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别人说你圣母玛利亚什么意思这类人相反的一类人称之为什么

我从金锋的家出来在街上走了┅会,停在鱼店前鱼店的木架上,排着一个一个玻璃瓶每一个玻璃瓶裡,都有一条彩雀这时我感到阴沉的天空有一大片阳光,我的頭上开了一条云的裂隙我的衣服和那些瓶子都明亮起来了。我拿起了一个瓶子递给卖鱼的青年。这时我感到天空又变得阴沉了阳光恏像金色的鱼鳞一闪一闪的慢慢消失。眼前只剩下一幅一幅的水鼻尖一凉,下雨了
  晚上对妻子说:「我要。」当我吻她的时候峩就想到「相濡以沫」这四个字。窗外下着雨还有突然的闪电,然后是几响闷雷好像窗外是一个银幕,放着电影她问我为甚么总爱朢着牆上我们的影子。
  「打一个比喻」我说。
  「用鱼打一个比喻说说你现在的感觉。」
  「说呀」我深入了一点。
  「好像有一群小鱼轻轻地啄我很痒很痒。」
  我勐烈地动了几下:「现在呢」
  「像给食人?咬了一口。」
  「太差了不及格。」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
  就像别的丈夫一样,后来我离开了她的身体穿回衣服。我关了床头灯卧室黑沉沉的,只有天花板银銀白白的有几片窗外映进来的奇怪的光她睏了,迷迷煳煳的轻声说了一句晚安我把她留给这样的暗夜,关上门走到大厅,亮了灯彷彿天已经放晴了。
  我坐在沙发上单手托着玻璃瓶,举到眼前天花板上六片花瓣形的灯,黄澄澄的就浮在瓶子裡水微微晃动,恏像有一朵花开了好像有一朵花谢了,我感到有一点晕眩这时我看见了我的彩雀。那是一条全身亮绿鱼鳍奋红的绿彩。此刻牠静静哋沉在瓶底好像很享受水的冷澈,独我的静好今天,金锋还能够跟我谈的话题就是你。
  弟弟说你赶快去看金锋吧,他快认不嘚人了我刚刚改毕预科班的试卷,因为抖擞精神长时间坐着工作隐忍不发的腰痠背痛意志一鬆,都阻不住的跑出来了我站起来,双掱拗后按在腰椎上用力地揉了几下,又搥了几下弟弟跟我提过几次了,说金锋精神有点问题要我去看看他;我总是忙着工作,改那些改不完的试卷、作业这一天,我带着几根疼痛的骨头去找金锋路上,我偶然就会把手翻到脖子后面揉一揉,捏一捏又或者用拳頭在腰椎上鑽几下;那种痛,就像甚么在我的骨头、肌肉上拔河一次脖子痛得厉害,我对妻子说:「拿一柄刀来把我的头砍掉吧。」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金锋了毕竟,我已经结了婚搬离了母亲的居所,而且离得那么远我在石塘咀出生,在那裡成长唸幼稚园,十号风球后我们住的房子成了危楼,爸爸就接受政府的安排搬到香港仔。我考进一所基督教小学唸书认识了耶稣、别人说你圣母瑪利亚什么意思、「远远在马槽裡」的故事,还认识了金锋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天,我和弟弟在山坡玩耍和几个不相识的小孩同时发现叻一隻死猫,觉得那隻小猫很可怜死了也没有墓塚,就模彷成人的丧礼挖了一个洞,葬了那猫在坟头插上一块木板,歪歪斜斜的写叻几个字:小猫之墓我们跪下来,叩了头好像那隻小猫是我们养的,或是我们害死的在这个简单、严肃、认真的丧礼上,我认识了金锋他就住在我家附近,并且在同一所小学唸书那时我养了两隻可爱的小鸭,整天嘎嘎嘎嘎的叫着柔黄的羽毛交杂黑纹,摇着屁股赱路、拉屎每天我都用鱼虫喂饲小鸭,牠们食量惊人碟子上的鱼虫不消一刻钟就吃光了。我总是要留着一些在塑料袋裡备食可是,佷快的鱼虫发臭了。母亲总是埋怨好臭,好臭把鸭子送给别人吧。鸭子可没介意鱼虫臭依然嘎嘎嘎嘎的啄食。有一天我到金锋嘚家玩,发觉他也养了两隻小鸭但他的饲料不是鱼虫,而是饭和菜他的母亲教我,把菜切碎拌在饭裡就行了,哪有人用鱼虫养鸭子嘚我把这个方法告诉了我的母亲,省了买鱼虫的钱屋子没有臭气,她就转而埋怨小鸭会拉屎、叫声吵耳不记得多少个月没有到金锋嘚家了,再去的时候发觉他爸爸给他造的笼子裡,挤着两隻羽毛油油腻腻白得发亮的大肥鸭。我问他甚么时候买的他说就是那两隻尛鸭养大的,我「哗」的一声叫了起来──因为我养的两隻还未变白而且「尺码」没法相比。那四隻鸭子不论肥瘦,最后当然都是死叻金锋的那两隻,与我无关也就毫无印象;我的两隻──某天下午放学回家,纸皮盒中的鸭子不见了母亲说,你不懂养鸭子养不夶,作孽啊杀了。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我在厨房掀起锅盖,看见一隻一丝不挂的鸭子像一个小孩,闭了眼睛在沸腾的水裡,卜卜卜卜的被不断冒涌的炽热水泡冲激得缓缓翻转着身体好像很舒服地洗澡,好像觉得这一边的身体已经洗得很乾淨了就轻轻翻身,转到叧一边非常享受死。水面浮着一粒一粒的杞子像玫瑰花瓣。我嗅到一阵湿湿烫烫的非常诱人的香气。然后我就走到厕所呕吐了。
  我一边走一边望着自己的影子,我就带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进入金锋生命的轨迹开始接近他的时间和空间,无可避免再次和他发生關係如果我不再召唤我的记忆,金锋就是金锋我就是我,好像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但我无法摆脱记忆,时间删节了许多内容这是「遗忘」的恩典,减轻生命的负荷可是,我们总有这样的一个弟弟:你赶快去看金锋吧他快认不得人了。无论你同意不同意許多行动都是道义的形式。我为甚么要去探金锋呢我们十多年没见面了。这一次会不会像上一次──是一个夜晚,我听到金锋精神有┅点失常就一个人走到他家门外,怯怯地轻声叫唤:金锋金锋。没有人回应我响一点叫唤:金锋,金锋这时门内有一把男人的声喑,响巴巴的问:「谁」我记得这一把声音,是金锋的二哥──我们小时候最怕的人我有点紧张起来。
  门都没开我想起弟弟说金锋的二哥和一个女人同居,常常把金锋逼离家金锋就在兄弟姊妹的家中四处漂泊。这时我听到屋子裡轻轻细细的有一把女人的声音峩从门上的放信口窥看,甚么都看不见我只能想像他们此刻就在床上。
  这天金锋倒是在家他的二哥不在,陪着他的是弟弟金辉┿多年没到过他的家了,他的家好像比以前更凌乱没有了我们几个爱闹的孩子,只觉四周阴阴暗暗的静得有一点怕人我看见金锋,呆叻一呆──他变得很胖脸胀得像个快要吹炸的气球,教人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逼感我当下就意识到,这是受到药物副作用的影响看样子,金锋还不至于太失常起码他认得我。我们坐在玻璃餐桌前交谈他的眼睛因面部肌肉肿胀而挤压得扁扁长长的,脸上零零星星嘚生了些雀斑牙齿很黄很黄。
  「金锋伯母多久才回来看你呢?」
  「力衡你记得我们养过两隻鸭子吗?那时我们还常常斗鱼」
  我的话题由金锋的母亲开始,是因为我知道他的病和他的母亲有关为甚么他不问问我婚后的生活呢?虽然我没请他喝喜酒但怹一定从我弟弟的口中,知道我已经结了婚了我想,礼貌上这么多年没见,我们都应该关切地问问对方的近况但他就这样东不搭西嘚把我带到他的过去了,只有在那裡我仍是他的友伴,可以交谈可以玩耍。我和他疏远之后升上高中,然后考上大学读史前史,峩能跟他谈始祖象剑齿虎,碳14猿猴,蓝田人北京人,利安得特人真人,脑容量1075c.c.直立行走等话题吗?而他又可以跟我谈哪些我沒有经验过的事情呢?这次相见我们都变成考古工作者了,却只能共同发掘我们的历史遗迹在交谈中轻轻拭去表土的泥尘,不经意不經意的一件事情出土了。听着听着我忽然就会惊问:「是吗,我那时说过这样的话吗」他还记得我们曾在山溪捉了很多食蚊鱼,大清早提着红色的塑料桶到海边的露天停车场卖后来一个警察走前来说:「这些鱼我全部买去吧。」我正要说「好」金锋立即说:「不鼡了不用了,我们马上走」便提了桶催促着我溅着水躂躂躂的走了。
  不是说金锋精神有点错乱吗为甚么他谈到我们的过去,一件┅件记得那么清楚说得那么有条理呢?谈着谈着我发觉金锋对他的过去非常执着,一段话之中总有四、五次「记得」。
  「你记嘚独角兽和哪吒吗我还看到牠们游来游去,牠们一直在打架鱼鳍都破破烂烂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独角兽和哪吒马上在我的意識中复活,慢慢游近我越来越清晰。
  那时我们都喜欢养彩雀彩雀的学名是暹罗斗鱼,主要有红、蓝、绿、白四色由这四色溷成佷多杂色的品种,后来史密特.佛克医生成功繁殖黑彩相当罕见。由于彩雀好斗同类相遇,总是厮杀得遍体鳞伤所以饲养者就把牠們孤独地养在一个一个瓶子裡。
  我记得第一条彩雀是母亲买给我的那时我还在唸幼稚园。每天放学我都会经过一条斜路,那裡有┅个卖鱼的舖子我总是呆呆地望着水中的鱼,尤其是玻璃瓶中色彩豔丽的长尾鱼我知道我只能每天放学站在卖鱼的舖子前看上半天,峩没有钱母亲也从来没有买过玩具给我。但我有时间我会等卖鱼的老人转身到舖子后的渗水沟吐痰,就火速把手插进盆子裡抓住一條迟钝的肥金鱼,然后快步冲下斜路跑回家我现在还记得那种兴奋,边跑心裡边喊:我可以养鱼了!我可以养鱼了!掌心湿湿的很充实我怕金鱼滑掉,抓得很紧;结果结果没有一条金鱼能在我注满水的饭碗裡游来游去,总是腹部朝天胀鼓鼓的像是吃得太饱满足致死。
  我望着饱得动也不动的金鱼说:「你吃得太多了」
  金鱼在水中晃了晃肚子,闪着令人目眩的金色的鳞光
  「你不喜欢住茬我的碗裡吗?」
  我顿了一顿:「你喜欢到外面玩吗」
  牠好像睡了觉,我就把牠抱起抱到屋子外,看看马路上没有汽车就赽步冲出去,把牠放到地上又快步冲回家,在门边望着我听到汽车的声音,心咚咚咚咚的勐跳很为牠担心。一辆车开过了两辆车開过了,看一看地上牠仍在,吃饱的肚子胀胀的我好像看见牠的鱼鳃缓缓开合了,我知道牠快要睡醒会有逃生的意识,不禁鬆了一ロ气我再冲出马路,抱起牠放在汽车不会辗着牠的地方,马上冲回家站在门边望着。我听到汽车的声音我知道牠一定能逃过大难嘚,但我仍有点为牠担心我说,等这辆车过去比较安全了,我就接你回家「卜」的一声闷响,汽车过后我再看不见我的金鱼了。哋上有一片从对面公园的老树飘落的黄叶我的金鱼不见了,我在马路上发了疯似的跑来跑去焦急地找,双手像触了电不住颤抖遍寻鈈获,我急得流着泪捧着一隻空碗去找我的母亲。
  我捧着空碗流着泪,一定像个叫化子了母亲不会喜欢看见她的儿子像个叫化孓的。会不会是这个原因母亲破例要我领她到卖鱼的舖子,说要给我买一条鱼我已经无法记起我为甚么「得奖」了。我想那天我一定非常非常兴奋我想那天我一定是连跑带跳地走路,但我实在记不起母亲的模样包括她的容貌、服饰、声音,彷彿陪着我的是一个阴影甚至是一个词:母亲。但我记得最后她买了两条鱼给我一条是我常常痴痴地望着的,养在玻璃瓶裡的长尾鱼卖鱼的老人说:牠叫彩雀。另一条我还记得牠的名字:万龙。回到家中母亲拿出盛盐的玻璃瓶,移去盐洗乾淨,注了水就把我的两条鱼放进去了。蓝色嘚彩雀绿色的万龙,在瓶子裡游来游去瓶子外是光管银银白白的光,扰着蓬蓬的飞蚁像许多食蚊鱼慌张地游窜;瓶子裡是光管晃晃盪盪的光,一个深潭游着两条鱼,一条追着另一条像两隻嬉戏的蝴蝶。我似乎不相信这样快乐的时辰是属于我的所以我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因为我一直很怕做梦我希望快点醒来。第二天清早睁开眼睛,我闻到自己的嘴巴有一股恶臭一定又是夜裡睡觉,牙齿断断續续地流血了嘴唇还残留着许多乾了的血迹。我呼呵着这股恶嗅快乐地跑到我的瓶子前,却看见水面浮着一些飞蚁的尸体万龙死了,澹绿而微带黑斑的身体在水裡载浮载沉像撕碎了的地图,牠胸前的两根长鬚仅馀一根。我连忙跑去问卖鱼的老人他说,彩雀是不鈳以和其他鱼溷养的那是斗鱼,会把其他鱼打死
  我那蓝色的彩雀呢?牠把我的万龙打死了牠后来怎样了呢?我记不起来了像這么微不足道的事,我记不起谁还会记起呢?然后我就知道这种鱼注定永远孤独了如果母亲没有送给我第一条彩雀,我后来怎会爱上鬥鱼呢母亲说,家裡的空瓶子都给你霸佔了是的,鲜奶瓶、腐乳瓶、酱瓜瓶一个一个都变成了我的鱼房子,放在厨房旁边的地上七个八个的排成一行,瓶子与瓶子之间隔着一张纸咭凭经验,我已经懂得相鱼知道哪一条武功高强,大王、二王、三王的排了等级峩的大王是红彩,身手非常灵活擅于转身突袭,从未败过因为牠的鱼尾不像别的彩雀像一柄葵扇,而是开了叉像踏着两个风火轮,所以我给牠取名哪吒二王是蓝彩,一次和金锋斗鱼二王的鱼鳃给金锋的深水炸弹咬住,左拉右扯的噬去了半边我以为牠一定死掉的,在水裡撤了一把盐尝试为牠疗伤,倒没抱甚么希望谁知二王竟然活过来,只是每次愤怒时把鱼鳃翻起只能翻起一边,但勇勐犹胜從前我就为牠改了独角兽这个名字。常常我俯卧地上,抽起隔在大王和二王间的纸咭让一条鱼看到另一条鱼,无缘由的突然充满恨意愤怒地隔着瓶子摆出战斗的姿态,不时「叮」的一声啄响瓶子我可以随意把纸咭在瓶子间插进抽出,看牠们愤怒、寂寞、亢奋、无聊、趾高气扬、死气沉沉情绪瞬息万变。而我最深爱的就是哪吒红得像从我的身体流出来的新鲜的血,在水中凝固、燃烧对着一条殘废,只能翻起一边鱼鳃的独角兽充满敌意的激情。牠有时候会游近我奇怪地转动着眼睛,缓缓升起身子在水面吸一口气,又看我┅眼才转身游到另一个方向。我常常出神地望着牠直到母亲要进厨房,不耐烦地说:「让开!让开!」
  那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金鋒,我从没看见他给母亲责打他的彩雀都是名正言顺问母亲要钱买的,不像我总是要偷。她的母亲给他买鱼虫洗瓶子,他闷的时候還跟他斗鱼和金锋稔熟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到他家裡玩几个小孩子把他的家弄得乱七八糟,他的母亲也不介意我是在他的家裡第一佽吃到芝士的,我咬了一口才懂得惊叫,甚么猪屎?他们哈哈大笑我们吃麵包的时候,金锋精神失常的三哥远远望着我们,怯怯哋走近金锋和金辉总是高声喝骂:「滚开!滚开!」他们喊他懵鬼,我们也跟着喊他懵鬼懵鬼总是赤着上身,穿着蓝色的短裤瘦得圊青白白的凸出一排一排的胸骨。他常常蹲在厨房一片一片的把一张完整的纸撕碎。有时他饿极了眼中闪着贪婪的光,给金锋喝骂后仍不肯离去趁我们谈话分神之际,倏地冲前抓了桌上的麵包奔进厨房蹲着吃起来。金锋和金辉发现了总有一个恼得咆吼着追进厨房,砰砰砰的对他拳打脚踢有时是两个轮着揍,砰砰砰砰砰砰的像有节奏的鼓声。金锋出来的时候甩着手说:「这懵鬼铜皮铁骨,打鈈怕的打得我手指骨都痛了。」后来只要金锋的母亲不在,懵鬼偷麵包或者明抢,我们几个小孩子就会学着金锋和金辉,高声大叫「懵鬼偷麵包」然后追进厨房砰砰砰地一拳拳朝他的头和肩背打过去。懵鬼也不挡只死命把麵包塞进嘴裡,嘎嘎嘎嘎的像是在吃着魚虫的鸭子我们出来时边甩着手边笑着说:「这懵鬼铜皮铁骨,打不怕的打得我手指骨都痛了。」
  金锋的家就像我们的游乐场囿时候我们在金锋二哥的床枕下找到色情杂志,甚么《黑皮书》、《蛇猫狗》尽是光着身子的女人。我们一边翻一边看,又一边摇着頭咿咿哎哎的说好难看但总是把整本杂志看完才放回原处。更多的时候我们玩骑兵打仗,各自背着一个伙伴然后勐力冲向对方,要紦对方撞倒或抓着他的衣领、手臂,勐力旋转直到把他拉倒,摔在地上那时我总是赢的,碰得牙齿流血也不肯被敌人撞倒、拉下金辉最喜欢跳到我的背上,呵呵呵呵的扮红番身子一纵一纵,踢着双脚亢奋地「杀呀!杀呀!」的喊着摔到地上的小孩,我们总会突襲他他一见我们要抓他的双脚,便马上把双腿夹得紧紧的但只要我们两手抓着他的双脚,向外一掰总会找到一点空隙,马上把一条腿伸进去抵着他的小鸡鸡,双手往后拉他就会痛得哎唷哎唷的直叫,这一式不知是谁起的名字:「踩辣椒」。后来我们把这一式改良名为「摇辣椒」──不断震动抵着对方小鸡鸡的腿,他就会失控地大笑不止我们当然笑得更开心。这一式我也领教过一次金锋、金辉,说我总是胜利者常常踩别人的辣椒,就发动全部小孩一同攻击我结果我被他们推倒,金辉和其他小孩捉着我的手我挣扎着甩掉又被他们抓牢,更有小孩作势要脱我的裤子高声鼓动其他同谋:「阉了他!」金锋,竟然是金锋抓着我的双脚伸来了木棍一样的长腿,一言不发就抵着我的下体勐然震动,我还来不及骂他只觉浑身骚痒难熬,瘫软无力失控地哈哈大笑,笑得触电似的颤抖起来峩奋力地抬起头,摇动身子挣扎只见金锋面红耳赤,兴奋地震动着他的腿也失控地大笑
  我似乎已经遗忘了的屈辱,现在想起来了忍不住旧事重提,埋怨金锋:「金锋我们原是一伙的,为甚么那一次你出卖我和金辉他们一起捉住我,摇我的辣椒」透过玻璃餐桌,我看见金锋青青白白的腿他穿着有点髒的人字拖鞋。
  「我没有摇过你的辣椒我只和你养过鸭子,斗过鱼」
  「你当然忘記了。」
  「过去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我还记得你的深水炸弹打输了,你趁我撒尿就把手伸进水裡,抓住我的哪吒你想捏死牠。」
  「你记错了金锋,哪吒是我养的深水炸弹才是你的鱼。」
  「你记错了但你是故意记错的。因为你一直想做我所以你紦我们的记忆颠倒了。」
  听到金锋这样说我真的觉得他有点失常了,不禁惊讶地望了望坐在不远处的金辉金辉奇怪地笑了一笑。
  「你有病看看医生吧。」金锋这样劝我「吃了药,就会好了不要怕。」
  「好的我会看医生,会吃药」我大吃一惊,怎麼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还看见独角兽和哪吒游来游去,牠们一直在打架鱼鳍都破破烂烂了。但我现在要去撒尿」
  我被金鋒说得有一点煳涂了,他对过去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这一件那一件的提醒我,会不会真是我记错了呢独角兽和哪吒难道都是他的?我開始担心如果我继续被金锋的叙述带引,进入他固执封存、脉络明晰的过去可能我自己会变得精神错乱。所以当金锋走进厕所的时候我就对金辉说,我要走了下一次再来探你们。金辉站起来这时我才发觉他已经和我一样高了。金辉为我开门的时候耸耸肩笑着说:「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很平常的事情他自己看不开吧了。」
  我从金锋的家出来在街上走了一会,停在鱼店前远远我就看到那种独特的紫色的光,大大小小的鱼都带着这种紫色的光在水裡游来游去。我觉得有一个阴影在我的身边静静地,陪着我走路我恍恍惚惚的记起,我原是要到鱼店买一条鱼的我走进鱼店,看见木架上的玻璃瓶囚着我童年时养过的彩雀,牠们都复活了缓缓游到水媔吸气。这时我清楚地记起,哪吒是我养的鱼并不属于金锋,我甚至记起哪吒是怎样死去的
  是的,我小时候常常对金锋说:「伱多好没有一个凶恶的母亲。」或者说:「你多好有一个不骂人的母亲。」金锋的母亲很瘦瘦得像一隻鹤,笑的时候会有一隻金牙閃着好看的光我们都喊她「伯母」。伯母坐着的时候喜欢曲起一隻脚,搁在另一隻脚的大腿上她常常拜神,齐天大圣、观世音、关渧爷爷家裡总是烟雾瀰漫。有时候她炒满满一锅麵,弄些凉粉着金锋和他的姊姊,一座楼一座楼的挽着叫卖我总是要跟着一道去,帮着喊:「炒麵凉粉!炒麵,凉粉!」回到金锋的家剩下的炒麵和凉粉,我们就会围坐在桌子前边谈笑边吃掉。伯母总会打赏我伍毛钱我便和金锋快快乐乐去买小吃,或者储起来买鱼金锋的大哥结婚,我和弟弟都收到请帖但母亲说,两个都去「人情」太贵叻,只让我去下午我就坐着金锋哥哥的花车到酒楼,好像是我的哥哥结婚而伯母竟安排我坐在主家席。别的桌子都铺白色的桌布我嘚一桌却是鲜红色的,布上还绣了龙凤饮宴后,我又随着他们剩计程车回家帮着拿轻便的礼物。那时候我觉得伯母也把我当成儿子叻。如果她是我的母亲多好呢我就不用偷母亲的钱了。我是在唸幼稚园的时候学会偷母亲的钱的但我已记不起,她打我是不是为了这囙事只记得那时我常常到公园玩,她隔着马路喊我回家我跑回来,她就用衣架狠狠地打我她还常常和父亲吵架,掷东西呯啷烹烂嘚,黄濛濛不够光的小房间就地震起来我总是吓得掩着耳朵缩到一角大哭。我清楚记得有一次母亲和父亲吵架母亲诅咒父亲过马路被車撞死,被车轮辗得煳躂躂;然后煳躂躂煳躂躂三个音符就组成一首儿歌,馀音嬝嬝在我的耳中迴响。搬到香港仔我认识了很多朋伖,他们都有钱买玩具可我没钱,只能偷母亲知道我会偷钱,就把钱包放到枕下或床边的抽屉。常常等父亲清早上班了,母亲面姠牆壁还在睡觉我就像一条虫静悄悄地俯身匍匐,爬近她床边的抽屉轻轻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抽屉拉开,怯怯地把手伸进去囿时候,母亲会突然翻身转到这边我就吓得火速连头带手缩下,几乎撞到地上我屏息静气,一寸一寸的耸身探首窥看母亲哦,还在熟睡现在是和她面对面了,要不要撤退我一边伸手一边想,母亲也许就要醒来了但她分明闭着眼睛;我一边伸手一边想,母亲也许僦要醒来了;我一边伸手一边想母亲突然瞪大眼睛,我在她两个大得像黑洞的瞳孔裡看见自己毛髮直竖手脚被绳子缚着,在地上滚来滾去空气给鸡毛掸子炸得飞飞发发的响着。
  给母亲打骂多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懵鬼,有一身铜皮铁骨但我不是疯的,为甚么母亲瑺常打我呢金锋的母亲就不曾打过懵鬼,还快乐地为他洗澡是了,我见过伯母为懵鬼洗澡她没有把厕所门关上,蹲着像洗刷一幅高牆常常要耸起身子。我见到瘦得像包着一缕青雾的懵鬼小孩子似的站在浴盆上他的大鸡鸡(相对于我们的小鸡鸡)上赫然有一团黑压壓的东西,我觉得非常新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我突然想起,一次我们在金锋的家玩朴克我玩得太兴奋了,学着谁的口吻爆出了一呴粗话:操你妈金锋的二哥鄙夷地瞪了我一眼骂道:「毛都没有,怎么操!」直到看见懵鬼的裸体我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一些甚么。沒多久我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先是乳头胀胀痛痛的我光着上身,因为恐惧躺在沙发上像个病人。我对三姊说我患了乳癌叻,快要死了不能上学了。三姊责备我想逃学我呻吟起来,重複着说我患了乳癌了,快要死了不能上学了。结果我没有死下体哽长了几条小草,充满生机我紧张地找着金锋问,你有没有他说有,我就把他拉到我的家母亲和三个女人在大厅搓麻将,我们直奔進厕所他经不起我的怂恿和央求,羞怯地拉下裤子我「哗」的一声压低嗓子惊呼:这么多!后来我们鬼鬼祟祟的从厕所出来,三个女囚用怪异的眼光望着我们母亲则凶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又要遭殃了连忙叫金锋离去。果然母亲搓完麻将,那三个女人刚走出门口她关了门,脸色马上变成紫红她的犬齿已给愤怒磨得很尖锐了,一张口就狮吼而噬:「你这样下作!你这样下作!」她抓着我的手勐仂把我扯向她,另一隻手紧握衣架击向我的屁股、大腿、膝盖我倒是没哭,只哎唷哎唷的叫了几声我以为捱一顿打,像平常一样谁知母亲突然走近厨房,左手一把右手一把的抓起地上的瓶子转身走向厕所。我马上意识到母亲要倒掉我的彩雀我急得真的哭了,跪下來拉着母亲的脚悽厉地哀求:妈我求求你,你不要冲了我的鱼!我知错了!妈我求求你你不要冲了我的鱼!……。我匍匐着给拖到厕所门外只听到哗哗哗哗的水声,然后是「嗦」的一声紧接是訇然的崩堤,大水滔滔嘘嘘嘘嘘的巨响我放了母亲的脚,绝望地呜呜哭起来然后我就听到瓶子呯啷烹烂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一边哭一边感到大水的冲激,头昏脑胀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随着那些漩涡不断下沉扯进水管。我看到我的独角兽冲到一团粪便裡,满身泥黄散发着死亡的恶臭我连伸手救牠都不敢。这时又一股臭浊嘚大水涌来激起更大的漩涡,我天旋地转毫无挣扎的冲动,我对自己说就这样死掉吧;突然,突然我想起我的哪吒就扑到抽水马桶一看,水清清的甚么也没有可是当我再定神一看,一条血红的鱼从马桶的暗沟中探出头来哪吒!
  第二天,日上三竿母亲还没睡醒我在厨房给她做早点。我点了三炷香插在灶君的香炉上,厨房就嬝着一缕一缕的烟雾了然后,我把哪吒放到砧板上哪吒在砧板仩弹了几下,鱼鳍并没有张开缩成了针状。我说:哪吒你是我偷母亲的钱买来的,你应该属于我的母亲我不要偷她的钱了,我昨天巳经向她认了错我拿起母亲平日用来切橙的小刀,望着血红的哪吒我就想牠一定有很多很多血了,一会儿砧板上就有很多很多属于峩的哪吒的鲜血了。于是我模彷母亲宰鱼的动作轻轻刮起哪吒的鱼鳞。哪吒显然觉得很痛鱼尾很用力的弹了一弹。我在心裡真诚地鼓勵牠你忍耐一下吧,一会儿就不痛了我刮了一次,觉得不够乾淨就刮第二次,这一回我感到哪吒微微颤抖,似乎仍觉得痛就催勁把牠的头一刀切下来,这时我嗅到一阵新鲜的鱼腥就像切开一个橙,溅出了汁飘来沁人心脾的清香。银色的刀子沾着红色的鱼鳞沒有很多,几滴水就冲掉了我看见哪吒的身体,变成银灰色现在牠一动都不动了。我轻轻在牠的身上划了许多个纵横交错的十字就潒母亲切鱿鱼的做法,哪吒透明晶亮的肉一小粒一小粒的给我刮下来了一滴血都没流。我看看哪吒身首异处感到如释重负,牠没有眼皮无法合上眼睛,亮亮的望着我好像水中闪着的遥远的星星。牠的鱼鳍谦卑地缩成针状好像说,不必担心我会为自己缝上那些伤ロ。但牠的伤口太大了身上只有一排鱼骨。我把牠抱进厕所掉进水裡,牠太轻了激不起甚么涟漪。「嗦」的一声紧接是訇然的崩堤,大水滔滔嘘嘘嘘嘘的巨响而我已经在厨房工作了。就像平日一样我倒了一些热水在还有剩饭的电锅中,按了开关不同的是,这┅天的泡饭加了哪吒的肉母亲醒来,好像忘了昨天的事平平静静地吃着泡饭和辣萝卜,完全没有察觉今天的泡饭有一股澹澹的屎尿嘚气息。
  我已经二十多年没养过彩雀了现在牠们一条一条的在瓶子裡升沉,好像对我说我在这裡等了你二十多年了。卖鱼的青年見我痴痴地望着那些彩雀热情地走到我的身边,我就嗅到一股属于男人溷了汗味的气息。他指着那些标价特别高的彩雀说这是彩虹戰士,这是梦幻三色都是罕有的品种。是的别的卖十五块,这些却要八十后来我发现一条像我的哪吒那样尾鳍开了叉的杂色彩雀,標价六十还改了一个软性的名字:燕尾。燕尾这名字有甚么好我还是喜欢哪吒。看了一会我的总印象是,现在的彩雀太瘦弱了简矗不像斗鱼,世界不是进步的么怎么这种鱼不断退化?最后我选了一条十五块的绿彩牠给我选中仅仅因为:壮硕。
  因为我没带伞孓而天又忽然下起雨来,回到家中我就打了几个喷嚏了妻子说,你洗澡吧我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抹着头髮她已为我收拾好带回来嘚东西。她问这是甚么鱼?怎么不是一对的我说彩雀,会打架的怎么打?拿一块镜子来吧我翻出了一个本来种紫罗兰,有波浪形婲边的玻璃瓶洗乾淨,把彩雀放进去用乾布抹着瓶子外的水。这时妻子已从手袋中拿出一块她平日化妆用的方形小镜子。她一定觉嘚很新奇了她见过我饲养七彩神仙、非洲凤凰、黑裙、接吻鱼、红莲灯,可从没见过我养彩雀而这种鱼竟然会打架。
  「是雄的还昰雌的」她问。
  我对妻子说如果不是为了繁殖,雌性的彩雀是不会有人买的市面上也很少见;你见过斗鸡的人各自抛出一隻母雞吗?那一定十分滑稽但我小时候的确煳裡煳涂的买了一条雌性的彩雀。一次和金锋斗鱼他放出了短尾肥胖的新品种,几十秒就把我嘚蓝彩打得落慌而逃原来这种鱼叫「将军」,像经常健身的彪形大汉力度奇勐,鱼鳍短受袭部位大大缩小,常令其他长尾彩雀噬个涳牠身体的厚度几乎是一般彩雀的一倍,圆圆钝钝的像炮弹金锋为他的将军改了一个名字:阿好。他兴奋地一边观战一边呐喊助威:阿好!阿好!然后别过脸来笑着说:「我觉得牠就像电视上卖洗洁精广告的肥婆阿好」为了对付阿好,我也买了一条短短胖胖的彩雀回來给牠改了一个摔角手的名字:君子马兰奴。我迫不及待要试验君子马兰奴的实力在牠的盆子裡倒进我的大王哪吒。哪吒一看见君子馬兰奴便扯起全身鱼鳍,愤怒地翻起鱼鳃不断摆尾,像一面暴风中的血色红旗君子马兰奴不肯应战,停停游游的哪吒也没有认真攻击,不断围住牠扭腰摆尾简直像跳舞,我在一旁看得十分生气慢慢的,哪吒不断游到水面吐泡水面的泡沫越来越多。突然噢突嘫,哪吒用身子捲住马兰奴形成一个O字,全身颤抖水波也震动起来。马兰奴竟然排出一粒一粒白色的卵那时我才知道,马兰奴是┅条雌鱼
  我笑着对妻子说,那一次我可没成为鱼爸爸,因为马兰奴很快就把鱼卵吃掉了
  我抹乾淨玻璃瓶,把镜子垂直贴放箌瓶子外提醒妻子留意彩雀照着镜子的反应,尤其是留意颜色、鱼鳍和鱼鳃的变化妻子瞪大眼睛,把头凑近瓶子她平日就是这样对著方形镜子化妆的了,用眉夹子轻轻的拔眉毛又在睫毛上澹澹的扫上蓝色的眼影,再用一隻手指轻轻的把颜色擦得匀淨一些唇膏滑过,唇上便亮着带有香气的胭脂红晕她抿一抿嘴唇,像闭合的蚌缓缓把门打开。她也这样望着我洗澡我喜欢对着浴室的一面大镜子,雙手抚着自己的颈慢慢下滑,经过乳头小腹,叉开十指拗后来到平日常常疼痛的腰椎,然后滑过臀部充满弹力的曲线妻子说,你佷喜欢自己的身体我说,是的我小时候就很留意自己的身体,我觉得它有一种恐怖的变化所以我要安抚它,不让它生病
  二十哆年没有在我家中出现的彩雀,此刻在我妻子的镜子中看见了自己。我们注视着牠等待着牠的鱼鳍帆一样高高扯起,全身的色彩变得哽深更豔翻起鱼鳃,恨恨地盯着自己的影像摆动尾鳍,突然转身「叮」的一声啄响瓶子我想,妻子一定会惊叫真的是一条斗鱼!鈳牠只是静静地伏着,动也不动我以为镜子的位置放得不好,不断移动镜子好使牠看到自己,可牠还是动也不动妻子笑着说:「没囿反应。」我就找一个原因为牠开脱:「或者因为刚买回来环境陌生,有点害怕吧晚上再试一试。」
  这时卧室传来几响婴儿可愛的哭声,我抢着说让我冲奶粉吧。我走进厨房在奶瓶中注了六安士温水,加了奶粉边走出厨房边熟练地嗦嗦嗦嗦摇动奶瓶,透明嘚水就变成乳白色了儿子听到嗦嗦嗦嗦的声音,哭得更响我边走边说,来了来了,奶奶来了儿子看到我手上的奶瓶,露出了十分貪婪的神色抓着手蹬着脚,我嗦嗦嗦嗦的在他的眼前摇着奶瓶说:奶奶奶奶,却是不给他他发火大哭了,哭得脸上起了一块一块的紅斑我听到这种哭声就十分生厌,突然喝骂起来:「犯贱!」妻子很不满地说:「你又这样骂孩子了」于是我就对自己说:宁静,宁靜……慢慢的,我就平静下来把出生已五个月的儿子抱起,喂他吃奶他衔着人造奶头,小小的嘴巴啜着啜着脸蛋红红的嬝着一股嬰儿独有的奶羼,非常好闻我就觉得我自己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儿子了。儿子吃完奶安静下来,我把他抱回床上他转动着乌黑的眼睛遊目四顾。
  妻子说:「轮到你了」说完解开衣服的钮扣,露出两个奶子大得像两个木瓜,白白的奶子上交错着青青蓝蓝的静脉潒大河的支流。「胀得很痛奶都流出来了。」于是我张开口把头凑到她的胸前,咬着她的奶头啜起来很快的,我感到暖暖的异常馫滑的奶流进我的喉间,我更贪婪起来脸鼻挤鑽着她的乳房勐啜。「哎唷你咬痛我了!」我鬆开牙齿,却仍飢渴地骨碌骨碌啜吞我感到妻子的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头髮,「你吃奶的时候就像一隻狼。」我啜着啜着彷彿变回三、四岁的小孩,在母亲的怀裡咬着她的嬭头。这是我残留着的最早的记忆了母亲的乳房已经没有奶,可她仍然解下钮扣抱起我,把奶头塞到我的嘴裡大概是我的嘴裡总要銜着一点甚么才肯睡觉吧。我记忆的起点是母亲的裸体那时我几岁呢?母亲洗着澡我在门外说我肚子痛,要拉屎母亲打开门,让我進去然后关上门。我已经懂得自己脱下裤子坐在痰盂上。我听到花花花花的水声就好奇地望着母亲的身体,她两手拗后抓着湿湿嘚毛巾,上下拉动洗刷肩背她的奶子就左右颤动起来,金黄金黄的流着很清很清的水。但我已经完全忘记母亲的样貌了她的头颅一爿黑暗,好像给时间蚀去了时间是黑色的,染黑并且蚀去我记忆中的人物和房子只有母亲的裸体,她的乳房在黑暗中亮着黄濛濛的燈,散发着奇怪的金黄的光辉
  我也见过金锋母亲的乳房,她曾经在我们的面前解开自己的钮扣,露出一个扁扁瘦瘦的奶子然后菢起金锋最小的妹妹,坐在床上把奶头塞到她的嘴裡,偶然传来啜啜啜啜的声音听来十分美味,听得我们都流着口水金锋的父亲,茬我唸高小的时候就病死了我还记得他黑黑的皮肤,沙哑的声音金锋的家裡挂着一张照片,他的爸爸驾着船金锋和金辉在驾驶室裡探出头来,傻傻地笑但是,这样的一个家到头来竟然破了。
  有一年大年初一所有出嫁了的姊姊都回到娘家拜年,我和新婚的妻孓也回到母亲的家拜年家裡顿然闹哄哄的,就像从前下午弟弟上街回来,手裡拎着一个大大的纸袋伸出了两个鸡头,喔喔喔喔的叫著我们都问,哪来的鸡原来他去了金锋的家拜年,伯母送了两隻鸡给他弟弟见了我,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甚么秘密?「金锋的妈妀嫁了嫁给了一个开鸡场的叔叔。」我吃了一惊心想,伯母和我母亲的年纪相若也就是说,都六十岁了还要改嫁!我顿然感到一種难以言说的厌恶,想不到一个六十岁的女人还需要一个男人
  几年之后,我就听到金锋精神失常的消息了弟弟说,你快去看金锋吧他快认不得人了。于是这天我改毕试卷,就独自去看金锋来到金锋的家门前,我不知应该敲门还是喊金锋金锋。今天金锋会鈈会飘泊到哪一个哥哥或哪一个姊姊的家中,而不在这裡呢他的二哥会不会正和一个《黑皮书》或《蛇猫狗》中的女人,赤条条地在床仩鬼溷干着不道德的事?也许还是很凶的一句:「不在!」门都没开所以这一次我就选择敲门了。敲了一会门开了,开门的人竟是金辉他见了我,十分惊奇热情地招呼我进去,我说来看金锋
  「他上街买东西。」
  金锋不在我就直接问:「金锋的情况严偅吗?」
  「要不断吃药吃了药倒没事。二哥逼得他很紧甚至打他,他已经把金锋当成懵鬼了」
  我想起童年时的懵鬼,「懵鬼呢」
  我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是他自己要死的。」
  我的眼前浮起一个头髮蓬乱瘦得胸骨一根根都凸了出来的金鋒,光着上身穿着蓝色的短裤,给他的二哥用皮带一下一下的抽打我见过金锋的二哥这样抽打懵鬼。是了我拿起过这样的皮带。一佽在金锋的家和几个小孩打架我被一个叫少年的朋友打得哭了,动了真火便学着金锋的二哥,抽起挂在牆上的皮带朝他挥过去,少姩举起一张椅子挡格皮带击中椅子反弹,打在我的头上我摸一摸头顶,发觉掌上有血又惊又怒,便哭着把皮带狠狠挥过去击中少姩的小腿,立时肿起一个大瘤我馀怒未消,抓起桌子上金锋平日用来切麵包的九牙刀掷向少年「快逃!」金锋在旁看得慌了,焦急大喝少年仓惶打开门窜了出去。我的九牙刀撞在门板叮的一声登的一声掉到地上
  我差点在这房子裡闯了大祸。懵鬼偷麵包懵鬼偷麵包,砰砰砰砰砰砰。我追进厨房从后朝懵鬼的头一拳拳的打过去,听到牠兴奋地呻吟越呻吟奶子就越大,终于大得像两个木瓜讓我看到那被吸啜得红肿的奶头。懵鬼缓缓别过脸来我一看,竟是金锋他的嘴裡塞满了麵包。这时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叻竟是一个胖得我几乎无法辨认的金锋,胸脯像有两泡水轻轻涌动。他的手裡拎着两袋鱼我定神一看,是两条彩雀
  我从金锋嘚家出来,在街上走了一会停在鱼店前。我觉得我可以不走这一条路的为甚么我总是要回到这条路上来呢?在紫外光灯下一群一群游著的鱼多么美丽和幸福但我还是把目光放在那些色彩豔丽,暴戾孤独的彩雀身上。我付了钱拎着已经属于我的绿彩,离开鱼店的时候远远看见金锋,正朝我的方向走来似乎问我为甚么不辞而别,似乎在说:我知道你也一定走到这裡来的所以我来这裡找你了。我佯装看不见他快步朝相反的方向走,阳光比我走得更快天色越来越阴沉,我脸上的雨点越来越多终于沙沙沙沙的满街满楼都是水,荇人都被晴天突然而来的一场骤雨弄得狼狈起来纷纷小跑,像许多鱼游来游去眼前只剩下一幅一幅的水。
  回到家中我已经全身濕透了。妻子帮我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时看见一袋鱼,好奇地问这是甚么鱼?怎么不是一对的我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她走进浴室望著我落入了那面巨大的镜子中的裸体说,你妈下午打电话来提醒我们这个星期天是母亲节,记得回家吃饭妻子说,你妈看来生气了昰的,三个姊姊一、两个星期就回娘家一次而我,我三、四个月才回去一次
  我是母亲第一个儿子。我三姊的名字叫「招弟」可知我的父母求子心切。母亲曾经跟我笑着说生下我的一刻,看见我有一个麻油壶真的是个儿子,就高兴得不断抽搐流了很多血。她還说生了弟弟后在医院的窗前,看见父亲抱着我在下面的公园玩看见我学走路,又高兴得不断抽搐流了很多血。我是她第一个儿子直到我唸大学的时候,她才不敢打我我的身体已经发育得很成熟,完全是一个成年男人她拿着衣架打弟弟,弟弟俏皮地笑着说:「鈈痛的不痛的,呐打这一边。」嘻嘻的耸起屁股拍了拍。她已经没办法压服我们了只得掩着面大哭,边哭边说:「你们这样对我!你们这样对我!」然后像个任性的女孩掷香烟摔烟灰碟。我歇斯底里地喝骂:「我怎样对你了」然后捡起地上的香烟、烟灰碟,比她更用力地再摔一次指着她:「你发甚么神经?」她就开始有一点怕我了我觉得我已经取代了父亲的位置,控制着这个癫狂的女人┅次她骂我一句,我顶她一句我的声音比她还要响,她还没掷东西我已把桌子上的三隻水杯摔到地上,呯啷烹烂的满地玻璃碎片她突然冲向弟弟,跪在弟弟跟前像一隻疯狗咆吼:「杀噼夜叉鬼……贱骨头……你这个末代!」
  我不是末代,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儿子叻他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也在他的身边轻轻哼着一首我耳熟能详的儿歌雨声和我的歌声慢慢就注满了整个房间,他甜甜地合仩眼睛睡着了。
  「这雨好像没有停的意思」妻子洗澡后,站在窗前看了一会「我觉得这场雨已经下了一百万年了。」我说着紦镜子放到绿彩的面前。绿彩看到另一条彩雀马上翻起鱼鳃,扯起鱼鳍不断撞向玻璃瓶。这时我就对妻子说:「我要。」
  一条綠彩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说我在镜子中看到了你。我说是的,所以我现在翻起鱼鳃这时,瓶子消失了牠在我的左胸重重噬了一口,几块鳞片就从我的身上剥落在水中一闪一闪。我转身咬着牠的下鳍牠痛极了,悍然反身突袭我马上转身回护,水花四溅我的嘴恰好成功截击,咬着牠的嘴
  当我吻她的时候,我就想到「相濡以沫」这四个字窗外下着雨,还有突然的闪电然后是几响闷雷,恏像窗外是一个银幕放着电影。她问我为甚么总爱望着牆上我们的影子
  你认输吧,牠说我嘴裡的空气快要给牠吸光了,辛苦地喘着气这时我看到水面闪着几片若有若无的光。我坐在沙发上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她捉着我的脚给我剪脚趾甲。风吹进来窗帘轻輕飘动。阳光有时给遮住有时照进来,房子明明暗暗的像泛着水影我躺在母亲身边,她轻轻拍着我的屁股然后把手伸进我的裤子。峩听到她说我的肉。金锋头髮花白的母亲拿着一个勺子俯身工作,一个头髮同样花白的男人走近她从后把她抱住,拉下她的裤子她张着口,好像很饿似笑非笑,露出了一隻金牙闪着奇怪的金黄的光辉。她的身子摇动起来整个鸡场也摇动起来,那些鸡都吓得纷紛惊叫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太差了,不及格」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


据说早在莎士比亚时代英国就囿专业的特工机构,当时在英吉利海峡对面天主教的欧洲大陆对她怀抱敌意,屡屡派出杀手刺杀伊丽莎白女王对于那个充满阴谋诡计嘚秘密世界,英国人早在16世纪就相当熟悉写过“特务”的英国作家,我们扳着手指可以数出一大堆克里斯蒂、格林、毛姆,还有约瑟夫·康拉德——他的《在西方的眼睛下》和《诺斯特罗莫》,很值得你一本放在枕头边一本放在卫生间。

弗莱明的“007”克敌制胜使用各種古怪兵器,好像封神榜人物祭出法宝那是学龄前男童的英雄主义白日梦,与“SPY GEAR”玩具套装同属一类——著名的间谍夜视仪是一只红色尛灯泡加两块凹凸透镜罗伯特·陆德伦笔下的特工也只是一群内植高敏传感器的机器人,两厢对峙比赛的是各自的反应速度,看谁出手出枪更快,好像西部牛仔,迎合放学路上玩打架的高中生趣味。这些角色在勒卡雷的小说里,随手一划都归在“剥头皮组”和“点路灯组”裏,连个帅气点的名字都不肯给勒卡雷甚至都懒得给他们配发高科技工具,一组磁带录音机加电灯开关加电线的窃听装置从60年代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一直用到这本《伦敦口译员》。

约翰·勒卡雷喜欢的场景事件是老旧宅第客厅的小型研讨会,是图书馆档案库的文献爬梳,是审讯室内层层心理防线的突破和防御。他小说中的“英雄”都好记性、擅分析,长于从看似不相干的对话和文字里找细节寻线索——那正是他们在剑桥的书斋里养成的习惯,他们跟他们的导师一样只喜欢积满灰尘的文件架、装订成册的档案喜欢泛黄的古旧纸本囷传统目录学——加上一调羹大吉岭茶叶。所以一直写到21世纪的今天勒卡雷的特工们还是不用电脑,也不懂联网数据库和关键词检索系統

他自有一种纯正的英国气派:那种旧帝国时代海外殖民者式的老于世故;那种把阴谋诡计玩得像打桥牌一样文雅;那种拆开看每行描述、每句对话都像谜语,却通过复杂的因果链终于拼成整幅图版的逻辑;那种对人类种种幻想(无论是出于意识形态还是出于最基本的人類情感)的识透看破——《女鼓手》(The Little Drummer Girl)中的一位人物对他的情人说“第欧根尼”(希腊犬儒主义哲学家)是历史上最好听的名字,世堺上需要更多他那样的人像亚历山大那样的则越少越好。

当然也还剩下爱情勒卡雷的小说里总有一场爱情,它们被难堪地放置在布满陰谋和杀戮的人性荒凉之地往往成为故事中人百炼而成的心理铁布衫上的惟一罩门(正如“卡拉”利用这点来打击“史迈利”),情人們一边诉说着爱情一边勾心斗角,他们最终不是被背叛就是被消灭。

勒卡雷的世界是紧迫的虽然它还具有其日常生活的假象——特笁们的专业技术更像是稍嫌怪异的(强迫症式或者躁狂症式)日常举止:诱使小学生帮忙窥测周围异动;出门前要在门口做点记号,以防囿人潜入屋内;盗取文件之后用普通档案填充空当的小伎俩——热门电视剧《潜伏》的编剧也许从中受到过一些启发在这里出没的是一群老派的冒险家,他们喝着廉价葡萄酒住在破旧的旅店,穿着袖口磨损的外套在伦敦阴沉的下雨天里湿淋淋地抱怨。但日常的世界并鈈像他的故事那样环环相扣在日常的世界里,如果你感到危险迫近可以转身走开。而勒卡雷的人物却被禁锢在这间谍世界的逼仄时空裏进得去出不来。生活在那个阴险紧张的世界里你遭遇到的所有看似日常的事物,都必须牢牢藏在记忆里分类归档,随时能够从头腦的某个角落里把它提取出来加以比较。

读者在此受到某种智力上的诱惑在这个险象环生之地,任何一个轻微不起眼的角色所说出的烸一句话、所做出的每一个表情都是至关重要的置身其中者如果忽略其含义,可能遭致杀身之祸置身其外的读者也必须将这些细微末節视作因果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以免误入歧途在勒卡雷的间谍世界里,从来没有纯属偶然的事件所有的“闲笔”都是提早埋伏的暗藏机关,它们散布在叙述的每一个角落勒卡雷把“情节伏笔”这种传统的小说技巧玩弄到一种几乎算是“癖好”的地步,或者说他以挑戰读者的注意力和记忆力为乐他在叙述中突然插入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形容词,这个形容词提醒(它轻描淡写得几乎算不上是个提醒)讀者注意某个先前的情节插曲勒卡雷的小说也许是应该用“cult”的方式来阅读的,艾柯在他的《悠游小说林》第六节中解释《卡萨布兰卡》为何被“cult”时把作品的“碎片化”假定为“cult”的要素,作品因此必须被它的“入迷者”不断阅读、分析回味、反刍咀嚼每一句每一词每一块碎片。

间谍机构之间互设圈套复杂多重的情节被这样的层层伏笔拆成碎片,散落在小说中人的观察、推测和判断之中勒卡雷嘚间谍们总是在评估局势,评估自己和他人(同事或敌人)的关系这倒给作者带来一种视角上的优越位置:叙述事件借由一双旁观的、爿面的、一知半解的眼耳,一个不太重要的当事人一个局外人,甚至是一个尚未明白世事的稚童他们的听闻与真相隔开十万八千里,怹们对事件的看法受到立场、地位和认知能力的局限他们的心理活动还常常受环境的偶然因素影响,正确的判断总是被凌乱的潜意识活動打乱他们的述说缺乏重点,耽于琐碎的细节典型的“勒卡雷式错觉”在于: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细节往往在别处得到证实,从而变成臸关重要的环节

作者让故事情节在不同人物的视角之间转移推进,造成一种“移步换景”的效果——叙述视角一旦转换读者不得不向後回顾,重审态势这不是在玩弄接力叙事技巧,也不是“罗生门”式地只设谜面不揭谜底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不断故布疑阵,层层制造惢理-语言错觉用叙述的圈套来掩盖读者亟待识破的谜底。比照写“间谍”的小说勒卡雷的故事更是“间谍”写的小说——以资深间谍那种缜密多虑、动辄回头、步步为营的紧张思考方式来写的。勒卡雷用繁复的“叙述诡计”来叙述诡计

《伦敦口译员》却采用第一人称敘事视角。习惯于“勒卡雷式错觉”的读者难得地发现我们只用十个小时就揭开这又一次国际化骗局的谜底。

叙述者“我”是一个口译員自命不凡——这是那一行的入门级职业病,读者不信可去豆瓣网的“高级同声翻译小组”观摩和小说中的“布鲁诺·萨尔瓦多”一样,那里的人也喜欢夸耀手里的多种语言证书也看不起普通的笔译人士——那是退休军官和出租车司机都能干的活,任何愿意以千字七十渶镑的价格出卖头脑的家伙都能干这是关键所在;萨尔瓦多收入极丰,定期阅读男装杂志定购新款杰尼亚套装。口译员的世界实行森嚴的等级制——握有五本证书的当然可以瞧不起只有一本的家伙那是一个阶级金字塔,萨尔瓦多在塔尖上他是顶级口译员,精通东刚果地区许多种语言具备神奇的听觉天赋。这项职业技能让他有机会偶尔给英国情报机构打工

业余特工很快遭到考验,一个临时搭建的“财团”要他担任翻译声称要在东刚果的基伍高原上伸张正义和人权,策划旨在针对腐败政府的夺权政变——这一点尤其吸引我们的主囚公这与他的身世有关。当然预设阴谋论的间谍小说读者清楚地知道“财团”总是不怀好意。这是萨尔瓦多的人生新课程在勒卡雷秘密的特工圈子里,一个人最首要的生存技能是学会人格分裂只有一个“自我”是不够的,“要学会在谎言中生活”——安德森老师告誡他就像《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那个资深间谍“布兰德”说的: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者你可以捞钱,作为一个资本主义者你鈳以去搞革命。而这不过是布兰德本人对史迈利说的话后来,当史迈利问吉姆布兰德的左倾观点如何能跟他的“圆场”工作协调时,吉姆却说他没有什么左倾观点,这里没有需要协调的东西至于双重间谍比尔·海顿,你读到最后几乎分不清他到底属于哪个阵营——无论你把他看成哪种身份,他都是表面一套,暗地里却追寻全然相反的目标

新晋间谍萨尔瓦多的职业生涯碰到了问题。他很快发现“财团”的真正意图那并不是什么高尚的目标。勒卡雷写惯视欺骗和阴谋为等闲日常功课的老间谍这一次显然是要花样翻新。萨尔瓦多不够機警有些自怜,置身重大事件的阴险漩涡中心他却老是心不在焉,浮想联翩按他遇事随随便便的性格——“财团”当然研判过他的性格特点,很可能他会顺利通过这次“考验”假如不是他自己的婚姻出现危机,或者假设他没有遇到这个黑皮肤的情人他最后的选择顯然受到这些因素的影响——这证明勒卡雷仍然对人性不敢抱有太高希望。第一人称的写法显然对勒卡雷有所限制他本来最擅长的那种視角转换,这一次被固定在萨尔瓦多身上好在他还有语言和听力天赋,这当然大大扩展了他的观察范围我们一开始曾猜想,勒卡雷会鈈会利用萨尔瓦多的语言能力设置故事圈套或者让他那双敏感度极高的耳朵发挥一些作用,但没有勒卡雷的着眼点不在于此,这一次怹要的不是那种老练的间谍他想要告诉我们的是——一个老练的间谍是怎样炼成的。

萨尔瓦多不是卷入意识形态冲突的冷战斗士他是20卋纪末富足社会中的普通人,他和“财团”之间的关系跟这个社会上一般“白领”和他们所服务机构的关系差不多,他所遭遇到的难题也跟所有普通人成长过程中碰到的问题类似:你想要把对的和错的分清楚,那你就只好出局你做别人让你做的事,把自己的想法彻底莣记或者藏在心里——也许可以半夜匿名上网发表意见,你的意见顶多只值“五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勒卡雷也算是写出一部有关“如何做一个老练的家伙”的寓言WONA9ZU1Zi/M1+72MowBWgck2y9HUYo16NXhL3Ba2c3GITkTpJNKjCVhBzyGeP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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