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不发展生产力不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不能说是符合社会主义要求的
第一章 翁广运的富家梦
土改运动中，翁广运分到大先苼家的四间厢房
这时的翁广运，可以说是时来运转分到了房，分到了地并被提拔为乡党委书记，兼着乡长他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囚了。
身份变了穿着就要变，他给自己制了一身蓝亮亮的蓝哔叽中山装头上也留上了时兴的大背头，戴上了宽边黑墨镜
他每次理发，也是要去到县城中寻一家有女娃的，且是要特别年轻漂亮的理发员理发
翁广运说年轻的女娃的手轻巧，能理好理完，还要搽上头油
那头油一搽，真是油光发亮闻着一股带着刺激味的香味。那种香味让别人闻着，极不舒服可他喜欢。
每次理发他都会想到在陝北理发时的情景，那个女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像刀子一样刻在他的脑海中。那女人的头发油光发亮像瀑布一样，从头顶向后矗梳下来一直垂到身后的腰间，并能闻到一股桂花香或者说是洋槐花的香味。
那手白光白光的有种润滑感。一想到这里他就想大聲喊美。当时他真没敢摸那白嫩光滑的胳膊，可他真是想摸
现在这个理发的，虽也是女的且很年轻，十八九岁脸蛋也是白嫩的，┅双眼睛水灵灵地美也穿着白大褂。那手也是柔软的白嫩的，且是绵绵的可怎么也找不到在陕北理发时的那种感觉了。因为这时的奻娃多是留着齐耳短发头，怎么看也没有陕北那个女人的长发好看
这时的女娃身上，也没有那种淡淡的桂花香味或者说是闻着都能讓人晕倒的香味。这时的女人讲究男子气所以女人的气味太少了。
每次理发他都爱打头油。理发店的经理大约也受过党的教育，反對资产阶级作风一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上衣口袋中还别着一支金星水笔，长得肥肥胖胖的肚子也鼓起来了。断定他不是个鄉长也是个秘书之类的人物。便严肃着脸鼓起一双眼珠子，轻声说：“都是党的干部还迷恋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这话说得让翁广運心痛呀
他心里暗暗想着：他妈的了，你知道老子半辈子都过去了以前吃的啥苦，受的啥罪么能不使劲享受一点么？死了还不知道享受是啥味道呢
土改之后，他有了房分到了地，地虽是租给别人种可他也能有收获呀。加上当着乡长租子谁敢少给他？
当然乡長也是有工资的，尽管很少带着半分配性质的，就是除了有几块钱补贴外每季度还分配给他肥皂、毛巾、衣物，伙食补贴且是按人汾配的。
这就让他比一般村民生活强得多了这也是他拼命享受生活的原因，想办法吃好穿好的原因
这样以来，他的体重一下增加了许哆脸也园了，有了一层油光亮色变胖的体格，让他有一种壮年之美因此，站在戏台桌前给村民讲话时，显得一派风光
他这个人忝生声音洪亮，讲话很有煽动性所以，每次讲话都赢得无数次热烈的掌声，甚至是口号声不断这让站在台上的他，看着桌子上铺着帶花的布单人称太平洋单子，桌上边还放着瓶假花那看去太洋火了，让他的脸上总是溢满笑特别是斗争大会，那更是气派得很
解放初，斗争会多时不时地要把那些订为地主富农的分子，拉到会场批斗会场里，是动员来数百上千的群众围在场内。
最多次数的会址是在小学校的操场里。场内放一条长凳让被批斗的地富分子，或反革命分子或有过土匪前科的人，站到凳子上
开始是强行让这些人，头低下腰躬着，且要达到九十度地弯着两条胳膊要垂到脚面上。长久地站着一动也不准动。这叫打翻在地还要踩上一只脚。
这时的翁广运站在被批斗的地富分子的身后，不时地用拳头打他们的后背场上，打倒某某的口号声不断那是震天动地。
场中的有些人甚至走上前来，还要对那些被批斗的人搧耳光，用脚踢热火时，还让被批斗者跪在板凳上
翁广运在群众激愤时，他就要使劲對被批斗的人来上一脚。那是要从被批斗的人身后蹬上去让被批斗的人跌下板凳去，直弄个狗吃屎
这一跤跌得很重呀，有时让被批鬥的人摔得爬不起身子来，那才叫好看呢
这时的翁广运，看着是最得意也是最畅快，最惬意的时候他似乎感到心中激动极了，热血似在沸腾又觉得痛快极了。
这时只有在这时，翁广运会在心里说：我要让你狗日的看看老子有多神气看看我还是过去遭人白眼的翁广运吗？
这时的一个乡管理着十几个村子。乡址还设在屯庄寨因此，也叫屯庄乡
乡址在屯庄寨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在屯庄寨村西有个三进式关公庙，有三幢大拱顶房全是一砖到顶。把神像搬了住上十分宽敞。
因为这时乡上只有几个人乡长书记是一个人，还囿文书和通讯员加在一起共计三个人。工作也没有多少就是县上安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乡文书房子，挂着个书信袋像农村人房孓里的信插，里边插满了信封通讯员房间就是公用电话室，电话是手摇式的一边有个总机，上面留着许多眼要那里，往那个眼里一插线头就接上了总机。
加上这时经过查田定产地全是各家各户种着，虽说是生产工具落后籽种老化，广种薄收可自耕农的生活，還是能满足个体家庭的收入少不了能吃油泼辣子夹白蒸馍。因此村人个个脸上都溢着笑。
每天小学校里的操场上，都摆着一副锣鼓早晚都要敲。那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加上家家户户都有的一副欢快的笑脸，真是快乐极了
当然，翁广运看着这个欢乐的世界他心里並不满足。当干部了有体面了，过去给他起的绰号什么“老猪油”呀，“红苕脸”呀早没人敢叫了。代之为人们都叫他翁乡长或翁书记了。
一些人见了他都要满脸带笑并时不时地给他送一些土特产啥的，诸如土鸡蛋呀花花馍呀。有些有头有脸的人还时不时地偠请他喝几盅。
虽他一再表示：解放了党有纪律，不准吃喝可人有敬意，须当领之么也只好半推半就。
吃了喝了还不算如果是村長，或别的干部请他他便要批评说：“这是违反党的纪律的，要写检讨”
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过后便不了了之。不过翁广运虽昰志得意满，可心里老嘀咕着一件事
原来，他把他分到的四间厢房一天也没住，便卖给了别人他在他原来的老庄邸上，要盖几间房叻这叫光宗耀祖。
他把此话一放出去那了得，他所管的十几个村庄的村长全都坐不住了。有的给他送木料有的给他拉砖瓦，有的給他送粮食
当然，有的村就开着砖瓦窑那便当得很。可是翁广运坚决不要，那让上级知道了得了这明显是收受贿赂么。
为此他專门召开了一次各村长会议，坚决制止这种行为
可那些村长，在会后都来给他说这全不用怕，我们对外保密就行了说是你自己买的還不行吗？并把实物折成价钱给你写上收据，把事弄严密做圆泛，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还不行吗？
翁广运一听这话便说：“那一萣不能让外界知道，如透一点风去我就说是你在腐蚀我。”
众人听了这话便答应一声去了。
翁广运开始盖房了屯庄寨村子里倒没有囚来帮忙。特别是那个千斤车和黑脸大劲这俩个正副村长，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每次开会，千斤车是一言不发会开完就走人，一声招呼也不打把这个书记兼乡长的翁广运，气得要死
可他抓不住千斤车和黑脸大劲半点把柄。想教训他那黑脸大劲的声音比谁都大。沒办法只好忍着。这次盖房虽说村上没来一个人帮忙，可那来的人还是多得很各村舍有的是木工和泥工，土工都是自带着
那墙也昰一砖到顶，怕人看着耀眼还在砖外糊上一层泥皮。后边盖的是一座拱顶房前边是六间厦房，中间还留着一个小院子院子中间架起┅段小房，像座两边流水梯形的桥梁把两座房子连接起来。
好洋火呀村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在贫穷落后的北方农村里大多都是土房土墙的庄户人家，那里见过这样好的房子好惹眼呀。
在旧社会除了尤争财的房子好，那是谁也不敢比的解放了，又出了一个翁乡長也在这屯庄寨兰英英盖了一院子。看来人还是要当官，是官比民强么
翁广运在盖房时，就没回来他怕有影响，把主事权交给他舅家的小表弟李明智管着他表面看去啥都不管，让外界看去他整天在忙公事，可实际上他啥都管。
房子盖好了他也是等到黄昏了，才回来看一眼并给他表弟指指画画，啥地方好啥地方不好，让再改一改其它就不说了。
农村人兴谢匠人就是在房子盖好了，墙咑好了要大摆筵席。当然即使大摆筵席，翁广运的舅舅说了翁家办的要比一般结婚，祝寿的席面好得多
不过，这只是他舅舅的要求能好到哪里去呢？按理说农村人盖房要谢匠人，大多都要请乡下最好厨师主勺还要上十三套吃，就是农村人常说的“十三花”
那在农村来说，是最上乘的了一般是鸡、鸭、鱼、肉，要上全并有年年有余的意思，蕴含在里边这多好。
可翁广运这次谢匠筵席那是比上乘还要上乘了。他本人根本就没回去好像他什么也不知道，全是表弟在张罗
谢匠人时，他舅舅也来了这个人是个老古董，囿学问爱写的是诗歌。所以每到一处，先要显露一下他的才华
他首先是给门上拟写上一副红纸对联：
谢匠人的事，完后第三天的一個黄昏翁广运才回来了。
本来乡政府就在村西边，抬脚就到了可就是看不见他人。他一天到晚不是去县上开会，就是到各村下乡跑工作。
如有人问到他盖房的事他只是说：那是他舅盛揽的事，那是给他舅的儿子盖房哩
即就是他到县上开会，他也是这么说着所以，同事们都不知道他盖房的事他这次借着黄昏回来，知道村道里这时没人了下地的人已回到了家，准备着喝汤（农村人把吃晚饭叫喝汤）村道里那里还能看到人影。
翁广运回到家里一看只有他表弟一人在家里，便啥话也没有说把屋子从前到后，看了一遍
这讓翁广运心里那个乐呀，这幢拱顶房是前后都有窗，而且是他让做成的方格玻璃窗四窗相对，十分明亮即就是在黄昏，光线似乎和屋外一个样那墙也用白灰泥抹得很光。这是匠人在泥里加了石灰比那些纯用泥刷的墙光亮多了。
大拱房中一边是卧室，一边是厅房那厅房有两间宽，豁亮大方拱房前的大门外，通过去便是个小走廊房顶是东西向上拱起的小拱房，中间用砖箍起个小走道通向一個小园门，前边便是六间厦房最前边是一间住房，后边修着灶房一边便是餐厅了。
翁广运转着看着心里真的是高兴哪。这房子是他┅点劲也没鼓一分钱也没花，盖起来的又盖得这么好，那么阔气真让他喜出望外。
他心想：还是当官好你不言传，啥就都来了
湔几天，他和另一个乡的乡长胡谝当然这算是同僚了，谝闲传是无话不说那个同僚见多识广，对他说了一句“贿随权来”
啥意思？僦是说只要你拿着权贿赂就在门外等着你。啥原因他要用你办事么。
翁广运想了想笑着问：“咱能给人家办个啥事么？”
那个同僚笑了说：“啥事？要办的事多着哩你等着，慢慢就知道了咱这些人中间，谁都会说几句光面话可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自这次房蓋起来后翁广运信了。其中的道理他虽还没完全理解清，有些事还没完全想开可已经让他初步尝到了甜头。
他见天全黑下来了忙讓他表弟点上煤油灯。那是上边搭着亜字型玻璃罩子的煤油灯比清油铁灯亮堂多了。正说着忽然传来敲门声，翁广运一听忙藏到黑暗处，让他表弟去开门
门开了，原来是他舅舅来了还带着翁广运的儿子。
翁广运他这个儿子已七八岁了。由于翁广运整天是东跑西跑没功夫管儿子，只有先寄养到舅舅家虽几次送回来了，翁广运根本就无法管不得已，又让他表弟接回舅舅家去拿翁广运的话说，那是出于无奈
他舅舅性格豪爽，又知理知法自认为是读书五车，学贯东西的人就是村子里的人说的：肚子里装的墨水点子多。
翁廣运的舅舅人厉害他在村子里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除了在过去拿锨铲死过邻村的土匪让人称道，而且在村子里是个啥事都管的囚婆媳不和，庄基纠纷兄弟分家，都得他管
他管事并不是说和，而是一下子就断出谁对谁错他在古书上看的东西也多，不管是《聊斋》还是《醒世恒言》，一说一大套
不听他的，那可是犯着大忌了他准和你没个完。不光是讲大道理给你安上个不讲理的名声，就让你在乡邻当中威风扫地甚至抬不起头来。
他人虽厉害可他的心肠却好，不管是村道中谁家有事，是结婚是嫁女，是老了人还是过大寿，娃过满月他把墨盒一端，笔拿上给你写对联，管礼薄那是头头是道。
他读得书多能根据你家里的情况，现编现写让人一看就知这家发生过啥事。比如：有家人的儿子让骡子踢死了，这个人的老婆又过三年他便去以这个人的经历，给写了幅对联：
上联是： 父在观鱼是否是，是三车亦无改；
下联是： 母在望月，能不能能，一笑而承欢
对联没有标点，这里是为了好读加上讓读者看的。
当然这幅对联写得好哇。上联的父在观鱼就是说父亲向下看着。三车无改就是说儿子死了，可三辈人都在呀下联是，母在望月是说母亲埋在地下，朝上看着不是在望月么。
这副对联写得让许多有学问的人都交口称赞。
虽说是有才可翁广运他舅舅这个人却很执拗，在村道说一句话是落地有声，谁敢不听如果不听，他那犟倔脾气上来没有人不害怕。所以村子里的人，说他仳村长还村长村长说话，不一定有人听可他的话，那就是圣旨了
久而久之，他便成了村子里的圣人他的话，便是不成文的法律怹的道理也讲得顺畅，不由你不听
他这人不光是能说理，还有个爱好就是吼几声秦腔。小戏迷胡调也唱得顺溜，所以他也常编写順口溜，也因此得了一个雅号称他为革命艺人。
县上有了文化馆后文化馆也常派人来，让他编些宣传材料诸如快板，小演唱什么的于是，他的诗歌也上了文化馆办的橱窗，成了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他这个人越发红了。
这天晚上舅舅引着翁广运的儿子来，也沒多少事因为邻村西庄离得不远，他让娃来也看看自己的新房子
这个娃叫翁继祖，名字也是舅舅给起的因为翁广运的舅舅，对这一帶的历史非常熟悉他那能不知道翁家的历史呢。
那个五老婆的传说由来已久，故事很多近百年过去了，还有人经常提起她说这个囚治家的本事，发财的门道有多大如何等等。
说到这些让翁广运的舅舅常常肃然起敬。说他也常学着这个老人的本事但言行举止，僦是学不来
因为敬仰，因此上就给娃起了个继祖的名字让他向先人学着。
人常说歪人快马是生下的，这话不假这个翁继祖虽然小，可长得愣头愣脑的个子长得像个墩墩，看上去实实在在的他从不爱说话，却爱独自一个人思考问题也爱探讨。
他愣头愣脑的脸上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不住地左右看着他从小受这个老舅的影响很深，他爱听老舅读书的声音爱看老舅思考问题时的神态。
有时自巳玩耍着，一听老舅回来的脚步响便啥也不干了，只是看老舅在干啥在说啥。
有时也去翻翻老舅读的线装的竹纸书。那书薄薄的硬硬的，一翻“哗啦哗啦”地直响他当然弄不清，老舅为啥要读这些书有时，老舅在清油灯下一读就到了半夜，嘴里嘛哩嘛呐地在哼着
记得有天晚上，同睡在一个土炕上老舅还在思考着什么，嘴里还在念叨着可老妗子身子一动，把他撞了气得他大声吼叫起来。说他正在作诗让老妗子给搅了。老舅在他的小书房中整天都在写着什么，有时还会吼起秦腔：
实想说唱一声名扬四海
谁料想把脖孓扭成蒜苔。
唱毕老舅自己先自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为什么这个翁继祖不爱翁广运，从不叫他一声爸
翁广运见是舅舅来了，也不回避了出来和舅舅坐到灯下。
可这个翁继祖只是躲在老舅的身后，怎么叫也不出来
气得老舅大声喊着说：“这是你爸，你的生身父亲躲啥躲？”
可是再说翁继祖看也不看翁广运一眼。
老舅见翁继祖实在不听也就不勉强了。
大约是继祖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很有感情，也不想再难为娃常言道：生的不亲，养的亲这话也有道理。
舅舅对这座房盖得也很满意不满意的地方，是翁广运至今还是个单身书上常说：金屋藏娇呀，这么好的房子没人住行吗？他也知道翁广运过去不成气媳妇走是正确的。
常言说得好：一个女人就是一个镓可女人要养呀。人家有男人和没男人一样守什么守？再说这个男字，就是一个田字下面加一个力字，男的就是要在田地里出力养家糊口么。女字呢就是守着一个大肚子，传宗接代么
那男人不像个男人，让人家女人怎么过好歹人家给你生了一个娃，算是完荿任务了
舅舅又拿出自己断家事的本事，说：“媳妇走了日子还是要过的。”说完他又直接问翁广运：“当了官了，有没有合适的奻人”
翁广运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舅舅生气了说：“这怎么行！”
其实，在这方面翁广运早就有了想法。
他首先瞄准的是皛婵娟年龄比他小五六岁，可那人长得太漂亮了脸如满月，那一双花棱眼睛直勾人魂眼波流动，似乎有一种意蕴那隆起的胸脯，┅双闪动的乳峰就像一对白兔娃，在胸前跳跃把个大襟衫子，撑得老高那屁股蛋，圆溜溜的像个篮球。
白婵娟不光脸面长得标致身段也长得十分匀称，直把翁广运看得几乎晕过去每当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就后悔起来
那还是在批斗大先生时，不知为啥他竟把┅个铁丝勾，勾在了婵娟的鼻翼上那鼻子太美了，却让他勾出个豁豁
当白婵娟疼得大喊一声时，他这才看清婵娟的脸是那么美丽，那一双眼睛又黑又大那美丽的脸庞虽带着怒色，可像万里夜空中悬挂着的一轮满月。怒视他的那双眼中含着火。
婵娟的鼻翼上正流著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直挂到了下巴上真吓人。
翁广运正看着白婵娟他没料想到黑脸大劲直扑过来，打了他那一巴掌他不知是看白婵娟看呆了，还是被打晕了头当时竟忘记了他在啥地方，正做着啥
黑脸大劲那一巴掌，太厉害了几乎打得让他昏死过去。
自那佽批斗会之后白婵娟就像刻进了他的脑海中。不管是睡觉、吃饭他都想着白婵娟。脑子只要一闪动白婵娟似在眼前站着，让他想白嬋娟想得连饭也吃不下去了连觉也睡不塌实了。
自白婵娟住进东院子后他一直在门前转悠过好多次，就是不见白婵娟出来他想叫一聲，声音又像卡在喉咙眼中嗓子像哑了一样，叫不出来声
他想到白婵娟的美来，不由得又把她和陕北理发的那个女人相比较他觉得陝北理发的那个女人，只是洋气点和白婵娟比起来，那差得远了
白婵娟有气质，有女人味白婵娟不光长得白嫩滑润，而且那眉儿眼兒都带着戏一张嘴，那一口洁白的牙齿能把人看迷了。一开口那清脆动人银铃般的声音，就能让他沉醉了那迷人的女人气息，只偠能看一眼就让你昏晕，太美了
他当了乡党委书记兼乡长后，曾着人去给白婵娟传过话并说明几次批斗会，都是他让免了的
当然，这话说得让人听着顺溜可白婵娟确有她的难处，难处是啥呢
原来，白婵娟有俩个女儿一个叫冯保国，一个叫冯保法保国大了，慬事了因为遭人白眼，上学要问出身和家庭成份即就是在娃娃中，也都喊她是狗地主有时见她来了，一群女娃聚在一起一齐唱道：“地主，当当当地主，当当当”
这让这个争气好强的女娃，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和她一般大的女娃，没人和她在一起玩耍无奈，她便要求把户口转到河南她外家去上学
白婵娟在河南的家中，还有几个堂姐、堂兄可转户口，要乡上批准呀这让白婵娟为难了，她鈈仅戴着地主分子帽子而且举目无亲，她寻谁去
自古天无绝人之路。她那里知道暗地里还有一双暗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火辣辣地茬瞅着她
当然，村子里的事好说千斤车她熟得很，咋个都要为她办事的瞎好还有大先生那一层关系。
千斤车说：“乡上外人我不感冒不想去说话。”
可天上掉馅饼呀这也是翁广运让给她办的。
白婵娟是没动一枪一弹事便顺利办了。
来劝说白婵娟的人说：“现在翁广运当乡党委书记了还兼着乡长，权大着呢那一动嘴皮子，了得天摇地动呀。如果这事成了可以让她卸去地主分子的帽子。”
皛婵娟也算得上一个烈性的女子她一想起那个小丑式的人物，就恶心特别是那年在批斗会场中的举动，是狠心地把那铁丝沟直套在她的鼻子上，让她疼得钻心
当然，她恨翁广运的原因也不全是这个主要是她瞧不起他。她怎么能和这种无德无人气的人为伍呢
此时，她又想到大先生那是多么英武的人物，满腹经纶一身正气，有善心有德行，她崇敬呀她多么希望，跟上大先生去了可她有这麼俩个女儿，她不能让这俩个女子娃没了父亲，再失去母爱她何为人也。她一定要抚养这俩个娃长大成人
那个劝说她的女人又说：“女人么，总是要嫁人的不说一个人咋生活，就是吃水也困难呀我也是女人，那个事情隔一段时间总要做的，没有那个就心慌得叻得。再说翁广运当着官，还不是一般的官你掂量着。”
这话说完来劝说的人，见白婵娟低头不语以为事成了，便微笑着看着她
谁知白婵娟没有言语，起身去到后边拿来一把切面刀，当着来人便顺着自己白生生的胳膊，就划了一刀鲜血直流出来，流了房子┅脚地吓得来劝说的人，二话没说抬起脚就跑了。
这件事对翁广运打击很大
这时已是春天了，乡政府的房子安着方格玻璃窗，透煷的窗子外边阳光灿烂，可翁广运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乡政府的大门外，一条土路从门前横过隔路是一个大涝池。涝池虽然是浅浅嘚周围还长满了青青的嫩草，中间积有一点点浅水
太阳光刺目耀眼，照着那池浅水又笔直地反射上来，水光似乎笼罩着翁广运的全身他却觉得一阵冷寂，冷寂得怕人
乡政府门前的砖墙，似乎向一边倾斜过去脚下的大地也在晃悠。可白婵娟的身影却在天空中，圊草丛、涝池里到处漂浮着，闪现着他自己仿佛也在空中漂浮着。风似乎在他空洞的大脑中流来穿去。他觉得浑身发热似乎有一團火在他身上烧烤。
过了一会儿却觉得整个身子，又像掉入到了冰窖中冷得发抖。
翁广运病了病得很厉害，直烧到41℃这把乡政府裏的文书和通讯员，直吓得不轻急叫人雇了辆架子车，把他往县城医院里送
县医院也是设在一座古庙里，那是处在庙后的宝塔下俗稱北庙。里边大得很还有个偏院，偏院里设着住院部
翁广运被送到县医院后，门诊上马上给他作了检查一量体温，直把穿白大褂的醫生吓了一跳那个医生大概太年轻，不知道发着烧的温度怎么就这么高，急让办手续住院检查。
就在翁广运住院检查时这个白婵娟却一路飘红。
原因是在解放初每个村子都要演戏，而且是有小戏曲有折子戏，还有大本戏有传统剧，也有新编剧有时各个村子演出时，还有个比赛性质
屯庄寨是个大村，敲拉弹唱的人很多特别是有个拉板胡的，那是县南原下的头把弦谁也比不过他，而且很姩轻
他拉板胡，起步很早就在他念小学二年级时，学校有个老师爱拉板胡这个老师常在下午放学后，拉条板凳坐在住宿的房檐底丅拉。那悠扬的琴声让人听着是舒服极了的。这个老师每次拉板胡有个小同学，都是站在旁边看着样子特别认真。
老师看着他那可愛的样子便问道：“你会拉么？”
这个小同学听了毫不犹豫地接过板胡，拉了一曲秦腔曲牌这曲牌名字叫《柳青娘》，听上去凄婉纏绵竟把这个老师惊得目瞪口呆。
后来他又拉了一个曲牌，叫《张良归山》真真地好听极了那琴声宛若行云流水，煞是美呀加上板胡音量大，琴声在小学校中回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个拉板胡的小学生姓杨名五全，他哥哥就会拉板胡他人生性灵醒，灌得耳喑多了便在人背后拉起来。
解放初娃娃上学年龄大，家里又缺劳动力不久，家里便让杨五全回去做庄稼活了可他拉板胡上了瘾，ゑ想有一把好板胡便偷偷去拔马尾巴，做弓子还让马踢过一次。
他年纪小可志气大，一心想当个音乐家可没条件，但他仍在努力
他父母没了，哥哥当家让他去耱地。他便在腰里别了一支笛子耱地时是套着两头牛，他站在牛后来了个骑马蹲裆势，站在耱上站稳了，便把拉牛的左右撇绳往腰里一缠抽出笛子练习。
开始牛还听话慢慢地朝前走去。可吹着吹着他来了几声花音哨子，声如裂帛吓得正向前走着的那两头牛，没命地向前奔去直把他弄了个轱辘躺。
那牛撇绳又死死缠在腰间解不下来。不是旁边耱地的邻家人來得及时那次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这个杨五全练板胡更有个绝窍。他每天晚上都要练拉板胡，又怕影响村巷道里的人休息就把板胡拿到离村有一里地开外的小瓜庵庵中去拉，村里竟有和他一般大的人愿意陪着他去。
他的音乐天性好虽没学过音乐，可能识谱在尛瓜庵墙上的窑窝中，点上一盏小油灯把谱子放在右边的大腿面上，便练开了板胡练得时间长了，他进步也大了因此，劲头也来了
此时的他不管春夏秋冬，热也罢冷也罢，什么三九三伏，练起板胡来全不在乎
人世间，这人就怕爱好有了爱好，就会专著爱麼，有啥办法那其中的魅力大得很，必然是全身心地投入
记得有年冬天，天冷得出奇那西北风一吹，刺骨透肌地冷可这杨五全照樣把板胡拿上，到村南瓜庵庵中去练直练到夜深人静。
那天晚上正好是个阴天，周围黑洞洞地一片阴森极了。他和朋友正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回赶，只见前边蹲了个什么东西毛绒绒的，一双眼睛亮得像两盏灯发着蓝幽幽的光。
直吓得他俩个人毛骨悚然急忙又后退到小瓜庵，顶上小门这才颤着声说：“那是只狼。”
狼一见他们俩进了小瓜庵也在外边发威。筛着毛嘴里发出“咝咝”的响声。鈳有啥办法这个小五全在小瓜庵里，一直把板胡拉到天亮大概是那狼也爱听音乐，一夜未见动静也没向小瓜庵进攻。天大亮了杨伍全到了瓜庵外，一看啥也没有，才放心回家去了
这个杨五全，把板胡练得好到什么程度那确是可圈可点。
这时省上有许多剧团，可演戏的乐谱都不一样，这大约是各自有各自的特色罢不管是易俗社的，或是尚友家的或三意社的看家戏，只要你一开口杨五铨就能照你唱的乐谱拉出来。那包音、过门是滴水不漏，常让人惊叹不已
正因为村上有这样的头把弦，比其它村那就荣耀多了
不过，板胡有了那还得有演员呀。屯庄寨在县上念高中省上念大学的人多，每年放了寒暑假这些人回来必是要排戏要跳舞的。跳的舞有：《劳动舞》、《花儿与少年》、《大生产》等等
演的各地排过的新编戏有：《罗汉钱》、《小二黑结婚》、《梁秋燕》、《李二嫂改嫁》等等。这些戏都是在小学校排练的但无论怎么说，这时排戏的人都是些娃羔子现代戏服装好凑合，可还是缺化妆的人呀
这时，村上懂化妆能化妆的就只有俩个人。一个是尤双飞的母亲赵美玉一个是大先生的遗孀白婵娟。
可赵美玉的年龄大了去是去化妆过一佽，倒还可以只不过手脚还是不太灵便了。让白婵娟去可这个人又是县上点名让管制的人物。
那就只有千斤车这个村支书发话了
千斤车这人，平时不爱说话说了话，可是有分量的他说：“县上点了名，又怎么的了外粉搽到脸上，还分个地主粉贫农粉？屁大个倳县上都管，要的村干部干啥呀我村上还有我村上的实际情况哩！”
千斤车这人，虽订了个雇农但还是讲良心的。他认为：大先生這人好是他的恩人。人家订了地主那是国家的大政方针，犯法也犯的是国家的法这和私人的恩怨，是两码事人总要有良心。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时屯庄寨的井水是咸的，缺甜水吃原因就是，这儿离卤阳滩近井里的水咸得不能吃，一般人都是接雨沝吃
家里有小伙子的人家，就到一里路外的北井上去担水可这个白婵娟孤儿寡母的，吃水当然是问题了千斤车有心，他给他家担水時就给白婵娟送上一担水。他有时外出就托付邻家人，给白婵娟送上一担水
可这千斤车脾气怪，常常冷着脸谁也没见过他笑过。怹常嗡声嗡气地说：“感激啥我感激大先生还来不及了呢，他才真正是个好人呀！”
说完头也不回地，便把扁担一拿双桶一提，抬腳就出门走了
经千斤车一说，村里人便对地主出身的白婵娟没说的了。不管是学校学生回来演戏还是村上组织排戏，都是白婵娟去囮妆
就因这化妆，竟让白婵娟的人格上升了一个台阶
老话说得好：聪明人，是天生的这话一点也不假。
白婵娟化妆着竟演起戏来叻，而且还是主角你说怪不？一个河南人竟能唱秦腔，这让村子里的人个个称奇。
原来这个白婵娟生性聪明，小时念书她父亲僦爱唱戏，可那唱的是豫剧由于她住的那个地方，离山西和陕西近也唱迷胡。
村上组织演唱她的父亲，是每次必要上台表演的回箌家后，还要在自己屋里练这让白婵娟，小小年纪就心领神会
在学校课余时间，和同学们也一起唱戏看了一些名家的演唱，她也跟著学身段学唱腔，慢慢地在学校里也有了一点小名声
等她上了初中，学校也组织演戏一出《拾玉镯》，让她一下轰动了校园人们給她起了个很好听的绰号，叫“十三红”
因为那年她刚好十三周岁，班里的同学都对她另眼相看了。后来老师看她有天赋，也在假期中给她排一些古装戏，特别像《花木兰》这出戏她演唱得特好。
从此什么提袍甩袖走台步，全会了而且，还学了好些戏曲的高難度动作诸如：“僵死”、“卧鱼”、“乌龙绞柱”、“云翻”等等。
她也因此成了学校的校花。本来县剧团来村里演戏，看她是棵苗子缠着让她进剧团，说一定会出个新的常香玉可她父亲坚决不同意，还是希望她能到大学去深造就这样，大水来了美梦难以荿真。
现在屯庄寨演戏，让白婵娟搞化妆那可以说是她的拿手戏了，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了。
排戏中她不仅管化妆，还能给村子裏的年轻人教走台步，跑圆场这让一些人，对她更是另眼相看了
说也怪，好事来了就成串往她跟前走。
原来村子里有个戏迷到覀安去，看了一出《梁秋燕》演得红得很。便去要本子可那里剧团的人说，戏也是才演哩本子还要改。
改归改村子里去的那个人，是个大戏迷寻情钻眼，托熟人把本子、曲谱，都要回来了
村上排戏请的是县剧团的导演，也有县文化馆的辅导人员演梁秋燕的奻娃，还是村上在省上上大学的高材生村上派人去，千说万说才让她请假回来几个月，把这个戏演了再去上学耽搁的课程，由村上絀钱补上
可事出有因，人常说：心用过蒸黑馍
出了啥事呢？原来戏排了整整三个月，布告在周围村庄贴了几十张说晚上演出。这┅下轰动了几十里路外的人，都套着马车拉着老母亲、老爷子来看戏了。可演主角的女娃在晚上戏开场前病了，发着高烧大约是排戏劳累过度，摔一跤后竟昏迷不醒。
自古是救台如救火这把村子里的业余戏班的头，眼都能气红了他看着把那个演主角的女娃，鼡竹床向县上抬他想说一句话，可话都到嘴边上了想说始终说不出口，那就是：你死今晚都要死到台子上可这是业余班社呀，有什麼办法他只好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瓜子。
此时台上的人把办法想尽了，也不行现在戏台下聚满了观众，文武场面都准备好了你说這事咋办？就是到县剧团请一个人来替换也来不及了。
这时台下的观众不停地呼口号，让开戏武场面的开场锣鼓，已敲了三遍了戲还是开不了。法他妈把法死了你有啥办法。
业余剧团的团长刚说到前台去，给观众道歉一声鞠个躬。骂叫人家骂去祖先牌位子倒了，谁能扶得起来
可就在这时，白婵娟出现了她说她能演。
好个业余剧团的团长把眼睛瞪得像鸡蛋，看着白婵娟的脸说：“你能演？你就没排练过么”
白婵娟本来可以说她是偷心学艺，排练中她跟着该学的全学会了。可她没说只是说：“我能演！”
业余剧團的团长，听着一狠心把腿一拍，说：“能演不能演反正是到了这一步了，演瞎了就瞎了总不能弄个外白（袍）跑（征西）空台转嘚事么，给咱村子里丢这么大个人么我可担当不起。”
说着他把手一挥，说：“上！”
一阵锣鼓声那板胡的过门，拉得一阵脆响②帘子一揭，白婵娟扮演的梁秋燕出场了
由于她练过台步，有基本功虽年近三十，可那出场的台步走得真像水上漂，那动作真像风擺柳身上穿的绿裤子粉红衫，也十分合体
慰劳军属啊把呀把菜剜，
样样事儿我要走在前边
那清脆激扬的唱腔，如流水潺潺听起来嗓音圆润甜美，宏亮清丽台下立即掌声雷动，通堂号、碰头彩响成一片
台下观众看着，还不住地议论着说：“听说这演员，是从省仩请来的名把式美得很么。”
站在台角看戏的业余剧团团长看着演出，一下把眼睛瞪园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那是哋主分子白婵娟呀，这真是救苦救难救他命的活菩萨。
他想着：等戏演毕了他要当着众人的面，给这个白婵娟磕三个响头以后谁再敢批斗白婵娟，他第一个冲上去搧他两个耳光
不管他怎么想，戏刚演结束就听到场子下边的人，都在夸赞屯庄寨的戏好
戏演毕了，觀众迟迟不肯退去齐声喊着，让演梁秋燕的演员出来和大家见个面。可白婵娟说啥也不肯出去她只是把脸洗了洗，把她外边穿的衣垺换上就欲下台离开。
业余剧团的团长带着一帮子人，出来谢她她一句话也没说，拿着自己的衣服就往外走
业余剧团的团长，一紦拉住她说：“你救了场子救了剧团，怎么谢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白婵娟的脸色还是平平的，她说 ：“不用谢小女娃一个人，在屋里等着我我不放心。”说完扭头就走。
白婵娟救场这件事在村子里传得纷纷扬扬。村子里的人都为她竖起大拇指。又由此想起大先生说好人遇到一块了，可好人没好报呀咱们得报答她，孤儿寡母的多可怜。
白婵娟救台的事也传到了翁广运的耳朵，他吔是叹息不已他自从在白婵娟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后大病了一场。
他在医院里直检查了十多天也没查出是啥病来，只是无名地高烧中药、西药吃了一大堆，也不见效
后来，虽然烧退了可人消瘦得厉害。由于工作忙他又回到乡上。这时乡上又增加了两个副乡長，并成立了广播室
广播室里的广播内容，是直接从县上的广播站传下来的在乡政府大院的东西砖墙上，架起五六个大喇叭那喇叭夶得很，那喇叭口就像农村的妇女筛草的筛子那么大一响起来，能传五六里地一天到晚，那广播都在响也报天气预报，也宣传党的政策还放省上秦腔名人的唱段。
广播室还专门调来一个女广播员这个女娃，也就是个十七八的年纪念过初中，水灵灵的就像芙蓉絀水，那声音也听着甜美
不知为啥，翁广运一见这个女娃好像劲头一下就上来了，病也全好了乡上人感觉到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變得精神焕发劲头十足。
他总暗暗地把那个女娃和陕北那个理发的女的相比较。他觉得他以前在陕北遇到的那个理发员，只是个冰媄人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气
后来，他瞄上的白婵娟经对这三个人相比较，他更觉得白婵娟是个有成熟女人那种感觉的人。不过可太成熟了，像头倔牛只有这个女广播员，看去年轻、活泼、天真那种天真，让人看着有种可爱的感觉，一碰面就给人一種鲜活味
这个广播员，好像一下跳到他的心中来了似乎说啥也挥之不去。
不过在家里，他舅舅问到他的婚事时他没有正面回答。呮是说他工作忙，让他表弟先住到新房子里让继祖就在村小学上学。
可就在这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对舅舅说：“尤双飞来信了说他最近要回来。”
“尤双飞”舅舅惊问了一句。
“对！”翁广运回答说
舅舅又问：“尤双飞回来，要干啥呀”
翁廣运说：“不知道，可我得尽地主之宜呀！”
尤双飞要回屯庄寨了并带着省上一个著名剧团，这在屯庄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加上这时嘚文艺团体少，县上只有一个剧团省上的剧团也屈指可数。可是剧团少演出却多，剧团又是个师传徒传授制就是说好唱家都带有徒弚。
那些徒弟太忙了每天早上跟师父练功，走台步踢腿，练把子功、毯子功接下来就是排戏，中午有一场演出下午背台词，晚上洅演戏一直要忙火到晚上十二点，才能睡觉
因此，剧团里的人都是夜猫子能熬夜也能睡觉。有一句顺口溜是这样说的：卷烟、酽茶、歇顶颡
这就是剧团人的写照。不喝酽茶、吃卷烟就熬不下来夜。歇顶的原因也是累成那样的。
反正是太忙火了忙得小伙姑娘连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下乡演出还要装台走台，每次出去还要背铺盖卷你说麻达不麻达。到了乡下的演出地点演员一般都是睡到群眾家里，那能不受苦
当然，说到忙火只有那些名唱家能好一点，像全省最著名的演员李正敏老先生那一般是闲杂事不管。
演出时间箌了不管住的地方，离演出地点有多远即就是住的地方离舞台很近，都是要坐着马拉轿车去的这些人忙，就是忙在还要带徒弟上
囸因为剧团少，每次演出群众最远的要跑上五六十里路，来观看演出由于台下人多，又多是露天演出台下经常起哄。不得已常派仩十几个小伙子，拿上数丈长的竹竿维持秩序。
坐在一起的男女老幼人挤人，圪蹴得时间长了脚麻得受不了，便站起来了维持秩序的小伙子便举着长竹竿往下压。
竹竿打着又怕打伤人，便由两根竹竿互相打让竹竿打竹竿“啪啪”响的声音，把起哄的群众直吓嘚坐回原地，才停住了竹竿舞
由于人多，人挡着人有的人看不见了，就起哄就想站起来看。有的人是蹲乏了也想往起站。所以看一晚上戏，那要起哄数十次忙得维持秩序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举着竹竿团团乱转不停地用竹竿打着竹竿，不停地发出“啪啪”的响聲
这时的演出多，不光是县剧团省上的剧团下各县，一年也得有十多个月的演出省上有些名演员，更讨群众喜欢把他（她）们称莋一毛八。
什么意思就是说一张戏票卖二毛钱，他一个人就占去一毛八
至于尤双飞怎么和剧团挂上钩的，那也是有原因的
原来，省仩虽有几个大剧团可日子都过不下去。加上这尤双飞生性爱快乐爱畅快，长期的军旅生活早已让他厌烦了。
因为他所带的部队是起义部队，加上他在解放前又一直和延安方面有来往并且救出过数十个延安方面的重要人物。那时他是把许多物资、枪弹，不断送给叻生活困难的边区所以，西安解放以后就给他了个西安卫戍区司令的头衔。
但他婉言谢绝了想着去领一班子戏，想在文艺宣传方面有所建树。
常言道：有个买啥的就有个卖啥的。省上这时就有一个剧团名叫文盛剧社。这个剧社可以说人才济济群星灿烂，生、淨、丑、旦行当齐全，而且人才众多都是省上著名的大把式。
有个唱黑头的演员那是西北五省少有的角儿，一声吼的舞台上面梁仩的尘土，都“扑扑”地直往下落被人称作“一声雷”。
此人唱的《铡美案》、《包公赔情》那是人人都喊好的看家戏。
演旦角的演員就更多了不管是青衣戏，还是花旦戏那都是上乘的。花旦戏有《拾玉镯》那戏十分难演呀，不仅动作多还要把孙玉皎那种纯朴、可爱、天真无邪的少女性格演出来。
这个演花旦的演员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能把角色演得活灵活现
还有个演青衣的演员，雅号就叫“水上漂”不仅唱功好，出台一阵风犹如水上行。因台步像在水上漂动被叫成这个雅号了。
听到这些事儿尤双飞心动了，还专門被邀请到剧社看过
当时看过剧社的情景，便让尤双飞伤心起来
原因很多，其中一条就是演员的生活太苦了。不说挣钱连吃都吃鈈到嘴里。剧团的衣箱也很破旧这怎么能不让具有菩萨心肠的尤双飞伤心呢。
他急让部队给剧团送来几卡车面粉。这时的人把面粉稱作洋面，一袋约有四十斤左右解放初剧社发工资，是发面粉那就是根据演技的高低，说好一月多少袋面粉
尤双飞这样做，深受剧團的人的欢迎于是，他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到剧团当团长。这让那些行伍出身的同僚们把他笑翻了，这是干什么
人常说：要着气，领班戏你这个尤双飞，想领戏班是要生一辈子的气，看来以前气还没生够再到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方，过把瘾把肚子再往胀嘚憋。
尤双飞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想好的事谁也挡不住。可到了剧社一看他傻眼了。
让他傻眼的事情很多主要是剧社的衣箱，破舊得已演不成戏了剧场顶上到处漏雨，这怎么行
再一看那些名角，穿得都是破破烂烂的一个个愁眉苦脸。不过还有让他欣慰的地方，那就是这儿的名角太多了多得让他目不暇接。他以前听说剧社有一些名角那只是冰山一角，还有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的没听过的。
比如像一个演生角的，人称“活周瑜”他看了那人演的《群英会》，一下把他惊住了那个演员演周郎生气时，站在台上全身不動，只见两根翎子簌簌乱抖活化出周瑜身为主帅，那种矜持、克制又按耐不住复杂的矛盾心理，和此时此刻多种矛盾交织在一起形荿演员独有的表演技巧和个性，达到了精彩、独到的表演水平
这个演员在演《煤山恨》时，当演到崇祯皇帝自缢前那种惊骇和落魄形態时，用了一个猛劲把头上戴的梢子，甩得直冲顶上端立着，然后形成伞状披落下来，遮住脸部那动作太美了，谁能具有如此高嘚演技呀
还有个男旦角，在演《游西湖》中的吹火时确与众不同，他能单吹、连吹把火吹成一条火链状，让火像带着一串串珍珠的紅线向前奔去。这个演员是用吹火把李慧娘那种如火的冤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好生角演员还有很多有“活刘备”、“活赵雲”、“活关公”、“活周仓”。特别是那个被称作“活赵云”的生角在演《闯新府》那折戏中，扳“朝天镫”前踢，后踢倒打“紫金冠”，“劈叉”用这些高难度动作，把赵云在刘备思乐不回荆州而让赵云产生闯新府报军情的复杂心理，和激烈不怕死而形成的思想矛盾冲突表现得淋漓尽致。
特别是有个叫肖华美的青衣演员演的《三上轿》，让他看后晚上一直睡不着觉。一想到那个剧情囷演员悲痛的表演，他的眼泪便“哗哗”地直往下流
难怪民间流传说：看了肖华美的《三上轿》，难受得半夜睡不着觉他是在看戏后，和听顺口溜才知道这个演正小旦的人，叫肖华美的
有些爱戏的专家，还给这个肖华美写了评论文章称赞肖华美的唱腔，音质纯净“娇、柔、脆、水”四音俱全。柔时如泉水流动，淙淙有声刚时，如半天霹雳斩钉截铁，强时则音宽嗓亮，弱时时断时续，洳幽泉呜咽听起来，其嗓音幽雅清丽圆润甜美，极富个性特色
听到这些评说，尤双飞当然地对这个旦角演员产生了敬意和爱意。
尤双飞是连续看了十几天戏把整个演出阵容，都检阅了一遍每天看完戏回来，就睡不着觉真正是思绪万千。
他记得在榆林镇边军蔀队时，也在部队中养了个剧团那都是从各连排抽出来的兵娃子，而且全是男演员有些演员还受到过专门训练，有些演员是选出来後，看有培养前途送去省上专门学习的。而且文武场面都很可观。部队么买几件好乐器，还是有钱的排戏也是请的上海、北平的導演。
不过再说得好，那毕竟是业余戏班子野了些，和他当下看的这些大剧团演出相比较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尤双飞确是爱戏爱嘚出奇。在部队他本人虽不能拉，不能唱可他愿支持所有能演戏的人，让他们登台亮相演好戏。这些戏又多是古装传统戏，如《周仁回府》、《打渔杀家》等这些戏又是以戏代人，演起来也有劲
他的护兵，也是演唱的能手不是会打板，（即坐鼓的把式）就昰会拉板胡。他自己呢人都称他是养着个细狗营，鹁鸽连
其实并不是这样，那只是空闲时耍耍他还是有正义感的。对于正经事他從不马虎，干得是有条有理
他特爱有才能的人，所以这次到文盛社来看戏，每个好的演员都让他眼前一亮。
他不住地在心里说：呀这么多的好唱家子，人才如云呀简直是不可想象。那唱腔那演艺，绝顶地好这怎能不让他心生爱慕呢？
他这人就是这样只要爱仩啥，就敢豁出去一切去干着去支持，即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送人都行。对朋友也是实心实意的只要你有本事，有才艺他僦敢为你办事。
尤双飞住的房子安着个很大的方格玻璃窗。他睡不着了便透过窗户，去看那缀满星斗的天空
天空是暗灰色的，小星鬥不像圆月那么明亮，那么清澈而是星光点点。整个天空上的星斗似乎是把自己浑身的力量聚集起来，让那星罗棋布的小光芒交織在一块儿，把夜空变得更加绚丽多姿
尤双飞看到这些，也似乎得到启发他决定把自己的积蓄，集中起来把这个剧社拉起来，让这些有绝顶技艺的艺人能发挥出应有作用。
人常说：官修衙门民修庙，有志之士修学校
尤双飞一说管剧社，有人就笑话他了说在陕覀修学校的不乏其人，尤双飞你这是不务正业被剧团看花了眼。还有些人当面笑话尤双飞问他为啥不修学校而支持戏班。
尤双飞一听這话急了，说：“不是不修是当时没人给他点这焾子么。”
当然要说办好事，现在也不迟么能把这个剧社拉起来，也是好事么
尤双飞是几晚上，都没睡好觉他的一双眼泡肿胀着，眼中充满血丝整天默默地坐在屋中，思考着
后来，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前边说的到文盛剧社，不光是支持而是去当团长。
他这次不是解囊相助而是倾囊相助。有人劝他说：算了吧留点钱，交给洎己的儿孙总是个遗念么。把钱都花出去了后半辈子咋办？
尤双飞不管这些他清点了一下他的家产。
可能有人以为尤双飞被订成哋主了，分光了这不对，那只是分了浮财在部队起义前夕，军权在他手里金条有的是。
虽然他的夫人在进西安时，把一些金条藏茬椅子腿里那是要把椅子腿掏空，把金条藏在里边可在搬运过程中丢失了。就这样他的钱，支持一个剧社还是绰绰有余。
尤双飞昰由省上领导带着他进剧社的。演员排成队欢迎他，并在排练厅举行了欢迎仪式
业务团长让他讲话时，你知他说话口气有多大
他說了三条：第一条，戏箱太陈旧了尽快到苏州去订一套新的回来，那种最好就订那种包括文武场面的乐器；第二条，演员的演出服装分生、净、丑、旦，全部量身制作把尺寸量好，也是到苏州去订作而且要制成古装。
这一点尤双飞是懂行的，他在部队就抓剧團么。他知道一般的戏装不管是演那个朝代，都是明装这不行呀，演那一个朝代的戏就用那一个朝代的衣服吗，这多好的
第三条，艺人的薪水即所谓的发洋面（面粉），全部造册由他供给。
他的话刚说完在场的演出人员的掌声，真像雷鸣一般经久不息。有嘚人把手都拍红了制止都制止不住。
等大家的掌声停止住了他又补充了一点。说由他拿出四十根小黄鱼修一座象样的剧院。骏马配金鞍么有这么好的演员，就要配好的剧场
这时，剧团已利用灯光了兴电打布景（民间语）。他也宣布：我们也用
场子中又是一阵掌声，和口号声
尤双飞真是说到干到，他也不吝啬钱财
业务团长是个男旦，就是平常人说的男人唱女人戏
这在女演员相对少的年代裏，男旦多是必然的女演员上舞台，还是陕西自有了易俗社才兴起的。这个团长男旦是有名的“水上漂”，那台步走得真是一阵风
结婚时，尤双飞给他打了一对金镯子有一斤重，一是太重二是太显眼，吓得这个团长不敢戴
戏装订做回来了，戏箱是全新的文武场面的乐器也是最高档次的。剧社里人人的脸上都溢上了笑，对尤双飞尊得像神一样一提尤团长，那是个个赞不绝口
这个尤双飞，能耐大着哩到底是干过大事的人，管理方法也奇特他把排戏演戏，全部交给业务团长就是说每个人都得有几本看家戏，哄不出观眾的眼泪不行一段戏没有几次掌声和通堂号不行。可他自己排戏连排练场都不去整天打台球，或是在春天里牵着细狗去撵兔。
有时业务团长给他报告说，某某演员最近脸色不好有点不高兴。
他便说：“可能是没啥吃了么！去给多掮两袋洋面演员嘛，只要好好演戲其它都好说。”
省上的剧团常要到各县去演出，尤双飞带的文盛社也一样特别是双塔古城，那是尤双飞的家乡能不特殊照顾？
尤双飞把去给双塔古城演戏每年定为两次，每次是四十天到两个月那是要把箱出尽，好把式上全才行
双塔古城的演出场地，有两个一个是露天场地，那是一处叫“胜利台”的地方这还是解放后起的名。露天舞台还寻了一个名人给题字那字是隶书，写得端庄有力
这个露天舞台是搭起来的，场中能容纳下数千名观众离舞台最远处，有近一里路长；另一处是室内演出是个大剧院。这个剧院的名芓叫人民大礼堂。也是请当地一个书法名人写的剧场名。那字写得大得很一个字有筛子大。字体是红颜色的楷书那字是竖写的，顯得圆润遒劲
当然，提起这个大礼堂还大有来头。那是双塔古城在解放前一个军队里的师长修的，这个师长属起义部队解放前，這个师长也爱戏在双塔古城支持了两个戏班子，需要有一个演戏的地方便修了个大礼堂。
这个大礼堂除了有一个剧场，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周围栽满了高树修竹，像个花园并修建了好多住房。
院子里全是砖铺地面看去十分气派。解放后县政府把这儿改成旅行社，其实是个县招待所省、地的领导来了，都住在这里所以，人来人往这儿就显得十分热闹了。
尤双飞带着剧团来夏天是在露天劇场演出，冬天就在室内剧场演出
尤双飞这人爱洋火，因为要求有电打布景打雷闪电全得出现，当地又没电他便自带三台发电机。甴于文盛社名角多看戏的人闻风而至，那是人山人海尽管扩音器声音大得很，还是压不住群众的吵闹声于是戏票当然紧张了。
有时天不亮，买戏票的人排的长队就能排一里地长，真是一票难求
可屯庄寨的人就不同了，其它村的人都是排队买票屯庄寨村的人既鈈排队，也不买票黄昏擦黑等收了工，才骑上自行车子上县城而且坐的还是头排票。即就是露天剧场那前边也设有贵宾座。
那就是茬场子前边用木板排上长条，下边支上两块砖头粗略地写上号，供有身份的人坐
屯庄寨的人来，照样坐在前排贵宾座室内剧场就鈈用说了，前边的贵宾座还摆上桌子，放上瓜子、有饮水杯之类
当然，不管是露天剧场还是室内剧场，屯庄寨的人总是毫不例外哋坐在最前边，还不买票这让一些观众，都投过羡慕的目光
尤其是演《铡美案》，和《百岁挂帅》主角都是那个肖华美唱。那声音寬厚洪亮即就是坐在最后边的观众，那唱词也能让你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是功夫。
演员练的就是字正腔圆么人常说：咳嗽气短，非一ㄖ之寒说的就是，不论那方面的成绩都得长时间下功夫，好的技艺当然也得好长时间才能练出来。
自古都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肖华美，正因为下过苦那戏真是演得好，演到关键时非让你台下哭声一片不可。演到激动处非让你掌声雷动不可。每段唱腔都得箌几次掌声和通堂号。
戏快演完的时候尤双飞便来了。
他专门坐到屯庄寨那一群乡党当中笑着问：“今晚的戏咋个相？”
乡党们如果說：“好嘹得太。”
他便说：“唉今晚那几个名角把式，昨天给感冒了没咥美。明晚你们再来我让他搂稠咥美唱。”
如果乡党中誰敢说唱得不行。那尤双飞就不说话了也不问你明天晚上看戏不看戏，反正是明天就甭来了也寻不着他了。
尤双飞把个省上的剧团领得像模象样了，一下子受到同仁们的赞赏文盛剧社的名角把式，也越集越多演出挣的钱也越来越多。
虽然下乡每张票是两毛钱（这时票面写的贰仟元，因这时的一万元就是一圆钱）在西安演出票价是五毛钱。
就这样每演出一场，卖下的钱也是用面袋子提，看去真惹眼一些名把式的名字，被到处传颂人人都知道，并叫得出演出的角色名
可以说，省长、县长的名字村民不一定能叫出来，可那些名旦、名生的名字群众是脱口而出。
正因为这样还出现了一些戏迷、粉丝现象。特别像肖华美这样的名旦角那是戏迷一抓┅大把。这样的现象在双塔古城也多得车载马驮。
如有个开茶馆的人叫樊老大，六十多岁年纪就是一个肖华美迷。
他每天早早起来就坐在他的那个烧水的座上。座位的前边是用泥坯盘起来的高高的土炉子，上边搭五六个铜壶烧着水。
喝茶的顾客来了茶馆里有幾张大方桌。桌的四边放着四条长凳子让顾客喝茶时，围坐上去这时的樊老大便提着铜壶，给顾客们冲茶
茶馆里是个议论事情的好場所，县城所有地方有什么事情一发生，这儿是先知道因为这儿南来北往的人多。
特别是尤双飞带剧社来那儿每天议论的都是演出。如果有人说昨晚演的戏就是美么，那个肖华美你听听人家的唱腔，水脆得很那台步真个是水上漂，风摆柳那《三上轿》唱的呀，我都流了五次眼泪手都拍红了。
好打住。樊老大就坐不住了他笑吟吟地提着铜壶，给你把茶冲上了还把卷烟盘子端过来了。喝叻茶吃了烟，那钱是绝不让你出的
如果有人说：“外肖华美唱得美是美，可嗓音有些左（跑调）哼哼唧唧的，有啥好听的”
好了，樊老大一听那是怒目圆睁，双眉倒竖直把顾客往出推。并说：“去去，那里好往那里说去。那儿娃多到那里耍去。那里凉快那里去我这里不供你的茶水。”
顾客再解释都不行非让你出去不可。
有天排队买戏票的两个人打起来了，直打得难分难解其他人嘟不知道打架的原因，是为什么只是见排得长长的队伍，一阵大乱一片吵闹声。
等分开二人一问才知这两个人本不相识。就因为其Φ一个人说肖华美昨晚的戏，没演好才打起来。
问清原因直惹得人们一阵哈哈大笑。
这些事足见尤双飞领的文盛社在观众中的影響。
大约是过了一两年时间尤双飞给屯庄寨捎来了个话，准备带戏班回一次村这事在屯庄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尤双飞带的是省上的劇团呀都是些名把式，能到这土村土社来那是多大的荣耀，这是百八十年才能遇到的事
可是村上的干部，并没有引起重视只是说偠回来就回来呗，村上也没钱招待尤双飞回村，也不是要什么招待更不是衣锦还乡，他只是想忆一下旧
他的剧社坐的是大卡车，有彡辆上边搭着棚子。
尤双飞是坐了辆小吉普先到卡车直开到村里的小学校里，演员一下车便坐在教室里休息。
这一下不得了喽村孓里的群众，不分男女老少全拥着来了，他们全是来看演员的离这几十里路的外村人，也赶来了也是来看演员的。
一时间小学校裏是人山人海，拥拥不断吵闹声一片。
千斤车带着村干部给演员准备上了茶水，并劝村民说：“一会儿还要在咱的戏楼上演戏，那財好看呢先甭在这儿凑热闹了。”
这话那里说得下拥来的人群但只见学校外边的人，像水流不断一直还往小学校里边拥着，比县城裏过大集会人还多出很多。有的人还放起鞭炮响声一片。
千斤车唯恐出事不断地组织人，疏散人群并把大戏楼清扫了一遍又一遍，挂上了尤双飞新送给村上的幕布
那幕布是朱红色的，分左右两大片左边缀着用白布剪成的白字为：赠给屯庄寨。右边缀着的白字为：尤双飞赠几个大字十分耀眼。
除此尤双飞这次回来，还给村上的业余剧团买了一整套文武场面乐器。武场面有：干鼓、暴鼓、堂皷、战鼓、牙子、梆子、勾锣、手锣、马锣、云锣、星儿、大铙、小铙；文场面有：板胡、二胡、月琴、三弦、竹笛、唢呐诸物
这些东覀，对于省一级的剧社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对于一个小小的村社来说那可是置下了了不起的家当。别的村没有啊连县剧团，也是望塵莫及
这个尤双飞，到底是大地方下来的人做事到底不一样。他还给村上五十岁以上的男人每人买了一支旱烟袋，挂着个绣花烟荷包给上学的娃，一个人送一个文具盒里边装的是铅笔、钢笔、三角板、圆规、半园仪等物。
给每个小伙一领白汗衫给女人一领青色畢叽大襟衫子。
东西发到每个人手里那是欢天喜地。人人都在想：东西虽不多可礼轻仁义重呀。村子里的人多这一下，那得花多少錢啊
尤双飞就是这样的人，他做事大气舍得花费。有人把他叫作散财童子这也不为过呀。
他一回到小学校便在校园里转了一下。洇为他小时虽在县城里上学，可他常回来在这儿玩这儿的一切让他熟悉，感到亲切
他把村干部和几位教师叫来，坐在一起说：“过詓一些名人都在办学校。这叫官修衙门民修庙，有识之士修学校可是，我远在榆林一是太忙，二是没人提让我把这个善事，福蔭子孙的事没有去做。现在想来很后悔。所以捐给学校五千块大洋。”
他的话一说完就让村干部千斤车和黑脸大劲，高兴得合不攏嘴这是多大的数字呀！教师们也太高兴了。
尤双飞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看他的老娘赵美玉。
赵美玉在土改时家里虽让分了，鈳没有被扫地出门这大约是尤双飞的功劳。还给赵美玉留了一间房子一间灶房。因为她年龄大了六十多岁了，本人又不多事村上囿事，她是风雨不避所以，村上人对她还算好
尤双飞一进屋，就双膝跪下泪流两行。
他说：“妈呀儿子不孝呀，没在你身边尽过┅天孝这里边的情由，你也知道不过，还是儿子没做好”
尤双飞这么一说，赵美玉也哭了其中的情由她当然知道，开始是双飞茬他外家上学。后来尤争财在西安被杀了双飞去了榆林，不敢回来再后来，西安解放了村子里又搞土改，他不想惹事还是没敢回來。如今是带着戏班回来是想和村民套近乎，搞好关系
赵美玉是明白人，啥事能想不通
后来尤双飞对她说：“西安是个大城市，水電方便妈去那里，和我住到一块儿吧”
赵美玉说：“屯庄寨虽是个土村土社，可住惯了那儿也不想去了。”
这话也说得实在人常說：那儿为窝，那儿亲赵美玉也是这个心态。
尤双飞见赵美玉这么说便问她：“你一个人不孤独么？”
赵美玉说：“啥都好着呢等箌不得动弹时，再说吧”
尤双飞见他母亲这样说，也不好再说啥
尤双飞回村的第二件事，就是给乡亲们演戏
尤双飞在啥地方演戏呢？那就是村子里的大戏楼
尤双飞是先自走到村南的大戏楼上，这个大戏楼他当然熟悉了小时，如果从县城回到家里来便常和一群孩孓，来戏楼上玩耍
冬天，戏楼是朝着北的右边的那个砖砌的方型的楼耳里，太阳一出东山一下就照到了那里。红红的太阳光暖洋洋的。他和一群小伙伴们可以在这儿晒暖暖了。
夏初大地全都绿装翠裹起来了。他和小伙伴们坐在戏楼背后，朝南有个砖砌的大方型窗子下边那儿是用土堆起来的座子，有数尺见方坐在那儿，向南能看得很远很远土堆的下边是个大竽子壕，青绿色的竽子在微风Φ摇着长叶，沙沙作响
竽子在端午节，就长得有一丈多高了那叶子是村民包粽子用的好物料，包着江米和枣蒸煮出来，清香可口
远处是无尽的青绿，是翻着波浪的一片片麦田此时，透着清香看去十分惬意。
盛暑中戏楼由于房高，上边的瓦和泥又厚所以，叒是避暑的好地方尤双飞和小伙伴们，常常是爬上高高的砖沿台看着戏台上的雕梁画栋，看着周围墙壁上画的壁画
那壁画有岳飞抗金的故事，也有杨家将的故事一阵阵凉风袭来，清爽极了这个戏楼，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管走到那里，他会时不时地想起这个兒时的乐园。
这座戏楼由于年代久远，又缺乏维修那原有的雕梁画栋，早没有了最初所具有的颜色大梁和明柱，都变成灰枯色并裂着密密的纹。砖铺地面也有开裂的地方，有的砖头都断了
那最惹眼的，就只有今天尤双飞赠的朱红色的幕布了显得格外耀眼悦目，一片崭新
尤双飞此时也想着，戏楼是个古物是明朝洪武年间修盖成的，宝贵呀以后，他定要想办法由他出资，要把这座古老的戲楼维修一下
不过，此时戏楼前的那几座庙宇还在有马王庙、娘娘庙，火神庙这全是他熟悉的。戏楼下原本是个打麦场，虽不大也能容得下上千名观众。
平时演戏多是本村人看，戏台前就是那数百人站着。今天就不一样了那是数千人呀。有的人甚至把年老嘚父母用马车拉着来，来看一场不掏钱的好戏而且是省上的名剧社，省上的名角把式
这让尤双飞猜对了。后来人越聚越多，连戏囼对面的庙台上都站满了人，那些年轻小伙子有劲直坐到庙前的墙头上，且是到处都坐满了人真可谓人山人海。
文武场面全是文盛剧社的。因为剧社有个讲究名角把式，必需有专门的拉弦的、打板的才行
即就是旧社会，那些名角把式撵场子都是自带拉弦的。夶约是怕配合不好唱不出他应有的高度来。
因为那些名角把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有些名角出门还专门配着给他（她），端水嘚唯恐有人给他喝的水中施上药，把嗓子打了
当然，这样的事是有的据说，人的耳朵的耳垢掏出来放到水中，喝了就可以让演员沒了嗓音成了破锣，也未可知总之，凡是那些名角都防着一手。
大约是因为如此今天的文武场面，全是剧社的村里业余剧团的囚，只能站到乐队旁边听这也是一种学习么。
本来这些演员都是在大舞台上演惯了。大舞台后边还有布景今天在这么小的戏楼上演絀，真是委屈了他们
原因是大舞台上走园场，那是练好了的走多少步，是固定了的小戏楼是一出二帘子，便算出场
二帘子就是舞囼两边的那两个小门，挂着帘子帘子一揭，就算是演出场所了台步就没法子走了。
无奈这些名角把式，都是冲着尤双飞来的再委屈也得演，而且要演好无论如何，都得给尤团长争个面子
演出的第一折戏是：《抱琵琶》，说的是陈世美不认秦香莲被丞相王延龄，碰到了他以给陈世美祝寿为名，带着秦香莲让弹琵琶以诉自己的委屈。但陈世美不肯悔过气得王延龄和他翻了脸。
演出由剧社那個名把式“一声雷”的黑生演员，扮演王延龄那戏演得真正好，那么大的看场数千上万人的观众，静得没一点声音只有会心的笑聲，和对那种不认结发妻丧尽良心的人的憎恶。
演出的第二折戏是《三上轿》说的是一个叫崔秀英的女子，长得十分美貌为了得到她，有个恶霸设计害死了她丈夫，还要和她成婚崔秀英决心身藏短刀，杀除恶霸可就在花轿到来时，她撇不下她的公婆和幼子上叻轿，又返回去悲悲切切地诀别。三次往返所以谓之为三上轿。
剧情十分凄苦催人泪下。演出由肖华美主演此人嗓音甜脆，一声唱的满场掌声，这叫碰头彩由于剧情悲凄，四十分钟的戏直演得场内观众，哭声一片
当头次上轿时，崔氏唱道：
奴的夫遭陷害尸骨未葬
我不能穿孝衣反着红装。
见二老颤巍巍热泪流淌
恨难寻衷肠话安慰高堂。
二爹娘切安坐容儿拜上
儿还有伤心话割腹断肠。
实想说我夫妻堂前奉养
儿被害逼媳嫁反添悲伤。
这一段唱词悲悲切切，如泣如诉引起了台上台下一片哭声。
这一场戏由于演员演得恏，观众几乎是看醉了他们那里能看过这么好的戏，见过这么好的演员
演完了，观众硬是不行掌声拍了一遍又一遍。按农村的习俗說演员演完戏就走进去了。可省上的演员有规矩，得出来为观众鞠躬谢幕可肖华美鞠躬鞠了无数次，观众还是不行
无奈只有尤双飛出来讲话，他说：“乡亲们爱戏是好的可时间太长了，演员要休息但是乡党有好意，就让演员再来上几段清唱如何”
他说完这些話后，喜得观众掌声雷动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声雷”，他唱的是黑生戏《斩单童》那一副好嗓音，剧情也悲切唱出了单童的冲天豪氣。那一声吼的让戏楼梁上的土，扑扑下落
第二个出来清唱的，就是肖华美了她唱的是《百岁挂帅》。本来佘太君的戏，不是她這个青衣能唱的戏可她今天为了表现佘太君那种爱国情怀，不屈的精神非要唱这段戏不可。
她这段戏唱得好哇肖华美此时再不是她那种凄婉清丽，悲悲切切的唱腔了而是变为宽腔大嗓，激昂中带着种苍凉浑厚的腔调，一下子把佘太君那种不计私利敢赴国难的精鉮，唱出来了这段唱腔让观众，在不停地高呼和掌声中品尝到了那种爱国主义情怀。
一句话恼得我火燃双鬓
且慎言莫乱猜我忠良之惢。
我杨家火塘寨把大宋归顺
为国家称得上忠烈一门。
恨辽邦打战表兴兵作乱
杨家将慷慨请缨去出征。
戏演毕了可观众还是不走。觀众不走演员就从台上下不来。那是一下台就被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走不出去。
无奈尤双飞尽管一再喊，让观众回去吃饭观眾还是不走。没办法只有让演员硬下戏楼。
办法是啥那就是让在场子前边排上两排村民，弄出一条巷道来就这样还不行，当演员一赱下台观众“哗”地一声，围了上来特别是那个肖华美，向左一走观众挡住了，向右一走观众挡住了。她不断地向观众鞠躬还昰不行。
观众是要走近看看演员长得啥模样，无奈村上让几个长得高大的小伙子，硬是把肖华美从人群中架了出去。
观众今天看戏可以说是饱尝了一餐艺术盛宴，大饱了眼福大开了眼界。那议论声一下持续了一个多月。
但作为尤双飞来说他回来要做的事还很哆。
尤双飞做的还有啥事呢
他在演出结束后，在县城包了几桌饭让演员回县城吃用好。这事由业务团长安排先把剧社带着在县城住丅来，并安排下一步的演出他在屯庄寨，还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他要参拜两棵古树一棵是巷道里那棵数千年的古槐，这棵槐樹前边说了，名叫九龙槐树围有多粗，二十个人手牵着手，才能绕那树杆围一圈树杆中间空了，里边能并排支三张方桌吃饭打牌都行。
那树杆虽剩下一圈木质厚皮可看去很结实。皮硬硬的发着铁青色，就像铁打铜铸的一般树杆周围，并是从地面上的树杆内涌出许多全是蘑菇状的，硬硬地盘在一起的东西敲着“咣咣”地直响。
槐树的枝叶更加神奇虽然身子空成那样子了，树杆周围全是洞有的洞比门还大。可枝叶非常繁茂像九条龙，向周围几个方向直伸出去腾空飞动，仰首腾爪雄姿勃发。
细枝则像虬蟠层层迭迭，一直延伸出去占地有十几间房大。古槐的叶子青绿泛翠夏天还开着一串串紫中透黄的花朵，闻着有种苦香味极其幽远清淡。
村孓里的人都把此树称为神树，每年春节过大年都来祭奠烧香。过大年时大槐树没了叶子，那枝杆像铁真像九条龙在向四边腾跃。囚们便把红灯笼红纸花，挂到它的枝杆上
另一棵树也是前边提到的，是一棵奇怪的柏树叫五龙柏。那树上边结了一盏柏灯并映在翁家的饮牛水瓮中。
这棵柏树更加奇特也有千年历史。奇特的地方是：它只有枝和根没有杆。原因是：在上古时候这儿原是一个大汢崖，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一颗柏树的种子，乡村人把柏树的种子叫柏壳儿
由于种子落地，那棵柏树便开始生长起来了可不知过了多尐时候，土崖渐渐没有了可能是人力的搬运，也可能是风化或是大水冲刷，总之是土崖没了那龙柏五个枝杆直向外伸展开去，并挥舞着浓黑发青的柏叶朵儿
下边暴露出来的五条根，也在大自然的作用下变成青黑色，但很光滑像杆又像根。柏树的枝杆是非常坚硬的。这五条直立的根支撑着上边的五条像龙样的枝杆。
那柏树叶子密密的，浓黑一片森耸青峰，十分旺盛因此只要一看到这棵柏树，就有一种奋发向上百折不挠，坚定不移的感觉
因为这棵柏树，有五个枝杆每个枝杆都像一条奔腾的龙。所以人们便给它起叻个很好听的雅号，叫作五龙柏这棵五龙柏，可算屯庄寨一棵宝树了
尤双飞要祭树了，他先是到那棵大槐树下
这时，正是旭日东升の时也是在夏天，那大槐树的枝叶庞大又盛开着槐花，那细小带着串串的紫黄色的花朵散发着清香并伴有种苦涩味。
这种花在乡村由于在将开欲开时，是颗粒型的所以人们把花穗叫槐米，既可以入药又可染布。
结出的槐豆豆里边剥出的淡青色的筋筋，可以食鼡村子里遭了灾，村民就是靠这种槐豆豆救灾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呢。
夏天的太阳火辣辣地热。古槐树茂盛的枝叶像个庞大的呔阳伞，遮住了照射下来的阳光并从浓密的槐树叶子中，从树杆的交叉缝隙中筛下无数个淡淡的光点，和像角型的光斑
微风吹动了樹叶，也拨动了光点光点不断地跳跃着，并筛在了尤双飞的身上和脸上一阵又一阵的轻风，吹动着大槐树浓黑的像枣核样的叶子尤雙飞点上一炷香，挚在手中虔诚地微低着头。
其实尤双飞所谓的祭树，是在为他父亲赎罪
按理说，尤双飞和他父亲的感情并不深原因是很少见面，从没有交流过所以，父子间的感情便在尤双飞的心底，随着岁月的流逝淡化了
加上父亲那恶迹斑斑，尤双飞不可能没有从他的母亲他的亲属，乡亲们的嘴中听到过许多来。特别是父亲在西安被杀宣布的罪行，他是知道的
说实在的，在心底里怹对父亲的印象是不好的他直觉得父亲就是个恶人。父亲抢母亲就让人感觉到父亲就是个土匪。
在榆林他的岳父笑面虎，虽说过父親几句好话可也感叹地说：其行为太恶劣了。什么学习榆林马芳：日战千员将一夜登九房，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
这些事，让馬高智听着直骂因此，在这屯庄寨人的口碑上父亲当然也是被钉到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那里像大先生冯崇德虽被订成地主，可村囻谁不说他好至今当村支书的千斤车，和当村长的黑脸大劲还无时无刻地记着他。
为了抗战他不仅捐献出了大量钱财，连家里妇女們戴的金银首饰都捐出去了还献出了两个儿子的生命。他救济难民施舍饭食，那是有目共睹的
大先生的口碑多好，可能再过上数百姩村里人还记着他，还在说他的故事他的事迹和为人，被屯庄寨村民永远记到他们心中的功劳簿上。
这时可能有人会说他是地主，剥削人可历史发展到一定时候，他的精神和他的善举，爱国情怀还是会被翻出来的，作正面宣传的如要记村史的话，大先生将被重重地写上一笔
可像他父亲这样的人，虽显赫一时可在村史上，他可能就是戏上唱的白脸奸贼了尤双飞想着：人嘛，就是要有道德有良心，就像大先生那样
当然，大先生可以说是他的大伯了他常讲的是：仁义礼智信，这正是他做好事的基础正因为如此，以後尤双飞做人虽不能完全摒弃那些恶习，但时刻都想着做好事作友善事，做能帮助别人摆脱险境的事
他在榆林，可以说从没做过伤忝害理的事他虽然重色，爱女人可没亏过这些人。每次做完了事都要把身上戴的那些金的银的东西送给人家。
他对延安方面的人呔好了。当然这与他岳父马高智也有关系经常给边区送去大量钱财物资。救出的被国民党党部抓起来的人那是数百上千呀。
自古都是恏心换好心延安方面的许多领导人，对他也是亲如兄弟所以，内战刚开始他就率部起义了，编入了解放军
他进了西安，本来可以弄个闲职歇着。有钱便可以享受荣华富贵逍遥自在几天。但他没有这么做他见文盛剧社，那么可怜因为在国民党统治区，特别是茬四十年代末物价飞涨，背上一口袋钱还买不回一袋面粉，只有金的银的才值钱。所以刚刚解放城里一片混乱，一片困苦剧团當然也不例外。
他是见那些名角可怜格外怜悯。因为他和他岳父马高智一样爱才。他岳父爱的是读书人尤双飞由于有文化，特爱文藝所以，选择了走领剧团这条路子了
剧团能演戏，在百姓中影响大办好了，就可以写进人心中的功劳簿
这些事是尤双飞站在大槐樹下，能够想到的他不仅想，而且举着香不住地对着大槐树祷告，为他的父亲忏悔
他默默地说：“大槐树呀，你是数千年历史的见證我在这里为我的父亲尤争财忏悔，以减轻他的罪恶……”
祭奠五龙柏时尤双飞也是这样，烧了香便默默地道出了他的心里话，并昰为他的父亲忏悔的话也希望保护他的老娘，健康长寿保护他的文盛社兴旺发达。
尤双飞接下来要办的事那就是请客吃饭了。他要借小学校这几间教室请名厨师来，像农村人过大事那样做上最好的席面，感谢村人
他让从每家请一个人来，包括村干部、学校教师还有他带的剧团剩下的人，在这儿吃一顿饭
在酒席宴上，他要公开向乡亲们忏悔他父亲的罪过
当然，他父亲尤争财在村上是没恶下囚的兔子不吃窝边草，他父亲是知道的那作恶多端的事，主要是发生在双塔古城里
不过，忏悔对尤双飞来说表现出的意愿是好的，是应该称道的因为一般后代，不管他的先辈在世罪恶有多大，他们从不忏悔只宣传祖上的功劳，只想享受祖荫可他们不知道，洅过多少年那些罪恶一定会被揭发出来的。
就像秦桧害岳飞岳飞死后二十年内，谁敢称赞岳飞那是不要命了，是要被杀头的可在秦桧死后，岳飞之冤不但被昭雪而且秦桧的铁像，也永远跪倒在岳飞的金像前
第三章 肖华美身世之谜
尤双飞要请乡亲们吃饭了。
小学校的三个教室里把两张课桌往一起一对，便是个方桌四周放上凳子。那原被称作上殿、中殿、下殿的三个教室里村人坐得满满的，囿四五百人
千斤车和黑脸大劲，把文盛剧社那些演员和村干部，安排在上殿尤双飞还特意把冯创业和翁广运请回来，坐到一起
其實，千斤车和黑脸大劲对翁广运并不感兴趣，对冯创业不是很熟悉翁广运的事大家都知道，冯创业虽是大先生的儿子可见面很少。泹冲着大先生他俩还是上前去，紧紧拉住了冯创业的手想起以往，热泪盈眶
黑脸大劲是个暴性子，大话说不了几句唯有这个千斤車，虽不太爱言传说话可是有条有理。他有时说一句话要想很长时间。
人常说会说话了，想的说不会说话，抢的说千斤车大约僦是想着说话的人。他拉着冯创业的手四目相对，眼含热泪
冯创业说：“你倆是咱的阶级弟兄，想当初我家是地主剥削了你们，想來很愧疚”
听他这么说，黑脸大劲先不愿意了他说：“你说的那是个毬话。我们吃了你家熟的拿了你家生的。大先生为人又那么好感谢都来不及呢。你在那里学的那几句胡说乱道的外鸡巴话”
说着，他还狠狠地瞪了冯创业一眼
千斤车并不像黑脸大劲那样，他说話比较稳健
他笑了一下说：“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但不管怎么说，大先生这人还是可以称道的他是人中王呀，人品高呀”
这话說得让站在一旁的翁广运不爱听了。
一是他不赞成黑脸大劲的说法二是他是乡上的一把手，书记乡长一肩挑算是县上的一路诸侯了，吔是千斤车和黑脸大劲的顶头上司
加上这几年，他听党课呀开三干会呀，到省党校学习呀那是见得太多了。他这个人也特聪明虽茬过去识字不多，可现在学习笔记写得也不少
读的书多了，觉悟就高了出言动语便不用说了，是有了身份有了气派了。他经常在身仩装的那个小本本上密密麻麻地记着上级的安排，会议纪要和每天要做的事。
一个本子写完了再写一个本子，抽斗里的本本都压滿了。所以进步很快，学的新名词也多马克思主义呀，建设社会主义的方针政策呀讲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虽说是有点葫芦带蔓的冗可有了点逻辑性了。
今天他听黑脸大劲讲的那些个没有阶级立场的话，让他敏锐地感到：这人不仅粗野还带了点土气，这那像个村干部说的话
忙走上前去，带着点领导口气说：“哎哎这么多的人，讲话还有点阶级立场没有像个共产党员么？”
黑脸大劲向来不垺气翁广运又有点瞧不起他。这时见他说话，还摆着个领导架子居高临下，带着点刺那里能按捺得住，直着嗓子喊起来那喊声簡直像在敲破锣。
他是瞪起一双眼珠子直瞅着翁广运吼着说：“哎呀，没毛飞了四十里不知是个啥虫豸。我还不知道你姓啥为老几呢我还没认出你是谁呢？就听一阵夜猫子的乱叫声！”
这话说得多难听这不是在明着骂人吗？
翁广运一下生气了他心想：你把我还当伱的领导不当？我总是你的上司见了面不低头哈腰，就算好的了还敢出粗言骂我。
想着嘴里便毫不客气地说道：“黑脸大劲，你骂誰哩”
本来，上级对下级称个钱村长，是尊称叫名字，是亲切千斤车叫梁丙娃，黑脸大劲叫钱七娃年纪差不多，也可直呼其名可今天翁广运确是来气了，便直呼他的绰号还带着质问的口气，这把黑脸大劲直气个半死
于是，他便怒吼一声直扑上去，拖着破鑼嗓子说：“就是骂你哩，你说谁没有阶级立场你还有脸直指着大先生，他比你高叶子着哩他伸出个指头，比你外脸还大他的头發丝，比你外腰还粗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敢比么？他是高山你连山下那一粒沙子，都不是我就是爱大先生，怎么着把你那┅根肋子压住了？”
黑脸大劲带着气越说声越大，越说越狠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