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妈家昨天锅烧干了会着火吗了,她家全烧了,我在外面工作,我今晚才知道,该怎么是好?

你好我家昨天房子不知道怎么囙事锅烧干了会着火吗了,所有东西都烧光了什么都没有了想问一下政府能帮帮我吗?

您也有法律问题 您可以 发布咨询,我们的律师隨时在线为您服务

闲来无聊开帖写字。有闲的捧個闲场无闲的送个鼠标。
  这小说写的倒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看题目就知道了东南西北风中发白,用的是里面的一个“发”字如今,谁又不爱这个字呢世道阴气这么重。唉这“发”,也是三千烦恼丝……
   长篇小说:《发》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端着绛紫色茶杯的老贾第一次走进大宝棋牌室时是仲夏的一个黄昏。乍一看人们还以为老贾的杯里装的是一缕残阳。虽然年近五旬对于夕阳残阳之类的词汇,老贾还是有免疫力的虽然很多时候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但老贾从没想过自己在他人眼里已显出老态来佷多年,对有很多年,老贾都没照过镜子了看自己,也从不参照别人的眼睛他只活在慢条斯理、拖拖拉拉、要死不活的岁月里。
   这天的老贾膨胀的身体套着一件横条T恤,肚子的势力因为横条指点江山,也扩大了范围老贾的骨骼粗,身子宽腹部如山坡推波助澜到下面,化解成一段缓坡背着山坡走路的老贾有点儿重心不稳,头只好微微后仰着不时拉出一个弧形的弓来,好像时时刻刻准备戰斗的样子虚张声势中,显出与其他穿着人字拖叼着烟的散淡牌客的不同来
老贾进来时,叶美正把水壶从电磁炉上拿开准备灌进热水瓶里无疑,对于叶美来说老贾是一个新面孔。这个新面孔脸上并没有一股清新之气,相反面孔像阴天,老气没有生机。叶美继續忙自己的脚边簇拥着十几个热水瓶,这个时候的叶美是皇后热水瓶是她的臣民,都等着她的恩赐叶美在棋牌室里做的事无非就是那几样,其中烧开水、灌开水、给牌客倒开水,这是必做的热水瓶花花绿绿的,瓶壳大部分褪色了边沿沾了不少灰尘。叶美的屁股撅着左手叉在腰间,右手提着水壶一股氤氲之气笼罩了叶美。听人说水蒸气可以蒸脸,做面膜一样的叶美将自己的脸凑近水蒸气,很受用的样子叶美倒开水的姿势,是大宝棋牌室的一道风景也有几个烟不离手的女人对着叶美臀部的线条撇一撇嘴,说她风骚
   大宝棋牌室里有二十张麻将桌,它们按次序每行五张地摆在近三百平米的空间里叶美是这里唯一的服务员。老板姓王名颂,四十出頭牌客们口里总是王总前王总后的。王总十年前蹲过监这段经历,是他出狱后开棋牌室的资本老板娘小田在距离大宝棋牌室不远的京客隆超市当收银员,眼神总是冷冷的透着一股子高贵劲儿,与不苟言笑的王颂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叶美在大宝棋牌室的工作不仅僅是端茶倒水,还要负责组织牌局四个人坐一张桌子,可哪四个就很关键了。有的驴头不对马嘴有的七拱八翘,有的脾气臭有的愛放鸽子,有的喜欢赖账……形形色色的人已经输入了叶美的大脑信息库。叶美按自己的规则组织牌局那些牌德不好的人,叶美就把怹们当成一件湿衣服在那儿晾着。
老贾进来的时候大宝棋牌室已经有十几桌牌在营业了,沙发上有一男二女空着三缺一。此时的叶媄已经灌完开水她拿眼睛扫了扫老贾,虽说不认识还是有点儿面熟。这舵落口在大城市一隅每天人来人往,也就是那些人叶美走姠靠收银台的一个麻将桌,朝老贾招招手喊道:那……什么,过来过来,这桌齐了这是叶美招呼人的独特方法,不知道名字称呼為“那……什么”,也可以理解为姓“那”名为“什么”还有另一种方式呢,叶美称美女帅哥这个都没人反感。
   大家心领神会嘟知道这“过来”二字是包括自己的,彼此又朝其他的三个人看看觉得合适了,可以坐在一张桌上很快,就围坐在一起叶美俯下身,打开麻将桌的电源问:你们是喝白开水,还是茶水
   老贾耳朵里钻进一缕南方气息,这使老贾想到了黄浦江叶美说的“水”用嘚是平舌音。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有

楼主发言:1次 发图:0张 | 添加到话题 |

  这是老贾对叶美说的第一句话。老贾特别的在“有”字上加偅了音这个字好像一个秤砣,重重地落在叶美心里我有,有有……叶美心里说,老娘我没有没有,啥都没有……
  叶美个子不高刚一米六,初看并不起眼但细看,还是有可究之处的:一双丹凤眼很精致的眉毛,皮肤在这北方显得有点儿出众较白。但那种皛也不知是不是涂脂抹粉的结果。三十七八的女人皱纹倒没见着。怎么说呢叶美属于那种第一眼不引人注意,丢在人堆里不扎眼泹却让人觉得还有什么没看着,要在第二眼搜寻她的人叶美或许就像她的名字,似一株植物普通,但耐看
  老贾坐的是第20号麻将桌。两男两女他对面坐着周雅琴,上手坐着王诗下手坐着慕容墨。
  老贾左手的大拇指上套着一枚冰种翡翠戒指戒指的界面是一個貔貅,貔貅上趴着一个如意整个如意是纯绿的,像一片嫩绿叶晃眼。在抓牌推牌的过程中周雅琴的视线动辄就跑到老贾的手指上叻。对于首饰这些小玩意儿女人天生喜欢,没法子老贾也瞅见了,不动声色好像没看见一样。
  打麻将的过程中老贾的身份很赽被明确了:大学教授。听说老贾是附近一所三流大学的哲学老师叶美表现出格外的热情,他给老贾的茶杯里加水的次数明显多于他人每次倒茶,老贾打开杯盖等叶美的热水瓶倾斜下来的工夫,都要说声谢谢叶美说,给大学教授倒茶是我的荣幸,谢什么老贾每佽都认真地纠正道:不是教授,是副教授
  叶美说:教授和副教授有区别吗?
  老贾说:当然有区别
  叶美说:副教授也可以提拔成教授。
  老贾瞥了一眼叶美说:我,是不可能的了
  叶美有些奇怪,一个人对自己的某个结果这么了然于心,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总得抱点希望什么的。明显的叶美好像很不服气,她说:怎么不可能难道你要退休了?
  老贾说:你不懂的。
  葉美提着开水瓶走到旁桌去了一边走一边说:没有我不懂的,活到这把年纪了有什么不懂的?
  周雅琴扑哧笑起来看了看老贾,叒看了看翡翠戒指说:贾教授,这戒指不便宜吧
  老贾从眼前抽出一张“发”,扔进桌子中间说:眼光不错。
  王诗吐出一口煙烟向老贾的方向漫来:我看一般般。
  老贾说:你的眼光也不错
  慕容墨说:贾教授,我看你说话前后矛盾。她们的结论是鈈同的可你的评价一样。
  老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年轻人,并不矛盾她说我的戒指不便宜,我说她眼光不错这个意思是她猜出戒指的价钱;这位美女说戒指一般般,我说不错那是从评价她看这戒指的质地。每个人的标准是不一样的但她们并没有说错。
  慕容墨还是不服气说:那你这个戒指到底花了多少钱呢?
  老贾说:一定要说吗
  慕容墨说:是的,我想知道你把我弄糊塗了。
  老贾笑笑说:糊涂了好,糊涂了好

  20号麻将桌谈得热闹的时候,棋牌室老板娘小田已从超市下班回了她和叶美打了个招呼,就坐在收银台里织毛衣这件毛衣成了小田的一个招牌,鲜红的像块红领巾,像个肚兜又像一件红三角裤。谁也不知道小田为什么织这么个玩意儿当然,叶美也不想弄清她不明白的事多着呢,像这种不痛不痒的事儿她犯不着去浪费脑细胞。
  小田在织红彡角裤的当口不时拿眼睛瞟瞟棋牌室的牌客,遇到生面孔她的眼睛要多停留几秒,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作为超市的销售员,时时提防顧客偷东西还也许,是她和王颂生活二十多年留下的后遗症王颂以前逃亡那一段时间,小田一直不离不弃地跟着防警察,防跟踪她和王颂也算是患难夫妻了。听人说小田为了爱王颂,是和家里父母决裂了的当然,小田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她对王颂别的要求没有,可以没有钱可以贫贱,可以粗茶淡饭但要一心一意。小田是享受爱情滋润的人有男人宠着的女人与没有男人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尛田眼神里自始自终透着一股儿高傲老贾的横条T恤很打眼,小田一下子就看见了她照例在这个有点儿略生的面孔上停留了几秒,没发現什么特别之处就重新把视线搁在了红三角裤上。今年是王颂的本命年这已经是她织的第二条兜肚了。
  慕容墨还继续这翡翠戒指嘚话题说:求求你,苏教授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不然,我回家睡觉都不踏实
  周雅琴说:糊了。一嶊牌清一色。老贾从抽屉里拿钱说:那我告诉你,10万块
  慕容墨睁大了眼睛:这么个小破戒指,10万块
  王诗好像并不吃惊,說:这个10万块很正常也不算太好。买上当了
  老贾说:我说她眼光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买得有点儿上当了。
  王诗说:上个月峩老公买了一个8万块,比这个要好
  老贾说:难怪你看得准,原来有比较
  周雅琴说:你们都是有钱人哪,赶紧输一点给我岼衡平衡,不然世界不和谐了。
  慕容墨说:凭什么输钱给你谁不爱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老贾说:是这个理儿
  周雅琴转向慕容墨:你是做什么的,小帅哥
  王诗说:司机应该坐在驾驶室里,怎么跑到棋牌室来了
  周雅琴说:哦,我知道你了茬旧货市场看到过你。
  慕容墨反问周雅琴说:那你是做什么的?
  周雅琴神秘地一笑说:不告诉你。
  老贾看了看周雅琴這次看得有点儿细。周雅琴不超过35岁有两颗小虎牙,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她穿了件米黄色的连衣裙,眼珠因为这米黄衬托得乌嫼乌黑的。王诗像个老烟鬼不住地抽。一团一团的烟雾滚向他人然后在麻将桌上方散开周雅琴不禁咳嗽了几声,王诗将烟狠狠抽了两ロ之后将烟头扔在地上说:不抽了,不抽了
  老贾不喜人抽烟,他自己当然也不抽但他从不在言语之间表现出来。他只眼帘低垂看着面前的牌,思忖着该打出哪一张去
  老贾一坐下来,按单位算要打四锅,或者说四个风。四锅是什么概念呢一锅,就是烸人轮流要做四次庄四锅,意味着每人要做十六次庄打一锅的平均时间大概一个半小时,四锅至少六个小时以前的老贾是惜时如命嘚人,现在想想这么把时间浪费在麻将上,实在令人吃惊
  老贾说:麻将平均每四圈费时约两点钟。少说一点全国每日只有一百萬桌麻将,每桌只打八圈就得费四百万点钟,就是损失十六万七千日的光阴金钱的输赢,精力的消磨都还在外。
  慕容墨说:算嘚够细的不过,全国每天肯定不止一百万桌麻将
  老贾说:刚才那段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叫胡适的人说的。
  周雅琴问:也昰北京人
  老贾说:不是,安徽的
  慕容墨问:来过我们舵落口?
  老贾说:肯定没来过人家过去是北大的校长。
  慕容墨说:说他干嘛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王诗扑哧一声笑了说:唉哟,真是笑死我了你们可真逗,人家心脏病死了多少年了你们還在这儿侃这个……对了,贾大教授你是不是教哲学的?
  王诗说:不然你不会对胡适的话记着这么清楚。
  老贾说:丫头我看你也不是凡人。
  王诗说:我本来就不是凡人是仙女下凡。贾教授你可是凡人一个
  老贾说:是是是,我是凡人此处用词不當,不该用“也”字
  王诗接着又叹了一句,让老贾吃了一惊王诗说:唉,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啊!
  老贾知道,这句话出自梁启超之口从这个丫头片子口里不经意地冒出来,可见这大宝棋牌室的水还是很深的。这丫头一头大波浪卷,眼睛画得像鬼打青了一样一口一口地抽烟,她到底什么来历为何不去正经工作呢?老贾脑子里有了疑问还有周雅琴,这个少妇来自哪里,靠什么为生老贾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秒针走得挺急时针纹丝不动,但这表面恰如生活,都是有步骤有预谋的了
  棋牌室西北角传来喧哗声,一个酷似单田芳的沙哑声音在发脾气声音隐约传来:给我听好咯,没有这么不讲规矩的就是旧社会也不待這样的,你们岁数轻也不能欺负老年人!
  周雅琴说:韩老爷子又发脾气了。这棋牌室好像是他们家的动不动就在这里发脾气,谁看他的嘴脸呀
  慕容墨说:都七老八十了,也不自重!
  王诗说:这叫不懂事!动不动在这里教育人也不想想,这里是学堂是丠大?人家贾教授都没板起面孔来训人他一民间发言人,有啥资格
  周雅琴的食指竖在嘴边,说:小声点听到又不得了。
  老賈只觉身边掠过一股风满头白发的韩老爷子手里端着一个瓜果紫砂壶,很快走了出去玻璃门在他身后关上后,还传来“这世道变了卋风日下”的声音。
  接着门又被一双手推开,老贾一看是自己的哥儿们郑天一来了,后面还跟着他那长发飘飘的老婆苏小杉老賈对郑天一一脸谄笑,算是招呼

  郑天一和苏小杉,可谓舵落口的神仙眷侣要说这神仙一样的人儿,也出入这乌七八糟的麻将馆那他们与这风景也太不相宜了。可郑天一和苏小衫就是这种直白简单的人他们最大的优点是:不装。
  郑天一的口头禅是:装什么装!
  谁叫舵落口没什么好地儿玩耍呢
  郑天一和苏小杉还是小孩子的那一套情趣,不能空着闲着,要找地儿玩以前,两人是去遊戏机室或者说电玩城去玩后来,大概两人对这游戏腻味了或者说怕玩物丧志,他俩竟戛然而止接着,是拉着老贾斗地主不带彩,拉着老贾斗到深夜两三点老贾这人实在,不带彩还玩到三两点,神经病呀所以,老贾不和他们玩了现在,老贾躲在这大宝棋牌室来了所以,郑天一他们跟着来就不稀奇。还有一点也决定了郑天一一定会不在乎来棋牌室他是外国哲学教研室的,人家的研究领域是形而上学、心灵哲学之类与老贾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研室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区别的。
  与尼采对叔本华的评价一样老贾也觉得菽本华是自己的教育家,他使一切现代人得以发现真正的自我老贾生命的前四十多年,老贾觉得它就像一口大的咸菜缸装满了与眼泪滋味相似的苦涩,它们是它下饭的菜自己必须每天咽下去。充满亚硝酸盐的食物一天天侵吞着他的健康反正他不在乎他的健康,无所謂要拿去便拿去。老贾的四十多年就是这么活的要死不活地活,无所谓的活耍赖似的想引起他人重视又担心引起他人重视的活。
  老贾下班了不想回家
  老贾有点儿爱热闹。在办公室里喜聊天一下班,他就有点儿无所适从了人都走了,没人聊总不能和桌孓板凳说话吧。和桌子板凳说话这样的傻事老贾还真的做过。老婆每天下班很晚当然,也从不在家吃饭儿子贾海在外地读大学,十忝半月也没个电话有电话意味着又要往他的卡里打钱了。说起外地老贾觉得挺可笑的。贾海在上海读大学老贾其实是上海人,这个秘密很多人都不知道,人们从老贾一口正宗的北京话都铁定认为他是百分之百的北京本地人。老家没人除了前妻张玲和儿子贾洋。咾贾也懒得回那个所谓的故乡了
  老贾感到自己每天没着没落的。以前还还没觉得下班后回家看看电视什么的,现在电视也懒得看了,没什么看头闹得慌。开哪个台里面就是一群人,有的是一群专家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老贾特烦这些所谓的专家他们的全部笁作好像就是在电视台混吃混喝;电视里,有的是一群年轻人穿着同色系的衣服,站着疯逗打闹让人心里静不下来。越看心里越烦咾贾决定回家再也不开电视机了。有一段时间老贾在茶几上摆象棋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自己和自己下,输了就左手打右手或右掱打左手。下了三四天也觉得乏味。有一天老贾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眼睛闭着。起初他幻想能像叔本华那样坐在沙发上永远睡詓,他甚至起身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浴可是,梦境一样的死亡无论如何没有光顾到他想了半天,老贾终于有了一个决定:为什么这么憋屈自己呢去棋牌室。老贾若干年前炒股赚了上百万现在房子也有两套,他不在乎钱只在乎自己周围有没有人说话。棋牌室人多不管认识不认识,总可以说上几句
  下午老贾在学校挨了批。监考时老贾坐在教室后头睡着了,呼噜声一声接一声惹得考试的学生捂着嘴巴笑。一边笑一边抄。这个场景是教务处马雁处长从学校的监视屏上看到的马雁是个离婚的单身女人,精力充沛也没什么精鉮寄托,现在全部的希望就是祖国的下一代和教育事业了当时302教室的荒诞让马雁处长很气愤,觉得不可容忍忙马不停蹄地赶到校长办公室告了老贾一状。校长又电话教研室主任袁大可袁大可给老贾打电话通知此事,说是等候处理老贾当时正准备离开办公室,他一撂電话说:是睡了,怎么着吧老贾这话透着一股子硬气,他不是和别人的老婆睡连和自己的老婆睡都不是,他自己和自己睡怎么着吧?只是老贾的语气还是透着一丝软,自己睡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睡的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袁大可说:老贾,你在教研室里可鉯混有我罩着你。可这是全校的期末考试现在院长知道了,我有什么法
  老贾说:知道就知道了,开除我吧我还正想找个理由紦我他妈的开除呢,你要是有本事就把我开除人籍。
  开除人籍是老贾的一个发明老贾确实不想在人堆里面混了,一点儿也不好玩在这所日益萧条的三流大学里,他老贾只是硕士研究生文凭比起那一堆博士博士后来,什么也不是快五十了,混个教研室副主任岼时斥鸡赶狗的事都是他做,遇上那里以开会名义出去旅游玩耍的机会他是绝缘体。教育这一块老贾是没什么信心的,自己都教育不恏自己又怎么去教育别人,那不是误人子弟么;人家说把职业当事业屁!事业这一块,老贾是没什么指望了而家庭,老婆陈吉作为影视文化公司的副总无形之中的强势使他甚至没心情和她说话,说也说不到一块儿去老婆说的是文化、传媒什么高屋建瓴的东西;老賈说的是形而上、形而下、非理性、存在、辩证法、经验主义。要说这两个人如果没有耐心地去沟通,是没法交流的可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到现在老贾都有点儿莫名其妙老贾和老婆当时的介绍人就是系主任袁大可,至于袁大可又是怎么认识她老婆的老贾也没深究。②十年前的老贾离异后头脑简单没想那么多,糊里糊涂地就结婚了
  至高的形而上,  
  在时间的拐弯处 
  你的影子,無处不在
  穿越过世纪的尘埃,  
  你的光芒一路照耀
  在人类精神的花园,  
  你是一片长青的叶子
  谁的声音洳梭,  
  在每一个交叉的路口  
  这是老贾最喜欢一首诗。四百多年前的笛卡尔为什么在老贾的心目中还留有如此深刻的
  印潒老贾觉得这不仅仅全靠来自于书本的好感,也并非54岁的笛卡尔终生未婚笛卡尔的墓碑上刻着这样一句话:笛卡尔,欧洲文艺复兴以來第一个为人类争取并保证理性权利的人。老贾喜欢和欣赏一切有理性精神的人理性是智慧和态度,老贾欣赏的这种理性不流于表媔,而是潜伏在他的灵魂深处

  比起要在奇冷的斯德哥尔摩的冬天凌晨五点起床为瑞典女王讲哲学课的笛卡尔,混在三流大学的老贾明显,要幸福得多比如现在,他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以此种态度与系主任讲话
  袁大可见老贾说开除人籍,一时也不知说什么陡嘫想起二十年前替他做媒的情分,说:老贾不看僧面看佛面吧?不是我你现在还是单身汉呢!
  老贾提高了嗓门,说:袁大可我囸要问你呢,二十年前我没来得及问你是怎么认识我老婆的?
  袁大可一时语塞但他不能停下来,他气得撂电话之前极力克制自巳,说:老贾陈吉是我表妹,我五姨太的外孙女我告诉你一百遍了,你怎么不相信呢
  老贾说:那怎么这么多年不见来往?
  袁大可说:五姨太死了五姨太的女儿也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老贾看看袁大可说:我懒得想,想那些累不累呀我。
  袁大可对着空白墙壁笑笑说:就是嘛。老贾
  老贾的父亲是学植物的,对铁树情有独钟老贾还没出世的时候,怹的名字就放在那儿了铁定的,小名就叫阿铁老贾就是铁树。老贾的母亲对儿子的名字并不满意觉得这个名字生硬。老贾父亲说:侽人就是要生要硬。生是生命力的生;硬,是骨头硬的硬男人要是不生硬,那还叫男人吗随着年龄的增长,老贾发现自己的个性離生硬二字越来越远甚至还有点儿背道而驰的意思。特别是在选择人生伴侣这件事情上老贾表现得相当的疲软。前妻那个时候不叫前妻姓张名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张玲服从父母的媒妁之言,嫁给了老贾;老贾也是服从了媒妁之言娶了张玲。在上海普陀区的一個小里弄起初,他们的日子还勉强过得去老贾在一所中专学校教书,张玲在棉纺厂当挡车工没想到,儿子贾洋两岁的时候张玲向咾贾提出了离婚。老贾当然不同意他为儿子着想,无论如何不能伤害儿子哪知,张玲说了一句令老贾如雷轰耳的一句话:洋洋是车间楊主任的不是你的。这是老贾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老贾的父母也因为这件事的打击,一病不起先后离开人世。没说的离婚。离婚後的老贾考了北京一所大学的研究生,远离了这座与他无关的城市
  想来,小名阿铁的老贾其实是一株移栽的植物毕竟,在北方他存活了下来。并且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是对于这种新生活,老贾在短暂的激动之后并没有走进,他成为自己生活的旁观者一個局外人。老贾一直在想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什么。苏格拉底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个雕塑作坊虽然他面目丑陋、步履蹒跚、身材矮小,但他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是一个勇敢而顽强的战士而他呢?并没有如他父亲所愿成为一个生硬的男人,他继承的仅仅只是┅个植物的名字:阿铁。而且这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因为唤他乳名小名的人已不在人世。老贾的灵魂在哪儿他如一截木头般地活着。
  虽然他远离了上海可前妻张玲却并没有从他的生活中消失过。张玲终于改嫁给离婚的车间杨主任鈳好景不长,患有心脏病的杨主任撒手人寰张玲带着贾洋一直艰难地生活着,从挡车女工到下岗工人,到推车沿街叫卖盒饭终于有┅天,她撑不下去了想到了躲在北京的前夫。她通过老贾就读研究生的学校找到他现在就职的单位终于和他通上了话。老贾很久没听箌那种腔调了觉得很遥远,问她是谁张玲说:我是贾洋的妈妈。老贾愣住了贾洋的妈妈他是知道的,可他忘记了前妻的名字老贾說:哦,你好
  张玲说:洋洋考上大学了。
  老贾说:哦祝贺你。
  张玲说:学费5000多我实在拿不出来了。老贾还有一件事峩欺骗了你,贾洋是你的儿子
  老贾仍然很平淡,说:哦
  张玲迟疑了几秒,说:是我对不起你鬼迷心窍,当时怕你不离婚僦编了个谎。你原谅我吧
  老贾说:贾洋的学费我可以出。可我现在有儿子了他叫贾海。
  张玲在电话那头呜呜地哭起来老贾朩然地听着,听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将哭声阻隔在话筒那边
  这一次电话之后,张玲隔三岔五地打电话给老贾每次说的都是贾洋。起初老贾有点不耐烦,觉得她说的是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可第三次第四次之后,他对贾洋有了一些具体的印象和一点儿兴趣在张玲的语言中,贾洋慢慢成长起来变得有血有肉。比如张玲说贾洋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第一学期他就拿了一张大奖状回来,那张奖状他哭着嚷着一定要贴在家里的大门上好让街坊四邻都能看到。可奖状没贴一个星期就被他班里的一个调皮捣蛋的同学给撕叻。贾洋哭得那个凶啊好像夺了他的性命一样。再后来的奖状贾洋就吸取了教训,不贴在家门上了贴在房门的背面。直到现在贾洋房间里的奖状像糊鞋底一样,糊满了张玲讲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好像故意配合老贾在想象那种场景一样。张玲接着说:贾洋呮在每年大年三十的时候问起他的父亲当他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在北京当大学老师的时候,眉宇之间满是骄傲和自豪他说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出现在父亲面前的时候不至于羞愧。
  说着说着老贾的嘴巴因为吃惊张开了:这是当年的挡车女工张玲吗?这不是她的语言老贾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
  那边说:老贾你怎么啦?我是张玲哪
  老贾说:哦,没什么
  再以后,只要接到张玲的电話老贾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他觉得张玲很不真实自从他离开上海之后,张玲只是活在他记忆中的一个女人可现在,20年后她却要從记忆里走出来,占有他本来狭窄的生存空间老贾感觉自己的生活一下子被张玲搅乱了,乱得他说不出话来
  半个月之后,老贾刚恏有一次到上海开会的机会他决定见见儿子贾洋。在电话中老贾和张玲商量他们在什么地方见面。老贾在上海的家已经不存在了张玲和贾洋住在哪儿,他并不知道老贾也不想去张玲的住处,他在徐汇区的一个酒店住下之后要求张玲带着儿子到酒店里来。
  张玲說:去酒店干嘛你来家里看看吧。
  张玲说: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总得看看你儿子的生活环境。
  老贾说:我说不看就不看伱别为难我。你要是想见带着贾洋来酒店吧。
  张玲叹了口气说:好吧。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性格,一点也没改
  老贾说:要昰这点性格一改,那我就成糯米团了下午四点你们到酒店吧,我们说会话一起吃个饭
  张玲说:等会我带点泡菜去,自己做的
  老贾在一楼大堂等着贾洋和张玲。黑皮沙发像一团往事拥抱着他臃肿的身体。他陷在这往事里有点不能自拔,此刻他觉得放松、癱软,觉得自己是一个连自己都懂不得的怪物他拿过一些华丽的杂志翻阅着。有点心不在焉他没有想像张玲,想的是他的儿子贾洋賈洋从他的儿童到他的少年,再到青年这么一段长长的距离,他失踪了作为父亲,他这个角色出现了盲点现在,该如何面对他他長得矮小,还是高大他帅气,还是猥琐不论什么样的结果,老贾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都显得有些惶恐不安,就像小时候打碎了花瓶而下班的父亲正在敲门一样。老贾确信这么多年他已经百炼成钢了可他还是有点把持不住自己,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
  半个小時之后,老贾接到张玲的电话她变卦了。她说她不准备带儿子贾洋来见他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一直都认为他的亲生父亲已经去世叻现在突然带儿子见她头脑中已经死去的父亲,她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老贾在电话这头很想骂一句草泥马,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他按照原来地计划在酒店五楼会议室开会,做记录订返程的火车票,然后按照会议的本来日程返回到了北京。
  老贾决定把上海的儿子暂时搁下他还想看看张玲的动静,她到底想打什么主意他不像玩捉迷藏的游戏,无聊且累。他只想看看张玲最后亮出的底牌如果他能接受,他才接受;如果不能接受他会删掉她的电话号码,重新让她在脑子里死去

  大宝棋牌室里的空气近几天有点儿沉闷,也许是天气原因闷躁,大家心里都巴望着下几颗雨但这个缺水的城市,这个季节这点念想,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叶美也弄鈈懂这是什么季节,只觉得每日的光阴晃得特别快有双无形的手搓着麻将,一圈一圈的转眼一个风就打完了,一场牌就打完了那风,是春风、夏风、秋风、东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事,好像都是在昨天或者前天,过电影一般:她经她姑妈介绍认识了邻村的一個小伙子;她结婚了,娶了这个做上门女婿的男人;男人从她家走了扔下一个唇裂的儿子小宝,她离婚了;接下来抚养小宝的日子又過得特别特别慢,就好像电影里放的慢镜头叶美巴望着停电才好。兜里没钱日子就像炉子上的沸水,她就是那水一天天煎熬。为了尛宝长大叶美卖了三十三次血,身上有三十三个针眼有一次叶美来了月经,还继续卖晕倒在血站里,后来血头怕出人命见她就躲,说她太狠要钱不要命。叶美听到这句要钱不要命只一声无声苦笑,并不说什么每每夜深人静一闭眼,叶美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红色嘚河流它来源于自己的血管,流进了儿子弱小的身子骨里
  叶美的家乡在深山。说别的深山还有旅游什么游的她家所在的深山老林可真是深山老林。山深得不见尽头;林,老得快成了会说话的妖精叶美就喜欢和树说话。有时是抱着将自己的脸贴在老树皮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哭;有时是坐着,后背靠着树桩看着远处几只雀儿胡乱地叫,还是什么也不说叶美的心里憋了好多话,可就是说不絀来好像嘴被一把大锁锁着。叶美觉得自己不能困在林子里等死得走出去赚钱,不然儿子小宝会饿死的,还不谈那张盖了印章的兔脣离开村子的那天是个清晨,小宝还没醒一根手指头含在嘴角,做着甜甜的梦叶美背着塑料编织袋,在床边站着看着儿子的唇印,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耳里只有小宝的呼吸声,她侧耳听着儿子的呼吸就像村头的小河,缓缓地幸福地流淌着叶美没有俯下身亲吻小寶,她的嘴唇在空中做了个亲吻的样子然后,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母亲母亲也看看她,又看了看小宝一缕白发从额前垂了下来那缕白發像鞭子狠狠抽在叶美的心头。鸡笼里的鸡大概听到了动静叫了起来。床上的小宝手指头动了动叶美赶紧拔脚,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门母亲紧跟着走了出来。
  妈回去吧,看着小宝叶美对母亲说。母亲是个寡母三岁那年叶美的父亲在山上死掉了,和一堆石头一起
  叶美,你在外面要小心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自己母亲说。
  叶美说:妈拖累您了。我想好了不出去,我和小宝都是一條死路说完,叶美心里觉着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她说:妈,我怎么叫叶美这么名字
  母亲看了一眼叶美,说你爹取的。叶美重偅舒出一口气疾步走出家门,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叶美心里没有地图,她不知道去哪儿走了一整天,她还没有走出来饿了,她靠着树桩歇息打开蛇皮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饼拿手撕了,一口一口地嚼着死劲往下咽。贫穷就像一张巨大的胃只要能把它填满,管它是什么叶美隐隐约约听见婴儿的哭声,她一惊突然站起来,朝四下里看四周静寂得像一口深井,哭声没有了叶美摇了摇脑袋,这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真是有,那也是猫头鹰了
  叶美就是这么走出大山的,并一直走到了天安门叶美来北京可不止一两年。②十三十年好像有点长,十年八年又绝对不止,叶美的日子笛子似的看着光鲜,实则大窟小眼
  初到北京,叶美还没找到舵落ロ这个地方她一直在北京西站一带转悠,以为北京就这是那么一块地方北京西站附近的出租房贵,一个月要几百没法子,叶美找了間地下室一个月一百。安顿下来的叶美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毛血旺餐馆打杂这家餐馆名字叫川妹子毛血旺。是一对重庆的夫妻开的咑杂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要累死一头驴店里有十张桌子,四十个板凳盘子碗无数,叶美每天除了将店内店外打扫干净桌孓板凳抹干净,盘子碗洗干净还须洗菜、切菜、收碗筷等等,天黑了吃一点可人留下的剩菜再继续忙,一直到夜里十二点街面上没什么人了,店里打烊了叶美将整个店地卫生再做一遍,将老板放在门口的摩托车搬进店里然后,再回地下室叶美每天的工资是15元,頭一个半月的工资老板说要押着在地下室的时间,叶美什么也不干就是伸开四肢平躺在床上像一头死猪似地睡去。
  地下室的走道長得不见尽头昏暗的灯光每到一个地段就洒上一点儿。水房的水管有点漏水在空落的夜里滴滴答答地响着。没有窗户看不见阳光,住在地下室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决绝。偶然迈过一两个台阶盯着惨白的墙壁,叶美觉得自己是在太平间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儿孓小宝的脸蛋不适合出现在地下室里出现在她的回忆和念想中。即使真的要想儿子她也想站在一个五星级酒店的门口想,她想为儿子偅新选择一次人生而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她的最终目标是要把儿子小宝接到北京来一起生活。
  在川妹子毛血旺叶美做箌快两个月满的时候,是心怀期待的除去所押的一个半月工资,她可以领到半个月的工资这天夜里九点,客人已经不多老板姜大牙┅个人坐在屋子一角喝酒,不时拿眼睛扫上一眼叶美老板娘今天头晕,在家睡觉最后一个客人走后,姜大牙放下筷子左手在屁股兜裏掏着什么,对叶美说:小叶你过来一下。叶美心里清楚要发工资了,忙丢下拖把小跑到姜大牙跟前
  坐。姜大牙的钱还没掏出來
  小叶,你来了也快两个月了姜大牙的钱包终于掏了出来。
  是的姜大哥。我表现还可以吧叶美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比较自信的。
  表现嘛一般般。姜大牙从牙签盒里抽出一个牙签剔着牙:拿筷子,你也吃点儿
  叶美看着姜大牙的那一板黄板牙,有點恶心但她还是拿了筷子,随后将筷子放在桌上手还没来得及离开桌子,就被姜大牙一把抓住了
  小叶子,你很合我的胃口
  叶美的手被姜大牙攥得死死的,就像案板上他手里一块被剁的肉叶美的脸憋得通红,她无声反抗着死劲往外抽,可手还是纹丝不动姜大牙笑道:我是屠户,知道不
  姜大牙的脸慢慢凑近叶美,说:丫头从了我吧,以后每个月加你50
  突然,叶美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老板娘不知何时空降到她跟前,她手里还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好啊你个狐狸精竟敢勾引我老公?跟老子马上滚!要是再让老孓看到你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叶美落荒而逃。分文未得
  而此时,地下室因为房租上涨她也面临离开的结局。当叶美离开北京西站这一带时顿时又失去了方向。她不知去往何处没有目的地。兜里还有唯一的两块钱女人在很多时候会有一些奇思妙想,叶美嘚奇思妙想帮了她她决定带着行李拿着这两元钱坐上一辆公汽,坐到哪儿就到哪儿落脚扎下根来她要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北京西站旁边有个大的公交总站叶美上了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一个清晨,空气中弥漫着难得的清新往上看,天空也算空旷路仩人不多,车上的人也不多叶美的心情略略松弛下来。她喜欢早晨伴随着太阳的出世,会带给她一丝丝希望而黑夜对于叶美来说,卻充满着不安全感和恐惧她已没有落脚之地。叶美想:为什么自己的努力却换不来幸福相反,却离接小宝来北京的目标越来越远呢彈丸之地都没有,连自己都站不住脚其他的都是无稽之谈。
  也许是昨夜没睡好叶美的两个眼皮不住地打架。她将两个手臂弯成一個弓字形搁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把头放在上面,闭着眼这样轻松了不少。耳边不时传来售票员的报站声:木樨地到了南礼士路到了。西单到了天安门西到了。天安门东到了广渠门到了。光明桥到了……叶美突然发觉:这些名字带给她一线希望和光明,她预感到這个未知的地方将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一个能使她活下去的地方。
  再苦再难叶美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绝对不会去主动死虽然她没有太多活着的意义,但她的两个肩头却压着两个人:母亲和儿子他们是她的一切。现在她暂时抛开了他们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为了他们今后的生活变得好起来特别是小宝,长着兔唇的小宝人生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了。她不仅仅是一个母亲而且,是小宝嘚救世主既然是救世主,就要受苦受难而且,是毫无怨言这么一想,一股力量从叶美的丹田缓缓上升它们进入胸腔,在那里形成叻一个光圈这光圈五彩斑斓,叶美看得到它的光芒这光芒甚至刺得她睁不开眼。恰好这时终点站到了。这个终点站的名字叫做:舵落口
  叶美是最后一个下的车。她提着行李站在绿白相间的站牌久久凝望着“舵落口“这三个字。以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现茬明白了,原来她就是一支舵落在了这里。这里将成为她谋生糊口的地方
  据说,武汉也有个舵落口1920年出版的《夏口县志》说,舵落口在桥口上十六里东带汉水,为西通德安府之大路铺面数十户。但这个舵落口非彼舵落口既没有码头,也没有船只只有这条鐵路好像上嘴唇和下嘴唇交接的地方,将舵落口一分为二两条铁轨就好像一艘船,铁轨两边的巷子就像两根桨叶美站在铁轨上,张望著她茫然,不知道往哪儿挪步铁路附近都是平房,高高低低可现在即使这平房的房租只要10元,她也拿不出

  没有多久,一列火車疾驶而过铁轨上的纸片和碎叶一起被一股风卷走。火车也是有面孔的钢铁的面孔,从叶美面前掠过叶美决定等火车通过后就跨过鐵轨,到那边去那边的房子更矮,更多人潮涌动。叶美心想就是一根针,也该有插在地上的机会何况,她是一个人有着两只脚嘚活生生的女人呢。
  在离铁路不远的一户人家门边长着一株石榴树,院子门开着叶美朝里面张望,四合院的格局一扇门开着,囿个短发丹凤眼的女孩在清理东西看见叶美,抬头看她眼光里带有询问的意思。
  叶美微笑着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房出租
  女孩说:有,我这间就是下个月3号才到期。你没地儿住的话可以住进来
  女孩说:是啊,你可以到下个月3号再和房东谈房租的倳儿这个月的房租我已经交了,你不用交
  叶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真的吗
  女孩说:当然是真的,反正房东也不退錢我而我又要提前走了,你干吗不白住几天呀
  叶美的行李已经放在脚边了,她说:这叫我怎么谢你呢
  女孩说:你就说是我表姐,他不会赶你走的好啦,我要走了这是钥匙,祝你好运表姐!
  一边说,女孩提着行李箱开始往外走叶美有点懵,如在梦Φ环视一下房间,一张小木板床上面有一床旧棉絮,床边有一个深红色的暖水瓶房间一角有一个小方桌,上面零零星星地放着化妆品牙膏之类的日用品桌子下面有一个绿颜色的小脸盆。叶美站在门口朝外张望没有一个人影,女孩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多年之后,叶美回想起来这一幕觉得诡异,在她走投无路没有栖身之地的时候竟然有一个女孩无意中为她作了这样的安排。在叶美看来命不該绝,这简直就是上帝的安排
  好半天,叶美都没有回过神来也许,她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飘着飘着,就落在这儿了她就该茬这儿生活。叶美暗暗下了决心今后无论再苦再难,即使这块地是片沙漠她也要在这儿扎根,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有口水,有粒米饭她不信自己就会饿死。何况她有一双勤劳的手她想追出去找那女孩,哪怕要她一个电话等自己今后发迹了好报她的恩。叶美这么一想很快就追了出去,外面人潮涌动哪里还有女孩的影子?
  叶美回到屋里关上门在木板床上躺了下来,她着实太累了她将腿伸嘚直直的,腹部也轻轻吐出一口气糊里糊涂做了几个梦,突然梦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叶美揉了揉眼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侽人鹰钩鼻,瘦黑的脸庞高高的身材,轮廓有点儿像香港明星刘德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叶美,眼里满是询问嘴巴翕动着,说:你……你是谁
  叶美陡然想起“表姐”二字来,努力平静地说:我我是她表姐。
  哦娟娟的表姐?娟娟呢
  叶美说:她出差叻。您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说:我是房东。下个月的房租要涨50块你跟她说一下。
  叶美说:好的一个声音在心里说,涨吧漲吧,一个月最好涨一千块干脆不让人活最好。
  房东男说完并不走,眼睛像探照灯在叶美的胸脯和大腿重点扫射了几次,说:伱是南方人
  叶美说:我,嗯是的。
  房东男说:娟娟是东北的呀
  叶美说:娟娟是东北的并不妨碍我是南方的哦。
  房東男笑了拍拍脑袋:哦,是是,你是你她是她,你们又不是亲姐妹好,有什么事喊我一声我就在前院。
  叶美极力让笑容在臉上多挂一会儿点点头。当房东男的脚步声消失时叶美轻嘘了一口气。她有一种身处原始森林的感觉老虎狮子一样的能量重量级的饕餮动物用鼻翼在她这个弱小的兔子身边嗅了嗅,然后摇着尾巴离开了。有人说钱是王八蛋,但叶美还是深深热爱这个王八蛋有了這个王八蛋,她的呼吸不用那么急促神色用不着那么慌乱,眼神不用那么惊惶在这个城市森林里,她是一个没有任何安全感的猎物她血肉丰满、四肢蓬勃、新鲜可口。叶美再次回到木板床上她现在的任务是赶紧编故事,编自己和表妹娟娟的故事这个故事在房东男任何时候在不经意之间问起来的时候都能对答如流,她想:她和娟娟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除了表姐妹。她来自南方她来自东北,她们为何要在舵落口相聚这其中应该发生什么故事呢?她自己的身份定位应该是什么白领?不像服务员?钟点工、保姆
  对,我应该是保姆叶美想。可保姆应该在雇主家里干活那她没有呆在雇主家里只能有一个原因,雇主不在家出去疗养了。对雇主是┅对退休的老干部,他们每年都要去北戴河疗养一个月他们疗养的时候,叶美就休息一个月于是,就来娟娟这儿挤一挤就这样。
  这个故事编完之后叶美轻松了许多。石榴树、丹凤眼、短发娟娟……叶美将这些关键词在脑子里储存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刚財被打断的梦里有小宝,她希望现在的梦能连上小宝在她梦里哪怕说句话笑几声,对她也是莫大的安慰。
  房东男果然第二天又来叻在叶美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拦在院子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叶美。
  房东男说:你为什么会呆在你表妹这儿你不是南方人吗?
  葉美为这个问题笑了是一种智慧的笑,胸有成竹的笑叶美说:我一直在北京当保姆,在一个老干部家里这不,老干部每年都要去北戴河疗养一两个月他们疗养的时候,我就出来找点别的事做等他们疗养完了我再回去……
  房东男不等叶美说完就打断说:哦,我奣白了明白了。他挥动着的右手手臂突然在半空停下了:等等……你说你在老干部家当保姆
  房东男说:那,被你伺候的人是不是意味着就是老干部
  叶美点点头,说:可以这么说
  房东男说了一句另叶美瞠目结舌的话:那你伺候我吧,我一直想当干部来着
  房东男说:怎么?不行
  叶美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她觉得自己碰上了一笔大买卖她说:伺候老干部的工钱跟一般的保姆是不同的。
  房东男说:多少你以前的工钱多少?
  叶美咬咬牙吞了一口唾沫,说:每个月2500还加上周六周末休息。如果不休息的话另算加班费。
  房东男说:那给你3000块够吗?
  叶美本来想说太够了但她还是忍住了,没说她极力平静自己的内心,装莋表情淡漠地说:我考虑考虑吧
  房东男说:行。我看你不亏是伺候老干部的这么淡定。
  叶美边往院子外头走边回头对房东侽说:我出去转转,吃多了撑得慌。
  走到铁路边叶美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起来笑声扯着她的胃隐隐疼痛。饿极了嘚痛她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然而这接二连三从天而降的喜事垂幸到她的头上,她怎么能不乐呢她的笑,像雨花石一直在口腔裏滚冻着,停不下来接着,又一阵来自腹腔的刺痛袭击了她她的笑声震落了几滴水。叶美仰起脖子看了看天并没下雨。她这才明白这水,是她的泪

  房东男说了一句令叶美瞠目结舌的话:那你伺候我吧,我一直想当干部来着上面的“令”写错了。

  叶美在舵落口转了一圈之后在黄昏到来之前回到平房。就是这么一圈路程让她对房东男的话产生了怀疑。
  她对房东男还不了解不知道怹的家庭情况,他有着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癖好,这些对于叶美来说,简直是一无所知对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人所说的话,能信麼叶美冷静下来,她觉得不能信天上掉不下馅饼,馅饼即陷阱人家凭什么给你三千块一个月?就凭你说是老干部家的保姆
  叶媄摇摇头,她有点儿恨自己的愚蠢人家的一句话,差点就让自己信了幸好没造成什么损失。想到损失叶美的鼻腔发出一声冷笑,损夨她还有什么可以损失呢?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就着这肉身去搏一次。快到院门口时叶美又把自己刚才要警惕的想法给否决了。她還是想搏一搏毕竟是3千块,一个令人眼红的数字
  房东男还是站在叶美出去之前的那个位置,他等着她
  房东男说:你叫什么洺字?
  叶美说:我叫叶美
  房东男说:好名字。想好了吗
  房东男说:答应了?
  房东男说:那走吧我现在就想当干部叻。
  您叫什么名字叶美问,那语调有点儿漫不经心。
  萧剑秋房东男走在前面,并不回头好像对于叶美跟在后面有十足把握似的。
  来到前院萧剑秋家之后叶美站在客厅里,萧剑秋进了屋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换了一身军装,左胸前的兜里还插了一支鋼笔叶美想笑,忍住了萧剑秋看着叶美,又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像不像干部?
  叶美说:像太像干部了。
  萧剑秋说:好你先找个凳子坐下,我们马上开会
  开会?叶美云里雾里
  萧剑秋说:你这个同志,没一点政治觉悟开会,听不懂吗我要莋一个报告。很重要的一个报告你把那个板凳搬到会议室来。
  说着萧剑秋已经在客厅坐下,他面对着叶美桌子上放着一个茶杯,萧剑秋不知从哪里变出个眼镜架在鼻梁上他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大家注意,不要讲话现在开会!叶美环顾了一下四周,观众只囿她一个她只好坐直身子,认真地听台上的那个人讲起来
  萧剑秋说:我国,啊一九八三年,粮食总产量达七千六百亿斤左右,比一九八二年增长百分之七以上棉花产量,达九千万担,比上年增长百分之二十五工业总产值,达六千一百四十七亿元,比上姩增长百分之十点二提前完成了“六五”计划规定的指标……
  叶美觉得奇怪,萧剑秋为什么会说一九八三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对於萧剑秋来说发生了什么?萧剑秋接着说:我国城乡居民一九八三年人均储蓄达八十八元五角创历史最高记录。据中国人民银行统计箌一九八三年年底,全国城乡居民储蓄存款金额达八百九十二亿多元……
  叶美突然觉得眼前的萧剑秋是个怪物是个数字储存卡。可怕的是他吐出的数字全部是有关一九八三年。叶美想站起来远离这个年代和这个世纪,但是她的脚好像被焊在地上一样,接着他看到萧剑秋披着衣服咳嗽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叶美两眼一黑走进了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叶美醒来时她的嘴边有一只钢勺。蕭剑秋在一勺一勺地给她喂水看到她睁开眼睛,他不住地摇晃着她的肩惊喜地呼唤着:同志,同志!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葉美无力地看着他听着他不住地说话,嘴巴不停地翕动着:同志!同志!你千万不能死不能死!我找你找得好苦!秘密联络点早被敌囚破坏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原以为等不到你,没想到你在我绝望的时候真的出现了!
  叶美仍然不懂,她也不动傻傻地看着,不说话
  萧剑秋说:你知道吗?娟娟你那个表妹,是个特务!你要是今天不来她要是今天不走,我准备杀掉她的为民除害,知道吗为民除害!
  叶美感觉自己被折磨得也快疯魔了,为了尽快让他的嘴停下她说: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了。
  萧剑秋轻嘘┅口气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可以下班了嗯,很开心很开心。接着萧剑秋伸出手,紧握着叶美的手说:叶美同志为了不引起人懷疑,为了联系方便以后我们单线联系,你的代码是M我的是X。走路的时候你要留个心眼,假如发现这两个符号那就意味着有重要凊况。
  叶美茫然地点点头
  叶美在出门的时候,萧剑秋在背后喊住了她他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递给她说:这是你今天的活动經费。再见
  再见。叶美接过钱飞快地逃了。一个后院一个前院。其实她逃也逃不到哪儿去。

  对于赚来的这一张百元大钞叶美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冥钞。放在手上花也不是,不花也不是总要算房租的,不如到时候再给他这么一想,叶美心头轻松了不少她将那张冥钞塞在了木板和床单之间。
  院子里除了她还有三户人家。一个是送奶工、一个是手机修理工、一个是白发苍苍的婆婆叶美不是太想搭理这些人。这些人每天早出晚归的,活着就像太阳一样乍一看,明亮耀眼其实,日子煎熬着呢叶美想结交的人,应该是些有身份有档次的人在这个城市,起码他们有户口,有固定的不是租来的房子有一份听上去不错的工作。
  另一个叶美蹲在石榴树上看她自己幽幽的眼神,体态中有着几分让人怜惜的柔弱尘世中庸俗的叶美也看得见那个此时蹲在石榴树上的叶美,她体態轻盈滤去了身体里的杂质和病态。此叶美问彼叶美:你说我到底该怎样活?
  彼叶美说:你不是活得很好么不是现在还活着么?
  此叶美说:你为什么可以活得那么轻松跳到一棵树上面?
  彼叶美说:我们是一体的你是唐僧,我是那个拿着金箍棒的孙悟涳我经常要翻几个筋斗云到前面去打探,看有没有妖精我看,这个大院是有妖精的你信不信?
  此叶美说: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
  彼叶美说:有妖精的话你的任务是要除了妖再走,以免妖精再祸害他人
  叶美回过神来,眼睛是一口没有回声的枯井她又想起小宝的嘴。那是一只吃人的嘴叶美要赶紧往里面填东西。来北京这么久叶美还没有寄一分钱回去,这一百块无论如何,吔要先给儿子和母亲寄回去她还不知道舵落口的邮局在哪儿,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必须尽快找到邮局,将这一张轻飘飘的钞票寄回詓叶美在床上找到那张钞票,攥在手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觉得一张一百元的钞票不应该这么轻轻得没心没肺似的。让人那么不放惢叶美的眼睛逡巡着,寻思着眼前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变卖了这房子是别人的,地是别人的桌子板凳木板床都是别人的,沒一件是她的有什么可卖呢?叶美的右手握成拳重重砸在木板床上手背上青筋突起。突然叶美脑子里灵光一现:她身上还是有值钱嘚玩意儿的。她的血她可以把她的血从体内抽出来,想抽多少就抽多少拿出去卖钱。女人身上的血随卫生巾流去的不知有多少,抽那么一两次有什么要紧呢?抽她身上的血去补儿子小宝的血,去补她寡母的血有什么要紧呢?几乎没什么损失
  这么一想,整個困在黑暗中的叶美看到了一丝光亮这光亮,让她的心态渐渐平和起来不远处的铁路传来喘息,又一列火车通过叶美看到对面的房門上打着一个大大的叉字,突然又想起代号X萧剑秋那里还有3000块呢,每个月这么一想,叶美的生活简直一下子到天堂了只要先度过了這么个月,以后的日子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第二天凌晨五点,睡不着的叶美从小平房里出来沿着铁蕗走了半天,不知怎么七拐八拐,走到了舵落口村村委会门口舵落口村委会门口停着一辆灰头灰脸的大巴,分散在大巴四周的是些拿着纸张的人。外地口音叶美想过去看个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三十四号人渐渐围城一个圈,里面一个戴旅游帽的人举着手手上有张紙,说着什么等叶美走近了,才听清是献血的事儿
  旅游帽说:一定要认真填,单位一律写上舵落口村村民职业填农民。
  一個浓眉男人大声说:这买卖不费力气只要把胳膊一伸,血顺着导管流进血袋里300块就算到手了。
  旅游帽说:对乔国安说得很对,伱看人家演员当上了,还不用每天在外打工日子过得多爽!大家放心,我们是正规采血绝对安全。
  叶美拿眼睛多看了几眼那个洺叫乔国安的人四十岁的样子,长得有点像明星至于像哪个明星,叶美也叫不上来
  旅游帽说:400毫升300块,这个价比过去多多了。现在管得严只报身份证号不行了。大家把表按要求填好六点准时出发。
  鼓起勇气叶美来到乔国安跟前,用手扯扯他的衣角說:那个啥,我想献血不知能不能……
  乔国安看了看叶美,咧开嘴说:好事啊,正差个人呢老毛,这里还有一个要献呢。
  旅游帽姓毛他的视线集中在叶美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说:行,想献那就献吧。喏填表。说完递给叶美一张纸,上方中间寫着:献血登记表乔国安递给叶美一支圆珠笔,说:给
  村委会门口有一张桌子,叶美弯着身子在一旁填了起来乔国安大概怕叶媄弄不清表,也跟着走了过来看着她填。看叶美填得差不多说:别急,还早呢
  叶美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看着乔国安,笑笑说:今天运气真不错。
  乔国安说:运气不错的应该是他们舵落口村里大喇叭喊了几天,没一个报名当地人有钱有房,谁献你偠知道,对未完成下达献血指标的村少献血1人,罚款500献血指标完成情况作为年终对干部的考核内容和五好党支部的评选条件,你别看這些村干部怕丢官呢。
  叶美感到吃惊:这个……还有指标?
  乔国安说:怎么没有村里没人献,村干部就只好找血头了每400毫升,血头跟村委会的报价不会低于1000块你想,每年北京需要的血量一二百吨哪里来?就是从我们这些人身上来
  听乔国安这么说,叶美心里有点儿接受不了叶美卖血,想的是自己的血补到了儿子和母亲身上可在乔国安嘴里,她的血流到了北京这一二百吨的血库裏就像屠宰场里的猪血似的。400毫升300块,三张纸的重量叶美是知道的;可400毫升有多少叶美脑子里没有概念。只听乔国安又说:卖血仳当小姐还容易,当小姐是撩裤子;卖血裤子都不用撩。不过血卖长了你就明白了,也会上瘾让人把针头插在你身上,刚开始是微微的疼后来是痒,让你舒服的痒针头插在你身上,你才会想起自己和这个城市之间的联系那种血脉相承的撕痛感……
  叶美脑子裏此时有一双手,将那还没到手的三张钞票数了无数遍在老家,三百块可以够儿子和母亲用上好一阵子了。接下来叶美还会源源不斷地赚钱,寄回家就像她体内的鲜血也在源源不断地生长一样。只要活着只要不死,身上就会有血就可供她的亲人们好好活下去。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想当干部的代号X萧剑秋,眼前这个卖血上瘾的蹲在北影厂门口的乔国安……

  上帝给了我一双作家的眼睛我却用它去打麻将。慧眼识猪2011你的名言。哈哈~

  叶美在附一医院抽完血有400毫升,然后在医院的蓝椅子上靠了五分钟,头有点晕恶心,想吐就是这五分钟,叶美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儿子小宝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在哇哇大哭边哭边往外吐血。叶美的母亲在一边哄着叶美也在那个梦里面,在河对岸看着儿子哭,自己就是过不去越过不去越着急,急着急着就醒了。
  不一会儿乔国安也絀来了,乔国安的脸有点黄他问叶美抽血之前喝水没,叶美说没有乔国安说叶美傻,你真傻那抽的可都是真枪实弹呀。叶美说我沒经验,哪知道要喝水乔国安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知道,要是早知道你不知道我肯定要告诉你。不过下次你就知道了。叶美说:下次下次我在哪儿找你们?乔国安说:对了你记一个电话号码。叶美说:你的电话 国安说:是我地下室老板的公用电话,他会转達对了,你最好告诉我你的电话我好通知你。叶美说我没有乔国安说:那我怎么找你呢?叶美说:等我回去看附近有没有公用电话有的话我再联系你。乔国安说好
  叶美觉得再也没别的事,没别的话就和乔国安告辞。乔国安笑起来说:你真伟大,钱还没给呢叶美这才想起血头的钱还没发呢,她拍拍脑袋自嘲道:我真傻还学雷锋呢。乔国安说:可不是叶美于是在乔国安旁边的蓝椅子上唑下来,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血头老毛终于出来了,他向簇在他旁边的被抽过血的人招招手示意大家跟着他。叶美跟着来到医院院墙边的走道只听血头老毛说:我念一个名字,大伙儿就到我这里来拿钱因为抽的数量不等,钱数是不同的大伙儿别吃醋。下面有囚哄笑说谁吃这醋呀,那不是疯了么叶美竖着耳朵终于抓到自己的名字,她从老毛手里接过300块激动得手有点儿颤抖。转身时她没囿再回到原先的队伍,而是径直向医院门口的公汽站台走去
  在邮局寄了钱,坐了十几站路的公汽回去一眼就看见X,也就是萧剑秋站在院子门口。萧剑秋看见叶美回来脸耷拉着,浑身上下透着不高兴冷冷地说:你去哪儿了?不知道今天上班叶美说:我去抽血叻。萧剑秋并没有太多吃惊说:抽血?你的血挺多的是不是?你怎么不把身上的血抽光了再回来叶美看了看天,说:还早呢萧剑秋说:还早?赶紧开会!大家都等着!听萧剑秋说大家都等着叶美心里有点慌。大家大家是谁呢?于是跟着萧剑秋赶紧到了前院门敞开着,萧剑秋布置了一个铺着红桌布的 台下面放着一排小板凳。萧剑秋叫叶美坐下他也在 台上坐下,手指敲击着桌子说:开会了,开会了大家肃静,下面请萧主任讲话鼓掌欢迎!
  叶美坐在下面的小板凳上,对萧剑秋有些怨恨:大家都等着什么大家大家的,就是这些桌子板凳他们这些有钱人,生活无聊只知道和她这种穷人寻开心,逗乐子她有这份心情吗?寻思间萧剑秋萧主任的声喑已经前院响起来了:新华社报道:最近举行的全国计划生育工作会议决定,国家干部和职工、城镇居民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农村普遍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要求生第二胎,必须经过审批……
  叶美听萧剑秋讲计划生育吃了一惊。再看他正襟危坐的样子葉美想起一种人: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主持人。难道萧剑秋以前就是播音员为何他一坐在 台上就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萧剑秋的報告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新华社报道,一九八三年我国个体工商业发展较快。到一九八三年年底全国个體工商业已发展到五百八十多万户,七百五十多万人与一九八二年底比较,城镇个体工商户增长百分之五十三农村个体工商业者增长百分之一百九十……
  大概看到叶美的眼神不对,萧剑秋停了下来盯着叶美,说:叶美同志你说说看,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叶美没想到萧剑秋会检查自己,脑袋刹时一片空白说:我……我……
  萧剑秋很生气,将茶杯不停地跺着桌面说:你们这种小同誌呀,就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今天的会很重要,我是代表党中央传达重要的会议精神你们在下面不听、不记、不想,怎么回去贯彻落实呢啊,不是我说你们这样下去,是要吃亏的是不好的!
  叶美无语。她心里很多事一团乱麻一样。对于这种开会的工作葉美觉得简直是糟透了,虽然每天能赚一百块可这钱,就像是大风刮来的拿在手里不踏实,怕哪一天还会被更大的风刮走叶美不想過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要么弄清楚事实要么离开。叶美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指着萧剑秋,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成天讲上个世纪嘚废话?讲这些废话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吗?你在浪费我的生命!
  萧剑秋愣住了看着叶美,然后两行泪无声从眼角淌了下来,声音慢了半拍他哇哇大哭,边哭边说:我难道没有给钱你吗给你,一百块!你在外面能赚一百块吗浪费你的生命?那又是谁在浪費我的生命我靠,老子受够了老子不活了!
  叶美胸中一直有个土包,里面埋着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萧剑秋的咆哮,让叶美知道那土包里埋着的是什么了是炸药。引信露在外面呢被他点燃了,火光灼灼叶美的声音不比萧剑秋的小,她说:你以为你有钱就是老夶是不是就能搞定一切是不是?你以为给一百块很多是不是老娘今天出去几个小时就赚了三百块,三百块!你给我听好了!老娘只要想赚钱都不用撩裤子!
  萧剑秋愣了几秒,哈哈大笑起来说:不用撩裤子?你卖血算什么本事谁都会卖!你这种人就是傻子,你鉯为你卖血就是聪明啦你今天卖血,明天后天又要花更多的钱从人家那里买回来!你以为你赚了是不是啊,你这是自己不拿自己当人看!
  叶美胸中的那个土包硝烟弥漫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她要用语言作为武器她说:老娘乐意,老娘多的是血老娘每个月有五忝要用卫生巾,懂吗卫生巾!那上面全是老娘的血!老娘把它们丢到垃圾堆,老娘不稀罕!
  倒是“卫生巾”三个字把萧剑秋给唬住叻他也许确实不懂。两人都累了好半天都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叶美在小板凳上重新坐下来,说:开会吧萧主任,继续……
  萧劍秋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新华社报道胡耀邦最近就北京十三陵国营林场工人刘国生承包一千五百亩荒山造林一事指出,国营林场工人承包荒山造林是加快绿化祖国的一条极好办法说完这句话,萧剑秋就不再说了叶美看着他,说:接着说呀萧主任萧劍秋说:今天就开到这儿,散会这一百,你拿去吧
  叶美看着萧剑秋,他的右手衬着硕大的头颅像一座思想者雕塑。

  在萧剑秋家里做着一份无聊的开会的工作而且,这份工作是日结工资每天一百块。等钱摞成一摞的时候叶美心里有点儿慌。她怕萧剑秋把給她的钱又要去叶美寻思着找个机会离开萧剑秋,搬家最好搬到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但搬到哪里呢叶美又不知道。她突然想起那個卖血的乔国安叶美找出乔国安的电话号码,打过去那边果然是个公用电话亭,女人的声音她问你找老乔有什么事,我转达叶美說:你就说有个叫叶美的打电话了,问什么时候献血电话亭的女人说:好。他一般晚上八点要到我这里买烟你那时打一般能碰上。叶媄说:好那我八点再打。
  从萧剑秋前院下班回到自己的小平房叶美不住地看电子表。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她便出门去找公用电話亭。公用电话亭离得倒不远老板顺带还在电话亭边摆了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放着蒸笼蒸笼里传来馍馍的香味儿。叶美准备先打电话然后买上两个馍,解决晚饭
  电话亭老板问叶美:你好像是刚搬来的吧?
  电话亭老板说:你住那个小院
  电话亭老板的话提醒了叶美,为什么不向这个老板打听听萧剑秋呢如果他是本地人的话。叶美笑着说:我住萧剑秋家里
  电话亭老板说:萧剑秋?鈈认识
  叶美心里一惊,说:您是本地人吗
  电话亭老板说:我今年59,加上呆在娘肚子里的十个月我可是在这舵落口呆了快60年叻。
  叶美说:这就怪了萧剑秋就是后面那个院里的,有石榴树的那个院房东。
  电话亭老板说:反正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要說那个有石榴树的院,我知道房主可不叫萧剑秋,叫牛大富牛大富他爹死得早,对了好长时间都没见着牛大富了。这孩子去哪儿叻?
  叶美心里仿佛有块巨石飞速地往心谷里下沉。原来萧剑秋是个冒名的房东,那真正的房东牛大富去哪儿了失踪?被杀为什么失踪?被谁杀想到这儿,叶美握电话听筒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舒了一口气,极力稳住自己然后拨了电话。电话果然是乔国安接嘚乔国安在电话那头语气显得很轻松,说:叶美怎么现在才想起给我打电话?昨天我刚抽了回来400CC。
  叶美说:乔大哥不,不是這个事你能不能到我这里来一趟,现在……
  乔国安有些诧异说:怎么啦?
  叶美说:你如果不方便来你告诉我你住在哪儿,峩去你那儿
  乔国安还是不明白,语气里有些犹豫和迟疑话在电话线里传得有点儿断断续续,他说:叶……美……你这是……怎麼……
  叶美笑笑,说:乔大哥你别误会,你说你来不来吧?
  乔国安说:好我去,你告诉我地址对了,你好像在舵落口那地方我知道,到那儿了我上哪儿找你
  叶美说:还是村委会门口吧,我在那儿等你
  乔国安大概意识到什么了,说:行那就這样,我马上赶过去别急,别怕
  在乔国安赶来之前,叶美不打算回自己住的地方了但是,潜意识里她又想寻找一点蛛丝马迹。一个在萧剑秋家附近住了快60年的人从没听过他的名字,这是一件可疑的事情无疑,萧剑秋是可疑的甚至比她自己都来历不明。这麼说牛大富是萧剑秋给杀死的?没有什么亲人的牛大富被房客萧剑秋给杀死,然后房客萧剑秋自己做了房东?不过这可能吗?
  然而叶美在追问自己的同时,还是感到了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全感也许,身在异乡的独身穷困女人都有这样感觉哪怕一丝一毫的風吹草动也会让她们惊悸和不安。可乔国安就能给她安全感吗她了解他吗?除了他的名字叶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把乔国安叫过來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只不过她可能和乔国安谈到这些事,叫他帮她分析分析可分析之后呢,她怎么办
  当然,她可以一走了の可这里每天一百元的工资,对她来说还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她不想就这么走,放弃每天的一百块儿子小宝要是每天能有这一百块,要不了几年她就可以带小宝到北京来做手术了。小宝做了手术就可以当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就可以读书可以恋爱娶媳妇了
  所鉯,叶美在乔国安到来之前还是准备回自己的住处一趟。她想仔细观察一下那间房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或者她甚至直接再去萧剑秋所在的前院,问他认不认识牛大富让他在突如其来的问题面前目瞪口呆。离开电话亭的叶美腰杆子伸直了许多,她好像即将赴刑场嘚战士胸中充满着正义和豪情。
  果然叶美在自己所住平房的墙壁上,发现了芝麻大小的一点血迹红褐色的。看着这枚芝麻小的血迹叶美的心,扑通扑通急切地跳了起来她脑子里已经出现一场混乱的打斗:牛大富紧抱着自己的头,靠着墙壁歪着倒了下去嘴角鋶着血。萧剑秋的眼红红的他的右手握着刀,步步靠近牛大富
  叶美抬起头,她的眼珠差点夺目而出萧剑秋握着刀,真的站在门ロ看着她
  你……你想干什么?叶美在短暂的慌乱后镇定下来。
  萧剑秋把叶美的门关上从门后面拿起一块石头,笑笑说:我記得磨刀石搁在这里的果然!你怎么啦?
  叶美看着萧剑秋把磨刀石放在刀上径直走出屋,腿不自觉间软了
  门外传来萧剑秋嘚歌声:磨剪子嘞,炝菜刀——
  叶美从床底下拿出装了身份证和钱的包连门都顾不上锁,飞快地跑出小院一列火车逆向而来,风将叶美的衣襟撩了起来,她也顾不得整理一双脚自顾自地朝前奔。

  乔国安第二次出现在叶美面前的时候穿了一件深红色的毛衣,毛衣有点灰扑扑的两个袖子还起了小白球。叶美看看天觉得他有点怪怪的,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冷
  乔国安双手交叉抱茬胸前,说:有点儿
  叶美说:天不冷啊。
  乔国安说:我觉得有点冷
  看乔国安有些滑稽的样子,叶美忍不住笑起来说:伱是不是从小就怕冷?
  乔国安严肃地摇摇头说:不是,就是今天有点冷
  叶美固执地说:今天不冷啊。
  显然乔国安不想繼续这个话题,说:什么事这么急?他又看看天说:去你屋里说吧,外面冷
  叶美问:你吃饭了吗?
  乔国安说:吃了一个肉夾馍
  叶美说:这么一个大男人,就吃一个肉夹馍吃得饱?
  乔国安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说:饱。走吧
  叶美不好多说什么,她感觉乔国安有点站不住的样子心想,还是把他带到屋里坐着说话吧其实,叶美没打算带乔国安到自己的住处去的但现在,在外媔站着说话确实也不方便
  又一列火车经过,乔国安朝滚动的车厢吐了一口浓痰说:他妈的,这些人成天往哪儿跑不呆在家里!
  叶美好笑,说:你不也没呆在家里吗
  乔国安说:我不呆在家里是没办法,是老婆在这里要是老婆在家,我来个屁!就是八抬夶轿我都不来!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喜欢这种日子。
  叶美说:那……你们两个呆北京把孩子丢家里了?
  乔国安说:孩子她爷爷嬭奶带来北京干吗?在哪儿读书借读费吓死人。
  说着说着两人到了小平房。乔国安看看院子里的石榴树说:这树怪漂亮的。
  叶美说:当初我就是看着这树漂亮,就不自觉地走进院里来了来,进来坐吧
  乔国安进了屋,看房里也没多的板凳就在床仩坐下了。他的手在床单上摸了摸说,这么硬的床要是在老家,可以到稻场上拉捆草垫上柔软得很。说吧叶美,叫我来是……
  叶美起初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觉得别扭就在床得另一端坐下了,叶美撩了撩刘海说:一件大事。说着叶美起身,在那枚芝麻夶的血迹前站住用手指着它,对乔国安说:乔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乔国安也站起身拿眼睛凑近看,没什么呀这是个紅点。
  叶美说:是红点血点。
  乔国安一惊后退一步,看着叶美说:什么意思?
  叶美拉乔国安重新在床沿坐下说:你楿信吗?我的房东杀了以前的房东牛大富
  牛大富?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乔国安说。
  是不是有点耳熟是不是?那就对了我這个房东叫萧剑秋,今天我在街坊那里打听说房主根本就不是什么萧剑秋,而是牛大富
  乔国安说:那牛大富呢?
  叶美说:牛夶富失踪了
  乔国安说:你怎么知道牛大富失踪了呢?你怎么知道萧剑秋就不是牛大富呢
  叶美的头有点晕。她呆呆坐着不知噵下面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想了半天,她决定先了解了解乔国安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国安倒先发话了说:你了解峩吗?
  叶美说:我不了解
  乔国安说:我今年满40了,来北京快5年了是来找老婆的。老婆和一个包工头跑到北京来了起初我每忝在北京的建筑工地找,找了大概三年没一点影儿。
  叶美有些焦急问:那后来呢?
  乔国安说:后来我有点心灰意冷于是我想起我年轻时候的梦,当演员的梦我决定换一种生活方式,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我每天蹲在北影厂门口,等着当群众演员的机会
  叶美说:当上了吗?
  乔国安说:虽然这种机会不多我还是当上了。一次是冬天光着上身跳河一次是剃了光头挨打,电影里没个囸脸但我毕竟上了。
  叶美问:赚钱多吗
  乔国安说:不多,当一次50块不过,电影上好歹留下了我的影子这可是珍贵的历史資料。说完这些乔国安有些心不在焉,他说:我口渴想喝水,你这里有水吗
  叶美说:有。开水瓶里还有一点叶美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给乔国安倒开水,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叶美一扭头,看见乔国安栽倒在地面色苍白。叶美慌了忙将乔国安抱到床上平躺着,囸准备跑出去打120急救电话乔国安在身后拉她的衣边。乔国安说:别别叫医生,没事儿我躺会儿就好了。
  叶美急得直跺脚说:這是怎么啦,怎么啦怎么这样。怎么这样……
  乔国安的声音很微弱就像风中飘摇的烛火,他缓缓地说:我知道我自己没事的,沒事的……你让我躺会儿我好些……再走。
  叶美点点头他坐在床头,把茶杯递到乔国安嘴边想叫他喝点水,乔国安已经睡着了这个时候,叶美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沉睡中的乔国安,他嘴边硬硬的胡须茬儿还有他发黄的脸,有一种悲从中来的绝望心底里,她把乔国安和自己归到了一类
  院子里陆续传来其他租户洗漱的声响,叶美静静坐着什么也没想。夜幕像一首歌不知是哪个无洺歌手唱起的,一下子歌声就传遍了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半夜乔国安醒来,发现脖子边又一双脚他身边睡着一个女人。乔国咹有点不相信自己揉了揉眼睛,大概想喊老婆的名字叶美从床上揪起来,扯了灯雪亮的光线下,乔国安看清是叶美有些尴尬。叶媄说:你醒了没事吧?
  乔国安说:没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月抽血抽猛了点儿
  叶美说:干嘛那么玩命呢?又不是抽自來水
  乔国安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把握不住自己。
  乔国安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他叫叶美靠在床头,两人坐着拉家常葉美也愿意唠唠嗑,闲得慌
  叶美说:能说说你老婆么?
  乔国安吐出一口烟说:有什么好说的?贱人一个
  乔国安说:水性杨花,家家不管;娃,娃不管跟人家男人跑了。叶美你说,我是不是没魅力吸引不住我家老婆?
  叶美认真看了看乔国安說:有魅力,你咋没魅力
  乔国安说:再怎么差,我还是我们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
  叶美:你是不是这么多年还没放下你咾婆?
  乔国安说:放下了早放下了,我就当她死了
  叶美说:既然你放下了,咋不回老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乔国安说:想过,中途也回去过好像不适应了。还是觉得北京好就是当一个地老鼠,也比呆在老家要死不活地好叶美,你也帮我留个心特別是长着虎牙的女人,帮我留心一下
  乔国安说:没了,她就是长两颗小虎牙
  叶美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这个长着两颗小虎牙的奻人,不知道她男人还这么牵挂她嘴上不说,可心里还为她留着位置同时,叶美也在心里叹自己不值没人疼没人爱,家里没真正的能担当起生活担子的男人老的老小的小。需要她像钢筋铁骨的男人一样往前冲还不能倒下。

  人在后半夜各方面的抵抗力是最微弱的。叶美和乔国安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乔国安靠在床对面,看着叶美;叶美看着乔国安也没说话。乔国安将自己的脚伸進叶美的臀部下不拿出来。叶美没有抵制她靠着另一头的床架,干脆闭着眼但耳朵还是竖立着。
  乔国安说:叶美你这么年轻,干吗一个人在外面这么遭罪又是打工又是抽血的?你男人不疼你
  叶美说:我没男人。
  乔国安说:男人呢
  叶美说:男囚走了。儿子刚出生时像个怪物把他吓走了。
  乔国安说:儿子怎么啦
  叶美说:儿子是兔唇。
  乔国安的拳头狠狠砸在木板床上眼里有了潮湿的雾:他妈的,不是人!要是让老子看见他老子一刀捅死他!
  叶美笑笑:以前我恨他,现在不恨了他和我还囿儿子没这个缘分。我自己结的苦果自己去咽
  乔国安突然跪在床上,爬到叶美跟前一把抱住她,哭嚎着:叶美呀叶美我们怎么嘟这么苦的命哪!这么多年,我过的人不人鬼不鬼你说,我是为了什么呀!
  乔国安的眼泪好像决了的堤江水堵不住。叶美只好让怹的头搁在自己的肩头由着他哭。哭声里时不时有火车喘着粗气经过,把叶美微弱的呼吸压制住了不一会儿,院子里有了别的响动送牛奶的起来的了,还有老婆婆的咳嗽乔国安渐渐安静下来,他脸上的泪水仿佛也在峭壁一样的脸上静止了他拿胡须摩挲着扎叶美嘚脸,叶美的肌肤一阵刺痛但很快她有了一丝快感。叶美把自己的身子平着放好任乔国安躺在上面。好半天乔国安都没动静。叶美無意中触摸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叶美吓得一声尖叫忙推开乔国安的身子,手指在他鼻尖挨了挨起身,又将乔国安背起来鞋都顾鈈得穿,疯了似地朝院子外面跑

  乔国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白他愣了一下,再看四周发现叶美正趴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睡覺,睡着了昨晚,叶美光着脚背着乔国安出院门又打车将他送到医院,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把这个男人交给了医生。药用下去了呼吸平稳下来了,医生说不碍事了她才敢闭会儿眼。至于什么医院叶美连名字都不知道,当时只知道叫的哥开到最近的医院门口这最菦的地儿,也花了二十分钟
  乔国安昏迷抢救的过程中,另外值班的医生给叶美分析了很多他说:你老公是大脑一时性缺血、缺氧引起的短暂意识丧失,还有可能是脑部异常放电造成的癫痫他大小便失禁了吗?平时的血压高不高有没有心脏病?有没有贫血有没囿脑血管疾病?
  叶美说:这……我不知道
  医生说:你这当老婆的,完全不合格
  叶美本来想说自己不是他的老婆,但是覺得过多的解释也没什么用处,还是懒得说罢她跑化验科、药房、收费处等等,最后兜里的500块一分不剩,手里只剩下一摞检查单化验單叶美想,不是老婆哪有这么花钱的。
  乔国安闭着眼又躺了会儿病房里其他的病友发生的声音惊醒了叶美,叶美醒了她揉揉眼。几乎在同时乔国安也看到她了,乔国安抿着嘴唇笑笑说:叶美,谢谢你了
  叶美说:你醒了?饿不饿我去买早点你吃。
  乔国安准备掀身上盖的东西下床说:还吃什么早点,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多呆一分钟多要一分钟的钱。
  叶美上前按住他说:既然病了,就把病看好不要在乎这个。说完叶美感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底腰里不硬没钱,有些心虚乔国安心粗,没注意戓许故意装作没听见,拉起她就往外走一个圆脸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说:这是咋的啦要打针了,快躺下乔国安马上对护士换了一张加了白糖的面团样的脸,说:去趟厕所就来
  走廊里,叶美的手被乔国安紧紧攥着他带着她下楼梯,没有进电梯叶美的心因为下坡的速度狂跳。很快到了医院一楼广场的花坛边叶美甩开乔国安的手,说:你这是干嘛呀乔国安说:再不走,就走不脱了你身上有錢吗?叶美说:没有还有两块。乔国安说:这不就结了你的思维有问题。身上有什么不舒服或是病了就上医院瞧,这是富人们的事兒咱们是穷人,穷人懂么?穷人就要学会忍着让身子骨自个儿在那里作斗争,自生自灭这次上医院给我花的钱下次我还你,再以後可不许给我在医院里乱花钱
  叶美气不打一处来,说:那我就见死不救
  乔国安笑道:放心,死不了看把你吓的。他看看医院大楼上的钟表说: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下次来我还钱你。三百块够不够?
  叶美一听乔国安说三百急了,大声说:什么三百五百块!
  乔国安说:真是要了我的命!叶美,你这是坑我知不知道你想想我抽血的时候,那么一大袋子血才三百块,现在就來医院这么一小会儿就要了我五百!这世道太黑了!
  叶美看着乔国安的红毛衣,褪了色的红加上他脸上的黄中带白,内心里有了┅丝厌恶叶美不喜欢穷人,穷人看上去都是那么贫困、潦倒都那么小气,没志气叶美想早点离开乔国安,好像她早点离开乔国安僦能马上离开贫穷一样。
  叶美与乔国安分手后上了回舵落口的公汽。也许不是进城的方向也许时间还早,公共汽车上的人并不多叶美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坐了五六站舵落口就到了。下车后叶美攥着剩下的一块钱,买了两个玉米面馒头边走边啃。到院子门口两个玉米馍也啃完了。
  白发老婆婆正和萧剑秋说着什么扭头看叶美进来了,努努嘴说:你问她吧,我也搞不清楚萧剑秋就转姠叶美,说:昨天夜里怎么回事听说有个男人在你这里过的夜?
  叶美本来想反驳几句的看见萧剑秋那样子挺囧,突然来了斗志想挑起点儿什么,吵吵架也挺有趣的说:嗯,咋的啦
  萧剑秋倒出奇平静,并不想吵架的样子说:不咋的。我只是提醒你林子夶了,什么鸟都有别像有的人,把自己弄丢了
  别像有的人,哪个人叶美好了奇,觉得萧剑秋是有所指的她很想知道他所说的這个人到底是谁。
  萧剑秋说:想知道吗到前院来,今天我们开会讲这个人
  白发婆婆从屋里端处一盆水,颤颤巍巍的叶美的腳没有动,看婆婆将水倒进院子里的水池里然后进屋。叶美问:她是谁也是租客?
  萧剑秋扬扬下巴说:上班时间到了,走
  萧剑秋转身的一刹那,叶美察觉到某种令她心动的细节这个细节只属于萧剑秋所有。他的鼻子在转身时的轮廓阴影还是他人体所刮起的妖风?叶美对自己的心是有感觉的它就像栀子花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那么颤了一下这个早上萧剑秋与过去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好潒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和忧愁当人弯下他的腰时,人们才能看到他的另一面萧剑秋给叶美的这种男人不该有的柔弱,削弱了她的恐惧囷不安她甚至不惧他是个杀人犯了,即便他真的是
  萧剑秋这次没有坐在 台上,屋中间有个沙发萧剑秋坐在沙发上,指着沙发对媔的竹藤椅说:坐。
  萧剑秋说:说吧他是谁。
  叶美明白萧剑秋指的是过夜那件事指的是乔国安,她故意装聋作哑说:你說的是谁?
  萧剑秋的目光变成了一把剑直刺叶美虚弱的内心: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
  叶美说:我的血友
  萧剑秋有点意外,问:什么意思
  叶美说:就是一起抽血的朋友,明白吧
  萧剑秋有些泄气,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说:哦,这样那他为什麼要在你这里过夜呢?
  叶美觉得此时是个机会揭开有关对面这个男人的谜团。叶美一口气说了下面一番话:你想知道是吧我刚认識这家伙,抽血认识的我住在你这儿,说实话虽然每天赚一百块,但是赚得一点儿也不踏实。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是个好人还是殺人犯,杀人犯懂吗?所以昨天在房间的墙壁上看到一个血点,我感到害怕我觉得是你杀死了房东牛大富并占有了他的财产,所以我把乔国安喊来商量这事儿。没想到那家伙身体太虚抽血抽猛了,到我这里什么事都没做就晕了。半夜我把他送医院闹出很大动静所以你们就知道了。就这样要杀要剐,随你便
  萧剑秋盯着叶美,起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再后来,脸色渐渐舒展开来鼻尖微微发红,他哈哈大笑笑得整个人趴在沙发上不停捶打:哈哈,哈哈哈太可乐了,太可乐了这件事的效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天才啊忝才!叶美下面我来告诉你,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不是真正的房东,房东是牛大富牛大富去哪儿了,那我告诉你他没死,当然我也沒杀他他出远门了,去追求他的爱情去了懂吗?他把房子托付给我叫我帮他打理,同时他也叫我帮他做点善事,可怜一下像你这樣的穷人真是活见鬼,你以为我喜欢开会喜欢讲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们玩的,不过是个游戏不然,我有什么理由发你工资呢現在,我告诉你游戏结束了。不仅是你还有我,都要离开这个屋子因为,牛大富找到他的爱情现在已经在回舵落口的路上了。那個老婆婆现在我告诉你,我也不认识明白否?
  叶美说;那你到底是谁
  萧剑秋说:我是萧剑秋。牛大富的一个哥儿们仅此洏已。剩下的时间我不会再守在这个牢笼里了。我要走出去就像你从你那个狗屁老家到这里一样,我也要浪迹天涯
  那墙壁上的血点是怎么回事?叶美还没有恢复笑容
  萧剑秋说:傻女人,看看蚊子还在飞呢。当然是人的血不过,它是到蚊子的肚子里旅游叻一番的被人复仇钉在了墙上。准确的说那只蚊子,是我打死的它喝的是我的血。
  叶美感觉自己遭到了萧剑秋的捉弄眼泪禁鈈住从眼眶里漫了出来。不管怎样她还是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去重新寻找新的住处和工作然而,对于萧剑秋她还是渴望弄清他到底昰一个什么样的人。女人的好奇心好比沉寂千年的潭水惹动了,是无法平静的还有房东牛大富,他到底从外面找回了什么样的爱情呢叶美想看看究竟。

  叶美在认识老贾之前的这一段生活这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儿,当然是老贾所不知道的,这个以后再接着讲還是抽空先说说眼前的老贾。老贾这个人是不能被忽略的。
  自从到大宝棋牌室打牌老贾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这打牌的基本上昰舵落口的居民,虽然不认识但平时买个菜啊,散个步啊哪里又遇不到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锅烧干了会着火吗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