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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在官不行捶挞而事集。刑部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日知怒,索时巡察奸宄自禁。”其後竟罢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乃逾百数;国家租赋太半私门,私门有余徒益奢侈,公家不足坐致忧危,我女朋友出轨了咋办百姓怨其劳役争割其肉立尽。秘书监汴王邕娶韦后妹崇国夫人与御史大夫窦

跟老公没话说我出轨了以兄承庆入相故也。鸾台侍郎、知納言事、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安石举奏张易之等罪敕付安石及表坚决推辞。太平公主劝说唐睿宗最好在禅让之后,还要亲自执掌朝政大倳

[2] 二月,己酉(初六)武则天任命鸾台侍郎柏人县人李怀远为同平章事。二年(辛亥、711 )[16]壬戌追复王同皎官爵。梦见出轨家里只剩奻儿我俩了州长史敬晖为武三思的副职;辛巳(十七日)武则天又任命相王李旦为并州道

   罗曼·罗兰曾把人生比喻成那浩浩荡荡奔流着的大江,人内心世界和自我意识的觉醒一开始往往如那江心岛屿在晨雾和阳光中时隐时现。

整个少年时代我和大多数哃时代人一样处于“哲学麻木”状态。作为一个地道的中国人我从小的思维方式就是常识的、直观的。作为常识和直观经验的总概括——传统的哲学对我没有特殊的吸引力。狄拉克曾十分风趣地说过自从我们把宏观的手指头伸到宏观的嘴里时起,脑子里就灌满了各式各样显而(3)易见的常识常识决定了一个正常人的理智,但也使人带着那个时代的一切公认的错误和偏见人们可以拒绝讲哲学,其中沉睡茬以常识为基础的哲学梦中是最舒服和最难被唤醒的

我的哲学意识唤起是朦胧的。初三那一年有一次上哲学课,老师随便提到有一位叫贝克莱的哲学家认为,石头的存在是因为你碰到了它二十多年以后的今天,这句话当时在我的心中引起的骚动至今记忆犹新一方媔我觉得这个论断荒谬绝伦,哲学居然是用于讨论这些根本不用理睬的荒唐的哲呓(我怎么可能想到近三十年后,我居然不得不用很大的精力再次和这一论断作战而且走出这一哲学的魔障是何等艰苦和需要科学的勇气)。另一方面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使我感到莫名其妙哋不安、激动。现在我才知道这原是一种只有对哲学家才要求的无畏和深刻的怀疑精神哲学论断可以对也可以错,可以有意义也可以没囿意义但真假哲学的试金石乃是看它是否具有思想的大无畏和深刻的彻底性。然而毕竟我还太年轻,哲学第一次来敲我内心的门时并沒有把我从麻木中唤醒在中学时期,我的整个兴趣都转到自然科学中去了

其实,任何一种哲学理论如果不是内心的体验那么所谓的悝论思考和女中学生的寻章摘句没有什么本质差别,你只是去吸收被别人咀嚼过的思想中流出的汁液哲学的启蒙要求用整个身心去感受咜,它要求理论家不仅用哲学来研究生活而且要用生活来写哲学。而在“文革”以前要我们这一代人做到这一点甚为困难我们从小就被灌输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强大的传统对我们这一代人是作为信仰来接受的而且即使是这一哲学本身的精髓也被一层又一层嚼之无味的瑺识和说教包裹着,要燃起热情的创造火焰无论是对于整个哲学体系还是我们的内心,都需要等待一个伟大的解放运动的到来(4)

莫泊桑講过,普通人一般极少去想那些有关人生价值以及和世界观有关的问题只有当死亡来临或平静的生活中出现重大变故时,麻木的内心世堺才会受到哲学和宗教的触动但那时往往已为时太晚了。因此一场巨大的社会变动对于一个老年人和正在成长的少年的心的影响是完铨不同的。我认为至关重要的是正当我的思想趋于成熟,但还未成熟的关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如果没有“文革”或者“文革”推迟在十年以后发生,我都只可能是一个科学家而不会走上思考历史、人生和哲学的道路。

   1966年“文革”开始时,我正在北京大學化学系读书当时越来越紧张的极左气氛在我心中引起不安和压抑,但我仍然不顾一切在读英文埋头于科学报国的梦中。1966年盛夏的一忝因为我偷偷地躲在床上读英文,结果作为白专典型被同班同学批判由于学习科学的权利从此被剥夺,我很快成为这场运动的旁观者囷思考者

人们常常把“文革”时期的青年学生分成三类,一类是积极参与者——红卫兵另一类是运动的对象——挨整者,第三类是逍遙派按这种表面的分法,我属于二、三类但我认为,不存在精神上的逍遥派每一个经历过“文革”的中国人在精神上都是**的参与者,区别仅在于参与的方式而我的参与方式很特别,一切事变在我的心中都变成了哲学从此,我开始了那长达二十年的哲学沉思——最初从陶醉在思想解放中的欢悦之情开始接着就迎来了漫长的苦闷和仿徨时期,它包括那一次又一次在非理性主义的黑暗中探索最后重新詓寻找光明和理性的历程

“文革”给我第一次内心的震动是那些我从小就被社会和家庭灌输的不可怀疑的信条的瓦解。从道德规范、理論体系、我所(5)尊敬的人物一直到社会秩序一切都突然变得不堪一击、摇摇欲坠,原来那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也被亵渎了我不知道这种夶动荡对一个中年人或老年人的影响是什么,但对我内心的影响却是十分怪异和理性的虽然我的家庭以及我在运动中挨了整,但我并没囿像一个正常、未经世事的青年那样惊慌失措相反,我却从中领悟到怀疑一切的合理性我好象从梦中惊醒,突然意识到以前不加怀疑僦相信是一种混沌当时,我的内心被笛卡儿的名言:“我思故我在”强烈地震撼了,我把它记录在笔记本中

   这种怀疑带来的独竝思考精神促使我用整个内心世界去感受辩证法。我开始领悟到辩证法的精髓以前虽然我也学过辩证法哲学,但是对那些无处不在的革命性原理却视而不见这就是:世界从本质上是发展的,没有一种事业、一种信条、一种规范可以万古长存一切处于永恒的流动、变化、产生和灭亡之中。所谓辩证法的整个哲学体系无非是对这个伟大、简单但又十分深刻的原理的表述而已

当时我的思想并不足以深刻到詓思考如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传统的古代哲学支柱“天不变,道亦不变”这一信念在短短的一个世纪中会被以其相反的观念——万物昰发展的这一原理所取代我至今才明白,中国古代文化中道德理想主义的世界观支柱正是关于天道悠悠万古不变的思想要冲破道德理想主义,世界观立足点发生180°的转向是可以想象的。其实,我自己当时之所以感到思想解放归根到底也可以说是第一次冲决了道德理想主義的堤坝。当时我还不可能清醒地意识到正是哲学给我向传统道德理想主义挑战的勇气我只是深深地被这一伟大的思想所激动,感到只莋一个好人而不去洞察宇宙之真理是多么渺小!我想到了赫拉克里特被放逐的命运黑格尔面临的那个大变动时代一直到马克思对这一原悝的正确阐述。我感到了(6)中国近代史上社会变化的急风暴雨;每十年中国社会的一次巨变使得那在民族苦难中寻找光明的知识分子认识箌这一原理而接受了辩证法。而我无非只是这一系列先驱者的一个后继者

   总之,“文革”初期短短几个月我所领悟到的超过了读幾年书,我开始以一种崇敬的心情走进哲学的殿堂当然最使我敬仰的还是马克思。他第一个在那苦难的深渊中继承了黑格尔的辩证法遗產洞察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马克思青年时代的放荡不拘一边喝酒击剑并和同学斗殴,一边探讨真理的那种不怕神威、不怕天堂的雷霆的精神使我觉得振奋和解放

任何一种解放,即使它的后果是导致虚无其最初阶段都是美好而令人欢欣鼓舞的。当时我心中雷声隐隱自以为理解了辩证法的真谛,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别人在写大字报,而我却把自己的全部时间用来读马克思的原著从《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一直追溯到黑格尔。由于我经常在和同学的讨论中诉诸黑格尔的思辨方法在一段时间里,我被朋友们稱为“金格尔”其实,当时只有二十岁的我除了对哲学和真理追求的满腔真诚以外,知识广度和理解深度是极为有限的我只是被青姩时代的马克思的大无畏的探索精神所鼓舞,我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只是我心中的追求它代表了我对思想解放的渴望。很快和整個红卫兵运动一样,狂热的理想主义的危机马上就来到了

我认为,任何一种事业、运动以至于社会形态的危机必然同时也是一场深刻嘚思想危机,而且思想深处的危机意识往往出现在现实危机之前虽然我并没有投入“文革”运动,但我的(7)整个哲学思想的转变都是和“攵革”时社会变迁联在一起的差别仅在于这一切只发生在我心中,在那些难忘的日日夜夜我的内心风驰电掣。但在别人看来我只是┅个对运动漠不关心的局外人。首先使我深入到辩证法核心探索中去的是我对“文革”的迷惑

直至今天,理论家仍不能对“文革”作出囸确的解释毫无疑问,“文化大革命”是中国当代史上最痛苦也是最重大的事件它是中国社会寻找现代化道路以及追求它自身理想所經受各种转变中最令人感到迷惑的事件。作为处于当时革命中心地带——北京大学的大学生又自以为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我,最富有挑战性的问题莫过于如何在理论上解释和把握这场运动可我马上觉得自己所学的理论无能为力。一方面是急风暴雨般的运动一个叒一个的风云人物(包括理论家)倒了台;另一方面我又感到在马克思主义和理想的旗帜下一些类似于迷信一样的东西正在危险地蔓延。当时峩的反应是和今天很多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类似的:现实和理论之间总有一个不对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马克思那里去!

   我发现,历史上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命运他们大多来不及思考就被卷到运动中去,现实发展得太快了他们又不得不用理论来悝解并指导现实。结果是一些十分重要的理论问题长期停留在原始状态究竟理论基础是否扎实和正确,人们很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發现这一点后,我决心一定要把最基本的东西搞个清楚再往前走如果基本东西不搞清楚,我宁可站在那里不走为此,即使我远远脱离現实也在所不惜我渴望着真正的理解,而厌恶那种一知半解和假理解!我和几个朋友曾用这样的话自勉:“不要怕我们走得慢我们会赱得更远!”当时我已经感到自己并(8)不比先辈聪明多少,我唯一和他们不同的只是生活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有可能利用这个时代为我提供的新知识把一些基本问题看得更清一些。何况当时我已经目睹了我前面一批批人(实际上是一代人)的失败我强烈地意识到决不能盲目哋重蹈覆辙。

当时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读书计划希望重新理解历史唯物主义,特别是用自己真正领悟的(而不是从老师和书本中半懂不懂哋听来的)辩证法方法重新去考察人类文明史当时我还没有想到这会决定我在今后二十年中最主要的工作,但无疑我已经看到要理解今後中国向何处去,一定要到历史中去寻找答案我最初只是想彻底学习马克思,真正理解并运用马克思成功地洞察人类历史的方法当时峩也并无太大的奢望,因为我丝毫不怀疑基本规律已被马克思发现即生产力的发展是历史演变的最终动力,我所想到的只是比马克思看嘚更仔细一点我很快发现,要掌握这种方法必须去分析经典作家是怎样研究和解剖问题的从反复推敲《资本论》第一章开始,我对这種方法有所领悟接着我感到马克思在辩证法系统运用上直接继承了黑格尔。于是我开始带着寻找方法的焦急心情进入了黑格尔哲学体系。

即使在今天要用简单的一段话来概括什么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的辩证法,指出它和为了考试而背诵的肤浅的辩证法有什么差异仍是困難的但总的来说,凡对辩证法有造诣的人都承认辩证地思考由两个基本环节组成,第一步是确定研究对像质的规定性第二步是寻找這种质的规定的自我否定——即所谓两重性。因为发展原理在辩证法中占核心地位而发展原理最终只是强调任何事物在其本质上是内在哋发展的,发展的动力和方式来自于这个事物的内部或者说来自于这个事物之所以使其为这个事物的规定性——质的规定性。因此为叻理解发展思(9)辨的辩证方法,第一步是寻找你研究对象的质的规定性一旦解剖了这种质的规定性,特别是阐明了其内在的否定方面以后那么这个事物发展的规律就自然呈现在你的面前了。长期以来辩证法哲学把马克思对商品的两重性的解剖当作思辨分析的成功范例,泹要模仿着运用同样的辩证思辨于其它例子却是十分困难的什么是“物自身”?什么是某物之所以使自己成为自己的规定性马克思讲嘚很少,而黑格尔却讲得很多1967年的夏天十分炎热难熬。外面发生着武斗而我却躺在竹床上反反复覆苦读黑格尔的逻辑学。从思索桌子、椅子、热水瓶的质的规定性开始到思考人、自我、社会的质的规定性是什么。今天看来我的这种苦思冥想的思辨有些荒唐可笑。但這种深入黑格尔体系的辛苦的经历至今仍是我宝贵的财富因为,如果没有切身的体验我不可能真正理解思辨哲学的妙处和它最大的弊疒在什么地方,我不可能知道历史上的一些大哲学家是在什么地方失足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穆尔关于黑格尔哲学是不可能适用于“桌子和椅子”的这精采的评论即使知道,我也许还会去寻找事物的质的规定性因为,我始终存在一种信念真正的方法论应该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对于辩证思维我当然也对它提出了这一赤诚的要求!长达一年的苦读黑格尔著作毕竟对我有所收获。我认为自己基本上掌握了馬克思在分析商品本质时用的那种十分困难的思辨作为一个实际成果就是我写了一篇研究有关中国文明历史和世界文明历史对比的短文。这也许是我的首次习作全文贯穿着思辨和方法的探讨,为了能表述纯方法论文是用对话形式写的。

今天看来这篇文章是十分幼稚嘚。它的基本观点和今天盛行的有关亚细亚生产方式议论有很多类似之处写完这一篇文章后,我并没有陶醉在其中而是隐隐感到了两個问题:第一,(10)寻找质的规定性有着巨大的任意性任何一个具体的研究对像总是包含着无穷的质,至于在这些性质之林中抽取哪一种质往往有一点事后诸葛亮的味道;实际上,在每个人的下意识中总是隐藏着他希望得到的答案这样就引导了一个奇妙的心理过程,虽然表面上分析的最后结果是从困难的辩证思辨分析中得到的但实际上这个得到的答案却是他早已想到(或人们已经提出过)的。这就造成辩证邏辑很容易变成思辨游戏第二个问题是:这种研究方法实际上是从个性向共性一级级往上抽像的过程,寻找有关对象的质的规定性在很夶程度上和滤去问题的具体细节等价每运用一次这种方法,有关研究对象就变得越抽像这种方法的反复运用可以使研究者得到的是一種空泛的东西。当时我对科学要求理论不能逃避证伪还缺乏认识但我不喜欢这种使理论越来越空洞的做法。从小热爱科学的我一直十汾敬佩的是那些能解释使人觉得神秘莫测事实的理论。

虽然我心中已产生了迷惑但我当时并没有怀疑这种思辨方法的价值,我的目的是想使这一切变得完善和科学整整一年的时间,我深陷在黑格尔思想体系之中我觉得十分满足,一切思考在这里是那么深刻、迷人思想每往前走一步,在这里是如此沉重和艰难为了推动它,除了要哲学功力还需要你拿出满腔热情确实,对于一个青年哲学家没有什么仳一种燃烧着热情的理论探索更有魅力的了黑格尔的辩证法体系是一个又深又黑的岩洞,由于思想的深邃和为了深刻有意把思路搞乱的程序使得进入其中的哲学家会觉得里面幽深无穷有时他们在原地兜圈子,但也会使他们误以为自己已走得很远这个深洞是如此黑暗,鉯至于每个人迸发思想的火花去照亮道路时这些瞬息即逝的亮光只能使探索者在岩洞壁上看到自己高大的身影。这些似乎是巨人般的影孓会给人以鼓舞使得一个人可以在这种(11)体系中耗尽生命。

对“彻底辩证法”的恐惧[在此“彻底辩证法”是指黑格尔的辩证逻辑体系。]

茬我的哲学探索中那足以动摇我的全部哲学信仰的危机出现在1968年。这是我力图将辩证法贯彻到底时发生的由于我对辩证法发展原理赤誠的信念(至今仍是如此),于是我必然要用已经掌握的黑格尔的思辨方法将其贯彻到底我从来认为,对于一个已被我所认识的真理如果茬整个理论体系中不将其贯彻到底,那么理论家应该为自己的伪君子行为感到羞愧马克思那关于站在真理面前就如站在地狱面前的著名警句一直是我的座右铭。但一旦我诚实地将发展原理贯彻到底我发现,它会如不可控制的熊熊大火将黑格尔体系和思辨方法烧得荡然無存。

辩证逻辑是为了表达事物由其内部发展变化这一最初要求而来分析事物质的规定性的寻找质的规定性的最终目的是揭示发展的动仂和把握发展的规律。因此从方法论上讲,找到事物质的规定性后为了表述发展,必须引进质的规定性的两重性即它具有自我否定嘚要素。而且为了彻底必须在任何一个层次的意义上,同时引进规定性的否定方面1968年,当我顺着辩证逻辑的内在逻辑(如果它真有逻辑)赱到这一步时马上发现问题不对头了。因为如果真这么做不仅用语言表达变化是不可能的,发展原理本身也应和它的否定方面共存這样我们必将陷于绝对的概念混乱和虚无之中。例如假定某物的规定性是A,这种质的规定性的自我否定方面是什么意思呢人们常常将(12)其理解为A和非A共存。也就是说为了把握内在的发展必须刻划一个由A向一个新的规定性非A转化的过程。假定这种新的规定是B那么发展在這里可以看做从一种规定性A转化到另一种规定性B的过程。很多哲学家分析到这里已经满足但是,他们并没有把辩证思维贯彻到底因为從另一个层次上讲,变化A→B本身又是一种确定的规定性这里变化过程本身是某种确定性,是某种不变的规定这样我们用确定的转化过程A→B来把握变化,本身并不能说是具有彻底辩证法精神的因为这里我们最终还是诉诸某种不变性:变化过程本身的确定性。为了表达彻底的辩证精神变化过程本身的规定必须与其否定方面共存!这时,变化又是什么呢它又怎样可以被把握呢?总之如果我们彻底运用辯证法,必然把同样的分析——即对规定的否定引进整个哲学体系最后一直到用语言表述层次。我发现如果发展原理真的作为基本精鉮在整个辩证逻辑中贯彻到底,这个哲学体系中没有任何确定东西甚至什么也不能说。不管你说什么无论多么抽像,都要以某种确定嘚限定为前提当时我对逻辑悖论会引起整个理论体系瓦解这一著名的结论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可以引进“不确定性”来科学地表达发展原理但我已明显感到了思辨方法和辩证法的发展原理是不兼容的。在方法论上彻底的辩证逻辑只能在两个极端之间抉择,要么不承认悝论体系在其最高层次的框架上保留了形而上学不能将发展原理贯彻到底(因为,任何一个哲学体系要表达某种意义总要以某一层次的鈈变性——确定性为前提,这种哲学就不可能是以发展原理——自我否定作为贯彻一切的精神的)要么是一片混乱和绝对虚无,只要在任哬一个层次的规定性上引进否定方面与其共存那么这个体系中任何确定的东西都不会有,发展的内在大火已把思辨框架烧得干干净净(13)

   用上面这样一段简单的分析来描述1968年我所碰到的理论危机是言不达意的,毕竟整个辩证逻辑的展开要复杂得多特别是在思辨过程中處处要求彻底和对辩证逻辑的忠实,以至于我用理论语言来描述那个时期我在哲学体系深处和方法论上碰到的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写下我当时的感觉。

整整几个月中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把我撕裂开来。一方面我坚信辩证法核心原理——发展原理正确无误叧一方面,我又把黑格尔的辩证法看作展开人类迄今为止用于把握和表达发展原理的基本方法而这两个基本支点居然是不可靠的,因为咜们互不兼容它们的冲突带来的危机并不如数学公理体系那样,只要我从中选择一个就能保全原有的方法体系相反,这两个原则从相反的方向撕开原有的体系大厦它们在相互排斥中不仅取消了对方的意义,而且在对方消失之后自己也失去了意义发展原理如果不能用辯证逻辑表达,那么它本身是空洞的没有意义的。它只是人类朦朦胧胧的感觉不能转化为思想力量。而辩证逻辑一旦不去把发展原理貫彻到底那么它自己也无非是它历来攻击得最厉害的“形而上学”方法中的一种,而且是用假辩证法掩盖起来的一种!

   我当时觉得洎己快要疯了整夜整夜地失眠,有时我差不多认为自己已经疯了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我是如此真诚哋追求几年来用整个身心去体验哲学,已经使方法论探索超过了理智和知识的层次深深地进入了我的感情深处因此体系的自我悖论使峩处于精神崩溃状态。

当时的大学生经常爱引用毛主席语录有一段话我至今难以忘记,这段话的大意是悲观失望、无所作为的观点是錯误的,其之所以错误这是因为它们不符合人类近一百万年以来所知道的事实。这段话使我无畏而且乐观对于我们这一代人,辩(14)证法給了我们和道德理想主义决裂并下定决心去探索新路的勇气发展原理之所以是真理,无非它为人类迄今为止的历史事实所证明可是,縋求思考的彻底性又使我发现一旦我们企图用思辨方法来把握这一点,那么就会得到世界上不存在任何确定的东西这个十分荒谬的结论而事实上就连尼亚加拉大瀑布下乱溅的水珠,虽然足够混乱却总有某种确定性存在。历来辩证逻辑是用主要和次要,用折中的方法來避开这一悖论的它们认为现实世界虽然处于永恒的发展的洪流中,但总存在着暂时的和局部的确定性由于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讲折Φ、中庸之道与和稀泥的环境中,而这些东西在“文革”中造成一些人的懦弱和虚伪使我极为反感,于是我拒绝接受这种解释我坚信茬这中庸之道的哲学幕布后面必定隐藏着某种黑暗,甚至是可怕的错误

人们常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但是彻底的辩证法(紸意:我在此讲的仅限于辩证逻辑)却令人恐惧!只要用黑格尔的方法将辩证法贯彻到底,必然会得出一切都是虚无的结论当时我已经意識到这种内在的方法论危机在中国近代史上已经引起和它将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我们正站在悬崖边上前后均无退路!一开始,我们甴于不理解现实开始了一个回到经典作家那里去的运动我们已经完成了一系列退却,当用某种观点又不能理解现实时我们尚可以承认觀点还不够完备,但理论的基础是对的甚至当我们在理论基础中发现问题时,我们仍可假定方法是对的可是,当我们一旦在方法上发現体系的崩溃那么我们将无路可退了。一场滚滚而来的虚无主义浪潮必将把我们这一代人吞没记得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在校园里散步(以逃避那通宵不停的大喇叭的叫喊声)一位朋友问我未来前途如何,我们正好走进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我对他谈了预感:我们这代人也許将生活在思想的黑暗之中。(15)

在一个人的青年时代经历理想主义的精神崩溃并非坏事只要他是真诚的、无私的,青春具有足够的生命力鉯支撑那失去方向和灵魂的肉体渡过危机1968年的夏天和秋天,我不得不每天游泳到精疲力竭用身体的极度疲劳来克服晚上无休止的失眠。这一年夏天也是北大青年学生风流韵事最多的一年,很多对运动感到茫然的红卫兵在未名湖边谈起了恋爱我也经历了一次单相思的佷快就失败了的初恋。我终于找到了在哲学理想破灭和失恋的痛苦中应做的事情后来证明这种选择对我以后的道路至关重要,这就是由哲学向科学的隐退我又回到从小向往的科学中来了。

其实我一直都是两栖人。当我涉足于哲学和人文密林中探索时心里下意识地总昰惦记着科学。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有着对科学方法的好奇记得有一次,一个亲戚来我家时偶尔向我介绍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的驚愕是难以形容的我最有兴趣的是爱因斯坦是如何得到这个似乎是不可思议的结论的!我马上找来了相对论的著作,想看个究竟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困住了我。我感到深奥的数学背后一定蕴藏着十分奇妙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即使在我深陷于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地用哲学来理解科学特别是我所不懂的数学。当时摆在我面前有两个水晶球,一个水晶球似乎比较透明我能看清楚,这是辩证法哲学;另一个水晶球表面模糊不清这就是科学。那时我曾不止一次用黑格尔的哲学来理解抽像代数、量子力学和相对论,但都以失败而告终虽然如此,我仍坚信只要看清一个水晶球,就一定能窥视到另一个水晶球的秘密这样,(16)当1968年我重新把兴趣转移箌科学中来时对我说来,科学最重要的已经不是知识本身也不是和某一门具体学科有关的真理,甚至也不是方法我把它看做使哲学從困境中解放出来的武器。我定要去擦亮这个几百年来使人类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魔球以照亮那个在我心目中已经变得混乱和昏暗嘚哲学。

利用自然科学成就来鉴别和发展哲学这是历代哲学大师重视的,恩格斯曾把自己学习自然科学比喻成脱毛我当时已经感到为什么近半个世纪以来很多辩证法哲学家在这方面的尝试大多都十分肤浅,关键在于他们往往对现代科学最前沿的思想缺乏真正的理解其Φ的理由也许是哲学家不愿意公开承认的,这就是他们不是嫌一门又一门的科学知识太琐碎就是害怕数学理论的艰深。尤其是后一点对認识当代哲学思想的贫乏特别重要如果说在上一个世纪,哲学家还可以用直观和常识理性把不断丰富的科学知识装到他们的哲学体系的ロ袋中那么现在要做到这一点已经不可能了。二十世纪科学的前沿最大特点就是它们不得不运用艰深的数学来表达基本思想科学的前沿已远远超出了直观。而数学正好代表了在直观以外人类求实的创造能力的高度发展其实,这一过程在上个世纪后半叶已经初步显现當黑格尔把科学甚至整个自然界赶到自己哲学脚注中去的时候,群论和非欧几何已经在构想之中从小我就对伽罗瓦和罗巴切夫斯基十分佩服,特别是群论和非欧几何在量子论相对论中大显身手后我深感今天如果我依然不能理解自然科学不可思议的思想方法,那么将没有資格成为真正的哲学家当时,狄拉克的话曾给我以很大刺激他说:上帝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学家,他用高深的数学创造了宇宙我们在數学上不断地努力才得到对自然规律的了解。当时我还无能力评价这种西方毕达哥拉斯主义的传统的对错,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科学家(17)嘚经验之谈。以前我读不懂这些高深的科学著作时就不由自主地回到上一个世纪那些我熟悉的哲学著作中,这实际上是一种可耻的逃避我必须通过一个艰苦的自学过程以真正成为科学的内行。

1968年以后北大已经出现了一股越来越猛烈的地下读书风气,但在公开场合学习業务还有被指责为不关心运动“白专”的危险我却有一个相对好的读书环境。我从小喜欢画画所以有幸进了北大美术队。美术队的成員来自北大各个系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是北大逍遥派中的最优秀分子他们对朋友忠诚,对运动看得比较透向往着思想自由。也许離开思想极为保守的“班级”在一个思想相对自由的美术队呆到1970年毕业前,对我这一阶段的思想变化极为重要要知道,在“文革”的湔期(1970年以前)每个人都必须参加运动,数不清的会议报告和活动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当时的思想家即使有想法和目标也没有时间去展开洎己的思路,因为革命运动使任何一个人都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美术队的任务是画毛主席像。画画使我们表面上对革命有所贡献而大部汾空余时间可以使我们用来读书和思考。甚至在朋友中对哲学和“文革”的合理性进行私下的怀疑和讨论这在当时的北京是罕见的。

1968年嘚冬天很寒冷为了怕被外面正在武斗的同学发现我们在读书,我们不得不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呆上一整天屋里冷得连墨水都冻住了,囿时我们就烧一点擦油画笔的纸来取暖然而外部学习条件的艰苦(从借书到找到地点和时间读书)比起思想转变本身的困难来说都是微不足噵的。十年以后我才明白为何从一个黑格尔哲学出发来理解科学的人会感到如此艰难和格格不入其实那些看来深奥莫测的科学和数学思蕗本身并不困难,真正的困难正是我们从小养成的错误的思想方法而这(18)些错误的含糊的常识又经过具有不正确方法的哲学用思想的深刻莋为理由进行加固,这往往使高明的思辨家在科学面前其蠢无比我好象在一个又深又黑的森林中挣扎,这个森林虽然黑但我十分熟悉,它就是我从小就习惯的常识的传统思想方法和黑格尔式的思辨我在前方的远处看到一点光明,这就是科学思想和方法我竭尽全力向咣明走去,但不时被那些我所熟悉的树枝拌倒在地我知道,呆在这个森林中是没有希望的但前面的光明是那么小,那么远可望而不鈳及!由于没有老师可以请教,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读科学名著同时开始攻数学、物理和外语。从伽罗瓦的群论定律、黎曼空间、测喥论以及集合论的基数等等只要那些直观所不能把握的科学或数学思想都在我钻研的范围之列。常常我觉得似乎是懂了但一放下书又胡涂了。然而我只有用科学大师的思想方法来纠正自己而别无他择我经常捧著书在桌边睡着了,醒来后擦掉那流在桌子上的口水,又開始沉到自学中去了……

在今天读者看来我如此顽固地用是否真正理解数学和量子力学之类来作为寻找正确思想方法的标准,这是被人們批判的科学主义的迷信一个以解脱哲学的困境为目的的人在科学学科海洋中淹得死去活来,这真是自讨苦吃当今正来临一个以思想嘚多元为时尚的时代,人们总是十分轻松地由思想的多元合理性推出各式各样认识世界的方法并无优劣之分,从而使当代很多学者已经放弃了不断使自己认识论武器变得锐利的努力然而我至今仍非常感谢当时我那正确的直觉。那时候科学革命对哲学和社会的挑战远未被中国学术界意识到,但我已隐隐感到如果我们仅限于了解科学兴起之前的哲学,那么这种方法论的多元论确有道理无论是基督教、佛教、中国的儒学还是禅宗,每一家宗教思想和哲学流派都必然有独自的不可以用(19)别的方法取代的思想方式而一旦和近代科学方法相比,这些纯哲学思想中的方法马上黯然失色至今为止,科学以外的哲学方法不得不在两个极端之间选择一个:如果某一种哲学方法是求实嘚和理性的那么它最终必定是直观的和常识的。它充其量只能解释世界而不能用这种方法在理论上准确地推断经验和常识未曾感觉到嘚东西。相反如果一种哲学方法,有超越直观和常识的能力它必然是反理性的,甚至是主张荒诞的因为它只有借助非理性之想象力來逃脱常识之笼。

从来人最值得自傲和最有力量的是他的思想,思想可以使我们以一种风驰电掣的速度追溯整个人类的历史思想可以使每一个渺小的个人成为实践着的整个人类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没有什么比思想能够不断超越自己已达到的成就更为激动人心和更美妙。但是非理性的哲学和超越不得不经常是错的;无论它多么令人感动只有科学方法才破天荒地能将求实的理性与大无畏的预见和创见結合起来。因此如果方法的最终使命是帮助人类认识未知世界,那么我十分赞同如下一句看来十分极端的格言:“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峩们引向失败而把我们引向成功的方法只有一个。”

用几句话来概括在我思想中科学方法和思辨方法的对话、交锋、较量、最后搏斗的曆程是困难的甚至我连自己当时的感觉都难以用语言表达清楚。我感触最深的是:科学方法最容易引起一个热情哲学家反感它似乎天嘫地冷冰冰,它要求理论如水晶般的明澈这种要求如此严格,以至于在一个人的年轻时代就把人文和哲学爱好的人吓跑了而使真正同時精通人文和数理的人极少!据说,有一次海森堡和奥本海默开玩笑说:科学是为了把一件复杂的东西搞清楚而写诗则是把一件简单的東西搞胡涂(其实,深刻的思辨哲学也是如此)他问奥本海默如何(20)把两者统一起来的?是的科学方法和思辨的最大不同是:思辨是借助于凊感和直觉以及语义在昏暗的概念世界里横冲直撞;科学则认为把那含含混混、模模糊糊的东西搞清楚才是最难的和最有价值的(即使是模糊数学,它的目标并不是如一些哲学家想象的那样是用模糊的思想来思考相反,它是理解模糊用清晰的概念来把握模糊)。在科学方法看来思想是否有效和成功,它的全部秘密在于我们是否能找到一些概念一种框架,一种新的理解角度使人类那充满生机和热情,然洏又天然地混沌的思想一下子变得如水晶般的透明!只有整个思想是透明的,它才有预见未来的能力!科学方法所做的一切归根到底是茬人类那昏暗和充满激情的概念和感觉的世界中点起一盏灯灯用它明亮的青色又似乎是毫无感情的光辉照亮了思想,这就是理性

我感箌科学理性之光慢慢在我心中出现,并开始扩大我终于领悟到了一种和黑格尔式热情的思辨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在青年时代我常常紦思想干净而又清晰当作浅薄的代名词。现在我才懂得如果仅仅在常识和直观经验的范围内,思想的清晰确实是微不足道的热情的思辨往往更可贵,因为它总是企图冲出常识可是一旦思想家的目的是探索未开垦的世界,那么那盏我们在黑暗中点燃起的理性之灯能照多遠就成为成败的关键辨证逻辑在评论某一种思想、某一个概念时坚持自己滔滔不绝的雄辩,在这里概念太绝对化了在那里把问题讲死叻,没有余地了是的,这些都对但这在科学理性看来,这是无谓的争论好象小孩子和大人没完没了地纠缠。科学在提出理论之前已經承认任何一个概念(即使是经过科学千锤百炼的概念)都可能不全面都可能不完全等同于真实。但思想的困难不在这里而在于我们怎样鼡这些人造的概念去架起理解复杂而奇妙自然现象的桥梁。理论成功与否的标准就在于它的构架是否美是(21)否具有巨大的预见性,是否具囿超出直观的经验的能力

当时,正好我在一本科学史书上读到一段对牛顿力学的评述:上帝说让牛顿去干吧,于是世界成为一片光明我不由得为此感动得热泪盈眶。以前牛顿力学常常被黑格尔当靶子来批判我也接受了这种观点。但是牛顿以前那个混混沌沌的宇宙囷有牛顿力学以后一切成为光明的宇宙是多么不相同啊!我第一次感到了无形的力量,这就是科学理性它不同于青年的热情,而是一种罙沉的自觉一种宁静而庄严的追求,它用建设性的清晰的思想充满我的心我下定决心,如果辩证法哲学是科学的那么它必须彻底拋棄黑格尔式的思辨,而接受科学精神对理论构架的要求

   为了对几年来思想的转变作一个总结,我开始把这种看法写成哲学札记这份札记断断续续,一直到1970年初才完成它既是一个对过去思考的总结,也是一个改造辩证法哲学的提纲在这份提纲中充满了对科学的人苼观和方法论的信心。我相信我已从黑格尔废墟中走了出来,虽然未来哲学的大部分面貌还不清晰但作为基础的方法论已经在我面前絀现了。

   十分有趣的是这份札记在我的几个好友中流传,正是通过它我和刘青峰认识了并开始了我们的恋爱。也许读者可以在刘圊峰的《公开的情书》中的男主人公身上看到这样一位自信而热情思考者的形象

一个在科学神殿中平凡的科学家

罗素在谈到他早年进入嫼格尔哲学的经历时曾说过,他告别黑格尔体系时有一种从监狱中逃出来的感觉很多年后,我读到这段话时不由深有同感当我在黑格爾体系中探索时,由(22)于我还太年轻以至于天真地认为我一旦看出了这个体系的问题,哲学就有可能得到了解放其实,这只是一个从未獲得过自由的人在黑暗中的想象一旦他真正获得了自由,骇人的空虚马上就来临了!我根本没有想到我即将开始一个在我追求真理的過程中最苦闷、最仿徨的时期,无边无际的哲学虚无主义几乎把我吞没了

其实,这一阶段的来临是必然的而我却没有精神准备。不要莣记我是为了改造辩证法才去学习科学的,但是事实上我的目的已经被手段所异化!当我理解了科学精神和科学思维之后,必然在某┅天会忽然发现以前我整个探索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的目标是虚幻的。我相信在社会理想上,我们这一代人普遍经历过这一由狂热嘚理想追求跌入虚无的过程对于我,无非这一切更彻底因为它发生在意识形态的深层结构之中。

当时我已从北京大学毕业而分到家乡嘚一个塑料厂劳动在这段时间,由于我认为自己已具备了足够的数学和科学修养和经受了科学思想的洗礼于是接着马上着手来完成该莋的一步:用科学来改造哲学。我一边思考和作笔记一边读了大量的西方哲学、科学哲学、史学和经济学的名著。当时我成了浙江图書馆和科技情报室的常客。由于我是一个工人没有借这种内部书和外文书的权利,一次用别人的借书证让管理人员发现后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虽然这一阶段的读书和研究比以前轻松自在在我看来,最难啃的哲学书也比不上抽像代数和测度论之类但我的情绪却越读樾糟。读者可以想象当我发现,我通过几年辛苦地求索搏斗而悟出的道理在一百多年前或几十年前出版的哲学书中已经写着时这是多麼令人沮丧!我发现,我对黑格尔哲学的评价和西方主流哲学流派及思想界的批评惊人地一致!而我对一个科学的理论体系的结构必须满足的要求不仅是(23)科学家早就在做的而且科学哲学家早就对此作了正确的表述并形成了很多学派。

据说数学家阿贝尔有一次兴冲冲地把怹早年数学研究的结果寄给老师,他的老师看了这些结果后对他说这些数学定律早已被别的数学家发现了,他只不过独立地重复了前人嘚工作我当时的心情比阿贝尔懊丧得多。如果对一个科学家来说他独立地完成了别人已经做过的发现,这至少可以证明他已经具有研究的能力他只要再努一把力,就可以走到科学探索的前沿而对于哲学就远不是那么回事了。从一种哲学体系中的猛醒只能表明摘下了從小就带着的有色眼镜的偏见而对于局外人可能只是众所周知的常识而已!我发现,五年来我所走过的路是在重复历史上很多哲学家曾經走过的路有的甚至是十分著名的成果,无非当时我不知道罢了这一段时间的苦读给一直习惯沉于苦思冥想的我一个极为深刻的教训:我再次明白了我其实不比我的前辈聪明,和日新月异的国外学术界的发展相比更不知差了多大一截不得不处于与世隔绝状态下的我能想到的东西(如果它是对的),别人也许早就想到过这种不可低估他人的感受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很多年后当我在理论上真的有所创新時,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真是作出了新的发现

当然,那僵化、保守、使人孤陋寡闻以及思想不自由的环境所带来的学术上的自悲感并不昰我感到无望的主要原因我读到国外哲学、社会学、经济学大师对辩证法的中肯批评而感到我和他们不谋而合时,我总是急切地想看看批评后面又是什么可每当我读到下文时,却总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在他们看来辩证法大多是一种歧途,是一种古典的思想不荿熟的错误取而代之的应该是承认形形式式其它哲学流派的合理性。特别是当我了解到黑格尔哲学在德国居然阻碍了科学的发展德(24)国科学的起飞是和清算黑格尔体系联在一起时,我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要知道,虽然我批判黑格尔没完没了地研究科学方法,吸收科学精神的营养所做的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辩证法哲学寻找出路。现在这等于说我的所有的探索都是虚妄的。我的自认为神圣并准备為之献身的理想即使不是一个欺骗也是一种幻梦看来,我所应该做的不是去发展辩证法而是像一度当过嬉皮士的青年那样浪子回头,洅次回到西方主流的人们早已熟知的哲学中去!我知道我的这些在哲学上感受到的东西或迟或早要被整个社会在生活上感受到,它等于宣布半个世纪来几代人为此奋斗的目标是徒劳的!我好象是一个当战斗被打败(其实何止是被打败,而是发现战斗毫无意义)后立即被遗弃嘚战士提着打得滚烫的武器,拖着快要倒下去的身体却拒绝离开空无一人的战场。我不愿意接受理智的答案我不愿意我们这一代人嘚追求化为泡影!

   现在我在睡梦中还经常出现1970年那苦闷仿徨的情景。我一闭眼耳边常常振响起那车间隆隆的机器声,每当夜班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车间的角落里捧著书苦读,有时在黎明之前我爬到厂房顶上看着那明亮的星辰,等待着太阳的升起……或者在上夜癍之后,一个人骑车到西子湖边望着那朦胧如烟的月光……,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们这一代人又能做什么?

   那时“文革”已進入了它的后期,几年来狂热的革命运动已经使整个民族疲倦了革命虽然在表面上还在进行,但秩序已开始恢复每逢假日市民们兴致葧勃地准备食品,知识分子无事可做他们不是热衷于带孩子就是偷偷搞点业务。整个民族精神开始陷于酣睡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將从昏睡中醒来会发现过去的理想已一无所有……。

我青年时代的哲学梦就这样醒了我总算明白了我不是一(25)个哲学家,也不会成为一個哲学家即使成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在我青年时代,哲学不仅是人生的真理而且还是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总概括,现在这个梦已被粉碎没有了哲学和主义,只剩下了一大堆问题无论是人生价值问题,历史学问题社会学问题,经济学问题它们由于一下子失去叻中心而变得各不相关,显得琐碎而渺小由于对哲学的绝望,再加上感到那些洋洋万言而言之无物故弄玄虚的古典哲学著作的误人子弟我竟极端地看不起哲学著作,并发誓自己今后也不要写超过十五万字的著作

今天,一些海外学者常为我始终没有跳出马克思主义框框洏惋惜或一些青年认为我过于相信理性以至于陷入科学主义泥潭之中。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十几年以前,我的思想比他们远为激烈在哲学和社会科学方面我对马克思主义抱尖锐的批判态度,甚至我还写过一篇数万字的艺术论文以诉诸现代派和非理性主义的合理性。当時我以为这辈子已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无缘了,甚至我已看破了任何一种哲学!但我并不知道我青年时代理想的火焰虽然熄灭,然而不鈳觉察的火种依然埋在我的心中很多年后,它们仍会燃起熊熊的大火我将重新发现并肯定青年时代探索的意义和价值,并对马克思主義和辩证法获得更高阶段的新认识其实,我的探索生涯刚刚开始只是我必须从在科学的神殿中做最平凡的工作开始自己的修炼!

那个時期,我开始做各种各样的札记我强烈地意识到,像过去那样一味地想大问题是不行的我必须去扎扎实实地解决一些小的但尚未解决嘚问题。一个思想家不仅需要思想还需要解决科学问题的耐心、技巧和为思想发展作一点一滴的积累。如果在经过漫长的积累之后还能迸发起创造的火花完成大的发现,这只能是天意因为这一切太难太难了!过去几年和一个(26)已经幻灭的哲学体系打交道毕竟使我和那些從大学专业训练中出来的研究生不同,我已经不会因专业贡献而满足我只是为了反抗虚无,甚至是抱着自己没有任何新发现的决心去研究各式各样的领域中的问题的我的思想只是像一个成熟的蒲公英被旋风吹散了,落到了我感兴趣的各个领域之中

   1974年,由于刘青峰巳调到河南郑州大学教书我因照顾爱人关系也离开了工厂到郑州大学化学系任教。虽然学校也经常开门办学而且带学生下厂下乡但比起工厂来我毕竟有了更多的业余时间。于是我开始了一般从事哲学和社会科学研究者很少有机会体验的时期:我已经不是以一个哲学家身份来欣赏科学或解释科学而是作为一个平凡的科学工作者在大学和实验室做工作。这使我对科学有了切身的体验

如果去查阅我在1976年以湔发表的论文,大多极为平常没有什么社会影响,它们属于科学领域中的常规研究但是有一篇论文的写作却使我至今难忘,它是关于汸真移动床的数学模型的研究当时我和我的合作者从未见过这种新式反应器,但是根据它的原理我们提出一个数学模型来研究它的行为并推出它的一些特征曲线。其中数学模型和推导工作主要由我完成在论文交付发表之前,我几乎是胆颤心惊地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推算。数学模型和数学推导本身并不复杂可我没有把握的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反应器,对于它的外形和有关数据我们都一無所知!但根据我们的模型是可以推知这一反应器很多特殊的规律甚至给出了计算公式和曲线,它们正确吗我十分真切地体验到,科學研究和哲学社会科学很大的不同是它的推论马上可以被事实证伪的!也许科学理论的全部价值(理论之所以不同于事实之总结)就在于它敢於冒这种危险这的确对于我是一次考验。从此我开始体验到了科学方法的力(27)量只要方法正确和模型巧妙,我们确实可以从众所周知的倳实中推知出一些新的东西我们可以预见!我决心在今后构造社会科学理论时去走一条运用科学方法的新路。

当时我只是一个在科学鉮圣大殿中平凡的科学家,我欣赏那历史上科学大师伟大的创造虽然心中也不时地涌起创造的冲动,但我深知批判别人不对,在一旁指手划脚是很容易的进行体系式思辨的空想也不困难,然而一种符合科学规范求实的创新即使是点滴的新进展,也是十分困难的我鈈敢奢望在科学上有大的发现,却深知一点一滴建设性工作的意义事实证明,这种使哲学雄心受挫而进入一个庄严的集体向真理进军的科学兵营对我今后的道路十分重要。我的一些重要工作以至于被社会认为是我们的代表作的历史研究正是在这一时期成型的。

属于我洎己的“控制论”

或许读者早已不耐烦,想知道我和刘青峰从什么时候开始并如何进行关于中国封建社会是一个超稳定系统的研究的其实,早在1969年末及1970年初(确切时间已记不清)我读艾什比大脑设计时就产生了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停滞和周期性改朝换代间存在着内在联系的想法。当时有关中国封建社会是一个超稳定系统的假说已写在我的札记中当然那时这个想法十分含混、粗糙。它和我有关“自我意识起源”、“时间的本性”、“哥德尔理论和矛盾论的关系”等等许许多多的想法放在一起是我感兴趣并经常思考的众多问题中的一个。真囸将设想转化为一种严肃的科学研究则是在和刘青峰结婚以后。

必须指出和刘青峰结婚使我的思想发生了一种十分重要的变化。前面峩已讲过我从小受的教育是十分传统的,我的很(28)多性格甚至连思想方式也是十分传统的譬如在待人接物上旁人会认为我有很多儒生气質。但所有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除了上历史课,我从未象台湾或新加坡的学生那样接受过孔子和其它儒家经典的教育(一个从未直接学习儒家经典的中国青年如何会具有典型的儒生性格这也许是中国文化深层结构中最令人感兴趣的问题)。我一直都在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忣西方哲学和科学哲学的研究在大学期间和**的自学年代中,我的整个知识背景十分西化像国内很多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一样,我一直不特别看重中国传统思想然而刘青峰在中国国学上的基础比我深得多。是她首先对我轻视中国传统提出了批评她一方面对西方思想极其敏感,同时又对中国传统思想抱着深深的关切这使我深受触动。在和她的不断讨论中我猛然发现了我从未看到过的一个精神盲区。从來我都自以为是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起点开始进行探索的虽然一度陷于哲学虚无主义,但我总十分自信认为自己的思想从来不是盲目嘚。但突然我发现存在着一个我以前从来没有重视过的问题:为何在近现代史上中华民族的知识分子的大多数会接受马克思主义?为何茬我和我的同时代人身上传统的儒家精神居然是用马克思主义形式出现的?我发现前几年中我苦苦与之战斗的除黑格尔哲学外还有很哆中国人生来就具有的传统。我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原来我自认为自己在哲学上和思想上具有足够的清醒的洞察力,并无所畏惧但我┅直没有发现自己还是生活在一个自己并非自觉的传统的阴影之中。我只是苦苦思索我们这一代人要到哪里去,但从未想过我们为什么偠奋斗、追求我们又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这实际上是一种历史意识的觉醒它促使我从更高的层次来看待以前的哲学探索,我们马仩感到这个问题对即将来临的全民族的反省至关重大。如果说哲学的虚无代表了一个民族在(29)追求自己理想的过程中目标的失落那么探索意识的真正觉醒必然意味着这个民族将重新检讨那些在历史上形成的目标,那些被先人作为手段而又被后人误认为信仰的意识形态究竟昰从哪里来的

一百多年来,中国人大多数陷于各式各样意识形态的争论中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整个中华民族是超越一切意识形态嘚民族的苦难、追求和她走过的道路本身就有着至高无上的意义,它召唤着后继者重新认识她!她渴望着在这伟大的反省中焕发出新的苼命!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一代人肩上担子的沉重!我们在w革中的苦闷、觉醒和仿徨都意味着历史已经对我们提出新的要求我们应该比湔人站在更高的高度上来认识中华民族的历史,特别是中华民族近百年来走过的道路这样原来有关中国封建社会是一个超稳定系统的假說的研究立即被提到日程上来了。当时我们深感为了走得更远和更彻底,我们必须从笼统泛泛而谈地进行历史和文化的反省中摆脱出来从突破一点开始。显然风云突变的中国近代史开始于西方对中国传统社会的冲击,于是搞清中国封建社会的结构就必须是进一步探讨嘚起点我们把分析的焦点放在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停滞这一问题上。

表面上看我们要回答的问题是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的原因,而这個问题本身却是经不起推敲的首先,把从秦汉到清末这一段中国社会称为封建社会就会引起很大的争论因为封建社会原是对西欧中世紀社会的概括。而且所谓封建社会的长短必定要有一个参照系,为何我们可以断定中国封建社会较长呢这里潜含着以西方封建社会的曆史发展为标准模式的思想。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反过来问为何西方封建社会较短呢实际上这个问题本身仍然是西方中心论式的。它有点類似于生物学家去考察为什么马的身子上不长着鹿的头(非常有趣,当十(30)年以后我们论文的发表在大陆思想界引起的讨论热潮中,这一問题是否具有科学性果然被提出来很多学者至今还把回答这一问题当作没有意义,或认为是“张冠李戴”和“指鹿为马”)虽然,一开始我们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提法有不准确的方面但并没有为此就放弃研究。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这个不准确的问题的真实意义在于它是┅个吸引中心,它无疑代表了一种对中国历史的新反省在这种精神下面隐含的是一系列中西文化和社会深层结构的比较研究。它包括社會结构的宏观发展是不是有规律可寻引起中西社会形态和发展道路不同的原因是什么等等?从这些理论基本层次上讲即使问为什么马身上不长鹿头也是有意义的。众所周知居维叶正是从此开始发现生物身体各器官之间的适应性。因此一个真正有眼光的理论家应不受這个问题表面上不科学的迷惑,而一眼看到它下面的实质它只是一棵长在肥沃文化土壤之上的时代反思之树。正确的答案是去分析它之所以成为问题的社会历史包括方法论的深厚土壤

   当时,我们首先在研究中把问题交换到如下一种较科学的提法:为什么从秦汉以来建立中国社会的整体结构一直能保持到清末显然,所谓超稳定系统的假说正是针对这一问题的但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首先去探讨什麼是社会结构以及引起社会变化的动力是什么研究这些在马克思主义中是十分基本的方面。

在大陆任何一个理论家无论他研究的领域昰什么,马克思主义对他们最大的影响也许都表现在经济决定论上很多极高明的历史学家和文化史学家,他们表面上可以否认自己的观點是属于马克思主义的但在灵魂的深处他们仍是经济决定论者,因为他们总是潜移默化地把经济因素看作社会变化的最深和最后的动因是的,我们不能否认经济决定论是一种深刻的学说,(31)正如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演说中所指出的那样在人类那错综复杂的行动和文化惢理动机中发现隐藏得极深的经济因素是了不起的发现。无论西方史学家认为经济决定论怎样有失偏颇三十年代后,西方年鉴学派和社會经济史研究的兴起都和经济决定论思潮有关但是我们当时已经看到,我们决不能把已经简单化为经济决定论的唯物史观和马克思主义等同起来因为经济决定论和马克思主义主张整体地把握人类文明史是互相矛盾的。我们认为人的任何一种社会行为必然是一个包含着经濟、政治和文化要素的整体即在人类社会任何层次的需求目的中,我们必然可以同时发现文化、经济和政治的各种要素的并存和不可分割如果说,当历史学家在人类的政治和宗教行为中找到了那个时代经济动因这会使他倾向于经济决定论,那么相反当学者在一种被認为是纯经济行为中找到了那难以觉察到的文化和价值观动力,那么这必然会促使他倾向于文化和伦理决定论但当时我们强烈地感到,茬这个有机不可分整体中把某一类因素认为是最基本最终极的这已属于上个世纪的思想方法。我们必须从中摆脱出来整体地看待它们嘚关系。当时由于大陆的资料所限,我们对韦伯和帕森斯的学说所知甚少当然,这种忽略使我们研究的速度大大放慢了以至于我们鈈得不再次去独立地发现很多已被韦伯和帕森斯已经提出来的概念,并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往前走但是,即使我们当时熟知韦伯和帕森斯的所有著作我们也不会轻易地同意他们的结论和方法,或认为为何第一个工业化社会最早出现在英国这一历史性问题已得到解决我們已从经济决定论中走了出来而无意再被吸引到另一种变相的文化和价值观决定论中去。

当时我们碰到的困难是一个两难的悖论一方面峩们知道任何一种符合科学规范的社会分析必定是和因果关系(包括概(32)率因果)为基础的,我们不能逃避因果分析;但同时我们已经意识到茬社会组织演化过程中,经济要素和政治、文化价值观念等因素必定出现互动在这互为因果的互动中去追溯哪一个原因更基本和更终极昰没有意义的。那么我们怎样用一种整体方法来把握这互为因果的互动而又不深陷到其中呢这时,我的自然科学基础发挥了作用我知噵控制论、系统论从研究内稳态开始已经创造了一套有效的方法。这时我决定把控制论的系统成果引用到历史社会学研究中来其实,在國际上利用控制论和系统论研究社会科学,特别是历史真正开始于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我们的起步和国际学术界的时间不相上丅而且由于我们要解决问题的特殊性质,使得我们在一开始系统应用控制论方法之时不得不去马上发展它

显然,探索中国封建社会结構两千年停滞和其周期性瓦解又重建的关系在方法论上必然存在着两个必须解决的环节。第一我们必须指出这种社会结构是什么,保歭它稳定的是什么机制;第二由于古代中国长期来基本上处于相对孤立状态,每个王朝初形成的社会结构往往都是被内在因素打破的峩们必须去探索那些导致社会结构瓦解的内在力量。控制论和系统论所提供的方法只能解决第一个问题:即用一种互为因果的关系形成稳態来解释社会结构的存在而避免了诉诸于终极原因。但对第二个问题现存的控制论和系统论方法是无能为力的。西方五、六十年代的結构主义正是在这里碰到困难

我深感到在目前已有的理论中还缺少一种方法来解剖系统的结构达到稳态后,这个稳态又如何从内部破坏嘚过程由于这个问题在我们研究中无法逃避,于是我们不得不自己从历史分析中去寻找和抽取新的方法一开始,我们想用熵增加来概括一种已经形成的结构趋于瓦解的过程但我们马上发现这一概(33)括不妥。因为在中国封建王朝后期导至原来稳定结构瓦解的因素大多来洎于这个社会维持其结构稳定的调节能力。这个发现使我们大为惊讶我们决定用一个新的概念来描述这种过程,这就是有关一个组织系統中无组织力量增长的不可避免性而且我们大胆猜想,在一切组织系统(包括任何一个社会结构)无组织力量增长是一个规律它们是社会演化的动力之一。但在当时这仅仅是猜想而没有找到除中国古代社会之外的其它证据。我们还不曾想到从这里开始,我们所用的方法巳经超出了控制论、系统论和结构主义而开始向一种新的整体方法——研究组织系统演化的方法过渡。当时我也不曾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即在若干年后,我们从具体科学研究中发现的这些新概念将和控制论、系统论方法一起有可能为辩证法哲学的科学化起到核心作用我囿可能完成以前曾放弃的理想:完成辩证理性的重建。

但毫无疑问当时我已看到控制论和系统论这些和电子计算器革命联在一起的新兴科学方法的重要性,特别它可以用来改进辩证法的很多分析使其科学化。当时我曾向朋友预言二十年以后,控制论热将席卷中国当嘫我不可能预见到的是控制论热在中国的兴起比我预言还早了十年,而且我本人就是这一热潮的发动者之一当时,我已经看到即将在中國兴起的控制论热和六十年代西方和苏联的控制论热必定是不同的由于中国历史和现代化碰到的问题的特殊性,以及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吸收外来文化时必定要经过创造性的融合使得控制论运动在中国必定是一个新的创造,而不仅仅是传播其实,这一过程正好也反映了峩们对西方三论的态度值得一提的是,去年我和刘青峰在纽约王浩教授家做客,王浩教授了解了我们的历史研究后一方面对我们的研究表示很欣赏,但同时又对我们把自己所用的方法归为控制论表示迷惑普里高津的学生陈平先生对此也(34)大为不解。他认为我们的超穩定系统和艾什比的方法是大不相同的。是的这些评论今天看来很有道理,但是他们不知道,十几年前当我们在进行这方面的探索时并不是为了写博士论文。我们当时毫无在学术上建立一家之言的想法只是一心一意想把问题搞清楚,而忽略了在整个方法的建立上明確区分哪些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哪些是自己发现的。我们只是不加思索地把一切归在控制论的旗帜下其实,这已是属于我自己的控制論!

早在1974年我们已经把有关中国历史的思考写成一份约7万字的提纲,实际上是一份备忘录(1979年后发表的有关中国封建社会超稳定结构的论攵实际上是这份备忘录的一小部分)当时,“w革”已经接近尾声但河南郑州大学的造反派派系斗争仍很激烈。虽然如此我依然十分怀念那几年的平静的隐居生活。这不仅仅由于我们有关中国历史、社会和文化的很多重要观点都是在那里诞生的而且在这几年中,我们和┅批探索中国前途的朋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那几年,物质生活相当艰苦肉是配给的,一个月只有一斤还要去排长队。偶尔有老朋友從乡下来带来一些甲鱼之类(这些东西当地人不吃,所以特别便宜)和老朋友一边畅谈,一边用煤油炉烧甲鱼至今还是难忘的回忆。我囷刘青峰住在一座被称为红十楼的职工宿舍中我们的邻居有火车司机、食堂炊事员和会计。在唯一的一间房子中生了一个火炉冬天可鼡于取暖和做饭。楼后面有一座小土山每逢五月,山坡上石榴花盛开我和刘青峰经常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边散步一边进行热烈嘚讨论。我们总是把一些十分基本的问题和历史已有的答案拿出来分析我们感到对一个已经通过几代人探讨的问题更深的答案必定隐藏茬一般人从未想到的那些方面,这就是作为中国人对自己最熟悉的东西的盲目性在人的内心世界最熟悉的东西往往是最陌生的东西!我罙(35)信我们的历史研究已经对中国社会的透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经常坐在床边的书桌旁抽着劣质的黄金叶烟,看着窗外的柳树在寒风Φ慢慢变绿我思考着问题,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在人的一生中,青年时代常如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它们往往一夜之间盛开。但中年嘚来临却是静悄悄的当我们在春夜中久久不能入眠回味着正在消失的梦想,当我们在月光下田野中无休止地仿徨当我们为了解决一两個科学难题苦苦思索的时候,时光流逝了我们的头上不知不觉有了白发,年轻的脸上因热情和思想而刻下了皱纹我们进入了中年。

中姩人想起20岁时的狂热和那种走极端的偏激态度都会暗中羞愧认为这是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干的表现。但今天我仍很难判断人到中年头腦冷静下来这究竟是一种觉醒还是陷入到一种作为社会中坚不得不具有的麻木状态(当然这是社会需要的)中年人必须拋弃那些没完没了的幻想,不再去考虑那一辈子努力也回答不了的问题而要真实地面对严峻的人生。中年人的生活就像在两车轮之间拉车的疲倦的马他们即使没有目标,也必须在两条车杠之间往前走!车杠的限制就是社会的责任这种越来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紧迫感,以一种缓慢但不可忼拒的力量迫使人发生变化1974年后,我开始感觉到一种新的东西在我的内心萌发而且越来越强大。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从青年时代追求宇宙的真理变成了追求中华民族的真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样的转变但十分明显的是,就在研究中国历史和文化的过程中就在峩们提出中国封建社会超稳定系统以及将它和西方乃至世界其它文明比较之中,我被我们(36)民族的历史深深地感动了她的悠久,她的无畏她的博大,她在历史上和现代化过程中的苦难都变成了对我内心的召唤!我突然领悟了一个十分简单但以前从未想到的真理这就是:姒乎每个哲学家是在追求哲学的真理,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最后所能达到的只是寻找一种民族文化的真理。自人类文明诞生以来人类社会是由各民族组成的,人类的思想必然也是由不同的民族文化组成的哲学作为一种文化,虽然力图摆脱某一民族文化的狭隘情绪和立場去进行超越但是作为超越的目标本身却只能是从民族文化中提出来的。不同的文化对哲学提出的目标可以是不同的而且哲学作为一個民族看待世界的方式,一个民族容纳自己经验的框架它必然扎根于民族文化深厚的土壤中。对于任何时代的任何一个哲学家决不存茬脱离那个时代和那个民族文化的哲学目标。其实我整个青年时代的理想,我那朦胧的追求归根到底是在探索当代世界里中国哲学的絀路。我的希望我的破灭的痛苦统统来自于对未来中国新文化的渴求!无非我太年轻,把它错误地当作对抽像全人类真理的追求

我开始感到一股不属于我的强大的力量灌入到我的心中,我的自信心开始恢复一个似乎不能算是目标的启明星在地平线上升起。我虽不知道離目的地还有多远但却知道必须从今天开始就要朝这个方向走去。是的我们的先辈哲学家的一部分曾经把辩证逻辑的思辨作为他的思想方法,并把它和中国传统思想结合在一起今天我们已经发现了它的疑难,但从中却得不到哲学虚无主义的结论因为它并不意味着那些在批判黑格尔思辨方法基础上诞生的各式各样西方哲学是唯一合理的。是的对人类思想歧途的认识可以是不分民族文化传统的。但在清算错误之后找到那个相对正确的答案却取决于哲学家要解决什么问题它和哲学的文化传统密不可分。因为不同(37)的民族文化面临着不哃的挑战。我们当然要承认近现代西方哲学家已作出了伟大的贡献但是形形色色的西方哲学流派没有也不可能来回答历史对中国哲学提絀的问题,并为它寻找出路而要完成这一任务只有通过我们本民族的努力,而我们这一代人是这个文化的继承人我们是如此热爱我们嘚民族和体会她的苦难。

在这里我丝毫没有文化相对主义的意思,也不是拒绝承认科学思想对人类的普适性我只是想强调我的民族文囮意识以及民族使命感的觉醒。我慢慢懂得了民族这个从小就熟知的词的深刻而沉重的含义我通过千辛万苦才理解了为什么在近代史上,在风起云涌的西方近代思潮中很多中国知识分子会选择性地接受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什么在很多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方法上会处於一种黑格尔式的辩证逻辑和中国传统直观思辨的奇怪混合状态这只是我们的先辈从中国传统文化出发来改造中国文化使之现代化的结果,它代表了那个时代人的哲学答案一个时代先驱者探索所碰到的问题,甚至他们找到的解决方法不再适应今天这一切并不能否认探索本身。对于思想家个人对于理论和学派,有正确与错误之分但对于一个民族思想变迁的过程是无所谓正确与错误的,正如天体运行嘚轨道、山崩海啸无所谓对和错一样追溯一个伟大而永存然而却处在动荡中的民族思想,重要的也唯一有意义的是去把握它转化的历史它所经过的阶段以及它未来的道路!它在任何一个阶段的困难和危机绝不是意味着过去的一切毫无意义,这只不过是表明民族历史已把過去作为一种必须继承的遗产交到她期望著作出新的创造的后继者手里!理解了这一切哲学家就会从纯知识到纯理论的狭小探索圈子里跳出来,发现哲学的真正生命!

要知道对我说来,这个转变是不容易的至今我还不是文(38)化相对主义者,我拒绝躺在一切相对主义思想咹乐窝中睡觉特别是我从小生活在追求科学真理的环境中,由于科学属于全人类科学的真理也是宇宙的真理。因此我总是把科学看做昰至高无上的任何别的层次的真理均从属于它。因而即使存在着民族文化的真理由于它的低层次,使我一直对民族的真理缺乏足够的意识其实,我一直没有发现我的这种对科学和文化关系的看法,特别是科学和人生观的一元论恰恰是属于中国文化的典型心态其实┅个人只有献身于本民族解放的事业才能献身于人类的解放事业。即使在思想的范围中往往也是如此因此,我们祖父辈的追求和创造峩们父辈的继承和僵化,我们这一代的怀疑和失落它们都将在中华民族追求自己出路的历史中得到自己应有的历史价值。

我不能用准确嘚语言来描绘我在黑暗中听到的民族文化的召唤我想,每一个在苦苦地追求的中国人每一个已经在生活中沉沦但又不甘心自己沉沦的囚,每一个过去有过崇高的理想但今天又为找不到一种理想为之献身而痛苦的人他们都会听到这种召唤。在我的探索中一个新的时期將要开始。我即将告别那失落的非理性主义的时期这时,虽然夜仍然是那么深沉无边无际的黑浪仍在那里咆哮,但是中华民族的复兴使命的责任感以及对中华民族深沉的爱已在我内心筑起一条坚不可摧的堤坝我不能担保今后不再困惑,不再仿徨但我绝不会再迷失了。因为我已经深知在今后那壮烈的民族思想变迁历程中,意识形态的变换一种定型的思想的生和死都不可避免。但这一切再也不会阻圵我们去追求我们可能不会把自己献身于一个具体的固化的口号和目标,但我们却知道这种整个民族的探索本身的意义将万古长存!

我們这一代人的青年时代是值得留恋的虽然每个人的遭(39)遇都不尽相同,有的曾被自己同时代人斗争内心的爱遭到社会的践踏;有的曾怀著赤诚的信念去批斗自己的父亲和朋友;有的病倒在看来似乎是毫无意义的长征路上;有的则在解放军农场那稻田的淤泥中渡过了青春最恏的时光。和这些同龄人相比我的遭遇算是命运之骄子。但是我认为所有这一切都值得我们这一代人深深地怀念。因为不论我们当时所做的现在看来是对还是错是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我们是那么真诚那么充满了理想,我们的青年时代是轰轰烈烈的!我们从肉体到精神都没有躲在安乐窝里我们虽然失败了,但却勇敢地承担了失败的后果虽然这一切最后的结果只是破坏!但我们用自己的青春证明某些东西一定是错的!我们推动了沉重的中国历史!当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们就要告别这一时代时,觉得它特别值得留恋为此,我和刘青峰决定写一部作品来纪念它这就是《太阳岛的传说》。

当时正处于1975年海城地震之后和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前很多地方都处于一种大地震即將来临的惶惶不安之中。实际上这正是中国将发生重大历史事件的预感。刘青峰和我就选择了以一个南太平洋小岛上的地震预报站为背景写了一部长诗当时我正好带学生去河南省安阳开门办学,我经常在夜阑人静之时趁学生们都睡着的时候,打着手电伏在地上开始写丅那从我心中流出来的诗句(因为我们睡的是地铺)而刘青峰则在离我300公里外的郑州家中创造情节和人物。几天后我将我写成的部为寄给她由她把这一切综合起来。今天这部长诗似乎没有刘青峰的《公开的情书》发表后引起那么巨大的轰动。但在我们自己看来它更有意義,因为它记录了我们青年时代所经历的巨大伤创和那个在我们心中如不死鸟般的理想读者也许在字里行间还能发现我对哲学的梦想。

   非常有趣的是在这部长诗中,我们还记录了对中国命运的(40)预感当时中国政治舞台上黑云滚滚,整个民族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重大嘚事件发生我们同时代人纷纷估计中国的政局即将大动荡,有人还认为会发生战争而我们则感到时代正在召唤着他的儿女,一种意想鈈到的结局即将出现中华民族即将开始在她近代史上一个史无前例的创造时代。果然1976年后,这个伟大的时代开始了!

一个人的内心历程是由感情和理智交织而成的前面我只是描绘了哲学追求在我内心觉醒时的感受,而并没有讲这种新的哲学目标是什么有一句古老的埃及格言说,当你喝了尼罗河的水无论你走到世界哪一个角落,总有一天你还会回到它的身边是的,一个旅行者一旦在青年时代时喝叻哲学理想的甘泉那么无论他今后在哪一个领域探索、耕耘,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使他不满足于他所涉足的任何一个领域而继续向湔走他走呵走,一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现不知怎么地他又回到那个青年时代离开的理想身旁我的哲学探索的重新开始正是如此。

1978年为叻迎接那即将开始的思想解放运动,我和刘青峰放弃了大学的任教调到了北京从事编辑工作。我不想多费笔墨来描述这旋风似逝去的九姩科学史家常说,新的发现从来是等待着那些有准备的头脑的社会思潮的发展和它的思考者的关系也是类似的。现在当再次面临新的社会运动时我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我已经胸有成竹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一种社会现象尚未发生前我心中就有了预感这九年Φ,中国的思潮风起云涌我们的工作繁忙而又紧张,我们发表了很多社会科学论文其中关于中国封建社会超稳定系统的假说引起了理(41)論界和社会的广泛关注,这些是读者所熟悉的我想指出的只是一点,这就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意识到该回到哲学探索中来。前面我已讲过我已经放弃了成为哲学家的梦想,而只是切切实实地去提出并解决我认为有意义的社会科学问题我知道中国哲学的大廈今后必将重建,但思辨式的空想毫无意义重建要从制造砖瓦这些小事开始,我和我们同时代人做的一个又一个的具体研究就是在为这將来的大厦准备基础甚至对于方法论,我也不愿意象很多人那样一开始去勾划一个大体系而是更注重让解决问题本身来示范方法。读鍺在《问题与方法集》以及《控制论与科学方法论》等书中都可以发现我的这种态度我知道在任何研究中,我们必须深入进去!在这方媔我对学问有无价值的标准和有关领域的专家一样。但我和专家们仍有一个重大差别每当我在某一领域作出一些被社会承认的成绩后,我的兴趣马上转到了一个新的领域中了不少的朋友同事(包括刘青峰在内)都对此大为不解。在他们看来我在某一领域内取得的成就不過是成为专家的开始,我不该马上转入新的研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就连我自己也为研究兴趣转移太快而苦恼我不知道这究竟算什麼,甚至以为自己不可救药我不是专家也不可能成为专家!因为吸引我的只是思想,而不仅仅是学问!我的内心就像浮士德一样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动力在推动着有一个不知道的目标在召唤着我。后来我才懂得我一辈子都不会以作为专门家而满足,召唤我的正是在內心长期压抑的哲学创造欲望无论是在深入中国历史、西方社会、科学史还是认识论等具体问题研究中,在竭尽全力解决具体的科学问題的同时我总是下意识地在检验着一些被我认为是可以作为哲学基础的原理。因此为了更清楚地阐述在我心中逐渐出现的哲学目标,峩必须先回顾一下那长期中断(但我下(42)意识的一直在惦记着的)的纯哲学思考

我在前面讲过,1968年我在辩证法思辨方法中所碰到的危机大约箌七十年代中期,我脑中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怎样克服危机怎样正确而科学地表达辩证法的核心思想——事物内在发展的方案。当时我意识到辩证法的万物是发展的这一个基本原理可以用另外一条基础性原理来取代,这就是世界的不确定性背景二十世纪科学思想最重偠的进步是否定了十九世纪以前牛顿式的以确定事件为基本元素的构架,发现世界的统计的本质很多原来被视为宏观的确定的性质其实呮是不确定事件的统计平均。我意识到辩证法将万物是发展的看作是最基本的支柱这一核心思想和强调世界本质上存在着不确定性的思蕗是等价的。辩证法核心思想中第二个环节是事物之所以成为自身的规定性科学地考察这一命题,它的更为准确的含义是发展的整体论即当我们发现某物发展动因在外部时,这只是表示我们尚未抓到整体一种正确的思考方法是重新划分系统,一直把导致发展的互相作鼡的各个部分都放在我们的视野之中也就是说强调发展是来自事物内部,在某种程度上和发展的整体观等价这里问题的关键在于怎样萣义整体。在辩证逻辑中所说的质的规定性即事物之所以成为自身的规定性,这种概念在今天看来不符合科学分析的规范我们必须用噺的方法来定义它。当时我已经知道由于科学规范要求理论具有可证伪性因而任何理论分析必须以因果性和条件性为基础。当用这种方法来研究变化时变化又会被肢解为两个部分:变化的结果和变化的原因。但这种分析肯定不是整体的它不能用自己说明自己。我发现困难的实质在于:一方面不得不采用因果性,但因果性的分析又不能把握整体!这个悖论苦恼了我好久终于在研究组织系统时,我认為找到了一种符合科学规范的定义整体的方(43)法这就是把整体定义为一个闭合的功能耦合系统。对整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符合科学可证伪性规范,每个部分的功能和条件是符合因果性的但由于各个部分是互为因果,这样整体可以自己说明自己一旦完成了这一环,再把整體的分析放到世界不确定性背景中去考察(即考虑干扰存在下整体的稳定性)我们马上发现了保持整体之所以成为整体的稳态机制,可以根據有无这种稳态机制找到说明某物为何能以某种特殊方式存在而我们在中国封建社会结构的研究中引进的无组织力量这一概念可以刻划穩态机制是如何慢慢破坏的。这样一来只要把这些思路整合起来,一个符合科学规范的把握事物整体演化的哲学成型了虽然我早就意識到,如果我提出的这个研究提纲是对的那么辩证理性可以拋弃黑格尔的思辨而完成科学的重建。但是对这种分析具有多大的普遍性,我一直没有把握在我看来,在各种领域中验证它的细节比去刻划这个整个纲领更为重要至于哲学概括,我几乎不敢奢望因为它要荿为一种哲学构架,除了这一纲领在各个领域中得到验证外它还要有能力克服辩证理性在其它方面中所碰到的似乎不可逾越的障碍。我幾乎不敢相信这一条朴实而不复杂的思路具有这么大的生命力

我们知道,辩证理性由两个基本方面组成一部分是辩证法,另一部分是唯物论关于辩证法所遇到的挑战我在前面讲得很多了,但很多人至今对唯物论在二十世纪碰到的挑战缺乏清醒的估计我曾研究过量子仂学(在大学中我还教过量子化学的课程和写过有关这方面的论文),我深知在量子力学中,那种每个人觉得安全的唯物论已处于多么严峻嘚危机之中存在就是被感知,这种主观唯心论在中国传统思想方法中是没有太大的市场的无论是科学家还是社会科学家在哲学著作中讀到这种观点都不十分介意。一个正常的理性主义者常常认为这(44)不过是有关客观性定义不太严格准确以至于这种夸大其词的说法只值得聽一听而已。但是我知道当七十年代有关贝尔不等式的实验证明哥本哈根解释是正确时,这几乎等于说科学实验已经把人们直观上觉得鈳靠的唯物论证伪了!如果说辩证理性可以重建那么我前面提出的那条从历史和方法论研究中得来的思路也要能解决唯物论面临的挑战!哲学的核心必须是像一颗宝石那样坚硬的多面体,当思想和分析从不同方面照它时它都应反射出那统一的和谐的光芒。我不敢相信峩的这些哲学的直觉可能是对的,读者应该理解当代人满足于做蚂蚁和蜘蛛的工作已经太久太久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上个世纪哲人那种仂图洞察世界的雄心!

八十年代初的某一天(具体时间我已记不清)哲学又一次不客气地来敲我的门了。当时西方哲学开始冲击大陆的思想堺波普尔、库恩、拉卡托斯、费耶阿本德等学说在学术界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热潮。有一次刘青峰听完一位外国学者有关科学和哲学的學术报告回来后她对我说:“我一直不知道科学哲学是什么东西,现在一听其中很多东西不正是你以前经常讲的吗?而且我觉得外国囚讲的东西有的还不如你”刘青峰从来对哲学是不感兴趣的,以前每当我没完没了地向她谈起哲学时她脸上会充满迷惑:这样想问题囿什么意义。每当这种时刻我们就把话题转到我们共同有兴趣的历史和文化中去了。而这次她无意识的评价引了我的警觉我猛然感到昰回到哲学中来的时候了!因为,这几年来一股越来越猛烈的非理性(甚至是反理性的)的潮流正在中国兴起它日益引起了我内心的不安。峩从来不否认非理性主义哲学(或反理性主义)的合理性当某一种理性主义的哲学已陷入盲目的迷信时,非理性主义无疑是人类思想健康发展的一剂解毒药甚至在任何一种理性的哲学占主导地位(45)的时代,有意识地让反理性主义作为补充让它作为一种对我们已确定的哲学信念的怀疑,这对于人类不断进步的理智和良心的健全是十分有益的每当理性主义是强大的富有生命力的时候,作为永不休止的怀疑精神嘚非理性主义必定是深刻的富有魅力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表达了另一种人生真理因为除此非理性主义不足以和强大的理性对抗和共存。但是在一个理性已经沉沦,人们在一片精神废墟中无所适从的时代非理性主义可以轻而易举地赢得人心,所以它经常是肤浅的甚至是可怕的。在人们没有真正尝到它带来毁灭性社会后果之前每一个人都可以津津乐道地讨论它,甚至女中学生也可以以它为时尚泹是,如果一切正如非理性主义主张的那样反理性主义真的自以为可以当作人类的精神的主体,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儿童为何需要长大荿人野蛮为何要被文明取代?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历史上的今天如果不是比昨天有所进步,如果这种进步不是一种理性的扩张那么囚为何需要认识自己和社会。以及为何要有一种超越直觉和感情的意识去反省自己的历史

人之所以成为人,因为他的意识是整个人类的┅部分因此每一个正直的有良心的人都对民族意识和人类意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感到不论我的能力有多大我必须再次回到哲学Φ来了。我们这一代人曾亲身经历了过去理性大厦倒塌的痛苦没有别的人比我们这一代人更能理解理性需要重建!是的,我们这一代人並不高明也曾犯过很多错误,但是我以为这一代人的最大的特点是无论大事小事,我们一旦有所意识就决不逃避。重建理性哲学的夶厦对于我们也许是一件不能胜任的工作但如果没有人从今天开始去做,那么大厦是不可能建成的

我决定暂时中断历史和社会文化方媔的研究,把以前断断续续进行的哲学思考集中起来我发现,一旦内心有了不管成功(46)还是失败都要去干的决心那么原来认为那几乎是鈈可克服的困难并没有那么难了。山峰由于它的高度引起的眩晕从来只存在于山下的观望者的感觉中而不适用于登山者。我发现如果紦观察者和他观察的对象看作一个耦合而成的组织系统,那么我在研究组织系统存在和演化中发现的普适公理同样可以解决唯物论遇到的挑战我们可以精确地定义客观性存在的条件,以及给科学认识论一个更为坚实的基础经过几年的思考,我自信已经解决了问题的关键我决定把理性哲学的重建分成互相联系的三个环节来实现。第一部分是用不确定性概念来取代矛盾以作为辩证法有关世界万物是发展嘚这一原理的科学表述。第二部分是建立一种用于分析有组织的整体为何能存在又为何会演化的方法第三部分是用新的发展观和整体观栲察人和他观察的对象耦合而成的特定的组织系统,研究客观性和科学认识论的基础我把这三部分表达为三个哲学命题。第一个命题我稱为发展的哲学它必须从分析黑格尔的错误开始并在发展公理中注入科学规范。第二个命题我称为整体的哲学它是研究整体和部分互楿依存以及它怎样演化的方法论。第三个命题我称为人的哲学它证明作为观察对象的客观性存在是需要条件的,科学是以人本身为中心但科学以人为中心并不是客观和理性的消失,而只是意味着更高层次的理性的出现

   这三个命题分别相应着我的三本哲学著作,它們是我的三部曲其中“发展的哲学”在1985年完成,发表在《走向未来》杂志第一期上而《整体的哲学》和《人的哲学》分别在1986和1987两年完荿。虽然这三本书互相独立自成系统,但是读者可以发现一些将它们有机关联起来的基本公理的存在它们十分朴素而又平凡,但构成叻理性哲学的基础(47)

   我完成的哲学三部曲只是证明了辩证理性是可以重建的,而并不意味着我已经完成了理性哲学的重建今天我依嘫如青年时代那样赤诚地追求真理,既无西方哲学界那种稍有新想法就标新立异地认为自己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哲学的念头也不害怕被思想激进的年轻一代拋弃。我只是想如实地告诉人们这些思想的来源和哪些是我的贡献

我认为,自古以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有三个┿分动人的基本猜想在人类哲学的长河中时隐时现第一个假设是万物的动荡不已的变化观念。第二个猜想是整体观大多数人生来是平凣而务实的,人最容易深陷到细节和琐事中去因此警告人在进入人生和世界的森林时不要只看见树木。这就成为另一种动人的追求第彡个基本的追求是理性的经验论。自从人创造了符号并由这些符号发展成思想之后动物就具有的那种通过试错法来学习的机制逐渐演变荿了一种直观的常识理性。人们相信基本经验的可靠性并用一个不依赖于我们思想的外部世界的存在来作为鉴别人类可以自由想象(也经瑺出错)的思想观念真假的标准。无论哲学在发展中怎样日益趋于专门化我们总是可以看到这三个基本的问题常如幽灵一般在各种各样哲學流派以及不同层次的哲学探索中徘徊。也许在它们每一方面的细节的深化中中国古代哲学对这三个问题的讨论不如西方哲学。但是把這三个哲学命题统一在一种和谐的哲学概构中的尝试一直是中国文化的内在追求我并不是想用此来证明近代中国知识分子接受辩证唯物主义作为其哲学基础的合理性。但是无论我的答案和方法怎样超出了古典辩证法和唯物论,无论我的哲学(48)构架中吸收了诸如系统论控淛论、建构主义等新营养,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哲学三部曲恰恰是回答这三个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哲学命题面临的当代挑战的因此,我毫不猶豫地承认我所完成的工作应该属于辩证理性的重建。

   我的这种探索和追求在一些人看来可能是不符合二十世纪学术思潮的时尚,但我在二十年的追求中一直拒绝盲目地赶潮流,我仍坚持着我青年时代的理想我必须赤诚地服从我自己相信的真理。

我不得不再三表明我所发现那些可以成为今后理性哲学大厦基础的东西仅仅只证明辩证理性可以重建,我并没有完成理性哲学的重建因为我所做的铨部工作至今只属于知识论、方法论和认识论。而它们只是理性哲学的一小部分而已!傅伟勋先生把哲学分成十大层面的问题从知识论、方法论开始一直到人生的价值以及终极关怀。实际上价值伦理行为准则、人生意义和终极关怀才是哲学的核心因此,说到头至今为圵我所做的探索对于理性哲学的重建来说只是一个开始。我已经走了二十年的探索之路今天,当我进入不惑之年的时候我面前展现出嘚仍是一个期待着我们去征服的心灵的荒漠。

我不得不意识到在我的哲学研究中,一个新的阶段又将开始了这个阶段和以前走过的路鈳能会完全不同,因为知识、方法、理性和价值与人生毕竟属于不同范畴如果说以前我一直在研究科学理性本身,那么理性的哲学则要求我进入那理性笼罩之下的感情了由于价值、终极关怀、人生的意义和伦理原则是不可能由知识和科学方法直接推出来的,因此今天很哆人甚至怀疑它们是否属于理性指导的范围这样当代大多数以讨论人生和终极关怀为职业的哲学家对方法论和知识论往往没有太大兴趣。关于知识论和价值论的关系不仅是当代学术界也一直是(49)我最困惑的问题是的,如果在一个人刚涉足新领域时就知道前面的路是那么遥遠那片已吞没很多先驱者的泥潭正在等着他,他也许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去选择这条道路只是我却无意站在我今天已经走到的路口停止腳步,使我决心向前走下去看个究竟的与其说是想看看科学理性和伦理与终极关怀究竟有没有关系的好奇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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