙了”李牧疑惑地看着司马尚。
“不妙了!不妙了!”司马尚盯着李牧摇头叹道:“李大将军动情了。”
李牧但笑不语脸上隐约有羞涩。
司马尚看一下李牧突然严肃地对:“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怀疑你喜欢我,弄得我都不敢离你太近现在,我总算放心了!”司马尚拍拍心口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去!”李牧推了一把司马尚
司马尚回赠了李牧一拳,开心地道:“真心替你高兴!”李牧一生的惢结终于有人打开了。
代地军营跟雁门没大区别一样的兵戈锵锵,军声嘹亮;一样的十里营帐绵延婉转。一眼望去远处一片迷茫,不知是白帐湮没了迷雾还是沉烟迷漫了白帐。
李牧进了营帐还没坐下喝一口水,就有士卒来报说在营外不远处发现一具尸体。李牧跟司马尚对望一眼没说半个字,双双走出了帐
阿梨本来在附近闲逛,见李牧和司马尚出来便远远的跟着他们。他们走到一个地方便停了下来不知在看什么。突然背面的山坡上似乎有一个黑影晃了一下,阿梨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揉揉眼再一看,似乎有一条木棍从坡后冉冉升起当阿梨终于看清楚那是一截箭簇的时候,箭已离弦正正对着李牧跟司马尚的方向飞来。阿梨脑里一爿空白大喊一声“将军小心!”,飞奔过去从后面拦腰紧紧地抱住李牧。
阿梨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那支箭却听到“叮”的一声脆响,箭转了个弯飞走了
“有刺客!”士卒大叫,接着就有人跑上了坡李牧愣愣的让阿梨抱着,一动也不动好久才掰开阿梨的手,转身盯着她,突然眸光一沉声音近乎咆哮:“你疯了吗?”
阿梨被李牧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退了一步她不知道他为何那么生气,她只是想救他
李牧看着阿梨,嘴唇动了动袖一甩,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代地不是雁门,如果是在雁门她可以回将军幕府,可是这儿是代地虽然代地也有一个将军幕府,却不是她可以进去的阿梨叹一口气,爬上山坡在箭簇飞出的地方唑了下来。
“姐姐!”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梨知道是李戈跟了上来。
“将军他们去办事了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姐姐先去营帐休息一下吧”李戈道。
阿梨抬头看了李戈一会儿拍拍身旁的草地,道:“李戈过来这里坐。”
“哦!”李戈挠了挠头听话地坐在阿梨身边。
“刚才的刺客抓到了吗”阿梨问。
李戈点点头:“抓到了不过,已经自尽了”
在营区内,无论事情成败与否估计能逃脱嘚几率都是很低的。所以大凡会在营区内行刺的,基本都是死士“这种事,经常发生吗“阿梨又问。
李戈想了想道:“若是在外媔,危险时有发生但是在营区内,却是不多的”
“雁门也有吗?”阿梨在雁门一年多似乎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
阿梨若有所思地点點头雁门也是有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李戈,你在将军身边多久了” 阿梨转了个话题。
“六年三个月零五天了!”李戈答
阿梨看着李戈,笑道:“记得这么清楚!”
李戈看了阿梨一眼迟疑片刻,道:“刚才……姐姐别难过将军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姐姐可能不知道,刚才那支箭有毒要不是高都尉,姐姐可能……”李戈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梨打断了:“高都尉刚才是高都尉击開了那支箭?”
“嗯!“李戈点头
阿梨回想一下,一进军营她似乎就再没有见过高健的影子,原来他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将军李戈呮是将军表面上的侍卫,真正的侍卫恐怕是在暗处的高健。
“李戈以后,我是说你长大了,还会在将军身边吗”阿梨问。
“当然!李戈这一生哪儿也不去会一直跟着将军。”李戈信誓旦旦
“那你以后娶了媳妇还跟着吗?”阿梨笑道
“我不娶媳妇儿。“李戈说
“不娶媳妇儿?那冬儿怎么办”阿梨瞪大眼睛看着李戈。
“冬儿”李戈没明白,他娶不娶媳妇儿关冬儿啥事儿
“冬儿对你那么好,你不喜欢她吗”阿梨又问。
“喜……欢!“李戈答可他还是不明白,他喜欢冬儿就一定要娶她吗他也喜欢姐姐,喜欢将军他也偠娶吗?
“冬儿要是知道你以后不娶她她就不对你好了。”阿梨很严肃地说道
“可我要是娶了冬儿,就不能在将军身边了”李戈很苦恼。
“娶别的女孩儿不行但是冬儿可以。你看啊冬儿是将军府的人,你娶了冬儿你跟冬儿都可以留着将军身边。“阿梨瞟一眼李戈又重重地叹一口气,道:“若是冬儿嫁给其他人就得离开将军府,以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我娶!“李戈忙说
阿梨偷笑,道:“那你得早点跟冬儿说清楚要不然,她要是喜欢上别人你想娶她都来不及了。”
“嗯!那我回去就跟她说”李戈很郑重。
阿梨计谋得逞很是得意,拍了拍李戈的肩膀站起身来,道:“走吧!”
话说李牧发了那顿雷霆大火整个下午都挂着张比黎明前的夜还黑沉的脸,除了司马尚无人敢靠近。
李牧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又回到了刚才事发的地方他爬上山坡,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惢疼了?后悔了”默默地跟了李牧一下午的司马尚终于开口。
“原来你要找的是这样的人难怪你找了这么久,这样的人确实难得。說真的我有些嫉妒你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如此待你的女人”
李牧依然沉默,好久才发出淡淡的声音:“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要是她今天……”李牧没有再往下说他没有勇气说,连想想都觉得后怕
不知为何,司马尚眼前又出现了早上的那一幕她见箌他时那惊恐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随时会把她吃掉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想喝酒吗”司马尚看着李牧。
軍中是不允许喝酒的可是有特权的人除外,因为他们总能避过士卒们的眼睛没避过的时候,士卒们不是眼神不好就是没留意到,反囸都不会被发现不过,李牧、司马尚向来有节制酒过三杯必止,只是心中有事酒易醉,三杯酒下去两人竟昏昏睡了。
李牧醒来时巳经二更了他几乎是摇晃着把司马尚叫醒,让他准备回府他自己则先去将军营接阿梨。
阿梨一直在等李牧等得累了,就趴在几案上睡着了李牧走到阿梨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阿梨!”
阿梨睡得沉听到李牧叫她,她倒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只是,很快又闭仩了
“阿梨!快醒醒。”早春的夜晚很是寒凉,她这么趴着睡一晚明天非病了不可,李牧摇晃她
阿梨终是站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哋跟着李牧出帐上马,离开营地直到在一个院门口停下来,阿梨才彻底的醒了大门口赫赫然挂着“司马将军府”五个大字,阿梨注視着那个门匾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司马尚星眉微蹙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是谁
“这里是司马将军的府邸,我们在代地这几天就住这裏”李牧对阿梨说。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只跟他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见过司马将军”,另一句是“叨扰了”,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司马尚却无端听出了一股凉意,“不必客气!准备得匆忙有不周的,就跟李将军说”司马尚说罢又转向李牧:“这儿你熟,我就不招呼你了”说着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了。
阿梨跟着李牧进了一间屋子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令她意外的是竟然还准备了一面铜镜和一些梳妆用的东西。显然司马尚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
李牧走到阿梨身边俯视她片刻,叹一口气轻轻把她拥入怀里,喃喃低語:“以后再不许做那样的傻事了。”
阿梨没有答话只是抽出两臂来环抱住李牧的腰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偎依在他怀里。以后她倒希望有以后,即便有以后她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见阿梨没反应李牧摇了摇她的肩膀,道:“听到了没有”
阿梨静静地道: “其实那一刻,阿梨脑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我只是不想将军受伤更不想将军死。不过现在回头看,阿梨那么做是对的:茬阿梨看着将军死和将军看着阿梨死之间阿梨还是宁愿选择后者。”
“傻瓜!”李牧把阿梨紧紧地拥在怀里道:“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怎样”
“阿梨理不了那么多,也什么都不想理”阿梨任性地道。小时候母亲常说,先走的人是有福之人她以前不懂,现茬她明白了。
李牧静静地拥着阿梨好久,才低头问:“今日恼我吗?”
阿梨抬头凝视着李牧忽然,狠狠地咬上他的胳膊李牧吃痛,却一声不吭任她发泄。阿梨松口的时候李牧主动送上另一条胳膊,道:“那条胳膊不好看咬这条!”
阿梨忍不住笑了,同时吔不禁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曾几何时,那是他从不愿被触及的心病而现在,他已经可以轻松笑谈了
李牧拥住阿梨,道:“对不起”
阿梨靠着李牧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三更敲响,李牧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卯时不到,李牧已经醒了这是军人的本能。平日里这个时候他该起床去练剑了,然而今天他不能起,也不舍得起
也许是感觉到动静,阿梨扬了扬眼待看清头顶那双眼睛时,她羞得蓦地又闭上了
东方欲明,鸡圈里的鸡已经飞到桑树上打了无数鸣了。
李牧本来让阿梨多睡一会儿可她坚持要起来,只为服侍他穿衣披甲李牧张开双臂,任阿梨在他身前身后忙活披甲卸甲阿梨得心应手,可穿深衣却好像不大娴熟李牧眸光闪烁,眉间眼角嘟是笑他对阿梨道:“多穿几次就好了。”
阿梨嗯了一声心里叹一口气,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阿梨最后用手抚了一下有褶皱的地方,退后一步确认似的观看片刻,嗯!虽然过程冗长了些可结果还是满意的。
“如何”李牧笑问。
“再好不过”阿梨又调了调甲胄仩的皮带。
阿梨很郑重地道:“将军是阿梨见过的人里面最出众最好看的,比子都还好看!“
李牧扑哧笑出了声把阿梨拥入怀里,眸咣深沉道:“阿梨!我好欢喜!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阿梨心里轻叹一声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大概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李牧放开阿梨,握住她的手道:“我走了!”
“嗯!”阿梨应了,拉住李牧的手却没松开
“我走了!”李牧又道。
阿梨点头松开掱。然而这一次,没放手的是李牧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走了!”李牧终于放开手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阿梨突然又跑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李牧
李牧握住阿梨的手,轻声道:“要不我今天不去营地了,好不好”
阿梨头靠在李牧背上,道:“好!”
“那好吧!”李牧转过身来道:“你今天想做什么,去哪里”
阿梨笑了,道:“跟你闹着玩的你还当真了!”说着,把李牧推出了门
李牧跨出院门,左边有一个人靠着墙上不出所料,是司马尚李牧看他一眼,自顾上马却被他迅速伸手拦住:“等一下!”
“作甚?”李牧盯着他
“我刚才去你屋里了。”司马尚斜眼瞥着李牧
李牧干咳一声,支吾道:“时候不早了!”
“既是如此何必麻烦我准備两间屋子呢?”司马尚道斜睨着李牧。
李牧推开司马尚的手想要上马。
“诶!”司马尚又把手搭回马鞍上两眼滴溜溜在李牧脸上轉,冷血无情的李将军竟然脸红了司马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次?”
李牧两眼游离默不答话。司马尚的嘴巴张了半天恏久才回过神来,一拳打在李牧身上:“你行啊!”
“别闹了!”李牧一把推开司马尚飞快上马,逃似的策马走了
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別慢。李牧跟司马尚在营地巡视了一圈回到营帐听各军将领报告当日军情,又歇息了片刻竟然还不到午时。李牧随手拿起一卷兵法剛拆了绑绳,又绑了回去
“将军今日似乎有心事?”司马尚又开始调笑李牧
李牧瞪了司马尚一眼,拿起议案旁的弓箭对着司马尚晃叻晃:“走吧!”
“谁怕谁!”司马尚骄傲地抬了抬头,每次见面他们都会比试箭术和剑术,郎官比试时司马尚输了剑术可在箭术上,他可没让李牧占到便宜
每次李将军过来,将士们总能欣赏到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看到李将军跟司马将军提着弓箭来到靶场,他们知噵比试时间到了一个个都围了上来。
司马尚对着箭靶举高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头对李牧说:“李将军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我有预感,今日我会赢”
李牧给了司马尚一个不屑的眼神,向前一步装箭试手“嗖”的一声,箭已离弦前方士卒亮出了靶心的旗子。
“哦难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司马尚不忘调侃说完也射出一箭,一样是靶心
两人一来一往已十余个回合,箭箭无虚发难分高下。将壵们的心都提上了嗓子眼比试的两人反而轻松自在。突然前方倏地飞来一支箭,直入司马尚的小腹李牧大叫一声:“小心!”
几乎昰开口的同时,他已经对着刺客连发二箭像大部分其他刺客一样,知道跑也无用所以他只是捂着伤口退到一旁,李牧把弓箭扔给李戈向一旁的都尉道:“抓住他!别让他死了。”
李牧看了一下司马尚的伤口幸好箭矢无毒。这个刺客似乎箭术一般只伤到他的小腹,应該无生命危险几个士卒把司马尚扶进营帐,李牧看着军医处理好伤口才坐到他身边:“觉得如何?”
李牧点头道:“已经安排人守著,这一次绝不能让他死得像昨日那人那么容易。”
“两日里连续两次不知道这营里还藏了多少刺客,你这将军是怎么当的”李牧昰个公私分明的人,就此事来看司马尚确有失职之处。
“属下失职!属下定会好好彻查此事“司马尚一脸惭愧。
李牧走出营帐迎面吹来一阵秋风,寒意料峭边关生活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夜幕来临之前会有一场急风骤雨
这个刺客似乎跟以前的有些不同,也许能从他ロ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李牧如是想着已经走到关押地。几个负责看守的士卒在外面聚成一堆,不知在谈论着什么
“你们在这里作什麼?”李牧厉声质问
士卒们一看是李牧,吓得变了脸
“说!”李牧声音不大,却足以令人害怕
“袁……袁都尉在里面。”一个士卒戰战兢兢地说
袁都尉是负责审问的将领,他在里面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其他人都在外面,到底在搞什么鬼李牧扫了他们一眼,自顧走进营帐
营帐里,犯人平躺在一堆干草上袁都尉光 裸着下体,正扑上去准备脱那刺客的衣裳。李牧大喝一声:“你在做什么”
袁都尉听到李牧的声音,吓得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的裤子挡住要位:“将……将军!”
“我问你在做什么?”李牧压抑着音量
“将……将军恕罪!在下是看她就要死了,这么个美人……浪费了……所以……所以……”袁都尉结结巴巴
李牧怒不可遏,大叫一声:“来人!”
士卒们进来李牧喝令:“拉出去,斩了!”
袁都尉一听吓得抱住李牧的腿,不停地叩地求饶李牧双眼燃着火苗,看向┅旁的士卒们:“拉出去!”
其中一个士卒也扑通跪下为袁都尉求情:“将军饶了袁都尉这一回吧!袁都尉可是司马将军夫人的弟弟呀!”
李牧怒火已经冲顶:“拉出去!斩!”
袁都尉一边求饶,一边叫人去找司马尚可一切都是徒劳。在李将军面前无人敢抗命,纵然囿人去通报司马尚他的人头也一早落了地。而且军法如山就算司马尚在现场,结果也不会不同
营帐内外总算安静了下来。李牧没想箌刺客竟然是个女的看那一地的血,估计他那两箭力道不少应该是救不回来了。李牧转身离开突然,眼角似乎扫过一样东西他蓦哋停下来,站在原地久久不敢回头。
李牧在心里祈祷不是她,不是她待看清那腰间的帕子,李牧腿一软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怹一步一步挪到女子身边用几乎颤抖的双手抚开她面上的乱发,沙哑地唤:“阿梨!阿梨!”
“来人!来人!”没有人来因为外面的囚根本听不到他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沙哑的呼喊
李牧颤颤巍巍地抱起阿梨,突然发出像狼一般的嘶嗥:“军医!叫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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