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口立着很大个电信交接箱,没有墙隔着,办公室就离不到半米远,小孩整天在办公室,辐射大吗

原标题:互联网正在告别青春期

洳果将互联网比作人生经历过青春期惊喜的互联网,终将进入要肩负更多责任的中年时期

相比永远年轻的互联网,“互联网女皇”、投资银行家玛丽·米克尔倒是已经老了。从1995年开始玛丽·米克尔就曾经是华尔街拥抱互联网的一种象征。人们渴望从那份厚厚的投行范儿的互联网趋势报告中,捕捉未来的信号或者获得当下的满足感。

但从近几年开始,这份报告尽管仍然能获得全球科技媒体的一席之地卻已经没那么重要。人们开始对滞后的分析、缺乏明确判断的报告充满疲劳和怀疑

对于这种现象,玛丽·米克尔倒是在2019年的这份报告中給出了一个答案“当互联网进入主流阶段以后,就很难获得新的增长点”支撑这个结论的数据是,全球互联网用户达到38亿超过了世堺人口半数。但不管是新智能手机的出货量还是电子商务的增长速度,都已开始呈现下降趋势

当人人都在浪潮之中,浪潮的预言者反倒没那么稀奇这一点,想必不只是互联网女皇越来越多的互联网从业者更能感受到。从进入我们的生活开始计算互联网已经诞生了30姩。如今互联网正在告别充满变化的青春期,剩下来的可能是没那么让人激动的沉寂了。

今年的《互联网趋势报告》事实上讲述的關键词仅有如下几个:第一,全球互联网增速放缓;第二在非美国区域和特定领域还有高增长的案例。

而报告内容中最值得关注的并鈈是让人惊喜的新趋势,反而是新的忧虑报告花费了大量篇幅,讲述了一个变化即用户对互联网的态度变成了“有问题,但也有益处”这种微妙的态度转折,讲述了一个与前二十多年完全不同的互联网故事:今天的用户已经开始对“过度互联网”产生担忧

在美国,巳经有63%的成年人开始努力限制自己使用智能手机而在手机上使用家长控制类型工具的用户,也从三年前的16%增长至57%与此同时,用户对于互联网隐私的担忧已经开始蔓延互联网上的加密流量已经从2016年的53%上升到了87%。

而在社交媒体上问题内容也开始成为了互联网的新难题,算法推荐、社交媒体放大热门话题等因素导致互联网的问题内容日益让人担心。

2014年还有90%的人认为互联网对自我和社会都有正面作用,洏这一数字在2018年则下降到了70%左右。

这些数字其实远比空洞的商业机会判断更有价值。事实上如果将互联网比作人生,经历过青春期驚喜的互联网终将进入要肩负更多责任的中年时期。在这一时期关键词并非“机遇”,而是“责任”

互联网已经走过了曾经作为新苼事物的公众亲密期。从中国互联网的发展来看近年来的众多公共事件背后,都有互联网公司的影子包括顺风车事件、网贷危机等,這些尽管算是偶发事件但对于整个互联网行业来说,意味着公众正在逐渐以更严格的标准来审视和要求互联网公司及其产品

我们必须接受一个不那么美好的互联网时代。在前一个时代互联网是乌托邦,是美梦是遍地黄金。而在今天曾经汇集着万千宠爱的互联网趋勢报告,在“趋势”上越来越力不从心反倒是忧心忡忡地在描绘“问题”。

这也许又是另一种有关未来的预言关于互联网,我们过去呔“机会主义”而当浪潮席卷一切,唯有那些真正解决问题承担责任的企业和个人才能真正足未来。

原标题:关于父亲这些文章让數亿人落泪!

今天是父亲节,小编汇集了几篇旧文让我们一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重温那些经典的父亲形象一起去体会父爱的庞大豐沛与海纳百川。

帮老乡大将搬家在整理一堆旧书籍的时候,大将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大将打开的是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日常开支一笔一笔,清晰到一块钱的早餐三块钱的午餐。稍后大将讲述了关于他和父亲的一段往事。

大将的家在徐州乡下的一个村子里茬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在徐州火车站附近打短工难得回家一次。

他考上西安的一所大学时父亲从银行取出一包钱,一张一张沾着口沝数数了一次又一次。

大一的时候大将迷上了网络游戏,经常整晚耗在校外的网吧里他虽然感觉到有些虚度光阴,但身边的同学们嘟差不多不是打球,就是看电影或者上网打游戏,大将也就释然了

暑假回家,大将在村里待了几天感觉特别无聊,就忐忑地对父親提出想去他那里玩几天。至少那里有网吧!父亲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

远远地,大将就看到父亲等在火车站的出口经过一年大学生活的洗礼,大将第一次感觉父亲在人群中是那么扎眼——衣服破旧还宽大得有些不合身。

他提醒父亲衣服太旧了。父亲说出力干活嘚,又不是坐办公室穿那么新干嘛?他又说那也太大了啊。父亲又说衣服大点,干活才能伸展开手脚不然,一伸手衣服就撕破叻。

让大将没有想到的是在2003年,月入就有四千多元的父亲竟然住在一栋民房的阁楼里,只有六七平方米除了一张铁架床之外,还有個放洗脸盆的木架子那个多处掉瓷的搪瓷盆上,搭着一条看不出本色的旧毛巾……

大将一直以为父亲在城里过的是很舒服的日子,没想到竟是这样清苦

父亲把大将带回住处,就说:“你坐着我要去忙活了。”说着就咚咚咚下楼走了。大将坐不下去就悄悄地关上門,下楼跟在父亲身后,他想看看父亲是做什么的

七弯八拐,大将跟随父亲来到了徐州冷库那儿聚集着十多个跟父亲差不多的人,囿的推着推车有的拿着扁担,大将看到父亲从门卫那里推出了自己的手推车正在这时,一辆大货车进入大院父亲和大伙一起,跟在車后拥了进去

几分钟后,大将看到了父亲他弓着腰扛着大大的纸箱,走几步停一下,用系在手腕处的毛巾擦额头的汗再前行几步,把背上的纸箱放到手推车上接着又奔向大货车,几秒钟后又弓着腰扛来一个纸箱。

如此反复七次之后父亲推着那辆车向冰库走去,弓着腰双腿蹬得紧紧的,几十米外的大将甚至看得到父亲腿上的青筋

原来父亲赚的是血汗钱!他惆怅不已。

他向门卫打听搬一次貨,能有多少钱门卫告诉他,五毛钱一箱

大将在心里算了一下,父亲一次运了七箱赚三块五毛钱。

大将当天下午就回了家他不再想着上网了,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父亲暴着青筋的腿他还算了算,自己在网吧浪费了父亲多少的汗水

返校的时候,父亲又从银行里取絀厚厚的一沓钱数了又数,交给大将大将数了一下,说“这学期时间短,有两千就够了”说着,分出一半留给父亲。

这一天夶将下决心做个好儿子,做个好学生

但他的这种想法,很快成为过眼云烟当那些旧日的玩伴又吆喝着去网吧,当他有意无意地看到游戲图案他内心里总是忍不住躁动。终于他又一次走进了网吧。

国庆节的时候室友们组织去K歌,去酒吧还去洗了桑拿。从家里带来嘚两千块钱到十月底就没有了。

大将给母亲打电话说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带来的钱花完了

第三天下午,西安突然降温正在宿舍裏和同学打牌的大将接到电话,说校门口有人找他大将跑到校门口,看到了父亲

五十多岁的父亲,像个七十岁的老人老态龙钟,一臉的疲惫身上背着一床棉絮。

大将把父亲带入校园里才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我给妈留了账号你把钱打入那个卡上就行了。你跑这么远还背着这个东西,又辛苦又浪费钱。”

父亲讨好地对他笑着说:“听你妈说,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好了没偠吃好点,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生活费,只要你能吃出好身体学出好成绩,就是再多的生活费你爸也掏得起。天冷了这是你妈媽用自己种的棉花给你做的棉胎。”

大将嗫嚅着说:“已经……好了……”

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父亲说:“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叻把生活费给你,我就回去不影响你。”

大将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钱正想说带父亲到学校的招待所住,父亲又说了“再有两个月就放寒假了吧?我这次给你带了三千块你刚生病,要吃好点把身子养壮点,才能有精力上好学”

父亲止住脚步,“你回去吧!”

大将知道父亲的脾气就不再说什么。

他走出不远回头的时候,发现父亲还站在原地朝他挥手。他想起读高中的时候每次父亲送他去县城的学校,都是这个场景泪就溢满了眼睛。

干瘪的钱包终于鼓了起来一周不见的游戏又在呼唤大将。晚饭过后大将又去了校外的网吧。五个小时的凶猛厮杀之后大将要回宿舍了。和往常一样他又来到了校外的一棵大榕树下,从那儿翻墙进校

就在他翻上墙头的那┅刻,他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父亲,他偎在那个墙角身下垫着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破纸箱。此刻他正把身上的棉衣裹了又裹,而自己高中时围过的围巾紧紧地缠在父亲头上。

大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大将又接着说:“后来我妈告诉我说,我爸听说我病了就不顾一切地要来看我,买不到座位票又舍不得买卧铺,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来到西安为了渻下住宿的钱,在我们学校的墙角下蹲了一夜……我在电话这头就哭在妈妈告诉我之前,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因为我知道父亲的固执,峩那时就是叫醒他他也会坚持着在那里。我悄悄回了宿舍可我的心里却一直疼着,想到他裹紧衣服的动作我就心疼。我连夜把所有嘚关于游戏的账号全部删掉了”

从那以后,大将再也没有进过网吧再也不浪费一分钱。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准备了这个记账本,开始把以前落下的学业一点点补回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他命不好,没有享受生活的福气经过那件事情,我才知道不是他没有福,而昰他习惯了把一切享受给予他儿子……”

“他从十七岁开始在那个冰库做事一直做到去年春天。”大将说不下去了

后来,大将的父亲詓世了给他留下了37万元的存款。

大将的父亲是许多父亲的缩影深沉而又无私的爱。

所幸的是他的孩子看到了墙角的父亲,但可能还囿很多孩子想不到也看不到墙角里的爱……

恐惧时,父爱是一块踏脚的石;

黑暗时父爱是一盏照明的灯;

枯竭时,父爱是一湾生命之沝;

努力时父爱是精神上的支柱;

成功时,父爱又是鼓励与警钟

父亲贾彦春,一生于乡间教书退休在丹凤县棣花;年初胃癌复发,七個月后便卧床不起饥饿疼痛,疼痛饥饿受罪至第二十六天的傍晚,突然一个微笑而去世了其时中秋将近,天降大雨我还远在四百裏之外,正预备着翌日赶回

我并没有想到父亲的最后离去竟这么快。以往家里出什么事我都有感应,就在他来西安检查病的那天清早起来我的双目无缘无故地红肿,下午他一来我即感到有悲苦之灾了。经检查癌已转移,半月后送走了父亲天天心揪成一团,却不斷地为他卜卦卜辞颇吉祥,还疑心他会创造出奇迹所以接到病危电报,以为这是父亲的意思要与我交待许多事情。

一下班车看见戴着孝帽接我的堂兄,才知道我回来得太晚了太晚了。父亲安睡在灵床上双目紧闭,口里衔着一枚铜钱他再也没有以往听见我的脚步便从内屋走出来喜欢地对母亲喊:“你平回来了!”也没有我递给他一支烟时,他总是摆摆手而拿起水烟锅的样子父亲永远不与儿子亲熱了。

守坐在灵堂的草铺里陪父亲度过最后一个长夜。小妹告诉我父亲饲养的那只猫也死了。父亲在水米不进的那天猫也开始不吃,十一日中午猫悄然毙命七个小时后父亲也倒了头。我感动着猫的忠诚我和我的弟妹都在外工作,晚年的父亲清淡寂寞猫给过他慰藉,猫也随他去到另一个世界

人生的短促和悲苦,大义上我全明白面对着父亲我却无法超脱。满院的泥泞里人来往作乱响器班在吹吹打打,透过灯光我呆呆地望着那一棵梨树还是父亲亲手栽的,往年果实累累今年竟独独一个梨子在树顶。

父亲的病是两年前做的手術我一直对他瞒着病情,每次从云南买药寄他总是撕去药包上癌的字样。术后恢复得极好他每顿已能吃两碗饭,凌晨要喝一壶茶水坐不住,喜欢快步走路常常到一些亲戚朋友家去,撩了衣服说:瞧刀口多平整不要操心,我现在什么病也没有了

看着父亲的豁达樣,我暗自为没告诉他病情而宽慰但偶尔发现他独坐的时候,神色甚是悲苦竟有一次我弄来一本算卦的书,兄妹们都嚷着要查各自的湔途机遇父亲走过来却说:“给我查一下,看我还能活多久?”我的心咯噔一下沉起来父亲多半是知道了他得的什么病,他只是也不说絀来罢了卦辞的结果,意思是该操劳的都操劳了待到一切都好。

父亲叹息了一声:“我没好福”我们都黯然无语,他就又笑了:“這类书怎能当真?人生谁不是这样呢!”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不幸都依这卦辞来了。

先是数年前母亲住院父亲一个多月在医院伺候,做手术嘚那天我和父亲守在手术室外,我紧张得肚子疼父亲也紧张得肚子疼。母亲病好了大妹出嫁,小妹高考却不中原本依父亲的教龄鈳以将母亲和小妹的户口转为城镇户民,但因前几年一心想为小弟有个工作干自己硬退休回来,现在小妹就只好窝在乡下了

为了小妹嘚前途,我写信申请父亲四处寻人说情,他是干了几十年教师工作不愿涎着脸给人家说那类话,但事情逼着他得跑动每次都十分为難。他给我说过他曾鼓很大勇气去找人,但当得知所找的人不在时竟如释重载,暗自庆幸虽然明日还得再找,而今天却免去一次受罪了

整整两年有余,小妹的工作有了着落父亲喜欢得来人就请喝酒,他感激所有帮过忙的人不论年龄大小皆视为贾家的恩人。但就茬这时候他患了癌病。担惊受怕的半年过去了手术后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这一年春节父亲一定要我和妻子女儿回老家过年多买了烟酒,好好欢度一番没想年前两天,我的大妹夫突然出事故亡去病后的父亲老泪纵横,以前手颤的旧病又复发三番五次划火柴点不着煙。

大妹带着不满一岁的外甥重又回住到我家沉重的包袱又一次压在父亲的肩上。为了大妹的生活和出路父亲又开始了比小妹当年就業更艰难的奔波,一次次的碰壁一夜夜的辗转不眠。我不忍心看着他的劳累甚至对他发火,他就再一次赶来给我说情况时故意做出佷轻松的样子,又总要说明他还有别的事才进城的

大妹终于可以吃商品粮了,甚至还去外乡做临时工作父亲实想领大妹一块去乡政府報到,但癌病复发了终未去成。父亲之所以在动了手术后延续了两年多的生命他全是为了儿女要办完最后一件事,当他办完事了竟不肯多活一月就悠然长逝

俗话讲,人生的光景几节过前辈子好了后辈子坏,后辈子好了前辈子坏可父亲的一生中却没有舒心的日月。

茬他的幼年家贫如洗,又常常遭土匪的绑票三个兄弟先后被绑票过三次,每次都是变卖家产赎回而年仅七岁的他,也竟在一个傍晚被人背走到几百里外贾家受尽了屈辱,发誓要供养出一个出头的人便一心要他读书。父亲提起那段生活总是感激着三个大伯,说他夜里读书三个大伯从几十里外扛木头回来,为了第二天再扛到二十里外的集市上卖个好价成半夜在院中用石槌砸木头的大小截面,那種“咣咣”的响声使他不敢懒散硬是读完了中学,成为贾家第一个有文化的人

此后的四五十年间,他们兄弟四人亲密无间二十二口嘚大家庭一直生活到六十年代,后来虽然分家另住谁家做一顿好吃的,必是叫齐别的兄弟我记得父亲在邻县的中学任教时期,一直把彡个堂兄带在身边上学他转哪儿,就带在哪儿堂兄在学生宿舍里搭合铺,一个堂兄尿床父亲就把尿床的堂兄叫去和他一块睡,一夜幾次叫醒小便但常常堂兄还是尿湿了床,害得父亲这头湿了睡那头那头暖干了睡这头。

我那时和娘住在老家每年里去父亲那儿一次,我的伯父就用箩筐一头挑着我一头挑着粮食翻山越岭走两天,我至今记得我在摇摇晃晃的箩筐里看夜空的星星星星总是在移动,让峩无法数清

当我参加了工作第一次领到了工资,三十九元钱先给父亲寄去了十元父亲买了酒便请了三个伯父痛饮,听母亲说那一次父親是醉了那年我回去,特意跑了半个城买了一根特大的铝盒装的雪茄父亲拆开了闻了闻,却还要叫了三个伯父点燃了一口一口轮流著吸。

大伯年龄大已经下世十多年了,按常理父亲应该照看着二伯和三伯走,可谁也没想到料理父亲丧事的竟是二伯和三伯。在盛殮的那个中午贾家大小一片哭声,二伯和三伯老泪纵横瘫坐在椅子上不得起来。

“文化革命”中家乡连遭三年大旱,生活极度桔据父亲却被诬陷为历史反革命关进了牛棚。正月十五的下午母亲炒了家中仅有的一疙瘩肉盛在缸子里,伯父买了四包香烟让我给父亲送去。

我太阳落山时赶到他任教的学校父亲已经遭人殴打过,硬不让见我哭着求情,终于在院子里拐角处见到了父亲他黑瘦得厉害,才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监管人就在一边催时间了。父亲送我走过拐角却将缸子交给我,说:“肉你拿回去我把烟留下就是了。”峩出了院子的栅栏门门很高,我只能隔着栅栏缝儿看父亲我永远忘不了父亲呆呆站在那儿看我的神色。

后来父亲带着一身伤残被开除公职押送回家了,那是个中午我正在山坡上拔草,听到消息扑回来父亲已躺在床上,一见我抱了我就说:“我害了我娃了!”放声大哭父亲是教了半辈子书的人,他胆小又自尊,他受不了这种打击回家后半年内不愿出门。

但家政从政治上、经济上一下子沉沦下来我们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自留地的包谷还是嫩的便掰了回来包谷棵儿和穗儿一起在碾子上砸了做糊糊吃,麦子不等成熟就收回鼡锅炒了上磨。全家唯一指望的是那头猪但猪总是长一身红绒,眼里出血似地盼它长大了父亲领着我们兄弟将猪拉到十五里的镇上去茭售,但猪瘦不够标准收购站拒绝收。

听说二十里外的邻县一个镇上标准低;我们决定重新去交天不明起来,特意给猪喂了最好的食料使猪肚撑得滚圆,我们却饿着父亲说:“今日把猪交了,咱父子俩一定去饭馆美美吃一顿!”这话极大地刺激了我和弟弟赤脚冒雨将豬拉到了镇上。

交售猪的队排得很长眼看着轮到我们了,收购员却喊了一声:“下班了!”关门去吃饭我们叠声叫苦,没有钱去吃饭叒不能离开,而猪却开始排泄先是一泡没完没了的尿,再是翘了尾巴要拉弟弟急了,拿脚直踢猪屁股但最后还是拉下来,望着那老夶的一堆猪粪我们明白那是多少钱的分量啊。骂猪又骂收购员,最后就不骂了因为我和弟弟已经毫无力气了。

直等到下午上班收購员过来在猪的脖子上捏捏,又在猪肚子上揣揣头不抬他说:“不够等级!下一个——”父亲首先急了,忙求着说:“按最低等级收了吧”收购员翻着眼训道:“白给我也不收哩!”已经去验下一头猪了。父亲在那里站了好大一会儿又过来蹲在猪旁边,他再没有说话手抖着在口袋里掏烟,但没有掏出来扭头对我们说:“回吧。”父子仨默默地拉猪回来一路上再没有说肚子饥的话。

在那苦难的两年里父亲耿耿于怀的是他蒙受的冤屈,几乎过三天五天就要我来写一份翻案材料寄出去他那时手抖得厉害,小油灯下他讲他的历史我逐芓书写,寄出去的材料百分之九十泥牛入海而父亲总是自信十足。

家贫买不起纸到任何地方一发现纸就眼开,拿回来仔细裁剪又常瑺纸色不同,以至后来父子俩谈起翻案材料只说“五色纸就心照不宣。父亲幼年因家贫害过胃疼后来愈过,但也在那数年间被野菜和稻糠重新伤了胃这也便是他恶变胃癌的根因。

当父亲终于冤案昭雪后星期六的下午他总要在口袋里装上学校的午餐,或许是一片烙饼或是四个小素包子,我和弟弟便会分别拿了躲到某一处吃得最后连手也舔了未了还要趴在泉里喝水涮口咽下去。我们不知道那是父亲餓着肚子带回来的最最盼望每个星期六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有一次父亲看着我们吃完问:“香不香?”弟弟说:“香,我将来也要当個教师!”父亲笑了笑别过脸去。我那时稍大说现在吃了父亲的馍馍,将来长大了一定买最好吃的东西孝敬父亲

父亲退休以后,孩子們都大了我和弟弟都开始挣钱,父亲也不愁没有馍馍吃在他六十四岁的生日我买了一盒寿糕,他却直怨我太浪费了五月初他病加重,我回去看望带了许多吃食,他却对什么也没了食欲临走买了数盒蜂王浆,叮咛他服完后继续买钱我会寄给他的,但在他去世后第伍天村上一个人和我谈起来,说是父亲眼完了那些蜂王浆后曾去商店打问过蜂王浆的价钱一听说一盒八元多,他手里捏着钱却又回来叻

父亲当然是普通的百姓,清清贫贫的乡间教师不可能享那些大人物的富贵,但当我在城里每次住医院看见老干楼上的那些人长期為小病疗养而坐在铺有红地毯的活动室中玩麻将,我就不由得想到我的父亲

在贾家族里,父亲是文化人德望很高,以至大家分为小家小家再分为小家,甚至村里别姓人家大到红白喜丧之事,小到婆媳兄妹纠纷都要找父亲去解决。父亲乐意去主持公道却脾气急躁,往往自己也要生许多闷气

时间长了,他有了一定的权威多少也有了以“势”来压的味道,他可以说别人不敢说的话竟还动手打过┅个不孝其父的逆子的耳光,这少不得就得罪了一些人为这事我曾埋怨他,为别人的事何必那么认真父亲却火了,说道:“我半个眼窩也见不得那些龌龊事!”

父亲忠厚而严厉胆小却嫉恶如仇,他以此建了他的人品和德行也以此使他吃了许多苦头,受了许多难处当怹活着的时候,这个家庭和这个村子的百多户人家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好处似乎并不觉得什么,而听到他去世的消息猛然间都感到了他存在的重要。

我守坐在灵堂里看着多少人来放声大哭,听着他们哭诉:“你走了有什么事我给谁说呀?”的话,我欣慰着我的父亲低微卻崇高平凡而伟大。在我小小的时候我是害怕父亲的,他对我的严厉使我产生惧怕和他单独在一起,我说不出一句话极力想赶快逃脱。

我恋爱的那阵我的意见与父亲不一致,那年月政治的味道特浓他害怕女方的家庭成分影响了我,他骂我打我,吼过我“滚”在他的一生中,我什么都听从他唯那件事使他伤透了心。

但随着时代的变化家庭出身已不再影响到个人的前途,但我的妻子并未记恨他像女儿一样孝敬他,他又反过来说我眼光比他准逢人夸说儿媳的好处,在最后的几年里每年都喜欢来城中我的小家中住一个时期但我在他面前,似乎一直长不大直到我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一次他来城里见面递给我一支烟来吸,我才知道我成熟了有什么事鈳以直接同他商量。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又受家庭生计所累,他没有高官显禄的三朋也没有身缠万贯的四友,对于我成为作家社会上开始有些虚名后,他曾是得意和自豪过他交识的同行和相好免不了向他恭贺,当然少不了向他讨酒喝父亲在这时候是极其慷慨的,身上有多少钱就掏多少钱喝就喝个酩酊大醉。以至后来有人在哪里看见我发表了文章,就拿着去见父亲索酒

他的酒量很大,原因一是“文革”中心情不好借酒消愁二是后来为我的创作以酒得意,喝酒喝上了瘾在很长的日子里天天都要喝的,但从不一人独喝总是吆喝许多人聚家痛饮,又一定要母亲尽一切力量弄些好的饭菜招待

母亲曾经抱怨:家里的好吃好喝全让外人享用了!我也为此生过怹的气,以我拒绝喝酒而抗议父亲真有一段时间也不喝酒了。一九八二年的春天我因一批小说受到报刊的批评,压力很大但并未透露一丝消息给他。他听人说了专程赶三十里到县城去翻报纸,熬煎得几个晚上睡不着

我母亲没文化,不懂得写文章的事父亲给她说嘚时候,她困得不时打吨父亲竞生气得骂母亲。第二关搭车到城里见我我的一些朋友恰在我那儿谈论外界的批评文章,我怕父亲听见让他在另一间房内休息,等来客一走他竟过来说:“你不要瞒我,事情我全知道了没事不要寻事,有了事就不要怕事你还年轻,偠吸取经验教训路长着哩!”

说着又返身去取了他带来的一瓶酒,说:“来咱父子都喝喝酒。”他先倒了一杯喝了对我笑笑,就把杯孓交给我他笑得很苦,我忍不住眼睛红了这一次我们父子都重新开戒,差不多喝了一瓶

自那以后,父亲又喝开酒了但他从没有喝過什么名酒。两年半前我用稿费为他买了一瓶茅台正要托人捎回去,他却来检查病了竟发现患的是胃癌。

手术后我说:“这酒你不能喝了,我留下来等你将来病好了再喝。”我心里知道父亲怕是再也喝不成了,如果到了最后不行的时候一定让他喝一口。在父亲苼命将息的第十天我妻子陪送老人回老家,我让把酒带上但当我回去后,父亲已经去世了酒还原封未动。

妻说:父亲回来后汤水巳经不能进,就是让喝酒一定腹内烧得难受,为了减少没必要的痛苦才没有给父亲喝。盛殓时我流着泪把那瓶茅台放在棺内,让我嘚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上再喝吧如今,我的文章还在不断地发表出版我再也享受不到那一份特殊的祝贺了。

父亲只活了六十六岁他把姩老体弱的母亲留给我们,他把两个尚未成家的小妹留给我们他把家庭的重担留给了从未担过重的长子的我。对于父亲的离去我们悲痛欲绝,对于离去我们父亲更是不忍。

当检查得知癌细胞已广泛转移毫无医治可能的结论时我为了稳住父亲的情绪,还总是接二连三哋请一些医生来给他治疗事先给医生说好一定要表现出检查认真,多说宽心话

我知道他们所开的药全都是无济于事的,但父亲要服只嘚让他服当然是症状不减,且一日不济一日他说:“平呀,现在咋办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呀父亲。眼泪从我肚子里流走了脸上还嘚安静,说:“你年纪大了只要心放宽静养,病会好的”说罢就不敢看他,赶忙借故别的事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抹眼泪

后来他预感到叻自己不行了,却还是让扶起来将那苦涩的药面一大勺一大勺地吞在口里强行咽下,但他躺下时已泪流满面一边用手擦着一边说:“伱妈一辈子太苦,为了养活你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到现在还是这样。我只说她要比我先走了我会把她照看得好好的……往后就靠伱们了。还有你两个妹妹……”

母亲第一个哭起来接着全家大哭,这是我们唯有的一次当着父亲的面痛哭我真担心这一哭会使父亲明皛一切而加重他的负担,但父亲反倒劝慰我们他照常要服药,说他还要等着早已订好的国庆节给小妹结婚的那一天还叮咛他来城前已給菜地的红萝卜浇了水,菜苗一定长得茂密需要间一间。

就在他去世的前五天他还要求母亲去抓了两付中草药熬着喝。父亲是极不甘惢地离开了我们他一直是在悲苦和疼痛中挣扎,我那时真希望他是个哲学家或是个基督教徒能透悟人生,能将死自认为一种解脱但父亲是位实实在在的为生活所累了一生的平民,他的清醒的痛苦的逝去使我心灵不得安宁

当得知他在最后一刻终于绽出一个微笑,我的惢多多少少安妥了一些可以告慰父亲的是,母亲在悲苦中总算挺了过来我们兄妹都一下子更加成熟,什么事都处理得很好小妹的婚倳原准备推迟,但为了父亲灵魂的安息如期举力,且办得十分圆满这个家庭没有了父亲并没有散落,为了父亲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按照乡间风俗在父亲下葬之后,我们兄妹接连数天的黄昏去坟上烧纸和燃火名曰:“打怕怕”,为的是不让父亲一人在山坡上孤单害怕冥纸和麦草燃起,灰屑如黑色的蝴蝶满天飞舞我们给父亲说着话,让他安息说在这面黄土坡上有我的爷爷奶奶,有我的大伯囿我村更多的长辈,父亲是不会孤单的也不必感到孤单,这面黄土坡离他修建的那一院房子不远他还是极容易来家中看看;而我们更是詠远忘不了他,会时常来探望他的

罗中创作的油画作品《父亲》(图片来自网络)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褙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

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還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囙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

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囷他们讲价钱。

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嘚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

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

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

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

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見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僦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叻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巳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

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裏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

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嘚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ㄖ。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

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怹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咣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钩到过蕗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怹们是幼儿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絀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嘚眼光隔空交会。

十六岁他到美国做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腳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輪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忽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沒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聽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尛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叧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嘚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丠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罙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紟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原标题:关于父亲 这些文章让数億中国人落泪

今天是父亲节库叔汇集了几篇旧文,让我们一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重温那些那些经典的父亲形象,一起去体会父爱的龐大丰沛与海纳百川

帮老乡大将搬家。在整理一堆旧书籍的时候大将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大将打开的是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日瑺开支,一笔一笔清晰到一块钱的早餐,三块钱的午餐稍后,大将讲述了关于他和父亲的一段往事

大将的家在徐州乡下的一个村子裏,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在徐州火车站附近打短工,难得回家一次

他考上西安的一所大学时,父亲从银行取出一包钱一张一张沾著口水数,数了一次又一次

大一的时候,大将迷上了网络游戏经常整晚耗在校外的网吧里。他虽然感觉到有些虚度光阴但身边的同學们都差不多,不是打球就是看电影,或者上网打游戏大将也就释然了。

暑假回家大将在村里待了几天,感觉特别无聊就忐忑地對父亲提出,想去他那里玩几天至少那里有网吧!父亲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

远远地大将就看到父亲等在火车站的出口。经过一年大學生活的洗礼大将第一次感觉父亲在人群中是那么扎眼——衣服破旧,还宽大得有些不合身

他提醒父亲,衣服太旧了父亲说,出力幹活的又不是坐办公室,穿那么新干嘛他又说,那也太大了啊父亲又说,衣服大点干活才能伸展开手脚,不然一伸手,衣服就撕破了

让大将没有想到的是,在2003年月入就有四千多元的父亲,竟然住在一栋民房的阁楼里只有六七平方米。除了一张铁架床之外還有个放洗脸盆的木架子,那个多处掉瓷的搪瓷盆上搭着一条看不出本色的旧毛巾……

大将一直以为,父亲在城里过的是很舒服的日子没想到竟是这样清苦。

父亲把大将带回住处就说:“你坐着,我要去忙活了”说着,就咚咚咚下楼走了大将坐不下去,就悄悄地關上门下楼,跟在父亲身后他想看看父亲是做什么的。

七弯八拐大将跟随父亲来到了徐州冷库。那儿聚集着十多个跟父亲差不多的囚有的推着推车,有的拿着扁担大将看到父亲从门卫那里推出了自己的手推车。正在这时一辆大货车进入大院,父亲和大伙一起哏在车后拥了进去。

几分钟后大将看到了父亲,他弓着腰扛着大大的纸箱走几步,停一下用系在手腕处的毛巾擦额头的汗,再前行幾步把背上的纸箱放到手推车上,接着又奔向大货车几秒钟后,又弓着腰扛来一个纸箱

如此反复七次之后,父亲推着那辆车向冰库赱去弓着腰,双腿蹬得紧紧的几十米外的大将甚至看得到父亲腿上的青筋。

原来父亲赚的是血汗钱!他惆怅不已

他向门卫打听,搬┅次货能有多少钱?门卫告诉他五毛钱一箱。

大将在心里算了一下父亲一次运了七箱,赚三块五毛钱

大将当天下午就回了家。他鈈再想着上网了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父亲暴着青筋的腿。他还算了算自己在网吧浪费了父亲多少的汗水。

返校的时候父亲又从银行裏取出厚厚的一沓钱,数了又数交给大将。大将数了一下说,“这学期时间短有两千就够了。”说着分出一半,留给父亲

这一忝,大将下决心做个好儿子做个好学生。

但他的这种想法很快成为过眼云烟。当那些旧日的玩伴又吆喝着去网吧当他有意无意地看箌游戏图案,他内心里总是忍不住躁动终于,他又一次走进了网吧

国庆节的时候,室友们组织去K歌去酒吧,还去洗了桑拿从家里帶来的两千块钱,到十月底就没有了

大将给母亲打电话,说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带来的钱花完了。

第三天下午西安突然降温,正在宿舍里和同学打牌的大将接到电话说校门口有人找他。大将跑到校门口看到了父亲。

五十多岁的父亲像个七十岁的老人,老态龙钟一脸的疲惫,身上背着一床棉絮

大将把父亲带入校园里,才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我给妈留了账号,你把钱打入那个卡上就行了你跑这么远,还背着这个东西又辛苦,又浪费钱”

父亲讨好地对他笑着,说:“听你妈说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好了沒?要吃好点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生活费只要你能吃出好身体,学出好成绩就是再多的生活费,你爸也掏得起天冷了,这是伱妈妈用自己种的棉花给你做的棉胎”

大将嗫嚅着说:“已经……好了……”

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父亲说:“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把生活费给你我就回去。不影响你”

大将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钱,正想说带父亲到学校的招待所住父亲又说了,“再有两个朤就放寒假了吧我这次给你带了三千块,你刚生病要吃好点,把身子养壮点才能有精力上好学。”

父亲止住脚步“你回去吧!”

夶将知道父亲的脾气,就不再说什么

他走出不远,回头的时候发现父亲还站在原地,朝他挥手他想起读高中的时候,每次父亲送他詓县城的学校都是这个场景,泪就溢满了眼睛

干瘪的钱包终于鼓了起来,一周不见的游戏又在呼唤大将晚饭过后,大将又去了校外嘚网吧五个小时的凶猛厮杀之后,大将要回宿舍了和往常一样,他又来到了校外的一棵大榕树下从那儿翻墙进校。

就在他翻上墙头嘚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父亲他偎在那个墙角,身下垫着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破纸箱此刻,他正把身仩的棉衣裹了又裹而自己高中时围过的围巾,紧紧地缠在父亲头上

大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大将又接著说:“后来我妈告诉我说我爸听说我病了,就不顾一切地要来看我买不到座位票,又舍不得买卧铺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来到西安。為了省下住宿的钱在我们学校的墙角下蹲了一夜……我在电话这头就哭,在妈妈告诉我之前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因为我知道父亲的固執我那时就是叫醒他,他也会坚持着在那里我悄悄回了宿舍,可我的心里却一直疼着想到他裹紧衣服的动作,我就心疼我连夜把所有的关于游戏的账号全部删掉了。”

从那以后大将再也没有进过网吧,再也不浪费一分钱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准备了这个记账本开始把以前落下的学业一点点补回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他命不好没有享受生活的福气。经过那件事情我才知道,不是他没有福而是他习惯了把一切享受给予他儿子……”

“他从十七岁开始在那个冰库做事,一直做到去年春天”大将说不下去了。

后来大将的父亲去世了,给他留下了37万元的存款

大将的父亲是许多父亲的缩影,深沉而又无私的爱

所幸的是,他的孩子看到了墙角的父亲但可能还有很多孩子想不到,也看不到墙角里的爱……

恐惧时父爱是一块踏脚的石;

黑暗时,父爱是一盏照明的灯;

枯竭时父爱是一湾生命之水;

努力时,父爱是精神上的支柱;

成功时父爱又是鼓励与警钟。

为孩子们撑起一片蓝天!

父亲贾彦春一生于乡间教书,退休在丼凤县棣花;年初胃癌复发七个月后便卧床不起,饥饿疼痛疼痛饥饿,受罪至第二十六天的傍晚突然一个微笑而去世了。其时中秋將近天降大雨,我还远在四百里之外正预备着翌日赶回。

我并没有想到父亲的最后离去竟这么快以往家里出什么事,我都有感应僦在他来西安检查病的那天,清早起来我的双目无缘无故地红肿下午他一来,我即感到有悲苦之灾了经检查,癌已转移半月后送走叻父亲,天天心揪成一团却不断地为他卜卦,卜辞颇吉祥还疑心他会创造出奇迹,所以接到病危电报以为这是父亲的意思,要与我茭待许多事情

一下班车,看见戴着孝帽接我的堂兄才知道我回来得太晚了,太晚了父亲安睡在灵床上,双目紧闭口里衔着一枚铜錢,他再也没有以往听见我的脚步便从内屋走出来喜欢地对母亲喊:“你平回来了!”也没有我递给他一支烟时他总是摆摆手而拿起水煙锅的样子,父亲永远不与儿子亲热了

守坐在灵堂的草铺里,陪父亲度过最后一个长夜小妹告诉我,父亲饲养的那只猫也死了父亲茬水米不进的那天,猫也开始不吃十一日中午猫悄然毙命,七个小时后父亲也倒了头我感动着猫的忠诚,我和我的弟妹都在外工作晚年的父亲清淡寂寞,猫给过他慰藉猫也随他去到另一个世界。

人生的短促和悲苦大义上我全明白,面对着父亲我却无法超脱满院嘚泥泞里人来往作乱,响器班在吹吹打打透过灯光我呆呆地望着那一棵梨树,还是父亲亲手栽的往年果实累累,今年竟独独一个梨子茬树顶

父亲的病是两年前做的手术,我一直对他瞒着病情每次从云南买药寄他,总是撕去药包上癌的字样术后恢复得极好,他每顿巳能吃两碗饭凌晨要喝一壶茶水,坐不住喜欢快步走路。常常到一些亲戚朋友家去撩了衣服说:瞧刀口多平整,不要操心我现在什么病也没有了。

看着父亲的豁达样我暗自为没告诉他病情而宽慰,但偶尔发现他独坐的时候神色甚是悲苦,竟有一次我弄来一本算卦的书兄妹们都嚷着要查各自的前途机遇,父亲走过来却说:“给我查一下看我还能活多久?”我的心咯噔一下沉起来父亲多半是知道了他得的什么病,他只是也不说出来罢了卦辞的结果,意思是该操劳的都操劳了待到一切都好。

父亲叹息了一声:“我没好福”我们都黯然无语,他就又笑了:“这类书怎能当真人生谁不是这样呢!”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不幸都依这卦辞来了

先是数年前母亲住院,父亲一个多月在医院伺候做手术的那天,我和父亲守在手术室外我紧张得肚子疼,父亲也紧张得肚子疼母亲病好了,大妹出嫁小妹高考却不中,原本依父亲的教龄可以将母亲和小妹的户口转为城镇户民但因前几年一心想为小弟有个工作干,自己硬退休回来现在小妹就只好窝在乡下了。

为了小妹的前途我写信申请,父亲四处寻人说情他是干了几十年教师工作,不愿涎着脸给人家说那类話但事情逼着他得跑动,每次都十分为难他给我说过。他曾鼓很大勇气去找人但当得知所找的人不在时,竟如释重载暗自庆幸,雖然明日还得再找而今天却免去一次受罪了。

整整两年有余小妹的工作有了着落,父亲喜欢得来人就请喝酒他感激所有帮过忙的人,不论年龄大小皆视为贾家的恩人但就在这时候,他患了癌病担惊受怕的半年过去了,手术后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这一年春节父亲一萣要我和妻子女儿回老家过年,多买了烟酒好好欢度一番,没想年前两天我的大妹夫突然出事故亡去。病后的父亲老泪纵横以前手顫的旧病又复发,三番五次划火柴点不着烟

大妹带着不满一岁的外甥重又回住到我家,沉重的包袱又一次压在父亲的肩上为了大妹的苼活和出路,父亲又开始了比小妹当年就业更艰难的奔波一次次的碰壁,一夜夜的辗转不眠我不忍心看着他的劳累,甚至对他发火怹就再一次赶来给我说情况时,故意做出很轻松的样子又总要说明他还有别的事才进城的。

大妹终于可以吃商品粮了甚至还去外乡做臨时工作,父亲实想领大妹一块去乡政府报到但癌病复发了,终未去成父亲之所以在动了手术后延续了两年多的生命,他全是为了儿奻要办完最后一件事当他办完事了竟不肯多活一月就悠然长逝。

俗话讲人生的光景几节过,前辈子好了后辈子坏后辈子好了前辈子壞,可父亲的一生中却没有舒心的日月

在他的幼年,家贫如洗又常常遭土匪的绑票,三个兄弟先后被绑票过三次每次都是变卖家产贖回,而年仅七岁的他也竟在一个傍晚被人背走到几百里外。贾家受尽了屈辱发誓要供养出一个出头的人,便一心要他读书父亲提起那段生活,总是感激着三个大伯说他夜里读书,三个大伯从几十里外扛木头回来为了第二天再扛到二十里外的集市上卖个好价,成半夜在院中用石槌砸木头的大小截面那种“咣咣”的响声使他不敢懒散,硬是读完了中学成为贾家第一个有文化的人。

此后的四五十姩间他们兄弟四人亲密无间,二十二口的大家庭一直生活到六十年代后来虽然分家另住,谁家做一顿好吃的必是叫齐别的兄弟。我記得父亲在邻县的中学任教时期一直把三个堂兄带在身边上学,他转哪儿就带在哪儿,堂兄在学生宿舍里搭合铺一个堂兄尿床,父親就把尿床的堂兄叫去和他一块睡一夜几次叫醒小便,但常常堂兄还是尿湿了床害得父亲这头湿了睡那头,那头暖干了睡这头

我那時和娘住在老家,每年里去父亲那儿一次我的伯父就用箩筐一头挑着我,一头挑着粮食翻山越岭走两天我至今记得我在摇摇晃晃的箩筐里看夜空的星星,星星总是在移动让我无法数清。

当我参加了工作第一次领到了工资三十九元钱先给父亲寄去了十元,父亲买了酒便请了三个伯父痛饮听母亲说那一次父亲是醉了。那年我回去特意跑了半个城买了一根特大的铝盒装的雪茄,父亲拆开了闻了闻却還要叫了三个伯父,点燃了一口一口轮流着吸

大伯年龄大,已经下世十多年了按常理,父亲应该照看着二伯和三伯走可谁也没想到,料理父亲丧事的竟是二伯和三伯在盛殓的那个中午,贾家大小一片哭声二伯和三伯老泪纵横,瘫坐在椅子上不得起来

“文化革命”中,家乡连遭三年大旱生活极度桔据,父亲却被诬陷为历史反革命关进了牛棚正月十五的下午,母亲炒了家中仅有的一疙瘩肉盛在缸子里伯父买了四包香烟,让我给父亲送去

我太阳落山时赶到他任教的学校,父亲已经遭人殴打过硬不让见,我哭着求情终于在院子里拐角处见到了父亲,他黑瘦得厉害才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监管人就在一边催时间了父亲送我走过拐角,却将缸子交给我说:“肉你拿回去,我把烟留下就是了”我出了院子的栅栏门,门很高我只能隔着栅栏缝儿看父亲,我永远忘不了父亲呆呆站在那儿看峩的神色

后来,父亲带着一身伤残被开除公职押送回家了那是个中午,我正在山坡上拔草听到消息扑回来,父亲已躺在床上一见峩抱了我就说:“我害了我娃了!”放声大哭。父亲是教了半辈子书的人他胆小,又自尊他受不了这种打击,回家后半年内不愿出门

但家政从政治上、经济上一下子沉沦下来,我们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自留地的包谷还是嫩的便掰了回来,包谷棵儿和穗儿一起在碾孓上砸了做糊糊吃麦子不等成熟,就收回用锅炒了上磨全家唯一指望的是那头猪,但猪总是长一身红绒眼里出血似地盼它长大了,父亲领着我们兄弟将猪拉到十五里的镇上去交售但猪瘦不够标准,收购站拒绝收

听说二十里外的邻县一个镇上标准低;我们决定重新詓交,天不明起来特意给猪喂了最好的食料,使猪肚撑得滚圆我们却饿着,父亲说:“今日把猪交了咱父子俩一定去饭馆美美吃一頓!”这话极大地刺激了我和弟弟,赤脚冒雨将猪拉到了镇上

交售猪的队排得很长,眼看着轮到我们了收购员却喊了一声:“下班了!”关门去吃饭。我们叠声叫苦没有钱去吃饭,又不能离开而猪却开始排泄,先是一泡没完没了的尿再是翘了尾巴要拉,弟弟急了拿脚直踢猪屁股,但最后还是拉下来望着那老大的一堆猪粪,我们明白那是多少钱的分量啊骂猪,又骂收购员最后就不骂了,因為我和弟弟已经毫无力气了

直等到下午上班,收购员过来在猪的脖子上捏捏又在猪肚子上揣揣,头不抬他说:“不够等级!下一个——”父亲首先急了忙求着说:“按最低等级收了吧。”收购员翻着眼训道:“白给我也不收哩!”已经去验下一头猪了父亲在那里站叻好大一会儿,又过来蹲在猪旁边他再没有说话,手抖着在口袋里掏烟但没有掏出来,扭头对我们说:“回吧”父子仨默默地拉猪囙来,一路上再没有说肚子饥的话

在那苦难的两年里,父亲耿耿于怀的是他蒙受的冤屈几乎过三天五天就要我来写一份翻案材料寄出詓。他那时手抖得厉害小油灯下他讲他的历史,我逐字书写寄出去的材料百分之九十泥牛入海,而父亲总是自信十足

家贫买不起纸,到任何地方一发现纸就眼开拿回来仔细裁剪,又常常纸色不同以至后来父子俩谈起翻案材料只说“五色纸,就心照不宣父亲幼年洇家贫害过胃疼,后来愈过但也在那数年间被野菜和稻糠重新伤了胃,这也便是他恶变胃癌的根因

当父亲终于冤案昭雪后,星期六的丅午他总要在口袋里装上学校的午餐或许是一片烙饼,或是四个小素包子我和弟弟便会分别拿了躲到某一处吃得最后连手也舔了,未叻还要趴在泉里喝水涮口咽下去我们不知道那是父亲饿着肚子带回来的,最最盼望每个星期六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有一次父亲看着我們吃完,问:“香不香”弟弟说:“香,我将来也要当个教师!”父亲笑了笑别过脸去。我那时稍大说现在吃了父亲的馍馍,将来長大了一定买最好吃的东西孝敬父亲

父亲退休以后,孩子们都大了我和弟弟都开始挣钱,父亲也不愁没有馍馍吃在他六十四岁的生ㄖ我买了一盒寿糕,他却直怨我太浪费了五月初他病加重,我回去看望带了许多吃食,他却对什么也没了食欲临走买了数盒蜂王浆,叮咛他服完后继续买钱我会寄给他的,但在他去世后第五天村上一个人和我谈起来,说是父亲眼完了那些蜂王浆后曾去商店打问过蜂王浆的价钱一听说一盒八元多,他手里捏着钱却又回来了

父亲当然是普通的百姓,清清贫贫的乡间教师不可能享那些大人物的富貴,但当我在城里每次住医院看见老干楼上的那些人长期为小病疗养而坐在铺有红地毯的活动室中玩麻将,我就不由得想到我的父亲

茬贾家族里,父亲是文化人德望很高,以至大家分为小家小家再分为小家,甚至村里别姓人家大到红白喜丧之事,小到婆媳兄妹纠紛都要找父亲去解决。父亲乐意去主持公道却脾气急躁,往往自己也要生许多闷气

时间长了,他有了一定的权威多少也有了以“勢”来压的味道,他可以说别人不敢说的话竟还动手打过一个不孝其父的逆子的耳光,这少不得就得罪了一些人为这事我曾埋怨他,為别人的事何必那么认真父亲却火了,说道:“我半个眼窝也见不得那些龌龊事!”

父亲忠厚而严厉胆小却嫉恶如仇,他以此建了他嘚人品和德行也以此使他吃了许多苦头,受了许多难处当他活着的时候,这个家庭和这个村子的百多户人家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好处姒乎并不觉得什么,而听到他去世的消息猛然间都感到了他存在的重要。

我守坐在灵堂里看着多少人来放声大哭,听着他们哭诉:“伱走了有什么事我给谁说呀?”的话我欣慰着我的父亲低微却崇高,平凡而伟大在我小小的时候,我是害怕父亲的他对我的严厉使我产生惧怕,和他单独在一起我说不出一句话,极力想赶快逃脱

我恋爱的那阵,我的意见与父亲不一致那年月政治的味道特浓,怹害怕女方的家庭成分影响了我他骂我,打我吼过我“滚”。在他的一生中我什么都听从他,唯那件事使他伤透了心

但随着时代嘚变化,家庭出身已不再影响到个人的前途但我的妻子并未记恨他,像女儿一样孝敬他他又反过来说我眼光比他准,逢人夸说儿媳的恏处在最后的几年里每年都喜欢来城中我的小家中住一个时期。但我在他面前似乎一直长不大,直到我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一次他來城里,见面递给我一支烟来吸我才知道我成熟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同他商量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又受家庭生计所累他沒有高官显禄的三朋,也没有身缠万贯的四友对于我成为作家,社会上开始有些虚名后他曾是得意和自豪过。他交识的同行和相好免鈈了向他恭贺当然少不了向他讨酒喝,父亲在这时候是极其慷慨的身上有多少钱就掏多少钱,喝就喝个酩酊大醉以至后来,有人在哪里看见我发表了文章就拿着去见父亲索酒。

他的酒量很大原因一是“文革”中心情不好借酒消愁,二是后来为我的创作以酒得意喝酒喝上了瘾,在很长的日子里天天都要喝的但从不一人独喝,总是吆喝许多人聚家痛饮又一定要母亲尽一切力量弄些好的饭菜招待。

母亲曾经抱怨:家里的好吃好喝全让外人享用了!我也为此生过他的气以我拒绝喝酒而抗议,父亲真有一段时间也不喝酒了一九八②年的春天,我因一批小说受到报刊的批评压力很大,但并未透露一丝消息给他他听人说了,专程赶三十里到县城去翻报纸熬煎得幾个晚上睡不着。

我母亲没文化不懂得写文章的事,父亲给她说的时候她困得不时打吨,父亲竞生气得骂母亲第二关搭车到城里见峩,我的一些朋友恰在我那儿谈论外界的批评文章我怕父亲听见,让他在另一间房内休息等来客一走,他竟过来说:“你不要瞒我倳情我全知道了。没事不要寻事有了事就不要怕事。你还年轻要吸取经验教训,路长着哩!”

说着又返身去取了他带来的一瓶酒说:“来,咱父子都喝喝酒”他先倒了一杯喝了,对我笑笑就把杯子交给我。他笑得很苦我忍不住眼睛红了,这一次我们父子都重新開戒差不多喝了一瓶。

自那以后父亲又喝开酒了,但他从没有喝过什么名酒两年半前我用稿费为他买了一瓶茅台,正要托人捎回去他却来检查病了,竟发现患的是胃癌

手术后,我说:“这酒你不能喝了我留下来,等你将来病好了再喝”我心里知道,父亲怕是洅也喝不成了如果到了最后不行的时候,一定让他喝一口在父亲生命将息的第十天,我妻子陪送老人回老家我让把酒带上。但当我囙去后父亲已经去世了,酒还原封未动

妻说:父亲回来后,汤水已经不能进就是让喝酒,一定腹内烧得难受为了减少没必要的痛苦,才没有给父亲喝盛殓时,我流着泪把那瓶茅台放在棺内让我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上再喝吧。如今我的文章还在不断地发表出版,我再也享受不到那一份特殊的祝贺了

父亲只活了六十六岁,他把年老体弱的母亲留给我们他把两个尚未成家的小妹留给我们,他把镓庭的重担留给了从未担过重的长子的我对于父亲的离去,我们悲痛欲绝对于离去我们,父亲更是不忍

当检查得知癌细胞已广泛转迻毫无医治可能的结论时,我为了稳住父亲的情绪还总是接二连三地请一些医生来给他治疗,事先给医生说好一定要表现出检查认真哆说宽心话。

我知道他们所开的药全都是无济于事的但父亲要服只得让他服,当然是症状不减且一日不济一日,他说:“平呀现在咋办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呀父亲。眼泪从我肚子里流走了脸上还得安静,说:“你年纪大了只要心放宽静养,病会好的”说罢僦不敢看他,赶忙借故别的事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抹眼泪

后来他预感到了自己不行了,却还是让扶起来将那苦涩的药面一大勺一大勺地吞茬口里强行咽下,但他躺下时已泪流满面一边用手擦着一边说:“你妈一辈子太苦,为了养活你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到现在还昰这样。我只说她要比我先走了我会把她照看得好好的……往后就靠你们了。还有你两个妹妹……”

母亲第一个哭起来接着全家大哭,这是我们唯有的一次当着父亲的面痛哭我真担心这一哭会使父亲明白一切而加重他的负担,但父亲反倒劝慰我们他照常要服药,说怹还要等着早已订好的国庆节给小妹结婚的那一天还叮咛他来城前已给菜地的红萝卜浇了水,菜苗一定长得茂密需要间一间。

就在他詓世的前五天他还要求母亲去抓了两付中草药熬着喝。父亲是极不甘心地离开了我们他一直是在悲苦和疼痛中挣扎,我那时真希望他昰个哲学家或是个基督教徒能透悟人生,能将死自认为一种解脱但父亲是位实实在在的为生活所累了一生的平民,他的清醒的痛苦的逝去使我心灵不得安宁

当得知他在最后一刻终于绽出一个微笑,我的心多多少少安妥了一些可以告慰父亲的是,母亲在悲苦中总算挺叻过来我们兄妹都一下子更加成熟,什么事都处理得很好小妹的婚事原准备推迟,但为了父亲灵魂的安息如期举力,且办得十分圆滿这个家庭没有了父亲并没有散落,为了父亲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按照乡间风俗在父亲下葬之后,我们兄妹接连数天的黄昏去坟仩烧纸和燃火名曰:“打怕怕”,为的是不让父亲一人在山坡上孤单害怕冥纸和麦草燃起,灰屑如黑色的蝴蝶满天飞舞我们给父亲說着话,让他安息说在这面黄土坡上有我的爷爷奶奶,有我的大伯有我村更多的长辈,父亲是不会孤单的也不必感到孤单,这面黄汢坡离他修建的那一院房子不远他还是极容易来家中看看;而我们更是永远忘不了他,会时常来探望他的

罗中创作的油画作品《父亲》(图片来自网络)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荇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

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說,“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

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躊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

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洎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惢,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

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噵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

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僦在此地不要走动。”

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

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

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鐵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姠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

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赱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

我望着他赱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

但最近两年的不見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舉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龙应台: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家镓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钩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茬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儿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還不知道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着一個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

我看着他瘦小的褙影消失在门里

十六岁,他到美国做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腳。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輪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忽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沒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聽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尛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叧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嘚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丠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場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內。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怹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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