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学生在封闭学校的校舍什么意思浴室玩耍,在玩的时候用手无意打碎玻璃受到伤害请问学校有责任吗

  暑假时学校要求警方出动机动隊。机动队冲过防栅逮捕了里头所有的学生。在当时其他大学也经常发生这种事,可说是司空见惯的了但学校并没有解散。已经投丅如此庞大的资金了总不能让学生闹一闹就乖乖地解散吧?再说将学校用防栅封锁起来的这伙人,也并不真希望学校解散他们只是偠求变更大学的发议权(译注:提出议案的权利)规定罢了,但对我而言发议权要怎么变更和我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是罢课当时峩也没有什么感觉。

??九月一到我怀着期待学校化为废墟的心情到学校去,但它却“毫发无损”

??图书馆的书既没有被抢走,教室也不曾遭到破坏建物也没有被烧毁,我很讶异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当罢课解除,且在机动队的占领下又重新开课时,最先絀席上课的竟是带动罢课的那伙人就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他们到教室来上课、作笔记、点名时也应声这可就奇了。因为罢课决議仍属有效根本还没有人宣布终止罢课。虽说学校请来机动队冲破防栅但原则上罢课仍在持续当中。而且在罢课决议时他们还曾经大放厥词把反对(或是表示怀疑)罢课的学生骂得狗血淋头,或是群起围剿为此我去找过他们,问他们何以不继续罢课反倒上起课来叻,他们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当然答不出来,因为他们其实是害怕缺课太多的话会被当掉这班人居然也来高呼大学解体,简直太滑稽了这班下流的家伙本就是依风向来决定音量大小的。

??我在心中对木漉说喂!这世界真是太可怕了。这班人拿了大学学位之后便到社会上去拼命地制造更下流的社会。

??我决定这一段日子上课点名时不出声答应我当然知道这么做没有什么意义,但若是不这麼做我心里就不痛快。不过也因此我在班上的立场更形孤立。当点了名我却默不作声时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有意捣蛋的气氛。没有人囷我说话我也不向任同人开口。

??九月的第二个礼拜我终于理出了一个结论我觉得大学教育毫无意义可言。我决定把它当作一个忍耐寂寥的训练时期因为即使我现在放弃学业,到社会上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每天到学校去上课,作笔记空下来的时间就在图书馆裏读书或是查资料,如此而已

??九月的第二个礼拜。“突击队”仍旧没有回来这不只是罕事一桩,真可说是惊天动地的了因为他嘚学校已经开始上课,而且“突击队”可从来不曾翘过课

??他的桌子和收音机上已悄悄地积了一层灰尘。而架子上塑胶杯、牙刷、茶罐、杀虫剂等等则仍安然地并排着。

??“突击队”不在的时候由我负责清扫房间。这一年半以来清扫房间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只偠“突击队”不在我便只得负责维持整洁。我每天扫地每三天擦一次窗子,每个礼拜晒一次棉被然后就等着“突击队”回来夸我:“渡……边,怎么搞的怎么这么干净呀?”

??然而他仍旧没有回来。有一天我从学校回去,他的行李居然统统不见了房门上的洺牌也被拿掉了,只剩下我的我于是到舍监那儿去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退宿了”舍监说。“你就暂时一个人住吧!”

??我問舍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他正是那种俗物那种什么也不肯说,只认定能独力统管事物是天下至乐的俗物

??房間的墙壁上依旧贴着冰山的照片,但不久之后我便将它撕下换上吉姆。摩里逊和麦尔斯狄维丝的照片。房间是愈来愈有我的风格了後来我又用我打工赚的钱买了一座音响。一到夜里就边喝酒边听音乐。虽然偶而会想起“突击队”不过独居的日子也着实不坏。

??煋期一十点到十一点半有一堂“戏剧史第二部”讲的是关于由里皮底斯(译注:古希腊悲剧诗人)。下课以后我总是走到离学校十分鍾脚程的一家小小的餐厅去吃肉卷和沙拉。那家小小餐厅和嘈杂的大马路有一段距离价格也高于一般的学生餐厅,但气氛幽静香菇肉卷也相当可口。店主是一对沉默寡言的夫妇另外还有一个打工的女孩。当我独自坐在窗边的座位进餐时有四个学生走了进来。两男两奻穿着都十分干净、素。他们在靠近入口处坐下望着菜单,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由一个人汇整,转告那个打工的女孩

??这时候,我发现有个女孩常有意无意地盯着我看这女孩剪得一头极短的短发,戴着一副墨色的太阳眼镜穿着一套白色的迷你棉质洋装。我洇为不记得自己曾见过她便自顾自地吃着,但随即她却站起身走向我然后便一手支在桌子上,喊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再一次端詳她的脸但不管怎么看,就是不觉得眼熟她看上去相当显眼,倘若见过按理说是会认得才对。再说学校里喊得出我名字的人也并不哆

??“我能不能坐一下,还是待会儿有人会来”

??我虽有些不解,但仍然摇头示意“没有人来。请坐吧!”

??于是她便大剌剌地拉出椅子在我的对面坐下,从太阳眼镜后面直盯着我然后又将视线转向我的盘子。

??“看起来很好吃嘛!”

??“好吃呀!这昰香菇肉卷和豌豆沙拉”

??“嗯!”她说。“下次我也要点这个今天已经点了别的了。”

??“通心粉也不错”我说。“对了峩是不是曾在哪儿见过你呀?我倒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呢!”

??“由里皮底斯”她简洁地答道。“艾蕾克德拉(译注:希腊神祗)『鈈!连上帝也不听不幸的人说话了。』刚刚不是才上过课”

??我盯着她的脸。她摘下太阳眼镜我这才想起来。原来是我在“戏剧史苐二部”班上曾见过的一年级女生只是发型全变了个样,一下子认不出来

??“暑假前你的头发还在这儿嘛!”我用手指了指肩膀以丅十公分的地方。

??“是呀!可是暑假就烫了烫起很糟,看起来很可怕当时还真想死呢!真的很糟。就像头上缠满了溺死了的海藻體一样后来想了一想,与其去死干脆就剪短算了。很凉快唷!现在这个样子”她说道。跟着便动手去抚弄长约四、五公分的头发叒冲着我直笑。

??“很好哇!”我边吃香菇肉卷边说道“侧面让我看看!”

??她别过脸,停了五秒钟

??“唔,很适合你嘛!你嘚头型一定不错露出耳朵也挺好看的。”我说

??“是呀!我也觉得。剪短了不是也挺不错的吗?可是呀!男人却都不这么想他們都说像小学生啦、像收容所的。哎!男人为什么都喜欢留长发的女孩子呀简直是法西斯嘛!真无聊!为什么他们总是觉得长发的女孩看起来有气质、又温柔、像个女人啊?我呀!就认识了两百五十个长头发又没水准的真的唷!”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说这并不是假话。我记得她留长头发时看起来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漂亮女孩。但我眼前的她却像是迎接春天到来的初生之犊一样从体內洋溢出一股鲜活的生命力。那对眸子仿佛是个独立的个体似的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时而笑,时而怒时而悲伤,时而灰黯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不曾见过如此生动的表情了,我忘神地凝视着她的脸

??“你真的这么觉得?”

??边吃沙拉我边点头。

??她又戴上黑色的呔阳眼镜从镜片后面盯着我。

??“喂!你该不会撒谎吧”

??“可能的话,我尽量想做个老实人”我说。

??“你为什么戴那么嫼的眼镜”我问道。

??“头发突然剪短了觉得没有安全感呀!好像一丝不挂地被赶到人群当中一样,根本没法安心所以才戴太阳眼镜的。”

??“原来如此”我说。然后将剩下的肉卷吃下去她兴味十足地看着我吃。

??“你不回去坐不要紧吗”我指着她那三個朋友说道。

??“不要紧呀!等菜来了我再回去没什么事嘛!倒是我在这儿会不会打扰你吃饭啊?”

??“怎么会我已经吃完啦!”我说。见她没什么回自己座位的意思我便又点了咖啡。老板娘把盘子收走跟着递上砂糖和奶精。

??“喂!今天上课点名的时候伱怎么没回答呀?你不是叫渡边吗渡边彻!”

??“那为什么不回答?”

??“今天不大想回答”

??她又把太阳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用一种窥探关着稀有动物的笼子似的眼神直盯着我。“『今天不大想回答』”她重复了一次。“喂!你讲话的方式蛮像亨佛莱鲍嘉的嘛!有点冷峻”

??“怎么会?我很普通呀!像我这种人到处都有”

??老板娘端来咖啡,放在我面前不加糖、不加奶精,我輕轻地啜了一口

??“我说嘛!果然是不加糖和奶精的人。”

??“我只是不喜欢甜的东西而已”我耐心地解释。“你是不是误解了些什么”

??“怎么晒这么黑?”

??“我徒步旅行了两个礼拜!到处走只带了背包和睡袋。所以才晒黑的”

??“走到哪儿去了?”

??“从金泽开始绕了能登半岛一周,然后走到新”

??“是呀!”我说。“到处都会碰上旅伴嘛!”

??“有没有什么罗曼史吖在旅途上和女孩邂逅什么的。”

??“罗曼史”我惊道。“喂!你果然是误解了带着睡袋、满脸胡须、随处乱逛的人要到哪儿去搞什么罗曼史呀?”

??“你总是像这样一个人旅行吗”

??“你喜欢孤独吗?”她托着腮说道“喜欢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吃饭上課的时候一个人坐得远远的?”

??“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想勉强交朋友。要真那么做的话恐怕只会失望而已。”我说“『没有囚喜欢孤独。只是不愿失望』”一边衔着镜架,她一边喃喃说道“你将来如果写自传,这种台词就可以派得上用场了”

??“谢谢!”我说道。

??“你喜欢绿色吗”

??“为什縻这么问?”

??“因为你现在穿着一件绿色的运动衫呀!所以找才问你喜不喜欢绿色嘚嘛!”

??“谈不上特别喜欢什么颜色都好。”

??“『谈不上特别喜欢什么颜色都好。』”她又重复了一次“我好喜欢你讲话嘚方式。好像在替墙壁涂上很漂亮的漆一样从前有没有人这么说过你?”

??“我叫阿绿不过我和绿色可是一点也不配呢!很诡异吧?你不觉得很糟吗像是一生都被诅咒了似的。我姐姐叫阿桃好笑吧?”

??“那你姐姐适合粉红色吗”

??“非常适合。好像生来僦是为了要穿粉红色的衣服一样哎!真是不公平!”

??她点的菜已经送来了,穿着花格子衬衫的男孩叫道:“喂!阿绿!吃饭罗!”

??她对着那边举起手来表示知道了

??“喂!渡边!你上课做不做笔记呀?戏剧史第二部那堂课的”

??“对不起!能不能借我呀?我有两堂没上而且班上的人我又不认识。”

??“当然好”我从书包里拿出笔记,确定上面没写别的东西之后才交给阿绿。

??“谢谢!渡边你后天会不会来学校?”

??“那你十二点的时候到这儿来好吗我还你笔记,顺便请你吃饭该不会和别人一块儿吃饭僦消化不良吧?”

??“怎么会”我说。“不过这没什么好谢的只是借个笔记而已。”

??“没关系啦!我喜欢说谢嘛!不要紧吗沒有记在本子上不会忘掉吗?”

??“不会的后天十二点在这儿碰面。”

??那边又叫着:“喂!阿绿!不快点来吃会冷掉唷!”

??“喂!你从以前讲话就是这种方式吗”阿绿对那声音置若罔闻。

??“我想是吧!没特别去注意”我答道。这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说我講话的方式与众不同

??沉思了一会,她笑着站起来回自己的座位去。后来当我经过他们那张桌子时阿绿向我招了招手,其余三个囚只稍稍看了我一眼

??星期三。到了十二点阿绿仍未出现我原先是打算一直喝啤酒等她来的,但因为餐厅里的人愈来愈多没奈何峩只得先点来吃了。十二点三十五分餐毕仍不见她人。我于是付了帐走出店外,在对面一座小神社的石阶上坐下来一边醒酒一边等她,但她始终没来我只得回学校的图书馆去念书,接着上两点的德文课

??下了课,我到学生课去翻上课人数登记表在“戏剧史第②部”的班上找到她的名字,叫阿绿的学生只有一个小林绿然后我又翻了学生资料卡,从六九年度入学的当中找到了“小林绿”记下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她住在丰岛区自个家里

??于是我到公共电话亭去拨了电话。

??“喂!小林书店”是个男人的声音。小林书店

??“对不起,请问阿绿在吗”我问道。

??“不在她现在不在家。”对方说道

??“请问是不是到学校去了?”

??“嗯……大概是去医院吧!请问您贵姓”

??我并没有报上姓名,只道了声谢就把电话挂了医院?难道她受伤或生病了

??可是从男人的聲音中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的紧张。嗯……大概是去医院吧!那口气听起来仿佛医院是生活的一部分似的说来相当轻松,就好比说去鱼店买鱼一样

??我只想了一会,就觉得太累了不想再往下想。便回宿舍去瘫在床上把那本向永泽借的约瑟夫康拉德的“纪姆伯爵”看完。之后就拿去还他

??永泽正要起身去吃饭,我也就跟着到餐厅去了

??我问他外交部的考试考得如何。第二次外交部特级考试茬八月中举行

??“普通啦!”永泽若无其事地答道。“那种题目随便考考就过了什么团体讨论、面试的,跟向女人求爱没两样”

??“那就太简单了嘛!”我说。“什么时候会放榜呀”

??“十月初。如果考上了就请你吃大餐。”

??“喂!第二次外交部特级栲试是怎么回事呀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去考的吗?”

??“那儿话大都是些呆子。不是呆子就是变态的想做官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垃圾。我可没骗你唷!他们连字都不太认得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进外交都”

??“有很多原因。”永泽说道“像我喜欢被派箌国外去呀!还有很多,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既然要试,当然就要到最大的场面去试罗!那也就是国家机关我想试试在这么一个既蠢又大的政府机关里,自己究竟能爬到多高能握有多大的权力。懂吗”

??“听起来好像是游戏。”

??“是啊!是像游戏没错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权力欲、物质欲的。我是说真的我也许是既没用又任性,但也并不严重可以说是无私无欲的人。囿的只是一点好奇心想在这个大而冷酷的世界上试一试自己的能力而已。”

??“这么说你也没有理想罗”

??“当然没有。”他说“人生不需要有理想,需要的是行动规范”

??“可是,也有很多人的人生并不是这样子的”我说。

??“你不喜欢我这种人生吗”

??“少来了!”我说。“没什么喜不喜欢的你看!我又不念东大,又不能随心所欲地和女人睡觉口才又不好。既没有人会看重峩又没有女朋友。念那种二流私立大学的文学院将来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我还能说些什么”

??“那你羡慕我的人生吗?”

??“不羡慕”我说。“因为我太习惯当我自己了而且老实说,我对东大、对外交部都没兴趣我只羡慕你有一个像初美那么好的女朋友。”

??沉默了一会他继续把饭吃完。

??“喂!渡边!”饭后永泽对我说道。“我总觉得再过十年或二十年以后我们还会在某个哋方碰上的。而且会以某种形式互相牵连”

??“你说得好像狄更斯的小说一样。”我笑道

??“是吗?”他也笑了“不过我的预感通常很准唷!”

??吃过饭后,我和永泽又到附近的酒吧去喝酒在那儿喝到九点多。

??“喂!永泽!你所谓的人生的行动规范指嘚到底是什么呀?”我问道

??“你一定会笑的。”他说

??“不会啦!”我说。

??“就是当个绅士”

??我虽然没笑出来,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所谓绅士,就是平常所说的绅士吗”

??“是呀!正是那种绅士。”他说

??“什么叫做当个绅士呢?能不能告诉我它的定义呀”

??“绅士就是做自己该做的,而不是做自己想做的”

??“我还不曾见过像你这么怪的人哩!”我说。

??“我也不曾见过像你这么严肃的人哩!”说罢他便付了全部的帐。

??过了一个礼拜“戏剧史第二部”的教室里依然不见小林绿嘚人影。我迅速地环视教室一周确定她没来以后,便在第一排的老位子坐下赶在教授到来之前给直子写信。我写了些暑假旅行的事寫我走过的路、经过的城镇、邂逅的人们。我告诉她一到晚上我就非常想她。自从不能相见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需要她。我说“盡管学校的课极其无聊但我仍旧秉着自我训练的心情照常上课读书。自从你走了我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兴味索然。我只希望能再见你一媔再慢慢地谈。可能的话我想到你现在住的疗养院去找你,能和你聚在一块越久越好但不知是否可能?能够的话我更希望能像从湔一样,两个人并肩散步这么说也许太麻烦你了,但真的希望你能回信给我不论是多短的信都好。”

??光写这些就写了四张信纸。我将它叠得漂漂亮亮的然后装进准备好的信封里,再写上直子老家的地址

??随后,一个一脸忧郁的小个头教授走进教室开始点洺,跟着又用手帕拭去额头的汗他的脚不大好,总是拄着一支金属制的手杖“戏剧史第二部”这堂课虽不挺有趣,但总算教得还不错颇有听的价值。照旧说过天气很热的招呼话后他便谈起在由里皮底斯的剧本中,戴伍斯艾克斯。马奇那这个角色来了接着他又谈箌由里皮底斯所写的神和艾斯鸠罗斯、索佛克列斯的不同之处。过了十五分钟教室的门板被打开,阿绿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運动衫和一条乳白的棉裤,戴着和上回一样的太阳眼镜她向教授微微一笑,表示歉意之后便在我身旁坐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递还给我。笔记本里还夹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星期三真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课上到一半,正当教授在黑板上白描希腊剧嘚舞台装置的图案时门再一次被打开,两个戴着头盔的学生走了进来仿佛两人一组的相声似的,一个长得瘦瘦高高、肤色白皙另一個则矮矮胖胖、肤色黝黑,还蓄着不挺相配的胡子高个子抱着一堆传单,矮个儿则走到教授那儿告诉他说剩下来的时间希望能让大伙兒讨论,因为还有比希腊悲剧更严重的问题已经蔓延到全世界了那根本就不是要求,只是通告而已教授于是回答说,他不知道眼前的社会还存在着比希腊悲剧更严重的问题不过反正多说无益,就随便他们好了说着便抓住桌缘放下脚,然后拿起手杖一跛一跛地踱出敎室。

??当高个子在分发传单时矮个子就立在讲台上发表演说。传单上用一种能将所有事物单纯化的简洁字体写着:“粉碎虚假的校長选举”“集结全力支持第二次全校罢课”“痛斥日帝=工学协同路线”立论是相当冠冕堂皇,内容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就是里头的文嶂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既没有令人折服的地方也没有煽动性。矮个子的演说也好不到哪儿去根本是老调重弹。旋律不变变的只是歌詞罢了。我觉得这伙人真正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国家权力而是缺乏想像力。

??“我们走吧!”阿绿说道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两囚便一同走出教室,就要踏出去时矮个子对我说了些话,但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阿绿则向他挥挥手,道了声再见

??“喂!我們算不算反革命呀?”走出教室阿绿对我说。“如果革命成功的话我们会不会被吊在电线上呢?”

??“在吊死之前我想先吃午饭”我说。

??“对了我要带你去一家餐厅,虽然有点远可能要花一点时间,要不要紧”

??“好哇!反正下午两点才上课嘛!”

??阿绿于是领着我搭上巴士,直驱四谷这家店位于四谷靠里侧的地方,是一家便餐店我们坐下后,还来不及开口聊些什么用朱红漆嘚方盒装着的当日便餐和热汤就送过来了。这家店的确值得专程大老远搭巴士来吃

??“是呀!而且又很便宜。上高中时我常到这儿來吃中饭哩!对了,我的学校就在这附近学校管得很严,我们可都是偷偷来的一旦被抓到在外头吃饭,就会被退学呢!”

??一摘下呔阳眼镜阿绿的眼睛看起来比前些天困多了。她一会儿抚弄左手腕上的一只细细的银手环一会儿又用小指指尖搔眼尾。

??“有点儿昨晚没睡饱。忙这个忙那个的不过不要紧,别在意”她说。

??“前几天真不好意思因为突然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办,而且是当天┅早才发生的我也无可奈何。本来是想打电话到餐厅去的可是又把店名给忘了,也不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你等了很久吧?”

??“沒关系啦!我反正闲得很”

??“闲到可以分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好好地睡一觉哩!”

??阿绿托着腮一边盯着我,一边笑了起来“你真的很亲切呢!”

??“不是亲切,只是很闲而已”我说道。“不过那天我也打了电话到你家你家人说你到医院去了。到底怎么囙事呀”

??“打到我家去?”她微微地蹙着眉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

??“当然是到学生课去查的呀!谁都查得箌嘛!”

??她点了点头随即转去抚弄手环。“是呀!我怎么没想到也可以到那儿查你家的电话号码嘛!唉!下次再告诉你医院的事恏了,今天我不想说对不起啦!”

??“没关系。我其实不该多问的”

??“哦!没这回事。只是我现在有点累就像淋了雨的猴子┅样。”

??“回家睡觉好了!”我建议她

??“我还不想睡。我们去散步吧!”阿绿说道

??阿绿将我领到她的母校去。这所高中距四谷车站步行并不算远

??从四谷车站走过时,我忽然忆起了和直子的那一段漫无目的地踱步的日子说起来,一切都是从这儿开始嘚我突然觉得,倘若五月的那个星期天我没有在中央线的电车上遇见直子的话我的人生将会大大地不同吧!然而旋即,我又觉得就算鈈曾遇见她结果大概也一样吧!我们那时大概是注定要遇见的,即使不在那儿遇见也会在别的地方!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这么觉得

??我和小林绿在公园的长椅子坐下,远眺阿绿母校的建物上头爬满了长春藤,屋檐上有几只鸽子歇在那儿建物看上去古意盎然。院子里也还种了高大的橡树树旁有白烟袅袅升起。在夏末的阳光中白烟更显迷蒙。

??“渡边你知道那是什么烟吗?”阿绿突然问噵

??“那是烧卫生棉的烟。”

??“真的”我说。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生理用卫生棉、脱脂棉那一类的东覀。”阿绿笑道“因为是女校嘛!大家都把那种东西往厕所的垃圾筒丢呀!校工就全收拢过来,放进焚化炉去烧烟就是烧出来的。”

??“听你这么一说那烟看起来倒是挺壮观的。”我说

??“是呀!我从教室望出去时也这么想呢!觉得很是壮观。我们学校的初中囷高中合计大约将近有一千个女生。去掉还没有来经的女生的话还有九百人左右,就算当中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来经那也有一百八十個人了。也就是说一天当中有一百八十人份的卫生棉被丢进垃圾筒里。”

??“大概吧!我也不大会算”

??“吓人吧!一百八十人份唷!将这些东西收进焚化炉去烧,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我说我怎么会知道?而后两人盯着那缕白烟好一会儿。

??“我其实并不想念这所学校的”阿绿轻轻地摇头说道。“当初我是想念普通的公立学校就是一般人念的那种普通的学校,可以轻松愉快地渡过青春年华可是我爸妈为了面子,就要我念这儿你知道的,只要你小学成绩好的话就会有这种事了。老师会说这小孩荿绩很好,该念这儿所以找就念了。念了六年我居然还是不喜欢这儿。每天尽想着要早点毕业离开呢!不过我虽然这么厌恶这地方,毕业的时候都还领全勤奖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

??“因为我太厌恶这个学校啦!所以我从来不请假。我才鈈认输哩!当时觉得自己只要一认输就完了怕自己只要一认输,便会就此一路输下去就算发烧三十九度,我也爬着去学校!老师问我昰不是不舒服我还硬着头皮跟他说不要紧哩!后来我拿到了全勤奖状和一本法文辞典,也因此上大学时我便选了德文系。因为我不想欠这所学校人情呀!我说的可是真的唷!”

??“你讨厌学校的什么地方呀”

??“你喜欢学校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呀!我念嘚是普通的公立高中并不怎么注意这些。”

??“那所学校呀”阿绿一边用小指搔搔眼尾,一边说道“全收些优秀的女学生!收了將近一千个家世好成绩又好的女学生。总之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女儿。没有钱怎么受得了学费又高,偶而又要捐钱见习旅行时又要住京都的高级旅馆、吃高级的怀石料理,每年又要到大仓大饭店去做一次餐桌礼仪的讲习反正很多啦!你知道吗?和我同一年的学生一百陸十个人当中住丰岛区的就只有我哩!他们住的都是像千代田区三番町啦、港区元麻布啦、大田区田园调布啦、世田谷区成城那种地方,够吓人了吧只有一个女孩住千叶县柏市,我曾试着和她做朋友她是一个很乖的女孩。她对我说虽然她家是远了一点但还是请我去玩,我就真的去了哇塞!吓了一大跳呢!你知道吗?光是绕她家一周就要花十五分钟!院子大得不得了还有两只像小型汽车一般大小嘚狗在狼吞虎地吃着牛肉块!可笑的是,在班上这女孩居然还为了自己住的是千叶县而感到自卑呢!她只要快迟到了就会有宾士车送她仩学,车子里有司机司机还戴帽子,戴白手套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卑真是叫人不敢相信哩!你相信吗?”

??“学校里找不到苐二个跟我一样住丰岛区北大冢的学生而且父亲的职业栏上还写着『经营书店』呢!不过班上同学很照顾我,他们都说可以在我家尽情哋看书真是不错。开什么玩笑呀他们全以为我家开的是像纪伊国屋那种大书店!一提到书店,他们那些人就只能想到那种大的其实吖!小得可怜哩!小林书店,可怜的小林书店!哗哗地把门一打开眼前排的尽是杂志。其中卖得最好的是妇女杂志就是附有最新做爱技巧及图解四十八种的那种杂志。附近的太太们会将它买回去坐在厨房仔细地研究,只等着老公回来试试看够厉害了吧?我真不知道這年头的太太们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再其次卖得不错的就数漫画了。像『杂志』、『星期天』、『跳跃』等等再来卖得成绩还算不错的僦是周刊。反正几乎都是杂志就是了文库本也卖了一些,但并不算多只有推理的啦、时代的啦、风俗等等才卖得出去。再来就是实用書了好比说围棋秘法啦、盆栽栽法啦、结婚典礼演说法啦,还有你非知道不可的性生活啦、戒菸妙方等等我们店里连文具都卖哩!就呮在柜台旁边摆些原子笔、铅笔、笔记本什么的。既不卖『战争与和平』也不卖『性的人类』,或是『裸麦田』这就是小林书店。这囿什么好羡慕的你羡慕吗?”

??“你说的种种情景真是历历如在眼前”

??“嗯!就是这种店嘛!附近的邻居会来买书,我们也会玳人送书生意也一直很不错,是足够养活一家四口的了既不曾举债,也送两个女儿上了大学可是就只有这样!除此之外,我们再没囿余力做别的事所以说,根本就不该让我念那所高中嘛!那真是自找麻烦一到要捐钱的时候,父母亲就唠叨个没完和班上同学出去玩也一样,总是担心待会若是到高级餐厅吃饭的话钱会不会不够。这种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你家里很有钱吗?”

??“我家我家只昰非常普通的薪水阶级。既不算什么有钱人也不算太穷。送小孩子到东京上私立大学是很辛苦没错不过幸好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小孩,還不成问题家里寄来的钱并不算多,所以我需要打工贴补很普通的家庭嘛!有个小院子,有辆丰田可乐娜”

??“你打的是什么工吖?”

??“每星期在新宿的唱片行上三天的夜班蛮轻松的。只要坐在那儿看店就得了”

??“哦!”阿绿说。“我一直以为你没有錢的烦恼呢!看起来不像”

??“我是从来也没有烦过呀!只是不算顶有钱而已,和大多数人一样”

??“我们学校的学生绝大部分嘟是有钱人!”一面将两手摊在膝上,她一面说道“问题在这里。”

??“从此之后就没法再适应另一种生活了”

??“喂!你知道當个有钱人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就是你可以说我没钱三个字比如说我邀同学一起去干嘛的,她可以说:“不行!我现在没钱”换作是我的话,我可不能这么说了因为如果我说:『我现在没钱。』那就是真的没钱很惨吧?这道理就好比一个美人说:『我今忝很难看不想出门。』一样如果你是个丑八怪,说这话一定会被嘲笑的我当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到去年为止整整六年。”

??“以后你就会忘了”我说。

??“忘得愈快愈好!自从上了大学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呢!因为每个人都很普通。”

??她咧嘴笑了一笑又用手去撩她的短发。

??“你在打什么工呀”

??“写地图的解说。你知道的买地图的时候不是会附上一本小册子吗?上头有街道名称啦、人口啦、风景区什么的还印了很多别的,比如说这儿有徒步旅行路线啦、有这种传说啦、开这种花啦、有这种鸟之类的峩就是负责写这些东西,这真的很简单一下子就好了。只要到日比谷图书馆花上一天的时间查资料便足够写一本了。你只要抓住一点訣窍做起来就不难。”

??“什么样的诀窍”

??“也就是说,你只要添加一些别人没写过的东西就可以了这么一来,地图公司的囚便会觉得你会写文章他们会对你非常佩服,把工作全交给你!你不必做得太好一点点就行了,比如说为了建水坝,这儿曾淹没了┅个村镇但候鸟仍记得这个村镇,只要季节一到人们便看得到一群鸟在湖上徘徊不去的情景。你这么加油添醋的话他们都会很喜欢嘚,你看嘛!这不是又有气氛又有雅趣吗一般打工的人不会这么做的。我写那些稿子还赚了不少钱咧!”

??“可是这种资料好找吗”

??“嗯……”阿绿微微倾着头。“只要想找就找得到真找不到的话就酌情创作一下嘛!”

??“原来如此。”我佩服之至

??阿綠也想听听宿舍的事,我便照例把国旗啦、“突击队”的收音机体操之类的笑话说给她听阿绿听过“突击队”的笑话之后也大笑不止,看来“突击队”似乎真能让所有的人快乐起来!阿绿觉得很有意思说是无论如何要到宿舍去看看。我告诉她看过就没意思了。

??“沒什么啦!只是有几百个男生躲在稍嫌脏乱的房间里喝酒、手淫如此而已。”

??“你也做同样的事吗”

??“没有人不做的。”我解释道“就跟女孩有月经一样,是男人都要手淫的大家都做,没有人不做”

??“有女朋友的人也做吗?我的意思是说即使是有性伴侣的人也做吗?”

??“这不相干的我隔壁一个庆应大学的学生在每次约会之前都要手淫。他说这样反而比较不会紧张”

??“峩不大懂这些,因为念的一直是女校”

??“而且妇女杂志的附录里头又没交代,是不”

??“是呀!”阿绿笑道。“对了这个星期天你有空吗?有没有约会呀”

??“每个星期天我都有空啊!不过晚上六点钟要打工就是了。”

??“要不要到我家来玩到小林书店来,店是不开但我得留到傍晚,怕会有什么重要的电话进来喂!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吃午饭呀?我烧给你吃”

??“不胜感激!”我说。

??阿绿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小片纸仔细地在上头画了到她家的地图。跟着又拿出红原子笔来在她家的位置上打上一个大叉。

??“很容易找的因为有个『小林书店』的大招牌。十二点左右到好吗我会先烧好饭等你。”

??道过谢后我将地图放进口袋里。嘫后告诉她我该回学校去上德文课了。阿绿则在四谷搭电车说是还要去个地方。

??星期天早上我九点起床。刮过胡子洗了衣服,我拿到屋顶上去晒天气很好,颇有初秋的味道一对对蜻蜓在院子里飞来飞去,附近的小孩子拿着捕虫网到处追着跑这是个无风的ㄖ子,国旗无精打采地俯垂着我穿上烫得十分平整的衬衫,走出宿舍到都电的车站去搭车。星期天的学生街仿佛一座死城似的杳无人影大部分的店家都不做生意。街上只要有些微的声响听起来便异常清晰。女孩子们脚蹬木跟鞋咯哒咯哒地穿过柏油路都电的车库旁,四、五个小孩子将空罐子排成一列拿石子扔着玩。后来我在一家花店买了一束水仙花秋天买水仙花是有些奇怪,但我从以前开始就┅直很喜欢水仙花了

??星期天早上的都电只坐了三个结伴出门的老婆婆。我一上去老婆婆们便一会儿盯着我,一会儿盯着我手上的婲其中一个还边盯着我边露出笑容,我也跟着笑了然后,我在最后一排坐下远眺着飞掠过车窗外的旧屋景致。电车紧沿着屋檐奔驰有一户人家在晒衣杆上放了十个蕃茄盆栽,一只大黑猫在旁边作日光浴我还看到小孩子在院子里吹泡泡玩。耳边也传来了石田亚由美懷念老歌的旋律甚至还闻得到咖哩的香味。电车飞快地穿梭在这个亲切感十足的小市区里途中还上来了好几个乘客。而原来的三个老嘙婆仍然凑在一起聊得正自起劲,没有一丝倦容

??在大冢车站附近,我下了电车按照阿绿画的地图,走到一条并不顶热闹的大街仩街道两旁的商店看上去冷冷清清地,建物老旧不堪里头也不甚明亮。有的甚至连招牌上的字都已模糊难辨从建物的老旧和样式看來,这一带在战时似乎并不曾遭到轰炸因此从前的街景便一直保留到今天,他们当然也曾作过某种程度的改建因为每一幢建都有增建囷补修的痕迹。但这样一来反而此纯粹的老房子还要来得脏乱。

??大多数的人受不了车多、噪音、空气坏、高房租就搬到郊区去了。留下来的尽是一些住廉价公寓和社区住宅的或是不好迁移的商店啦、打算一辈子老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等等这条大街看上去就给人这種感觉,而且由于车子排出大量的废气街上仿佛罩着一层薄雾似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迷蒙、肮脏

??在这条大街上走了好一会儿,这財在转角的加油站往右一拐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小商店街,“小林书店”的招牌就立在中间这的确不是一家大书店,但并不像阿绿所描述的那么小是极其普通的市区中一家极其普通的书店。跟我在小时候总等不及到发行日就跑去买少年杂志看的那种书店差不多立在尛林书店门口,我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不管走到哪儿,你都看得到这种书店

??书店铁门紧闭,门上写着“周刊文春烸周四发行”的字样。虽然还有十五分钟才到十二点但我不想捧着水仙花在街上乱逛打发时间,所以就按了铁门旁的门铃然后略略后退二、三步,等候应门等了十五秒钟,没有反应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按时,上头有人喀啦喀啦地拉开了窗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阿绿从窗口探出头来对着我招手。

??“打开铁门进来呀!”她叫道

??“我来早了,没关系吗”我也回叫。

??“有什么关系上来二樓吧!我现在走不开。”跟着又喀啦喀啦地拉上窗子

??我大剌剌地将铁门拉开约一公尺左右。弓着身子进入店内后又把铁门拉下。

??店内一片漆黑我撞上了用绳子困好放在地上准备退还的杂志,差点没跌一跤好不容易走到里侧,摸黑脱了鞋子踏上地板。屋里仍旧微黑一上去,便是一个小客厅里头摆着一组沙发。一道仿佛从前的波兰电影一般的黯澹的光射进这小小的空间里而左手边则是┅个小仓库,厕所也在那边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右手边的陡梯,到了二楼二楼比一楼明亮得多,我这才松了口气

??“喂!这儿啦!”阿绿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了过来。从楼梯一上来右手边就是餐厅,厨房则在里侧屋子虽很老旧,但厨房似乎是最近才改建的流理囼、水龙头和碗柜都相当新。阿绿就在那儿准备午饭锅子里正呼噜呼噜地煮着东西,此外还有烤鱼的味道

??“冰箱里有啤酒,你就唑那儿喝嘛!”阿绿飞快地看我一眼跟着说道。我便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坐在桌旁喝了起来。啤酒相当冰凉仿佛已经放进冰箱冰叻半年似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菸灰缸、报纸、酱油杓子、便条纸和原子笔等便条纸上写着电话号码和一些买过东西的计算数芓。

??“大概再过十分钟就好了你就在那儿等着好吗?可以等吗”

??“当然可以罗!”我说。

??“饿一点也好量蛮多的。”

??我一面啜着冰啤酒一面盯着正在专心烧饭的阿绿的背影。她的动作十分灵活在一段时间内居然同时进行四道做菜手续。一会儿尝嘗汤的味道一会儿在砧板上切东西;这才刚从冰箱里拿出东西装在盘子里,却又洗起用过的锅子来了从背后看来,她的这些动作让人聯想起印度的打击乐器演奏家才刚打过那边的钟,便又叩击这边的木板跟着又敲起水牛骨来了。每个动作都相当漂亮、灵活、有整体感我一面看着,一面暗自佩服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我出声道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做了”说罢,阿绿对我微微一笑她今天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蓝色T恤T恤的背上印着一个苹果牌唱片的大苹果商标。从背后看来她的腰细得令人吃惊。仿佛曾经因为某种缘故让纤腰壮实的那一段成长过程给漏掉似的,那腰真细得紧也因此,比起一般女孩穿牛仔裤的苗条模样阿绿穿起来反而给人一种中性的感觉,亮光从厨房的水池子上方的窗口流进来使得阿绿身子的轮廓更添上一层朦胧。

??“我自己就从鈈曾做过像这样的一顿大餐哩!”我说

??“这算什么大餐嘛!”阿绿背对着我说。“我昨天太忙没时间去买菜,只就着冰箱里现有嘚东西凑着做而已所以呀,你千万别客气真的!而且我们家喜欢请客。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一家族的人基本上都很喜欢请客。喜欢嘚要命哩!倒不是说我们家的人与众不同特别的亲切;也不是想藉此赢得大家的好评,反正只要有客人来就一定非请不可。不知道是圉或不幸全家人刚巧都是这种个性。像我父亲自己几乎是滴酒不沾可是我们家里放了好多酒,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为了请客嘛!所鉯啤酒尽管喝好了,别客气!”

??这时我突然想起放在楼下的水仙花。记得刚才脱鞋的时候就顺手搁在一旁了我于是又下楼将躺在┅片微之中的水仙花拿上来。阿绿从碗柜中拿出一个瘦长的玻璃瓶把水仙花放进去。

??“我最喜欢水仙花了”阿绿说道。“上高中時有一回参加文化祭我还唱了『七朵水仙』呢!你听过吗?『七朵水仙』”

??“从前在民歌俱乐部时唱过的。还弹吉他伴奏呢!”

??说着她便一面哼着“七朵水仙”,一面把菜倒进盘子里去

??阿绿的菜远比我想像的要丰盛得多了。醋渍竹荚鱼、厚片蛋皮、一個自己做的鱼西京渍、再加上煮茄子、菜汤、玉蕈饭饭上头还遍撒了芝麻和黄萝卜干。

??完全是关西式的清淡口味

??“真好吃!”我佩服极了。

??“渡边老实说你有点意外吧?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对不?”

??“可以这么说”我实话实说。

??“你是关西人应该蛮喜欢清淡的口味吧?”

??“为了我才特别做的呀”

??“才不呢!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呀!是因为我们一直吃嘚就是这种口味啦!”

??“你父亲或母亲是关西人吗”

??“不是,我父亲是东京人母亲是福岛人。我们家族里没有一个关西人嘟是东京和北关东一带的。”

??“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我说。“那你怎么会做这么有模有样又正统的关西菜呢有人教你的?”

??“唉!说来话长罗!”她咬了口蛋皮跟着说道:“我母亲非常厌恶做家事,凡是叫家事的她一概不做,也几乎不烧饭吃而且我们叒是做生意的,一忙起来就随便吃今天从外头叫菜进来吃,明天到肉店去买现成的炸肉饼吃从小我就非常不喜欢这样,但不喜欢归不囍欢我还是无可奈何。所以只好一次做三天份的咖哩放着每天吃了直到有一天,那时我念初中三年级吧我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做菜吃,我于是到新宿的纪伊国屋去把最高级料理的烹饪书给买了回来一字不差地完全照着做。包括选砧板、磨菜刀、杀鱼、削木鱼等等所囿的一切因为写书的人是关西人,所以我的菜也全都是关西菜了”

??“那今天做的这些菜,都是从书上学来的”我惊道。

??“後来我存钱去吃了几次正统的怀石料理,就把味道给记住了我的直觉很灵的。尽管没什么逻辑概念”

??“你真的很行呢!无师自通。”

??“当时很苦哩!”阿绿叹道“因为家里的人对做菜是既不了解也不关心。根本不给钱买一把好菜刀或是锅子什么的说是现囿的就很不错了。开什么玩笑嘛!那种又薄又钝的刀子能杀鱼吗我这么一说,他们又答说『那就别杀嘛!』我有什么办法只好赶紧存錢买利刀、锅子、杓子了。喂!你相信吗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会拼死命一点一滴地存钱买杓子、磨刀石、锅子。而我身边的朋友有了錢就可以去买漂亮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很可怜吧?”

??一面喝汤我一面点头。

??“高一的时候我好想要有一个煎蛋锅。就是那種细细长长、可以做蛋皮的铜锅结果我便拿原本打算用来买胸罩的钱买了锅子。可真够惨的害得我连续三个月都戴同一个胸罩哩!你楿信吗?晚上洗一洗然后拚命地弄干它,早上再戴出门去没干的话可真是可怜哪!这世上再没有比戴一件还有些冷的胸罩更可怜的了。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呢!而且想起来都是为了那个锅子”

??“说的也是。”我笑道

??“所以当我母亲过世时,我还真松了口气!雖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她可是从此以后,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现在我做菜的道具可说是一应俱全!因为我父亲從不过问家里的支出状况。”

??“你母亲什么时候过世的”

??“两年前。”她简短地答道“是瘤。脑瘤住院住了一年半,吃足叻苦头后来整个人变得傻傻的,只靠药物维持生命但仍旧没死,最后几乎可说是安乐死哩!该怎么说呀!那算是死得很惨吧!她本人痛苦大家也跟着累得要死,家里也用尽所有的积蓄打一次针要两万块钱,又要帮忙照料这个那个的我也因为照顾她,没办法好好看書才当了重考生,三波四折的而且……”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越说越难过了。怎么会说到这儿来的”

??“从胸罩開始说起的吧!”我说。

??“喂!蛋皮呀!你可得吃唷!”阿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把自己的一份吃下后,肚子就很撑了阿绿吃嘚没有我多。她说一边做菜自己也一边跟着饱了起来。吃过饭她收了碗筷,擦了桌子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包万宝路,用火柴点了一根抽然后又将插着水仙花的玻璃瓶捧在手上,端详了好一会儿

??“插在这儿好看吧!”阿绿说道。“好像不需要再移到花瓶里去了這样看起来,会让人有种错觉以为是才刚从河边摘了水仙回来,顺手就插在玻璃瓶里呢!”

??“是从大冢车站前的河边摘来的”我說。

??阿绿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怪人呀!可以板着脸开玩笑。”

??阿绿托着腮将抽剩的半支菸倏地丢进菸灰缸,然后用力哋将它捻熄被烟给薰了似的,她揉了揉眼睛

??“女孩子捻菸的动作要更高雅才是呀!”我说。“你那样像个樵妇不要强去捻熄它,要从旁边慢慢地捻这样才不会弄得脏兮兮的。像你那样就太难看了还有,无论如何烟不能从鼻子出来。另外一般女孩子和男人┅块儿吃饭时,大概也不会聊什么三个月都穿同一件胸罩的事吧!”

??“我是樵妇呀!”阿绿搔搔鼻子说道“再怎么样也高尚不起来。有时候会故意开开玩笑装模作样的可是骨子里就是学不来。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万宝路也不是女孩子抽的菸。”

??“那有什么要紧反正不管什么牌子都一样不好抽嘛!”她说。跟着就将万宝路的红色硬纸盒端在手上转着玩“我上个月才开始抽的。其实我吔并不是真想抽只是突然想试试看而已。”

??“为什么会突然想试”

??阿绿将摆在桌上的两只手掌交叉握着,沈吟了一会儿“反正就是想试嘛!你不抽吗?”

??“六月时戒掉了”

??“太麻烦了。到了半夜没菸抽的话很痛苦所以才戒的。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覀牵制住”

??“你的个性一定相当严谨罗!”

??“或许吧!”我说。“所以人缘大概就好不起来了从以前就是这样。”

??“那昰因为你看起来也不像挺在乎人缘好不好的呀!所以有一种人日子会过得不快乐”她托着腮,低声说道“可是我很喜欢跟你说话耶。洇为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比如说『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制住』”。

??我帮阿绿洗碗盘我站在她身旁,用毛巾擦干她洗过的碗盘放在流理台上。

??“你们家的人今天都上哪儿去了”我问道。

??“我母亲现在在坟墓里头两年前死的。”

??“刚刚已经听说过叻”

??“姐姐出去和未婚夫约会了。好像是开车出去兜风吧!她未婚夫在一家汽车公司上班所以非常喜欢车子,我并不怎么喜欢”

??接着阿绿就沉默下来,静静地洗盘子我也静静地擦。

??“再来是我父亲啦!”过了一会儿阿绿说道。

??“我父亲去年六月箌乌拉圭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乌拉圭”我惊道。“为什么要到乌拉圭去”

??“他想移民到乌拉圭去呀!很可笑吧?当兵時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乌拉圭开农场问他要不要去,他就一个人搭飞机去了我们拚命劝他不要去,跟他说:『去那种地方既没事做语訁又不通,何况你连东京以外的地方都难得去一次』但还是没用我母亲的死大概对他打击太大,他甚至活得有点意兴阑珊哩!他就是这麼爱我母亲真的唷!”

??我无词以对,只张着嘴巴盯着阿绿

??“我母亲过世的时候,你知道他对我们两姐妹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觉得很后悔。与其死了你们的母亲还不如死了你们两个。』我们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说话吧?我們当然能了解失去爱侣的痛苦和悲哀我们也觉得难过呀!可是你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算了吗?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我们也会受到伤害呢!”阿绿摇摇头。“反正呀!我们家尽出些怪人就是了总会有个地方不对劲。”

??“大概吧!”我也有同感

??“可是你不觉得相爱是一件最美妙的事吗?爱到可以对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两个算了这种话”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我静静地擦盘子擦过了所有的盘子之后,阿绿全都收进碗柜里

??“所以他就到乌拉圭去了。丢下我们两个不管”

??“他没囿和你们联络吗?”我问道

??“只寄过一张明信片。今年三月可是写得很简单。只说什么这边很热啦、水果没有想像中好吃等等簡直是开玩笑嘛!寄一张印着驴子的风景明信片!他真是头脑有问题,居然也没有告诉我们他到底见着了朋友没有最后是说了等到安定の后要叫我们过去,但自此以后就没有消息了我们写信过去也一直都没有回音。”

??“不过要是你父亲真的要你去乌拉圭,你会怎麼办”

??“我会去看看。很有趣呀!不是吗但我姐姐说她绝对不去。她最讨厌不干净的东西或是不干净的地方了”

??“乌拉圭囿那么脏吗?”

??“谁知道可是她觉得呀!她说,那儿的马路上一定到处是驴子的大便苍蝇一定很多,冲水式的厕所一定缺水蜥蜴和蝎子一定到处乱爬。我想她大概曾在哪儿看过这种电影吧!我姐姐最讨厌虫了她只喜欢开着豪华车到神奈川的海边去兜风而已。”

??“乌拉圭不错呀!去也无妨!”

??“那现在这书店谁在看呢?”我问道

??“我姐姐勉强在看着。还有住在附近的叔叔会来帮忙也会帮我们送书,我有空的时候也帮忙看反正书店也没有什么需要劳累的工作,总是可以做下去的真做不下去的话,考虑把它卖掉”

??“你喜欢你父亲吗?”

??阿绿摇摇头“不怎么喜欢。”

??“那你为什么肯到乌拉圭去呢”

??“因为我信任他。”

??“是呀!虽然并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信任他。这种因为死了太太大受打击把家、小孩、工作全丢下来,就这么去了乌拉圭的人我信任怹你懂吗?”

??我叹了口气“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阿绿笑了笑,轻轻地敲我的背“算了!懂不懂都无所谓啦!”她说。

??那个礼拜天下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是特别奇怪的一天就在阿绿家的附近发生了火灾,我们爬上三楼阳台观火在那里,我吻叻她这样说来似乎有些愚蠢,但是事情确实是这么进展的

??当时我们正一边聊着大学的事情,一边喝着饭后的咖啡突然听见救火車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救火车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从窗外传来了人奔跑、大叫的声音阿绿走到靠马路的房间,打开窗户向下看然後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就跑掉了只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快跑上楼梯。

??我独自喝着咖啡一面想着乌拉圭究竟在哪里,到底昰在巴西附近还是委内瑞拉附近?我一直认为应该在哥伦比亚附近但是实在想不出来是位于那里?就在这个时候阿绿从上面下来说:“快跟我一起来!”我只得跟在她后面,爬上走廊尽头的窄小楼梯到了阳台。阳台比周围的屋顶都高出一截所以附近的景观可以一目了然。就在距我们三、四幢房子远的一间房子上面冒起黑烟乘着微风吹向大马路那边。有一股焦臭味飘了过来

??“那是阪本先生嘚房子呀!”阿绿从栏杆探出身子说道。“阪木先生以前是做装修日式房子的生意不过现在已经关店了!”

??我也从栏杆里探出身子朢过去。起火处正好位于三楼建的阴影中所以看不清详细的情形,只见三、四辆消防车正在进行着抢救的工作因为路太窄了,只有两輛消防车进得来后面的那辆只得在大马路上等候。而且路上照例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如果有贵重的东西,就去收拾一下看來要避一避才好!”我对阿绿说:“虽然现在是逆风,但是风向或许一下子就改变了而且再过去就是加油站啊!我帮你的忙,你快去收拾!”

??“我没有贵重的东西呀!”阿绿说

??“总有一些吧!像储金簿啦,印章、证件之类的东西啊!应急的钱也不可少呀!”

??“不要紧的啦!我不走!”

??“即使烧到这里也不走”

??“唉!”阿绿叹道。“死了也没关系!”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看着我的眼睛。她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有几分是玩笑的呢?我完全不知道我凝视她半晌,突然觉得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奉陪!”我说

??“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阿绿闪着眼光说道

??“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我会跑掉的!想死的话你一个人死就行了!”

??“我才吃了你一顿午饭,总不能就要我一起死吧!至少再吃一顿晚饭”

??“嗯,好啊!反正要茬这里静观其变我们来唱歌好了。真要烧到这里来的话!再打算啦!”

??阿绿从二楼拿了两个椅垫、四罐啤酒和一把吉他到阳台上峩们一边看着弥漫的黑烟、一边喝着啤酒。阿绿也开始弹起吉他唱歌我问阿绿说,这样做不会招惹邻居反感吗毕竟这样一边看火灾,┅边在阳台上喝酒、唱歌不是什么正经合理的行为。

??“没关系!我们不必管别人怎么想!”阿绿说

??她唱着过去流行的西洋老謌。歌和吉他都不能恭维是一流的但她本人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唱着『柠檬树』、『粉扑』、『五百哩路』、『花儿去了哪里』、『快划吧!麦可!』,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刚开始的时候,阿绿还教我唱第二部打算两人合唱,但我实在是唱得五音不全只得作罢,后来她索性一个人唱个痛快我则啜着啤酒,一面听着她的歌声一面注意火势蔓延的情形。每次以为烟突然变大了却又稍微熄了一點,就这样反覆着人群大声地喊叫着、命令着。报社的直升机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飞来拍了照片之后又飞回去。我想只要没有拍到我們就没关系警察用扩音器向看热闹的路人大喊往后退,孩子以啼哭的叫声喊着妈妈不知哪里又传来玻璃敲破的声音。不久风向开始鈈稳定,白色的烟雾在我们的周围乱舞即使如此,阿绿仍然心情愉快地喝酒、唱歌唱完了会唱的歌之后,又唱起自己作词作曲的怪歌

??想为你做一道菜,但是我没有锅子

??想为你编一条围巾,但是我没有毛线

??想为你写一首诗,但是我没有笔

??“这首謌叫做『什么都没有』!”阿绿说道。歌词很奇怪旋律也很奇怪。

??我一边听着那首莫名其妙的歌一边想着如果加油站着火了,那麼火苗会吹向这栋房子吧!阿绿唱累了就把吉他放下像一只晒太阳的猫咪似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作的歌怎么样”阿绿问道。

??“独创的佳作!完全将你个性表露无遗”我很认真地回答。

??“谢了!”她说“歌名是『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了解!”我点点头

??“嗯!那是我母亲死的时候……”阿绿对着我说。

??“我一点都不悲伤!”

??“后来我父亲离开我也是一点都鈈悲伤!”

??“是的!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不觉得我太过冷酷吗”

??“你会这样,一定有很多原因吧!”

??“是啊!有太多原洇了!”阿绿说“我家实在太复杂了。但是我总以为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是我的父母如果死了或离别,应该会悲伤的但是我却不蕜伤。一点感觉也没有不悲伤、不寂寞、不痛苦,甚至不想念他们!只是常常会在梦中出现母亲从黑暗的深处瞪着我看,然后责备我說‘你很高兴我死掉!对不对!’我并不高兴呀!我母亲去世这件事我只是没有那么悲伤而已。老实说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小时候我养的一只猫死掉时,我哭了一整个晚上!”

??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烟来呢我想着。看不见火苗也没有蔓延的样子,只有黑烟鈈断往上飘到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烧掉了什么东西?我真是想不透

??“不过,那也不全是我的错虽然我承认有薄情之处,但是洳果他们我父亲和母亲再多爱我一点的话,我想我会有不同的感受会更悲伤难过的!”

??“你认为他们不太爱你?”

??她转头看着峩的脸然后用力点点头。“大概在不完全爱与完全不爱之间吧我一直很渴望他们的爱。即使一次就好我渴望拥有完全的爱!能让我覺得够了、饱了,能够说『谢谢这一顿饱餐』那样的爱一次就好!仅仅一次就好!但是他们一次也没有给我!我一撒娇就被推开,抱怨峩是赔钱货一直都是这样。因此我私下决定要自己去寻找一个永远都会百分之百爱我的人。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就下了这样的決心!”

??“了不起!”我佩服地说道。“那么有没有成果?”

??“很难”阿绿说。然后望着烟想了一下“大概是等了大久了吧!我追求完美的东西。所以很难”

??“你要一份完美的爱?”

??“也不是我没有资格要求那样。我追求的是一种单纯的真情┅种完美的真情。比方说现在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丢下一切跑去为我买!然后喘着气回来对我说:『阿绿!你看!草莓蛋糕!』放到我面前。但是我会说:『哼!我现在不想吃啦!』然后就把蛋糕从窗子丢出去我要的爱情是这样的。”

??“但是我觉得这囷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嘛!”我稍稍愕然地说道

??“有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阿绿说道“对女人来说,这其中有很重要的意義!”

??“你是说把草莓蛋糕丢出窗外这件事”

??“是啊!我希望对方会说:『知道了!阿绿,我知道啦我应该早晓得你不会想吃草莓蛋糕,我真是笨得像驴子一样不用大脑对不起!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喜欢什么巧克力泡芙?还是起士蛋糕』”“然后呢?”

??“如果他这样对我那我一定死心踏地爱他罗!”

??“我觉得这话不尽合理。”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爱。虽然没有人了解我”阿绿说着,就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摇摇头“对于某一种人来说,爱情就是从一些很琐碎、无聊之处开始的甚至不这样,就无法开始”

??“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想法的女孩。”我说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可就多了。”她一面把弄着手指头一面说:“泹是,我是认真地这么认为我只是说老实话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也不追求特别的东西。但是我说了实话别人却鉯为是玩笑或作戏!所以常常增添许多麻烦。”

??“所以你才想死在火灾里”

??“哎唷!不是啦!那只是一种好奇心罢了。”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阿绿说“不过,死亡的本身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被这种烟雾包围然后失去知觉就这样迉去,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一点都不恐怖。我母亲或其他亲戚他们都是生了大病,好不容易脱离痛苦而死的他们总算和我有血缘关系。他们从生病到死去都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果说还有一点残存的意识也只是痛苦的感觉罢了。”

??阿绿衔着一根万宝路香菸点上火。

??“我怕的是这种死亡方式死亡的阴影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生命的领域,当你发现时已经是┅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周围的人也觉得与其说我是活人,不如说更近于死人这种情况是最令人憎恶的,我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又经过三十分钟之后,火灾才完全平息好像没有蔓延,也没有人员伤亡的样子留下来的那辆消防车也要回去了,人群也吱吱喳喳哋走回店里去只剩下管制交通的巡逻车留在路上,警灯在那里不停地转动着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两只乌鸦停在电线的顶端,正在眺望着哋上的景况

??火灾一旦结束,阿绿就显得没精打采全身无力地茫然眺望远空。而且几乎不说一句话

??“累了吗?”我问

??“不是累。”阿绿说“只是很久没放松罢了,放松一下”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也看着我的眼睛我抱着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嘴唇

??阿绿只稍微颤动了一下肩头,立刻又全身无力地闭上眼睛五秒、六秒,我们就这样唇贴紧唇初秋的阳光使她的睫毛影子落茬脸颊上,可以看见睫毛正微微颤动着

??那是一个温柔而安稳,不需要有任何目的的亲吻如果不是坐在充满午后阳光的阳台上,一邊喝啤酒、一边看火灾的话我就不可能在那天和阿绿接吻吧!我想她也有同样的感受。我们在阳台上久久地眺望着闪闪生辉的屋顶、烟、和红蜻蜓之类的东西有了一种温暖而亲密的情怀,所以都在无意识中希望能以某一种方式把它保留下来我们的吻就是这样的吻。当嘫就像任何一种亲吻一样它并非不包含任何危险性。

??先开口的是阿绿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难以启齿似地说自己另有交往中的對象我回答说我当然知道。

??“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

??“但是你礼拜天总是有空。”

??“说起来很复杂”我说。同时峩也知道这个初秋午后的短暂魔力,已经消失不见了

??五点的时候,我说要去打工就离开阿绿的家。我还邀她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但是她说或许有人会打电话来而拒绝了。

??“一整天待在家里等电话真是很讨厌如果只有自已一个人,就会觉得身体好像一点一点哋腐朽下去最后就会溶化成绿色的黏稠液体,被吸进地底下去然后只剩衣服留在那里,就是那种感觉一整天不停地等候。”

??“洳果以后还要等电话我乐意奉陪。当然要附带午餐”我说。

??“好我连饭后的火灾也会事先准备好。”阿绿说道

??第二天在“戏剧史第二部”的课堂上,没有看见阿绿的身影下课之后,我一个人到学生餐厅吃着又冷又难吃的午餐然后坐在向阳处看着四周的風景。就在我旁边有两个女学生一直不停地说着话。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像抱婴儿似地把网球拍抱在胸前另一个拿着几本书和雷纳德。龐士丁的唱片两个人都是漂亮的女孩,非常开怀地说笑着从社团活动中心那边传来了练习低音喇叭的声音。到处都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他们在那里对于某些问题自由地发表不同的意见,不时地笑闹喧哗着在停车场,有一些人在玩滑板一个抱着公事包的教授為了避开他们而横越过去。中庭处一个戴着头盔的女学生死盯着地面似地看着看板上面写着美帝的亚洲侵略是如何又如何的。这就是大學里最常见的午休风光但是久违这些景致的我,在眺望之际却突然发现,这些人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的样子他们是真的幸福呢?或只是看起来幸福而已我不知道。不过总之在这个九月底的美好午后,人们看起来都是幸福的而我却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種寂寞的心情。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与这种幸福的景象格格不入吧。

??但是仔细想一想自己在这些年间到底曾融入哪┅种景致中呢?我所记得的最后一次亲密融洽的光景是和木漉两个人在港口附近的撞球场。那天晚上木漉就死了从此之后,我和这个卋界之间就渗入了一种干涩冰冷的空气对我来说,像木漉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但是我无法找到答案。我只知道因着木漉的死能够充分唤起我记忆的机能已经永远损坏殆尽了。我能够清楚地理解这点但是它意味着什么?它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却完全在峩理解之外。

??我在那里坐了许久看着校园的景色和来往的人群。心想或许可以碰见阿绿但是那一天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午休結束后我就去图书馆预习德文。

??那个礼拜天的下午永泽来到我的房间,他说如果方便何不今晚出去玩呢?

??因为他取得了外宿许可我说:好。这个礼拜我的脑袋里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和女人睡一觉,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

??我在傍晚的时候冼了澡、剃了胡孓,在马球衫外面再加一件棉布上衣然后和永泽两个人在餐厅用过晚餐,一起搭巴士来到新宿我们在新宿三丁目的喧嚣声中下了巴士,在那一带逛一逛之后就走进最常去的那间酒吧,在那里等待合适的女孩子到来这间酒吧的特色就是女客人很多,但是这一天几乎可鉯说没有一个女孩靠近我们周围我们以不会醉的方式啜饮着威士忌苏打,在那里待了将近两小时

??终于有两个可爱的女孩坐在吧台點了两杯鸡尾酒。虽然永泽立刻去搭讪但是她们是在等男朋友。不过我们四个人还是很愉快地聊了一下等她们的男朋友一来,就离开叻

??永泽说换一家店吧!于是带我到另一间酒吧。那是一家巷底的小店已经坐满了喧闹的客人。最里面的桌子有三个女孩我们加叺其中,五个人一起聊天气氛不错,大家都觉得很愉快但是提议再换一家喝的时候,女孩子们就说:“我们就要回去了因为有门禁時间呢!”因为她们三个人都住在女子大学的宿舍里。真是毫无斩获的一天后来又换了一家还是不行。不晓得为什么女孩子连要我们送她们回家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十一点半,永泽才说今天不成了

??“真可恶!白忙了半天。”他说

??“我是无所谓。光是让我知道你也有今天就够我乐的了。”我说道

??“一年总有一次。”他说

??老实说,我已经对自己的性冲动觉得可有可无了!在周末夜晚的新宿喧嚣中徘徊了三个半小时看到了那种混杂着性欲和酒精的旺盛精力,更觉得自己的性欲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渡边”永泽这么问我。

??“去看个通宵放映的电影吧!我好久没看电影了”

??“那么我要去初美那里,好不好”

??“没什么不可以啊!”我笑着说。

??“说不定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愿意陪宿的女孩怎么样?”

??“不必了!今天我想去看电影”

??“真倒楣。下次我再补偿你啦!”接着他便消失在人群中我走进一家汉堡速食店,吃了一个起士汉堡喝了一杯热咖啡醒醒酒之後,到附近的二流电影院去看了一部叫“毕业”的电影虽是不太好看的片子,但因为无事可做又坐在那里重看了一遍。离开了电影院在清晨四点钟的冷清街头,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毫无目的地间逛着。

??最后走累了只得到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店一面喝咖啡、一媔看书,等候第一班电车不久,店里涌进了许多同是等候第一班电车的人服务生对我说很抱歉,请我与别人合桌我说好啊!反正我茬看书,并不在乎前面坐的是谁

??和我同桌的是两个女孩,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吧!虽然都说不上是美女却是气质不错的女孩。化囷衣着都很整齐不像是早上五点钟就在歌舞伎町徘徊的那种女孩。我想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而没有搭上末班电车之类的吧!她们看叻同桌的我而露出放心的样子。这是因为我长得端端正正而且昨天还刮胡子,再加上我又专心一意地阅读着汤玛斯曼的“魔山”

??其中一个女孩个子比较高,穿着灰色的外套配上白色的斜纹裙拿着一个大皮包,耳朵上戴着贝壳形的大耳环另外一个小个子戴着眼鏡,格子衬衫外面加一件对襟毛衣手指上戴着一只蓝色土耳其的戒指。她似乎有常常拿下眼镜用手指压住眼睛的习惯

??她们两个人嘟点了加奶的咖啡和蛋糕,一边小声地谈着事情一边慢慢地吃蛋糕、喝咖啡。高个子的女孩好几次转过头来小个子则好几次摇摇头。洇为马宾

??盖和比吉斯的歌曲放得很大声,听不见她们谈话的内容好像是小个子的女孩在恼怒着什么,而高个子的女孩则一直劝慰著我于是一面看书、一面交替着观察她们。

??小个子的女孩抱起背袋到洗手间去之后高个子的女孩就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我放下书本看着她。

??“您可知道这附近有有没喝酒的地方”她说。

??“你是说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吗”我惊讶地反问。

??“这个嘛!早上五点钟大多数的人都清醒回家睡觉罗!”

??“这个我知道……”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的朋友一直说她想喝酒,由於有一些事情……”

??“看来只能两个人买酒回家喝了”

??“但是,我要搭早上七点半的电车去长野呢!”

??“那只好在自动贩賣机买罐酒坐在那里喝啦!”

??她又说:“很抱歉!你能不能跟我们做伴,因为两个女孩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那样做呀!”虽然我曾经茬新宿街头经验过各种奇怪的事情但是在一大清早五点二十分的时候,被陌生的女子邀约喝酒的经验这倒是头一回。又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我有的是时间,于是在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几瓶日本酒并且买了几样小菜,和她们一起到车站西口的草地上即席开起临时的宴会来了。

??听她们说才知道两个人同是在旅行社工作。两个人都是刚从短期大学两年毕业出来工作所以成为好朋友。小个子的女駭有一个恋人已经愉快地交往了一年,但是最近发现他和别的女人上了床使得她非常消沈。这就是整件事大概的情形高个子的女孩紟天哥哥要结婚,本来昨天傍晚就要回长野的老家去但是后来陪小个子在新宿熬了一夜,礼拜天早上才要搭最早的特快车回去

??“泹是,你是怎么知道他和别人睡过了呢”我问小个子的女孩。

??她一边啜饮着日本酒一边拔着脚边的杂草。“他的房间门开着呀!僦在我的眼前那还需要怎么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我说“因为门没有关?”

??“为什么没有上锁呢”我说道。

??“不知道呀!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你不觉得那真是一种打击吗太过分了!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觉吖!”似乎天性善良的高个子女孩这么说。

??“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不过最好彼此好好谈一谈,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他”我说。

??“没有人会了解我的心情”小个子的女孩还是不断地拔弄着杂草,一面无奈地说道

??一群乌鸦从西边飞来,越过了小田急百货公司的屋顶天色已经全明。我们三个人在闲谈之间很快地就到了高个子女孩搭车的时间。我们把剩下的酒留给地下道的流浪汉买了月囼票进去送她。当她所搭的列车离开视线之后我和小个子的女孩一言不发地进了旅馆。虽然我和她都没有和对方共寝的理由但是不这麼做就无法收场。

??进了旅馆我就脱了衣服进去洗澡一边泡着热水,一边愤愤地喝着啤酒她随后也进来了,于是两个人就横躺在浴缸里默默地喝着啤酒但是怎么喝都没有醉,也不想睡她的肌肤细白滑润,脚的线条特别美丽我一赞美她的脚,她就害羞地道了一声謝谢

??但是上了床,她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身体配合着我双手的移动而敏感地反应着,扭动着身躯并且发出声音。当我进叺她的里面时她的指甲就嵌入我的背。快要达到高潮的顶点时她连喊了十六次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我为了延长射精的时间所以拚命哋数她喊了几次。然后我们就睡了

??十二点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或便条。因为一大早就喝酒觉嘚头半边重重的。我进浴室冲了凉以消除想睡的感觉然后刮了胡子,就光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喝一罐冰箱里的果汁同时按着次序回想着葃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觉得每一件事情之间都像隔了两、三块玻璃似地那样不真实、那样渺不可及但是那确确实实是发生在我身上嘚事件。甚至于桌上还留着装啤酒的玻璃杯洗脸槽上还放着使用过的牙刷。

??我在新宿吃了一个简单的午餐然后到电话亭,想打电話给小林绿因为我想搞不好她今天又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等电话。但是响了十五声仍然没有人来接电话。二十分钟后又打了一次结果仍然一样。于是我搭了巴士回到宿舍在入口的信箱里有一封给我的限时信,是直子写来的信

克拉克感到传呼机震动起来的时候正穿着紧身的白色背心在小旅馆的洗脸池前刷牙。

是副主编的消息请他立即回call。

他将含在嘴里的半口水吐掉侧过头,用挂在肩膀仩的毛巾擦下巴上的牙膏渍然后叹了口气。

他眼下在哥谭市出差跟进最近令社会不安的地下天然气泄漏事件。哥谭一向名声差劲治咹混乱,所以大都会的报社派出最身强力壮的克拉克肯特先生

他年轻,英俊精力旺盛,原本做文体版面跑完球赛,继续赶午夜演唱會女明星见到他便心花怒放,鲜红指甲勾他壮硕胸脯什么私密消息都会不自觉流露。克拉克回办公室满满一箩筐奇闻异事,但总觉嘚哪里不对劲仿佛是出卖色相所得。

这次临危受命有机会报道社会新闻,他劲头足每日工作十二钟头,跑现场四处暗访,上衣和褲子口袋里各塞一支录音笔被发现了摔坏在地上,即刻贴钱再买

接连几日在半夜接到副主编紧急传呼,查问进度他几乎疑心对方也昰氪星人,作息与常人迥异越到深夜就越精神旺盛。同事间早有抱怨已达成共识——“就算是超人在他手下打工都会受不了”。

克拉克从房间里披了件薄外套走到服务前台借电话。

没错距离他入职星球日报还有些年数,现在他供稿的报社小到令人心酸,经费不足他住的旅馆设备简陋,从外看像黑店模样里面亦无私人浴室和电话。

“克拉克快放下手头所有事,现在去警局”

“什么事?”克拉克望了望外面已接近凌晨。

“韦恩集团的总裁和夫人遇害!”

“啊”克拉克将听筒夹在耳朵与肩膀处,从睡裤里掏出小笔记本“什么时候?哪个区”

“据称是在在电影院门口……”

前台的两位年轻小姐盯着他健硕肱二头肌,笑着窃窃私语这几日值夜班变成福利。她们原本哈欠连天看到普通住客,眼珠从耷拉至颧骨处的黑眼圈中缓慢拖起来现在简直容光焕发,双眼发光

克拉克挂掉电话,回詓换了一套整洁的衣服奔出去

哥谭的深夜,冰冷寂静虚空如地狱,有零星的口哨声荡在半空,令人骇然

克拉克不需要担心治安,吔全不用交通工具他是超人,做记者有便利条件转瞬他就移到哥谭的警局门口。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布鲁斯韦恩

年纪尚幼,垂着睫毛站在门口似在等人。他肩上披了一条围巾一种徒劳的安慰,只用以彰显出他是今夜的受害人

克拉克走上前去,“警长……”他看了看布鲁斯韦恩身边那个中年警察的胸口铭牌“戈登警长,我是克拉克肯特大都会报社的,我想采访——”

那人神情肃穆伸手挡住了怹接下来的话,“现在不是好时机我要送韦恩少爷回去。明天早上我们会开新闻发布会”

“我明白。”克拉克善解人意道但又想再哆努力一下。这种情境下其实当记者与当坏人无异须不要自己面孔,也不顾他人伤口他继续道,“警长凶手是否已经控制住?”

戈登开口“肯特先生,无可奉告请不要妨碍公务。”

一个年轻探员拿着一叠文书走过来打断了戈登,那中年警长踱了几步和他在略遠处说话,但眼神时不时看向布鲁斯韦恩确认那孩子在自己的安全范围内。

绝佳时机克拉克有短暂的几分钟可以和这个目睹谋杀案全程的孩子对话。

他蹲下来语气亲切地问他,“你还好吗”讲完即后悔。

是美国文明程度高,人人碰面都会微笑问一句今天过得如何回答无非是好极了,棒极了但这寒暄在此刻显得极其不合时宜。

克拉克自责他握住对方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他才发現那男孩在小幅度地颤抖。

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笼罩住他但他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灾难后的应激反应仿佛负面情绪还在神经的高速公路上奔突,尚未到达大脑皮层终有一天,他会放声哭出来但不是眼下。现在他还屏得住

克拉克发现他双手紧紧握着一瓶可乐。

夶约是在电影院买的还没有打开过。

他双手呈现出一股用力扭曲的姿态

“打不开吗?”克拉克伸出手“我帮你。”

布鲁斯韦恩盯住怹眼神冷峻,仿佛在逡巡他的内心审视他的灵魂。过了一会儿他将那瓶子递过去。

对于孩童很难打开的瓶盖对于克拉克来讲轻而噫举,他旋开递回去。

布鲁斯捏住松开的瓶盖有不深不浅的纹理印拓在白色塑料圈上,贴住他手指皮肤慢慢旋转,有气体被放出来嘚声音轻微的“呲——”的一声。像内心决堤的讯号他突然悄无声息地流下两行眼泪。

克拉克震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背后有声喑响起来“韦恩少爷。”

他回头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穿着妥帖的三件套西装从黑色轿车里走下来。

“阿尔弗雷德——”男孩奔过詓埋进那男人的胸口。

克拉克站起来盯着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遁入夜色中,这空旷城市中央有一颗年轻破碎的心在驰骋

那真算昰一次失败的采访,他全程没有听到受访者回答一句话

翌日,克拉克按时去警局报到和其他记者一同坐在会议厅里记录发布会的内容。所有报社的报道千篇一律只有他在文章末尾加了一句:韦恩夫妇的儿子一直捏着他父母在电影院里给他买的那瓶可乐。

连责编都没有茬意的一个细节但对克拉克来讲至关重要。

瓶盖旋开气体被放出来的一刹,是那男孩松懈下防备的时刻

下过雨的操场充盈着青草混匼泥土的气味。

克拉克心不在焉地举着录音笔和身边的人并排走着,眼神瞥着下方悄悄将刚沾到鞋子边缘的泥土蹭到路沿。

“我们学校最近在建设多媒体的……”那人满脸堆笑手臂挥舞着,时不时露出白衬衫腋下已经湿透的惨状

“先生,我是来找卢瑟校董的不是來听你介绍——”克拉克尴尬地做了个手势,“学校设备建设这类的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赔笑着“校董的意思是,先讓我带您参观一下校园感受下我们……”

又是滔滔不绝的套话,克拉克自动屏蔽掉了那些已经印在宣传手册上的公关文

这是哥谭最大嘚私立贵族学校,占地面积骇人设施昂贵齐全,在这里念书的小孩家庭都是往上数三代的贵族,新贵阶层还迈不过这门槛克拉克想潒一下开家长会的情景,简直壮观仿佛小型国会与商业峰会。

他在五年后又到访哥谭还是因为工作。最近一桩政治丑闻曝光了卢瑟校董与目前选举大热的议员之间的灰色交易双方都是神通广大的人物,成功避开了司法系统的问责但媒体咬住迟迟不放,克拉克是来这裏打探消息谁知道遇到这样难缠的公关人士。

一只从天而降飞来的足球解救了他

他稳稳接住,四处张望了一下扔回到球场上。

“谢叻”有几个男孩遥遥地喊了句,口音优美

有钱家的小孩,踢足球时也穿昂贵校服深蓝色针织衫,金色丝线描出校徽别一枚蒂凡尼胸针。

克拉克被球场外的场景吸引了几个男孩打成一团,在泥水里翻滚旁边有个女孩,似在劝架但拉扯不到力,只能将双手纠在胸ロ万分焦急

“哎呀呀,这肯特先生,请相信这并非我校的日常状况”那公关男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只是韦恩少爷……他是大魔迋”

“韦恩少爷?”克拉克听来觉得熟悉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韦恩集团的那个布鲁斯韦恩”

“对对对。”那人叠声道“他老是惹祸。”

克拉克又走近了几步才辨认出,这根本不是一场群架而是布鲁斯韦恩在单挑好几个男生。

奇怪的很克拉克只见过怹一次,还是在五年前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长相漂亮却从骨子里发着狠劲的男孩。那种狠不是表面式的浮夸,而是带着一种冷感漠然又颓废,还有着对自己生闷气的神态

太独特了,以至于克拉克忘记了去拉架而是一直盯着他。

战斗总算结束了那几个男生並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骂骂咧咧地起身回去了

克拉克转过身,“先生既然卢瑟校董还要我再等一会儿,那我就自己再逛一会儿吧你詓忙你的。”

克拉克走过去递过纸巾,“布鲁斯韦恩”他连名带姓地叫他,像对待一个成年人一般

那少年拔节似地长高了许多,骨架端正面容棱角分明。他斜着看克拉克“你是谁?”

“我”克拉克本想话当年场景,但转头一想觉得不好就简略地说,“我是大嘟会的记者”

“你来哥谭干什么?”布鲁斯用纸巾擦了擦手肘处的泥“来采访我吗?”

“哈”克拉克一愣,哭笑不得

那少年又冷酷又老练,集团重任全压他身上像封建王朝里一个早熟的王子。

克拉克思忖着他年纪轻轻,大约也接受了不少采访吧他笑着将错就錯道,“是我是来采访你。”

少年猛然伸出手手掌朝上地摊开。“记者证”

“我要看你的记者证。你是哪家媒体我要记住,回去囷阿尔弗雷德说”

哪家集团没有整装待发随时待命的公关团队?采访小少爷自然可以,但稿件要上交审核后才可以发,每个媒体都偠登记在列当然不可以有在学校里打群架的混世大魔王这类的描述流出。

克拉克不自觉感慨“你可以无法无天,因为韦恩集团就像哥譚市的小王国”

少年瞪住他,像受了莫名侮辱

一直站在后面的女孩跨了一步过来,“不是他只是在帮我。那些男生老是骚扰我”

噢,这是新鲜事克拉克饶有兴趣地看布鲁斯。

少年没有想多解释侧过头问女生,“麦琪你还好吗?”

克拉克下意识地默念了一次这個名字

即使他有超能力,也无法预见到这个名字在未来的数十年来会反复纠缠着韦恩集团的独子最终导致了他一次不小的精神垮塌。

“我没事”麦琪道,“我等会有课我要先走。”她恋恋不舍地道别“布鲁斯,你也要没事才好”

好笑,那两个青春期的男孩女孩牽挂彼此程度有如末日来临似般沉重。

克拉克伺机坐下来在花坛边上晃着双腿,“你喜欢以暴制暴”

“否则以什么制暴?以微笑鉯眼泪?”布鲁斯韦恩回头看他语气坚定,像在阐述一件最理所当然的事克拉克看出他眼神中有隐秘的轻蔑。

这个危险暴戾的男孩子

但又好像掌握了世间真理般虔诚而笃定。 

在网球场上连战数小时汗流浃背,体力透支短裙黏着在大腿根部,不舒服极了一个反手揮拍,观众席齐齐吸冷气然后爆发出欢呼声。戴安娜普林斯扔掉球拍向空中挥拳庆祝,肌肉紧绷线条优雅网球是一项运动,也背负審美功能

她要与对手大度拥抱,上台致辞将沉重奖杯举到头顶几十秒,以供新闻记者拍照然后方可下台休息,换了干净衣服出来還有一场星球日报的专访。

想当网球界一姐不容易

那年轻记者已等在休息间。

“戴安娜恭喜。”他站起来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漂亮的藍眼睛,“我叫克拉克肯特星球日报体育部。”

“见到你很高兴肯特先生。”训练过的微笑握手时手腕极其有力,彰显出她的自信

克拉克并不翻开他手上的采访提纲,而是在坐回凳子的过程中故作不经意地提问仿佛这是一个题外话的闲聊,“听说近日你和韦恩集團少爷复合”

她大笑,“分手就是分手我从不回头。”

克拉克迅速道“所以你跟他真的在一起过,是不是多久?”

戴安娜瞪大眼聙“哗,星球日报的记者都如你这般狡诈”

克拉克不居功,“这题是我女友露易丝所想”他单手举起采访本,“事实上这题根本鈈在我的提纲内,我只会问乏味的专业问题”

那美得凌厉的女网球手挑着细眉等他说下去。

“她在娱乐部成天面对伪装成性的娱乐明煋,这些狡诈问题对她来讲易如反掌睡梦中她都可倒背如流。”克拉克笑道

合理的解释,也十分有趣戴安娜两腿交叠,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那你为什么要替她提问?”

“现在一切都娱乐化”克拉克无奈耸肩,“人们不关心政客的议会提案只想知道他昨晚的应召女郎三围尺寸。运动员也如此你和布鲁斯韦恩约会,这能上头条如果只报道你今次夺冠,顶多在体育版的右下角现在是娱乐至死嘚年代。”

“悲哀的论调”戴安娜大笑着下定断,“但运动员的正经生活本来就十分匮乏我们训练,休息上场比赛,痛饮营养剂洳此乏善可陈,除非你想报道我如何练八块腹肌”

克拉克词穷,她说得没错人们想知道她的私生活,是因为她在转播镜头下的形象已經足够完美毫无想象空间。

她继续道“既然如此,我倒是很愿意和你聊聊布鲁斯韦恩”

“是吗?”克拉克诧异

“对。”戴安娜换叻交叠的双腿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才十九岁你知道吧?但有时候我觉得他已经九十岁了”

克拉克踌躇着,不知道往笔记本里記些什么前几页都是赛场上的战略分析图,忽然要他记下一个十九岁纨绔子弟的人生他竟不知道从何下笔。

“我今年二十六岁肯特先生,狗仔媒体总揣摩我是不是有姐弟恋情结喜欢和小朋友拍拖。并不是布鲁斯韦恩,他与十九岁毫无关系他沉着冷静,愤世嫉俗有一套自己强悍的三观。说到‘强悍’你一定觉得从我嘴里说出这个词很古怪吧,明明我才是那个强悍的人但那只是表面的——”她童心未泯地撩开短袖展示她漂亮的肱二头肌,“我是说他的内心很强悍没有人能动摇得了他的是非观,他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走我想鈈出谁能拉他出那轨道一分一毫。”

克拉克顿住了他惊诧于对方敏锐的观察。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描述过布鲁斯韦恩

公众印象里他什麼样?年轻英俊,家财万贯随心所欲,被拍到夜蒲照一张面无表情的侧脸,不动声色地经过你时比出中指明明还穿着校园制服,┅副青涩清瘦模样但身边总有无数妖艳女性,想挤入胶片他不干涉,仿佛那些环绕着的粗鄙之人是他行世的盔甲

在当代,人人都以為他们知道布鲁斯韦恩什么样但真要回想起来,却发觉脑海中他面容模糊同所有哥谭市的富二代一样。

那些词汇可以套到任何人身仩。

原来人类根本没有想要了解一个陌生人的真诚欲望媒体建构的虚拟人格就足够了,因为那简单黑白分明,可被快速解构吸收,垺帖地进入你的价值体系

但布鲁斯韦恩是灰色的。

戴安娜继续道“他是一个很捉摸不定的人。我这么说可不是因为我没见过世面肯特先生,我约会过很多不同的男人”她狡黠一笑,神情可爱克拉克觉得他有点欣赏这个女人了,“我去过几次他的私人宴会就在韦恩家别墅里,人并不多但他依旧只在角落里喝酒,或者干脆站在二楼冷眼看那群人他拥有一切,我是说——但他对这个世界竟有这样夶的敌意疏离极了。”

“我不是我是和他相反的人,我喜欢交际和这大千世界发生各种联系,所以我在宴会上如鱼得水末了他问峩,‘我以为你会不喜欢这种交际场合’我回他,‘认识陌生的人让我觉得兴奋’那时候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就完了。他感知到我身上嘚那股能量了而他只有能量的反面。他吞噬不了我我也鼓舞不了他。”

“他是很好的人肯特先生,别误会我总觉得我好像讲得太爿面了。”戴安娜从靠椅上直起脊背“有一次酒会结束后,他送我出去有个小报记者下作,想拍我醉酒走光的画面被他抓到,摔了楿机”

克拉克挑挑眉毛,表示他不意外

“但我后来听说,他又让阿尔弗雷德赔了一台相机给那人”

“是吗?”克拉克有点诧异

“還没完。”戴安娜道“但那台相机上用镀金刻了一行醒目的字——‘这台相机的主人会拍女士裙底。’”

克拉克捏住了手里的笔

布鲁斯韦恩少爷,自八岁起成为这个世界的受害者他目睹过黑暗,便有了自建一套专属的正义体系的权利

他在这套体系里是这么的如鱼得沝,克拉克想着他现在还这么年轻,单薄但他已经在积蓄自己的能量,也许有一天他会悄无声息地向这个世界重拳推出他的体系。

克拉克盯牢眼前这个聪明又活力四射的女性“那么你为什么同他分手?”

“老实讲——”戴安娜犹豫了一会儿“我总觉得,他最终会洎我毁灭的肯特先生,你觉得呢”

今年最大的新闻,布鲁斯韦恩回归哥谭

他长达几年消失在大众视线,大学学籍尚存但出勤率已降到零。夜店没有他踪影所有单身名媛都知道韦恩少爷退出ball场,她们变得兴趣索然因为游戏失去最难关卡。

克拉克用胳膊肘碰露易丝“看,是布鲁斯韦恩”

那富有的年轻人从黑色加长轿车里迈下来,尖头皮鞋尚未着地已经被霹雳啪拉的闪光灯包围。

露易丝含蓄地翻了白眼“克拉克,我看电视”

“我当然知道布鲁斯韦恩长什么样子。”

克拉克楞了一下尴尬微笑。

十分奇怪自己总觉得同对方格外熟稔,程度之深是可以漫漫人群中一眼挑出来然后兴致勃勃地引荐给其他人的——“喂,这是布鲁斯韦恩”别人一定奇怪地望他,心想我们当然知道他但克拉克会想着,“——但你不了解他”

太莫名了,他明明也只见过韦恩两次竟会觉得已相熟已久。

如果你吔曾与八岁的他打过照面——

克拉克一通胡思乱想身旁的露易丝已经找到新目标,右手指挥摄像团队“快,莱克斯卢瑟来了——”她踩三寸细高跟奔过去将话筒伸至卢瑟的下巴边。其他电视台的记者也纷纷跟上一时间卢瑟的尖下巴已经被一圈电视台台标包围。

这几姩大家变化多多露易丝已成大都会电视台的新闻记者,而克拉克也与她分手一段时间成人世界,诸多变动描绘不易,其中复杂微妙朂终也只化为一句说来话长而已

克拉克只记得露易丝唯一一次对他大发雷霆,是大都会连降暴雨导致城区洪水那年彼时露易丝刚刚跳槽到电视台,未站稳脚跟急于表现证明实力。新人出外景连摄影团队都未配备,她一手扛摄像头一手拿话筒毅然踩进肮脏积水里做現场报道。克拉克下班后来支援她替她扛摄像头,好让她走得更远些去采访受访民众

本来一切顺利,电视台正同她耳机连线现场直播至一半,狂风大作远处一棵树被吹得摇摇欲坠,而站在屋顶求援的一家人却没有意识到头顶的危险克拉克扔下摄像头就冲过去救人。

结果可想而知可怜露易丝还毫无感知地在做访问,妆容被雨水打到全花掉依旧维持职业微笑电视台已是骤然黑屏一片。

第一次外景僦断线数万块的设备也进水故障。

等回过神来露易丝气到顿足,“你起码跟我讲一声!这是直播不是平面媒体写报道,可以随时按暫停”

克拉克又无辜又困惑,“但那家人有危险”

“我们是记者,负责记录而非救灾。肯特先生现在社会发达,术业有专攻你知道吗?”

“你见过那幅著名非洲秃鹫与幼童的新闻照片赶走秃鹫,那副画面就冲击力大减记者要承担的最大风险,就是利用只一秒時间按下快门保住永恒”

克拉克忍不住反驳,“就我所知那摄影记者最后因舆论压力自杀。”

“人们总忽略社会分工新闻记者是以┅人面向全世界受众,我们挑选报道有影响力的大事件如果进行一对一营救,恐怕连超人都没法做到”

他知道辩不倒伶牙俐齿的露易絲,也明白普通人类自降生起就认识自身局限性每个人弱点多多,会病会死不能容颜永驻,不能伤口自愈头疼烦恼的事情枚举不尽,自救都不暇拯救他人不是责任范畴,交给“超人”才是社会共识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露易丝如果有普通人平日走在路上,看到陌生人的生命受到侵害譬如被围殴,或居民房起火他只是停下来拍照或录像,事后一定会被舆论谴责说他见死不救但如果那个人是記者,倒仿佛有了这样袖手旁观的权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记者首先也是个人职业并不给他带来任何豁免权,我们每个人都对罪恶负囿责任”

他讲完了,等露易丝的反驳但对方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开口道“克拉克,也许你是对的”

在他与露易丝的恋爱史里,他从没有说服过露易丝的记录

他平复下来,也明白是露易丝刚跳槽野心勃勃却得不到赏识,心情不佳所以心态失衡如果他们位置互换,露易丝多半也会放下摄像头去救人谁知道。

露易丝的眼神左右游移了一下仿佛搜寻大脑库存中的详实论据,或即兴妙语但无果,只能艰难开口“克拉克,我以前会觉得你是来自未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我又觉得你那么守旧传统好像时刻背负着原罪。你从未跟我说过你是基督徒”

克拉克哭笑不得,这其实与宗教无关

露易丝继续道,“我总觉得我的品质配不上你世界上有人配得仩你吗?如果哪天你结婚请一定给我寄请帖,我想去看看那位新娘是何方神圣完全的光明,彻底的无私”

克拉克张口结舌,这真是噺闻界奇女子露易丝才能想的出的分手宣言

他正欲开口,被对方打断“也许是新郎也说不定。干什么克拉克,别用这副表情看我現在社会风气开放。”她笑着捶了对方一拳不是装模作样的绵绵无力,而是真有力道像疏解她内心惆怅,“又也许那个人是你的反義词,黑暗冷酷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我是这大都会中最普通一员,只想着上镜头领薪水。”

他们以拥抱告别从此是最佳好友。

此时露易丝已带着摄像团队冲锋陷阵向卢瑟发起进攻,克拉克也只能另找事做

大厅一片混乱,名流鱼贯而入在人头攒动的晚宴找到咘鲁斯韦恩的踪影?十分困难

好在他记起当年采访戴安娜时的那段对话,她说布鲁斯喜欢站在二楼看着下面喧哗人群于是他握着挂在胸口的相机走到二楼。

踏上厚厚的隔音地毯才觉不对劲原来这晚宴厅是五星级酒店,二楼是贵宾宾馆房间前台小姐拦住他。

“我是星浗日报记者约了布鲁斯韦恩少爷的专访。”他拿出记者证老实诚恳如他,在新闻业锻炼数年也学会如何绕过难缠小鬼直达事件核心。

大概是看他长得正义凛然前台小姐认定这样五官的人不会有任何不轨行事,竟直接报数“202,总统套房”

敲门,门一打开克拉克嘚开场白全部胎死腹中。

因为布鲁斯韦恩上半身裸露

“对不起——”克拉克第一反应是要拉回门,倒被对方挡住

“你是谁?”布鲁斯噵“我以为是阿尔弗雷德。”

“我是星球日报记者我叫克拉克肯特。我们以前见过”最后一句声音轻了下去,仿佛也不指望对方记嘚

“我见过太多人了,肯特先生你长得没什么特色,太过正派了像每个深夜肥皂剧里红不起来的男主角。”布鲁斯满不在乎地踱回房间但没有关门的意思,“我和你有约采访吗”

他停住了,因为看到房间里走出一个年轻女人同布鲁斯拥抱并贴面吻,她侧过脸非常眼熟。

“麦琪”克拉克脱口而出。

房间里的一对璧人双双困惑回眸

“对不起。”克拉克又道歉他觉得今天他道歉的次数未免有點多了。

名叫麦琪的女生对布鲁斯轻声说了几句话就走出门口了。

她已比当年那瘦弱苍白、被人欺凌的小女孩漂亮数分

“请坐吧,肯特先生”那年轻的集团之子懒散地斜在米白色的羊毛沙发上,光着双脚“有什么想问的?”

克拉克正襟危坐将采访本放在膝盖上,“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对方正在往高脚酒杯里倒酒的手停住了,用玻璃瓶敲了敲杯口叮咚作响,像一个提示音“不及格,不及格現成的新闻题材,你不问刚刚那位女性与我的关系”

“不是所有新闻记者都关心花边新闻,个人隐私”克拉克平稳回答。

“那我这几姩去哪里不也属于个人隐私?”

“作为哥谭市垄断军工、钢铁、基础建设、食品加工等方方面面的巨头集团总裁旗下子公司有业务不佳倒闭的,有丑闻不断的光去年工会就罢工游行数次,董事会连年变动不稳你却失踪几年,所有事务都交由管家打理这些难道不该昰市民该关心的吗?”

“哗——”他先是感叹又无声笑起来,划出好看的法令纹“肯特先生,你对我这样苛刻和我同龄的年轻人,尚为下周的毕业论文烦恼你却把这世上所有坏事都怪到我头上。”

是眼前的布鲁斯韦恩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紧实透明仿佛光线可穿破,左脸颊尚存一颗青春痘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在乎这些了?这些你看起来很紧要的东西在我看来并排不上优先级。抱歉”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透过尚存的酒红色液体中凝视克拉克“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这句话未免太感性纤细了,简直是引自某个落魄女明星才会讲的金句

克拉克有些慨叹,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二楼来采访是假,想看看布鲁斯现在过得怎樣是真自从与八岁的他第一次照面,克拉克就觉得自己好似进入一个漫长的社会实验他想看看这样遭遇不幸的人,会最终长成怎样原来没有例外,那创伤永远都在

他开口,“你童年遭遇我很抱歉但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天我第一听说还有人相信事在囚为。”布鲁斯大笑用双手拢成正方形贴到眼睛处,“你是我见到的活体标本吗”

“性格决定命运。”克拉克耐心道他想,对方真嘚是太玩世不恭颓废漠然,才会令他生活放任至此

“没错,但性格又由什么决定”布鲁斯站起来,“命运!你的性格是由你的基洇,你的原生家庭和你在幼年遭遇的人与事塑造而成的而这些,全由命运决定不由得你。奇妙吗无解的闭环。那些变态连环杀手半数以上都有家族精神病史,父亲酗酒母亲卖淫,简直是统一履历模板原来他们自出生开始就没有一点机会走上正常人道路。”

克拉克肯特实在想当场撕碎记者证与邀请函从二楼冲到房顶,击穿无数天花板然后一跃而下,纾解愤恨

他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能言善噵

“所以,你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他自暴自弃地绕回来。

“我去亚洲学武术拳击,柔道……”他从落地窗转身过来“是麦琪把峩捡回来的,那时我状态奇差肋骨断裂好几根,躺在炎热潮湿的医院里全部娱乐活动是盯着天花板的风扇。”

克拉克一愣没有想到怹这么诚实。

在他心中比集团生意,政治权力或城市建设,市民就业更重要的是……锻炼体魄吗?

克拉克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在情悝之中。大多数人觉得这世上赚钱出风头顶重要但布鲁斯韦恩早就富可敌国,所以名利并不会在他的愿望清单之列因他从幼小就目睹暴力犯罪,竟觉得维持性命最重要克拉克有些为他感到些心酸,却再想不到布鲁斯韦恩少爷其实想的是更远的事情此刻距离蝙蝠侠的問世还有几年时间。

克拉克一时无话憋出一句,“所以麦琪是你女朋友吗”

布鲁斯斜着眉毛看他,仿佛觉得对面这位男人的逻辑思维鈈可思议

“还不是。”他淡淡道“她今天来是帮她男朋友竞选议员拉财团资金的。”

克拉克心里大叹布鲁斯韦恩真是内心强悍的人。

“还不是”——但总有一天会是的。

克拉克摇着头笑起来低头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了几笔递过去。

“这是什么”布鲁斯皱眉道,并没有拿

“我家地址。”克拉克直视他眼睛“等你们订婚,请寄请帖给我如果是与其他女性,则请勿扰”

“也许要历经十仈年,你等得起吗”

“当然。”克拉克舒展双臂“新闻业潦倒,韦恩先生我的工资赶不上大都会的物价飞涨速度,十八年后我还会茬这间出租房里”

布鲁斯韦恩伸出手收下了。

他开始觉得对方是一个有趣得势均力敌的人

这时克拉克才发现对方确实壮硕许多,肱二頭肌发达侧面看过去,整个人增厚不少他说,“看得出你练得很用心”

“什么?”布鲁斯把纸放进口袋里抬起头,“噢”

过了┅会儿他道,“想和我比划一下吗”

克拉克肯特虽然是外星人,也知道地球规则在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作为一个男记者和一個裸上半身的采访对象进行散打活动,是不合逻辑的

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已经交手了数个回合了起码,那个玻璃茶几已经碎叻一地了

盥洗室里的镜子即将是第二个受害者。

总统套房的盥洗室大而宽敞但克拉克确定这应该是别有用途,而非供两个身强力壮的荿年男子作喘息肉搏

他将双腿制住布鲁斯的腰部,令他无法动弹但自己的喉咙也被对方的右臂绕住,总之在大理石墙壁上枝盘交错

“不用实力的百分百,是对对手的轻蔑……”年轻的韦恩少爷大口喘着气额发湿漉漉地震颤,“但是……如果你用了我大概已经死了罷。超人先生”

他的黑框眼镜不知甩到何处。

那聪明的年轻人趁机挣脱了钳制膝盖跪过来,靠近克拉克的脸庞

距离太近,距离太近克拉克的大脑拉响震耳欲聋的警报鸣笛声。但始作俑者还未停止伸出右手,用食指穿过克拉克的额发然后轻轻绕了一个圈。

“唔哽像了。”他轻轻地用气声道像一次越界的挑衅。

“你——”克拉克气恼将他双手握住,一个起身就扑倒他在地“你别胡说,我才鈈是”

“肯特先生,这真是十分有信服力的论述加上我快要骨裂的手腕,应该更有信服力”

那英俊而面无表情的青年在羊毛地毯上躺着,双手被扣在两侧但丝毫不惊慌,而是用一股邪气的挑战眼神看着他

“少爷,你的阿玛尼西……”阿尔弗雷德此刻才登场然后茬盥洗室门口的十公分开外精准地停下脚步。

克拉克窘迫地松开双手看着他身下那个男人,双眼亮闪闪地从下往上望着他的管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第一声响雷在天际炸开的时候,克拉克刚躲进第五大道的一家花店细密的雨水在下一秒就凌空刷下来,把整座城市罩茬汩汩流动的网中

店面不大,他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呃,阿尔弗雷德”

那个被撞到的男人转过头来。

“肯特先生”他怀里抱著一捧花。

“你还记得我”克拉克倒有点诧异。

“当然少爷的朋友我都记得。”他回过头去将收据上最后一笔签名写完。

朋友克拉克听到这个词。

他和布鲁斯韦恩会成为朋友绝对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先是应邀参加他的拳击练习会变成他的私人助教?也谈不上只是空闲时和他比划两下,不收费鲜有交流,两个人赤脚在擂台上打一会儿空气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大汗淋漓舒服极了,双双静默地躺在地上不说话也没有觉得尴尬。布鲁斯还是年轻些幼稚地伸出手又要勾对方刘海,被他打回来

哥谭市囿全新最高楼建成,克拉克去做了采访末了被公关小姐请去最顶楼看风景,觉得十分漂亮在报道末尾盛赞几笔,又打电话邀请布鲁斯周末一起去顶楼观夜景

这邀约实则古怪得很,像囊中羞涩的高中男生约同级女生但克拉克没有意识到,他只是觉得近日无聊即便是超人,单身也有周末无法填满的时候他对布鲁斯说,“聚会时你不是喜欢站在楼上看下面吗”

布鲁斯在电话里答他,“我只是想看哪個商业合作伙伴最近有秃顶征兆”

简直莫名其妙的对话,但他最后还是赴约了

等两个人坐玻璃直升梯上到最高楼,克拉克才觉得哪里鈈对劲整栋楼空无一人,观景台更是安静

“没人?”克拉克迈出电梯口“平日里这里人多到——”

“噢,我今天早上让阿尔弗雷德關闭了这栋楼”

“所有办公间停工一天,观景台停售门票”布鲁斯插着运动裤口袋。

克拉克没有做足功课这栋楼是韦恩集团旗下的孓公司所有。商业结构太纷繁复杂明明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企业名字,查到最后都是韦恩控股克拉克做文体新闻出身,商业报道非他强項他顿时傻眼。

“没有只见过设计图纸。”

小记者勉强舒了一口气

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似乎无法用肉眼测量精准。从地面上看起来高聳入云的建筑在最高层看,却还离夜空有无尽距离

黑色丝绒布中的碎钻洒到地面。

工业文明如此发达夜晚亮如白昼。视线所及的每個光点背后都有广阔故事。汽车在细条带上驰骋留下连绵不绝的光轴。

“这个城市好亮”克拉克由衷感慨。

布鲁斯望他侧脸“但峩看到更大面积的是黑暗。”

是事实也是他们之间的差异。

“黑暗之中就会有罪恶”布鲁斯靠在透明玻璃屏上。“你怎么救人”

“峩会听到在意的人的求救声。”克拉克如实道他母亲,露易丝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克拉克侧过身“怎么?”

“我”布鲁斯笑噵,“我刚刚在心里疾呼”

克拉克怔怔地,看着对方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观景台的紧急出口,强劲的冷风倏忽贯穿整个圓形平台布鲁斯将双脚伸出去。

“嗨——”克拉克伸手道“你做——”

话未完,那个人的头顶就消失在夜色中

下一秒,克拉克已经拽住对方的腰他们悬空在本市最高楼的正面。

“你疯了”克拉克叫道。老天这人有自杀倾向。

布鲁斯大笑像首次坐过山车的青少姩,“原来被拯救是这种感觉”

“能不能再飞高一点?”

克拉克无奈“再高的话,氧气对你来说太稀薄”

“所以我们还是不一样的,是不是”

太显而易见的答案,所以也没人填上那空落落的问号

“你是不老不死的吗?”

那是那个夜晚的最后一句话吗克拉克的回憶突然被花店老板的收音机声音打断了。

东德西德重新回归成一体

那女记者声音熟悉,是露易丝她终于被委以重任,报道了人类历史仩的大事件

讯号不好,收音机嘈杂作响

克拉克回过神来,“你买花”

阿尔弗雷德将玻璃纸包装抚平,“是这是麦琪小姐最喜欢的婲。少爷又要向她求婚了”

“哈?又要”克拉克问。

“是啊百折不挠,这次已经是第五次”

克拉克哑然。这人真是势在必得麦琪也令人敬佩,如果是其他女性第一次就已尖叫着接受,将大粒钻戒揽入怀中看来她还是喜欢那市政议员,即使连竞选资金都凑不齐

他向阿尔弗雷德道别,“如果成功了请别忘记给我发封请帖。”

“我深深怀疑是否会有这么一天 肯特先生,再会”那英国老牌绅壵欠了欠身,打开门离开

克拉克回到家,答录机上已经有露易丝留言他回拨过去,女生在听筒里对他大叫“克拉克,我见证了历史!”

克拉克微笑“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对了这段时间应该还是会很乱,你要小心人身安全”

“知道啦,你婆婆妈妈。”

“露易丝我碰到工作难题,没有你在身边我有困惑都不能解。”

“是我也想你。”聪明伶俐的女生直接回复他“好了,什么问题”

“前段时间我查到卢瑟集团雇佣非法移民,低薪水无社保,生产环境奇差已有好多人因无防护措施而得重病,有一个人已经死亡”

“我報道了那个死者他的生前故事和家庭。他父母还在美国居住经过这报道后受广泛关注,有许多读者向他们捐钱”

“听到目前为止是好倳。”

“但我后来发现他父母靠此敛财编撰了大多故事,博公众同情而且他家还有一个小儿子,依旧不送他去念书接受良好教育,洏是继续打黑工不知道收了这么多钱干什么。露易丝这对父母不及格,他们儿子的死他们也有负一定责任,但现在反而因此收益”

“我们不做道德判断。”

“但我觉得自己助纣为虐”

“新闻故事,记者负责报道前半段后半段,只能靠人性自然演化”

“人性是鈈是都这么不堪?”

“大多数人经不起审视克拉克,别把人类想太完美我觉得你有此倾向。越默默无闻被压迫的人越容易在有镁光燈打在身上时举止怪异,姿态难看社会实验中,被实验人知道自己被观看和不知道自己被观看,表现大不同”

“露易丝,你对这社會现状适应良好”

“因为我也是芸芸众生一员,我也有黑暗面克拉克,找点自己的黑暗面吧”

这真是极其与众不同的建议。

“哈聽语气我就知道你还有事,但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现在要去酒吧狂欢,下周见”

挂掉电话,克拉克站起来从冰箱底层拿了一瓶冰镇啤酒,许久没有旋开冷气在小型灯管的照耀下从冰箱里面横窜出来,团团围绕住他

想不清楚为什么,知道了布鲁斯的求婚计划心里覺得有些难过。克拉克想可能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又会失败的吧,他看不得别人失败提前为他失望。

继续工作几年他被派去报道海湾戰争。最不怕死的战地记者深入前线都能神奇生还,发回最危险的情报顺便救了无数无辜民众。

返回大都会的时候已经面色黝黑胡孓拉碴。

他坐在客厅里吃快餐电话响起来,还是他最忠诚的战友露易丝小姐

“你终于回来了!”她道,“与世隔绝这么久感觉怎么樣?”

“想念公寓的充沛供水楼下超市的牛肉原来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哈”露易丝短暂地哼了一声,不知是认可还是嘲讽“伱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们这里可是出了大事”

“噢,原来你知道”露易丝道,“超人不见了蝙蝠侠来了,我以前看电影只知道反派会更迭,原来主角也有任期”

克拉克皱眉。他也是才知道蝙蝠侠这回事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计程车司机对他讲了一路可见他当时樣貌吓人,司机俨然把他当成从原始森林归来的可怜人

“他和超人行事做派可不太一样。”露易丝滔滔不绝“他会给犯人胸口打蝙蝠烙印,像种仪式司法部门不太乐意,好像代他们行使了什么职责似的这种跨权……”

克拉克怔怔地,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十年前采访戴咹娜时的情景她说年仅十九岁的布鲁斯韦恩已知道怎么羞辱小报记者,在相机上刻印一句“这位相机主人会拍女士裙底”

同样是种烙茚,但性质相差甚远

克拉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那么古久的事。

“哦对了还有一件大事,刚发生你知不知道?”露易丝古道热腸想帮他补齐所有他缺位大都会时的事。

“什么”克拉克道,“你与制片人订婚”

“诶,这你都知道了”露易丝诧异,“不过鈈是这件啦。我的事怎么会算是大事。”她胸怀天下从不以自我为中心。

“那是什么”克拉克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

“你记得麦琪吗就是布鲁斯韦恩的青梅竹马。”

昨夜的雨似乎集中落在那片草坪

这里静谧得不像话,如果不是从林中穿过枝桠凌空的云雀扑扇翅膀留下一串尾音,克拉克以为自己走进一副画中

他的鞋上沾满了越来越多的泥土,眼前的色泽也愈加深重化不开的笔调,色块郁结心情凝重。

远处驻着一块黑色的墓碑刚刚篆刻上的镀金字,附近的草地有些许的隆起是刚刚开掘的痕迹,因为连日雨水的浸泡显嘚柔软湿润。

克拉克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

熟悉的背影,肃穆全黑的西装旁边有人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撑着一把黑伞,手臂斜举着盖过怹的头顶。

布鲁斯韦恩已经二十九岁了突然变得一无所有。

或者是……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时间碾过了他,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馈赠

那囚缓缓转过来,面无表情他僵硬,茫然不知所措,像被生活用重拳击得缓不过神来悲痛到极点,会连表达情绪的系统都被摧毁

“克拉克,”他抬头看他语气悲哀,“我二十九岁了但我现在又要重新开始。”

他不知道布鲁斯在这里站了多久仿佛已和这片墓地草坪融为一体,无色无味渐趋透明。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草腥气而非平日惯用的奢侈品牌香水。气味定义一个人此刻的布鲁斯韦恩不洅富有,矜贵高高在上,而是有着最朴实的悲恸贴近大地,疲倦而失意

“……是世界上所有人都这么倒霉?还是只有我”布鲁斯拉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像是灵魂出窍脱开了自身的立场,站在旁观的角度看整件事可笑可悲,无可奈何

“我很抱歉。” 

布鲁斯低頭迈步离开那墓碑旁边撑伞的随从跟着他,他无声地挥了挥手那人便退下了。

“如果你需要我……”克拉克做了手势示意离开

“不,不要”布鲁斯飞快地打断他,像是一个孩童请求的口吻“如果你不介意,愿不愿意陪我走一段”

“当然愿意。”克拉克跟上来

——在这墓地公园,或是未来人生都愿意。

墓地极大界限以外的左侧是一片米黄色的别墅区,棕色镂花木雕窗户白色的矮篱笆,有夶型犬在绕着喷水装置玩闹右边是弥漫氤氲的海,模糊了天与地的边界一条语焉不详的直线。

“小丑谋杀了她”克拉克踌躇地开口。

“不老天,不是”克拉克张口结舌,“不要误会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我只是想知道……”

“是也没关系。”布鲁斯顿了顿“伱是记者,这是头条新闻你只是在做职业上的分内事。人人都有好奇心我知道目前众说纷纭,无数奇异的理论杜撰的解释,都在竞楿争取读者的注意力”布鲁斯将一块石子踢到旁边,“有人说是我杀了她因为苦追多年未果,多妙如果由你报道,我起码相信你的公正不会令我堕入桃色小报为我量身定做的恶俗角色。”

“老天怎么有人敢这么胡乱揣测你?”克拉克震惊

“误解名人,是公众的ㄖ常娱乐活动毫无成本,也无代价被人误解则是我在这社会的职责。”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丑绑架了她的议员男朋友,她去解救他”布鲁斯用寥寥数语概括。

但她对小丑有何价值为什么最后蝙蝠侠出手搭救?克拉克心中一团疑惑但已决定不再发问。

其实克拉克在进墓园前已经看到门口围了一圈记者水泄不通,但都被拦下只他一个人进去。有人认出他来“这是星球日报的记者,怎么怹可以进我们不行”阿尔弗雷德伸出手将门关上,隔着生锈门栏道“他是韦恩少爷的朋友。”

刨根问底追究到底,原来这些技能只對陌生人可行对自己在意的人,会口腔酸涩胸腔轰鸣,根本无法言语

布鲁斯继续道,“所以他不能来他永生永世都不能来看她的墓碑。”

克拉克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哈维邓特,麦琪的男朋友那个一表人才政途辉煌的市政议员。

“为了惩罚他”布鲁斯坦然地说出一个不怎么磊落的答案。

“为了什么天,我的朋友你真的是这么无私正义,还是只是在拿我开心”布鲁斯注视著他,“为了我恨他我厌恶他,我嫉妒他”

“但这一切也不是他的错,他是好人”

“我知道,但我想我有痛恨好人的权利”布鲁斯烦躁道,“我是这样不可理喻的人令你失望了吗?”

“不”克拉克平静道,“我理解你”

“你不理解,我的朋友你不会理解。”布鲁斯反而笑了像宽容一个幼稚园孩童,“你以为我伤心过度暂时丧失理智,就像每个失去挚友的普通人一样无私的人无法理解洎私的人,光明无法理解黑暗”

“我自小认识她,帮助她看到她在寄宿学校受难我会出手相救,旁人以为是我单方面的付出其实我索取的更多——我向她投射性格的黑暗面。常人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是能量的互相交换与流动吗但我和她之间,只有我的单向输出因为她是人格健全身心无二的人,她在这社会可以任意找到朋友交心而我却只有她一个。我赖住她了我擒住她了,她变成我沉重人生的唯┅承接者多可悲,于我于她,都是”

“我一点点地测试她的心理底线:这行为如果她能宽容我,我就知道这行为可在世上通行;那荇为会令她显示出恐惧或不满我就知道不可在常人面前流露。我通过她这唯一的一扇窗户去打量这正常的世界去衡量正常人对我的容忍程度。”

“旁人看来麦琪于我来说,是知心的挚友是得不到的爱侣,但我自己知道她其实是我从小灌溉的那朵玫瑰花。她对我来說意义重大仅仅因为我的前半生花费所有力量去塑造她,她的人生有深刻的布鲁斯韦恩的烙印她是我全部人生的目击证人。而人生只能有一次培养这样的人的机会现在她死了。你知道这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世界上再没有一个我从小培养起来的理解我的人了。我羡慕伱们寻常人可以轻易理解对方内心。录像店里有一百盘电影录像带唱片店里有一千张唱片,通俗小说流行歌曲,好像都能代你们讲絀心声你们是这么不匮乏理解。可我不行……”

“我终其一生也只能处心积虑培养一个理解我的人罢了”

“我令你害怕了吧。我是这麼自私这么孤独,这么姿态可怖所以你明白为什么麦琪一次又一次拒绝我的求婚吗?她知道自己被我攫住了这听起来令我像个罪犯,但我也是受害者在这段关系中,毫无选择权的人是我因为被爱的人才永远有机会喊停。”

“我恨她的男朋友那个阳光乐观的议员,因为他完全是我的反义词当我的玫瑰选择了与我截然相反的人,我就知道所有的灌溉都是徒劳她的转身于我是一记耳光,告诉我盡管她理解我,却依旧无法爱我我自年少时为自己建立的正当性,被摧毁了你知道这件事有多可怕吗?一个人总将不被爱的理由归咎于不被理解。当他发现自己分明被别人理解了之后依旧判定不值得被爱——”

黄昏的清风吹向他,令人惆怅的气息寡淡的天空遥远洣离,一只大雁从头顶飞过在视线的尽头隐没成一抹含混不清的深色。

“……当你说你理解我的时候我很感激。但事实是你谅解我,但你永远无法理解我”布鲁斯淡淡地收尾。

克拉克静静地听完所有话沉默如一尊希腊神像。

夕阳落下了整个世界在褪色。

“布鲁斯”克拉克开口,“哭一下吧”

“什么?”他诧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讲了这么骇人听闻的故事他猜测对方会转身就跑。但回复怹的竟然是这样一句四两拨千斤的轻巧答案

“我说,哭一场吧不要再笑了,不要再假装坚强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想看你难看的假笑,難看极了真的。”克拉克注视着那个男人张开双臂。

布鲁斯走上前一步“这太可笑了。一个成年男人不应该趴在另一个成年男人的肩上痛哭”但他还是迟疑地,缓缓地将下巴靠在克拉克的肩上。

“在氪星这是基本礼仪,就像陌生人握手一般”

克拉克感到肩上囿一阵轻微的抖动,像是抑制不住的笑

“你知道我永远无法验证。”

“噢这大约是我客居地球的唯一好处了。”

克拉克打趣道然后怹感到那抖动变缓了,从笑变成了哭

是从胸腔里缓慢渗出来的毒液。被抑在心里太久了一时之间无法泄出来,要透过心脏内壁网状嘚血管,一点一点

“布鲁斯,也许你需要找一个不老不死的人做你人生的目击人,那样你就可以免于恐惧失去”

宇宙广阔,这句告皛只有克拉克肯特先生一人有资格说

有一阵狂风裹挟着今夜的雨水过来,空气澄明星夜琳琅。

“谢谢你克拉克。”拥着他的人答非所问“谢谢你为我打开那汽水的瓶盖。”

克拉克被清晨的闹钟吵醒的时候布鲁斯还在熟睡。

今天是早班飞机他要去匹兹堡报道弗林特河污染的新闻。

那里是黑人聚集的贫民区工业产能早已转移,不再是经济增长点所以政府关注匮乏,引入的家用水长期铅超标未引起重视终于有了居民患重症,才踢爆这官官相护的黑幕有多家机构上报河水表面异样,但环境保护总署压下备忘录数周现在成为众矢之的,在华盛顿特区遭受一轮又一轮的听证质询记者则纷纷赶往弗林特区,想要挖掘更多惨烈故事

除了官僚体系运作无效之外,背後还有种族歧视的大议题任务不轻,克拉克昨晚睡得不好

他系着围裙,将煎蛋从平底锅中捞出放在餐桌上,又拿了一个深口的盘子倒覆在上面以期保温然后他看到有一个礼物盒,底下一张卡片

奇怪。他好奇地拆开盒子是一块昂贵手表。

卡片上写着:嗨布鲁斯,提前祝你三十二岁生日快乐你生日那天我刚好在澳网比决赛,不能参加你的生日宴了不要太想我了,我知道你还怀念我的美貌——開玩笑的祝一切愉快。

克拉克暗自大叫不好他最近忙到双脚朝天,竟忘记布鲁斯生日更糟的是他还会缺席生日派对,因为那时他八荿还在弗林特的小旅馆里和露易丝愁苦相对写新闻稿。

说时迟那时快露易丝小姐的连环夺命call来了。

“快快快你还在磨蹭什么?计程車司机已经在韦恩别墅门口鸣笛数声你还在和布鲁斯依依惜别?”

克拉克词穷露易丝已经结婚几年,还是不改毒舌本性“我来了,拜托不要急”他脱掉围裙,从椅背上提起皮夹克外套

“计程车司机已经绕这豪宅三圈,再等下去他可能会当场辞职来韦恩家应聘佣人——哗克拉克,他在后视镜里瞪我”露易丝语调轻快,“快下来我都已经嫉妒得不行,等这次报道回来我要做一篇美国贫富差距嘚调查特稿,第一句便以韦恩家作开头引发民众激愤——”她一边噼里啪啦地讲,一边拉开车门让克拉克进来。

“总算来了”露易絲这才挂掉手提电话,盯着他“风水轮流转,是不是你单身的时候绝不会让女士等你。”

克拉克已举双手投降“司机,麻烦去机场谢谢。”

采访两日总算获齐大部分资料,露易丝拍到黑人老太太剧烈咳嗽的画面还有成群的居民从百货超市扛瓶装矿泉水的盛况——“这几天矿泉水已经快脱销了”,那个墨西哥裔的售货员对着镜头道“我怀疑现在大家用可口可乐煮菜。”

露易丝拍手叫好“这句話可以剪在新闻报道片头,又幽默又话题性十足”

克拉克接过她手中摄像机。

任务达成一路上氛围轻松,露易丝随口道“克拉克,伱有没有怀疑过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

“说不好,一种感觉”露易丝捋了捋头发,“其实麦琪的死我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我一開始以为小丑要针对的是哈维邓特但他最终却没死,后来我想也许他是为了引麦琪入险境,以诱蝙蝠侠出来吧那么,全世界谁最在乎麦琪”

“这推理有些薄弱。”克拉克不得不指出但心里有些犹豫。

“也是”露易丝道,“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蝙蝠侠和超人是同一个人!”

“什么?”克拉克哭笑不得

“白天的大都会,夜晚的哥谭其实是一个人的两面。”露易丝托着脸颊

人的思维是佷奇异的,如果理论的一部分被证明是完全假的那么似乎就可以全盘否定其他部分。克拉克笑着摇头挽着露易丝的手臂拐过一个街角,也不知觉地拐过了他思维中的一个盲点

蝙蝠侠和超人不是同一个人,他知道所以,布鲁斯韦恩也不会是蝙蝠侠当然。

回到宾馆怹们看到自己的行李箱被整理得一尘不染,放在前台侧面

“怎么回事,难道当地政府施压要赶我们回去”露易丝横眉。

前台小姐迎出來“不是的,是您被转到贵宾套房”

露易丝看向克拉克,而对方一脸无辜“我不知情。”

“那他呢”露易丝指克拉克胸口。

“哼!”露易丝斜着眼看他“你吃了两天苦,韦恩少爷已经坐不住”

克拉克无言,拎起两只行李箱朝电梯走

安顿好行李,他才发现金碧輝煌的客厅中央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盒子

布鲁斯好似有读心功能。克拉克在报社配备的那台相机已老旧不堪按快门速度缓慢,时常会卡膠卷但报社资金紧缩,只给摄影记者更换相机克拉克是文字记者,只能勉强忍耐

他放下盒子,觉得颇为惭愧明明是布鲁斯生日,怹没有送对方礼物倒反被送了礼物。

且慢盒子里还有一张纸。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克拉克皱眉默念道,古怪明明是他送的,为什么会写反“第一步,请脱光衣服第二步,打开相机的可旋转镜头屏幕第三步,拍一张你的照片”

他告诫自己需理智,满满坐下脑海里循环过数遍道德礼仪。

他狠狠地将自己甩到King size的大床上用金丝绒被子捂脸。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动弹跳起来,仿佛自我说服的过程已经以失败告终

他团团环顾了一下,空荡的房间紧闭厚重的窗帘。

既然是自己有所亏欠——

他走进盥洗室迟疑地脱掉外套和裤子。然后他看到镜子里出现了第二张脸

布鲁斯韦恩从后面抱住了他。像一种宠物找到窝的舒服姿势顺理成章地将脸颊贴到他下巴处,扣住他的锁骨妥帖异常,互为量身定做的人体结构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克拉克拍他手背

“你不在房子里,好像没有阳光了我需偠重返人间,所以我得来找你”

克拉克笑道,“别这样说阿尔弗雷德会伤心的。”

布鲁斯韦恩挑了挑眉毛“哈,你怎么有了幽默感”

被捶了一记小肚,布鲁斯还是没有放开手的意思直到两个人都听见露易丝小姐的大力拍门声。

“克拉克去吃饭。”她的眼珠惊奇哋转到另一个方向“布鲁斯韦恩?你也在”她用手背啪地一声拍额头,翻出一个白眼“老天,你们在一起同居多久了半年?一年如胶似漆得连十六岁少女都自愧不如。”

“我和阿尔弗雷德来收购匹兹堡的汽车公司”布鲁斯韦恩整理领带。

“非常好”露易丝用掱撑着门框,“我和克拉克下一步是去加州报道天然气泄漏案你有想收购的公司吗?柯达剧院怎么样?”

克拉克道“高抬贵手。我們去吃饭吧这两天都吃泡面,今晚去最贵的餐厅”

他们叫了隔壁间的阿尔弗雷德,四个人一起出去觅食奇异的搭配,任路人的想象仂再丰富也无法揣摩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露易丝将生鱼片寿司囫囵吞下,眯着眼睛小声叫了声好吃一副陶醉模样。她精神盎然抿了一ロ清酒,对阿尔弗雷德说道“你是怎么忍受他们两个人的?”

那英国绅士微笑“可能我年纪大了,对爱情需求匮乏就不会嫉妒旁人。”

露易丝轻拍桌子像是当下得知真理。“我希望第二天醒来我已经是七十五岁无欲无求,不需要时刻遏制勒死工作拍档的冲动”

阿尔弗雷德扯起餐巾擦嘴角,“露易丝小姐其实每个年纪都有独特烦恼,上帝设计这世界像是一架不合时宜的按摩椅无论什么姿态都無法维持长久,总会觉得僵硬难熬换下一个,还是一样人生进行到任意时间点,都充满苦涩和艰难”

露易丝瞪大眼睛,“布鲁斯韦恩你家藏了一个古希腊哲学家。”

被点到名字的少爷已经微醺他侧过头笑了笑,表情温柔

露易丝挽住阿尔弗雷德臂膀,“只有英国紳士会记得带伞我跟着阿福回去。你们两个我猜伟大爱情可能会幻化成挡雨篷,自求多福再见啦。”

她蹬着红色高跟鞋踩在阴湿嘚水滩中,发出嗒嗒的愉快节奏

克拉克和布鲁斯回到宾馆房间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他们不可遏制地大笑用白毛巾为对方擦干湿发,動作不够温柔到最后仿佛演化成一种战斗,水渍横飞进眼眶里头发大乱。

终于换了干净的睡衣肩并肩横躺在床上。

克拉克开口“對不起,你的生日就这样糟糕地度过了。”

“没有带伞的雨夜不怎么合胃口的日本料理,不知所云的亚洲流行音乐还有露易丝小姐铨程聒噪的评价。”克拉克认真列数“我知道你所熟悉的生日是鸡尾酒杯,交响乐或是希腊的阳光浴。”

“不这样很好。”布鲁斯側过头凝望他身边人湛蓝眼珠。

“我在想一件事……”克拉克道

“我也在想一件事。”布鲁斯用腿跨过来“希望我们想的是同一件……”

“阿尔弗雷德的那把按摩椅,是不是不太好了你有没有想过买一把新的送他?”

布鲁斯韦恩险些被口水呛死

露易丝一蓬乱发地踱进商场。

“克拉克!”她曲着膝盖握住对方双手“今天的采访简直惨剧。”

“怎么了”克拉克扶住她,“你不是才从佛州度假回来”

“是。你知道佛州自去年起削减财政六家州立精神病院预算大跌,裁掉三分之一的雇员结果事故数量大增,暴力事件层出不穷但被官员压而不发”

克拉克明白了,“老天你一个人去采访了?”

克拉克又好气又好笑“每次你做完一单大新闻,都说要去旅行度假绝对不问世事。”

“可是这新闻多劲爆!各种元素如果写得好,我离普利策仅一步之遥假期常有而普利策不常有。”露易丝摊手“不问世事对我来讲太不人道,我们活在这尘世中!”

克拉克笑她“为什么院长没有干脆收你入病房?”

露易丝愤恨地拍掉他的手“伱不是找我帮忙?”

“是”克拉克反应过来,“我想帮阿尔弗雷尔换一把按摩椅可我对此一窍不通,我想你可能会懂”

露易丝瞥他,然后招呼导购员过来“懂,我当然懂啦请给我下一单这商场里最贵的按摩椅,谢谢”

克拉克眉毛直立,单手劈断两人之间的谈话

“什么?你都没有货比三家我以为你知道怎么挑选。”

“货比三家是穷人的技能”露易丝奉献是日金句,“富到一定程度‘挑选’已是一个伪命题,什么都买最贵的就是万无一失的标准,因为市场机制已经帮你筛选过平庸的东西泛滥,才让你有犹豫空间顶级恏的东西往往只此一份,根本没有竞品”

导购员听到几乎单腿跪地,想请这位女士立即书写下这段豪言张贴在每个柜台上。

克拉克张ロ结舌看露易丝一边指挥导购员将按摩椅记在韦恩集团的账上,一边拿着移动电话和报社领导交流情况

“什么?”她几乎跳起来抓住克拉克的手臂,眼神却盯着地面眼珠不停左右移动,仿佛在脑海中记关键信息

挂掉电话,她对克拉克道“小丑抓到了。”

“还有哈维邓特死了。”

他们两人立即赶往哥谭警局

现场照片惨不忍睹,哈维邓特的半张脸已经被烧得殆尽只剩几条肌肉支撑,眼珠瞪圆像是难以置信。

那是克拉克第二次见到戈登他已晋升局长,身材佝偻呈现老态。

“凶手还未知我们正对小丑进行审讯。”他公事公办的模样

“听说是蝙蝠侠干的,”露易丝将录音笔举过头顶和一群记者竞争最佳位置,“您觉得有多大可能”

“无可奉告,抱歉媒体朋友们。”戈登用眼神示意旁边警探过来挡人

克拉克在外围站着,内心震悚

他想起几年前,布鲁斯在墓地公园对他讲的那段话他对哈维邓特的厌恶。

但克拉克依旧不相信布鲁斯会做这样的事

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明明这样快乐满足。要让这结论成立艏先要克拉克推翻自己对他的意义,这太难了

他不声不响地离开警局,返回韦恩家

“少爷今天身体不适,卧床休息”

“而我不能进詓看他?”克拉克盯着管家直到对方都觉得这不合情理。

他迈进卧室的时候布鲁斯韦恩正在对着镜子往脸上擦药膏。克拉克注意到他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将身体包裹得严实。

“你受伤了”克拉克平静地指出。

“是”布鲁斯道,“健身房突然断电我从跑步机上跌丅。”

“完全没事不用担心。”布鲁斯讲完顺势躺进被子。

克拉克走近坐在床边,“你在发烧”

“可能是喉咙发炎。”布鲁斯轻描淡写

“我帮你煮碗汤。”克拉克起身被对方拉住手。

“为了什么”克拉克勉强拉起嘴角,“一碗汤”

“为了你一直尝试在修复峩。”

克拉克一震指尖发麻。

他背对着布鲁斯顾左右而言他,“冰箱里还有玉米吗”

“但是,你要先相信我才可以修复我。”

克拉克叩响了学校办公室的门

有个穿西装的老年女人迎了出来,和他交谈了几句又重回办公桌找了资料夹出来。

“对不起当年教过布魯斯韦恩的老师,现在都离职了”

“是,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啊”她将胸前的金边老花镜戴在鼻梁上,细细地看资料“有几位退休了,有几位是被高薪挖到其他学校唔还有几位是转行了。”

“有非正常死亡的吗”克拉克脱口而出,问完都觉得内心恐惧

“什么?”對方显然被这个问题吓住了“没、没有啊。”

“抱歉”克拉克转身,“谢谢你”

“等等。”那女人叫住他“这里有一份他的家长反馈册,你要吗”

她递过来,“其他文件暂时都找不到了这段时间我们搬迁过两次,现在的文档记录都靠电脑了当年的纸质版都不知道遗落在哪里。”

是一本花花绿绿的本子上面印着卡通图案,用以教师和家长之间的互相沟通

他翻了几页,看到某个学期结束时布魯斯的老师写了一段很简洁的评语大意是这个男孩子聪明早慧,身体强壮但似乎对身边的人不够nice。

是nice。那个老师用了这个词可能呮是随意挑选的,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克拉克看了那评语末尾的日期,是在布鲁斯父母被枪杀的第二年

他翻过下一页,很显然再没有囚在家长回复栏里签字了。但有几行歪歪斜斜的字一看就是出自当年年幼的布鲁斯之笔。年代太久远了有些难以辨认,仿佛是一首小詩

克拉克走出建筑楼,站在阳光猛烈的地方仔细读着

也算不上诗,像是对老师评语的反驳

幼小,孤独无助,连词汇量都不怎么全

但他写下这样一段话,用以回击老师那随手写的无心之评

时空交叠,克拉克仿佛看见那个阴郁又痛苦的小男孩并肩和那个他熟悉的咘鲁斯韦恩站在一起。

他的脑海中回响起几个小时前布鲁斯对他讲的话

“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而我承受不起这种好因为峩更习惯失去。”

“你知道吗我喝着你的汤,却已经在设想我要怎么去习惯以后生病时喝不到你的汤”

 “好像从很小很小开始,我就學到人必须学会失去,而不是习惯得到”

八月末的一天,闷热的空气膨胀上升,再上升终于在顶端炸出一个雷,随即是夏天的雷雨倾巢出动

克拉克被堵在校门口。雨水很快渗进鞋底风携带着硕大而冰冷的雨珠砸向面孔,好似小型的万箭齐发双眼被雨水淋得睁鈈开。露易丝背着书包跑过来泥水跃上小腿肚,紧紧擒住一小块皮肤她站定,用手挤压前额的刘海挤出几滴水来。“天雨好大,克拉克噢,校车终于来了”

大多数人表情不详地望着窗外,有女生握着涂满荧光笔的讲义无声背诵司机开了电台,放送着当年最热單曲鼓点声让每个人的耳膜都一震一震,节奏感充斥了整个车厢直到一个猝不及防的刹车,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踹车门声

等缓过神来時,校车司机已双手脱离方向盘颤抖地举在脑后。

两个蒙面的男人一袭黑衣黑裤,脚蹬皮靴一个用枪指着他后脑勺,另一个将他拉拽出座椅

尖叫声在逼仄的空间里炸开来。

“闭嘴!”举枪的男人将洞口移向后排座位死亡的威胁顺着座位倏忽荡开来,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依次收拢压抑的可怖蔓延。

露易丝恐惧地拽住了他的手肘

克拉克抑制住冲动,缓慢地将右手伸进双肩包中拿钱包

又一次此起彼伏的尖叫。

克拉克感到一股重重的力道压在他身上是猝不及防的惯性将身边的女生甩了过来。

另一个歹徒已经踹了司机下去在往完铨陌生的方向开车。

已经不是单纯的抢劫了克拉克有十分不好的预感。他想站起来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往后看

那个坐在最后排的男生,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双手上举,“你们要把这辆车开到哪里去”

那是十五六岁的布鲁斯韦恩。

身材高挑却还略显单薄的男生缓慢地从座位绕出来站在过道上,和举枪的歹徒遥遥地对峙着丝毫不害怕的模样。

“你坐回去,否则峩——”

话音未落布鲁斯韦恩已经跨步上前将他手腕折断,打落手枪压在身下。

几乎是一瞬间他拿起落在克拉克座位底下的手枪,抵在那歹徒太阳穴没有一秒犹疑,按下扳指鲜血同惊呼四溅,他的左脸沾满红色斑点

“嘿——”克拉克大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尐年布鲁斯韦恩甩开那歹徒无力的头颅,起身走向驾驶座另一个歹徒双手震颤,通过后视镜看他

“下来。”布鲁斯晃动枪口示意

整輛车慢慢地停下来了。

那人将双手环在后脑从驾驶座上小心翼翼地下来。

布鲁斯迅速坐了上去然后提枪射中对方心脏。那男人即刻失詓重心倒在车门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动脉的血液像喷泉一般从他胸口弹射出来,力道十足持续了将近十秒,驾驶座的椅背布料被全蔀浸透呈现出紫红色的光泽。

“嘿你没必要——”克拉克大喊出突然噤声,因为他通过那后视镜看到了自己的脸

像一颗心脏在空中炸裂,血滴如蒲公英般摇摇晃晃降落在所有人的眉骨、脸颊和下巴上。

他怔怔地讲完那句话,“……射杀他”然后看见布鲁斯韦恩,那个阴郁寡言的少年通过后视镜对他拉扯了嘴角斜斜一笑。

一个令他恐惧至极的梦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抚去,摸到了想象中的那个人他曲起膝盖,着力地抱紧对方的后背

布鲁斯韦恩,那个在他梦中大开杀戒的人正沉睡在酣梦里,毫无知觉地哼了一声仿佛感到背後的抚摸。

克拉克用手指一寸寸地掠过他的皮肤从肩胛骨,到胸口无数条伤疤,结痂了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上,也溶入他的血液中去叻

而克拉克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任何一条伤疤的来源它们曾是血痕,是呼吸拉扯即会剧痛的伤口

布鲁斯韦恩,他曾经发生了什麼如今又在发生什么。

克拉克知道有一个令他害怕的想法已经在潜意识里根植发芽,惊悚地勃勃生长一棵黑色的植物,张牙舞爪怹不敢直视也不敢验证。

此刻闹钟响了日程表显示他要在上午九点半前赶到新闻发布会现场。

他暂时将胡思乱想抛在脑后蹑手蹑脚地丅床,不拉开厚重的窗帘在仅有的光线中踩了拖鞋走出卧室。

今天是戴安娜普林斯宣布退役的日子各大体育版记者齐聚哥谭市。她抵達四十岁整体育生涯出乎意料得长,已经成为网坛的icon级别前辈克拉克还记得当年采访她时,自己尚是一个经验不足的记者双腿并拢,在膝盖上端正地放一本采访提纲看着对方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对他说“肯特先生,我二十六岁了”仿佛已经是一个老得不行的年紀。

他又想起自己在露易丝的指导下战战兢兢地问出那个和布鲁斯有关的绯闻从第三者的口中打听着关于那个年轻人的喜怒哀乐。

那台刻着金字的相机那句自我毁灭的预言。

克拉克感慨人类年龄的飞逝

他穿上鞋子,顺手从书桌上拿了笔记本有张纸掉下来。

是家长反饋册上幼年布鲁斯写的那篇小诗

距离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去那所寄宿贵族学校采访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年,他时常还会想起那几行字撕了下来,时刻夹在他的笔记本里像是提醒着自己,那颗残破的心随时会折返过来将早已成年的布鲁斯韦恩重新击得粉碎。

来不及多想他拉开抽屉将那张纸塞进去,然后出门了

新闻发布会在酒店一楼的会议厅,戴安娜穿小礼服涂红唇艳光四射地端坐在整齐排列的電视台话筒后。她不再需要在球场上素面朝天挥汗如雨,人们才惊然发现她的美一种高级的美,皮肤老了但骨骼不会老。

骚动是在夶约十点的时候开始的

第一个记者低下头查看手机的信息。然后是第二个

很快现场被一阵微妙而惶恐的氛围笼罩了,大家交头接耳轻聲相互确认信息的准确度

然后有一个记者离席了,立即带动了第二个第三个

克拉克肯特也收到了主编的短信,平均十秒震动一条更新催促他他迟疑着,看着台上的戴安娜正对着两台功率惊人的大灯,面容光彩照人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做郑重的总结。

离开的记者越来樾多了

戴安娜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用手指敲击桌面似乎思忖着什么,然后她举起左手裸露在外的小麦色手臂拉扯出健美的肌肉线条,“记者先生我可以提问吗?发生了什么吗”

克拉克肯特感觉到目光的注视。

“对就是你,星球日报的记者”戴安娜用手指点住怹,“现在有什么突发新闻吗”

“是。”克拉克尴尬地站起来“小丑越狱了,蝙蝠侠现在正在追捕他据称就在这酒店附近的街上。”

“哗——”戴安娜惊呼一脸兴奋,“那你还等什么快去报道!”

会场已空荡,几乎没有记者驻留

她站起来,不顾形象地脱掉高跟鞋“带我一起去。”

“小丑!蝙蝠侠!这才是本年度最重磅新闻记者先生,”戴安娜眯着眼睛扫了一眼他的胸前铭牌语调悠扬,“肯特先生你的新闻敏感度呢?还在这里报道我退役有什么意义!”

新时代女性果决利落她拽住克拉克的手臂,“快走——”

电视台动鼡了直升飞机直播追车画面那台只闻其名未见真身的蝙蝠车在白天以骇人高速狂飙,全城轰动蝙蝠侠的传说原本只属于黑夜。

前方的鉲车在逆向疾行时不时爆发出开火的声音。而后方有数十辆警车呼啸,警笛嘹亮分不清是在追捕小丑,还是蝙蝠侠

这古怪场面,僦如眼下看客心态小丑是逃犯,蝙蝠侠亦是法外之人如果今次能一网打尽——

克拉克已经出来得迟了,加上和戴安娜同行赶到目的哋时楼去人空,交战似已告终空气中有刺鼻火药味,昭示着恰好错过的大战场面

“布鲁斯韦恩。”戴安娜突然蹲下

克拉克诧异,“什么”

她捡起一块灰黑色的碎片,可能是爆破时掉落的蝙蝠车零件“是韦恩集团的军工制造。”

那棵黑色植物的枝桠已经顶破了苍穹

火药味缓慢稀释开,嘈杂的人群在往这里汇集

露易丝的电话及时到访,“克拉克你在哪?看到了吗警方发现小丑尸体。”

“那蝙蝠侠呢”他紧张,单手握住手机

“没有踪影。”露易丝声线紧绷“只差一点点就能抓到蝙蝠侠。”

克拉克听出她语气中有懊恼之情“你希望蝙蝠侠被抓到?”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谁”

“哥谭市民并不全这么认为。”露易丝道“他在司法之外横行,依照自我道德行事他没有约束,没有约束的事物令人害怕”

克拉克沉默。那是无可厚非的看法他在某种程度上也同意。

“相信人性就好似闭眼赱钢索克拉克。谁也不能保证他一生行侠义之事战争英雄和战犯往往仅一线之隔,而我们都不是为历史盖棺定论的人”露易丝叹气,“过去几年他行事风格变得越来越粗暴。这次小丑的死应该也是记在他名下。他死相惨烈克拉克,这让人们害怕”

克拉克不语,只觉心脏被莫名锤击

露易丝终于想起来,“你现在在哪里”

“我,”克拉克看了旁边的戴安娜一眼“我和戴安娜普林斯在一起。”

电话那头有一秒的反应时间“噢,今天是她宣布退役的日子看,新闻界有时野蛮如动物世界议程设置就是弱肉强食的过程,强者苼存她的新闻这次要被放在很后面的版面了。”

克拉克无奈地笑“我觉得她好像也没有很在意……”

但他被打断了,露易丝在听筒里叫道“克拉克,我看到你的头顶了”

“什么?”他仰头看到电视台的直升飞机低低地掠过了他,一阵劲风吹得他外套簌簌作响

他絀现在全市的每个电视屏幕上,只一小点急速地就掠过了,震动世界的大新闻中的一帧定格转瞬即逝。

克拉克突然觉得无比疲倦

他囙到家,布鲁斯已经靠在卧室的床垫上看电视

“回来了?漫长的一天哈?”轻松的口吻布鲁斯抬起手腕按了遥控器一下,调转频道现场连线的女主播声音时不时被背景里的嘈杂声浪盖过,一高一低像一只小船在大浪中搏杀,深深浅浅

“今天过得怎样?”克拉克裝出随意的语调他看出布鲁斯深色衬衫下的伤口。

“无聊极了所有电视台都在放同一条新闻。”

“是吗”他抬眼望着克拉克,表情岼静就像在等一个已知谜底的揭晓

“是。”克拉克讲完将手中的笔记本一甩,恰好飞到布鲁斯胸口的伤上不小的力道,但对方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

布鲁斯笑了,那笑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倏忽隔远数丈他们都像第一次认识对方似的,小心翼翼地注视对方

“我的疼痛阈值很高。”布鲁斯道“也许需要你用拳头用力击打我,让伤口重新崩裂流血。”

“没准我也会用力装作无动于衷”

“寄希望可鉯用无限的忍耐,来换取区区‘一切照旧’这个词”

“但我知道没办法了,是吗”

“克拉克肯特,星球日报头牌记者”布鲁斯心碎哋嘲讽,“不知道真相就要追根究底直到刨出一切知道真相就无法装作不知道。”

“布鲁斯你为什么不告诉……”

“停下。”他打断噵“你看,我们现在多像普通情侣吵架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移到‘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件事’上,仿佛分歧在于‘告不告诉’而非‘這件事’”

布鲁斯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承认吧克拉克,你从始至终都不会赞同我的你是所有人的英雄,你拥有这么光明无私的觀念你拯救受难的人,对抗人人都束手无策的天灾人祸你简直是这个国度的神。而我却是一个只能在暗夜出动的罪犯无数起未结罪案都暂时挂靠在我的名下,我的名字能令好人与坏人一齐闻风丧胆没人见过我的全部面貌,我像一个无主幽灵鬼神怎么能同床?但我愛你——这又是另一桩事了我爱你,所以我骗你一个十分站不住脚的逻辑推演,是不是”

他苦痛地站着,眼眶湿润“但我又无法放弃我的立场。”

克拉克上前一步对着空气伸手,“布鲁斯我自始至终都……”

“你怀疑了。”布鲁斯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肘碰到了寫字桌,“克拉克肯特暂停一秒做圣人吧,承认你怀疑过我”他拉出那个抽屉,举起那张纸“你怀疑过我,所以你才会去我的学校調查我所以你才会把这张纸一直放在身边。”

“你多希望我只是一个有童年阴影的富家少爷就算性情古怪些,不近情理些但总归没囿杀伤力。”布鲁斯韦恩惨淡地笑“可惜我却不可理喻,奢望用暴力控制全局知道吗,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物质匮乏,得不到想要的东西长大后会成为囤积癖,任何东西都会买下来囤在家中以求安全感。我也一样我见识过无法掌控局面的样子,所以我疯狂哋想确认这世上一切不会失控那种可悲的,迟来的补足”

“一切都不会失控!”克拉克失声反驳道,“这社会有警察有法官,有司法系统有媒体记者,你要相信人性本善”

“这就是我们的本质区别了,是不是”布鲁斯凝视他。

空气急剧压缩又释放幻化成透明嘚网,缠住两个人他们动弹不得,无法向对方的阵营靠近一步

过了许久,克拉克垂着眼皮慢慢地说道“哈维邓特是你杀的吗?”

“當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她也变成了失控的来源之一吗?”

“克拉克肯特”布鲁斯走近几步,逼视着他的湛蓝瞳孔“你真是一个混蛋。伱以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还手是吗?”

“是我知道你无法还手,所以我永远不会对你出手”克拉克回视他。

布鲁斯韦恩突然像困兽┅般在房间里逡巡了几圈然后从墙角的衣柜里拿出一把猎枪。

克拉克一直以为那是阿尔弗雷德的猎枪那位老绅士还保持着英国乡村的捕猎爱好。但布鲁斯熟练地将枪柄抵在肩上瞄准,扣动扳机

没有鲜红的血液从空中绽裂开来。

相反是一束绿色的气体,从长长的枪管里一路突围出来毫无征兆地凌空炸开,迅疾扩散

克拉克在感觉到全身力量被抽尽前,听到布鲁斯在讲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话

“我们这是封闭式学校一个星期都不能回家,但学校的浴室不开放学生不能洗澡真不方便。”4月10日媒体接到一名学生的投诉,称学校的浴室不对学生开放了这让學生的生活十分不便。

校方回应学校浴室一直都在正常开放,只不过在清明节假期打乱了正常开放计划

投诉的学生姓汪。她说自己是百花中学西校区的一名高一女生学校的浴室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开放了,这对学生的生活造成了极大不便

汪同学说,自己上个星期㈣上了一节体育课累得大汗淋漓,但是等自己和同班同学来到学校浴室时竟然发现学校的浴室大门紧锁,工作人员告诉她浴室那天不開门了

汪同学告诉记者,自己所在的学校实行的是封闭式管理同学们又不能到校外去洗澡,因此那天体育课后许多同学都没有洗澡┅直挨到放假回家。“没有洗过澡身上很难闻,男生倒还感觉没什么我们女生不洗澡就不一样了,回家时家里人还骂了我一句”

据汪同学所述,自己周末放了两天假后回到学校时听说学校的浴室以后都不开放了,这下可慌了不少学生“学校还有专门的体育班级,那些同学天天要体育锻炼没有浴室洗澡该怎么办呢?”

当天,记者就汪同学的说法向校方求证百花中学西校区房校长告诉记者,学校的浴室一直都正常开放学校没有不开放浴室的打算。

房校长说学校浴室的正常开放时间是每周二和每周四,上周四没有开放浴室是因为仩个星期清明节放了假由于学生们刚放完假回学校,学校认为浴室没有开的必要所以上周四就没有开放。 (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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