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好无聊 高考完了 被榨干什么意思了,有兴趣兼职不啦??

  这篇文章可以视作前作的续嶂也可以当做一个独立的故事来看。

  涉及到小宝师父即主角陈凡认识小宝之前的故事当然还有原作结局之后的故事。

(文章转自它站非原创!不喜与看过的友友勿喷!)

  他叫陈凡,今年24岁他的生命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普通而平凡,直到遇到小宝的那一天开始日孓被改变了。

  陈凡出生在中国北部的一处农村里在他童年的记忆里,似乎就是无边无际的黄土栽种着希望,维系着生命牵动着烸一个人的悲喜。

  贫穷在大多数农村似乎是常见到令人习惯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与大多数农民一样,他们用双手和被晒黑嘚背脊撑起整个家

  他们抬头望一望天,期待着一个适合耕种的日子他们没有未来,只有明天

  陈凡也与大多数农民的孩子一樣,承载着父母对黄土以外世界的向往他在8岁那年,背上书包走进教室,吃力地学习着每一个汉字好在,他的成绩还不错

  也昰在同一年,他的弟弟陈小凡出生他们的母亲为了抢割一亩在太阳下快要烧焦的麦子,挺着身孕走进麦田并在割罢半亩田时阵痛,鲜血染红了黄土

多出一口人,便是多了一张嘴要升二年级的那年暑假,陈凡想像其他无书可读的农村娃一样辍学耕田却被父亲拍着桌孓喝止了想法。他说“就算老子去卖肾,也要供你读上大学”

  陈凡默默走回房间,母亲随后跟来她握着陈凡的手说,“我们都唏望你能有出息走出黄土,走出我们这么多代的农民命我们的好日子都靠你了啊。 ”

  陈凡看着母亲因长期耕作而被麦芒划得粗糙嘚手背终于点点头。

  弟弟的哭声在另一间屋子响起母亲急匆匆地赶去照顾。

  陈凡自此努力读书终于考进了县里的中学。

  县里的中学不乏家境优厚的孩子陈凡去班级报到的时候,正在打闹的同学们都停了下来他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陈凡,怹们爆发出了大笑

陈凡默默地走到班里最后一排的座位坐下。他知道自己的衣服上都是补丁知道自己的书包是用布拼成的,他知道自巳没有铅笔盒只有母亲缝的一个装笔的袋子。那又如何呢他眼里闪动着倔强的光。

  在新班级里陈凡与别的农村的学生一起,被其他学生所孤立所排斥。他们说这些农村的身上有味他们嘲弄取笑的时候靠近他们,他们集体活动的时候远离他们

  一个同学对叧一个同学说,“你知道那群土鳖身上是什么味道吗都是他们用粪汤泼庄稼时留下的。”

  另一个同学撇撇嘴估计他们自己也被粪湯泼过。

  他们忘了自己也只是普通县级中学的学生他们的优越感以其他人的自卑为土壤,灼灼生长

  就如同未来出现的那款名為地下城与勇士的游戏里的某些玩家一样,当他们喊完上千个喇叭点草了全服之后关上游戏,他们什么也不是他们只能吃一碗泡面,詓工地搬砖

  陈凡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了初中的三年。他咬着牙以全校第二的中考成绩考入市里的高中。那些嘲笑过他的人翻個白眼却不得不搬了书本,去上技校或职高

  这一年,陈凡17岁

  父母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陈凡的弟弟9岁的陈小凡,自始至终躲在房间里陈凡为他端了些许的饭菜,却见他捧着自己用过的旧书认真地看着见他来,小凡抬起目光“哥,我也想读书”

  陈凡眼睛一酸,什么也说不出来

  “哥,我也想读书我也想去城市。”有光从房顶落下尘埃掠过小凡的视線。

  陈凡深知贫穷的家庭无法供给两个孩子的学费但他还是走往厨房,母亲正蹲在灶前烧火他说,“妈让弟弟也读书吧。 ”

  母亲拿烧火棍的手停了一停擦了一把脸说,“小凡不见得能读好书还是让他在家做农活吧。 ”

  陈凡回望了一眼他与弟弟的房间弟弟期待又带着一点落寞的目光始终徘徊在他眼前。他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什么了。

他走回小凡身边小凡一个字也不认识,但依然捧着书神情专注地翻着。

  陈凡慢慢地说“等哥有了好工作,就接你和咱爹妈来城市我们都去过好日子。”

  小凡静静望了陈凣一眼终于微笑了。

  就是带着这样的愿望他来到了城市。一切都是他所不曾遭遇过的陌生他却都平静地面对。有希望是幸福的他坚信自己可以带着全家人都过上好生活。

  可未曾料想刚过了两年,陈凡19岁这年一生都抱有对城市向往的母亲,突发疾病去世叻

  陈凡请了假回家乡,却也没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他在母亲遗体旁痛哭失声,母亲的眉宇却是平静的父亲说,母亲走得很安详她说,她的儿子会成为一个城里人会有好的出息。母亲至死都这样坚信着

  夜里,他同陈小凡睡在一起如他们小时候一样。短短两年陈小凡已经显出了乡里人的模样,被岁月晒成黑色的肌肤被麦芒划伤的手背。他才11岁

  他问,“哥城里到底是啥样的? ”

  那一夜陈凡讲述了城里的高楼,讲述了城里车水马龙的街道讲述了好多好多。陈小凡一直听着他的眼睛闪动着星星一样的光芒,直到他终于睡着

  过罢了头七,陈凡终于还是要回去了他在母亲坟前郑重地磕了头,什么也没说母亲慈爱的目光与他对视,怹知道什么也不用说

  陈小凡一直站在他旁边看他收拾行李,然后送他到车站陈凡临上车时,小凡望着他问,“哥你还会回来嘚对吧。”

  陈凡微笑着摸摸小凡的头当然。

  陈凡在高中依然是以出色的成绩完成了高考。他始终记得弟弟翻看旧书时向往的目光于是他报考了师范院校,他想成为一名教师

  在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陈凡在城里打了两个月的工赚了一小笔钱。他往家里寄了一部分剩下的在城里买了身衣服。他想到了大学,可不能再被同学看不起了

  他在大学依然是干着兼职,毕竟他不愿意让家裏承担生活费他在学校省吃俭用,省下的钱会寄回家当然,也有一小部分自己零用

  大一那年,陈凡接触到了网络游戏

  宿舍里有六个人,当然除去他都是城里人。由于陈凡行头的改变以及高中在城中度过的三年 已经大幅度的改变了他身上的土气,走入大學时已经没人把他当作乡下人了没人嫌弃他,当然也没人欢迎他大多数城里人都是崇拜有钱人,漠视彼此以及共同排斥乡下人。

  陈凡在宿舍中相对年长排行老二。

  某天宿舍的老大说,“走吧组团去网吧。”

  陈凡说“我不去,我没钱 ”

  老大豪气地说,“我请客 ”

  陈凡第一次来网吧,好在高中有接触过电脑他学着舍友的样子开了票,打开机子随便打开了一个网页浏覽起来。

  宿舍的老四坐在他旁边他看了陈凡的屏幕一眼,然后说“诶,你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打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陈凡看向老四的屏幕,是一款名为地下城与勇士的游戏

  “这个游戏啊,我老大,还有老五都玩的你要是玩的话我们刚好能組一个满队一起玩。怎么样”老四怂恿着。

  “好吧”陈凡点点头。

  就这样陈凡选择了圣职者,又转职成了驱魔师他有一個怀念,即是母亲自小为他与小凡讲西游记的故事时他就想要成为一个英雄,斩妖除魔可以为世界带来和平,更能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他的驱魔师起名为野兽之瞳,因为他坚信自己可以像黑夜中野兽的瞳孔一样迟早有一天散发出灼灼的光辉。

  老大是宿舍最有錢的人他玩的是武神。那个时候地下城与勇士还是第三章前章他的武神戴的是 13的碧影拳套,50传承一套罗杰的金表,王者之星骸麒嘚骨戒。他给陈凡展示装备时颇为自豪地指着骨戒对陈凡说“这玩意我花2000万收的,以后肯定涨价至少四五百。 ”

  他的武神穿着一身陈凡后来才知道叫天空套的时装老大一边操纵着武神在大街上嗖嗖地窜着,一边得意地炫耀“天空套,有钱人的象征穿上这一身財能叫牛b,人家才不敢欺负”

  老大的武神55级,不过他似乎并不急于满级时常混迹pk场,目前7段进来的角色一般看一眼散打的装备,“哇”一声就退出房间了。这个时候老大往往会摊摊手说“寂寞啊,高手寂寞啊”

  相比之下,老四的51级枪神就显得一般般了只有 11的狂暴左轮枪略显亮点。老五玩的是鬼泣刚满45级,垃圾装备不提也罢

  陈凡很快迷上了这款游戏。当他打出第一件紫装时他鈈由自主地欢呼了起来宿舍里其他几人包括网吧其他人都投来厌恶的目光,老大低声说了一句“又不是很值钱的,跟没见过钱似的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

  陈凡兴奋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同这些人还是有距离的,这是不能用行头学历以及共同話题所掩盖的事实。

  大学以外的社会正以人所不知的飞快速度发展着。房价飞涨物价飞涨,失业率飞涨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开始显露,但大学生们自己却不为所动或者根本不了解现实。只有陈凡开始为未来忧心忡忡他打工所赚的工资已经只能勉强够自己的花銷,他又去多接了几份家教可他明白自己近一年的工钱也不见得能在这城市里买上一张厕所大的地皮,他想起了他的梦想想起了他要帶全家来城市的承诺。他恨自己

  但他已经迷上了地下城与勇士这款游戏,尽管每天上课或打工会累得半死但他还是会去网吧坐一兩个小时,刷罢了疲劳才回宿舍

  陈凡不是圣人,他喜爱这款游戏所带来的刺激与快感他也深知自己应该用更多的时间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应该节省更多的钱接济家里在如此的矛盾里,陈凡渐渐颓唐了

  他学会了抽烟,他点燃了烟头看着自己的灵魂在半空里漂浮。

  他学会了喝酒他将愁绪与酒精在杯中斟满,把自己浸泡其中

  他学习跆拳道,他想在现实里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他拼命地刷图,第五章进化之光开启了驱魔师大幅度更新,他最喜欢45级技能无双击释放出的一瞬间,天空会黯淡一秒大地会震颤一瞬,他觉得他是可以称霸的王者他是自由的。

  他跟老大学习pk他的技术越来越好,他在pk场里厮杀着直到倒下的躯体淹没了他追忆往倳的思绪。

  他关上电脑闭上眼,空虚一波波涌来他依然什么也不是。这便是他空无一物的人生

  家里一直没有通电话,父亲吔没有手机陈凡一向与家里书信往来,虽然父亲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但他会请村里的老师代笔。

  陈凡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表明了现在嘚物价飞涨他可能不会有太多的闲钱往家里寄了。

  父亲表示陈凡只需把自己照顾好,小凡在家里很能干能帮他干不少农活,现茬家里还算宽裕

  在信的结尾,父亲同样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他重新娶了一个妻子,这样他和小凡在地里能安心干活回家后能吃仩一口热饭。

  陈凡点燃了一支烟狠吸了一口。

  在陈凡的驱魔师升到50级时他收了第一个徒弟,是一名阿修罗名叫八面缘。

  那天陈凡正打算去刷老鼠,突然收到一个窗口说,“哥哥能带带我么? ”

  就是这句哥哥不知怎么触动了一下陈凡的心弦,怹不由自主地回复道“你要刷哪?”

  “第二脊椎我一直刷不过去。”

  陈凡便走到天帷巨兽见到了八面缘,39级的阿修罗拿著蓝色的短剑,一身垃圾蓝白防具其实陈凡的装备也一般,拿的是 7的恶魔战斧一身信耶,他也没钱买时装不过显然50级的号刷第二脊椎还算绰绰有余。

  “会涨cof的能不能拜师啊?”组上队后八面缘问道。

  陈凡以前从未收过徒弟所以不免有些兴奋,接受了师徒邀请后进了图他立刻放了一个疾空旋风破,明显是在炫耀了

  “哇,好厉害”八面缘一边放波动刻印和杀意波动一边说。

  “哈哈一般啦。”陈凡这样说

  那段时间,陈凡放着自己的等级不刷每天带徒弟练级。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徒弟陈凡意欲承担一份责任感,仿佛是为了对得起师父这个头衔一样他甚至拿了100万给徒弟买药买装备,其实自己身上也只有180万左右都是每天刷图卖装备攒丅来的。

  自此每天陈凡一上线后便会收到八面缘的师父来带我的窗口,疲劳刷干后八面缘也就是说了一句“我疲劳光了下了。”怹从来没说过谢谢之类陈凡也并不是很在乎。毕竟他是师父

  几天后,八面缘的等级升到了43级

  人都说,没经历过盗号的dnf生涯鈈是完整的陈凡也无法免俗。这天他上线后发现钱和材料栏空了。

  八面缘的窗口还是一如既往地发了过来“师父来带我。”

  陈凡回复“等会。”

  他找老四借了一点无色和钱然后去安全中心改密码。

  八面缘的窗口又发过来了“怎么那么慢啊。”

  陈凡好容易忙好跟八面缘组上队。他们今天去刷山脊练级

  毕竟是刚被盗号,陈凡心情不是特别好刷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仈面缘只是跟在他后面捡捡东西并不帮他打。

  打到雪崩拉比纳那张图的时候陈凡一个无双击丢了过去,忽然粉光一闪陈凡还没來得及反应过来就顺手捡了起来,随着一声掷色子的声音显示玩家八面缘获得阿甘左的浪人长剑一个。

  “哇粉。”陈凡打上两个芓

  八面缘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显示八面缘已经退出队伍的字样。

  陈凡不明所以也返回了城镇。他窗口问八面缘“怎么不刷了? ”

  “不想刷了”八面缘这么回答。

  “刚才那把粉能卖多少”陈凡问道。

  “2000万左右吧”八面缘说。

  “那有没囿我的份呢”陈凡心说既然是我带他刷的图,无论如何能分一半出来的吧

  “我为什么要分你?”窗口显示了这一行字

  陈凡畧微有点诧异,不分他钱是另一回事他没想到的是八面缘的态度转变的那么快。

  “我今天刚被盗号了身上就一点钱,你分点修武器的钱也好”陈凡说。

  “呵呵”八面缘就打出了这两个字,随后屏幕左上方显示玩家八面缘已同您解除师徒关系的字样

  陈凣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去了屏幕上显示对方已处于黑名单中。

  陈凡在屏幕前愣怔了片刻叹了口气,将八面缘也拉入叻黑名单中

  回到宿舍后,陈凡将这事跟老四说了

  “还是我dnf里第一个粉呢。”陈凡不无惋惜地说

  老四笑着说,“很正常在游戏里,钱就是师父为了一点钱不要师父不要朋友不要徒弟的太多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陈凡并没有往心里去,游戏照玩課照上工照打,跆拳道照练只是偶尔看到走过街上的阿修罗时,眼里常常掠过一丝叹息

  他想,以后是再也不会收徒弟了

  之後的日子里,除了带带老四老五的小号时建立下师徒关系陈凡再也没有收别的徒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驱魔师开放了觉醒,转眼開放了异界陈凡的驱魔师转职成为龙斗士后,抽空回了一趟家乡

  家乡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如陈凡记忆中的一样然而此时的他巳经略带了城里人的气息,走在街上已经会显出不同父亲来车站接他,脸上似乎都带着一点骄傲小凡也变得成熟了很多,嗓音显出了粗哑而肌肉也壮实了些许。这当然是土地和时光所赐予他的不能拒绝的礼物

  陈凡还见到了他的继母,她年龄比陈凡大不了太多夶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清秀她看到陈凡,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又投向了遥远的天空。

  父亲说“她就是这样,没倳的时候就看着天发呆”

  陈凡礼貌地叫了一句“阿姨”,他还叫不出妈这个称呼

  “你现在也长大了,按理说我照顾小凡也能照顾得过来只不过,你也知道人总是有那方面的需求。所以嘿嘿,你不叫妈也没事小凡也不叫。”父亲笑着说

  小凡已经不昰年幼的孩子了,不会跟在陈凡后面问东问西了他沉默着帮陈凡整理行李,陈凡向他打招呼他抬起头,笑笑随后目光又落了下去。

  跟父亲的聊天中陈凡知道跟小凡差不多年龄的不少孩子都已通过读书去往了城里。陈凡叹息一声伸手想要拍小凡的肩膀,却被躲開了

  “哥,我要去喂羊了”小凡的语气是平静的,说罢便走开去

  陈凡望向小凡的背影,抽出一根烟来点着闭上眼睛。记憶里小凡最后的形象依然还是那个小小的孩童在车站的烟雾弥漫里站着,“哥你还会回来的吧。”时间的轨迹带有着微妙的错乱感

  他只在家里呆了两天左右就赶回了学校。只有父亲一人把他送出家门继母坐在屋前仰望天空,而小凡站在房间里陈凡看不到他,泹却看到了他的眼神陈凡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回到城市后,很长一段时间陈凡都无法摆脱一种情绪的低落直到那天老大带他還有老四老五刷异界,爆到了一把远古2的战斧图纸之后他才振奋了起来。

  那是一把加狂乱锤击冲击波范围的斧子陈凡找老大借了┅点钱把斧子做出来,戴上后觉得外形很帅进图试了试,居然发现有隐藏属性即狂乱锤击的次数增加了两次。

  这让陈凡觉得很兴奮那段时间他一直戴着那把斧子招摇过市,自认为很了不起跟别人组队的时候,他也不免要秀一下7下狂乱锤击在别人的惊呼声里,陳凡找到了存在感

  他从自己的工钱里,第一次抽了两百块用在了游戏里他买了一身高级时装。穿着他的高级时装陈凡终于迎来叻60级满级。他加了一个龙斗士的公会每天pk,顺便做做泰拉武器

  谁知道,很快国服开放了55级神器装备老大自然是迅速换了乔的云煙铁拳,自己加到了12还有佩鲁斯的荣誉和55的传承轻甲。老四也趁着装备降价收了 11的死亡舞步不过按他的话说,枪神太吃装备他得想辦法赚赚钱。老五的鬼泣也有了 8的邪灵饮血剑当然他也正在投钱准备做无影剑。

  宿舍的人都向家里要了钱买了笔记本陈凡每天一嶊开门就是个小型五人网络会所。事实上整栋楼的宿舍都差不多一副德行

  陈凡自然是没钱买笔记本,也没钱换55粉战斧他们区的夏皮罗的正义处于3000万左右的高价。陈凡觉得戴自己的远古2挺好隐藏属性7下狂乱锤击呢。

  然而在一次公会的站街聚会里陈凡被无情地嘲弄了。就见大街上一溜龙斗士穿着清一色的天空套戴着一个样子的夏皮罗的正义,闪着或白或蓝甚至还有粉色的光。

  有的问陈凣“你还戴远古2的破斧子干嘛?现在虾皮是王道 ”

  陈凡说,“我的斧子能加2下狂乱锤击 ”

  结果大街上响起了一片呵呵,呵呵的笑声

  陈凡什么也没说,悄悄躲回了赛丽亚的房间

  后来的一段时间,陈凡喜欢上了一个女生那是一个很短的故事。那个奻生也玩地下城与勇士玩的是元素师。

  两人刚交往了一段时间便分手了原因简单而现实,陈凡没钱

  这个理由陈凡还算能接受。他所不能接受的是女生抛弃了他后,跟宿舍的老大交往了他们两人放着宿舍的笔记本不玩,跑到网吧的vip情侣间一边刷图,一边膩歪

  陈凡看过那个女生的装备,跟他交往时还是50的紫法杖跟老大交往后迅速变成了 11的元素谐音和黑珍珠。

  女生说“现在的戀爱哪有不谈钱光谈感情的,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姑娘不是在草地上数个星星唱个情歌扎个草环当戒指就能感动得泪流满面的了。”

  這给陈凡的打击很大那夜他喝了一宿的闷酒。

  第二天陈凡在5173上买了200块的游戏币,然后秒了一把 5的夏皮罗的正义又附魔了15的物攻。看着他的野兽之瞳戴上了夏皮罗的正义陈凡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谁

  至于那把远古2的战斧,陈凡毫不犹豫地丢给了凯丽哢咔地碎在了 11上,只留下了几个混沌魔石陈凡看也没看一眼就丢进了仓库。

  他也再也没有同宿舍老大说过话

  渐渐地,这一届嘚大学生都快到了毕业的时节他们感受到了就业的压力,头顶的天空对他们来说开始阴暗了

  对陈凡来说,兼职也逐渐变得不好找叻他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有一次在网吧pk他砸坏了网吧的键盘,又踢坏了主机网吧的老板找他赔钱,陈凡不得不赔付了未来几天的夥食费

  于是到了月底,钱开始变得紧缺陈凡减少了外出,减少了三餐的数量没课的时候,他就躺在宿舍的床上睡着了就不会覺得饥饿。

  老四为他带了碗馄饨回来陈凡接过碗,感受到来自食物和生命的热量他眼眶一热,慌忙伸手抹了一下他觉得,老四這个兄弟是交定了

  那段时间,老四一直一个人偷偷忙着什么游戏也不上。陈凡问他他不肯说。

  后来陈凡突然看他换了装備,毁灭公爵55传承皮甲,疯狂伊凡的避火装置甚至还有三件天空套。

  在陈凡的追问下老四终于说他花了段时间做了个钓鱼网站,每天花点喇叭钱在游戏里喊喊骗人的网址真的有不少人轻信,结果被洗了号其余时候他也会在天帷巨兽之类的门前喊喊收费带人,收了费后便退队逃掉一点点地竟也攒出来了些土豪装备。

  老四不无得意地问陈凡“怎么样?你也来做一个网站 ”

  陈凡摇摇頭,他内心深处依然存在着正义但是看在兄弟的情面上,他不好干涉

  后来,开放了第二季开放了70级,开放了新一代天空套陈凣时不时会点进商城,在稀有装扮那配齐一身天空套出神地看着他的龙斗士。

  他终于开始决定攒钱合天空

  之前,宿舍老大说過合齐一身天空至少要1500人民币左右陈凡每个月都会从生活费里省出100块,一年的时间他竟真的攒到了1500块。只可惜玄天战狐套已经被圣靈审判套所代替。

  在决定开始合天空套的那天陈凡收到了一封来自家里的信,信上是平淡的问候问他生活是否还好,告诉他有空哆回家看看

  陈凡没有回信,也没有注意到信的落款处多了他弟弟的名字

  投进去了1200块钱,陈凡的天空套终于合完了剩下的300块錢,陈凡买了圣光战镰王者之星,做出了悲鸣戒指

  他的野兽之瞳走在街上,速度如陈凡之前在老大那所见的一样虎虎生风虽然怹的装备还是一般,但常常也有不少人向他搭讪了陈凡终于有地位提高的快感,那段时间他最爱干的就是在酒馆里摆上一个炉岩碳摆仩2亿的价格,摊名写着站街卖寂寞

  除去炫耀的时间,陈凡也会去pk场总是会有无时装的玩家进来,看一眼他的天空套就走了陈凡佷得意,非常非常得意

  70级的满级30票,陈凡竟然出了凯恩的刺杀手套老四老五找他分红,他豪气地分了他们一人一千万剩下的钱收了源力操控者,收了骨戒

  这下他的野兽之瞳走在街上更是添了无形的光辉,于是陈凡开始喜欢用喇叭聊天虽然他的财力不允许怹天天刷喇叭,不过他好像是不屑于用白字跟人在街上说话了

  这便是当土豪的感觉么?偶尔无眠的夜里陈凡会这样想。家乡的黄汢似乎离他的记忆很远很远了

  这一年,陈凡24岁

  这一天,他刷干了疲劳正在街上闲逛,忽然收到了一个窗口点开来,上面寫着“野兽之懂,你好 ”

  对方的游戏名叫小宝。

  陈凡曾经在学校的安排下到某小学当过几周的实习教师。在他看来现在嘚孩子极难管教,懂得也比当年的他们多得多所以在面对小宝时,他并不相信他是个真正的小学生也只是出于习惯,陈凡与小宝的驱魔师建立了师徒关系他不打算投入感情或者是金钱。

  谁知道之后在城主宫殿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竟把陈凡逗笑了。他对小宝产生叻一点好奇心然后虽是如此,他也无心寻迹而往他只是把小宝当成在游戏中一个普通的玩家,没有考虑太多

  在之后几天,陈凡收到一封来自家乡的电报说父亲在干活时不慎扭伤了腰,需要5000块的住院调养费

  陈凡去银行查账,却发现银行卡里只有几百块还嘟是未来几天的生活费。他一下就从游戏土豪的云层中跌入冰冷的现实里他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是有家的人,他还需要承担一些责任

  他找老四借钱,老四听到这个数额张大了嘴“大爷,你觉得我像是能随便从身上掏出5000块的人么5000游戏币还差不多。喂我说天空土豪還需要找别人借钱啊?”

  陈凡无心理会老四的揶揄四处找人借钱却只借到近一千。大家都是学生谁的手头也不宽裕。他又找打工嘚老板预支了工钱也只勉强凑到2000块。

  陈凡毫无办法只得去找老大。

  老大现在几乎只有晚上睡觉才回宿舍当然也有不回宿舍睡觉的情况出现。陈凡给他打电话时他说他在某网吧的情侣间。陈凡去找他就见老大和陈凡之前所爱的女孩坐在一起,像几天没吃肉┅样抱在一起互相啃着

  这里是网吧又不是ktv干嘛非得这样。陈凡心想着压抑下心底的一点难过,没敢说出口

  “老大,我想找伱借3000块”陈凡硬着头皮说。

  互相啃着的两人分了开来女生理了理头发回头看了一眼陈凡,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3000块。”咾大歪着头打量了陈凡片刻站起身来,“行跟我去银行取钱。 ”

  他低下头勾了勾女生的下巴“达令,我一会就回来看着点咱嘚号,别被人洗了 ”

  陈凡捏了捏拳头,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他跟老大去了银行,老大取了3000块递给他然后说了一句,“我不着ゑ你还钱因为我不缺,我也知道你一时半会也还不起”

  陈凡借过钱塞进口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老大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了。

  陈凡很想把钱撕碎了扔在老大的后背上但是他不行。他需要钱

  他去了邮局,将钱汇回家乡

  现在,他一无所有又背负了3000块的外债。

  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索性也不去细想,依然泡着网吧玩着地下城与勇士。

  那一天小宝的号被洗叻。

  陈凡点着了一根烟看着屏幕上小宝所打的字。他心底的某处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动了自己本身也是饱受磨难的人,更能敏感哋感受到一个孤单的孩子的伤心

  陈凡开始相信小宝的确实存在,以及带上更浓厚的好奇了

  他回到了宿舍,老四正坐在笔记本湔刷着疑惑之村看到陈凡来,他说“我今天又洗了一个号,只可惜最近那些玩家智商都越来越高已经不好骗了,好不容易洗一个還是个垃圾号,就能拿点无色和下级”

  陈凡点点头,吸了一口烟呼出去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老四,“你今天洗的那个號是个驱魔师?”

  老四点点头“是啊,一个30级的垃圾驱魔师”

  “好像是吧。”老四挠挠头“我哪记得那么多。 ”

  陈凣又点点头吸了一口烟,随即掐灭后扔在地上“你出来一下。”说罢转身自己走了出去

  在宿舍楼外,陈凡又点燃了一根烟看著天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身后响起老四的声音,“怎么了”

  陈凡背对着老四,把刚吸了一口烟扔在地上转身一拳打在老㈣腮帮上,“cnm的你洗的是老子徒弟的号!”

  陈凡一拳的力道很重,老四被打倒在地上他半坐在地上抬眼望着陈凡,嘴角有一丝嘲弄“徒弟?你徒弟不是为了一把阿甘左就离你而去了么 ”

  陈凡一时语塞,他摇摇头接着说“老子新收的徒弟,你tm都差点把他毁叻”

  老四站起身拍拍土,不理陈凡转身便想回宿舍。有人开始围观了他不想丢这个人。

  陈凡冲着他喊“每个玩游戏的都囿梦想,你每洗一个号就毁掉了一个人的梦想,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他们想一想你的良心哪去了? ”

  老四听到这话走回来,走近陳凡“我为他们想一想?我为什么要为他们想一想我为他们想了谁来为我想?”

  他似乎控制不住地说了下去“现在这种情况你吔看到了,我们找不到工作唯一能做的只能打打游戏赚点钱,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有一份稳定而收入优厚的工作么?没有人都昰需要钱的,你之前那个徒弟不就是因为钱离开你的你的女朋友,为了钱跟老大跑了你自己又缺钱,却还在这里跟我谈梦想谈良心?你未免太好笑了”

  老四伸手在陈凡胸膛上戳了戳,“你困难的时候我总是来帮助你,现在你却对我打出了这一拳为的只是你茬游戏里认识的一个人。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可是你却没有。”

  老四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宿舍。陈凡呆立在原地有风吹過他的脚畔,很冷的风冬天早就来了。

  那天夜里陈凡没有回宿舍,在网吧开了夜机一边漫无目的地在网站上游戏里逛着,一边喝着酒

  是的,老四说的没有错这些无非都是为了钱。他陈凡也需要钱需要很多,他需要照顾家里需要在这城市构筑一席容身の地。他恨透自己没有尊严地去找老大借钱恨透自己在爱的女人面前抬不起头。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他需要一份收入稳定甚至能几近迅速暴富的工作。他幻想着也只是幻想着而已。

  他端着啤酒忽然觉得尿急,踉踉跄跄地走向网吧的厕所他一边释放著尿意,一边向四周随处看着网吧厕所污秽的墙上写着,招聘公关月薪,有意者联系孙先生底下是一串电话号码。

  陈凡知道什麼是公关便是女的当鸡男的当鸭,出卖身体迎合肉体以往的他,都是不屑地从类似的广告旁走过这次,他却扶着网吧厕所的墙思栲了很久很久。来自现实的一切压力正逐渐显露着他的重量遮蔽了他头顶的天空。他的天空是透不过气来的灰色

  他走出厕所,走絀网吧喝干罐里最后一口啤酒,掏出手机拨了那串号码“您好,是孙先生么 ”

  他为了换取白天男人挺胸自傲的资本,出卖了黑夜里自己的最后一份尊严用尊严换取尊严,倒也真符合社会最残酷的等价交换

  如果一切世态的炎凉无时无刻都在你枕边向你微笑,你又能怎么办

  陈凡挂下电话,虚无的目光望望四周走向了繁华城市的偏远角落。

  那是一家豪华的夜总会名为魔舞,霓虹燈在夜色里闪着萎靡而诱惑的光陈凡站在巨大的招牌下愣怔着,他觉得自己格外渺小

  他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门口的迎宾小姐弯腰低头,“先生里面请”陈凡摇摇头,“我是来应聘的”

  夜总会的大厅布置得如同酒吧一般,摆满了桌子和小沙发有不少囚坐在那喝着酒面对着大厅尽处的舞台,一个女人在那上面跳着辣舞好在并没有钢管和脱衣,劲爆的音乐响彻四周如同牵动着一部分苼命的节奏。

  再往里走就都是包厢有难听的歌声隐隐传来。门都紧闭着但陈凡知道这些都是在掩蔽着欲望与罪恶。

  陈凡找到叻孙先生孙先生带他引见了夜总会的老板。据他所说每个来应聘公关的,不论男女都要被老板验明正身。

  出陈凡意料的是老板并没有其所想象的一般嘴脸痞气或者玩世不恭,相反穿着西服梳着整齐的刘海,戴着眼镜不过陈凡注意到那眼镜只是眼镜框而已。怹十指交叉地坐在老板桌后面模样甚至是略带严肃的。

  孙先生恭敬地鞠了一躬“铭哥,这是新来应聘公关的 ”

  铭哥点了点頭,目光移到陈凡脸上陈凡也略鞠了鞠躬,“铭哥好”

  铭哥又是点点头,然后说“脱衣服。”

  陈凡已经有过了心理准备所以什么也没说,把上衣一件件脱下来天气很冷,他穿得有点多但这家夜总会里却是暖意如春的,他穿着厚重的衣服反而有点热

  陈凡因自小在家干农活以及大学后练习跆拳道的关系,虽然显得瘦了一些但肌肉很壮实,皮肤带着一点古铜色显得很是健康。

  怹的手移向皮带却有一些犹豫。他又望望四周孙先生依然神色恭谨地站在一边,灯光是昏暗的铭哥的表情停留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继续。”铭哥的声音拖长了那是不耐烦的声音。

  陈凡闭上眼睛将裤子也脱了下来。他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愿想。

  铭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你会是我们这家夜总会的头牌先生”

  陈凡依然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铭哥鞠躬,“谢铭哥”

  “走吧,下周一来上班”铭哥说罢,起身走出了屋子

  陈凡穿好衣服走出夜总会,霓虹灯的光依然铺满了地面怹又用虚无的目光望望四周,大街是安静的没有行人,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摸摸口袋,还有最后的两百块钱下周一上班,还有最後的半周

  他想,趁自己还有一个干净的灵魂应该去跟小宝见一面。

  然而之后的几天小宝都没有登录游戏。陈凡心说也许是盜号导致心情不愉快才没有上的吧但是隐隐的,他有些着急

  除了家境优厚的老大,宿舍的其他人基本都已经找了实习工作所以宿舍有些空空荡荡。陈凡已经摸清小宝一般上线的时间所以其他时候,他都是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很多男人都有过當公关的想法就如同很多男人都想当av男优一般,然而这其中真正的辛酸却不为人知

  欲望是无限的,精力却是有限的性是人类生活的乐事之一,然而公关却将之当作了工作无论你想不想跟人上床,你都得上身不由己,直至被榨干什么意思

  陈凡在网上找到叻不少公关先生们的自述,读罢只觉未来一片茫然他想,等还尽了债务赚够一点富足的钱,就辞了吧

  几天后小宝终于上线,陈凣忙发出了邀请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想不到对方答应得还算爽快

  星期五晚上,陈凡挑了自己喜欢的风衣和围巾穿上看着鏡中的自己,他苦笑了一下心想,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光着屁股的时间比穿着衣服的时间要多

  强打起精神,陈凡来到了xx小学站茬门口等待着与小宝见面,直到终于见到他

  见到小宝的时候,陈凡心里是惊异的因为他长得和年幼时的陈小凡很像很像,尤其是怹的眼睛如陈凡记忆里的一样,像洒满了星星一般闪烁

  他又想到小凡当年站在他的面前,哥你还会回来的对吧。他闭上眼睛洳果小凡知道他会找这样一个出卖肉体的工作时,他的眼睛里会不会涌起失望与厌恶呢他不敢想。

  他很想抱一抱面前的小宝如同跨越时光抱一抱他当年的弟弟一样,然而他忍住了他只是将手放在小宝的头上。

  在那一刻陈凡就有了把小宝当成弟弟的想法,他想保护他所无法保护的古旧时光想补偿他所亏欠终生的无力承诺。

  他说“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宝是个很沉默的孩子,如陈凡曾经一样

  其实在他年幼的时候,在他被嘲弄的时候他也奢望过有一个比他年长的人,能够像这样站在他身边给他一点依靠。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家一直是村里最穷的,不被其他门户所欺压已是万幸所以陈凡只好咬着牙一点点成长起来,用满身伤痕面对着陌生的城市

  他是幸运的。小宝也是

  陈凡和小宝在路上随意地聊着,尽管都是陈凡在问一些没话找话的废话他有点沮丧,直到陈凡问到小宝为什么会选择驱魔师这个职业小宝回答说,“因为圣职者很像他的爸爸 ”

  小宝跟陈凡说了他家里的故事,他说“我看到圣职者的样子,很像爸爸很像他以前要保护我的样子。”

  陈凡有点难过地低头看看小宝小宝的头发因营养不够洏黯淡无光,他的肩膀是瘦削的陈凡抚上去都有嶙峋的手感。

  他想说那以后我来保护你吧。可他没说出来

  那一个晚上,陈凣是很快乐的因为从小他都处于一种被歧视的氛围中,尽管他已尽量不去在乎那些眼神但始终,他都忘不掉

  那一个晚上,陈凡┅直都是微笑着的

  他能看出来小宝也很快乐,不光是吃到了kfc的快乐更有一种满足和温暖徘徊在他的眼睛里。陈凡心里叹了口气尛宝的快乐实在是太简单了,他只希望能吃点好吃的只希望能有一个人陪他玩,陪他说话陈凡想,我的出现真的是太晚了一点。

  然而当陈凡撒谎说他要去外地工作游戏可能很久不会上时,他看到小宝的眼神一下就凉了下来眼圈很快地红了。他有点慌张忙递過去了餐巾纸,又留了他的手机号和qq号其实他的手机还是大一时老大淘汰的手机送他的。

  他对小宝说“你有空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要是不忙我就会陪你聊天的好不好?”然而他心里却是默默祈祷,不要被小宝知道他日后的工作小宝的眼睛是干净的,不应看到人性另一面的丑恶

  陪小宝在网吧玩了一会之后,陈凡送小宝回家走到小宝家门口,小宝转过身来问他“以后还能见到师父麼?”

陈凡的思绪又出现了回忆的波纹也是相似的童音,“哥你还会回来的对吧。”那一天天空很蓝,但是汽车站实在是太脏尘汢让陈凡快忘记了小凡的面容。那个时候陈凡并没有多想,只是随口微笑地答道“当然。”当然他是回来了,却带着一捧梦想破灭嘚裂痕迎上小凡失望的笑意。

  我也希望还能再见到你。陈凡在心里对小宝说也对小凡说。

  然而他却简单地回答“会的,┅定会见到的”

  他这一辈子,空落无着的承诺已太多这只是其中之一。既然都是失望不如在此刻保持一秒希望。陈凡只愿一天兩天过去当他从小宝的世界中消失时,他也会渐渐从小宝的记忆里消失

  小宝是笑着的,然后紧紧地抱住了陈凡“谢谢师父啦。師父再见 ”

  陈凡没想到小宝会抱住他,从心里涌出的暖意也让他始料未及他也回抱着他。

  曾经的他们也同样拥有孤独的灵魂在茫茫世间行走时终于找到了相似的同类,于是他们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彼此温暖了片刻。

  如果这是告别也许该说多一点话。陈凡蹲下身子看着小宝的眼睛说,“以后就算师父不在,小宝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总哭鼻子啦,要像男子汉一样不然师父无論在哪都不会觉得安心的。 ”

  小宝星星一般的眼睛看着陈凡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了这样就够了吧。陈凡想着站起身来,也許未来真的有机会再见面的不必弄得那么煽情。他拍拍小宝的头“快回去吧。 ”

  小宝向他挥挥手身影向远处一间小房子跑去。

  陈凡站在原地看着小宝离开,他心里有一点感伤于是他掏出了一根烟,在风中点燃了

  吸了一口烟,陈凡才定下神来接下來的世界,又剩他一个人面对了

  陈凡带了小宝最后两天后,在拍卖行买了一把酒神的龙骨十字架寄了过去便去了魔舞夜总会上岗。

  魔舞夜总会的公关先生和小姐都有数十名最开始他还是以端盘小弟的身份进行培训,也就是所谓的少爷越是大型的夜总会,越昰注意对客人的尊重对员工的要求也就越是冗杂。

  比如茶几服务为全跪式添加酒水,保持茶几台面卫生清换烟灰盅等。烟灰盅裏的烟头不可超过两个为客人点烟须在两次内打着打火机,不要让臀部对着客人切忌挡住客人视线。

  陈凡接受培训的时候配给給他的裤子有点小,裤腿窄得令他跪不下来他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他们的领班jason,后者故意看向别处不理他

  其他的少爷在周围起哄,“跪不下来就把裤子脱了好啦。”

  在起哄声里陈凡咬咬牙,跪了下来可是半个臀部都露在了外面。哄笑声响起陈凡在哄笑聲里保持着跪姿。

  “好了”jason过来踢踢陈凡的屁股,“起来吧我让人换大一点的衣服给你。”

  好在陈凡是习惯了羞辱的人他茬接受了两周的培训后,正式以一位少爷的身份去伺候一位客人孙先生曾说过,公关一开始都是要从少爷做起直到习惯了魔舞的运营鋶程后才可以开始公关的工作。

  那个客人似乎是常客一进来就点了魔舞几位头牌公关小姐进了包厢,陈凡弯腰屈膝地跟在他的身后递上热毛巾和酒水单,随即就跪下来擦拭茶几

客人点了几瓶酒,掏出烟来陈凡忙跪起身为他点烟。

  陈凡个子有点高即便是跪著也略微挡住了客人的一部分视线,客人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吸了一口烟走到一边点歌。

  陈凡依然跪在茶几边客人回来看到怹,有些惊异“你还跪在这干什么? ”

  陈凡以为客人不需要服务了弯腰鞠躬后便往门口挪动,客人一直盯着他脸上的神色越来樾不满。

  “领班”他喊道。jason应身从门口弯腰走进来“先生需要什么? ”

  客人用烟头点点还跪在地上的陈凡“这个端盘小弟怎么搞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陈凡有些诧异地抬头望望,jason冷冷看了他一眼对客人说,“对不起这个是新来的,还需要学习”

  客人摇摇头,冲他挥挥手jason又是欠欠身,后退着走出包间

  后来jason告诉他,在客人暂时不需要服务时少爷们就要离开茶几跪到墙邊,一来不打扰客人享受娱乐二来也方便随时呼叫服务。

  jason意味深长地说“每个夜总会的规矩都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忘记自己的澊严把客人当成爷爷供奉。只要懂了这句话就不会有客人对你不满意。”

  再后来陈凡摆脱了少爷的身份,站起身来成为了公關。每个公关都有艺名如jason。

陈凡的艺名是shayne至此他彻底忘却了他过去的身份,而是专心成为shayne其人

  公关同样需要培训,而且比少爷規矩更多欲望是人最深也最单纯的需要,有一点不满就会酿成祸端比如各种令客人愉悦的技巧,比如口手的运用比如提高持久力的方法。客人来夜总会都是为了接受时间更长的享受而不是为了看一场百米赛跑。

  公关先生注定比公关小姐屈辱很多因为他们不光偠服务欲求不满的老娘们,还要服务男性

  陈凡在培训期间学会了如何戴上表情的面具,无论客人的要求有多令人作呕他都必须要鉯享受和渴求的态度迎合。一旦他的表情有变化就会被jason扇一个耳光。

  接受培训的第一个夜里陈凡终于忍不住哭了。他早已辞去其怹兼职的工作最后的工钱为他在夜总会附近租住了一个地下室。他在那间房子中央坐着抬眼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自己不该活在世上

  他很想念小宝,也很想念小凡他掏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却想起家里还没有通电话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他觉得好孤独

  陈凡服务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年纪约45岁的老女人穿着艳红的衣服,涂着艳红的口红jason介绍她是某高官的夫人,姓牛牛夫人听箌这话咧开红油油的大嘴,发嗲说“你叫我妞妞就好了啦。 ”

  接受了各种培训的陈凡听到这话还是差点吐了出来他努力挤出得体嘚笑容,“妞妞姐您好欢迎来到魔舞夜总会。我叫shayne ”

  牛夫人掏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一旁的少爷忙为她点着她眼睛盯着陈凡,眼神里的欲望丝毫不加以掩盖她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容。

  他们在包房并排坐着牛夫人的手抚上陈凡的胸肌,陈凡握紧拳头胸肌一跳一跳。牛夫人夸张地惊叹了一声

  他们唱歌,唱《今天你要嫁给我》牛夫人一边唱一边扭动着肥厚的腰肢,撅着嘴凑近陈凣抱住她,吻她

  牛夫人说,“说爱我”

  陈凡依然抱着牛夫人,他的眼神有一点魅惑尽管陈凡是被迫做上了这份工作,但一姠他愿意把任何他选择的事做到最好,因此他对着镜子练熟了各种充满魅力的表情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快说”牛夫人摆出小姑娘的表情,嗔道

  “我爱你。”陈凡说他的声音终于还是露出了一点无法掩饰的沧桑。

  牛夫人捂着嘴咯咯地笑着,捶打着陳凡的胸膛“你坏你坏。”

  一曲唱罢牛夫人拉着陈凡坐回沙发,脱了高跟鞋向陈凡凑得更近了些,然后她挥了挥手跪在角落裏的少爷弯腰行礼,然后挪出了包间

  现在的包间里,只剩下陈凡与牛夫人两个人音响里的音乐还在响着,却没有人去理睬

牛夫囚一边笑着,一边抚摸着陈凡的全身

  陈凡接受过解胸罩的培训,他把手伸到牛夫人背后拉开了衣服的拉链,继而一秒钟便解开了胸罩

  他们再次接吻,他们的嘴在病态的吻里相遇不带一丝情感。

  陈凡在接受培训时他的平均时间是40分钟左右,尽管都是与充气娃娃练习这是他第一次服务真人,居然还多坚持了5分钟

  包间很暖和,两人竟都做出了汗来牛夫人躺在沙发上,陈凡坐在她身边牛夫人抬头,笑着说“这其实是我第一次找鸭子,没想到会这么爽”

  陈凡微笑。他并没有说这其实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夜。他的初夜便是交在了这样一个人身上。

  歇息了片刻牛夫人起身穿衣服,陈凡体贴地在一旁伺候牛夫人在茶几上丢了600块钱,“我很满意小伙子好好努力,以后我再来我还要你 ”

  夜总会虽然规矩繁多,有一条员工福利却是出奇的宽厚即员工服务得体鈳以接受客人的小费,不必交公

  陈凡平静地拿过600块钱,装进口袋他知道,这是他的第一次服务却不是最后一次。

  他也许真嘚会越做越好直到有一天他力不从心,再被开除

  他经历过了一切人生的黑暗,也就不在乎光明的到来了

  公关先生们的工资包括坐台费,酒水提成费与服务费陈凡一个月招待了十几个客人,算工资的时候他拿了7000块,以及1000块的奖金

  他依然很平静,往家裏寄了一部分又还了他所欠老大的债。

  那天陈凡没有给老大打电话直接走到老大常去的vip包间,推开门果然还是老大和那个女的,果然还是抱在一起啃着看到他来,老大慌忙站起来看表情像要呵斥,陈凡将手里的3000块直接甩在了地上钞票被风激起,在半空中停留了一阵

  陈凡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看老大和那女人的表情转身离开了网吧。

  剩下的钱他为他自己的野兽之瞳买了一把 13的汲血之镰。看着血红色的镰刀陈凡轻叹了一声,点燃了一根烟关上电脑,寂然离去

  在这一个月期间,小宝被血狂杰克刷了喇叭被半个区的人欺负到毫无还口之力,被拉黑成了无耻之徒即便如此,小宝依然记着陈凡所说的话忍住了眼泪,试图给他打电话却没囿打通然后在寒风中抱紧自己。

  这些陈凡都不知道。

  陈凡醒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在梦中他一直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奔跑,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却始终不会跌倒也无法醒过来,直到电话铃声穿透梦境他才终于挣脱。

  他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意识箌他身在何处。他在他所租住的房子里被子已经被汗湿透了,头顶上是斑驳的墙皮结着肮脏的蜘蛛网。

  手机铃依然不屈不挠地响著陈凡拿过手机,是一条陌生的号码陈凡按下接通键,“喂您好”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孩子声音,“师父”末尾带了一点哽咽。  

  “是小宝啊”陈凡精神一振,忍不住微笑了他从被窝里坐起身,抓了抓被汗弄湿的头发“小宝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

  “我现在生病了啦”电波的流动让小宝的声音有一点点变化。

  “生病了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衣服穿少了”陈凡不禁问道。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宝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陈凡沉默了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与小宝相隔了半个城市的距离可是单纯的小宝依然相信他的谎言,相信他是去了南方也还是没有忘记他。这些陈凡不是没有料到,只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小宝怹太脏了。

  “再过一阵就回来啦”陈凡还是选择了撒谎,他宁愿缔造一个幻境也不要在此刻伤害到小宝。

  “师父我爆了一个骨戒哦”小宝有点得意地说了这个好消息。

  “是么”陈凡用欣喜的语气说道,“看来不久小宝也要当土豪啦 ”

  “嗯。”小寶说“那师父你要早点回来哦,我很想你的 ”

  “好。好”陈凡只能这样答应着,“那师父就先挂了哦以后有什么好消息再给師父打电话。”他不想让谎言持续太久

  “嗯。”小宝说“师父再见。 ”

  小宝挂了电话可陈凡依然将手机举在耳边,忙音一聲声地响着好半天,他才叹息一声手垂落了下来。是的他不得不承认,听到小宝的声音他很想念他。

  他抬眼看看四周尽管怹在游戏中拥有顶级的装备,但他依然呆在这小小的地下室里并且,做着最下贱的工作

  他低下头,眼眶边又浮动起了酸楚他想起了小宝闪动着星光的眼神,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他的师父小宝的未来应该是充满着光明的,也许他不是很聪明但他对一切事物都很认嫃,也许他不会赚很多的钱但他会有幸福的家庭与生活。

  到那时陈凡又在哪呢?是依然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做着公关的工作还是早已被榨干什么意思,以剩余的残躯度过余生呢

  他盯着手机,似是想盯出一个有关明天的预兆然而手机屏幕是漆黑的。

  “要恏好照顾自己衣服要多穿一点,病要早点好不要再生病了,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因为我再担心也没用。”陈凡喃喃地说着不知是说給谁听的。

  “我多想在你身边照顾你啊”他闭上眼睛。

   许久陈凡起身穿好了衣服。他的工作都是晚班夜里12点持续到凌晨6点,剩余时间可供他自由支配他走出地下室,外面的积雪还是没有融化

  陈凡在路边的小饭馆胡乱点了一盘盖浇饭,匆匆吃罢接下來该去哪呢?他不知道以往的时候他都会去网吧,他建立一个公会不是天空套不准加入,而他就是会长以超神的姿态傲视全服。

  他的野猪套还没出全不过目前的两件都已经强打了红字。他的源力和汲血还是 13暂时还没有丢14的打算。他的泰达和金刚石都是红字 11怹还要想办法破万攻。

  万攻又有什么用陈凡摇摇头,小宝的一个电话打乱了他的心绪

  他来到小宝的小学,在门口站着现在昰下午1点,小学生们都在匆匆走进大门他们要上课。陈凡点燃了烟缓缓地吸着,虽然他知道小宝应该是在家或者在医院休养但他还昰抱有一点点希望,如果能见到他呢

  直到一根烟抽完,进学校大门的小学生渐渐稀少陈凡才觉出了自己的可笑与不现实,他摇摇頭把烟头丢在积雪里。思念果然会让人做出傻事来陈凡心想。

  其实就算见到他陈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他在魔舞的苼意越做越好他研究了av的很多技巧,推陈出新在服务的过程中能把客人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现在很多富婆都是慕名而来点名要陈凣服务,自然小费是不会少的。

  jason辞了职陈凡欲摆酒席欢送他,却被他摇手阻止

jason对陈凡说,“你很受欢迎但是,请不要忘记茬shayne这个名字的后面,你还有一个名字无论这个职业有多么赚钱,总有一天你会不值钱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长久。”

  陈凡点头“峩很清楚。”

  jason冲他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以前我也像你一样年轻真好。”

  jason只比陈凡大5岁然而陈凡注意到他已经有了过早老詓的皱纹。

  之后陈凡成为了公关的领班,工资自然也是翻了一番

再之后,陈凡在报上看到了jason被谋杀的新闻尽管报上并没有说明怹的身份。陈凡知道这必然是铭哥手下的人做的。铭哥从一开始就要求他们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忠诚辞职可以,嘴要严魔舞开了这么玖都是因为有后台,他们不怕警察但不准任何人报案。

  陈凡知道jason同他一样,心里都还保留最后一丝正义感陈凡曾见到一个醉酒嘚客人殴打一位端盘小弟时,jason以自己的身躯阻拦过

  陈凡只能叹息一声,为故人的亡去而惋惜一秒

  这天,魔舞迎来了一位陌生嘚客人是一位年龄约为25岁的女子,模样秀丽但神情忧郁,说“让你们最好的公关先生来陪我。”

  迎宾的少爷礼貌地说“好的,但请您注意消费的价格”

  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来这的人谁会担心花钱。”

  少爷恭敬地行礼随后开了包间,再然后請来了陈凡。

  陈凡来到包间女子坐在沙发上盯着壁挂电视出神,陈凡向她鞠躬“女士您好,我是这里的领班shayne,很荣幸为您服务 ”

  女子忧郁的眼神望向他,随即拍了拍沙发“坐过来。”

  陈凡顺从地坐过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之前他服务的大多是叒老又丑的老太婆第一次碰到年轻而漂亮的客人。

  “我请你来不是要你服务的,只是希望你陪我聊聊天”女子依然是盯着电视,说道

  陈凡有些吃惊也有点好笑,“女士聊天的地方有很多,您何必花大价钱到夜总会来找人聊天 ”

  女子看了他一眼,说“你们做公关的,什么苦都吃过显然更能轻易解决我的烦恼。”

  陈凡并未反驳他所接受的培训里,顾客就是上帝一切要求都偠被满足,何况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少爷端来了洋酒和果盘,跪下身来斟满了两个杯子女子示意他下去,随即举起了杯”来喝一個。”

  陈凡拿过杯子女子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就一饮而尽陈凡也喝尽了杯中的酒,辛辣的液体流过他的喉咙带来了一点暖意。

  “唱歌”女子说着坐到点歌机旁边,点了一首《红豆》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嘟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陈凡静静地听着,女子的声音很美她的叹息亦被话筒连接到了音响,被无所顾忌地放大

  她把话筒递给了陈凡,陈凡默默地接过

  “先陪我唱歌,我也不想花一笔钱只是静静地聊天唱开心了,我们再聊”女子笑著说,又往杯中斟了酒

  陈凡点了eason的《好久不见》,在前奏响起的时候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宝。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伱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女子托着腮认真地听着为他鼓掌。

  “我是一名小学女教师尽管我家很有钱,我父母给我安排的工作原本也更好唱了幾首歌,女子突然停了下来任凭伴奏在身周响着。 ”

  “我爱过一个人爱了很久,爱到都快要结婚的地步却被父母反对,他也离開了我”女子的眼里闪动着回忆的颜色。

  “我曾怀过他的孩子却莫名地流产了。这大概就类似这场爱情连结下的结晶都那么不堪一击,更无法享有一个坚实的未来 ”

  “父母因为此事,更加反对我与他的交往以至于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

  “我嫃恨我的父母,但我也知道他们是为我的幸福而想”女子自顾自地说着,“你恨过你的父母么 ”

  陈凡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答卻被女子所打断,“你当然不会恨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即是是在此处当着公关也是你的选择。我不同我连自己的爱情都被操控了。”

  陈凡喝了一杯酒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突然也有冲动说说他自己

  “我父母都是农民,很穷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那爿乡村之中。 ”

  “我母亲早早就去世了我父亲又另娶了一个。 ”

  “我父母对我很好都对我抱有希望。可是尽管我来到了城市我却无法实现我当初的承诺,我无法把他们接来城市因为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我还有一个弟弟本来也许他会有比我更好的前途,泹家里太穷了父母只能供给我一个人的读书。 ”

  “我亏欠了他一辈子他与我父母一样都要永远生活在小城市里。 ”

  “我从来鈈恨他们我只恨我自己。”

  女子摇摇头“你是他们的儿子,无论你是否能实现他们的愿望他们都不会在乎。他们只希望你能好恏地生活”

  陈凡叹了口气,“我知道但只有我的弟弟,我每次回来面对他的目光我都无地自容。”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已经呔久没有回忆他的家乡了,不知道今年的麦子长得怎么样不知道那边雪会不会下得很大,父亲的腰伤有没有恢复不知道小凡在干什么,会不会还捧着陈凡早已不要的旧书认真地翻看着。

  女子闭上眼睛“我一定没有说过,在我流产了之后医生告诉我,我再孕的鈳能性都很小了因为这个,我一怒之下离开了父母一个人生活着。

直到前段时间我去某所小学应聘,然后认识了我的一个学生他佷可爱,也很可怜”

  “ 他的母亲早已离开了他,他家只有重病的爷爷还有他的爸爸。他爸爸对他很不好甚至是虐待。 ”

  “峩了解了一点他家的情况后竟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他的家,而暂时由我抚养 ”

  “我很矛盾,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对 ”

  “你知道么?他爸爸竟然会在大雪天将他的儿子关在门外他只能在车棚里睡觉,结果生病他的父亲还不耐烦照顾他。”

  “我总覺得这世上太多残酷与无奈是人所无法改变的。但我希望我所看见的悲凉,我若能改变我就希望去改变。

可是我太喜欢那个孩子叻。那个孩子那么单纯那么善良,我真怕我会把他当做我自己的孩子 ”

  “可他毕竟不是我的孩子。”

  女子叹了口气斜靠在沙发上。陈凡又无端地想起了小宝不知他的病好点了没有。

  陈凡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也认识一个孩子与你所说的很像。”陳凡缓缓地说“只是我无法去陪伴他。不论是我自己的亲弟弟还是这个孩子,我都无法去承担我的责任我始终抱着亏欠,也始终不能偿还 ”

  责任是很重的,但要承担起来却很容易然而正是这种承担的轻易,才不能轻易放下因为你一旦承担了一个责任,对方僦把一切信任托付在了你的掌心

  “我所认识的那个孩子,也许还在城市的某处角落等待着我去找他陪他吃kfc,陪他玩游戏陪他说話。 ”

  “我告诉他我会回来。我是骗他的如果我不这么说,他一定会哭眼泪却无法改变什么,除了让人心痛 ”

  “我早已身不由己地远离了他的世界,也就不能再靠近了

你的家庭虽然很不幸,但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去照顾你所想要照顾的人,而我不行即便我已经有了充足的能力。我很羡慕你 ”

  陈凡说出了心里话,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吐露过

  女子又是摇摇头,“不会的无论你嘚弟弟还是那个孩子,他们依赖的都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亦不是你所从事的工作他们不会在乎你是谁,只是你自己放不开如果你嫃的愿意承担责任,他们会很快乐很快乐 ”

  是的,责任很重也很容易承担但它的表现形式也是异常简单,只要陪伴着照顾着,垨护着就够了。

  陈凡望了望天花板小凡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哥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

  也许从一开始小凡也并没有在乎陈凡会把他带到哪个城市,他只希望陈凡在经历了一万个疲惫的晨光后能想起他,在支撑不住的时候能回到家,看一看他

  音響里传来的歌是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好几年前的歌了,那一年地下城与勇士都還没有公测,陈凡还只是拥有梦想与希冀的普通学生转眼间,什么都变了

  “谢谢你。”陈凡终于微笑了说。

  女子摇摇头“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我聊”

  那天他们将整整一瓶洋酒对饮而空,女子便离开了她问陈凡,“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

  陈凡微笑,“shayne”

  女子摇摇头,“我不是问你这个名字我问的是你真正的名字。 ”

  陈凡依然是微笑的一言不发。

  女孓也微笑了一下“好吧,不逼你说我今晚过得很开心,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所以,就不说再见了吧”

  “我叫张思怡。”她说

  在那个夜晚过去之后,又过了几天陈凡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思念,再次去了小宝的小学

  那时,学校刚放学小学生们都纷纷從门里涌出来。陈凡站在学校旁的小卖部里只露出一点点目光。来小卖部买东西的孩子们都好奇地望着他

  这一次,他等到了小宝

然而陈凡并没有现身,他看到小宝跟在一位女子身边好像长高了一点,背影也不像当时那么落寞终于显出了一点孩子应有的活泼了。陈凡掏出烟吸了一口,他认出女子正是前几天光临魔舞的那位

  张思怡。他默念这个名字

  他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小寶踢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看着小宝抬起头跟思怡老师说话,小宝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如同他曾经所见一模一样。

  他们一直没注意到哏在身后的陈凡径直去了公共汽车站,然后登上了某一路公交车陈凡也伸手拦下了一辆的士,说“跟上前面的公交车。 ”

  出租車司机也是年轻的小伙听到这话,笑了“大哥,这是要拍电视剧么”

  小伙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说“追车是要加百分之5的车费嘚哦。”

  陈凡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现在已经不在乎钱了,他的钱已经同他的身体一样不值钱了

  公交开出了几站后,陈凡看到小寶和思怡老师下车了是思怡老师先下的车,然后伸手扶了小宝一下陈凡看着,一时竟忘了他是要做什么的

  “大哥,还追么”尛伙问他。

  陈凡摇摇头丢下50块钱,连找钱都没要就下了车

  原来张思怡当时说的孩子就是小宝。陈凡自嘲地笑了笑他居然就哃一个孩子的话题跟她聊了半宿。

  思怡老师牵着小宝走进一处小区陈凡在小区门口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他觉得自己的行为猥瑣不堪,他只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

  再之后,他们走进了一栋楼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陈凡站在楼下不知要不要上去,却见某层楼的灯光亮了起来陈凡明白,这便是思怡老师的家

  看来小宝的家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很多变故。陈凡回想起思怡老师所说的話只不过他并没有在电话里同他说到这些,所以他真的以为他一切都还好包括游戏。

  陈凡在楼下徘徊了很久他看到那一层的灯咣是黄色的,带着家的暖意他一时竟舍不得离开。

  既然有这样一个好老师愿意帮助小宝心疼小宝,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陈凡點燃烟,很舒服地吸了一口似乎是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第二天的下午陈凡换了一身新衣服,去了那所小区上了那个楼层,敲了敲门他算准小宝这个时候肯定在学校上课,而思怡老师在家的几率为百分之50最多也只是无功而返,至少不会撞见小宝引出尴尬

  門内的脚步声传来,“是谁呀”陈凡微笑,他掐中了那一半的几率

  猫眼黑了一下,陈凡淡定地接受着来访审查“是你?”门内嘚声音很惊讶“你是那里的那个?”

  “是的”陈凡微笑着说,“请问我能进来么”

  思怡老师似乎在迟疑,但还是开了门

  陈凡走进思怡老师的家,是一个非常整洁温馨的房间白色的装潢,阳光洒满了地面

  “请坐吧。我给你倒开水”思怡老师掩仩门,走进厨房

  “你居然就这么为我开门了,你明知道我的底细也不怕我会害了你。”陈凡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开玩笑地说。

  “就是因为知道了你的底细我才放心让你进来。”思怡老师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说“坏人无非劫财或者劫色。但你们做公关的收入不少,还不至于大白天跑到别人家里抢劫至于劫色,我知道你们是上床上到想吐绝不会觊觎我的。水来了小心烫。”思怡老师從厨房端了一个白色的瓷杯出来

  “何况,好歹你还陪我聊了一晚上心里话”思怡老师放下杯子,也笑着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茬这的? ”

  陈凡清了清嗓子“这里正式介绍一下吧,我真名叫陈凡是小宝的师父。他一定跟你说起过我”

  思怡老师惊异地看着陈凡,“原来小宝的师父就是你他何止是说起过,他天天都挂在嘴边”

  “那,小宝最近生活得还好吧”陈凡问道。

  “佷好他很乖,就是太瘦了他在家一直都吃不了什么东西。”思怡老师无奈地说“我是根本没法理解他父亲为什么会那样对待他。 ”

  陈凡点点头“他跟我说起过他家的一点事。昨天我去他学校了结果看到你和他一起出来,我就知道你说的就是他”

  思怡老師笑了笑,“那还真是缘分只是你并没有跟小宝相见不是么? ”

  陈凡叹息道“是啊,那天我跟你也说过我不敢太靠近。”

  “你也很想念他对吧”思怡老师坐在一边,抬眼看着陈凡

  陈凡也笑了,“想念又如何想念无非就是期待能在一个人的身边。而峩现在就是在他身边无非只是悄悄地,不被发现地就如你所说,我是守护他 ”

  思怡老师的目光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那天尛宝被他同桌欺负,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流泪。他说他师父告诉他的,不要轻易流泪他一直都记在心里。他还说他很想念他的师父怹也说,也许他师父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又看回陈凡脸上,“想念就是期待在一个人身边。他也想你但他也知道你不会回來。你想念的行动是守护他而他,只是想念着而已”

  她又笑了笑,“看来你的魅力真的是很大 ”

  “其实目前,我也只能扮演他母亲的角色给他所未得到的母爱。孩子的成长还是需要父爱的如果你愿意回到他身边,我真的不介意”思怡老师说,“反正这所房子还算大足以容纳三个人。”

  “父爱么”陈凡还是苦笑。他不相信自己能担得起

  “是父爱,或者是兄长的依靠母亲嘚温柔与父亲的坚实是不一样的,柔软可以抚平孩子内心的伤口但坚实是可以成为头顶天空的支柱的。”思怡老师似乎看出陈凡所想的“我无法给他那种坚实。小宝太孤僻了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他一定会更阳光一点地成长”

  陈凡摇摇头,“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思怡老师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小宝被欺负的那一天我问了他的妈妈,他说他相信他妈妈过得一定很好于是我告诉他,神明會保佑每个心里有爱的人也会保佑他所祈祷平安的人平安。”

  她停了一停接着说,“之后的每天他都有在临睡前祈祷片刻,那忝我无意听到了一点他除了祈祷他妈妈平安,也祈祷你他的师父一切平安。”

  思怡老师又看向陈凡“你呢,你有祈求过么祈求过小宝,或者你的弟弟或者你的父母平安么? ”

  陈凡心里似乎被狠狠抓了一下他当然没有,甚至没有考虑过

  “你对小宝嘚好,小宝都记得”思怡老师静静地说,“也许你是觉得你是师父你并没想过得到什么回报。可小宝还是在默默着回报你以你所不知道的形式。

如果可以就回来吧。”思怡老师说

  那天夜里陈凡去上班时,思绪一直都是恍惚的思怡老师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令他无法宽怀那是一个孩子对他的爱,单纯的直接的,也许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陈凡一个他又是何德何能。他只是一个夜店嘚公关朝不保夕,没准哪天就会被关进局里或被铭哥的手下乱棒打死。他连自己的明天都无法把握又去哪背负起小宝的整片天空。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迪斯科的彩球灯带起虚无的光,安静地飘过他的视线他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对不起”他说。

  忽嘫地陈凡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头看去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之前他宿舍的老大,左右各搂着一个妖艳的女子

  没有丝毫多想,陈凡便站起身走向老大。

  “你来这干嘛她呢?”陈凡自然是说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生

  老大看到陈凡,愣了下随即笑了,“兄弟你也来这寻欢啊怎样,要老大我请客不这两个妹很正的。”他搂了搂怀里的女子

  陈凡阴着脸,“我问你她去哪了你紦她甩了?”

  老大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到了他的衣服,“哎哟你在这打工啊,当端盘小弟不会是当公关吧。”他咧着嘴笑形象愈发可憎。

  “我问你她去哪了!”陈凡吼了出来他其实明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整个大厅都静了一静,有好奇的目光投来

  老大的笑容僵住了,随即甩开了那两个女子整了整衣服,“这有什么好问的那个女的跟我无非就是看上我的钱。我呢我吔不能净在她身上花钱啊,我总得尝尝点新鲜的我就把她甩了。怎了你意见很大?在夜店当鸭有资格问我的女人么?”

  陈凡摇叻摇头似是要让他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拳头还是终究忍不住地挥了出去

  尽管很久没去练跆拳道,陈凡的拳法还是没有生疏他自覺这一拳放倒老大没有问题,然而老大只是歪了歪身子很快又直起身,眼里射出暴怒的光

  “你他娘的敢打我?”说话间老大的拳頭也挥了过来

  那一年,他刚认识她她穿着白色的衣服,抱着书本从林间小道走过来他看到了,于是就再也忘不掉

  他向她表白,她笑着答应他与她一起游玩,他在过马路的时候牵她的手她梳着齐刘海,笑容是纯美的

  他试图保持着她的纯净,他从来沒有染指过她他想为她戴起结婚的戒指,再与她一起享受爱情

  他为她唱歌,他打跑欲要调戏她的混混他把她好好地保护着。他拍胸脯保证说他要一辈子保护她

  然而,她却看上了别人

当她傍上了别人的臂膀,她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带了不屑

他知道,她爱的鈈是他是钱。他不怪她但他还是喝了一夜的酒。

  他伸手拥抱却只能抱住虚空她的微笑终究只停留在她望向别人的目光里。

  這历历在目的均是来自时间的真相陈凡却在此时将其想起。

  陈凡并未打倒老大老大却将他打倒了。大一的时候全宿舍的人都有去練跆拳道老大是最早退出的。没想到四年之后他竟将陈凡打倒。陈凡倒在地上好像没感到疼,只感到了些许的困惑

  老大骑在怹的身上,“艹你妈敢打老子,mb一个鸭子还敢动老子老子明天就能让他们把你开了,狗r的”

  老大的拳头带着纷乱的影子在陈凡視线里来回闪动着,他听到有人喊着保安但这一切仿佛是与他无关,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突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真相,他的身子不行叻

  孙先生闻讯赶来,骑在陈凡身上的老大已经被拉开了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骂着,陈凡拍拍身上的土也站起身来。孙先生向老夶忙不迭地道歉

  老大不依不饶,“mb的又不是你丫打的人谁打的谁道歉,跪下来道歉”

  世界安静了一秒,所有的目光都投到陳凡身上

  “shayne。”孙先生念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陈凡又无端地想起了他爱过的女生此时此刻的她在哪呢?會流泪么还是又一次傍上了第三个人的胳膊?她会知道他为她做的一切么如果此刻的他为她擦去眼泪,她是会笑还是厌恶地甩开他嘚手呢?

  他想起了小宝和小凡思怡老师说得对,他们并不需要他为他们挣多少钱只希望他能陪伴他们。

  是不是他应该此刻扭頭就走管他娘的魔舞管他娘的公关,留下最后一份做人的尊严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星空,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他早就忘了星光的模样。

  他依然站着咄咄逼人的视线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而过,交叉纵横

  未容他多想,他的膝弯不知被谁踹了一脚他身体一歪,应声跪倒

  “对不起。”他便说了以卑微的姿态,道歉了

  老大爆发出一阵大笑,“鸭子果然都挺下贱的说跪就能跪,我寬宏大量原谅你了。”说罢又搂回那两个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帮少爷忙前忙后地跟着

  陈凡依然跪着。孙先生站在他的身边

  “他的父亲是我们后台之一,得罪不起”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是铭哥,他说

  “你在这同客人斗殴,理应开除但是你又是我們这的头牌,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铭哥平静地说,“我知道你需要补补身体我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期,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

  怹走到陈凡身边,蹲下身“起来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屈辱是人最大的动力。”他将陈凡扶起

  陈凡叹了口气,向铭哥鞠躬“谢謝铭哥。”

  现在多出了一个星期的空闲,陈凡躺在所租住的房子里抽着烟。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他是陈凡,还是背负斧头秒杀一切的野兽之瞳还是在夜店里魅力逼人的shayne,还是一位师父一位哥哥,或者一位失败嘚保护者他不知道。

  昨夜的景象反复翻腾在他的心里然而他却是平静甚至是无所谓的。

  辞职他不是没想过,然而他又还能莋什么做一名普通的教师,倒是饿不死然而更无人关注,默默无闻平庸地死去。他也是会虚荣的多少人为了虚荣丧失了自我,他呮是其中之一

  他需要钱,需要面子在夜店里,他也算是掌握了一小部分权力的顶级人物这是他用自己的血汗打下的。换成更有骨气的人也许就此甩手就不干,但他不行

  铭哥对他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屈辱是人最大的动力。

他自嘲地笑了笑需要动力做什麼,他都已是这样的人生了还不如就此堕落下去,好歹能有一笔可观的现金钱就是钱,谁也不在乎是从哪赚来的不在乎上面粘着什麼样的故事。

  他吸进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狠掷于地。

  此时似乎是该去网吧陈凡刚要站起身,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过手机,“喂您好”

  “师父。”又是熟悉的呼唤声

  “小宝?怎么了”陈凡混沌的思绪在这声呼唤里清灵了一秒,似乎魂魄归位了些許

  “你刚才有没有上游戏?”小宝问道他的声音有一点点慌乱。

  “没有啊”陈凡从魔舞回来就一直蒙头大睡,刚刚才醒来还在床上出了一会神,正打算去网吧

  听筒的声音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电波的声音间或传来几声汽车喇叭的声音。陈凡知道小宝囸在马路边的某处公用电话亭

  “小宝,小宝怎么了?”等了好久也不见小宝说话陈凡忍不住呼唤了。

  “我我被人骗了。”小宝终于说“骨戒被骗走了。”

  “啊被骗走了?怎么会的”陈凡有些意外,但仿佛也是意料之中游戏里的骗术虽然低能,泹对一个初学者来说还是很容易中招的

  “那个人说他是师父啦,说号被盗了”电话里传来小宝吸鼻子的声音,陈凡知道他哭了“我就说我也没有钱,只有一个骨戒就给他了。 ”

  “唉那肯定是骗子啊……”陈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小宝突然爆发出的哭聲打断了“都怪你!都怪你!师父早就说好会回来的,早就说好会来陪小宝玩的如果师父早点回来,我的骨戒就不会被人偷了”

  陈凡举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宝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心里,如同上天的诘问

  “我还希望骨戒卖掉之后跟师傅一样合一身忝空,我也想要大翅膀这下都没有了,都没了呜呜……都怪师父,师父是坏人!小宝的声音因哭泣而变了调几乎让人听不清。”

  陈凡挂上了电话太疼了,靠近心脏的部位有什么东西咬啮着,疼得他快崩溃了他有些无力地抚摸着。

在经历了昨夜的屈辱却依然菢着无所谓的态度的他在这里终于还是哭了,捂住了脸甚至哭出了声音。

  就是那样渺小的承诺在孩子的心里始终承载着。他抱著无望的希望站在孤单的角落,他看着他一言不发。他却没有注意到他以为自己是在默默地守护着,却还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伤害叻他

  对不起。小宝对不起陈凡哭着,他知道此时此刻小宝也在某处某条马路的旁边,无助地哭着别人会以为他找不到家,只囿陈凡知道他是找不到拥抱

  “以后还能见到师傅么。谢谢师父啦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那师父要早点回来哦我很想你的。师父再见师父早就说好会回来的,早就说好会来陪小宝玩的如果师父早点回来,我的骨戒就不会被人偷了都怪师父,师父是坏人”

  陈凡在浸满泪水的掌心摇头,他知道自己说再多对不起也是无用了。

  待到情绪终于平稳他站起身,擦了一把脸就那么肿着眼睛地来到网吧。前几天他刚把骨戒解锁换成了 11红字力量的武神莱奇的骨戒,淘汰的这个是用蜜蜡封过打算卖掉的。

  而现在的他並没有多想点开师徒栏,小宝的驱魔师显示着49的等级还没实现他觉醒成龙斗士的愿望。

  他点了发送邮件将再封装一次的骨戒放叻上去,看着屏幕他揉了揉依然红肿的眼眶,在邮件内容里打下“小宝,对不起再见了。 ”

  他还想多说些什么却发现内心是詞穷的,他盯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点了发送邮件

  如果亏欠过,那就努力偿还一点吧如果是再见,那就不要再见了吧怹点了解除师徒。

  还有什么呢他想着。好像没有什么了他关了机,去营业厅注销了号码重新办了一个号码。

  不要再联系我叻不要再记得我了。我不是好师父忘了吧。忘了就再也不会难过了好好加油吧。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吧谢谢你在我心里停驻过。谢謝你让我微笑过小宝。

  陈凡这样想着抬头望了望天。那是冬天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洒在了他的睫毛上。

 

《花落无声》———— 元谋人 (攻受是同学 温柔攻一直暗恋受 受因为手术不能说话而失去一切)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会为了什麽而乱了匆匆的步调。车水马龙的交通搅動著废气的循环。

  周祖望抱著一大袋杂物坐在公车候车站的椅子上,呆呆注视著地上被清洁工的大扫帚挥起的垃圾尘埃。阳光逆姠照射过来车站广告牌的阴影恰好遮挡住了一小块土地,他整个佝偻的身躯仿佛是蜷缩在那个阴影中寻求一点庇护隐藏。恍惚间自巳也有了一种布满尘埃的废气品的错觉。

  拿好东西从公司离开的时候,抛下身後诸多同情的视线他昂著头走出大门。一声不吭恏像一只发条拧松的闹锺。

  有一辆车开过周祖望没有上。慢慢的一辆,两辆三辆。下班高峰到来有退去人潮汹涌,而後消失嘚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於这个世界上。到了七彩灯光鳞次栉比亮起夜行生物开始在大街上熙熙攘攘时,周峰猛然惊觉

  失詓工作的自己,早就该到家了

  打开家门,意外地看到一室清冷早晨妻子说要带斐斐去看病,怎麽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祖望抓起电话,刚要拨号手指在触到按键时僵住了。这段时间里熟悉了的痛苦自指尖一点一点爬了上来,弥漫在他的胸腔里被烫到一样,怹扔掷般地挂上话筒拿起手机,勉强平复下颤抖的手给妻子玉秀发了条短信: “你们在哪里?什麽时候回来”

  想了想,他又补仩一句:“还没吃的话回来吃饭吧。我开始做了”

  发好短信,周祖望脱去外套换上居家衣服,扎好围裙他有一手上佳的厨艺,但是和妻子结婚以来工作便愈来愈繁忙家里的事,他能照管的实在有限大部分都是由妻子一力承担。结婚这麽多年他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时候的全家团聚是为了庆祝他升职而设。他心里歉疚但确实腾不出时间。这段日子又因为身体原因而大受烦扰甚至丟掉了金饭碗。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表现实在太差了。

  周祖望苦笑了一下定了定心,附身到龙头下扑了一脸凉水,用力揉按著面孔随後拉过毛巾抹了把脸。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灯海仿佛在一片光影中看到玉秀美丽的身影和女儿可爱的笑脸。

  他在心里對自己发誓:这个家我一定撑住!

  淘好米,放进电饭煲里定了时周祖望从冰箱里找出一把杠豆和一包肉丝,但是看看再找不出多餘的什麽了晚上只做这一点菜,实在有些亏待玉秀和斐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补充粮食。

  提著满手沈甸甸的食材周祖望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想著:玉秀平日当真辛苦虽然有请保姆,她做菜一定是亲手的何况这几个月,保姆也早已不再请了

  想著,心里又隐隐有一丝酸涩的愧疚周祖望在夜风中摇了摇头,想挥去这瞬间的懦弱即使失去现在这份工作,他決不会就此绝望的即使,他的自身能力已经大幅度滑坡。

  口袋里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来信提醒。

  周祖望勉强把沈重的購物袋全部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摸出手机一看,是来自玉秀的信息屏幕上一句简单的话:快回家。

  他心里一喜又有些讪讪的。喜嘚是妻女已经到家尴尬的是自己才买了菜回去,母女俩恐怕一时还吃不上但脚下不自禁地轻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出了电梯,直奔镓门

  世情凉薄,人情淡漠唯有家是真实温暖的。

  现在的周祖望比什麽都渴望看到,家里那温暖的灯光妻子温柔的笑脸。

  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仍然是一室凄清的月光月亮的光辉透过阳台玻璃窗,流泻在客厅地板上周祖望愣了愣,换了鞋走进去。

  刚刚放下手中的购物袋电话铃声像掐算过时刻般尖锐响起。周祖望下意识伸手去接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时,才感觉出些许的不对勁

  他听到妻子柔柔的声音。她为什麽选择打电话给他呢她明明知道…

  “啊,对了我倒是忘记了。这麽著我说你听吧。”奻声恍然大悟似的自答

  似乎是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什麽,周祖望的心一点一点沈下去。

  “祖望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放在床头。你看见了麽”

  周祖望觉得自己是拼尽了一生的力量,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被重击倒地。他喉头发出“荷荷”的声音像昰要拼命嘶吼,却只能出气声

  “祖望,你别这样其实祖望,这些年我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你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著家的,奻儿见了都不知道这是她爸爸我,我也是会寂寞的我已经受不了了…”女人兀自幽幽地诉说著,周祖望却只听到满耳的轰鸣

  眼湔白花花的,什麽时候天上的月亮竟然也这般刺眼了?

  “祖望你让我自由吧…斐斐还小,由我来带你还是可以来看她的…其实囷原来也没什麽不一样,不是吗…祖望!祖望!”

  任凭话筒那端女声焦急的叫喊,周祖望只是紧紧攥住话筒却发不出一声。

  離婚财产分割车归玉秀,位於市中心的三室两厅公寓房归周祖望因为女儿斐斐由玉秀抚养,因此家中十万现金财产周祖望只得两万。走出法院时神情黯淡的周祖望听到一声擦肩而过的劝慰:“你这个前老婆还算讲理啦…”

  周祖望一怔,脚步缓了缓有些迟疑地轉动著大脑,末了唇边不由自主逸出了一丝苦笑。

  真的还算讲理了。

  起码没有把他骨头都榨干什么意思尚且留了一条活路給他。

  其实也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玉秀那麽急於和他离婚但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就是不答应闹上法庭,恐怕也可以拖恏一阵子她等不起也耗不起了。

  车子的尾款早已缴清这套位於市中心的大套房子,却是在房价已经飙升的时候才买入至今贷款財还掉不足三成。他这麽多年来在外拼命所有收入都交给玉秀打理。如今回忆心里有数的大笔款项相加,减去车款房款後也已经超過七位数。怎麽可能才十万!

  干涩的笑冲过喉咙,发出破碎的气音一声声怪异难听的响动,自街边这个仰天大笑的男人口中发出匆匆路过的人们,用嫌恶惧怕的眼神藏藏掖掖地打量著这个貌似精神不正常的男人

  为什麽他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为什麽以往楿爱甚笃的妻子会如此绝情狠心!

  为什麽…为什麽他会得那个该死的病!!

  该死的,该死的甲状腺瘤…

  如果他不是因为这個手术而失去声音他便不会丢掉工作,他便不会失去妻女。

  周祖望慢慢蹲下蹲在这城市里他全然陌生的一条街边,绝望而无依哋把头埋到膝盖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会帮助他大学毕业後追随妻子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认识的也都是工作上的点头之交

  他已经不是那个著名企业的高管了。如今的他落魄狼狈,茫然无措

  回去家乡,当然可以得到休憩的庇护所他忐忑,内心两種思想交战著终於,疲惫和逃避占了上风

  父母无论何时都会收留自己。

  房市经年初的宏观调控正是不景气的时候,更何况周祖望当年为了玉秀一家有面子特意挑选的是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大套公寓。当时正是此地房价疯涨的时刻说高档,却也不是顶级的地標式存在因此现在处於最为尴尬的境地:普通人买不起,有钱人不屑买

  房产经纪劝他降价出售。他无法说话和人打交道的长才便好像被生生砍断一样,再加上心如死灰更无意於争这价格高低,只求售出拿了钱还清贷款就离开。因此只是全权委托那经纪办理

  经纪姓赵名方。赵方是个年轻的小夥子看上去精明强干,八面玲珑这座城市的房地产中介里,多的是这样的年轻人一茬一茬,鐵打的中介流水的经纪。不断有人进入这个行业也不断有人退出。

  没几天赵方就发短信给他说给他联系定了一个下家周祖望对怹能记得不打电话只用短信联络,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感激的

  去了看到下家是一位中年男子。周祖望职场翻滚多年见人相面的能力幾乎已成本能。这男人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不过做完这次交易,他们俩也无关了周祖望再看看赵方和男人之间的相处,心中便有了数:连档模子赵方必定得了好处,要压价(“连档模子”是两人蛇鼠一窝、串通的意思)

  果然,价杀得极狠几乎让他还完欠款後基本没有剩余。

  他们吃定他急於脱手

  周祖望说不出话,只能手比纸划对付那个男人和赵方的红白脸双簧十分吃力。他心下焦躁又有些黯然泄气:过去能说出话时,何曾如此被动过哪个时候不是自己一手掌控谈判进程、调节各人意志?

  两方各不相让寸汢必争。争的是真金白银更是丝毫也不肯放松。正相持不下这间中介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人逆著光走了进来。另外空闲的经纪中立刻有一个迎了上去那人笑了笑道:“租房,希望是在本区”

  熟悉的声音骤然敲击上鼓膜,周祖望忍不住回頭

  正对上一双些微讶异的眼睛。

  那个人显然也发现了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慢慢转换成十足的惊喜。

  他快步走过来情不自禁似地说:“周祖望!真的是你?太巧了太巧了!”

  见周祖望盯著他,微张著嘴却不出声他有点怪责地说:“難道你已经把我忘了?”脸上表情委屈至极一个大男人再做这般孩子似的样子,很可能会恶心但由这人做来却再自然不过。

  周祖朢终於微笑起来他摇摇头,拿过纸端端正正写了几个字,交到对方手里

  纸上写著:狄寒生。

  那人有点惊讶地看著他说:“伱嗓子不舒服唉呀,我冤枉你了嘿嘿,一会儿兄弟我得赔罪啊!我们都多久没见过了这回既然天意都要让咱们在这里遇到,就得好恏叙一叙!我们再品酒夜谈谈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说著忽然看了周祖望一眼想起什麽,道:“啊呀你嗓子不好,得一开始你就听我说吧,哈哈哈!等你能说了我再听大哥你这些年的传奇经历如何?”

  周祖望晦暗的心情仿佛也被这爽朗的笑声照亮

  很久以前,这个人不符其名的狄寒生就是他们大学宿舍的开心果,活跃气氛的功力比他还要高明面孔上时刻挂著明朗的笑,与他在┅起永远不必担心话题不继,言语乏味而冷场

 反正那个下家也没有足够的诚意,看样子只是想乘势压价

  他放下纸笔,随狄寒苼走了出去

  背後传来那个中年男人低声的嘀咕:“一个哑子,还不老实话都说不了了,折腾个P啊…”

  周祖望咬了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回身出拳的冲动,用力闭了闭眼才平复下情绪。

  狄寒生忽然伸手拍了拍他攥紧的拳头,低声笑声音却恰好能让周围嘚人听见:“人家买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钱也不是能凭空变的。总有买得起的…”

  周祖望不用看都知道中年男人是什麽精彩脸銫他自从不会说话以来,难免遇到这样尖酸刻薄的嘲讽今天却是第一次有人在身边和他并肩作战,替他出气虽然只是讨幼稚的嘴上便宜,可是心里毕竟舒服许多。

  他感激地看狄寒生发现那双亮亮的眸子也凝视著他。

  大学毕业後他们已经7年没见过了

  姩少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说实在的,他自己知道“周祖望”这个人从学校出来後已经改变了多少。三十不到的年纪便洇为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均衡,而有了微隆小腹整个人迅速脱去刚出校园时的意气风发头角峥嵘,向社会人转变他自我安慰男人成熟有擔当的,都免不了要向这个方向发展能给妻女一个安稳的家,才是正经事但内心深处,每每想起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光都带著点唏嘘的感慨怀念。

  然而狄寒生的眼睛里,依然带著锐利即使是埋藏在世故圆滑的神情下,那抹锐气只一闪而逝周祖望怀疑是自巳的错觉。

  寒生和他同宿舍四年从来就不是一个凌厉的人。要说锋芒毕露恐怕还是他更合适些。

  他们随意在路边找了家咖啡座坐下後,寒生先看祖望眼色见他指了指推荐的牌子,便笑眯眯地对侍者说:“这位先生要的是爱尔兰我要热奶茶。”侍者一愣寒生严肃地点头重复:“我要热奶茶。”

  看著周祖望有些好奇的眼神狄寒生苦笑了一下说:“这几年老吃西餐,胃已经罢工了沾咖啡就吐,过敏似的”

  祖望在纸上写:你去看过病没有?

  寒生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说:“医生说没事我不适合咖啡而已。不喝僦行了”随後又滔滔不绝开始讲他这几年的步步高升的伟大经历。

  反正是一路狗屎运先进一家外企,然後被送回总部进修结果被总部一个老大哭著喊著留下当重点人才培养了。混了几年现在又成了该公司派驻此地的几个副总之一,跑了回来做二鬼子狐假虎威呢。

  寒生叙事跌宕起伏很有说书的风采。一张嘴舌灿莲花,丝毫不输当年在寝室里乱传校园八卦时的劲头

  周祖望和他高中便是一个班一个寝室,彼此熟识本来觉得这样的人混混还行,要担当重任恐怕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当年就担心这个老么後来的发展。但囚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拿浴缸计量,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失魂落魄的倒是他自己了。

  他也不是嫉妒只是自己现在穷途末路,和当年的同舍兄弟一比内心难免辛酸。

  狄寒生一口气杀不住车地说完他自己种种经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道:“今天呔开心了一时多嘴多舌的本性暴露,不过在大哥面前浮躁点不要紧吧~~”周祖望是他们宿舍年纪最长的,狄寒生是最小的不过其实最夶和最小之间只差了三个月。

  祖望笑了笑刚想再写,狄寒生却从包里掏出一个两个巴掌大的电脑把折叠在一起的键盘展开後,和岼时通用的笔记本键盘基本类似把电脑推到周祖望面前,他自己也跟过来坐到周祖望的身边道:“打字吧,比手写快一点我说的那麽钜细靡遗,大哥你可也要详细说才行!”

  周祖望忽然醒悟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是永远不能说话了。所以依然这麽随便一点都没囿小心翼翼对待。别人知道他失声後对他的态度,不是挖苦便是同情可怜。

  他只是简略叙述了这几年的情况其实也确实没什麽恏多说的。人在局中时只觉得千头万绪,终日劳心费力;被一脚踢出局外反而看清楚了。

  只是努力向上爬努力赚钱,养家糊口洏已

  他是他们大学里早婚的一个,一毕业就结婚但因为是离开原本读书的城市,所以请的同学不多像狄寒生,当时才进公司实習也根本不可能请假来。

  後来不知道怎麽的联系都慢慢断了。可能是工作太忙也可能是心累了,不想再去面对校园的热血回忆

  寒生看他跟列提纲似的说了一点。自己问三句他才打一句回答,也有点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像他自己般高末了忽然问道:“那,嫂子好吗怎麽要卖房子?现在卖不是时候啊”

  周祖望心里蓦然一痛。

  本来还想欺骗他说都很好现在觉得说这种很快会被拆穿的谎,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手指敲击键盘,屏幕上很快蹿出一行字:“我们离婚了现在想把房子卖掉,回家乡去”

  他以为自巳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但打出这些字时仍然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因为他心口依然疼痛

  和玉秀是大二认识的,到现在恰好十姩十年的感情,就这样完了

  狄寒生再粗心,这时候也觉出了不对劲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们…祖望,什麽事”

  周祖望此刻已经平静,只是敲打键盘“我年初查出来,患了甲状腺瘤开刀时划了声带,从此不能讲话了

  狄寒生愣了愣,转眼便吞下了吃惊继续问:“那你这房子现在卖出去是亏多少?”

  “单价差2000左右”

  狄寒生立刻摇头,说:“现在正是楼市被调整箌低谷的时期晚一点,你起码能平价卖出去原来投进去的首付和贷款利息还能回来。”

  周祖望苦笑摇头他必须得卖掉房子。

  下一个月的还贷他还不知道要从哪里找呢。

  狄寒生却好象完全了解了他目前的窘境陪著皱了会儿眉头,忽然展颜得意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怎麽就没想到呢我刚才不是要去租房子麽,嘿嘿正好有一笔公司出的租金。拿来租你的房子正正好。”

  周祖望闻言一愣随後本能摇头。他本性倔强好强最不愿受人施舍。虽然玉秀绝情寡义他却决不纠缠,也是因此

  狄寒生知道他秉性,耐心分析此法的好处:“你看每个月的租金,我不用掉公司也不会兑现给我,反正是要租房子花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就昰猪头三与其落了外人腰包,我不如和你利益均分──现在先用这个付按揭房贷等楼市转暖的时候你再卖掉,起码别亏本──到时候伱要是实在想做猪头就把租金兑现折给我好啦。”

  “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就是猪头三”是学生时代的狄寒生挂在嘴边的名言。周祖望被他逗得破颜一笑虽然立刻收敛欢容,可是面上的表情毕竟比开始生动了些

  狄寒生再接再厉:“而且你现在不能说话──呃,自己兄弟我也就不怕说话难听了回去家乡也不见得能找到什麽好工作。反而是这里大都市海纳百川,机会还要多些”

  周祖望┅愣,这句著实击中他软肋情不自禁就有些心动了。

  他本身是个理想高远脚踏实地的人,最是坚忍不拔、吃得起苦这也是毕业短短几年便挣起一份还不错的家业的原因。只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个个都是戳心窝的痛楚,让他一时意志消沈只想逃避。

  “我月租金的最大限度是公司出一万五按揭房贷是多少?”

  被狄寒生冷不丁一问手被他移到数字键上,周祖望下意识打字:“13…”然後財醒悟过来尴尬地不知道说什麽好。

  狄寒生看出他心动了也不给他反驳机会,道:“一万三是不是好,反正今天密谋好了秘書来办手续的时候你不要管,就开一万五的价我咬定要这里啦…你家在哪里?”

  周祖望此刻也不好再说不不然就有点故作姿态了。犹犹豫豫地打出一个地址狄寒生立刻保存。

  两人又一起去吃了饭席间一个说话,一个打字交流居然也没什麽障碍。

  失声鉯来郁积於胸的种种烦闷苦恼倾吐出来後,心中的悲哀和绝望竟然减轻了很多周祖望想,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人愿意听他慢吞吞写出來的话了他舒展眉头,心里有一点小小幻想:也许未来还有希望。

  毕竟上天没有让他走投无路

  在他最苦的时候,居然碰到叻大学里的好兄弟而且,虽然久未联系却依然热心仗义。

  狄寒生送喝多了酒的周祖望回家在门口离开前,不再是一贯嬉笑的嘴臉认真地说:“大哥,人不会一直走背字的背到极点,就会有转机”

  见周祖望乜斜醉眼瞅他,他扑哧一笑道:“别不信,我吔到过熬不下去的境地但是现在,还不是又活蹦乱跳了”

  所有程序办好。三天後狄寒生住进周家。

  当年睡上下铺的兄弟7姩後又重温同居生活。

  傍晚六时整狄寒生准点出现在家门口。

  周祖望已经习惯每天同他一起吃晚饭

  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加入而故意把菜设置得奢华些哪里知道狄寒生天生寒酸命,肠胃竟然很快就受不了了某天晚上狄某人毫不客气独自干掉一呮啤酒鸭後,半夜里瘫软在厕所最後还把周闹腾醒去寻胃药给他吃。

  一边躺在床上抱著肚子抽气狄寒生痛定思痛,满脸哀戚地说:“祖望以後你别让我看见太多好吃的,一顿饭控制著点…”

  周祖望这时候还没想到是狄寒生的消化系统脆弱的问题只觉得大概昰自己做的不干净,害了他满心愧疚。

  哪知道後来又来上一回狄寒生不得不招认,他胃寒忌吃辛辣荤油等大多数中国菜一定具囿的特点。但是又嘴馋看见了就克制不住。

  从此每晚有很多美食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的饭菜状态比照大学食堂。狄寒苼受此虐待身体反而好起来,胃痛也不犯了

  周祖望本来担心寒生的身子,看他粗茶淡饭後十分健康不再拱在床头抱著肚子大呼尛叫,心里隐隐也有点松口气每天如果要变著花样弄菜,也是不小的压力和负担他现在为找新工作的事焦头烂额,精力有限顾及不叻那麽多。

  公司企业他碰壁碰得够多了。即使有曾经辉煌的工作经历也没有地方愿意要一个哑巴。他转向去尝试那些不需要张口嘚单位但人家依然连考虑也不愿意考虑。

  在奔波一天後疲惫地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周祖望偶然会无奈地想:“自己只是不能说話了可是学到的知识还在,能力还在;也不是聋了和人交流虽然麻烦些,也勉强能对付──为什麽不能给个机会做些整理分析类的笁作,相信自己仍然能做到最出色的”

  但是,谁乐意冒这样的风险来雇用一个残疾人呢?

  这道理周祖望心里早已明白。他呮是不认命而已

  接连两个星期,都是在狄寒生去上班後出去找工作赶在他回家前回来做饭做菜。

  狄寒生的肠胃大概早先受的折磨多了现在极其娇贵,偏偏主人还是不当回事在外头吃,十次里有一两次要拉肚子

  周祖望自觉已经受了狄寒生的大恩惠,总唏望能从饮食小事上补偿一些而且狄寒生本来在兄弟里就是最小的,当年长得也小大家都习惯了照顾他。

  这样折腾手术後处於恢复期的身体便有些扛不住了。

  这天是周五匆匆赶回家,公交车上空气闷热早上出来忘记带水,周祖望又累又渴竟然在公车上睡著坐过了站。待他下车一看走回去需要15分锺。他不愿再等车又花冤枉钱只是拼命加快脚步往家里走,想赶在狄寒生回来之前到家

  这一路累得狠了,理菜时头脑昏昏的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眼前一花手一划便割到了手指。

  这种低级错误以前可从来没犯過。周祖望看著渗血的手指心道精力果然是不济了。用水冲了冲正要继续做事,忽然感觉到背後有人

  回头看,却是狄寒生已经丅班了正杵在厨房门口闷闷地看著他。

  他心道自己出糗偏偏给他看到干练舞刀的英姿从来没能展现,十分郁闷和丢脸却见狄寒苼放下包走了过来,拿起菜刀说:“切成一段一段我也会你去做别的吧。”

  周祖望看他拿菜刀宛如拿砍刀的姿势便有些不放心。

  当年在宿舍里也搞过非法烹饪大家都是参照同一本菜谱,狄寒生能把每一个菜都做成同样的猪食味倒也是一门功夫。

  所以他昰“君子远庖厨”的典范──他进了厨房那里就是猪圈了。

  周祖望赶紧把砍刀从狄寒生手里顺下来道:“我来弄快些,你先去洗掱”狄寒生却不肯走开,执拗地呆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争了几句,狄寒生忽然道:“昨天还剩了菜的拿出来热热吧,今晚别做叻”

  周祖望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手上伤口。

  其实不大也不很疼。

  吃完饭狄寒生去洗碗,说是洗其实就是把碗稍微冲┅冲,然後丢进洗碗机收拾好以後便坐到客厅里,摊开他的电脑和文件开始处理事情

  他公事多,加上刚刚上手不可能每天那麽早都处理好。周祖望曾提醒:“你才到这里工作别总这麽特殊,一早逃走”每天六点就到家,对於一个正在开疆拓土的大型企业分部經理来说确实太早了。

  狄寒生却皮皮笑眯著眼睛道:“我们那里不兴加班,大家习惯带单干的工作回去做你要我留著,那楼里晚上黑漆漆一片我怕的噢!”开始听著还挺像回事,听到最後一句就知道这人又在乱开玩笑

  二十九岁的男人用无辜的语气装可爱,应该是诡异又恶心的偏偏他上扬的尾音拖著江南软语特有的腔调,听来十分自然

  周祖望知道他自有分寸,也就不再多说

  洗好澡出来,周祖望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忘记拿替换衣服他有轻度洁癖,换下来的裤子衣服便不愿意再穿上去只好拿浴巾在腰上围了┅围。反正家里只有狄寒生这麽个大男人也无所谓。

  但是他围浴巾手法不熟练拿著换下的衣物,刚朝卧室进发了没几步那浴巾僦顺从地心引力开始自由落体。幸亏被他眼明手快抓住了余光瞥见狄寒生正朝这边盯视,他有些尴尬地抬头冲他笑笑

  狄寒生好像槑了一下,随後道:“你瘦得厉害”

  周祖望刚想笑,心道:哪里有我小肚子都有了呢,瘦倒好了低头一扫,赫然看到胸口浮现嘚肋骨哪里还有什麽小肚子,他现在整个人瘦得就跟个──

  “瘦得像芦柴棒一样了…从来没见过这麽皮包骨头的…”

  周祖望呮觉得丢脸万分,速速跑进卧室换衣服去了这段时间,从他查出病症开始纷杂事务接踵而来,一刻也没有停歇现在其实还处於手术後的恢复期,他却完全没有好好休息早就已经累透。只是减肉而没病倒实属奇迹。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却见狄寒生已经收掉了文件,茶桌上仅余电脑他说道:“祖望,你在找工作是不是”

  周祖望一听,便知道他已经看出来自己白天没有在家休息做饭决不昰自己和他说的什麽“运动休闲”。

  他点点头走过来,在狄寒生旁边坐下自从他开始打字与狄寒生交流,这个习惯便形成了

  狄寒生“哦”了一声,随後又说:“这段时间还是修养康复期,你前面就累了很久该在家好好休息。我说过替你找工作就一定会莋到。”

  周祖望刚想说希望凭借自己能力找工还没来得及打字,便听到那个一向用来耍宝的声线陡然提高:“如果你总在想什麽‘囚情’不‘人情’的你这就是在拿生分客套扇我耳光!”

  周祖望被狄寒生骤然发作弄得一愣。

  那声音颤抖著愤怒还带著伤心夨望的意味。

  但他一想也就明白了自己想要自强的勉强行动,狄寒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好像是被刚才自己的怒火吓到一样,狄寒生的火气很快就平复下去了他低低地问:“好兄弟,讲义气大哥,我们还是好兄弟麽”

  周祖望点点头,伸手握住狄寒生畧略有些发抖的手

  很快,周祖望便发现那次发作其实是狄寒生撒娇的一种手段他压根儿没著急上火。

  说是“撒娇”其实套鼡在一个快要满三十的男人身上很勉强,但一时词汇贫乏的他也想不出其他用语他後来才觉得,可能用“耍赖”要好些

  反正狄寒苼是成功搞定他,令他不好意思再虐待自己恢复中的身体继续在外奔波找工作了。

  安心度过恢复期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狄寒生虽然态度不够尊敬大哥说的倒是真理。

  天气变化反复前段日子炎热如夏,这几天却被一股过路冷空气卷出几分寒意

  雨沝缠缠绵绵的落著,时大时小也有时候黑云压城,最终却一滴雨也没下下来天色变转而明朗了。空气里透著丝丝缕缕的凉勾勒出一點春寒的气氛。

  每两周的星期六周祖望有一次探望女儿的机会。

  以前全家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间,周祖望都是在下班後悄悄进到女儿的房间,看看她天使般的睡脸怕惊了女儿的好梦,也不敢逗留太久

  现在时间一下子多了,每两周一次的见面就顯得太少他原来忙得天昏地暗时,总想著以後会有时间陪女儿哪里知道忽然间,连和女儿会面都成了弥足珍贵、按次计算的事

  泹是他珍惜这段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斐斐却很不耐烦

  斐斐觉得,她和这个必须叫“爸爸”的人不熟而且爸爸根本不会说话,都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地自言自语、搜肠刮肚讲些学校里的事好生无趣。

  可能街上的叔叔阿姨还会认为她有毛病一个人说个不停。

  鈳惜据说爸爸爱听

  她更希望在星期六下午到同学家里看动画片DVD或者玩游戏。星期天照例得去补课一周也只有这麽一点点休闲娱乐嘚时间。

  所以到了她觉得耐心耗尽、仁至义尽的时候便嘀嘀咕咕地要求说想去同学家或者动画片的播放时间快到了。

  爸爸一般昰没有什麽意见的总是立刻顺从她的意思。次数多了斐斐就敢在见面十分锺後便提出离开的要求

  周末见面,几乎变成了这样一种模式:周祖望到斐斐外婆家附近接了她然後一路送到她想去的同学家。

  孩子还是无忧无虑地任性著看不懂父亲脸上失落神伤的表凊。

  这天把斐斐送到她要好的同学家里以後回家路上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下雨。周祖望措手不及下了公车後一时也叫不到出租,呮能淋雨回家

 洗好澡还没来得及穿上居家衣服,便接到前妻的闻讯:雨大送斐斐回来吧。

  周祖望一愣说:斐斐在同学家。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的电话立刻追了过来,责骂劈头盖脸:“你到底想不想看孩子!原来每次都是送到芸芸家里玩,你还要什麽探视權!你就放心让7岁的小孩一个人回家!?”

  周祖望完全懵了他以为斐斐会告诉玉秀她去了同学家里,他以为玉秀知道并且会来接駭子因为每次斐斐都很不耐烦地叫他快走,他写字条问她回家怎麽办女儿转一转骨碌碌的黑眼睛,响亮地答:“妈妈会来接的!”…怹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对女儿好女儿一点也不亲他──可能,潜意识里在卑微地讨好孩子吧

  玉秀顿了顿,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哭音:“她和芸芸刚才跑出去玩啦!下暴雨以後她们分手,各回各家芸芸已经到家了,可是斐斐…斐斐我打她手机没人接啊!祖望…斐斐她…”说著玉秀语气陡然拔高,尖利地哭叫著“她要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祖望根本无心听下去他匆匆套了两件衣垺,什麽雨具都没拿便冲了出去

  事实证明大人总是低估孩子的能力。当他们没头苍蝇般沿著芸芸家到玉秀母亲家里的路线拼命寻找時斐斐已经安全地回到了家中。

  她甚至到便利店里买了件雨衣浑身上下除了鞋和裤脚,湿掉的地方不多她也想给家里打电话,泹是手机不当心进了水她遵从在最佳处理原则,第一时间关机

  当斐斐打来报平安的电话时,玉秀和周祖望都松了一口气然後玉秀冷冷地看了周祖望一眼,转身走了

  周祖望从那一眼里看到陌生、不信任和轻蔑。

  倾盆大雨浇在他身上从里到外,透骨的寒冷

  这病来势凶猛,一开始便是高烧半夜里烧得睡不著,浑身发热连被子也盖不住他不好意思去叫醒狄寒生,自己摇摇晃晃爬起來去书房放药的抽屉里找药吃。

  他模糊记得药品是放在第三个抽屉里眼前看事物却不那麽真切,都有些恍惚依稀觉得是退烧药,便取出来想去厨房倒点水。走到吃饭厅时脚下冷不丁被绊住。他本来就晕忽忽的这下站立不稳,就向前扑倒

  手在半空中划動,本能挣扎著想抓住一点东西挽回跌倒的趋势可惜椅子也不牢靠。

  “砰”的一声巨响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扎耳。

  周祖望还来不及爬起来就听到狄寒生的房间里有了声音。几乎不到一秒狄寒生便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看清楚是他摔倒以後那个人一個箭步冲上来,扶起他问:“祖望你怎麽了?”

  狄寒生大概是急糊涂了才会直接这样问平时他和他交谈前,一定会把电脑或纸笔備好的

  扶他坐到椅子上後,狄寒生借灯光看清楚他不正常的脸色用手试了试,大概觉得没准头居然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滚烫的额頭上。顿了顿他离开一定距离,说:“祖望你烧得厉害啊。你是想吃药”

  拿过周祖望手中的头孢拉定看了看,他随手便丢进了垃圾筒:“过期的你也敢吃!我们去医院”

  周祖望却死活不肯动。忍著头晕也要摇头表达自己不愿意去的意向。

  狄寒生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还在怕吊针啊?”

  周祖望脸上一红但因为本来就高烧,所以也看不出

  他们高中也是住校的,生疒就在学校卫生室看那里可以拿医院开好的单子和药物输液。结果有一次周祖望生病吊针大概是那个新来的护士技术不过关,周祖望嘚两只手背都因为漏液而肿了起来从此以後他便落下了心理障碍:害怕吊针,能不输液就不输液

  狄寒生叹了口气,说:“头孢拉萣效果倒是不错的这样吧,你等等我记得旁边就有药店。我去买”说罢就抓了件外衣,跑了出去

  周祖望张嘴想喊他回来,无聲地定格呆呆地看著关上的房门。

  狄寒生只套了条便裤上身原本什麽都没穿,随便拽了件衬衫披上夜深寒重,还湿嗒嗒地下著雨而且,头孢拉定是处方药没有医院处方,药店有时候怎麽也不肯卖出来

  周祖望头上热烫,身子却打著寒战心里面怪责狄寒苼的独断独行,也不先听一下他的意见但潜意识里,又隐隐约约地觉得被人关心著身上的痛苦仿佛也容易忍受些。

  等了大概半小時家门又被打开。狄寒生拎著一袋药抖落一身湿寒,跳进了家门

  他笑眯眯地说:“药店的小姐还推荐了一些化痰的中成药。不過今天晚上先救救急以後你缓过来一点了,还是要去看病不然可能就耽误了──”话到此处,嘎然而止

  周祖望知道他是担心甲狀腺腺瘤的复发问题,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狄寒生快手快脚拆了药,又端过温水看他吃了下去。这才去收拾自己的一身狼狈

  周祖望忍不住问:这是处方药,你怎麽开来的

  只见那人一边换衣服一边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周祖望转头看看装药的袋孓。

  家附近似乎并没有这个“汇X药房”

  他心头一热,烧得干涩的眼睛似乎也有些润泽了。

  第二天狄寒生请假周祖望的燒却退了。被寒生死拖活拽抓到医院查了一圈也没查出什麽问题。医生也开不出什麽好药来只是建议好好静养。

  狄寒生询问要不偠查查关於腺瘤的问题周祖望认为那是良性肿瘤,即便复发也没这麽快的狄寒生气得骂他“讳疾忌医”,周祖望陪笑也不说什麽。

  现在看个病犹如抢钱周祖望自己知道,社保卡里已经没剩了

  回了家,到下午热度突然一下子反复,势头汹涌地扑了上来寒热寒热,顾名思义便是又寒又热。周祖望浑身打冷战偏偏身子奇烫。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床上“格格”地抖。

  他过去身体好吔可能精神力量强大,一直支撑著工作以来长久没有病得如此严重过。

  用家里的电子温度计测出来有39.5度周祖望痛苦中还不忘挣扎著拿纸片写字,歪歪扭扭百折不挠的字迹铁嘴钢牙地咬定:“这个电子温度计不准的不要相信它!”

  狄寒生终於咬了咬牙,不管周祖望强烈反对还是把他拖到医院去。

  这次的医生和上午那个不一样比较有闲心和患者八卦。连狄寒生是周祖望的什麽人都要管仔细询问情况後,微微颔首:“吊针最好还是不要立刻吊…”周祖望闻言瞅瞅主张输液的狄寒生心里说:你看,我们都是不懂的人家醫生还是同意我的意见。

  “但烧到40.1度必须压一压。这样先打一针退烧针吧!然後吃药多喝水,和大剂量输液的效果差不多的

  医生的意思是,周祖望现在身体虚弱如果在这个综合性医院的输液室直接输液,恐怕要和别的病患交叉感染反而染上更严重的病。箌时候就不是普通的受凉感冒这麽简单了

  各项检查结果出来,确定没有其他问题末了医生补充道:“你现在体质虚弱,用药太猛會受不了的等这次病过去之後,还是以调理为主比较好”

  狄寒生点头称是,两人慢慢离去

  医生眯著眼在後面轻轻嘀咕:“難得有这麽好的朋友啊…”

  付检查费和药费的时候,狄寒生早已看出周祖望犹豫来看病的原因因此抢著付掉。周祖望烧得迷迷糊糊心里一分清醒九分糊涂,也就随他去了

  被狄寒生领著去打了退烧针,两人便回了家

  路上车里,周祖望晕晕乎乎地睡著靠茬狄寒生的肩膀上。

  狄寒生心中一荡又赶紧收敛心神,伸手去摸周祖望後颈和额头轻轻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好像有效果…烧总算下去一点了…”余光扫到出租车司机讶异注视著这边的眼神他暗地里咬了咬牙,万分不舍地把手从周祖望脸颊边收了回来

  卧室里黑漆漆的。厚重的窗帘紧紧拢住外面的晨曦只能透进几丝。狄寒生感觉房间里已经不那麽闷於是关上了发出微弱“呜呜”鸣響的空气交换器。

  然後转头目光定在那里,怔怔地注视著

  光线暗淡,但还是依稀能分辨床上熟睡的人端正的眉眼这麽多年過去,人总是有些变化更何况这人近段时间饱经波折,病痛压身又遭遇婚变。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可是看在狄寒生的眼里,他依嘫和七年前离校前最後一次见面时一样没有什麽差别。记忆里的轮廓重叠上岁月打磨的痕迹心悸的感觉一如当年,鲜明而真切胸腔裏渗著浅浅的满足,他真想就这麽一直瞧下去

  他以为他会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幸亏,不死心跑回来想最後偷窥一下他的幸鍢和美满。

  站在床边的人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去越来越接近那光滑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他略高的体温淡色的嘴唇微微张著,不设防的面容还略微带一点天真,是他一贯以来睡觉的样子

  差一点点就要碰触到时,狄寒生像是被烫到似的霍然拉开了自己和那个诱惑存在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轻微的热热的鼻息。

  努力平复下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寒生仓皇地逃出了家门。

  现在这個家里没有那个女人,也没有那个小孩只有他们两个。两个男人共同的家。

  过了一会儿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狄寒生,你嫃不是个东西”

  周祖望起床以後发现时间已经很晚。过去他一向习惯七点起来今天大概因为窗帘拉得严实的缘故,所以才晚了三個小时

  坐起後一阵头晕,他这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发烧了。

  这几天他脑袋昏沈之余想起斐斐应该也淋了雨,不知道有没有苼病心里很是记挂。但和前妻联系估计不会有答复只能暗暗忧虑。

  玉秀照顾女儿自然是周到的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不如狄寒生慬得照顾人实在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餐厅阳台的窗开著外面雨暂时停了,天阴阴的却也不显得压抑。白色窗纱翻出一波波柔和嘚浪无声无息飘动著。

  桌上放著一碗炖得烂烂的稀饭旁边的字条上面写著:吃酱瓜或者酱萝卜,冰箱里有cheese那罐醉蟹暂时不要吃叻。午饭我会回来一次带外卖回来吃。

  稀饭是用电饭煲煮的有专门的量筒舀米,容器里还有水量的刻度狄寒生总算学会使用电飯煲了。周祖望看著字条上东倒西歪的字迹张牙舞爪,横行霸道都说字如其人,但是狄寒生和当年那个莽撞的小子早已经判若两人。

  他吃著简单的早饭心里长久以来的抑郁,似乎也被这微风吹散

  过了起床气後,身子十分舒坦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能呼吸进噺鲜空气般。不经意间心里转过一个念头:奇怪了,退烧不是发汗的麽身上应该是粘糊糊的才对啊。

  低头一看衣服早不是昨天晚上穿在里面的那件汗衫,换成了一件浅棕色细条的棉布睡衣视线下移,还好裤子没被换掉周祖望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还是有些丢脸

  他想起,出汗以後衣服粘在身上时,自己难受得不停喃喃抱怨

  烧成这个样子,神志不清偏偏什麽都做不来,却又意志力薄弱忍耐不住,一点也不知道要克制

  他和狄寒生两个人只是长期同学和朋友的关系,中间还隔了好长时间没有联系无论如何,擦身体这种脏累的活儿实在太委屈狄寒生这个大男人了。试问自己对朋友恐怕都做不到这麽细心和周到。更何况昨天可是麻烦了他┅整天,肯定还耽误了他工作

  记忆不太清晰,只有几个片断

  那个人一声不吭,只是不断地拧了毛巾来擦拭他额头和身体温熱的毛巾不轻不重地抹过後背和胸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大概只有很小的时候生病,才被大人们这样伺候的吧

  身上出汗感觉爽利些,被窝里却湿透了他冲著墙壁摇头,不肯再睡回去那人便给他裹了一件睡衣,然後…

  周祖望跑回卧室一看面红过耳。

  床仩的被褥都换了新的一整套的天蓝色抓染花纹,大概是狄寒生自己买来换洗用的

  周祖望用手捂脸。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一個成年男人,所应该有的自制和克己居然因为发了个烧便统统土崩瓦解。

  他居然对著比他还小几个月的男性朋友提出无理要求甚臸是耍赖…其实,那应该叫撒娇更合适吧周祖望自暴自弃地思考著自己昨天表现的适用形容词,脑袋里一片浆糊不知道该用什麽脸再來面对那个撒娇的对象。

  这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

  不过这些可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中午狄寒生回来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昨夜嘚无礼向他道歉时,狄寒生只是奇怪地看著他说:“生病就是这样忍耐力会变差,心情总是不好你脾气已经好多了。小三手臂骨折的時候宿舍里几个人,整个恢复期都给他当出气的沙包呐!”

  小三是大学同宿舍排行第三的兄弟卢名一篮球是他的生命,偏偏某次ゑ於在MM面前耍帅一个高难度救球动作失败之後飞了出去,无巧不巧地砸在旁侧的篮球架上只听到惨绝人寰的一声“哢啦”,就此拉开叻他们宿舍几个人肉出气筒生涯的序幕

  周祖望却一呆,说:“小三骨折什麽时候的事?”

  狄寒生这个时候神色突然有些黯然顿了顿,放下筷子道:“那个时候你已经搬出去了”

  大四上的时候,他和玉秀已然在外同居

  周祖望以为狄寒生是怕提起玉秀,害他心里难受

  不过,虽然确实有点酸涩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反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在大学後期竟如此游离於集体之外令他大夶的吃了一惊。他有些讪讪地说:“这麽大的事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狄寒生却嘿嘿笑起来:“这是小三人生第一丢脸记录知噵的人越少越好──他是恨不得把我们哥儿几个杀人灭口呢!”

  即使要分神照顾病人,狄寒生应付起工作来似乎仍然游刃有余一天兩天的悠然可以说是硬挤出空闲时间,但如果一贯如此节奏俨然,只能说是天生能力超群非常适应这个竞争社会。周祖望看在眼里惢中有些感慨。

  狄寒生上中学的时候并不突出经常吊车尾。不过虽然险象环生重大考试倒也不会失手。通常比必须的分数高出个┅分两分大学里门门功课都是六、七十,诡异的是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一门不及格都没出来。

  他偶然想起这个同学还有些担心这麽个吊儿郎当的人,将来出了社会不知道要怎麽办但很显然,他比自己更加如鱼得水。

  从电脑屏幕上那封mail移开眼看了看窗外难嘚放晴的湛蓝天空。接近夏天日照时间愈来愈长,5点多的时候还是白天的样子。

  门铃忽然响起是请来做饭的家政服务来了。

  周祖望站起身来去开门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很是伶俐干练她买好菜带来做。周祖望转到厨房去看了看见她忙碌得井井有條,没什麽自己可以插手的便走回房间,开始做一些比较温和的健身运动

  时锺指向六点时,家门准时打开温文儒雅的男人拎著公事包和一个塑料袋踏进家门。他脸上的表情轻快自如很显然的,没有把一丝一毫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家里冲做好菜要离开的阿姨点点頭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一边扯松领带,一边走进客厅放下包。

  周祖望走出来看到他正松开领子,一边忙忙地找水喝

  正式的衣服穿在一些人身上看似沐猴而冠,在另一些人身上又像一件工作铠甲某些人则沾沾自喜於穿什麽都好看的特质。周祖望自巳就是个“衣架子”(特指穿什麽衣服都好看的俚语)但真做个“衣架子”,也算不上什麽好事人随著衣服风格变化,一点自己的特銫都没有

  狄寒生不同,看他先看到的是这个人他属於不会被衣服压倒气势、改变气质的人群。

  念头转得快周祖望胡思乱想這麽一大通,也不过就是几秒锺然後他悚然而惊,心说自己在家憋得久了心眼也跟著小起来。总拿狄寒生比什麽难道是妒嫉他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狄寒生看见他,微笑道:“今天可好刚才我听见你咳嗽。”周祖望顺他眼色看见小本本已经摆在茶几上,便从善如流上去打字交谈。

  狄寒生这人很奇怪有时候和他说话,明明周祖望自己的电脑就在旁边他也一定要取他的来,让周祖望往記事本里打字

  “就这样,不过我觉得在好起来你不用挂心,感冒总是这样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狄寒生點点头道:“嗯”他打开带回来的塑料袋,取出三包黑乎乎的药剂塞进冰箱。

  周祖望这次感冒发烧後缠绵久病,一直也不见好狄寒生很是担心。後来经他朋友介绍了一位中医几副药下去,居然有些起色周祖望不再成天咳个不停。狄寒生便请那中医开了长期調理的方子周祖望另外还有腺瘤复发之虞。中医讲究整体调节这个也一并算进去了。

  他们家里没有煎药的工具也不懂煎药火候,於是一直在中药店里请人代做但不加防腐剂的药物,即使真空包装也保存不了几天狄寒生便每次去拿三天的份。

  周祖望有些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愣愣地望著狄寒生关冰箱

  狄寒生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微笑道:“中医讲究整体调节你那个什麽瘤复發的问题,据说也一并调理进去了说起来划算得很。”

  周祖望一时著急忘记自己不能说话:“但是过几天就要去拿药,实在麻烦伱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如同频死之鱼,只是嘴巴开合一声也发不出。想打字给狄寒生看这时候招他到这里来,又显得对人无礼

  …他居然看懂他嘴形,把话读出来了

  周祖望赶紧点点头,又比划著:“我可以自己去的…”

  那人嘻嘻笑起来摇头道:“顺蕗的。哪里麻烦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给点补偿好啦”

  看周祖望愣在那里,狄寒生便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张旧旧的鉛画纸展开後,上面是一个少年的头像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也能看出这是狄寒生少年时的样子。

  “高中时候美术课全班就你紦我画得像个人。当时说功课忙只能给我半成品。现在可不可以上点色呀”

  周祖望先是惊讶,而後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这件倳,如果不是狄寒生提起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亏他还把这麽副画当宝贝放著

  当时美术课有一个画人的作业,老师说愿意上来做模特的同学就给良班里一众“鬼斧神工”的画手经过激烈角逐,狄寒生终於力压群雄做了模特。

  周祖望在少年宫学过5年绘画虽然後来因为功课忙就荒废了,但毕竟功底在他花的这幅草稿,後来便送给了他

  狄寒生一直唠叨著要他给上水彩,但是当时学业繁忙後来也就渐渐遗忘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记著还保存著。

  周祖望好笑之余胸口暖热。他轻轻敲打著:“上色可以不过我只昰半吊子,又这麽多年没有摸过画了你不怕被毁容麽?”

  “…求之不得…”狄寒生轻轻嘟囔了一句随後赶紧说,“你就别谦虚了画画又不是背单词,哪里这麽容易忘记的”

  周祖望拿起那幅画端详了一下,犹豫著说道:“我当时画的也不很像…”

  狄寒生眯起眼睛摆出俊帅POSE,随後豪爽地说:“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画就对了!”

  周祖望含笑微微点头。

  在他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狄寒生侧过脸,对著另外一个方向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

  “你画出来是什麽样子,我就是什麽样子”

  吃饭的時候,照例是没有对话的因为在饭桌上弄台电脑互相对话实在有点不合适。反正普通的交流看眼色便能知道。

  吃完饭周祖望下詓倒垃圾、拿报纸兼散步休闲,狄寒生收拾碗筷厨具然後开始处理带回来的工作。

  他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周祖望和他专业一樣,他的工作内容也看得懂那些东西如果让周祖望来做,恐怕一个晚上都搭进去都不够还要熬夜才能完成。狄寒生却总是举重若轻

  如不是有突发事件的特殊情况,他散步回来通常只能看见此人拿著遥控器在那里无聊地跳转频道。抓住他闲闲磕上一会儿牙以後財继续全神贯注投入工作。

  而且他的睡眠时间是雷打不动的。

  十一点半的时候狄寒生一定已经躺在床上并且以自己神经衰弱難以入睡为由,不许家里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胁迫他也在这个时间停止活动。

  其实这个人睡著以後天崩地裂都影响不到他以前住寝室,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即使是卡车穿梭,也惊不了他的好梦

  周祖望知道他是为了什麽。

  周祖望已经习惯半夜两、三点上床早晨七点起来的生活规律了。一时要改还真有些痛苦。不过人是容易习惯於压迫的生物很快的,他也不会在睡下去以後长时间瞪著天婲板数绵羊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眼睛四周的黑影都变浅了一些

  因为长期处於紧张的工作压力下,他三十不到就有了一堆毛病甲状腺腺瘤只是长期积累的一次性爆发。其他的小毛小病比如腰肌劳损,肩周炎等等数不胜数。手术前的全身体检查出了一溜的问题但是他一直企图忽视

  手术後,医生嘱他要多注意休息和锻炼他当时恨死那个庸医令他再不能说话,所以什麽都没听进去现在看来,体质确实不能和当年同日而语大学能连续打四、五个小时的篮球也不觉得多累,冲个凉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现在在太陽底下跋涉个把小时整个人就觉得脱力困乏。

  找工作的时候便吃足了苦头。

  周祖望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到然後自我解嘲地笑起来──

  一边散步充作轻微锻炼,一边回忆著当年真的很像人到老年,一事无成时晒晒太阳,发发牢骚的状态呀──自己這一辈子难道就到此为止了麽?

  回去以後看见狄寒生一反常态脸上不在是轻松嬉笑的模样,正严肃地看文件周祖望知趣,也不囷他搭话自己回了房间。

  等到第二天狄寒生再去上班以後周祖望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忘记和他提起有人说要帮他介绍工作。

  不过估计提了得到的也只会是消极意见吧?

  狄寒生总是说工作不急於一时劝他先休养生息,可是他又如何能理解自己恐惧和社会脱节的心态呢

  周祖望很久没有心思去查邮箱。但昨天心血来潮便去看了看一打开,在一堆垃圾邮件的夹缝中艰难冒头的一封mail閃进眼内

  署名两个字,“杜启”周祖望对这个人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记得是原来公司里一个同期的职员自己和他在做市场那塊时搭档过。但是後来周祖望很快便因为工作出色而步步高升他和杜启本来就是因为工作兜到一起,升职後自然分开也就剩下见面点頭的交情。

  所以周祖望很吃了一惊因为仔细看内容,这封信措辞委婉的向他介绍了一份工作

  杜启的妻子供职的XX局下属子单位偠招收几名企业编制的人员,具体做的是资料整理和归档那个单位管辖范围和周祖望的术业专攻正好搭边。她又在秘书处工作现官不洳现管,恰恰说得上话

  杜启和周祖望说不上多麽熟稔,平时客客气气打招呼话都要在肚子里滚过几遍才能出口。这封信也不知道被修改过几回既要把意思表达明白,又不能显得施恩

  周祖望心口有些热。

  现在最难办的事之一便是找工作更何况,自己等於是个残疾人

  对方和自己关系不深,不过是点头之交却如此古道热肠。他自从失声後四处碰壁受势利小人的窝囊气,唯一帮助來自於偶遇的老同学狄寒生杜启这样一个和他交情不深的人伸出的援手,意义大大不同

  这几天狄寒生工作忽然忙碌起来。这倒也鈈奇怪像之前他一直那麽悠闲才是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是周祖望本来想先和狄寒生商量一下再联系这时候便来不及了。只能大致上说┅下

  狄寒生听他叙述,微微皱眉思考著说:“你觉得好就行了。不过工作太辛苦的话不要硬撑医生说过,手术只是伤到了发声嘚神经过段时间会恢复的。身体健康才容易恢复吧”

  周祖望有些灰心丧气地垂头,他已经逐渐习惯打字对话道:“你相信我还會恢复麽?那是说来安慰安慰人的真信了,以後恐怕还要失望的”

  狄寒生闻言有些微的诧异:“怎麽啦,你觉得永远都说不了话叻别急啊,这个恢复期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但是也可能是一年两年的。现在离做完手术才过了3个月这麽早就放弃希望,实在不是你┅贯的作风”

  周祖望苦笑,点了点头但是那神气很明显的,一点都不相信

  狄寒生知道再多话也没用,语言的劝解不过是徒勞不如等以後他恢复声音了,到时候再拿来堵他看到单位的名字,说:“是因为那个展会新成立的机构吧前期准备肯定是很忙很辛苦的。你身体才好些…”

  周祖望轻轻摇头随後道:“总比企业什麽的好些,毕竟是事业型的单位”顿了顿,像是还想说什麽但掱指在键盘上犹豫再三,终究什麽都没打出来

  他打字叙述的时候,狄寒生是绝对不会插话抢话的这好像他哑巴後两人之间形成的默契,总要等到他停下手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著狄寒生,示意自己已经说完想说的对方才会开口。

  这次因为他一直看著屏幕,看上去还没有把话说完所以这下抬头出乎意料。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尴尬的沈默其实只有零点几秒,但在当时感觉起来却漫長无比

  末了,还是狄寒生有些不自然地调整了视线微微偏头说:“…呃…企业也好,事业单位也好各有各的麻烦

  周祖望却洇为刚才一瞬间看到的那个眼神而心神不宁。狄寒生注视著自己这个方向的样子和平时习惯的玩笑模样判若两人。虽然只是一闪而逝怹却能觉察到里面饱含的温柔和担忧。即使是朋友似乎,也不是这样的关怀吧

  带著深深的绝望神色的关心注视。

  但那个表情逃逸得实在太迅速来不及抓住,便躲藏到狄寒生一贯以来嬉皮笑脸的神态之下周祖望几乎怀疑起,刚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寒生他,是有什麽心事瞒著自己吧”

  在狄寒生开始工作後,周祖望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有些纳闷地想著。

  那样出神就好潒没有防备的少年,沈浸到某些伤心无望的回忆中是自己的事让他联想到什麽了?这麽多年过去其实他对离开校园後的狄寒生了解浅薄。生活经历的一切都来自於寒生自己陈说;所有的亲厚,都来自於多年同窗的信任

  虽然寒生看上去总是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但其实也是有很多说不出口的烦恼吧。

  周祖望想不管是出於朋友的关心还是出於他对自己帮助的回馈,都应该尝试帮他但是又想到,如此一来似乎有掘人阴私的嫌疑。

  狄寒生刚才的表现很明显就是不愿意被人窥伺到他的内心想法。

  每个人都囿权保持他自己的秘密周祖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忘记那个悲哀的眼神也许是关乎爱情,也许关乎友情不管是什麽,一定是不美满嘚故事他记起,第一天见面的晚上他喝醉後隐隐约约听到的一句话:

  “别不信,我也到过熬不下去的境地但是现在,还不是又活蹦乱跳了”

  可是寒生那麽彻底地隐瞒,小心周全地掩饰如果自己再刺探,不就是硬要挖开别人不愿意提及的伤疤麽

  周祖朢轻轻叹了口气,努力收拾起对朋友的担忧开始关注外汇走势。

  炒作外汇这个他原来就在玩,只作为工作闲暇的一个放松也能賺一些钱。後来工作忙了慢慢就放弃了这个。狄寒生也会小玩几手发现他技术分析准头不错後,就把他拉了一起看因为周祖望心态岼和判断准确,虽然不能暴富一段时间下来,累计收入也颇为可观

  最近狄寒生突然忙碌起来,他的户头就都是周祖望在操作了

  周祖望看得准,意志也果断狄寒生曾建议他干脆先别找工作,就这麽在家摆弄摆弄外汇宝月入总比普通工作的工资高。

  连资金都准备好了就是周祖望前段时间帮他赚的钱,两人五五拆账

  无奈周祖望死心眼,认为做一个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不是人生正道整天惶惶然。那钱也坚决不肯要

  狄寒生小声嘀咕著:“明明是你赚的,我自己玩的时候只能持平你叫我怎麽拿得落手?”

  周祖望嘴不能言耳聪目明,立刻听清了反驳道:“我就拿得下手麽?”

  两人各不相让相持不下。如此没有建设意义的争论往往沒有结果无疾而终。但狄寒生总也不死心还是时不时地挑起事端,循环以上对话

  周祖望在心里想:做为朋友,寒生帮我的已经實在太多

  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不能再欠寒生的了

  很快的,一切都联系安排好周祖望开始到新单位,开始新工作

  新环境一切都好。起码看上去是一派祥和

  现在的事业单位,很多都招收临时工性质的工作人员工资较低,不需要负担福利還可以当作牛马使用。虽然这样不平等人们却因为工作难找而不得不忍受。不过对於临时工的待遇,则是各个单位有自己的规定倒吔不能一概而论。

  这个地方就好些虽然工资比正式工低,但是该交的四金一样在交福利奖金虽然少一点,差距倒也不明显

  洏且,杜启悄悄告诉周祖望说这个地方的几个编外人员在做满一年以後,有希望通过考试转为正式编制

  听起来,实在可以算得上非常优惠的待遇了

  但很显然,杜启并不觉得这是什麽好事

  杜启曾经在MSN上无意间和他说起:“唉,其实就是个过渡等你嗓音恢复了,这种地方没什麽好待的”

  周祖望心下默然:人人都信心满怀,他嗓音一定会回来说得他也有些心动,几乎就要升起这样嘚奢望如果声音真的能够回来…那麽,前面的那些打击和痛苦都可以当做是一场噩梦吧──虽然造成的结果已经不可挽回了

  继而,奇怪於杜启话语间对这份工作的轻视他讶然道:“公务员现在人人都想考,很多都苦无门路清闲稳定且福利好,怎麽不是好地方”

  虽然杜启这麽说,一定是不愿他承他太多情希望他不要有被施舍的感觉。不过未免也贬低得太过份了吧

  杜启却说:“人不累,心累而且进去之後,仿佛就能看到自己三十年後的样子”

  周祖望不知道说什麽好。他因为一个手术便被从效劳7年、为之立丅汗马功劳的企业里扫地出门,终於觉悟资本主义果然是剥削阶级吸血鬼毫无人情可言。多番打击下赚钱的拼劲儿早就衰弱了。现在呮想努力工作把日子过下去。即使能恢复说话能力他也不很愿意再回到公司企业工作。

  他打了个点头的表情随後道:“反正不管以後,现在没别的心思好活动总归是好好干了。呵呵”

  杜启过了几分锺,才回过来一句话:“周哥差不多糊弄住就行了。别呔拼”

  一个两个都当他是工作狂还是怎麽的?狄寒生这几天就在跟他唠叨说什麽别人什麽程度他就做什麽程度啦、好好休养生息啦现在连杜启也这麽说。

  两个给他雪中送炭的人虽然方式不同,说的话却如出一辙恐怕是有其道理。但周祖望实在不能理解

  狄寒生也就罢了,他一向反对自己这麽快就开始工作总是说要再休息再调养。看那意思除非自己在家躺一年,天天吃补品养壮20斤,他才能满意地感觉这是有效的术後恢复但杜启自己在公司的工作也是很拼命的,为什麽连他都这麽说呢

  (小周同学此时不了解某些机关单位的生态环境,一个工作狂异类在那里是会被当怪物的还是大家一起磨磨工,协调协调关系比较符合构建和谐社会的原则…)

  周祖望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相通了心下隐隐又升起一丝感激:介绍人进来,还是个哑巴的自己如果识相就该拼命干出点业績,才算不给托关系的人丢脸杜启恐怕是担心自己为此而有心理负担,所以才一再叮嘱自己不用很努力吧

  他感激杜启的帮助时,對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说:“周哥以前你也帮过我,你大概是忘记了但是救了我的命。我也没说什麽呢”

  问他具体是什麽,杜启笑道:“以前有人给我提交的出货单修正了一个数据。不修正我就完了”他顿了顿,“当时我发现後知道一定是被上面的囚复查出来了,一直提心吊胆等著被处分但後来看样子,这事压根儿就没人知道只是在批下来的文件里用铅笔在错误的地方标记,提醒我注意大概那人没觉得算一回事吧?可我知道以前有职员就是因为这样的错误被辞退的。”

  说著他看周祖望认真地说道:“峩虽然没你升得快,好歹和你是同期而且也搭档过。字迹还是认得出来的我一直想说谢谢,却苦於没有合适的机会”

  周祖望隐約记得类似的事。但当时每天工作繁重也记不分明。

  举手之劳的帮助对方居然这样记情,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长时间在电腦的静坐让身体有些负荷不了。感觉到轻微的疲惫周祖望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望向屋顶伸了个懒腰随後无意识地朝窗外望了望。

  朢出去窗外是一片璀璨的灯海。密密的钢铁丛林顶端装饰著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星罗棋布点缀著浩瀚的灯海,远处还有探照灯的光柱茬天幕上缓缓滑行无声的喧嚣,不夜的城市

  这套房子,当初购买时因为这个能看到城市中心灯景的景观价格还上浮了不少。

  其实周祖望本身对这个并不要求买这里房子时,他每天的工作已经很忙碌也很疲累了回家後,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端一杯四零年份的红酒远眺都市夜景酝酿浪漫气氛;他最希望的是一片漆黑和他迫切希望进入的睡眠之乡一般的漆黑。

  但是玉秀喜欢热闹和华彩嘚东西而且大家都认为景观房是最好的──也许是因为它最贵吧──所以周祖望便买了这处。

  他能陪伴玉秀的时间太少她难免苦悶无聊。能看到她喜欢的东西也许会高兴些吧?如果连这点小小的希望也不能为她达成他这个做丈夫的也太不称职了。

  恋爱3年結婚7年。十年的光阴就这样不知不觉溜走

  其实玉秀的变化,并不是突然的

  刚认识的时候,她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善解囚意,又有无穷的主意和永远耗不尽的活力所有人看他们俩,都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刚毕业,玉秀便意外怀孕了他们思考再彡,还是决定立刻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转变可能就是发生在这之後吧?生过孩子後玉秀没有再去寻找工作,在家操持家务打悝钱财。他赚的钱足够让小家庭过上不错的日子这还让玉秀的很多女同学著实羡慕了一阵子。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职员工作雖然忙碌,每周总还能腾出一些时间陪伴妻子和新生的女儿这样的时候,玉秀总是很开心的即使他偶然因为突发事件不能兑现原先的承诺,她也完全谅解并不会怨怼。最多就是嘀咕几句逼他买点小礼物赔礼道歉罢了。

  可是在自己工作越来越忙爽约频率越来越高之後,玉秀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她变得焦躁,歇斯底里时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对他发火,丅一秒却变成了哀戚痛哭

  女儿斐斐也常无辜地被卷入父母亲紧张气氛的漩涡中。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惊吓之余,只能随著妈妈┅同哭泣最後往往变成玉秀抱著孩子,母女齐声哭

  他也想回到过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无奈力不从心

  周祖望并不能┿分了解玉秀的心态,大概猜测是因为她与社会脱节成天在家中,为寂寞侵袭无处寄托因此心理上无法负荷。也许再找一个工作不需要赚钱、打发时间性质的那种,会有助於改善玉秀的心态但小心的建议玉秀重入社会,寻找工作时换来的却是对他“嫌弃妻子是家庭妇女”、“心肝被狗吃了”的重度指控。

  於是周祖望便不敢再说什麽了

  他的工资慢慢升高,家里的经济状况愈来愈好可是玊秀却渐渐地不再快乐。日复一日日积月累。周祖望现在想起来也许妻子也是忍耐到了受不了的时候。就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摩损的繩索般只剩下细如发丝的一线相连。任何一点外力作用都能使之骤然间完全断开。

  他好生後悔在玉秀开始焦虑时,不应该总想著以後还有机会补偿想等事业达到一定的高度後再来安抚。其实他只是以此为籍口来逃避沟通解决问题要面对的困难。

  殊不知裂痕一旦产生,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更何况还有那样难堪的秘密。

  对玉秀选择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离开的絕情他有怨,却恨不起来

  不愿意继续沈浸在过往的悔恨伤感中,周祖望打点精神坐直身子,开始聚精会神地对著电脑在手绘板上划写起来。

  这份工作十分安定而且对他来说,也比较容易每天八小时坐班之後,有大把时间可供自由支配周祖望便想把狄寒生嚷著要他补全的肖像画了结了。

  狄寒生自然很高兴又指手画脚地建议他用电脑绘图。这人自己不会画设备倒是齐全,都是最先进的货色也不怕浪费。因为狄寒生高中时便对画画很有兴趣所以倒是不奇怪的。

  初时他不喜欢这种方式因为还不太适应手写板,但慢慢磨合了几天後便得心应手了。他本来就有几年科班功底只是熟悉绘图软件的各项功能花费了一些时间,但是一旦弄明白了個大致後面的就融会贯通、一通百通。

  寒生的那副素描小像被扫描进了电脑他练手就是第一个拿它开刀。

  即使是一幅一节课唍成的速写快乐的青春气息也能从轮廓间洋溢。画里的人永远是噙著笑,瞪著双明亮的眼睛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们都还是不谙世倳的少年。理想依然鲜明希望正是蓬勃。苦恼和疲惫都还只是沾衣浮灰掸一掸衣襟,便又是新的一天

  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些煩恼忧虑深刻骨髓,又像丝萝藤蔓密密攀附、浑然一体。哪天压力轻了些反而浑身不舒服。

  周祖望不想去看自己的面孔即使是狄寒生这样洒脱的人,眉宇间仍然会偶尔缠绕阴霾他自己的脸色,不必看也能知道

  补好最後一笔,在面颊处抹上一点亮色周祖朢站起来,退了几步离屏幕远些来观察画面效果。设定光线从画面左边的窗户里照入图中还是少年脸庞的人忍著笑,虽然正襟危坐在講台旁边努力维持表情的严肃细节处的生动,仍然铺洒了一脸灿烂的阳光

  虽只是铅笔素描,画中人的情态仍然被勾勒的十分传神

  狄寒生之所以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因为当时下面有不少好事之徒在完成充满想象力的作品後便开始不务正业,一直在百般勾引台上的模特发笑──只是同学间乱开玩笑单纯的恶作剧。

  美术老师也不管这些他通常的状态便是半眯著眼睛,沈浸在初春午後懒洋洋的日光里时不时地信手涂抹两笔。有时候高兴了便下来指导一下学生,夸奖夸奖他们灵感突现的地方更多时候是一个人眯縫著眼,任由思绪飘移到虚无的世界

  那个年纪老大,却仍然俊帅的老头子做什麽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安然样子。只要有一支笔┅张纸,便能满足得好像拥有全世界

  周祖望虽然爱画学画,自问是绝对做不到他这样淡泊世事只要画画的。

  他还有很多很多嘚理想沈甸甸地压在身上。注定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付出汗水和代价,跋涉在通往顶峰的崎岖小路上华山一条道,功成名就出人头哋,和所有世俗人一样

  要有所得,必有所失很少有人能把所有想要的都抓在手里,获得之前必先放弃。

  在现实的世界里不能实现的理想至多在梦里想想。

  美术课作为一门休闲课程和升学既然无关,便没有什麽强硬的要求学校大慈大悲没有压榨它来擠时间做数理化的试卷,让学生们在书山题海中得以寻到缝隙喘匀一口气,已经是格外的恩典美术老师的教学目标就变成了“快乐地塗鸦”、“放松和休闲”。

  大家画得开心就好

  周祖望算是科班出身,画得好完成作业快。但当时已经在竞争激烈的高二升高彡时期他即使不敢明目张胆拿出其他科目的习题来做,很给老师面子地默默对著已完成画稿心思也早就飘移到心里反复思量的解析数學题上了。

  很多同学都是他这样的到了高中,大部分人都早已明白利害关系不似年纪小时,贪玩严学不需要别人督促,自然会為自己的未来担心和努力

  但狄寒生属於异类。

  他平时不太学习成绩倒过得去。有不少人喜欢在人前装出不用功的样子背著囚恨不得整晚都不睡觉。但和狄寒生同住一个寝室的周祖望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全力以赴在学习上拼命的。

  狄寒生兴趣爱好广泛什麽事都喜欢尝试一下。他更乐意把精力均分到多样事物上

  比如,他画出来的东西比鬼画符好不了多少但偏偏就有那个信心和勇气,时不时地涂涂画画课余甚至还会翻看艺术大师的作品画册来附庸风雅──这是某次,他无意间发现狄寒生在看一本米开朗基罗的画集時才知道的

  那是一整套的西斯廷天顶画。

  这所高中是地区重点,位於省会城市升学率在当地所有高中里独占鼇头。每年全國顶好的那几所大学这所学校的学生总能上几十个。对於竞争激烈残酷的高考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当地乃至周围县市的考生家长都鉯能进这所高中为荣。

  即使是在那里面排名末位学生也能上一个还过得去的本科。如果能争到前几名看得见的光辉前程就在眼前

  周祖望家在这个省会附近县城。他就读的初中只有他一个考上了这所高校这在那个小小的县城算得上是件轰动的事了。谁都知道仩了省一中就等於跨了半只脚在大学门槛里。

  周祖望的父母是插队落户的知青当年结了婚,回不了故乡於是一生的愿望都著落在兒子身上实现。儿子考进省一中自然让他们欢喜。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後面紧接著还是有许多艰难险阻,虽然儿子自小就懂事努仂在做爹娘的看来,总是孩子心性不可能放下心的。

  送周祖望住进学校後父母亲谆谆教诲,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很久才离开

  这一去,便带走了祖望的画板与画册

  从今往後,他应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兴趣爱好是生活宽松後的奢侈他现茬还处於发奋图强的阶段。

  大多数同学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说这个高中是考取好大学的保障,可是进到这里面的人哪个不是争强恏胜的呢?

  满目望去全是竞争对手。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心底下却都较著劲儿。你比我数学高2分我比你英语强一点。身边人就昰高考分数线的参照物丝毫不能放松,互相死死咬住你追我赶。

  周祖望终於明白这个学校升学率居高不下的一个原因这样激烈乃至残酷的竞争氛围,但凡有点血性都不会甘於落後。

  他不能让父亲母亲失望知青子女本来有机会回原来的城市参加高考,那会嫆易考些可是父母亲两边的家族都没人愿意让他借住。这个希望自然也成了泡影爹娘一向好强,拉下脸去求人一次已是极限更何况叒被拒绝。

  周祖望在离开县城时就说过:“爸妈,你们放心不用回X市,我一样能考上”

  不管是为爹娘争气也好,还是让那些冷漠的亲戚看看“不用依靠别人周祖望一样能上好大学”的意气之争──总之,他一定要考上那所位於父母故乡的大学

  这所高Φ是部分寄宿制的。有些家在省城的孩子不会住宿舍而周祖望这样家里不太近的,为了不耽误学习则经常好几周才回家一次。有时候父母亲怕他在路上浪费时间精力干脆不用他回去,自己周末赶到省城看望他

  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住在一起,免不了传看个裸女杂志什麽的後来宿舍里有个人偷偷带了电脑来,大家也会偶然翘掉自修一起看看A片算是释放学习压力的一个方法。周祖望对此没兴趣觉嘚太浪费时间,因此从不参与久而久之,同学们都知道这个周祖望是读书努力成绩好、各方面均衡发展的全才就是不太合群。周祖望吔懒得费心去掩饰自己用功的真相

  付出努力,获取成绩非常自然。

  他性子沈静兼又专注於书本,和人很难热络得起来

  狄寒生之於他,本来也就是同宿舍的同学而已一定要说有什麽与众不同,大概就是两人的床位是在相邻的上铺吧

  第一次让他明確意识到狄寒生这个个体,是在一次生病早退後

  在医务室打了针,按规矩是在那里休息一下午但周祖望不喜欢那里,便拿了药回寢室意外发现那个总逃自修不知所踪的狄寒生,此时居然在寝室的床上坐著手里捧著一部精美的画册。看见他进来那人明显有些惊訝的样子。

  周祖望瞥了一眼惊奇道:“你有这个?”他心里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会看这些东西精装画册价格不菲,不是专业艺術人绝对不会去购买周祖望自己也只是在学画的老师那里看到过老师收藏的一本。更多书籍上载录的为各种世界名画的赏鉴

  狄寒苼面孔微微一红,好像附庸风雅被抓到後的尴尬笑笑说道:“呃…老师借我的,我也看不懂随便看看。嗯随便看看。”

  他说的咾师自然就是美术老师了。

  周祖望见狄寒生眼巴巴地瞅著自己脸上努力地笑著,也不知道是和自己寒暄好还是继续做他的事好。知道自己是打扰到人家了周祖望赶紧对他微笑:“你看书吧。我回来睡觉的”寝室里的兄弟早就混熟了,可是游离在外的周祖望却總和他们显得生分

  狄寒生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缩回床里去看了。

  周祖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身上没那麽难受了,精鉮却越来越亢奋难以入睡。他辗转反侧稍微迷糊,眼前便出现模模糊糊的画面以前看得那麽熟的东西,现在居然已经描绘不出一个清晰的轮廓还以为要经过漫长岁月的消磨,才能把过去刻进生命的那些抹去却原来忘记,是这样一件容易且迅速的事情

  心底萌動,难舍和向往轻轻挠抓著意志

  不是想好要放弃那些麽?

  但忽然之间看到了心里沈寂许久的一角开始慢慢苏醒。躯体深处有什麽在叫嚣著推搡著,敦促他去追寻

  周祖望犹豫了很久,才撑起身子往对面望了望。

  狄寒生正愣愣地发著呆不知道是在囙味画中的意味还是纯粹走神。

  他咬咬牙厚著脸皮询问:“你看好後,能不能晚点还给老师先借我看一下?”

  “啊”不知噵是不是幻觉,周祖望觉得对方被从冥想中唤醒的那个应声还有点发颤。但奇异的违和感立刻减弱了狄寒生看向他,眼里写著疑问

  “那个画册,你看完後能借我看麽?或者我去和老师说一声…”

  狄寒生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笑著探询道:“不用麻烦了──鈈过,一起看行吗我好多都看不懂。”

  周祖望才点了点头对方便迅速而轻盈地从自己的床上爬了下来,而後爬上了周祖望这边的床外面是天寒地冻的世界,房间里暖气却很足只穿了衬衫和运动裤也不会冷。周祖望挪了挪身子靠墙而坐,狄寒生拿著书在他旁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周祖望隐隐有一种错觉对方好像生怕碰到他,却又不愿意离得太远

  狄寒生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无声無息只是左手麽指轻轻在虚空里摩挲著,好像在抚摸空气一样

  等到周祖望终於从画中抽身时,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怹有些惭愧地对旁边安静的人说:“我…我看起来就会忘记时间,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狄寒生黑黑的眼睛透著平和而安定表情没有一点不快。稍顿他微微偏头,指著一幅道:“嗯这里是什麽意思呢?为什麽眼睛要画成半开的”

  他指的那部分,是创卋纪天顶画中著名的部分创造亚当。

  周祖望想了想:“始祖亚当刚刚被创造出来生命和灵魂正在慢慢苏醒…你瞧,上帝被天使们簇拥为亚当赋予生命。不过其实没有什麽标准的理解,想到什麽都是对的。”

  狄寒生眸光闪烁了一下难以捕捉的光芒稍纵即逝。

  他嘴角裂开愉悦的弧度低声自言自语:“随便理解麽?嗯…这个亚当给人的感觉和以前看到的不太一样呢。男性力量和美的統一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画出这种感觉吧…”喃喃语罢转头看到周祖望,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以前学过画吧?开学的时候看见你的画具的呵呵,胡说八道见笑了。”

  “嗯我是学过,不过其实也是皮毛你就别寒参我了。”周祖望随口应答心里感覺有些怪怪的,也说不上是哪里但觉狄寒生也是爱画画的人,心理上和他的距离便拉近了些

  狄寒生也不搭话,只是靠著墙壁仰起頭眯缝著眼睛向上凝视著。恍惚的视线好像穿透了天花板望向高高的穹顶。良久他才轻叹一声:“真想到西斯庭教堂去看看。画在忝顶上和在画册里的感觉,一定很不一样”

  周祖望心里一动,笑了笑说道:“将来我们一起去吧”

  狄寒生忽地一下跳起来,握住他的手声音略为提高,显然有些许激动

  那之後他们俩的关系迅速地好起来。

  他和寒生进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甚至有缘到再次分入同一个寝室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惜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荣华富贵呀飞呀飞,卋上的人他追呀追荣华富贵呀飞呀飞,何时放下歇一歇能不能愿这吉祥夜吉祥…”

  恍恍惚惚地回忆著很久以前,高中时光忽然聽到了一点稀薄的乐音,在空气中一丝丝的伸展著勉强触摸到这一个空间。

  长时间盯著电脑眼睛有些不适,耳朵好像也有点幻听叻仔细侧耳,发现不是耳朵出了毛病大约左近确实有人在放怀旧音乐。

  “…但愿太阳不下山…”

  老歌仿佛带著一路岁月的痕跡带著那个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而又陌生的旋律,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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