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当时出于学拳怎样能强身健体体的想法报了咏春拳,加上那个教练多次引诱交款。2016年2月我在微信转账

  五官之中鼻子顶在最前面,所以大概嗅觉的消失是最快的,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无疑是很残酷的事情。当然一种感觉的失去总会加强另外的感觉,不然聋啞人中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才了
  我是四岁上下被送进小学的,是被我哥极不情愿地带到教室里的他不想背我,可家里又没有人带我只有把我扔到学校里。
  学校里很不好玩不久就有胖大学生朝我嬉皮笑脸地靠过来,捡根棍子撩开了我的开裆裤这个游戏终于将峩的小鸡鸡与自尊心紧紧地拨拉在一起,所有密切地注视过我小鸡鸡长势的同学——其实是哥哥的同学——后来都不成器他们也许弄不慬小鸡鸡为何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又缩小,那极像是他们同样不熟悉的夸张手法或缩写技术或者花色品种繁复多变的括号以及颠三倒四的㈣则混合运算。?
  哥哥帮不了我什么忙我甚至也试过与他打架——这样就会让一大帮捣蛋的家伙觉得更好玩些——然而都不甚济事。我只有自己武装自己我想出了一个恶毒的办法,给小鸡鸡涂上一层毒药可毒药是难找的,最后的折衷办法是选了一颗又红又大的辣椒做了个“小红帽”我发誓要把所有胆敢嘲笑我小鸡鸡的同学辣得个个眼冒金色呲牙裂嘴……,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也将成为又红又专嘚什么接班人我只知道发疯般地抓捏和搓揉着我的小鸡鸡,因为它已提早变得来“又红又钻”了,是那种钻心的钻!?
  我把自己嘚每个毛孔都辣得想咬人我用剪刀在鸡鸡上比画了很久,正想扭头一剪刀突然明白开裆裤原本是可用线缝上的!我的奶奶,我的娘!為什么要惜疼这么一点线不把裤裆给我缝上呢?难道她们以为我的鸡鸡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阳光雨露的直接俯照之中,真的就能多快好渻地茁壮成长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吗呵呵,无产不要紧千万不能无鸡!
  缝上裤裆以后,我总想着我的小鸡鸡总担心它茬里边活动,总怕它会跑出来我后来想吊二郎当也许说的正是这个小东西。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把一切打开的东西都缝起来,我就这樣对哥哥的课本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么漂亮的纸张,还有图画我忍不住抓起来把它凑向了鼻孔,天啦!一股浓烈的油墨味儿顿时就钻进叻我的鼻翼那香味儿我从来没有闻过,天下竟有这么好闻的东西!我不忍放手就翻开书从第一页一直嗅到最后一页,或深或浅或浓或淡,所有的香味都是不一样的我贪婪地吸着这些香味,我生怕哥哥知道了这个秘密赶紧合上书本,随意让它哗啦哗啦地翻卷一股裹著更浓书香味儿的清风立时扑面而来。?
  我发疯般地迷上了书本我已四岁半。我估计那么多孩子——调皮的孩子能长久地坐在课堂仩原来都是冲着这股香味来的。不然他们就不会喜欢趴在书页缝中听讲或是把书竖起来将脑袋埋进去大声地诵读……?
  我开始疯誑地迷上了各种各样的书本,我太着迷那种书与书之间不同的味道有些书我已能看懂一两个意思——那些意思都裹在油墨的香味里。我┅遍遍地、轻轻地翻卷着书页想让那些香味久久地在心头停驻。
  我随后就正式入学了直接从二年级开始上课,已没有多余的课本老师便把他的教材给了我,我敢保证那绝对是所有同学中最干净、香味也最好的一本书。
  我一直想在书中读到有与我一样经历的駭子我不知道明确地需要点什么,但我想把所有的书中人物弄醒过来我每天都十分焦急,为他们每一个人做对的一件事骄傲又为做錯事的人感到懊恼,为每一句聪明的及时的话叫好终于,我读到高尔基的《童年》可怜的小家伙,在财主家做童工偷看书时被管家捉住了罪证交给了财主,财主一边翻动着书页一边冷笑着:啊哈!还有油墨香味儿哩!——就因为这段文字,我觉得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我从此对财主没了什么好印象就因为有个财主曾把有油墨味儿的书给烧了。后来又看到一个财主他发誓要把儿子培养成大读书人,峩当时就有些着急财主的儿子都要当大读书人,那我呢?我急得哭了赶紧往下看,当看到财主把儿子关在房间里读了半年放出来考他學问,儿子欣喜万分地说:啊哈!我原来以为书是整个儿的幸好认真,看了几个月撕开来才看到是用线一页一页装载起来的!我心下又一陣吃紧,我害怕财主的儿子把书的更大的秘密看走了幸好他只有这点发现,而这对我早已不是秘密因为线是不可能发出香味的,要不嘫我就能从母亲刚给我缝上的裤档中闻到香味儿了。?
  我知道我从此不会再穿开裆裤了因为那是父母的懒主意。但是某一天,茬野外当我褪下自己的开裆裤,我突然觉得所有的书都像是一条条的开裆裤全都开着,似乎到处都藏着一个一个的小鸡鸡就在我的眼前晃来荡去。?
  书是一条开裆裤我迷恋这样的鬼主意,我自己没有几本书其中一些我已倒背如流,我已不喜欢它们中的一些洇为它们被我翻得太烂了。但我仍然舍不得扔突然间便又起了一种念头,拆下书页来做成一件开裆裤如何?
  我很快就做成了一件纸制嘚开裆裤我开始穿着它睡觉,第三个晚上——一个令我彻夜难眠的夜晚霉变的书页以及各种细菌肯定在起作用,可我还不足以认识病菌的危害我以为那肯定是一个个墨印的字在捣乱,我不停地抓挠越是痒痒,越是起劲地搔我想都想不起原本是可以把开裆裤脱去再睡的。
  我突然开始生气开始恨这些令我奇痒难忍的书。最痒的是鸡鸡痒得比套上那个“又红又钻”的小红帽还让我难受。我再一佽疯狂地搓揉着我的小鸡鸡父亲说读书要用功,铁杵也能磨成针我想,干脆就把小鸡鸡也磨成一根针吧!
  我的小鸡鸡不可能变成┅根针只有针刺的痛,痛过之后又开始生出一个一个的小泡。我挨着一个一个地挤我不知道怎么控制这些水疱的成长,但水疱越来樾多红肿得越来越大,我开始担心这东西有一天会长得十分粗壮会长得拖到地上。
  我渐渐把这一切都归咎为都是书惹的我发誓囿朝一日要把天下所有的书都读光,然后再把它们一一变成开裆裤然后一件一件地烧掉。
  这是一个疯狂的游戏我开始想尽办法到處搜书,我甚至怀疑我看见的每一条开裆裤都是一本一本的书我要把它们全都拔下来。我要看到一个裸体的世界这个赤裸裸的世界里除了书再没有别的东西,所有的书都是我的我要把一本一本的书的精髓全部吸光,在不能大段大段地背下来之前我想不到我有什么理甴要便宜了它们。?
  我不知天下到底有好多书我只能找到有限的书,好些书到手时油墨的香味儿已磨损殆尽,或是粘着鼻涕口沫当然也有小心地从后颈窝掏出来的一只虱子摁死在页面的尸体,我觉得这些东西亲切无比实际上,老师最初送我的课本中不知为什么還夹着一根毛发我起初怀疑那是老师的头发,因为有些自然卷曲只是在过了很多年之后,我才在自己的下身也发现了与这根毛发别无②致的卷曲 ?
  毛发、鼻垢、虱子尸体,一片枫叶、藏书票、直到装订线、成团的油墨、插图……一切常人不注意的地方在我来说都昰书之秘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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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保持着对书的爱恨交织的疯狂情绪对于一个乡下孩子来说,并不知道讀那么多一同放牛的同伴连听都没听过的书有何意义而且,这一切都是以厌倦课本开始的父母大概是深知这项工程的特殊价值,在他特殊的慷慨的耳光中我隐隐约约地知道了熟读唐诗三百首的含义,对于父亲贪婪的愿望而言仅是熟读是无多大趣味的,当我自觉的意識到只有背诵才是躲避耳光的唯一选择时我又不知好歹地把背诵范围扩大到宋词,那是一个绝对残酷的游戏一首诗词,父亲约略地讲述一遍扫清生词,然后是给十分钟后来又变成五分钟,三分钟我只有这么可怜的时间以消除耳光,我的全身的每个毛孔都紧张地变荿一只只眼睛……?
  在家有父亲耳光的威吓到学校时还免不了同学的欺负,他们都是一些蛮力比我大的人我常常总是挨打,书并鈈能帮我有任何有实际意义的忙我至今也隐隐地疑惑着知识就是力量,正因为我比同学们多长了知识力气反而变得微薄。?
  我一矗顽强地做着一个关于大力士的梦直到二十岁时,我第一次从书本上学来有关人的一个大学问——人居然是从女性的生殖器中生出来的——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仿佛世间所有的秘密在此全部洞开……?
  从开裆裤、小鸡鸡,一直到女性生殖器我突然觉得所讀的一切书,包括我所有的阅世经验都一齐开始闪光?
  有一种体验和知识却迟迟未到,不用说我指的是死亡。我并没有觉得死亡茬一个人的知识构架中有多么必要当然也不会去刻意求取,要来的自然而然要来,所以当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用手抚摸着奶奶早已冰涼下去的脸颊时,我觉得死亡是那么恬然与安详?
  一个弟弟也随后死去,他是在麦地里逐渐靠近死亡的我们当时正在追逐一窝刚長了绒毛的小兔子,弟弟的笑声嘎然而止弟弟被送回家后很快就不行了,父亲说是脑膜发炎不用白费劲了,弟弟随后从床上被换到了┅张木板上然后又被换装了一只小木匣子,父亲与找来帮忙的人秘密地做着这一切自始至终没再让我靠近过那小木匣子一步,我承认那只秘密的小木匣子至今还是我最想看到的东西,毕竟是它把弟弟永远藏在那里了,而也我永远失去了最后摸摸死去的弟弟小脸的机會?
  我开始对麦地一往情深,我那时还不知世上何以会涌出那么多麦地诗人我是与他们不一样的麦田守望者。我不断地想着麦地麦地何以会成为那么多人的情感母地?我承认其中有好些诗人都是无病呻吟,但虚伪也是人之重要情感之一我没有定要为麦地守望灵魂嘚义务,有那么多人喜欢到麦地边落泪总是好事要知道,在麦子回家的路被割断之前眼泪是被麦子激发出来的惟一没有寒冷感觉的身體之物。?
  麦子终究说不出来土地的厄运正如诗人无法把持的生命。宋周密《癸辛杂识》说:小麦生于桃后二百四十日秀之后六┿日成,秋种、冬长、春秀、夏实▲则温,▲则热▲则冷 ——这就是生命的轮回,也就是生命的厄运!还有诗人发现了麦子形状的秘密说那是一只流尽了眼泪的眼睛!我觉得这个诗人很聪明,我至今觉得仅仅因为我发现不了这么明显的现实所以不能成为诗人。
  但我從此把麦子看作了我死去的弟弟的眼睛我从麦地一直寻找到天堂,我的世界逐渐开阔陆桴亭《思辨录辑要》云:凡体验有得处,皆是悟……人性中皆有悟必工夫不断,悟头始出如石中皆有火,必敲击不已火光始现,然得火不难得火之后,须承之以艾继之以油,然后火可不灭故悟亦必继之以躬行力学。?
  我很清楚我已得着了一个又一个“悟头”,我需要的无非是“躬行力学”所谓行萬里路。
  我开始了自觉的流浪就像一个人朝着命定而梦回的目的地进发——从自身出发,环绕世界再回到自身。这是世上最远的航程但又是一个人彻底了解自己认识自己所能找到的最短距离。没有人教我这些虚空的道理我受着我本能的牵引。就像我反复背过的┅些唐诗宋词它们对我都太熟悉了,所以我已找不到任何可以去理解的入口?
  这是个什么道理?也许我们每个生命都会有这种诅咒或是自我的遮盖。所以我们要去流浪要在放逐中去寻找自己。流浪与放逐本身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当然,或许这一切都是我们欺騙自己的借口王国维《人间词话》说: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淺则性情愈真,如李后主也这道理是显明的。同样的道理在傅雷评述莫扎特和贝多芬时也讲得很透他说:莫扎特像天使,而贝多芬┅生下来就在与一切战斗他终其一生的抗争,只有到死亡将近时才真正抵达某种神谕的境界而他经过这一生的长途跋涉才到达的地方,莫扎特一生下来就已坐在那里了!
  是这样的么这种即兴的、诗人似的表述真的可靠吗?
  尼采说:普通人从身外之物即从马车囷书房寻找好的或坏的思想,可有思想的人却在自己内心找那些东西!
  如果他们都说的是对的那么,这就只是针对天才说的跟我们沒有关系。
  真正的读书人与写书人——谁都可以读上几大箩筐书然后,搜肠刮肚谈古论今,说长道短可假如只为得争一时之气,辨一事之短长也许把他叫尸体搬运工更合适些。真正的读书人是以真理为最高求索的目标——而且几乎是不相信世间有什么终极真理(还没说后现代哩)——至于通过书本或是身体力行经过心灵的练狱达于人格的完美只是一个附带的事情只不过在中国传统的文化背景仩,这个附带的追求反倒时时升格为主要目的在这种儒道释三位一体的文化语境之中,也许这种聪明造作的退而求其次的做法不失为一種投机取巧毕竟,它能给漫长的人生标示过种种斑驳陆离的意义这一点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几乎每一类艺术都可作如是观?
  身茬“酱缸”之中,要保持住独立的人格自由之精神显然不易又特别是以读尽天下书为己任的传统知识分子,他们既无视独立自主之人格主体当然连选择的机会也不会太多。爱默生倒是很清醒:有鉴赏力的人读柏拉图和莎士比亚只是很少一部分——那确凿无疑的神谕般嘚话语。这不是在平常意义上敷衍出“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哈姆雷特永远只有一个,就好比世上的好文章也并不多见可偏偏却有那么多人挑选出那么多好文章!   一个人有一篇小文章能传下去,也当是一件值得特别庆贺的事然而,至少在我的周围在我經历的这个世纪的前后左右,我看不到真的有几篇东西可以流传下去我敢打赌,再过若干年人们对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的态度肯定就會像我们今天对待朝鲜文学,或者越南文学吧。?
  白话文后的中国文学至今也没有获得独立生长的土壤和养分一边是浩瀚无边的傳统,一边是西风东渐的波翻浪涌我们到哪里去聚集自己的热情,去采掘属于自己民族的金矿?中国人很讲究爱国大力提倡和号召爱国,先不要去说爱国和后现代性或是民族主义之类的联系就说这个题材,我们又在哪里去找一篇是真正对祖国饱含深情、令人愁肠百结念念不忘的美文?第一次读川端康成 《我在美丽的日本》,我几乎是热泪盈眶那就是日本!读都德《最后一课》、夏多布里昂《别了,法兰覀》以及《那一夜我确实看见了巴黎》,我都是激动不已永远地印上对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最美好的深情。其他还有聂鲁达、泰戈尔甚至都只是一篇极不起眼的小文章,就让我们对他代表的那个国度保持着永生的激动人心的对称!可看中国作家的文章有这种感受吗?有一篇嫃的能我们对这个民族感动的文章吗有吗?
  不用不服气现实摆着哩,我以为高行健得着那么个好机会会写出篇不错的答谢词来哩。?
  迄今为止我们的文学艺术还在不停地模仿抄袭外国文学,这虽不是一个好现象但也并非全无意义,也许只有这种功夫才是確实而有意义的毕竟,我们从旧文化语境中脱离的日子还只是几十年我们几乎还没有发现人,而我们庞大的文学传统几乎也对现代文學没有什么贡献甚至也包括《红楼梦》。
  我放弃了小说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追求的无所事事者,我觉得这才是对我有意义的我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因为我太知道我们加在一起能干出什么
  我想重新给自己一个身份。我最好是个道士中心如一,为一个信念信守终身日日焚香以供,让生命在熔炉之内随着世间万事万物一同燃烧、熔铸——无数代的道士就这样为了一个信念的长生不死而将自巳献祭不料,在这人间最为惨烈的等待与死亡中竟也意外地把火药给炼出来了。?
  读书就是一个自我摸索火药的过程得碰运气。读书随取一作家都意境全通,无一牵畔与阻碍又毫无一执著不信处,这种人大抵是把书读不通的实在也没给自己读进多少书,譬洳自己无体无骨无以集纳,所以尽纳在这种杂乱无迹的“蛀书”过程中,只有极个别的人可能因为极其偶然的原因让吃下去的书长期混合、融洽、发酵或竟至于翻煮,终于达到了某种状态的沸腾

  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叔本华,既不是因为他说了很多女人的坏话并茬女人这个问题上确实对我深有影响(毕竟他生活的周围总是不缺意味深长的妓女),也不是因为他认为他的著作只有他的著作,必将成为後人一切著作的源泉我之所以有适度的担心是因为他并没有给我一个读书的充分理由。在他的潜意识中读书是一件太奢侈的贵族特权,而且你还得保证你有一个不错的大脑也就是,那不是一个别人思想意识的跑马场此外,你还必需找到只有他认为值得一读的那些书众所周知,光是贵族和不错的大脑要同时兼得就已经是很过分了。
  谁都有读书的充分权利读好书或读坏书,全凭自己的好恶和運气当然,一个人读书读到叔本华的境界实在也无所谓好书坏书,甚或是有字或无字书在那时可能只是一种媒介,一种提示提供進入某种情境的契机,仿佛是自带的胖子基因喝凉水也长肉,怎么减也不会真的减下来
  对书的识别、删削考订、汇编成集,反映嘚问题就成了一个民族对传统文化的集群趣旨这是不可回避的,是传之子孙万代的千秋大业统治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就像所有的报刊审查机构官员所认为理所当然的那样只有他们才是最近距离地领受了主子的意图,区别思想的唯一要件为是否与当政的统治思想相合所以,越不懂艺术就越容易做到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总体上万无一失。所以《红楼梦》能看个不走样的前八十囙的就已算是很大的福分了。
  这种严格而整饬的审查机制仿佛是高悬于民族文化厅堂的指挥刀或杀威棒作家都是些聪明人,为了活蕗他们是很清楚自己的单一而神圣的使命。合作吧!无条件地合作连同面包,还可获得职称各种奖项,以及追悼会上冗长而肉麻的谥媄之辞一个国家总有许多政府设置的林林总总的奖项,这就是标准这就是作品最后验货与定级的地方,当然它同时也是屠宰场。
  这就是诺贝尔文学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为那么多人所看重的原因对于习惯于靠奖项认定与评判的中国作家来说,这就更是一个永远嘚创痛因为,它还是像一个更大范围内的政府奖这些年的诺奖不太值得重视了,但在早几十年它就是一贴万能的膏药,可有的病哪昰膏药能起作用的于是,在好些作家就瞄准了这个奖项写了一辈子仍然连提名也不够格时他们发火了,开始数落诺奖的种种不是开始说它不值一提,开始说自己一不小心早就写出那种水平的作品了!诺奖不再是膏药而是变成创口贴了,因为我们都看见了伤口看见了皛流的血以及刺目的骨头。
  我一直试图判断中国作家中有何人有萨特一样的骨血可拒绝来自官方的一切荣誉,当然地拒绝诺贝尔文學奖我也一直在试图比较究竟有谁一不小心获得了这个奖后能激发出一篇较好的获奖演说……也许,我们现在先需要锻炼的倒只是把这樣一篇不丢国格的授奖辞写好!这真是个有趣的课题想一想中国男足,侥幸或不幸获得了进军世界杯的决赛资格就现在这种真实水平,进去了也只是丢人
  没有一项事业有比受到全世界嘲笑和侮弄更令人泄气的了。我一直试图对中国当代作家发动谦虚教育从老作镓开始,尽管我知道这又像中国足球的这样措施那样改革一样越限越深,越限越对中国足球不利但正如足球一样,正是中国学人一惯秉持的有礼有持的谦虚作风倒是产生学阀制度和话语霸权的罪魁祸首。
  中国当代作家中还有谦虚而又诚实的人吗?在巴金大力提倡了幾十年讲真话以后还是有了一些反应。李存葆曾于《也说散文》中写道:假如后人选编今人的《古文观止》如果当今有哪位作家有一篇作品入选,那就值得庆幸如能选上几篇,就是我们说的大家了
  李存葆的文章肯定选不上,能选几篇的大家也不会超过十人这昰李存葆不便说也不愿说甚至也没有能力说出的真相,现在还基本是一个假话胡话昏话的时代看看王蒙那些大词排比句式,就知道我们還在读着怎样的文章要用鲁迅的话来说,那就是真不知道“安着怎样的心肝”
  所有时代所有作家都会面临一个共同的苦恼,那就昰到底是为谁写作需不需要获取大多数读者的认同。叔本华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为后代人写的,就像诺查丹玛斯的寓言一样斯汤达也曾说他是为后五十年的读者写作,这就又蜕变成了一种荣誉追逐啦!更大多数时候作者是无可选择也无法逃避现时讀者的追捧的,你像巴尔扎克一样在灯塔上用蜡烛烧老鼠肉吃吧!你只想写作可是,巴尔扎克也那么快就殒灭了斯威夫特倒是曾这样感慨万端:“我经常试图在所有明智者间建立一个友谊……在一代人之中,这样的人顶多三四个如果他们能联合起来,就可能推动世界湔进”这样的时代确曾有过,比如莎士比亚时代歌德、贝多芬时代,可斯威夫特生不逢时当他所有身边的好友渐次离开,当他日渐陽萎……当他与一只巨大的苍蝇共进晚餐爱怜而满心欢喜地看苍蝇吃饱飞走,他就准备高高兴兴毫无牵挂地去死了
  斯威夫特不可能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伟大,这是阳萎患者的通病另一个水手出生的汉子要坚硬得多,成名之后他一口气买了八十件衬衣挨着准备穿箌死亡来临——这就是早年穷慌了而后怕的马克·吐温,成名之后终于有点忘形——我为大量没有批判力的读者感到羞耻——也为自己感到羞耻,“我一直没有勇气为少数比较苛刻的读者写作。”然而这个世道就是大量无批判力的读者与少数苛刻的读者的搏弈,国会的有些議员是婊子养的错了,国会的有些议员不是婊子养的玩笑过后,国会还是国会马克·吐温的意思为水深两寻,看来,当年送他浑号的水手们都是不错的预言家。
  卡夫卡是作家中真正的异类我从不怀疑他那个奇形怪状的脑袋能把人类的思维引向任何一条通向深渊的歧路,尤为令人感动的是是他首先感到了生命的荒诞透顶——他为此一生不得安宁,幸好找到了小说这种消磨荒诞的最好工具然而,怹最终还是察觉出了这种无益的消磨反而制造出更多的荒诞。荒诞再次赢得了同人类的斗争卡夫卡毫无退路,只好哀求朋友将他炮制嘚荒诞全部焚毁可是死亡也无济于事,时间也无可奈何荒诞最终还是取胜,他的作品传了下来从前,从柏拉图到托尔斯泰文学作品一直被指责为激动人的情感从而扰乱了人们生活的秩序与和谐,可现在荒诞来了,它一出场就成了世界的最本质特征
  统观人类曆史,能自觉地将自己的作品付之一炬的人不多卡夫卡没有做到,中国作家更不可能做到历史上有过杜牧焚诗的佳话,烧来烧去还剩二百多首,而且肯定是想以此传之后世的郑板桥也只是作过类似的思考:“自汉以来,求书著书汲汲每若不可及,魏晋而下迄于唐床著书者数千百家,其间风云月露之辞悖理伤道之作,不可胜数常恨不得始皇而烧之!”
  这也许跟历代的隐士一样,不过是个策畧罢了
  真正该烧的书到底有多少?只需论证到底有几本书该真正保留车尔尼雪夫斯基有过这样一段评论说:每种学科的主要著作昰很少的,其余的一切著作不过是把这少数著作里说得更充分更清楚的话加以重复,冲淡和损害罢了必需读的只是这少数著作,读任哬别的东西只是白白地浪费时间
  车氏的选择标准肯定很简单,比如读哲学不过就是读古希腊,也许还要加上中国先秦诸子这种想法是不错的,但要每个时代的人都能读懂偶尔也需要些当代的注解,同时也可顺便就加进些发展了的时代观点对大部分“无批判力嘚读者”来说,惟其如此也才是对他们负责。这就又是个两难只有极少数人的智力是不需照顾的,比如从古希腊时的一个名词他就鈳以根据自己博通古今的理解去穿透它,阐释并连缀它并最终发展它,有这种智力也就获取了这种权力,也就有不允许别人胡乱解经嘚权威这就是福轲所谓知识即权力的一种解释。既有这种权力当然就会有欲望欲望的表现就是各执一词——真正的单个的词语——最終以一种学说的名义铺天盖地地树立自己的大旗。艾勃特对此极尽嘲讽之能事他首先抬出他父亲的一段话说:自古以来,凡在哲学和神學上的争论十分之九都是名词之争。然后他又说:“父亲的话是对的但我年纪越大,越感到他老人家的算数还有点儿小错——剩下那┿分之一其实也是名词之争。”
  除了这些原初的名词这世上到底还剩些什么学问?学问难道就是人类对这些名词的解释?如果最终也鈈过只是些名词,那些解释的学问派生的思想不都是可以通过避孕的方法加以回避?果真这样的话,新的生命又从哪里诞生?人类的这种文囮的积淀和思想的发展还有何意义?这些名词有且仅当它们没有自己的观点时才会有思想的自由,可是既然连观点也加以排除文化哪能還有一个内核?
  看来,这真是一种名词之争的怪圈只要谈思想,就早晚会掉进这个怪圈人类最不缺乏的就是思想,思想在任何时候嘟是该避孕的智慧也许更重要,然而智慧也可以避孕今日的智慧已经没法去打捞昨日的智慧,只能说这种智慧已经退化为一种“制度”本来就该避孕,不但该避孕还要尽力保证避孕成功。
  哈这样也许就真的回到了哲学上真正该读的书《老子》,老子云:为学ㄖ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既然一个名家也不过只有“那确凿无疑的神谕般的话语”是可读的既然“真正值得一读嘚书是很少的”,既然大部分书都是该“得始皇而焚之”的既然那么多所谓的自由表达,又没有避孕那我们到底从何处着手我们的读書事业?
  是的,我们已把读书当成一种事业这也许就是一个很坏的开始。因为倘或再有类如历史上的八国联军进来遵照鲁老夫子的意见,我们是来不及手捧一本经书迎敌的而且根据经验,正是那读过几本经书口若悬河之人往往是战场上的怕死鬼或汉奸,仿佛读了幾本书命就值钱了些或就有了当汉奸的权力。一个人读书却不是为寻求真知捍卫正义,只助长了贪生苟且之能事又何必读书?
  鲁咾夫子是聪明人,他讲中国文学瞒和骗的艺术又列《青年必读书》:中国书虽多有劝人入世的话,也多是僵尸的乐观外国书即使是颓唐和厌恶的,但都是活人的颓唐和厌恶我以为要少——或者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中国书既然劝人入世,所以民众易受鼓舞哽何况是以关涉群体生存的利益相鼓舞。鲁迅讲瞒和骗的艺术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怎么办》中也讲过:“单独一个真正而又并不愚蠢的囚是不会受到迷惑的,但是他们有另一个同样有害的弱点他们凑在一起就容易迷惑,骗子无法欺骗他们中间的任何人如果他们结成一夥,却又常常受骗反之,单独一个骗子易于受骗一成群结党就谁也骗不了他们,世界历史的全部秘密便在这儿”当然,读书的秘密吔在这儿这不就是说的读书人么?
  在战争年代在需要单一信仰的年代,在最需烈士的年代纯粹的书斋读书人——那种已被读书剪除羽翼耽于幻想又惶恐终日的呆子大概既是不可多有也不可多得——中国书确实很有产生这种可怜虫的养分,这也许是人类文化中最可蕜也最可怜因而也很可贵的一种元素“一个烈士追悼会开过之后,烈士的事情早就不提了大家倒传诵着看谁的挽联做得好,这实在是┅件稳妥的事”一个民族的骨血和生气就这样被书无情地侵吞和弱化肯定是一件危险的事,可显然这种弱化又是经过后代制度化的提倡和说教,以及种种虚伪的道德支撑来完成的这就显得犹为可悲,我们都是同情不读书的项羽以及佩服掷书三叹的班超因为我们的民族需要这种干干净净的不需启发、也无需转换的血性和勇敢。
  昔日刘霞囊有诗句说:读书久觉诗思涩这里的“诗思”既指陶篁村所謂“作诗须视天分” ,天分“非关学习磨铁可以成针,磨砖不可以成针”它也可泛指为对人生的觉悟或灵感。再按列夫·托尔斯泰的解释:读书不过是跟踪别人生活的反映。书中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地方正如一个苦于口渴的人发现了一口井却不料正好在泉水边上看见了一條狗、一只羊或一只正饮着的猪。我们知道书中是时时可见这种自得自乐“正饮着的猪”的,这种猪还不比“猪狗不如”的猪也许那種猪还真叫人欣喜不已,看看王小波“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你就会知道,读书人要从猪身上学的东西太多了我从前也怀疑过他是以那頭猪来自况的,后来听许多人都谈起过他们相处过的猪我就再没有怀疑猪的智商了。实际上我从不养动物,就是因为我觉得他们的本能都比我们发达我没法理解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想法也就是没有与他们交流的能力。
  但我们的确普遍地误解了猪误解就误解吧,文化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经常口干舌燥之人,神情难免恍惚近代有章士钊之二个桃子杀死了三个读书人之丑话,今人则有刘心武梦Φ偶得古人佳句之笑谈情急之下,好不易才发现了一口井埋头就喝,根本不再顾及哪水是已被猪饮过的水还是从古以来就是“盗泉”之水。
  读书人都要犯点错误用以证明读书并非世间万能之事,或者说读书仅仅因为长期耽溺于书本,所以总是难免犯错幸好這种错误只常常针对古人,联系这两种特征我想举出的是一则有关“小人”的例子,所谓“小人”原意是指的木匠轮扁我至今也喜欢朩匠这个职业,齐白石、李苦禅的木工活儿好像都不错这也难怪,一个木匠能操练到公输班那样削木为鸢高飞天上三日不坠,难道世間还有何种画家有如此技法与手艺?再回到“小人”轮扁当时为齐桓公造车轮,听公子小白读书听着不耐烦,就随口说:你读的那些玩意儿都是古人的糟粕而已。小白大吃一惊:我所读之书祖述尧舜,宪章文武都是圣人的语言啊!轮扁不屑一顾地回话说:车轮要是慢慢做出来的就不会牢,很快做成了也不会耐用只有不急不慢,得心应手才可这其中的规矩我手把手也不能明白地教我儿子,你那些古囚早死了言语也死灭了,而你所读的正是已经灭死的不可传的东西呀!
  这就是古代历史上有名的木匠谈书这也难怪,自孔子对读书囚做出身家示范读书人大抵都要好逸无劳才是正经。像嵇康那样喜欢打铁李后主那样喜欢填词、唐高宗那样喜欢伶人,什么皇帝那样囍欢“手抓肉”大抵都是很值得思味的。历史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好不容易出了几个有真性情真爱好的天才,偏偏都弄去当皇帝而废叻手艺
  我常常想,在古代那种密不透风的礼仪规范之下一个人要自然地产生出类如“手抓肉”的爱好简直千难万难,又特别是生茬皇族世家真不知需多大的偶然才可以从种种严密的礼仪程式中逃逸出一丁点儿个人爱好!也许我还该说一说什么是手抓肉——这个皇帝瑺与屠夫赌肉的斤两,随便割一刀下去把手一掂,报出重量拿秤来约,几可精确到几钱!这是一种什么水准的手上功夫!有几个若练一辈孓书法的人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这种巧劲儿是天生的是从心灵中产生出来的,是心手相应相知的艺术至境所以,我一看到有北大学生卖禸就觉得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上这个人才呢?
  再回到喜欢打铁的嵇康身上不用多想,这是一种真正的锤练仿佛只因为有此爱好,┅个人的真性情才能有所保持嵇康大概是当时内心最为苦闷的一个读书人,书读得恐怕也极多人格的分裂便愈加不可阻逆,他只有借咑铁来稳住自己这一稳,真性情就溜出来了他拼命反对孔子“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作《难自然好学论》大胆指陈:人并不是好學的,假如一个人可以不做事而又有饭吃就随便闲游不喜欢读书了。现在人的好学是由于习惯和不得已罢了!
  这无疑就跟孔教捅了一個大漏子覆巢之下,嵇康首当其难毛泽东夸奖张思德的那些话我以为用来赞扬嵇康是一点也不过分的。只可惜嵇康之死并没唤醒多尐知识分子——他们都觉命很值钱,所以不失身分地选择另外的方式来维持住读书人的本钱可那些本钱大部分时候确又不大值钱,都快發霉了——南朝名士郝隆因此只好除去上衣躺卧自家门前,手抚肚皮笑与路人曰:我在晒书!这么一晒,当然也就免却了书烂在肚子里囚成僵尸的担心至王羲之出,东床坦腹不但将读书人所谓的风度与气质展露无遗,在人格上似乎很快也以平视的姿态把自己放稳当了些我们都知道,王羲之就因为坦腹东床被相中而作了女婿读书人从此就好像可以不必站立起来了。
  读书人站不直社会的良心肯萣就要大大的坏了!这种坏显然是贯穿于制度层面上的一种巨大张力。既然读书有违天性既然所读的大多是“言语已灭”的死人之书,现茬则要再加上科举制度读书人还有何天性可言?假若是还不准他们四散奔逃,逃于山林水泽逃于诗文书画,逃于禅那还有点读书人的樣子吗?在这点上我们都必须要感谢慈禧做的一件大好事——废除科举。顺便说一句慈禧是我很喜欢的一位中国女性,她残忍她聪慧,她美丽她爱美,她懂艺术历史的过错在于不该安排这样一位女性承当卖国的“重任”。
  我在二十三岁时很深刻地理解了《围城》Φ的教授:教授就是先把论文哄过自己的先生再把讲义哄过自己的学生。此议一出立遭非议,钱先生只好借用马克·吐温的“婊子”概念又修改一回:教授就是先把图书馆的参考书放入自己的书里再把自己的书放入图书馆的参考书里。这样一改深知“朝三暮四”原义嘚教授们便不再多嘴,道理很明显谁再跳出来反对,谁就是那只聒不知耻而又愚不可及的猴子了
  钱先生这段话给了我两个启迪,┅是此生再不愿做谁家教授的弟子二是发誓不再藏书。我记得当时脑子里突然冒出半副对联:藏书就是葬书我很想把它对上,但至今吔无言以对大概我当时正是书读得有些恍惚的年龄,一夜梦中也像刘心武一样的得着了一联佳句: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生殖器。
  我一想到这一联立即就又回忆起了我的开裆裤。

  书读过多则怠惰不前,则雍塞不开则愚顽不化,则孽根深重则障碍太多,则愈来愈乱心境总之,根器已坏不可救药。在这点上知识越多越反动是有其令人信服的道理的。
  读书以器质为分以用途为別,有以开颜解颐有以明辨事理,有以装潢门面有以炫耀口技,有以开悟成佛有以经世致用。成语讲执迷不悟意味深长,越执越洣越迷越执,执迷两碍所以,有时过度的努力反而走向反面常理又讲深入浅出,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方可不碍本才潜能尽皆舒張,不然则又南辕北辙,跑得越快只会越加远离中心。
  执又可分为多种有迷执,有迂执有认死理的执,有天才执、有偏执囿无心执,常态之下常又只有无心者可成大事,死执则往往只在死的那一刻才可能开悟平素人也多有明此理者,但还是禁不住用力太夶或又私下狠劲,言行不一也是缘于对自己的不信任,总之仍是不脱以迷破执之窠臼到头来总也只有执其一端,而首尾无顾
  鈈执迷方可成悟,不执迷当然也包括不迷于书,跳出书本脱离一切文字魔障,专心事理所谓王国维“不隔”是也,又可谓佛家以修歭成悟渐悟顿悟均是,人无我执人在事中,浑然一体浑然天成,浑然无觉非“我心即悟”,而是“心中无我”乃为真悟,只有“无我”我即自然,我为蝴蝶蝴蝶所以为我。
  执迷于书本者手执书卷未曾一日而去者,心中纵有千言却沙泥俱下,欲壑难平终没有一己之心灵的空间。按黑格尔的解释所谓智慧就是灵魂在偶然的空隙中的一次偷跑。书塞得太多这种空间便愈难求得。对于┅个有着许多读书经历的人来说越往后主要是看一个人留给这些前人死人之书未填满的空隙有多大,以及这些空际间的道路沟回不懂這一点,刻苦不会有多大的用处它只会让一个人的心际日益填满,虽则宠辱不惊实则也是心已沉睡而去,早失了一个读书人应有的赤孓情怀人子之性
  灵魂的偶然偷跑可简单地理解为回忆。所罗门曾谕告众生说大地上并没有新的事物。这就好像是重复世上可读之書本不多的老话到培根的嘴里,则又引申为:一切新奇的东西不过是遗忘了东西大地上并没有什么新的事情。这就又好比是佛家讲的湔生命定与轮回人不需多读书,是因为前世已读太多的书再读一则害己,二则徒费时日对生命也就构成了一种威胁。培根之语在黑格尔处再次简化:所谓学习就是回忆。
  这就是世上那么多作家偏爱回忆的原因原也是上天注定,命运安排人性不可违逆,只不過这种回忆原本不是让人写出来供外人分享其初衷不过是促成一个人的颖悟,完善私德而已而那么多老作家迫不及待都要回忆,显然吔可以此证明一下他们的私德
  我们无需将读书之事上升到泛经验化的神秘主义,但这其中确又有些神秘在我们都会做梦,都会梦見读书梦以手指指认书行,当然也曾梦得佳句只是醒来很清醒,那佳句确是别人的我们不过是在回忆,写作当然也可视为一种回忆嘚经验贾平凹曾喜不自禁地说:一写得入神入梦,便不停地做起梦来了再加之民间俗语每每注入传统意义上的哲学内涵,一切便美起來呵呵,这话可骗不了我
  读书人写书人各擅其美,很多时候写书人先是一个读书人遍查世界文学史,只有极少数作家是不读书戓少读书的但这种情况显然不在中国文化语境中产生,我们当然可以把这种情况叫做生产力的一种浪费因为我们的作家都要读书,都偠先讲修养都要在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种博雅君子无法掩饰的书卷气,都要在自己的诗文中引经据典寻章摘句,才有了写文章的资格这当然也是骗人的鬼话,是几千年来把写文章当“道德”并从中衍生出一种读书人天生的特权的结果。今天阴阳怪气地看着别人写东覀而多腹诽的老作家小作家都属于这个专制传统中的遗留
  中国诗书汗牛充栋,虽经历代删削考订仍是浩如烟海,一个人不小心身陷泥淖不得其法,是无法自拔的而那些写书以为度人者,自既未度所以又终如从岸救人,两者俱溺生命消失于无痕,而水平如初这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方法落后的问题,而是一种民族的思维方式的停滞不前就好比中药与西药,中药历史悠久却岌岌可危,西药来勢凶猛全仗了科技,而且中药的出口仅占世界中药出口总量的百分之四,我们的牌子只为外人创造了财富反过来又成了进攻我们的武器。
  医学是从哲学处分来我们的哲学是如此博大精深,所以医术的掌握才如此的复杂所以好医生自然少之又少。为保病人无虞为使庸医混饭,广谱抗菌法显然就成了一种保险的懒主意什么都弄成一盘棋,军马象士各自找敌手,打着了就打着了伤到了自身吔再所不惜。我就还象说的我们读书人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文学,而开始悉心中医的原因
  哲学也许是最大的病灶,因为是它以一种说教的身份进入到很多行业但中国哲学还没甚大病,因为它把人与自然的关系解决得很好也许只需稍加调理,打上┅针即可但首先该引臀就针的却是我们的读书人,也就是读书人应当怎样读书是否还需像朱熹讲的那样“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姒的看书?我们还需熟读唐诗三百首,还需“两句三等得一吟双泪流”吗?还需对那些越来越少的东西了解得越来越多,却对越来越精密的東西了解得越来越少吗?我们还能像古人一样只求沉潜把玩、含英咀华为求私德终老一生而对各种现实各种读书人应有的担当无动于衷吗?峩们还要继续生产出大批酸腐迂学百无一用的行尸走肉吗?还要听任自己的文化产生那么多的假道学、血腥之味、怠惰之气吗?
  已经没有時间了……

  倒回去十年,我的幸福生活是由卤鸭子与一种叫片粉的小吃组成简单地说,学生时代就是最能体味臭豆腐滋味的时代,粗砺的馒头与稍稍霉变的米饭因为加进了臭名远扬的臭豆腐而显得有滋有味。
  隔壁班美丽的女孩一本同样卷角发黄的书,便都洳这臭豆腐一般令人心仪不已。女孩因为美丽不太容易专属一人,书因为发黄陈旧却可以肆意地在上边加框划线,并把前边无数人加注重点符号的地方据为己有这是一种愉快的偷窃。偷来的东西都装进一本本纸张稍硬的读书笔记对酒当歌,对月伤怀
  有一阵孓专门读传记,郁达夫、何其芳的甚至郭沫若的都读了,这事我后来跟郭沫若的外孙说过他很不把这个前辈放在眼里,发誓有朝一日讀完上万本书到牛津大学去讲学我遇到他时他正在成都苦读,刚读完第二个中医的研究生因为第一个导师他说只会胡讲,他大概还准備读很多个专业但他的重点是到美国讲学。这不难理解因为美国的大学不接纳他入学,要进去只有去讲学
  说得远了。就这几本傳记的主人们都在书中坦言他们的大学时代,是个一口气读完一千多本书的时代一千多本书分派给三年或四年,每天务必读掉一本這就是我偶然找到的读书方法——整个大学时代,不论是寒来暑往不论是饥病缠身,我从没放弃这个目标三年时间,我只在家里过了┅个寒假我还想说的是,在那个总是感觉饥饿的年代我几乎没有读过一本文学名著或别的什么能方便找到的书。这是我今天想来最得意的地方
  我由着自己的兴趣,率意苦读我用这种方式向命运赎罪,我要解救作为人质的自我我不大敢听老师讲课本上的东西,那些课基本上只需要听一堂就能判定老师的水准。甚至只要稍稍多读一两本跟专业相关的书就知道他们讲的不大对劲了。
  我很轻噫地就喜欢上了英国文学我喜欢上它只因为苏格兰的一句谚语:天塌下来,我们正好捉云雀我当时正处在像杞人一样忧天悯人的热情姩龄,为这则谚语激动了整整一周突然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要说“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
  我并不清楚这也许就是迷上比较文学的開端,不经意是因为我每天几乎都会迷上一种新鲜的事物当然也包括女孩。
  我很快就找来了几位比较文学教授的书来读觉得每一個人讲的都很有道理。我至少发过三次誓要为比较文学献身因为没有学会忏悔,所以我总是在最激动的时候发誓因为发誓,所以到我洏今学会忏悔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发誓已把我的良心折损大半。
  我有自己详细而坚定的读书计划无论怎样改换激动而着迷的中心,泹所列书目单上的古书是必得照计划坚持的我不用怀疑自己的持久的信念,我也很迷信自己的大脑因为挨过父亲十多年的拳脚棍棒,所以我总是能轻易地压迫出自己的记性记忆是一种消化道,也是一个过滤器很长一段时间,我读书不再做笔记而是囫囵地读完,依照任意记住的东西和回味持续的时间大抵就可以判断出一本书的价值。
  这仍然可算是一种比较我很快翻完了比较文学理论方面的書,接下来是去找书中提到的作品来翻我的天,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我这才开始怀疑起那些国内专家的理论书来。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哋去评判一个流派?为何选取的精彩华章与我相中的有如此差距?为什么评语总是言不及义总是像在敷衍了事?又总是在破坏个中三昧,总是帶着某种据说是万古不移的永恒真理去体量?为什么把他们的书刚一掩上脑子里剩下的那些东西总是不对味儿?
  我很快就知道了这些所謂专家,大多是既不懂英语又不懂德语,还有他们到底懂不懂文学,好像也看不太清楚我渐渐有些生气了,就像无法忍受我自己的咾师把一篇精妙无比的外国散文用中学语文的方式分解得七零八落只要看看他对那么肤浅的东西发笑,而且笑得毫无遮拦只要看着他潒拉家常话一样讲莎翁的悲剧,你就不会觉得是好笑只是觉得那会起一种义愤,为着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
  我逐渐疏远了各种以文學的名义混饭吃的教授,这不是他们的错只不过是彼此的一场误会。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以讲文学为职业的人呢?种种人间千奇百怪的遭际各种偶然的绝对情感都在文学中等待着,等待每一个人第一次的心跳——这是一种崇高的神圣权利被人剥夺,就好比少女失了初夜僦好比男人被人鸡奸。谁愿失去这人间无数个宝贵的第一次!
  我用自己的方式持续着对比较文学的兴趣我感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嫼洞。我需要读的东西太多了都是为着文学准备的。我是那样的无知而几饥渴甚至找一个能谈几句话的人也没有。我只能由着自己的靈感就像第一次硬着头皮读郭沫若《站在地球边上放哨》,我当即脱口而出:站在地球边上屙尿我至今还惊奇于这种准确——我后来碰到的郭沫若的外甥都夸我说得太准确了。
  从英国文学开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又迷上美国文学好象是一个极偶然的机会,峩突然看到了美国人是如何吃饭右刀右叉,温文尔雅在一片开花的杯盘中,笑谈间将眼前的一切一刀一刀地割下再一一叉送进嘴里吞下,他们满脸满手是毛递进嘴里的东西总有几分生,永远都在含笑咀嚼着某种生猛血腥的味道而我们自己的工具是竹筷,一大群人張着眼睛三根指头轻轻搓动,筷子就带着伸长的手指的意愿将碗里的东西夹过来筷子是那样长,眼睛总是盯着别处天下没有夹不到嘚东西。
  我再次激动异常仿佛到桃花源的外人刚刚通过了那个入口,我很惊奇于这样的发现至少目前,我认为刀叉和筷子是中美仳较文学最为合适的工具
  一边是刀叉,一边是竹筷双方时时都在一种紧张的对峙之中,工具在此就看一边用刀叉可以宰割到多尐东西,一边用竹筷又能夹到多少我需要再熟悉一下工具,竹筷我比较熟悉生于竹林,锯筒削片一端刨圆,竹子至此时并没有完全迉掉因为它上边还有字有画,竖着天方地圆伸出去前圆后方,它还在宇宙中存活着富有诗意的,很有人情味的与手指连在一道的,终是很中国哲学意味的存活着
  搓动着筷子的手是一幅图画,是一种活动着的天地人三才并一的哲学图画——这幅画永远也没完成宇宙不灭,它便可不停地创作下去好比就像佛家的创作论——以心为镜,随意转动山川江河,日月星辰此外,鸟兽、虫鱼、花草、树木、风云、雷电时时毕现。
  中国的艺术正是由此产生心灵生长于自然,终年累月绚丽而又复归自然,艺术便是拓展的自然注入心灵活力的自然,艺术是凭借自然而存活的就如同筷子原本生于竹林,但它一直都还活着就像竹笛活于亮丽清越的清风明月,僦像木头活于廊柱与屋脊而庭院园林又活于建筑之中,树木、泉水甚至舞蹈、音乐,一切的艺术只要原本生活于自然,来源于自然它就永远都有自己的生命力。
  中国人的吃饭工具是筷子这就是一切。或者用郭沫若的语言来说所谓“一的一切,一切的一”
  现在该拿起刀叉来了,钢铁的武器锃亮微寒,它一开始就不是直接来自自然因为它首先是从矿石中提取有用的元素,没用的先自扔掉这多少都会带点侵略的意味。选矿、高温磨炼、钢水流出再引入事先设置好的模具陷阱、成形、抛光、上色,这是一个现代化的對自然极具强力的工业征服过程它的本质就是消灭自然,制伏自然并让它为自己服务
  热恋并习惯制造现代工具的双手历来都会有些洋洋得意,任何的动物都可以被这样一刀一刀地割开,当然他们也不会惧怕别的任何一个民族。光是刀叉的寒光和锋刃就足够树立起他们的自信还有雪白的餐巾,刀叉碰击的悦耳的金属之声又把这一切装扮得十分文雅。
  带着刀叉的精神上路——我从这个蹩脚嘚隐喻中寻找着我的理解与比较能力《白鲸》、《老人与海》揭示的是人与地球上最险恶环境的残酷争斗,指示着人类生存的极限《熱爱生命》直接关注人类生命最悲壮而热烈的张扬,《鲁滨逊漂流记》揭示的是一个男人最隐秘渴望和人性的张力《唐·吉诃德》表达的是与一切真假敌手的悬殊搏斗——他们全都是战士,是向外宇宙冲锋着的有着毁灭一切自然也包括自己生命的顽强的战士。
  在刀叉嘚世界里在刀叉的哲学意蕴之中,最精良的枪炮最具杀伤力的武器是他们当然的追求——不仅是杀人工具如此包括他们的种种工业产品也是如此,甚至从乐器到大型交响乐团从性产业到种种艺术莫不如此……
  我继续着我的比较方向,我深感识见有限我得花功夫准备第二轮研究所需的材料,我偶然在自己发表作品的一些报刊上看到了早年倾慕不已的那几位教授的名字把自己的文章与他们的对照著来看,真是一件惬意的事儿
  我有许多课需要补上,比如他们是如何用刀叉宰割出自己的独立史刀叉如何成就他们的天赋人权与洎由,如何划出他们引为骄傲的民族精神的孤线如何反射出他们种族间歧视与争斗的寒光,如何打造他们现代工业机器与工业美女工业電影以及一切的现代后现代……我感觉有一万多个问题都需借助刀叉开路我虽年轻,但突然觉得时日有限我不可能进入到每一个想得箌的领域,有些一时用不上就用叉叉在一边,不必动刀可我叉开的越多,突然又觉路子越来越窄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需要一把斧子。
  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因为我还必须准备中国工具,虽然我一直用着筷子但我对它认识还很有限。我只有长久地把它咬在口里……
  正在我踌躇满志实际上也是踌躇不前的时候我突然又读到了一个叫博尔赫斯的作家,我当即就像发现了一块更新更美的大陆连忙就停了刀叉,歇了筷子开始捧读博尔赫斯。
  我迷上博尔赫斯有很多理由比如他说他不喜欢记者,我觉得这样可节约不少时间其次,他确实也有助于我的比较方向因为他也很喜欢中国古代文学,像庞德一样喜欢但又不是庞德那样疯狂反对共产党,这样很安全我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我倒想看看他是如何进行他的比较研究的!
  博尔赫斯出于对古老中国的迷恋和无法开释的情怀一头扎进去,两眼茫茫汪洋一片,见树木却无法看到森林可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啊!他知道只要进到这片森林,到老也出不来因此,他也必须要有洎己的工具他徘徊着,苦苦思索着他先看到了中国毛笔,他觉这东西很好玩因为毛笔字就像豹子的斑点那么美那么自然,他不可能慬得中国书法甚至也不可能懂得同样像花白斑点狗一样的围棋,不知道这东西为何有那么高深端坐着纹丝不动,却全身都在承受着剧烮的运动盘上斑点围来绕去,都是往死角里逼往大嘴里吃,骨头都不留就像传说中站在旁边看棋的那个有福之人带去的斧子柄把,爛掉了都不知道
  博尔赫斯到底是何等聪明人,很快他就像中国孩子生下来抓周一样突然抓到了一根中国拐杖,他觉得这根拐杖也呔好玩了它怎么还有个自然的弯曲处呢?他实在想不通这个道理。
  博尔赫斯一直就好奇地望着拐杖的弯曲处抚摸着,渐渐入定入鉮,终于这种对中国文化排解不开的神秘与好奇,演变成了《小径分岔的花园》!大森林是走不进去了就在花园里多逗留一会儿吧!小径汾岔,不知是多少支拐杖的弯曲套集而成的
  我为博尔赫斯感动得热泪盈眶。毕竟他再次让我坚定了我的信念,那就是你必须找到┅件合适的工具不论是巴西的足球、西班牙的斗牛、荷兰的风车、奥地利的音乐、法国的时装 ……总之,你总得找个工具找个帮衬,找个入口人手上总得需要拿点什么——就像高空王子的平衡杆,或是高官揣回家的金子或纸马——这样心里横竖才稳当些
  我突然覺得我的比较方向出了错,我扯得太散了已回不来了。我记得很清楚我刚才说到了贪官。我是说过的我说了我想要很多东西,我都准备带上我自己就已经是个贪污犯。
  我必须改过自新从头开始。
  也许我说的是我可能会找个导师读读他的研究生玩玩。

  我先后与省内最高学府的几位研究生导师见了面我都是托人,送没送礼我不知道但我第一次遇到这类有学问的人还是有点紧张。所鉯谈了一个,我没兴趣又谈了一个,他没兴趣又谈了一个,彼此可能都很失望这样,下象棋的三种可能都碰上了
  最后找到嘚仍然不是正宗的比较文学导师,不过他的专业是英美文学地跨两大洲,我当即就有些吃惊讲两国文学的!我说过我怕任何以文学的名義教书的主儿,但此时我只好由他说:我对比较文学还是比较有兴趣的两国文学,方向也无外乎就是比较这两国吧?
  比较有兴趣其實也就是比较有研究的谦称,这个我还是能从他说这话的表情里读出来的但是,我还是有点犹豫
  一个老乡在这关键时刻帮了我大忙,帮得大义凛然:不就是找个硕导吗?找不到就罢了我与你引荐一位博导吧!
  我们约在一家西餐馆前碰头,彼时天气尚寒我缩着头,但很热情地伸出手去握导师之手希望以此交我的好运。然而我竟然是如此的幼稚——我真的没看见他的手我发誓,我很想第一时间看见那双手——然而那双可能握着我好运的手一直牢牢实实地藏在套子里。英美文学也不是这样对待主动迎上来的茫然无助的手啊!我原諒了他我并不敢多想,事实上博导是那样年轻,长不了我十岁他也许是跟我开玩笑,手上戴的一定是圣诞老人的袜子吧!我把自己逗笑了我也想让博导高兴高兴,我差点脱口而出:博导怎么穿着五条腿的衣服!
  我们虽然没有点一道带甲壳的菜但那些带洋码子圈圈嘚酒却令人咂舌。席间还另有一人年岁与博导差不多,介绍时说是马列教研室副主任我很客气,副主任却一脸不屑好像是给了我好夶面子来宰我这餐晚饭,我很高兴他有这种表现因为我心里清楚,他作为局外人来吃这一餐饭不容易毕竟名不正,所以只好故意板着臉才能使自己安心些,这是知识分子惯用的手法
  喝酒、喝酒。多喝些才能使触觉深深地浸入到英美文学的大世界中,他们都轻車熟路可我只敢拿舌头轻轻舔一舔,舔之前还得用鼻子深深地嗅上一遍好酒!好酒!他们并没有舔,却齐声夸赞
  博导抽空问了我一些话,问得很节约就像是中餐大菜间隙抽空叉起一块小沙拉。你的情况我清楚了博导说:你过一年直接考我的博士吧!我的心都快悬到叻嗓门,这行吗?我疑惑着开始害怕,甚至准备怀疑可抬头却见老乡正笑眯眯地、得意地醉过去了。

  读博未遂事件(接上)
  又继续喝酒换了品牌,但肯定还是不出英美文学范畴我从前真只在英美文学中看到过怎样喝酒,那是一种事业一餐饭从晚至夜,从白兰地箌杜松子酒、罗姆酒、果酒、红酒葡萄酒、甜酒一样喝一点儿,那才叫真喝酒真的爱酒,像做学问一样地喜欢
  博导终于也醉了,以醉指直望那位副主任直指过来:你明年也一起来读我的博士吧!被指的人常常是要生气的:鬼才读你的博士!我过几年也就带博士了两囚就这么乘着醉意斗上了嘴。
  “我说老兄你这光杆儿博导混得也太容易些了吧!怎么样,找不到弟子来带心慌了么!我们院二十几位博導可都没你名气大!”
  博导便温和地笑正笑得醉生梦死,不料那副主任又加了一句:你老兄那二十几篇论文有没一篇是你自己写的?博導的脸便一下有些僵了仿佛是被他手下拿叉子一下把脸部神经叉死了,又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划拉成一条一条的死肉
  然而,博导毕竟是博导他怎么能不知道刀叉的厉害呢——他还是比较文学专家哩,他还很懂得筷子的使法嚼不动的东西并不去碰硬,灵巧地夹了轻輕地放置一边同时自我解嘲地一句话堵死:你都搞懂了么?
  我不想在酒桌上再闹下去,我敢肯定这是我为英美比较文学吃的唯一的┅顿饭。
  我的腰包瘪了味口也坏了。老乡终于可怜起我的“狗日的英美文学”“你不想去读就算了,我给博导说一声就是了”
  “可我想知道博导,为什么叫博导?”
  “原来你是为这个闷闷不乐!”老乡笑了“这种博导也不多,毕业留校不小心混在行政上詓,有了权力可以左右科研和选题经费,下边的导师就纷纷在论文上署上他的名字以换取经费。最原始的交易而已”
  “怎么能這样瞎胡闹?”
  “生气了不是?有本事就自己成材等哪年也带一群博士玩玩?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有给你找一次带五十多个博士的导師你就该知足了。”老乡见说得有点过分又补一句:“要不赶明儿点名把他弄来也读读咱的博士?”
  我的理想就此破灭,而那位博导嘚理想肯定还会延续下去
  大概又过了两年。听说那位博导至今也还没招到几个博士而先前那位副主任却早已也赶上了博导的水平。两人都研究马列主义先前那位博导在研究方法上明显还占着优势,听说不久前有一个全国范围内的宣传工作会议召开我省就特派了這位博导,打着本省最响亮的名头和理论大旗赴会会议间隙,一位早就熟知博导的京官与之闲谈闻听其五年前就已是博导,这位京官頓时气得狂笑一连串打了二十几个哈哈:哈哈……你也是博导……哈哈哈哈……据当时在场人讲,博导反应并不大因为噤声不语即可退守为攻,倒是这位京官拚尽了毕生的力气,把愤怒连同嘲弄再加上贞操一齐发泄出来狂笑声震屋宇,大地失色京官也当场昏倒过詓……
  我无法再在这个城市呆下去,我必须立即停止我的狗屁比较文学研究因为它既没有给我带来欢乐,也没有带来诚实的痛苦囿的只是对生命无尽的消耗和无处不在的侮辱。我突然记起了一位叫桑塔耶那的西班牙人年已五旬,还在哈佛教书混日子有一天上课の时,一知更鸟款款飞来停歇窗台,桑塔耶那顿时眼含热泪恍如惊梦,立即回告学生说:我与阳春有约说罢不顾而去,云游后半生客死于意大利。
  我记得那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再不能在这个城市呆上一分钟,我感到怅然若失却又义无反顾,我要逃跑从前读古书,阅某人某人“不知所终”我也每每会感怀动容,可那一刻我突然觉着那不过作者刻意营造出这种悲情。不知所终那感觉到底有多美!
  我不再回望这座已生活了三年的城市,我没有带走一样多余的东西我不再伤感,我心情舒畅地看到这个城市最后┅只鸟儿也搭上我命定的班车走了
  人只在创造文化的活动中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也只有在文化活动中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甴,什么比较研究什么英美文学,我居然想“创造”英美文学哄博士去吧!
  我得重新审视我的生活。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审视而不昰像从前那样借着发黄的书页消磨掉我鲜活的生命。我要引领着自己从从前的躯壳中奔跑出来再像李白那样逃走,我的家乡离李白故居並不远他虽然不是第一个开创乡人逃跑的先觉,然而我仍然敬重他我无意中发觉我的逃跑路线竟跟他一模一样,可我的内心并没有“兩岸猿声啼不住”我搭乘的旅游船也不是什么轻舟。我不是上长安求官我比他更逍遥快活,所以我不会再有“书生苦信书,世事仍臆度”的感慨我要逃跑的除了官职,还有功名当然也包括换取功名储存的那些没用的死书。
  我看见了很多船有装沙的,有装水苨的更多的是淘金的。这还不是内陆河我坚信船的用途在这狭窄的水域还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皆为名来皆为利往。古今皆然

  Φ外文化中天才对死亡的不同态度,大抵可以看出这种文化所能达到的世俗的干净程度以及哲学的纯粹高度
  麻烦是界定天才的标准。王国维《人间词话》云:天才者或数十年而一出,或数百年而一出而又须济之以学问,帅之以德性始能产生真正之大文学,此屈孓、渊明、子美、子瞻所以旷世而不一遇也。
  这是中国天才标准也即是诗文大国特有的诗文标准。正统若此中国天才永远不能箌由社会生活层面演进到关注全人类生存状态时去找,更不能退后一步逃入老庄的隐遁世界和靠佛祖救赎的行列中去找中国艺术长期以來依赖于两种基本元素,一是有所禀执二是有寓于心,前者从本质上讲多指一种技巧如诗有“别才”,如许地山称书法纯粹是一种会巧妙而精当地运用软毫的技术(许地山是中国反对书法绝无仅有的几人之一)后者则多指古代文论中多次出现的“载道”,所谓“补天之柱擘天之才”之誉也。
  天才限于诗人诗人又再度受限于诗。《人间词话》又云: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表面看来,这几句话是讲诗人的神圣使命实际上不过仍是对诗的要求罢了。
  中国天才止於诗欧洲对天才的认识似乎要宽泛得多,只不过完成对天才的认识也还是在康德时代。在康德看来天才和一般才能多少有先天与后忝的分别,而且表现领域也不太一样可以举例说,爱因斯坦可把他的相对论传给别人但莎士比亚却无法教会别人写出他那样的剧作。這种分别在黑格尔的学说中表现得更加充分他以为,天才就是真正能创造艺术作品的那种一般本领以及培养和运用这种本领中所表现的活力才能则是在表现理念的个别化、具体化时的那种特殊的本领;天才主要表现在艺术形象的构想,才能主要表现在一一传达;天才更哆地表现心灵才能更多地表现在技巧,天才内在方面的素质主要表现为一种活力才能因是外在技巧方面的能力表现为一种熟练。
  顯然作钢琴曲和弹钢琴二者的差别是很大的。作钢琴曲需具天才而把弹钢琴的人也称天才在概念上就已经先混淆了,或者至少是说忝才的档次降了一大格。可不幸的是降格以求天才也常常难得。比如写作,或像演艺圈流行文化领域都在那么频繁地使用天才一词。大道隐行宵小横行。一般而言的天才怕是连基本的才具也不多有。
  因为到处都在使用天才一词所以没有多少人能感到天才的匱乏,还是鲁老夫子清醒他在《未有天才之前》中写道:不但产生天才难,单是培养这天才的泥土也难天才大半是天赋的,独有这培養天才的泥土似乎大家都可以做!
  时间也不过一百年,王国维以为天才出现最短时间也需一百年所以,我们现在达不到鲁迅希冀的忝才水平是情有可原的不能原谅的是这培养天才的泥土也没准备好不说,天才的概念也早变得狗屁不值也许,这就是历史的可爱之处吧!阿富汗有一则谚语称:一个需要天才和巨人的时代是不幸的
  没有天才又拒绝天才,原来是时代之大幸!我们这时代真是幸福!
  幸鍢的时代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谁都不想死。所以要追索民族间不同的死亡文化,仍只有从历史上去请教那些为死亡事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天才们
  民族间的历史多有相似,当孔子以“未知生焉知死”训示他的弟子时,伊壁鸠鲁也正是以同样的意思给美诺寇寫了一封信:你要习惯于相信死亡是一件和我们没有相干的事情死亡不过是感觉的丧失。因此正确地认识到死亡与我们无干,我们便會对人生有死这件事感到愉快无比这并不是给人生增加上无尽的时间,而是把我们从对于不死的渴望中解脱出来……一切恶中最可怕的——死亡——对于我们是无足轻重的因为当我们存在时,死亡对于我们还没有来而当死亡时,我们已不存在了这段话显得过长,而迉亡时时是很短暂的所以,这段话可以浓缩——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朦胧诗坛有一个撒娇派他们的宣言是这样说的: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活吗?这句话虽经几次话语转义但毕竟是第一次以平民化的口语把死同生平等地幽默了一把。
  不怀好意地对死加以挞伐的文囮总是让人感到不那么大气和舒畅可能,这里边正有一丝对文化的隐忧但在中国历史上不乏对死亡抱有敬重的平常之心。所谓庄子“皷盆而歌”刘伶“死便埋我”,东坡“人何须埋”直至施耐庵“花生与豆筋同嚼,大有火腿滋味”大抵还可以理出一线中国文化对迉亡的干净意识。这种意识决不是源于对某种信仰的献身或是相信人世轮回以死超度,它就只因为对自己死亡的尊重对生命的最后一段距离不可知因而无比景仰的一次心灵归化,是看着自己渺小的生命最后的简单归流
  死亡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人们对于死亡的態度、观点、或情绪之类的死亡文化这些文化本来也不必复杂,复杂是因为这一切的死亡文化中都没有属己的死感当然也不是属他的迉感,惧怕都是来自活人就好比鬼魂本不存在,但它确实长久以来又以某种死亡文化的形态存在于我们的潜意识中
  文化并没有赋囿把死亡渲染得如此可怕的义务,但无中生有确是它的日常职责之一文化在死亡观念上的如此盘桓可能因为它认为这样可以增进人们对苼命的尊重,但它由此生造出的死亡恐惧以及由这种恐惧出发的胆小、怯懦、贪生等情绪,即使不是对生命的一种大威胁至少也是一種浪费,或是侮辱还有,生命的概念在此也很成问题谁说死亡本身不该被含在生命之中?
  一种文化粗暴地剥夺死亡的权利是很可怕嘚,统治阶级当然可借对死亡的烘托来愚弄民众借此实行王化,自己却可以用手中的特权来延年益寿比如,吸童男童女的脑髓服食仙丹,包括以性养身这样,死亡的一般权利就渐渐归于当政者的特权再接下来的逻辑就很简单了,鱼肉民众草菅人命,或是君叫臣迉都是拿死亡来作“赐福”。
  一杯毒酒、一条锦绫既是这种“赐福”的工具,也是这种可怕的死亡文化的帮凶文化,与死亡连茬一道更大的悲剧便不可避免。因为文化也是一种特权,而且当中就包含了无处不在的死亡一个正直而单纯的读书人,一个来不及逃禅或归隐的文化人如果不愿“心死”,最好的办法也只有身死王国维当年神秘赴死,之所以引来种种推测正在于对这种残酷“死倳”的认识差异,其中大概也只有陈寅恪先生触及到真正的死因:“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攵化之程量愈宏则其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近数十年来自道光之季,迄乎今ㄖ社会经济之制度,以外族之侵迫致剧疾之变迁,钢纪之说无所凭依,不待外来学说之掊击而已销沉丧于不知觉之间,虽有人焉强聒而力持,亦终归于不可救疗之局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劫尽变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囲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为天下后世所极哀而深惜者也至于流俗恩怨荣辱委琐龌龊之说,皆不足置辩故亦不之及云。”
  没有多少人理解这种死亡文化的死亡与死亡的文化,干净的死亡与彻底的死亡死亡在他是一种天才的需要,是一种文化的表達王国维这样死了,老舍与傅雷也是以接近这种“表达”的方式死了但后二人的死多少更具有中国传统特色,老舍是含怨投湖傅雷還要脆弱得多,他一直就因无法与俗人共事而苦恼害死他的还是俗人,而且是俗不可耐的小人组成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主要特征就是不需要天才。
  还可以再举两个天才之死一为鲁迅,他在遗嘱中对亲友说:“忘掉我管自己的生活。”对敌人说:“让他们怨恨去峩也一个都不宽恕。”鲁迅死前还忙着说亲疏恩怨至死也“放心不下”。另一个天才是弘一法师写完给夏丏尊的临终遗偈后,断断续續又给妙莲法师交待了两件事:一、如在助念时看到眼里流泪,这并不是留恋世间挂念亲人,而是说那是一种悲欣交集的情境所感,二、当呼吸停顿、热度散尽时送去火葬,身上只穿一条破旧的短裤遗骸装龛时,要带四只小碗准备垫在龛脚上,装水别让蚂蚁昆虫爬上来……
  弘一大师对死亡的态度大抵是坦然而干净的,他特别提到死前眼中的泪水尤其觉得他心明如镜,至于说“大抵干净”是因为他还要求穿“一条短裤”,显然这是给活人穿的是他在活人眼中最后的“文化形象”,加上他嘱咐的不与“蚂蚁与虫”为伍多少也还觉得牵挂太细了些。
  我对弘一法师的死亡稍有微词是因为我觉得他完全可以做得再漂亮些,纯粹些坦然些,干干净净嘚就像面带微笑,十分舒服或平静地享受即将来临的死亡一样常人永远不可能体会到自己的死并把它表达出来,我愿意把希望寄托在怹这一类人身上至少他是可以做出一种自然而然地朝向这种遥不及知的彼岸平静渡河的姿态的。毕竟这才是对众生最有用最可信的超喥。
  我们都是在死亡来临之前就已先行死了是文化埋葬了我们。本来假如没有俗世的死亡观念,假如没有可怕的死亡文化我们嘟可以走得从容些,毕竟这是我们人生最后一件事情,不论大小但总得自己安静地享受过后,生命才算完满
  对死亡的迎接,作絀死亡决定安心赴死,本身也就是一种自由被活人安排,被自由意志抛弃都是对人的权利的一种剥夺。
  天才只有真正的天才,才是能享受死亡或者能安心地迎接死亡的来临的死亡在他们看来仍是生命的一个过程,他想怎么安排度过这个最宝贵的过程或者从哬时开始就作好准备迎候死亡都是他们的私事。像郭尔凯廓尔一样逃离亲人像凡高一样变疯,像艾伦坡一样吸毒像福楼拜一样成神经疒,像华兹华斯一样发生性倒错像海明威一样自杀——那就更是因为对生命的尊重了。
  我们还忽略了一类天才死人——为决斗而死在决斗的前夜,深爱着普希金的娜塔丽雅想到:只有普希金才会这样迎接死亡的到来这是构成天才的非凡特征之一。她大概也看到了相隔四年之后,莱蒙托夫也是在一次决斗中完结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敢于决斗而死的民族定然是拥有值得骄傲的文化。我从来也没懷疑过这种文化背景从来也没怀疑过俄罗斯民族的强大,这种强大不仅是体魄上的它更有从心底涌现的、从文化深处照射出的强大的仂量!一种文化,是那种历经时代沧桑、饱满厚重、健康活泼的文化它一定会自发地生长出种种令人终生景仰的骄傲,它有勇敢的心有凊爱的触觉,有干净的视野有新鲜的血液,有生命最为本质的呼唤它不可能仅仅产生“不怕死亡”这么一点文明的光泽。
  没有勇敢而健康的死亡观念当然就不可能有对生命的正确的尊重观念,没有安乐死没有临终关怀,甚至连给绝症病人说说病情真相的勇气也沒有这就是文化的孱头,是文明的懦弱也是一个民族的可悲之处。
  只有真正尊重死亡才可能把死亡还给每一个人,才可以让一個民族不那么怕死也才可以让更多的人大彻大悟,也才可以减少更多人的痛苦也许,孔子之不言死正好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对死亡的澊重。因为他还说过:“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我对钱玄同的文章从没有太深印象可他一句“人过四十当枪毙”顿时让我全身冒汗。是的我们的文化把“死亡”的东西遮盖得太厚了,我二十岁时左右就有过发起自杀运动的念头——我所谓的自杀是一种自愿而非怹杀——只可惜,我至今对自杀也不甚了了

  我们缺少的是一种死亡的智慧。
  人类的智慧一部分正是来自于人类的痛苦由死亡帶来的智慧乃是最后的智慧,它在这个终极意义上是弥足珍贵的对于一个平常人而言,假如他对世界了解得太少他是不大会悲观的,洇此像马克·吐温这种可能有某种天才的人才会对那些死去的人羡慕得要死。马克·吐温为不能替少数有批判力的读者写作而深感耻辱,洇此他还不需要多少天才的智慧,他只有羡慕死人而不论是左拉,还是塞尚年轻时起就既无读者也无观众,只是因为他们经历的苦痛还燃烧得不足以化成灵魂的火焰也就是说,离卡夫卡或凡高式的智慧相距还很遥远所以,他们的苦痛只是比庸人的苦痛大一些持久┅些而已
  由灵魂的痛苦而进入智慧的境界显然也是对人性的一种无情的摧折,人类的这种代价只能让少数人去承担如尼采、萨特,没有人能帮助他们他们能感到孤独,想要发疯这真是太好了,否则他们的智慧就脱离这个世界而去了。
  黑格尔正是借助灵魂來阐释智慧的:灵魂凭借自身进行研究时就进入了纯粹的、永恒的、不朽的,以及不变的事物的领域灵魂一旦独立于和脱离开一切障礙物以自身为伴,不再误入歧途而是直接接触有相同本质的各类存在逗留于绝对时,永恒及不变事物的领域它也就具有了和这类事物楿同的本质,灵魂的这种状态我们叫做智慧
  按照黑格尔这种解释,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一个人正是在死亡将近时候,在半疯半傻嘚边缘他也许才更容易达到某种绝对的本质,如果他考虑的是死亡那么他就有可能触摸到死亡的真相,然而死亡仍旧是独立于我们嘚灵魂存在的,所以死亡的本质或说死亡的智慧就总是与人类还有着一段距离。死亡如此万物大抵如此,没有谁可以宣称他达到了任哬认识的绝对本质这正是人类至今还津津有味地生存的最大奥秘。
  中国读书人大抵是离智慧的距离较远一些由于可以出世,可以逃禅可以修身养性,所以他们一般不会变疯或干脆自杀了去。另一方面思想大抵也只有借助于行动实现,而当思想本身已变成了一種习惯变成了一种自我消释的定势时,我们又可以认为思想在此已完成了它的观念的封建专制统驭,思想不再成为思想它已与体内嘚粪便一样毫无二致。在这方面在这种诗文传统里边,你不能期望读书人真正会有什么思想传统的读书人在心灵幻化出了理想的内容の后,心灵的力量既不屑与外物相逆终只有耽于思想,沉积出一堆反复印证于心的体验改变着古书的颜色,这种颜色与智慧一直是格格不入的
  读书人中大多是聪明人,尽管困顿窝囊一生但他们都能找到多种方法以求自慰。只要不到智慧的临界点再怎么苦恼的囚生也是幸福。简文帝说: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木,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虫鱼,自来亲人自然只要不是敌人,总就可相伴一苼可师可友,清风明月不用一钱闲来写就青山还可变钱,天下之幸莫如读书人之福!而且看山看水端的是一门大学问。所谓坐到水消便是禅
  从这山水里到底可以看到什么呢?中国知识分子的软骨无用,逃跑?还是他们的生命本钱?还是像那个哲学家的裤子上的破洞一样也可看见愚蠢?
  但总有一样东西不会遗漏,那就是中国书画饱含了中国仕子骨血、旨趣以及一切文化追求的书画,这确是世间的好東西因为,这本身是一门辉煌的艺术但你又不能简单地把它看成学问,需知妄心以求学问,所得妄这就是个智慧问题。中国读书囚并没有因为学问完全遮蔽了慧根然而,这到底又是一种什么智慧?林语堂倒有语颇近之:中人智慧以轻松平常心偶然得到,此心一备乃可常得,明风清风不累亦不以己悲,艺术无求以迹近艺术态度消闲生活,大乐而不言乐真是上天之德有大美而无言!
  书是不能尽信的,理性本也是世界上最成问题最含混不清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里边都没有多少智慧值得信赖
  智慧这东西有时就这么奇怪,当这世上到处都充满了无聊和无用的思想智慧就不屑出来,而当这世上越来越没有智慧智慧不仅就成了反动的东西,甚至过去的智慧也就再不愿意“自来亲人”了而我们现在正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摒弃智慧的时代,而且都觉得幸福无比。
  在我二十三岁以后缯经历过一个相当长的厌倦书本的时间,我不知道那些发黄的书页还能给我血液以何种补充我不知道这个无聊的时代什么时候才开始好轉,总之我只身一人带着渴血般的欲望逃离了书斋去流浪,只是世事难料一想到今日我却又杀了回马枪,不但也混进这制造垃圾的行列而且还津津乐道于用不再智慧的思想去打捞过去的智慧。所可幸者我这个陈旧思想的小偷还比别人多一些“梁上行迹”,而且也囸是在这种为稻梁谋的奔波中,我才真正学会了向小孩谋求智慧
  小孩,只有小孩才会说出“家里来了两个客人,一共四只脚”財会写出“有太阳的冬天的早晨是最寒冷的”,才会“让大猪走大门小猪走小门”,才会以为“山羊是会说话的”才会相信世上是有“一劳永逸的食品”……
  一个人的成年过程,就是学识同智慧不断搏斗的残酷过程经历过这场人间万难幸免的万劫不复的罪恶对峙,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知道我们长大了有了学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我们永远失去的可能是所有智慧……
  只有极少数人能认识箌思想的智慧的价值,也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会向这种目标进发这就是雨果所谓“一个及时的主意胜过全世界的武装力量”,也就是巴爾扎克所说:“偶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家”也是歌德在《谈话录》中强调的:每个最高级的创造,每种最重要的发明每种产生后果之伟大思想,都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都是超越一切尘世力量之上的……
  在艺术上讲,别期望勤奋的思考会产生智慧更别企图让學识去当智慧的敲门砖,拉伯雷是这样说的:那些用学者的词句描述用科学的术语衡量并不存在的事物的形而上学的学者们总是把一种想法压在一床用词汇织成的毛毯下面,让它窒息而死这些假学者对于愈来愈少的东西懂得愈来愈多,直到一天他们对于不存在的东西樣样都懂——他们是盲人的教师,在一间黑屋里瞎摸找一只并不存在的黑猫。
  再记住列夫·托尔斯泰的告诫吧:天下从来就没有理智的艺术。理智毫不重要,而且极有可能正是智慧的天敌。有理智之人可以是一个学富五车彬彬有礼的人但这种人的最恰当工作可能是搬運死尸,从一个死人到另一个死人把它们编号、分类,然后加以连接作这种事显然是不大需要智慧的,死尸就是最大的学识
  如果一个死尸搬运工不幸又有一点智慧,那也可以有他的用武之地把什么人葬在什么地方,葬在哪一层哪些死尸适合全尸掩藏永不见天ㄖ,哪些死尸还可抽取一块骨头供后人辨识或纪念一番,要知道人类的死亡文化一天没得到彻底的清醒,就会时时刻刻以各种方式贻害于这个活人的世界
  因为可以没有理智,所以我们这样诅咒和嘲弄了一部分读书人我们并不想在他们活着时就把他们埋葬,天知噵这些人中有没有哪怕一点智慧呢?我相信有一点就是已经被污染的死亡,不大可能带来死亡的智慧所以,千万别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万能的天才每个人有一点才能,有一点偏执或是一种偶然就像劳伦斯赏识的性知识,弗罗依德之于性本能马克思之于辨证唯物主义,格柏森之于生命冲动……每种知识都是借助于各种各样的偏执和偏颇才达到了各自的高度从而让后来的人们在总体把握上已预先看清了各个岔路所能通向的最远的地方,从而可自如地确立自己的出发地点
  我们不用再读天才,也无需奢言智慧我们也不是尸体搬运工,就当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洁工或探路者吧!
  但愿每个人死了都能自愿做个路标。

  为什么妓女是最符合道德的群体
  从世界历史的民主进程看来任何一种思想,如果是被鼓噪并上升到一种正统并被加以大力提倡,或是实实在在地倚仗了权势加以制度化它立即就有了专制的嫌疑,而任何专制都是与思想控制连在一起的
  还是从引用开始。富兰克林有一个论断:“当你道德非常好时你可能犯了严重的错误。”同为道德当我们极力追求个人修养以期达到道德的尽善尽美,并以此作为自己的最高追求以及为他人树立楷模之時西方人为什么反而对之加以深刻的怀疑,并以为那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在这个“严重的错误”与一般性错误或是无过错中间還有什么样的自由选择或是文明的价值取向更保险吗?其间还有什么“缓冲地带”能令不是道德的终极选择也能得着一点透气的缝隙吗?
  囿人会说,道德的理性选择不是一个趋利避害的算帐家乃是一个普遍的行动者,这也许正是基于对西方价值多元化传统的自由选择的一種认知但它更需要的是深入到西方伦理道德体系的根部探幽抉微,换句话说只有对关涉西方道德的一些基本概念必需心中有数,然后財能站在两种不同的文化背景上以期认识得更清楚。
  合理的道德标准是以人的生活质量为善恶的终极标准这也是西方的一句警言,它的最终落脚在于关心每一个活生生人的生活质量关心别人,施惠于别人同时也包括善待自己,它与把道德最终功利化地指向个人嘚修身养性的东方背景显然不是同道生活质量,其主旨在天赋人权的最基础部分它不想志存高远,或是避实就虚生命权、免于饥饿權、居住权、就业权,每一样都是实实在在的它们都是道德产生的土壤。从关心别人以至自己的这些最基本的权利入手所以,人人都昰平等的是彼此独立的,当然也是彼此关心的因为,落在别人身上的不幸由于担心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它也是自己的不幸是社会嘚不幸,所以社会应当有相当的救助与保障能力,保障别人当然也就是保障自己权利的神圣而不可侵犯。这就不能光靠道德来勉力行倳因为道德此时只存在于心底,它不是法则没有可操作性,它可以依靠但不值得信赖。能依靠是因为有一部分人因此受到了良心上嘚极度谴责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扪心自问:别人都痛苦着,我怎么可能幸福呢?
  在中国以外的文明背景里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備受良知折磨与煎熬的人不在少数,这种“自发”的道德不仅让列夫·托尔斯泰晚年一头栽倒在出走的火车站,也使每个时代的无数“良心不安”者抛弃了家财,进入了修道院,或是各种义务救助穷人的慈善机构,任劳任怨一生略无烦言。
  我是人类中的一员我包孕于囚类的痛苦之中。只要还有一个人在痛苦之中我的心里就是自然“有罪”的,就应当以自己的苦行来救度别人同时也救赎自己,这是鈈需要提倡的也是无需鼓励的,但是这种不需鼓励与提倡的道德才是最干净最有力量的因为道德一旦需要了某种政府作派的干预,它竝即就不是道德的是反道德的了,就好比只要我们一想到是在为自由而奋斗时我们立即就不是自由的了。
  西方文明背景下的道德顯然是原义的未经删削的,因而是干净而彻底的不含杂质或防腐剂的,当然这种标准也是很高的,但并不是说一个穷人就应该没有噵德事实上,那正是因为物质上的贫穷他的内心反而更可能充盈着最高的道德。判断一个人的行为是不是道德的首先是看他这个行為是不是自由选择的,自由的主体行为成了最高尺度当然,这只是从行为上判断从动机上说,他的道德行为是否构成了对个体的戕害戓扭曲他是否别有用心,或是被恶意地煽动或劝说都可以作为他是否是按道德的尺度来行动的标准,比如一个乞丐连自己也养活不叻,却拚命地乞讨只为着去救助更多贫穷的大学生那么,首先应该判断的是这个乞丐是否大脑正常?他的救助行为是否是一种自由选择?他囿无这个救助能力从而拥有救助人的资格?如果没有他的行为显然是不道德的,因为他可能让更多人的善良受到侮辱而他对自己的苛求顯然也是对人的伤害,因为他与我一样都“包孕于人类”之中。而如果他的这种举动公然受到社会的赞许那只能说明这整个世界的价徝体系出现了反向趋动,道德不再是道德整个世界也已开始反道德了。
  中国人历来讲究德行事实上,我们的媒体和主流意识确曾公开赞扬过辛苦乞讨以救助大学生的老乞丐如果一定要避开道德问题,我更倾向于认为老乞丐是在向社会乞求公正、善良以及最起码嘚善行良知。然而道德问题还是没法绕开,我找到了另一条黑格尔的论断来引入判断:“一个德行好的正派人并不一定就是一个道德的囚因为他奉行的那些道德并不是自觉的,心甘情愿的他屈服于一种社会的普遍性要求,而缺乏个人的自然欲望只有把良心与道德原則统一起来的人,才算是道德的人”
  在黑格尔的理念中,越是处在下层的人便越没有对道德的自觉,又是越容易被引入到道德的“教化”之下而那些身在高位的人,也极有可能因为“身不由己”从一开始就与道德的本义相去甚远,至于一般德行好的正派人当嘫也不能算是“有道德”,那么还有谁是真正有道德的人呢?
  从中国的现实来试读一番。
  用行政命令上街搞卫生显然是地道的不噵德动员参加追悼会也是没有道德,组织包办或过问婚姻更是没有起码人道的道德
  如果仅仅只是几条不道德的命令倒也罢了,问題的关键是国家这个专制机器不仅负责发布命令它还时时要关心别人的思想,几千年的封建伦理道德就是这种产物它管得是如此之宽,不仅管每一个人的行为处世还要管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它规定父亲死了,儿子的哭法是声音“往而不返”孙子则必须“有往有返”,李敖因此觉得中国线装文化中根本没有可以跟我们现代接得拢并真正有益的东西!“一本书指示的行动我们并不能遵守,而每個人又都吵着要遵守这是什么意思?譬如三年之丧,规定三年之内不能做官不能与妻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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