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齐了星空套和精炼套,戴上以后怎么比精炼战力还要低,星空

    陈忠厚:1969年3月生于湖北孝感,1990毕业于武汉水利电力学院,2000年在武汉大学完成研究生学习,取得硕士学位。现在湖北清江水电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工作,任职主任经济师,高级工程师。业余爱好写作,著名作品有网上名篇《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和多篇时政评论。    陈清贫:1967年5月生于湖北孝感,1984年应征入伍,历任武警部队防暴队班长、排长、指导员等职,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两次身受重伤后,被迫弃武从文。著名作品有网上名篇《我在
的三天三夜》和中短篇若干。    兄弟俩近年来合用网名“魔幻星空”纵横网络,以准确率极高的军事评论驰名于中外论坛。《玛雅星空》为兄弟俩合作的作品。      《玛雅星空》(上)    作者:陈忠厚、陈清贫    (一)    “我们已抵达预定位置,请进入工作岗位。”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从睡袋里飘了出来。    “请进入工作岗位!”阿城柔和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的,丝毫不顾及我的情绪。尽管我将阿城的声音设置为优美动人的女声,取代了以前硬梆梆的男音,可把人从甜蜜的梦乡中唤醒,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套上宇航服,草草地抹了一把脸。    虽然长城号太空船较上世纪的太空技术有了革命性的变化,但在地球上再正常不过的洗脸、刷牙对太空人来说,仍是种不太清爽的经历。作为训练有素的太空人,克服不良情绪对工作的影响是必需完成的课目,无论心情有多糟糕,工作是必须完成的。    我不情愿地爬到了观察窗前。    阿城自动调整观察角度,很快一颗比篮球略大、晶莹剔透、闪烁着蓝宝石光彩的星球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静静地悬在缥缈无垠的太空中。  “海王星:太阳系的第八颗大行星,直径……”阿城主动介绍情况,但她的热情并没有扭转我的情绪,我不耐烦地说:“同志,请您注意您的谈话对象是一位星际物理学专家,而不是学龄前的儿童。”    “您是从五千名星际科学家中选拔出来的精英,是享有国际盛誉的学者,是……”    “少给我戴高帽子!”我一笑,虽然我知道阿城是以中国最新研制的万万亿次运算级的量子计算机为核心的人工智能系统,功能极其强大,而且特别善于学习。    她的兄弟曾经创造了一个奇迹:横扫世界上所有的围棋高手,人类的世界冠军们全部被打到让四子,而仅仅一年前它才从十级的棋力起步!这一令人瞠目的结果使世界舆论一片哗然,纷纷惊呼电脑统治人的时代来临了。    我对这些说法向来嗤之以鼻,电脑战胜人类的围棋高手与上个世纪“更深的蓝”击败国际象棋冠军卡斯帕罗夫并无本质的不同。如果有区别的话,那就是电脑这件工具更加精致了。    不过,我和阿城相处一年半,还是多次被她的拟人行为所震惊。譬如说今天我全然不明白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学会了恭维人的本事!无怪乎阿城的总设计师对我不只一次吹嘘说,长城号科学考察宇宙飞船“简直可以把它当人看,并且肯定可以成为心目中最理想的知已”。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那位设计师倒不是一味地吹牛,阿城——我对她的昵称,是我按上大学时的传统取的,大学……唉——我永远的心痛!还有永远的……思念!    阿城作为聊天的对象确实是再理想不过了,足球、哲学、文学、烹饪、艺术等等,只要你提个话头,她就能津津乐道直到你厌烦为止。而且她永远不会生气,永远不会对你的话题感到厌倦,永远不需要你费尽心机去猜她的心思。    更令人惊喜莫名的是,她对你言谈涉及的任何方面都能达到专家级的水平,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回答,不过绝不会影响你闲聊的兴致。    如果没有阿城,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一年半漫长的时光!    星际旅行远不是我曾经幻想过的那样浪漫多彩,在飞船刚离开地球时,我足有两天舍不得合眼,贪婪地欣赏观察窗外美丽奇幻的世界,情绪无比激动和亢奋。但过了一个月后,所有的新鲜感都消失了,因为观察窗外总是同样的风景,太阳、地球、火星以及所有的恒星,给人目测的感觉老是在一个位置定住了似的。    尽管长城号飞船精密的测量仪表告诉我,本飞船目前的飞行速度比上个世纪最好的宇宙飞船航速要快十几倍,但给人的直觉就是呆在原地未动。    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我们实在是太渺小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地球,而是躲藏在某个秘密的地点,观察窗外的世界全是计算机精心虚拟的,就像我年轻时看的一部美国电视剧《摩羯星一号》所表现的内容。天天固定的风景没法让人不厌倦,每天完成定期工作后,剩下的时间就只好和阿城一起胡侃瞎聊了。    “陈教授,我们是否同其它的飞船联系?”阿城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话题。    这次“普罗米修斯”宇宙探测计划是国际社会一项空前规模、耗资巨大的空间合作探测行动,由美国、日本、欧盟、中国各发射一艘探测飞船到海王星的轨道上,分布在精心选择的观测点,形成严密的观测网络。    起因是三年前,木星轨道上的“探索号”无人空间站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里,发现有一颗与冥王星差不大的不明物体正在接近太阳系。开始天文学家们以为找到了两个世纪以来苦苦寻觅的第十大行星,但经进一步观测,发现该物体甚为古怪,它的飞行轨道类似彗星一般极不规则,体积、密度却要大得多,特别是密度大得出奇,甚至比地球还大,完全不同于以前观测到的类冥小行星。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该物体引起了全球天文学家的极大关注,在各国科学家的全力游说和推动下,联合国牵头制定了一个空前的太空探索计划——“普罗米修斯”计划来观测这个来历不明的物体。由于大国希望籍此展现自己的国力和科技水平,参入的积极性很高,该计划因此得以顺利实施,曾经的航空大国俄罗斯由于忙于应付国内的金融危机和政府的信任危机,却引人注目地缺席了这次盛会。    “阿城,你和其它飞船联系吧,告诉他们,中国的飞船已顺利就位。”    现在我们已经远离地球43亿8千万公里之遥了,和地球就算能联系上,一来一回也需要八个小时。事实上三个月以前,我们与地球上的航天中心就不再联系了,因为与指挥中心的通讯需要经“探索号”空间站转接,不易成功。为了节省宝贵的能量,按预定计划,暂时中止联络,除非有特殊情况。    以后的工作主要由我独断专行了——当然也要考虑阿城的意见。    我突然感到一种无以言道的孤独和寂寞,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光顾我疲惫的心灵。二十年来,我一直用疯狂的工作学习充实流逝的分分秒秒,不给我的心灵留出哀伤的空暇。    现在我该偿还一个久远的心愿了,我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拈出两截已经有些褪色的彩照,将它小心翼翼地拼好,精心嵌在舱壁上。    我凝视着照片那个在花丛中顽皮微笑的女孩子,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从心灵深处呼唤着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雅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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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走过了高考的独木桥,我的心情无比的轻松,真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整天和同寝室的同学们无忧无虑地玩耍,球场、电影院、阅览室……到了阅览室也坚决不看专业书籍,作业在课堂上应付就行了,什么理想、学业一股脑抛到爪洼海里。    这天我和几个同学正在宿舍楼前的道路上托着排球玩,班主任拎着一个大藤条箱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孩儿。我们连忙涌过去抢着帮班主任拎箱子,“别忙,别忙,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班主任扭过头把女孩子招呼到我们面前,说:“这些都是你的同班同学,她呢,是林雅雯同学,贫困山区来的瑶族姑娘,希望你们以后多照应一下。”    我打量了一下新同学,她的穿戴稀奇古怪的,头上顶着新崭崭的旧式军帽——当然这种军帽在十几年前还是抢手的时髦货,现在嘛,真不知她从哪个角落里找出来的。她扎着两个小辫,上身穿着一件镶边的蓝粗布衫,配着件飘逸的绣花摆裙,相貌清秀,肌肤却有些黝黑,刻画着风吹日晒的痕迹。唯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正在豆蔻年华的少女。    早听说高校在开展扶贫工程,拨出一定的名额,特别招收贫困地区及少数民族地区的生源,当然分数线是以跳楼价优惠的,与北京、上海有得一比。眼前这位林雅雯同学准是受益者之一,看上去也还是个真瑶族,不似某些“水货”穿着蛮是那么回事,但掩不住细皮嫩肉,决非穷山寨里所能飞出来的。    实际上就如高考移民一样,钻国家政策的空子。    我向她伸出手,率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星缘,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    林雅雯很大方和我握了一下手,她的手长有不少老茧,生硬有力,怪扎手的。我努力忍住,不外露丝毫不适的表情,然后不动声色地挣出手来。    林雅雯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真诚的笑意:“很高兴认识你。”    别的同学也不甘落后,纷纷挤过来作自我介绍,班主任忙说:“以后你们以后在一起要呆四年呢,有的是机会认识。先帮一下忙,把林雅雯同学送到寝室里去。”    我们这所大学的学生宿舍安排很有意思,可能是从安全角度着想,女生宿舍都放在楼房顶层,弄得女孩子们叫苦不已。但我以为校方是替她们做了一件功在将来的大好事儿,不必让她们总在二两还是三两饭的问题上煞费苦心,至少在走出校门时无需为自己的体形犯愁。    由于我隔得近,腿脚迈得也不算慢,难得有在班主任面前表现自我的机会,自然不会让与他人。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由分说从班主任手中夺过箱子,本指望表现一下自己,划算着一个人将她的行李箱扛上去(在女孩子面前显示英雄气概乃男儿本色嘛),但试着拎了拎,竟然死沉死沉的!自忖没有能力将它单独弄到八楼,只得忍痛叫了一位室友。    心中不禁有几分恶意的猜测,难怪班主任那么利索地就放手了,箱子的份量委实也太大了点。    我们的大学是个理工科大学,女生少得很,我们这个系有两个班,隔壁那个班只有“五朵金花”;我们这个班稍好一点,在林雅雯来之前,有七位女同学,被唤作“北斗七星”。    每位女同学来,献殷勤的男生不知有多少,最善于助人为乐的我就没捞到半点机会。班主任其实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他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机会最多,以前我就没见他让过,今天可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恩,这颗“北斗第八星”嘛,身材还是不错的,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美中不足的就是人长得寒碜了点,也委实黑了点,再加上箱子沉了些。不过既然把箱子接过来了,就没有再推出去的道理。    “不好意思,辛苦你们了,里面都是乡亲们送的东西。我是村子里第一个上大学的,大伙儿可热情了!”雅雯有些歉意地说。    “那是的,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好家伙,那个热闹劲,险些把他家的屋子都给挤垮了,听说他家还请了一场电影呢。哎,你怎么现在才来,都开学十几天了。”同美女说话,我总是很紧张,话很难有说清楚的时候,至于她嘛……那可是全无精神负担,在宿舍里同男同学侃大山的劲头自然上来了。    雅雯说:“我们那儿山大,不通车,录取通知书去晚了,差点作废。幸好教育局的干部人好,挺负责的,赶着给学校去函,不然……”    室友一咧嘴:“不然我们就莫明其妙地少了一位同学。”    雅雯抿嘴一笑。    我很理解她,因为小的时候我也在山区生活,每天上学要走十几里路。偌大的中国,边边角角的地方还不少,有的地方几乎与世隔绝,“你要步行很远的路才出来吧?”    “也不算太远,就一百多里路。”    “走一百多里还不算远?”我吃惊地直咋舌,不由得肃然起敬,看她的身子挺单薄的,真难以想象,要知道那都是山路啊!    我很希望和她多聊几句,可八楼也毕竟矮了点,眨巴眼的功夫就到了。雅雯的室友气氛热烈地把她迎了进去,但却毫不留情地将我们两个毛头小伙给轰走了。  
(三)    “报告陈教授,美国的‘探路者’号飞船已与我们取得联系,并给我们发来一组文件。”阿城打断了我的遐想。是啊,又该工作了,国家耗巨资把我送到这儿来,不是让我来洒几滴眼泪的。    “日本和欧盟的飞船呢?”    “根据‘探路者’提供的信息,日本的‘樱花’号飞船尚需四天才就位,欧盟的‘雅典娜’号飞船需十五天。”欧洲的几个国家吵吵闹闹,“雅典娜”号的发射几经波折,险些夭折,虽然勉强升空,看来要错过最佳观测时机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到底无可避免地缺了一环。    “那个被称为‘科罗得’的不明星体,需要多长时间进入海王星的轨道?”    “一百二十小时,误差三分钟。”    日本人被称为精明的经济动物,确是名不虚传,他们将时间盘算得最好。在太空多呆一天,意味着至少增加两百万美元的消耗,一刻千金,半点也不假。    “阿城,美国人还提供了多少关于‘科罗得’的资料?”    “据他们的观测,‘科罗得’呈不规则的长柱形,最长3241.25公里,最短1425公里,平均密度6.5千克/立方厘米。主要成份:铁45.6%、碳22.1%、氧10.5%、硅8%。科罗得具有强磁场,其强度约为地球磁场的125倍,运行轨道缺乏稳定性。分析其未来的飞行方向,有45%的概率穿过我们观测的区域,27%的概率经过‘探路者’号的观测区域,16%的概率经‘樱花’号观测区域,12%的概率经‘雅典娜’号观测区域。有8%的概率与海王星撞击,速度预计可达150公里/秒。”    科罗得变化无常的运行轨道,是天文学家们在地球上就预计到的,因此才引起科学家们极大的不安。“普罗米修斯”计划肩负的一项秘密而至关重要的使命,就是精确测定科罗得在太阳系中的飞行轨道,判明它对地球生态环境的影响。    科罗得最理想地飞行轨迹是掠过海王星就飞出太阳系,对地球不发生任何影响,正如各国传播媒介心照不宣一再强调描述的景象。    公众都很信任现代科技,当然不会怀疑科学家们振振有词的解释和分析。但天文学家们隐瞒一个秘密:科罗得受不明作用力的影响,现代科技水平尚不能解释它的运行轨迹,如果不抵近观察,也无法准确预测它未来的行为。    对于人类来说,宇宙还存在太多无法解释的奥秘。    譬如说眼前的海王星吧,它的两颗卫星“海卫一”、“海卫二”就始终让天文学家困惑不已,个头和科罗得差不多的海卫一令人惊讶之处有两点:一是它的轨道偏心率为零,即它绕海王星运行的轨道是正圆的,在卫星中相当罕见;二是它逆向运动,也就是说它绕海王星的运动方向与其它多数卫星绕各自行星的运行方向刚好相反,在太阳系的卫星中也不多见。    海卫二的特点则是轨道偏心率特别大,远远超过了其它所有的行星和卫星,甚至很多一向以偏心率著称的彗星,高达0.75!它离海王星的平均距离约556万公里,近海点139万公里,远海点竟然远到973万公里!    轨道偏心率和运行方向如此“奇特”的两颗卫星竟同时处在海王星的卫星系统内,着实让天文学家们恼火。自1846年发现海卫一到如今,近两百年天文学家获得的成果是:所有关于海王星卫星系统形成和演化的理论、解释,都可以轻易被驳倒。    “探索者”号空间站发现“科罗得”后,美国宇航局的科学家利用超巨型计算机根据“探索者”传回的信息演示科罗得未来的运行轨迹,计算机竟给出了迥然相异的万余种结果——因为初始条件的微小差异,最终能导出完全不同的结局!    科学家们最担心的趋势是科罗得侵入太阳系内层,即类地行星圈。科罗得的个头太大,甭说撞击地球,就是擦点边,也将给地球生态圈造成灾难性地破坏。    “普罗米修斯”计划肩负着异常重大的责任,要求的测量精度必须达到微米级,在科罗得越过海王星的轨道后,必须给出它在太阳系精确的运行轨迹。    可现在,“雅典娜”号已经无法及时就位了,原有的数学模型不能满足精度要求,需要预以调整。    从理论上说,阿城以其强大的计算能力,足够独立完成这项任务,但现代计算机硬件及系统软件的设计越来越复杂,存在的BUG(虫子)也越来越多,对一般用户倒也察觉不出来。而本次观测就不同了,它几乎是要求把计算机的设计能力发挥到极限,不容忽视BUG的影响,四点观测不仅仅是抓住科罗得的需要,更是测量精度的要求。    “雅典娜”的缺席,将迫使我们建立更多的方程,观测更多的变量。  好在科罗得最大概率是从我的观测区域穿过,如果从“雅典娜”的区域经过,其它三个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控制误差。    不过这不值得高兴,因为科罗得从我的区域经过,只意味着科罗得是下决心要闯入太阳系大闹一番了。  
    (四)    我是个喜欢泡图书馆的人,高中学业紧张,不便于去,大学就好多了,学校图书馆丰富的馆藏图书让我大开眼界,也兴奋不已,如鱼得水。每天晚上总是等到管理员来赶人时,我才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书送回书架。我比较爱好探求天体的奥秘,幸好本校有类似嗜好的人不多,我可以从容地看完一本又一本。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先把书架草草浏览一遍,立刻超级敏感地发现有新书:《宇宙最初5分钟》!我满怀喜悦地正待将它从书架上取下来,然后找个位子坐下来慢慢品尝。不料有只手先到了,在我期盼的目光中残忍地将书取走。    我愤愤然扭头一扫,是位女同胞,也罢,好男不与女斗,应该表示一下骑士风度。我向后略略缩身,意思是请对方过去,我好挑别的书。噢,那人却没动,你不走我走!我转身准备去别的地方找书。    “你是……星缘吧?”那个女同胞开口了。我一愣,她认识我!我忙回头一瞅,是个挺漂亮的小妞,但我不认识。正迷茫间,她见我一脸糊里糊涂的样子,有些诧异地说:“你不会不认识我吧?!我们是一个班的呀!我是林雅雯,刚来时,你不是帮我拎箱子来着……”    “哦?”我这才明白过来。虽然我们是一个班的,但大学一年级上的都是基础课,全在大教室里授课,五、六个班一起上,我一门心思又净在这些课外闲书中,老实说尽管过了两个多月,除了室友都认识外,认得的其他同学不到一半。而且林雅雯的变化特别大,原先罩在军帽中的头发披了下来,做了个精巧而时髦的发型,穿一身淡红色的牛仔服,显得青春亮丽、活泼可爱,肌肤也白皙多了,一点也看不出是山里来的土
。    “你变得完全让人认不出来了。”我顶不好意思地有些讪讪地说,脸上禁不住地发烧。不管怎么样,一个班的同学居然不认识,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光彩事儿。    “是吗?”林雅雯咭咭地一笑,“我的变化这么大?”    我看她并不在意我没认出她来的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心中也轻松下来,笑嘻嘻地说:“你刚来时的打扮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仿佛三十年前的人穿过时空隧道一样。”    “在我们那儿,可是最时髦的打扮。”    “也是,说不定哪年风向大变,又会流行那种风情呢。哎,你现在穿的牛仔服是借别人的吧?”    “是啊,我同寝室的几位姐妹对我可好了,不仅借衣服给我,还买了不少脂呀粉的帮我打扮。”    “你应该谢谢她们,不然的话,到哪儿别人都会把你当大熊猫看了。”我说得高兴,不知不觉嗓门上了一个台阶。图书馆的管理员寻声找了过来,严厉地对我说:“这位同学,请安静些!不要影响大家看书。”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对管理员致歉,待她转过身,不由龇牙咧嘴地冲她的背影做了个怪脸,然后悄声对雅雯说:“我们先看书,待会儿出去说。”    快到阅览室关灯时间了,在管理员不耐烦地催促声下,我和雅雯意犹未尽地出了图书馆,心里颇为不情愿。这时候外面已经是熙熙攘攘,各教学楼的椅子哗啦啦地响成一片,大门不断吐出莘莘学子,人群中不少一对对的情侣亲密地搂在一起,旁若无人般喁喁私语。略透凉意的秋风不时卷几片半青不黄的梧桐叶下来,从人们的头顶上轻悠悠地飘过。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似乎把闷在肚子里的气全吐出来了:“话在肚子里憋着可真难受哇。”    “是吗?”雅雯瞅了我一眼,加快脚步,以跟上我的步子,我平常走路总是很快的。    “刚才在图书馆,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却得憋着不能说,真不舒服。”    雅雯莞然一笑,没吱声。    “你对天文也感兴趣?”这问题我一直憋着呢。    “是的!”雅雯仰脸望着天上的繁星,“小时候,母亲经常给我讲天上星星的故事,我的好奇心又大,总爱刨根问底,母亲答不上来,就告诉我世界上有的地方专门研究天上的星星,让我好好学习,长大了,去这样的地方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也一样!小时候,我们那山沟沟里生活条件比较简陋,大部分人家没有电视,也没有电扇,夏天都搬竹床在外面过夜。恩,那时大气污染很少,也没有什么‘光害’。所以,躺在竹床上看星星特别明亮,特别亲近,仿佛一伸手就可触摸到……那时真让人怀念啊,每天晚上大人们都要讲故事,有神话,有传说,还有专吓小孩的鬼故事……听得我又怕又想听。    “我爸爸、妈妈文化程度都不高,但代代相传的故事,都能通过他们的口生动、形象、精彩地演绎出来。记得有一天晚上妈妈给我们小孩子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末了她一指天上那乳白色、带状的东西对我们说:‘喏,那就是银河,左边的那颗星就是织女星,右边的那颗就是牛郎星,在他一左一右的两颗小星星就是他正挑着的孩子。每年七月七日晚上夜半无人时,王母娘娘都会让喜鹊搭鹊桥,让他们一家团圆……’    “当时我才七、八岁吧,特别当真。那一年的农历七月七日夜,我当真就一个人守在附近的一个葡萄架下,听了一晚上,看了一晚上。当然,我既没有听见牛郎、织女一家说悄悄话,更没有看见那两颗星星聚在一起。第二天早晨,气急败坏的我顾不得天才蒙蒙亮,爸爸妈妈还在被窝里熟睡着,小脸蛋涨得通红地跑回家,三两下摇醒我妈妈后愤愤不平地说:‘妈,你骗人!他们昨晚没在一起!’我妈妈当然是莫名其妙,问:‘谁和谁没在一起?’我说:‘牛郎和织女啊,昨晚一整晚上他们都没有在一起!而且一步、半步也没有靠近!’    “我妈妈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最后把包袱往旁边一甩:‘我也不晓得了,问你爸爸去!’    “我爸爸不知道前因后果,在迷迷糊糊中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值得万分庆幸的是,过了大约十来天,爸爸给我买回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我当时喜欢得都快疯了,笑得一整天都没合拢嘴!我最爱看的当然是天文卷,什么是行星,什么是恒星,为什么恒星会眨眼,行星不会眨眼,等等这些东西我现在还记得。    “上高中后,离县图书馆比较近,我就经常去借书,像《宇宙的起源》、《地球外有生命吗?》、《太阳系的起源》、《恒星、行星和星系》……一本本的大部头的书往家里搬,弄得妈妈都有些慌了,一个劲在我耳边说:‘我说娃呀,你先别管天上的事行不行!考大学要紧,星星在天上呆着是不会跑的,你如果上不了大学,星星又不会给你发工资。’”    雅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听得哧哧直笑,笑到后来她叹了一口气,说:“你看了这么多的好书,真是好福气。”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天,又歪头满面艳羡地看着我:“我们那儿偏,没有图书室,家里没钱也买不起书,连课本都是别人捐赠的。有一回,我随父母到城里赶集,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一本科普读物,书名叫《天空的星星》。书很脏,有封面,却没有封底,还少了最后几页,但我依然又惊又喜地拿回家当宝贝。七、八年了,一直是我最珍爱的东西,现在还藏在箱子里呢。”    “现在可好了,图书馆里天文方面的书多着呢。”    雅雯一扬手:“就是!看到图书馆有这么多好书,真是开心。”    我们一起畅怀大笑,惹得四周的学生纷纷向我们行注目礼。    雅雯和我会心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仰头张开手臂,似乎要把这无垠的夜空拥抱进怀里,“想想也觉得好笑,记得第一次从书上知道,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正以每小
  竟然正以每小时十万八千公里的速度随着地球围绕太阳高速运动,而且同时以每小时九十万公里的速度随着太阳系围绕银河系高速狂奔……天啦,真是不可思议!因为惊人高速运动着的我,在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里,本人却无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感觉。”    “我也是!记得小时候把《十万个为什么》一拿到手,我立即翻开天文卷观看,结果很快就惊奇万分地发现,原来牛郎星离我们有15.67光年远,织女星离我们有26.92光年远,两者相距在12光年以上!牛郎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所看到的都是12年前的织女。这么长的时间里,那个织女小姐对他变心了没有,实在是不容易得知。若是想打一个无线电报去问她,最快也得24年后才能收到回电(无线电波的速度和光波的速度相等)。还有,每月七月初七他们并不会走近,织女还比牛郎亮六倍、重一倍、体积大四倍!天,这一对夫妻可真是够不般配的了!”    我和雅雯再次相视大笑,旁若无人。    我平素不爱与人交谈,父亲常说我惜语如金,因为我向觉得与人谈话是一件很劳心神的事儿。今天却不同,就像蓄久的洪水般滔滔不绝非常自然地倾泄出来了,直到在楼梯口分了手,我感觉自己仍然言犹未尽。  
  这个是钢钢的科幻啊!
    (五)    周末最后一节课总是令人兴奋的,高三的苦熬已经让同学们许久享受不到休息日的快乐。大学一年级的课程并不紧张,对很多人来说,休息日第一次完全属于自己,更何况班长在课前说有些票要分配,都是好东西,要求大家都晚走一步。班长在关键点卖了个关子,没说是什么票,给了大家一个期盼。    下课后,许多男同学毫不客气地围了上去,看上去,如果班长有半点虚言,就要被撕成碎片的架势。班长没想到有这种场面,一时间手足无措,只知道喊:“别急、别急!”    有些消息灵通的同学说是有球票,结果围上去的男同学更多,我们寝室里的老二、老三、老四更是积极(按年龄排定的座次)。特别是老二,身材高大矫健,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扒开人堆挤了进去,挤不进去的同学急得在外面大声呐喊:“公开、透明,反对暗箱操作!”    为数不多的女同学只有在外面等。    “别卖关子了,班长,不就是有球票吗?快拿出来!”    果然,班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四、五张票来,“是球赛的票!”男同学一阵欢呼,几位体壮的同学欲用蛮力抢夺,班长把票举得高高的,口里直喊:“不要抢,不要抢,抽签、抽签!”    几位女同学听说是球票,没了兴致,收拾书包准备走了。    班长余光瞅见,忙又喊:“女同学不要走,还有好东西,是时装表演的票。”说着,班长又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来。    这下女孩子们也是一阵欢呼,但就是人多票少,“抽签,抽签!”    一时间教室里热闹非凡,幸运儿们举着票欢呼而去,没抽着的只有一声叹息,收拾好书本,准备各自散去。    “还有票!”班长又嚷嚷开了,散在教室里的人们呼啦又围了上来,果然班长变魔术一样,又从西服外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票,“这是国内著名天文学家——突变宇宙的演变讲座,来来,准备抽签。”    “耶——”围上来的同学发出了一阵失望的叹息,纷纷散去,把班长一个人晾在那里了。班长一脸夸张地故作惊讶(我估计是半假半真)道:“不会吧,没有人去?”    我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听说有宇宙的演变讲座,心早痒起来了,心想反正是抽签,待有人捏好纸团,就准备去试试手气。这会儿意外看着没人要票,赶紧窜过去道:“班长,给我一张!”    不曾想,有人比我还手快,已经先从班长手里接过了两张票。我一急,正想喊“要抽签”,那人却递给我一张票。我又惊又喜地定神一看,原来是在图书馆碰到的林雅雯同学!    二人会心地一笑。    班长先是一怔,后来见人票相符,没有争议,一笑正待离去,没想到却被另外两人一把揪住了:“别走,老实交待,有没有打埋伏?”其中一人是我们寝室的张老二,他没有抽到球票,一直不死心。    班长坦然地一摊手:“没有票了,谁让你们运气不好的。”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不行,要搜身的。”班长一听,说什么也不让,转身就要走。张老二一看班长的表现,更是坐实了自己的想法,哪里肯让班长走,几个人顿时闹成一团。    张老二发难时,我起先以为他是也要“宇宙的演变”讲座的,在抗议了,就有些失望地站住了。手气这东西靠不住,林雅雯估计也是一样的想法,也站住了。很快我就明白了张老二要的肯定是球票!他是有名的球迷,而且篮球打得很好,听说系篮球队对他很感兴趣。    看没有人和我们抢票,我和雅雯这才放心地各自离去。    “突变宇宙的演变”讲座在一个大礼堂里举行,去的人并不多,能坐三、四百人的礼堂,充其量就坐了一百多人。开始还有个人像模像样地在那里收票,后来就不见踪影了。    我站在昏暗的过道里,正寻思坐在哪里合适,眼角的余光发现侧边位子上有人冲我招手,我探过头去仔细一瞄,果然是个熟人——林雅雯同学,当然也就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坐的什么车,这么快?”从学校到大礼堂,只有一路公共汽车,我自认为赶的第一班汽车。    “我走过来的。”林雅雯笑了笑。    “这么远,你也走?”我有些吃惊。    “不远啊,也就四五里路,早晨空气好,多走走有利于健康。这一路风景挺不错的,来的路上有好大的一个湖,在湖面上看到了好多很漂亮的水鸟。我们老家都是山,没有这么大的湖。”    “四五里路还不算远?”    “我们在山里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要走二、三十里山路。”    也是的啊,我忽然想起刚见到林雅雯同学时,她说过走过一百多里山路才走出来的,倒也不稀奇。    林雅雯说着,忽然叹了口气,说:“现在学校里,不怎么走路了,人也胖了,脚底板也嫩了,不知道回山里后,还爬不爬得山,干不干得活……”    “胖了吗?”我有些诧异地仔细打量了一下林雅雯同学,“你要是算胖,我们班上的其她女同学就都成杨贵妃了。”我们寝室的一帮小子在夜里恳谈品花时,和我最初的第一观感惊人地一致,均公认林雅雯同学身材最好,就是人长得寒碜点。    “是吗?你不会是恭维我吧。”林雅雯笑面如花,谁都喜欢听好话,山里的女孩子同样不能免俗。    “当然不是恭维话,我在班上可是有名的老实人。”其实我私下里一直认为林雅雯同学挺秀气的,就是黑了点……也不对,现在看上去就一点也不黑,也许是灯光的缘故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女了……嘿,我怎么以前没有觉得?    “老师来了!”被我一阵呆看弄得有些害羞的林雅雯轻轻地捅了我一下。我赶紧正襟危坐,一脸正气凛然。这时,一阵极淡的幽香飘来,沁人肺腑,很是令人神清气爽,哪里来的?好像是从林雅雯同学身上来的,我悄悄地向林雅雯偏了一下头,果然那缥缈的幽香浓了些……    我不由得悄悄地瞥了一眼林雅雯,当然很快就回到正襟危坐的姿态。这是公众场合,要维持大学生的健康形象,难怪一位哲人(天知道是谁)说:“每位女人都有她可爱的地方。”  
  讲座结束后,林雅雯同学提议走路回校,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与年轻的姑娘一起漫步,毫无疑问是小伙子们的最爱。    从礼堂到学校,有一个天然湖,半个湖面长满了野生的荷藕,只是到了秋季,荷叶大都已经衰败了。在湖面较深处还稀疏地升出些莲蓬,靠近路边的莲蓬早被人采光了,有不少就是我们寝室的兄弟们干的。    一些白色的、像燕子一样大小的水鸟在湖面上自由自在地盘旋,偶尔一下扎在水里,又迅疾地冲出来,也看不清楚它们捉住什么没有。越过湖面远远看去,有众多高耸的脚手架正隐隐地包围过来。    “夏天开荷花的时候,这里一定很漂亮。”林雅雯似乎已经迷醉于湖光山色中。    “听说,这里已经规划成开发区了,明年我们就看不到这个湖了。”    “是吗,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早一年进校就好了。”林雅雯十分惋惜地说。    “城市要发展,没办法的。听学校医院的老医生说,学校建校的时候,这里还是荒郊野岭,到了夜里,还有狼群出没,在学校里常常能听到狼的嚎叫,只要天一黑,女同学都不敢出房间的。”    “狼叫有什么好怕的。”林雅雯一哂。    “听人说狼叫很糁人的。”我一想,林雅雯是从山里出来的,说不定见过狼的,“你见给狼吗?”    “当然,我还猎过狼呢。在我们那里不敢猎狼的人,不能叫猎手。”  我一听,有些艳羡了,“我只在动物园里见过狼,脏兮兮的,焉焉的,没什么看头,狼肯定很凶猛的吧。”    “一头狼算不得什么,麻烦的是狼群。在森林里,最凶猛的是受了伤的熊瞎子。”    “你还猎过什么动物?”    “多着呢,我还捉过兔子、狍子、狗獾、野猪、山猫、刺猬、果子狸、蛇……”    我一听,顿时羡慕得两眼直放亮:“你们山里有这么多好东西?那哪次放暑假,我到你那里去玩,和你们一起打猎去。”    “山里的好东西可多了,还可以采果子、药材,不过打猎——”林雅雯瞅了瞅我,“你这身子骨可不行。”    我做了个举哑铃的动作:“这两个学期,我会努力锻炼身体的,而且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跑一千米要改成跑三千米。”    林雅雯掩着嘴,“哧哧”直乐。    “你甭笑,我只要下了决心,就一定能坚持下来。在高中的时候,我的立定跳远曾经不及格,我就每天早晚蹦,到了毕业时,我的立定跳远在全班第六名。”说着,我叹了口气,“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想到你们山里玩,我们这里环境变化太大了。现在有三样东西看不到了,这就是南飞的大雁、天边的彩虹和屋檐下的冰凌。记得小时候,经常看见南飞的大雁排成人字形或者是一字形,‘嘎嘎’从天空飞过。听老人说,大雁可以把祝福带给远行的亲人。小时候,我的爸爸经常出差,每次看到大雁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许多祝福,现在长大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大雁了。”    “大雁还是有的,也许是你学业紧张了,已经没有时间眺望天际的大雁。”    “有可能吧。再就是彩虹了,小时候,每次下完雨,我最喜欢跑到屋外看彩虹了。在我们这里,传说彩虹是牛郎织女相会的天桥,因此只要看到彩虹,地上就会有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横过天际的彩虹了。”    “……”林雅雯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还有就是冬天屋檐下的冰凌,小时候,每次雪后,屋檐下都要垂下一、两尺长的冰凌,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敲下冰凌来当武器玩,现在也看不到了。”    “那不危险啊。”    “没错,为此屁股挨了不少父母的巴掌。”    “呵呵——”林雅雯抑不住又笑了起来,“想必小时候,你是个很调皮的小男孩!”    我也是“嘿”地一笑:“那是当然的!今天讲座的老师说宇宙大爆炸理论有宇宙背景辐射及星系红移作实证,全球气候变暖在身边的实证就是屋檐下冰凌的消失,环境污染的实证就是天际彩虹的消失。”    “牵强附会!屋檐下冰凌的消失恐怕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没有屋檐了。我到这个城市看到的都是楼房,哪有什么屋檐?估计再过得几年,城里的小孩连‘屋檐’这两字都要陌生了。”    “也许,这也是宇宙演化的一部分吧。”    我们两个人一起畅快地大笑起来,惹得路人纷纷侧目。雅雯一面揉着心口,一面冲我直摆手:“别笑了、别笑了,再笑我就喘不过气来。”    我率先收住笑,正色说:“说真的,今天老师讲的内容这对我已形成的宇宙观是个大的颠覆。”    “你过去的宇宙观是什么?”    “宇宙是无边无际的,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我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念着。    “听起来好熟啊!……”林雅雯的眉头微皱,“好像是哪本书上的?”    我又一本正经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林雅雯一下跳起来:“是《十万个为什么》!”    “答对了,加十分!”我们二人又一起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林雅雯好容易止住笑,已是一脸的绯红:“你今天可真是够坏的,诚心想让我笑死!”  
    (六)    其实科学家一直怀疑宇宙间尚存在超越牛顿定律以外的力。    1972年,美国航空航天局发射的名为先驱者10号的宇宙探测器顺利到达木星,科学家通过无线电与它保持联系,在分析了有关无线电信号之后,科学家计算出了探测器的飞行速度。令科学家感到不解的是先驱者10号在减速时的加速度比计算结果要大,好像它获得了外力似的。同一现象也发生在1993年到达木星的先驱者11号宇宙探测器、1990年发射的尤里西斯太阳探测器,和绕木星飞行的伽里略探测器上。    到本世纪以后,各国发射了大量的外空探测器,相似的现象不断出现,引起了科技界的热烈讨论,各种理论纷纷出笼,我所作的博士毕业论文即与此有关。但众多理论存在的一个共同问题是无法得到验证,因为最简单的实验都需要类似“普罗米修斯”计划一样的投入,结果都掉入了一种用猜疑的后经验主义方式追寻科学的巢臼,成为了继超弦理论后反讽科学的又一代表作。    超弦理论是上个世纪末由美国普林斯大学的爱德华•威腾博士提出的,他的主要观点是:世界最终由无穷小的弦状能量环子构成,而非点状粒子。超弦是10维的,其所占空间极小,若拿超弦与质子比,就如质子与太阳比。    用传统科学不可能验证超弦理论的正确性,因为实验需要周长为1000光年的粒子加速器。但威腾坚信自己的理论是伟大的理论,如相对论、量子力学仅是超弦理论的副产品而已。用一位评论家的话说:“超弦理论如此完美,焉能有错?”    鉴于此,最近四五年来,星际科学家们对神秘之力的研究热情大大降温了。由于外空探测器受其影响并不严重,各国的航天部门也缺乏继续投入的兴致,研究工作事实上蜕变成了少数科学家的个人行为,我就是其中的一名孤独的探索者。    “科罗得”的情况就有所不同了,神秘之力表现强烈,计算轨迹时,不容忽略不计,而“科罗得”在海王星轨道上每一微米的误差,到了地球轨道上就意味着上千公里的偏差。为了解决神秘之力的难题,各国科学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的解决办法很简明,依仗阿城强大的计算能力,将“科罗得”视作黑箱系统,只考虑输入、输出的变化,只要有足够的输入量,就能保证输出量的精度。当然黑箱系统的数学模型非常重要,在选拔长城号宇宙飞船的宇航员时,能否建立好的数学模型是考评标准之一。我因长期致力于研究神秘之力,早就完成了这项工作,而且多次予以完善,自然领先一步,占了不小的便宜。    现在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测量“科罗得”各项特性值,计算出预期的运行轨迹,再测出实际运行轨迹,二者相比较,根据偏差对黑箱系统各个环节的权值进行修正,然后根据修正后的系统重复上述过程,直到计算精度满足要求为止。    “阿城,开启伽马射线探测仪。”    “伽马射线探测仪开启正常。”阿城的声音悦耳动听,有几分像雅雯,不过阿城是标准的普通话,而雅雯总是甜甜的,带一点乡音,韵味无穷。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可她甜美的笑声仍然仿佛昨天刚刚在耳边柔柔地飘过。    “开启X射线探测仪。”    “X射线探测仪开启正常。”所有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说实在的,我挺羡慕阿城的,她永远不会有烦恼,永远不会忧愁,而我的心中总有一道滴血的伤口。尽管我渴望自己能像钢铁一般坚硬,可那无法愈合的伤口总在隐隐作痛,吞噬着我的生趣。    “陈星缘同志,你又走神了,作为一名优秀的宇航员,应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阿城颇不满地说:“48小时内你已经五次走神,表现很不正常。在宇航员的选拔中,你的心理素质测验曾获得了甲等的优良成绩,你目前的精神状态与你的成绩不相符,显然存在干扰量,你出现异常的起点是安装了一幅……应该被称为照片的物品,照片陈旧,是二十年前的产品,由两截拼成,接合处呈不规则形状,有85%的可能性是被撕裂所致……”    “我的精神状态很正常,请开启红外线探测仪,记录各探测装置采集信号24小时趋势。”    “红外线探测仪开启正常,已创建记录文件。”阿城固执地说:“你需要进行心理治疗,你的精神状态不能令人满意。”    “阿城,你也需要集中注意力,宇航员都有个人隐私,受法律保障的。请评估‘科罗得’的磁场对我们的安全是否构成威胁。”    “是……”    阿城有专家级心理治疗的水平,因为宇航员长期远离家人、朋友,时刻面临着不测的危险,加上生活环境的变化,再坚强的人也难免有失控的时候,因此阿城不仅带有完整的心理辅导软件,而且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如果阿城判定宇航员处在精神错乱状态,所下指令危及飞船的安全,阿城会拒绝执行,并将采取相关措施。至于会采取什么措施,那位狡猾的总设计师给我留了一手:保密!    不过我还不想让阿城对我进行心理辅导,那久远的回忆最好是静静地尘封在历史中,因为我缺乏面对它的勇气。二十多年来,我始终小心翼翼地不去碰撞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我恐惧一旦撕裂了它,哀痛的汹涌浪潮就会将我毫不留情地淹没。再说我的心愿已了,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七)    我走进教室,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无意识地扫视整个教室。    时间还比较早,教室里光线昏暗,学生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位女同学散在前排,其中一位冲我招了招手,我留神一瞅,又是林雅雯!我恍然明白之所以刚才停下来,其实就是想找她!    我径直过去坐在雅雯身旁的空位上,跟她问个好,放下书包,从中抽出今天要上的课本,翻腕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才上课,我扭过脸对雅雯说:“你来得好早!”    雅雯盈盈一笑:“我起早床惯了,你也不晚呀。”    我“嘻”地一笑说:“一个星期我就今儿起得早,往常都是踏着铃声进教室。”    雅雯边翻着课本边好奇地问道:“怎么今天就早了呢?”    “昨天我和同寝室的荆老四赌今天的早餐,谁输谁早起买糯米鸡,结果我输了。”    “是吗?你们赌什么?”雅雯放下课本,饶有兴趣看着我。    “荆老四和我赌十秒钟内列出班上女生的姓名,多者胜!”    雅雯微微一哂:“那你列了几个?”    “我——”我赶紧四下瞄了瞄,还好,周围似乎没有我班的同学,遂压低嗓门说:“倒也列了四、五个,比他要多,问题是只全对了一个,输得挺冤的,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说出去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雅雯伏在课本上哧哧直笑。    我有些急了,瞪着眼连说:“嘘——别笑、别笑,说好的,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雅雯忍住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们拉钩,谁不守信用谁是小狗!”    雅雯伸出小指与我的小指轻轻一勾,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吗?”    我满腹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雅雯一翦秋波中荡漾的全是真诚,没有戏耍我的意味,不免有些飘飘然。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向我请教问题,特别还是一位女孩子:“可以,当然可以,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全告诉你。”    “你认为地球外有生命存在吗?”    这个问题比较大,我沉吟了一阵子,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仔细斟词酌句:“是指太阳系还是整个宇宙?高级生命还是低级生命?”    “类似于人的高级生命。”    “从我们可观察的宇宙范围而言,应该存在类似地球人甚至比地球人还要高级的生命;若限于太阳系,我认为不存在接近于人的高级生命。”    “也就是说,你认为不存在火星人、金星人?”    我点点头:“恩,还包括木星的卫星。”    “你这么悲观?!”雅雯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我悲观,问题是太阳系只有地球具备适合生命成长的所有条件:水,充足的大气层,适宜的温度……”    “你指的是碳生命,硫生命或者硅生命,就不一定需要这些条件。”    “我同意你的看法,硫生命或者硅生命不需要类似地球的条件,也许在它们看来,地球的环境太恶劣,不适合生命的成长。不过我认为即使存在硫生命或者硅生命,至多是种极简单的生命形式,不会高于细菌级的。因为生命是一种复杂的物质运动,换言之,物质运动必需复杂到足够的程度才能形成生命,特别是高级生命。现在人类已经能在实验室里获得几十万个大气压,几十万度的高温,能合成无数种自然界不存在的化学物质,但无论如何不能让硫或者硅形成的化合物能像碳形成的有机物那样种类繁多、变化无穷。生命丰富多彩的物质基础,是无与伦比的碳有机物,因此……”    我正意气风发,以挥斥方遒的气魄侃侃而谈时,老师不晓得什么时候上了讲台,他用力地拍了两下黑板擦:“现在开始上课了!”    我被惊了一跳,一抬头,发现老师锐利的眼神正盯着我呢,吓得我赶紧端端正正坐好,认真听课,头都不敢歪一下。    下课铃响了,我感觉从某种重压下解脱一般,惬意地伸伸胳膊腿的,寻思着应该出去走走了。刚站起来,忽然想起妈妈的叮嘱:在外面对人要讲礼貌,礼多人不怪。就这么扬长而去,似乎大大的不对劲,特别对女孩子更应该有礼貌。    恩,打个招呼吧:“喂——,出去透个气吧?”    “好哇,你稍等我一下。”雅雯放下书本,解下发卡噙在嘴中,将飘拂的秀发向后一甩,那神态美极了,我不觉看呆了。雅雯捋捋长发,用发卡卡好,发现我傻愣愣地盯着她,忙轻轻地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我,悄声说:“走吧。”我这才醒悟过来。    教学楼面对着一块半个足球场大小的草坪,草坪的右侧围着一条长廊,尽头接着一片小树林,栽着松柏、水杉、杨柳、广玉兰、女贞等等,林中散着石桌、石凳,一条鹅卵石铺的小道蜿蜒其中,长廊两侧连绵着长条石椅,外面种着葡萄,蔓延的葡萄藤叶将长廊封在绿荫中。从附近教学楼涌出的学子三三两两的,有的成堆围坐在草坪上闲聊,有的在长廊中散步,有的独自坐在石椅上看书。    我和雅雯在一簇月季中寻了个石条凳坐下,呆了会儿,我发现雅雯没说话,扭头一看,她正扶着脸颊蹙着秀眉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我觉得两人闷坐在一起有些不妥当,决定打破沉默。    “哦!”雅雯放下手,略有歉意地对我笑了笑,“我在想如果火星存在稠密的大气和丰富的水,是不是应该有生命诞生呢?”    “如果有的话,当然可能,问题是‘如果’之类的假设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雅雯很认真地说:“那不尽然,太阳系已经存在了四十多亿年,说不定火星曾经有过稠密的大气也有江河湖海,几十亿年!足够产生几次像人这样的高级生命。”    “但我们现在已知火星是颗空气稀薄、干旱、荒凉的星球。”    “那有可能火星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碰上了地球所没遇到过的巨大灾难,大气被彻底破坏了,地表的水给蒸发了,当然生态系统也就随之毁灭掉了,几亿年也许只要几百万年,生命的遗迹就会湮灭在历史的风尘中。”    瞧雅雯这份认真劲,我情不自禁乐了:“我只以为我痴,没想到你比我还痴,你可真正称得上是一名火星人爱好者。”    雅雯嗔道:“现在有什么球迷、棋迷、钓鱼迷,还有什么追星族,你们汉人都不大惊小怪,倒对一位普通的喜爱探讨宇宙奥秘的瑶族人少见多怪?!”    我一看雅雯竟把一句不经意的玩笑上纲上线到民族问题的高度,吓得慌忙辩解:“我瞎开玩笑的,绝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嗳,你知道吗,美国发射的‘火星探路者’几个月前在火星成功登陆,明天晚上中央电视台有个关于它的专题节目,估计会有‘火星探路者’传回的照片,揭开火星地表神秘的面纱。”    “真的?”雅雯的脸色霎时多云转晴,喜得跳了起来,重重地一擂我的肩膀,险些把我掀翻。我咬牙忍住痛:“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几号?”    “明天呀!”    “棒极了!”雅雯雀跃起来,乌黑闪亮的秀发有节律地飘荡着。    我发现周围许多学生错愕地盯着我们,忙悄悄地拉了雅雯一下衣角:“别跳了,同学们都在瞧咱们,以为我们发神经呢。”    雅雯静了下来,嘴角微微一翘:“怕什么,又没有那条校规说不准人高兴来着。”  
(八)    我们积极地盘算到哪儿找电视看。每个系的学生俱乐部都有电视机,一般在星期六、星期天才搬出来放,不过也有例外,譬如说中国足球队打世界杯预选赛时,不管星期几,只要有比赛,电视都搬出来了,当然最终的结果都让大家很伤心。虽然偶尔有过短暂的快乐和激情,但屡屡昙花一现,比“事如春梦了无痕”还了无痕……    既然有电视外搬的例外,那就有话好好说了。    我兴冲冲地跑去做系学生会主席的思想工作,说“火星探路者”在火星上着陆意义重大,应该组织同学们观看中央电视台的专题节目,好处一定多多:可以激发我们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热情,可以开拓眼界,可以促进精神文明建设,可以……总之,是一项积极、有益、健康、极有意义的活动。    我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学生会主席却像听海外奇谈一样,末了蹦了句:“是美国人的探测器吧?”    “是美国人的探测器,不过是哪个国家的没关系,只要它去的是火星,而不是到好莱坞去串门就行了。”    “哦、哦,陈同学,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关心和支持,提的建议不错。但学校有规定,只有星期六、星期天晚上才开放电视房,这是你知道的,不是这个时间,需要向上申请,打报告,手续比较麻烦。这样吧,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我怀着一线希望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仔细咂摸学生会主席的谈话,发现这个滑头讲了一大通废话,根本没说行不行,看他这态度,肯定没戏!    我沮丧地把结果告诉雅雯。    雅雯总带笑意的大眼睛里也抹上了一丝忧郁,抿着嘴想了良久说:“老师家有电视。”    “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们跟老师又不熟,冒昧闯进去,目的只为了看电视,对人家也太不尊重了吧?再说电视有那么多的频道,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是火星人爱……总之,不好。”    “哎呀,就你们汉人麻烦事多,我们瑶家有客人来,可高兴了,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难怪老人们常说汉人弯弯肠子多,虚伪!”    我涨红了脸:“这不是虚伪,是礼仪问题。”    雅雯见我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吭气了,用手指不停地梳弄着秀发,忽然间喜上眉梢:“有了,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电视看。”    我并不乐观,充满疑虑地问:“是什么地方?人家会让我们看吗?我们方便去吗?”    雅雯莞然一笑道:“人家肯定让我们看,而且我们很容易去。”    我茫然了:“那会是什么地方?”    雅雯顽皮地一笑:“不告诉你,你猜?”    我直着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有什么地方能符合雅雯说的地方,遂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猜不出,你还是告诉我吧,我这人从小就怕猜谜。”    雅雯微笑不语。    我拍了拍脑袋:“这样吧,你如果告诉我的话,我明天早上起个早床,给你买糯米鸡和欢喜砣吃,好不好?”    “不好!”    我一寻思,点点头:“是不太好,一大早往女生寝室闯,容易被当流氓抓的。”    雅雯“噗哧”一笑:“亏你想得出来!这样吧,你喊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    我一愣,赶紧瞅瞅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我们,遂硬着头皮厚起脸皮压低嗓音说:“好妹妹……”    “嗯——?”    “好姐姐,好大姐,你就告诉我吧。”    “嗯,看你嘴甜,姐姐这次就让一步了,告诉你吧,是——商场,你喊我姐姐不应该难为情的,我本来就比你大。”    学校附近倒是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商场,但路不太好走,没有路灯或者有路灯也已经休息,夜里也没有公共汽车,要摸黑走三、四里路。  不过这对雅雯不算什么,因为她经常在夜里赶山路。    所以,到了第二天晚上走夜路时,尽管路面坑坑洼洼的,雅雯仍然走得飞快,像长了一双夜眼似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压根儿跟不上,雅雯只好回过头牵着我的手,鼓励说:“不要怕,迈大步。”    饶是如此,我仍是踉踉跄跄地,几乎是被拖着一溜小跑。    电视中的专题节目时间不长,但播放了许多珍贵的照片,都是“火星探路者”从火星现场传回的。正如许多天文学家预料的那样,火星褐红色剧烈起伏的地表荒凉干旱,毫无生机,但……令人意外的是在火星表面存在一些巨大的沟壑,沟壑中七零八落散着许多表面圆滑的大大小小的石块,酷似地球上干涸的河道,只是要宽得多,但洪水冲刷的痕迹非常明显,而且洪水的流量一定大得惊人才能形成眼前的情形。    “你说得不错,火星曾经有过水,有过很多很多的水!”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虽然出了商场有一段路了,电视中出现的那些画面仍让我震撼不已。    雅雯十分兴奋:“火星存在过水,也一定曾经有过稠密的大气,否则火星不可能形成和保留如此多的水。有水、有大气,火星又是类地行星,不应该没有生命产生的。”    “具备生命产生的条件。”我强调道:“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火星表面那些‘河道’都是突然截断的,没有流入类似于地球海洋这样的容区。恩,这一点很奇怪,火星上既没有大的湖泊遗迹,更没有像地球太平洋、大西洋这样大洋的遗迹,也就是说火星上大量的洪水是突然产生,又突然消失的……火星一定发生过异乎寻常的事件。”    雅雯喃喃地说:“魔星,一定是魔星。”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哦,没什么,过几天有空的话我带个东西给你看。”    我们极希望悄悄地返回学校,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世上的事多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在学校的大门口,我们偏偏不幸地遭遇了班主任。饶是我把头埋得低低的,班主任仍是一眼发现了我们:“你们晚上不上晚自习,怎么跑出来了?”    我正张嘴准备说看书看累了出来走走罢了,不料雅雯嘴快:“我们刚从商场回……”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老师,情况是这样的,林雅雯同学想去商场买点生活必需品,一个人走夜路怕,碰巧遇上我,我就陪她去了。”    “是吗?”班主任的眼镜框后充满着疑虑,不过没说什么,还是让我们走了。    雅雯笑眯眯地说:“想不到你挺会说谎的。”    “这叫有急智!不这样,我们怎么过关?要是说我们没上晚自习是因为到商场看电视去了,老师非让我们写检讨不可,一年级的新生就这样,以后还了得!”顺利过了难关,我不无得意。    “不过你的谎话编得不太高明。”    “不高明?挺好的嘛,班主任也没有挑出啥毛病来。”    “问题是我们俩都空着手!”  
  火星大峡谷。
  火星上,有明显洪水冲刷过的痕迹。
  ——火星上的河床。
    (九)    “汇集各方面的观测资料,我已绘出‘科罗得’未来48小时的运行轨迹,是否需要显示?”    我习惯性地点点头,发现阿城没有反应,“哦”,我自嘲地一笑,说:“请显示吧。”    阿城将科罗得的运行轨迹动态显示出来,附带显示了海王星、海卫一、海卫二以及我们三艘观测飞船的位置变化。    我看了不禁一惊,忙问:“这是唯一的演变图?”    阿城平静地说:“计算误差在允许的范围之内。”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海卫二和长城号飞船均在科罗得的轨迹线上,当然这在以万公里为基础单位的坐标图上并不一定意味着会发生碰撞,也许只是擦个边而已。    “海卫二距离科罗得的最近点?”    “1742公里。”阿城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丝毫不紧张,语气如平常一样。我的头皮则是一麻,顿感巨大的危险向我凶猛地逼来了,霎时间我甚至有窒息的感觉,一点也喘不过气来。    “你的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你很紧张。你需要调整你的心理状态,你目前的状况不能适应未来工作的要求。”阿城像没事人一样泰然自若。    我对我建立的数学模型和阿城的性能充满信心,计算结果是不会有错的。想起那位设计师的吹嘘,我有点哭笑不得。阿城到底不是人,大难当头,她不会像人一样紧张,不能分担我的忧虑。    我回头凝视着雅雯,她仍然在烂漫的花丛中甜甜地永恒微笑,在她灿烂的笑容中我的心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我吐了口气说:“我们离‘科罗得’的最近距离?”    “预定观测位置为14352公里。”    我心中一动,我隐隐觉得阿城似乎并不像她的语气那样平静,我留了个心眼,决定不动声色:“请你给出‘科罗得’越过海王星轨道后最好的和最不好的未来运行轨迹,针对地球而言。”    阿城迟疑了一阵子:“你是否仍然需要‘科罗得’的强磁场对我们安全性影响的评估?”    我的猜想得到了部分证实,阿城并不简单,至少比我以前认为的阿城要聪明多了,“暂时不需要。”    “五十二秒后可给出结果。”阿城依然很平淡,像一位飘逸的隐士。  其实用不着阿城给出安全性评估,我心中很明白,我们的观测点离科罗得太近了!我们的危险将不仅仅是科罗得的强磁场。当然科罗得的磁场对我们也构成巨大的威胁,因为根据观测的结果,科罗得十万公里内的空间存在着飘浮不定、出没无常的磁暴点,这些磁暴点对飞船的威胁是致命的。最要命的是,我们完全无法知道怎么预防和躲避这些突然产生、又莫明其妙消失的磁暴点,它们毫无规律可言。    还有其它的危险,科罗得和海卫二擦身而过,将会在科罗得周围形成大量密集的尘埃,而一粒头发丝大小的尘埃就会给我们的飞船带来无法挽救的损失。    “科罗得最理想的运行轨迹,是掠过木星的轨道飞出太阳系;科罗得最不利的运行轨迹,是从距离地球约10万公里处掠过太阳系。科罗得未来的轨迹,将主要取决于海王星和海卫二的影响。”    “10万公里!”我喃喃地说,“这仍将彻底破坏地球的生态圈。”    “出现后一种情况的概率为0.02%。”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人类有机会拦截它以保存地球的生态圈吗?”    “有且只有一个机会,科罗得将从木星附近飞过,人类可利用木星的巨大引力在科罗得附近爆炸一颗当量级为500亿吨的核弹,迫使科罗得的飞行轨道产生足够的偏转。”    我轻吁了一口气,不无感叹地说:“木星真不愧是地球的守护神!”    阿城沉不住气了:“探路者号和樱花号均提醒我们,科罗得周围存在大量来历不明的宇宙尘埃,最大的直径可达12公里,科罗得越过海卫二后,尘埃的密度还会大大增加,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这个阿城狡猾狡猾的,居然和我兜圈子,未免太小视我的智慧了。我阖目养神,想听听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城见我没吭气,继续说:“如果我们按原方案继续执行普罗米修斯计划,我们生存的概率为11.2%。”    我暗暗好笑,阿城居然怕“死”!她想逃跑,自己不说却一步一步地诱导我,指望我下指令改变计划。我睁开眼,断然说:“给探路者及樱花号发讯号,长城号将尽全力完成普罗米修斯计划,请注意保持联络,完毕。”    “继续执行普罗米修斯计划?”阿城对这一决定显然大感意外。    “对,我现在神智很清楚,你不能开启自我保护程序。”    阿城小心翼翼地重复说:“地球面临的危险概率为0.02%,我们面临的危险概率为88.8%。”    我淡然一笑:“88.8%,对中国人而言是个很吉利的数字。”    阿城并不死心:“我们有机会提高我们生存的概率,适当保持与‘科罗得’的距离也不违背计划的宗旨,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向上级解释。”    “阿城,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你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虽然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改变观测位置,但如果出现最恶劣的情形,地球上的人们根据我们提供的不合格的数据制定拦截计划,结果会怎样?科罗得是不会给第二次机会的。”    “出现最恶劣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值得冒这样的风险吗?从代价决策理论的角度看,你的决策并非最优决策。”阿城仍然试图说服我。    “我是从5012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成功的概率比这还要低,然而现在却坐在你面前。”    “这是两个性质不同的问题……”    我轻声吟咏道:“生有何欢,死有何忧,怜吾众生,实多苦难。”    阿城沉默了,她已明白我的决心不容动摇,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了三年零两个月,而你已经生存了四十五年又七个月。”    我见阿城真的有些伤心,决定安慰安慰她,毕竟我们是休戚与共的伙伴:“老伙计,别难过,我们不一定会完蛋的,我们不是还有11.2%生存的可能吗?再说我们就是躲又能躲到哪儿去呢?太空飞行本来就是危机四伏的历程,为了求得安全,我们溜个几十万、几百万公里的,充其量只增加一、二十个百分点的可靠性,就是探路者号和樱花号也不是高枕无忧的,它们同样很危险。对了,你知道这个计划为什么命名为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神祗,传说他偷盗天火给人类,受到主神宙斯的严惩,被缚在高加索山上,每天有老鹰啄食他的内脏。”    “是啊,参加这项计划的宇航员都明白自己的使命,都很清楚这是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    “可无论怎么说目前我们的处境最危险啊。”阿城再也无法保持刚开始的冷静,她真有人的感情,我现在有些佩服那位设计师,给机器赋予生命情感一直是件难以逾越的关卡,他居然做到了。    “你不恐惧死吗?”阿城问我。    我把目光投向观察窗外浩瀚的太空,缓缓地说:“面对死,我比你更恐惧,你不会有濒死前的痛苦挣扎的过程,因此当危险来临时,正如你观察的,我很紧张。但万物皆有生有灭,我们人人难逃一死,将军最好的归宿是战场,海员最好的墓地是大海,我们宇航员最好的终点是太空,能有这样的机会是我们的幸运。”    阿城不言语了。    “好吧,现在你应该让我看一眼那个科罗得了。”  <b
    阿城很快就由远及近将科罗得显示出来,科罗得不规则的巨大躯体黑黝黝地,它的两极在太阳光芒的照耀下,不停地变幻飘浮着五颜六色极艳丽的光幅,周围还不断像放焰火似的出现随现随消、色彩斑斓的爆发点,带着一种无以言传的美丽而诡异的气氛。
    (十)    体育课上,老师把学生分成五个小组分别活动,有打排球的,有踢足球的,有的则进行田径练习,我和几位男生被安排练习三级跳远。开始几跳大家还有兴致比个高下,跳到后面就没劲头了,觉得很无趣。有两位男生觑见老师不在,就悄悄溜走,混到足球组里玩去了,我们剩下的三个人就更提不起精神来。    我四周瞧瞧,发现排球组的几个姑娘没有练排球,而是在踢踺子。于是,我马上对另外的两位同学说:“我去把女同胞的排球借来玩,好不好?”    “好哇!”他们一致赞成。    我过去的时候,雅雯正在和一个高个子的女生玩摔跤,雅雯看上去身形单薄纤弱,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能很轻巧地将高大健硕的对手摔倒,令我咋舌不已:“好厉害!”    跟雅雯同寝室的阿莉——本名田莉,我们班的女同学中有两位广东佬,净给人换名字,田莉变成了阿莉,宋佳蕙简化为阿蕙,陈岚也成了阿岚。不过被她们阿来阿去的,最后全班都跟着阿起来,她们的本名反到没多少人叫了。这位阿莉是山东人,最泼辣不过了。    阿莉见我走过来了,像见了个宝贝似的一把把我扯住:“喂,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我诧异地问:“什么问题呀?难不难?”    “不难不难,很简单的,你知道瑶人最擅长什么?”    “爬山?”    “不对。”    “射箭?”    “扯远了,告诉你吧,是摔跤!说起来,你肯定摔不过阿雯的。”    我一笑:“那怎么可能呢?我说什么也是条响当当的男子汉,怎么会输呢,笑话!”    “那你去和阿雯摔摔看,吹牛谁不会呀。”    我撸起袖子打算上前比试比试,想想又有些不太对劲,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去与一弱女子摔跤争胜负,那是真正的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还是不比为妙!    “不合适吧,阿莉。”我放下袖子,打算抓起排球赶紧走。    “什么不合适,你是不敢吧?”    “男女授受不亲,不妥当,不好。”我把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一脑子封建思想……不,你是胆小,害怕了!”    “我怕?!笑话,我怕什么?”    这时又有两位女生过来起哄:“你不怕?有胆子就上去和阿雯比试,别光嘴皮子狠,你肯定输,不敢比!”    “我不怕,我怎么会害怕?我怎么可能输?我怎么会不敢比呢?”话虽如此说,我心中可是直发虚,天知道这帮无法无天的女孩子会打什么坏主意,嘴里应酬着,脚底下却准备抹油——溜之大吉。    我刚退了一步,被阿莉一把揪住:“哎哎,你不是说不怕吗,怎么,吓晕了?走错方向了!阿蕙,阿岚,快去把阿雯喊过来。”    阿蕙、阿岚应了一声,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把雅雯拽到我面前。    雅雯一脸困惑地看着我们:“有什么事?”    阿莉指着我说:“这小子说他一只手就能把你摔倒,我说他吹牛,他不信,说要和你比试比试,你快去教训教训他。”    我赶紧喊:“雅雯,别听她……”    阿莉一瞪我:“嘿,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怎么能转眼就食言?”    几个女孩子也在一旁瞎起哄,我脸上挂不住了:“比就比,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世界上谁怕谁呀。”    阿莉转脸对雅雯说:“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不准让的,你要是让,以后我们都不理你了。”    看来一场较量不可避免的,逃是逃不掉了,我活动活动胳膊,跺跺脚,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浑身充满着力量。我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架式,对雅雯说:“你准备好了没有,我可要过来了。”    雅雯微微一笑:“你来吧。”    我原本心理有些负担的,看她笑了,估计她不会介意我的鲁莽行为,顿时放下心来,大胆地扑了上去,盘算着抓住她再轻轻地将她摔倒以结束这场闹剧,不料我的手才搭上她的肩膀,也不知她怎么动了一下,我就感到腾云驾雾似的,天空、大地全都旋转起来,等一切静止时,我已经结结实实地趴在草坪上。    “呕——”周围的同学哄笑起来,我扭起脸一扫,哎哟,不仅女生全围上来了,男生也过来了不少,我顿感脸颊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我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丢人过!我立即翻过身一个潇洒的鲤鱼打挺站起身,嘴里嚷嚷着:“刚才不算,刚才不算,有个小石子绊了我一跤。”一边说一边认真地往草丛踢了几脚,倒也真踢出了几个石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学着电视里的摔跤运动员摇晃了两下身子,然后虎视眈眈地绕着雅雯转起圈子来,雅雯很随意地站了个丁字步,一双总带笑意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转了两圈,几个男生不耐烦地催促道:“星缘冲上去,星缘快上!”    我琢磨着转来转去没什么好处,破绽这个东西看来不容易找,不如扑上去乱中取胜!这次不抱她的肩,抱腰兴许好一些。主意拿定,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雅雯的腰,正待用力摔,雅雯一扭腰,我就感到她的腰好像抹了油似地滑溜溜的,根本抱不住,心想不好,正打算撒手赶紧回去,但晚了,肩上一股大力涌来,我立即重心全失,不由自主地又趴下了。    围观的同学哗然大笑起来,我匍倒在地上,把脸埋在草丛中,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雅雯蹲在我身边,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关切地问:“星缘,没摔着吧?哪儿伤着了?”    我一向最崇尚骑士风度了,说什么也不能冲女士撒气耍赖,或者说让女士可怜,我怏怏地站起来,口里轻轻地说:“我没事。”转身想挤出人群逃之夭夭,结果又被阿莉揪住了:“别跑,别跑,这次你不是被小石子儿绊倒的吧?”    我窘得满脸通红,嗫嚅着说:“我输了。”    “大声点,我们听不见!”阿莉不依不饶。    我同寝室的老二张翔宇卷着袖子走过来,“我来和阿雯比。”张老二是系蓝球队的成员,身手矫健。    阿莉放开我,搡了把张老二:“你臭美,人家阿雯是千金之躯,能随随便便让你们这些坏小子又摸又抱的,一边去!”姑娘小伙子们又是一阵子哄笑。    雅雯闻言,顿时红晕满面,她一声不响地挤出人群,躲了起来。  
    (十一)    我生了雅雯两天气,大庭广众之下一点也不给我面子,让我输得如此难堪,弄得我都抬不起头来见人,无论上哪儿都感觉有人戳我的后脊梁:瞧,这就是那个连姑娘都摔不过的没用的小子!    这两天上课我都躲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上晚自习捡没我班同学的教室进,一有同班同学的影子我就赶紧开溜,夜里要熄灯前才钻回寝室,不给别人耻笑我的机会。    第三天,我被一道数学作业题难住了,走路都在苦思怎么解这道题,无意识中鬼使神差地回到老地方了。等我搁下书包一屁股坐下,习惯性地左右瞅瞅,一扭头——雅雯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我触电似地下意识跳了起来,拔脚就想走,可脑袋瓜里一寻思,觉得很不妥当,我当着雅雯的面走,岂不是变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一个大男人小心眼比摔跤输了还糟,更加会惹人耻笑。男人嘛应该心胸开阔,一点点呕气算得了什么?大丈夫既来之则安之,休要怕她!于是我又坐下了。    “星缘,你的数学作业做完了没有?”    我本想绷紧脸不理她,可一看她如春风沐体般盈盈的笑意,什么坚冰都融化了,我不由自主地“噗哧”一笑,芥蒂全消,觉得自己的行为着实可笑,跟小孩子赌气一般,太没有大学生的样子。    “你的做完了没有?”我忽然觉得和以前一样,仿佛没发生什么事。  “就一道题没做出来。”    “是哪一道题?”我把自己的课本和作业簿摆到桌子上,雅雯将题目指给我看,正是难住我的那道题。我询问了雅雯的解法,虽然她的解法有显著的错误而归于失败,但有利于打开我的思维,把我从错误的牛角尖里解脱出来,并很快找到了正确的解法。    作业完成了,我们俩松了一口气,我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一时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现在我们做什么好呢?”    雅雯收拾好作业,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包:“给你看件东西。”    雅雯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打开它,纸包一共有七层,我的好奇心也随之一层层地加深了。我屏住呼吸看着雅雯打开最后一层草纸包装,里面是一个蓝黑封皮斑驳陈旧的笔记本,笔记本虽然有些残破,但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页起卷。笔记本中夹着一张细心折叠好的桑皮纸,雅雯将它取出来,轻轻地展开。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猜猜看。”雅雯含笑道,秀目中满是企盼。    “是一幅画……”我费神猜测着,纸张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泛黄,画迹也模糊不清,但能辨认出是画得一些大大小小的球体,每个球体的附近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大小的数字。中间的一个球体最大,似乎还在幅射光芒。    “是星际图!”    雅雯点点头,我的信心大增,又把这幅古怪的星际图仔细地审视了一遍,“是……”我差点要说是太阳系,再瞪眼一瞧,不是的,因为上面隐隐约约似乎画着十颗行星,而太阳系众所周知只有九大行星——如果冥王星称得上是一颗大行星的话。    我埋下头又认真辨认每颗星球旁边标注的数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数字应该是星球的参数,诸如体积、质量、密度之类的。在第三颗行星附近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数字6370,地球的半径!这么巧,我赶紧找其它星球相同位置的数字,果然与太阳系出入不大,金、木、水、火、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均完全相同,但在木星和火星之间多了个半径为7455的大行星,星图上最外围的星体要比冥王星大得多,仅略小于海王星。    我失声道:“仍然是太阳系!”    雅雯提醒我:“有两颗星不对。”    “有可能是假设的行星,看看它们到太阳的距离。”    在雅雯的帮助下,我很快找到了代表距离的数字,其中第三颗行星的距离要比地球略远,我就以它的距离为1,再把其它的行星都换算过来,结果得到了一组熟悉的数字。我拈起草稿纸反复打量这组极有规律的数字,“是……”我的脑海里突然电闪雷鸣般地一亮,不由得惊叫道:“提丢斯——波得定则!”    在1772年,德国天文学家波得在他编写的《星空研究指南》一书中总结并发表了6年前由一位德国物理学教授提丢斯提出的一条关于行星距离的定则。定则的主要内容是:取0、3、6、12、24、48、96…………这么一个数列,每个数字加上4再用10来除,就得出了各行星到太阳实际距离的近似值。    如:水星到太阳的平均距离为(0+4)&#247;10
=0.4(天文单位)      金星到太阳的平均距离为(3+4)&#247;10
=0.7(天文单位)      地球到太阳的平均距离为(6+4)&#247;10
=1.0(天文单位)      火星到太阳的平均距离为(12+4)&#247;10=1.6(天文单位)    照此下去,下一个行星的距离应该是:(24+4)&#247;10=2.8(天文单位)。    可是这个距离处没有行星,也没有任何别的天体。波得相信“造物主”不会有意在这个地方留下空白;提丢斯则认为也许是火星的一颗还没有发现的卫星在这个位置上的,但不管怎么说,提丢斯——波得定则在“2.8(天文单位)”处出现了间断。  
    当时认识的两颗最远的行星是木星和土星,按照定则的思路继续往外推算,情况是令人鼓舞的,定则给出的数据与实际情况对比如下:    名 称 定则给的数据 各行星到太阳的实距(天文单位)    水 星 0.4
0.387    金 星 0.7  
0.723    地 球 1.0
1.000    火 星 1.6
1.524    ? 2.8
  木 星 5.2
5.203    土 星 10.0 9.554    由于定则算出来的那些数据与行星距离十分相似,于是大家开始相信“2.8”那个地方应该有颗大行星补上。波得为此向其他天文学家呼吁,希望共同组织起来寻找这颗“丢失”了的行星。    一些热心的天文学家便开始搜索“丢失”的行星,好几年过去了,毫无结果。正当大家有点灰心,准备放弃这种漫无边际的搜寻工作时,1781年,英国天文学家赫歇耳无意中发现了太阳系的第七大行星——天王星。令人惊讶的是,天王星与太阳的平均距离为19.2天文单位,和提丢斯——波得定则算出的结果(192+4)/10=19.6)竟然符合得好极了。    这一下子,定则的地位陡然高涨,几乎所有的人对它都笃信无疑,而且完全相信在“2.8”空缺位置上,一定存在一颗大行星,只是方法不得当,所以才一直没有找到它。    可是很快十多年又过去了,这颗“丢失”的大行星依然杳无音信。    直到1801年初,一个惊人的消息从意大利西西里岛传出,那里的一处偏僻天文台的台长皮亚齐,在一次常规观测时发现了一颗新天体。经著名数学家和天体物理学家高斯计算出它的距离,是2.77天文单位,与“2.8”极为近似。新天体因此被认为就是那颗好多人在拼命寻找而一直没有找到的大行星,并被命名为“谷神星”。    接着谷神星的直径被测定出来,是700多公里(后经重新测定为1020公里),这可把大家弄糊涂了,怎么不是大个子行星而是小个子行星呢?但令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第二年即1802年3月,德国医生奥伯斯又在火星与木星轨道之间发现了一颗行星——智神星,除了略小之外,智神星与谷神星相差不多,距离基本一致。接着又发现了第三颗——婚神星,和第四颗——灶神星。到最后前前后后发现的小行星总数竟达50万颗之多,它们都集中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一个特定区域内,即所谓的“小行星带”,其中心位置正好符合提丢斯——波得定则给出的数据。    为什么大行星变成了50万颗小行星?当时便有人猜测是不是某种人们暂时无法知晓的原因,原本存在的大行星爆炸了?但一颗行星为什么会发生爆炸,其爆炸的机制是什么,却完全没有人能够说清。    1846年和1930年,海王星和冥王星先后被发现,这两次发现对于提丢斯——波得定则来说都是挫折,比较它们的定则数值与实际距离如下:    定则数值
与太阳的实际距离    海王星(384+4)&#247;10=38.8      30.2    冥王星(768+4)&#247;10=77.2      39.6    “所以,这是一幅根据提丢斯——波得定则,鼓捣出的理想的太阳系全家福。”我满有把握地对雅雯说。    “喔——”雅雯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眼中火焰般的激情渐渐熄灭了。    “这幅图和这个笔记本是从哪儿弄来的,看上去好像有些年份了?”我不忍心看雅雯失望的神态,赶紧岔开话题。    “这是一个外国传教士留下来的,有八十多年了,我的祖父就是他受洗的信徒。小时候,我经常听祖父讲那位传教士的事情。祖父还给我讲摩西的故事,耶稣的故事,天上星星的故事,我最爱听天上星星的故事,总缠着祖父讲。”    “你祖父还在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已经过世十多年了。”雅雯怅惘地说。    我懊恼地一拍后脑勺,我这人顶不会看情况说话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没话找话说:“我挺佩服这位传教士的,你们那儿这么偏僻,他居然有勇气跑去传教,他在你们那儿呆了很多年吧?”    “是的,他最后死在我们那里,小时候祖父曾带我去扫过墓。对了,这位传教士为什么要绘这样一幅并不正确的太阳系星图呢?”    我犹豫了一下,不很肯定地说:“传教士热衷于天文研究并不稀奇,他是不是想藉此证明上帝的存在呢?至少证明上帝创造世界是完美无缺的。”    雅雯摇了摇头:“当时已经发现海王星不符合定则,他为什么还要坚持这样画太阳系?”    “嗯——,哎,他不是留了本日记吗,看看日记说不定可以找到答案。”    “日记这么厚,以后有时间再看吧,再说现在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先复习功课要紧。”  
    (十二)    海王星不见了!    当我从晕眩中醒来时,无论怎么努力,也找不到海王星——这个片刻前还在眼前的、赤道半径达24750公里的庞然大物。我先假设阿城的自动控制系统出了问题,这个环节也的确最容易产生毛病,我将观察窗的调节控制方式切换为手动操作,一个角度、一个角度缓慢移动,不放过任何一个方位。    我强打精神忍住身体的痛苦,仔细地搜寻每一片空间,并不时地揉揉眼睛,怕眼睛发花,然而那个理应有篮球大小视界的星球依然杳无踪迹,海卫一、海卫二还有科罗得同样也是无影无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试图努力回忆我晕倒前的情景以及弄清楚我是怎么晕倒的,但经过刚才的忙碌,脑袋生疼生疼的,胃里一阵阵的恶心,身子软软的,浑身无力,冷汗直冒,就像我第一次进行宇航员失重训练后,刚钻出舱门的感受。    我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宇航员,身体状况良好,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出现这种反应,除非飞船有过剧烈的加速减速运动,超过了我的身体承受能力。    我向阿城要了一袋水,往嘴里挤了两口,胃里稍微好受些,记忆也一点点从脑海里抠了出来,记得昏迷前的情形大致是:科罗得巨大的躯体以每秒近200公里的速度向我们冲来,与海卫二发生了意外的惊心动魄的碰擦,瞬间释放的能量超过地球上所有核武器当量总和的42倍还多!    我却无暇欣赏这一无比壮观瑰丽的奇异景象,因为阿城正面临着爆炸引起的暴风骤雨般宇宙尘埃的袭击,我和阿城一面竭尽全力躲避这些大大小小的尘埃,一面努力坚持观测并把观测数据传送出去……阿城不断地遭到一些细小尘埃的撞击,各个部位接二连三的发出凄厉的报警,我不停地从一个部位飘到另一个部位进行紧急抢修……    最后阿城惊呼:“陈教授,有不明来历的巨大引力和磁力在对我们施加作用,强度在不断地增长,速度极快,我们即将被撕成碎片……”    一阵炫目强光之后,我就感觉到忽然一下了被抛到无底深渊似的,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而现在飞船周围什么也没有了,尘埃没有了——真是上帝的奇迹,科罗得没有了,连海王星也没有了——糟糕透顶,就剩下断断续续的报警声,提醒我飞船曾遭受的厄运。    “显示最近十分种的历史记录。”我对阿城下达了我醒过来后的第二道指令,阿城没能找到海王星也许是观测仪器受损,历史记录总不应该丢失的,在遭遇危险之前我已经及时启动了防磁装置。历史记录基本与我的记忆相符,但也没有多出东西,有五分钟的空白,这是阿城死机后自我启动所需要的时间。    五分钟!海王星和它的卫星还有科罗得,就算速度加快一百倍也不可能逸出我的能见范围呀,现在我只能根据第二个假设:阿城的观测仪器被破坏了——据此来行事,反正我也要出飞船检修的,顺便找找那个莫明其妙的海王星,我的视力良好,不应该找不到海王星。    天知道这个阿城出了什么毛病,居然连近在咫尺的海王星都找不到,还能指望她做什么事?说了她两句,她还不高兴,闹起情绪来,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跟我说。    我又喝了两口水,闭目养了会儿神,待身体的感觉好些,就让阿城把出飞船工作的宇航服和所需的工作器具准备好。我费力地钻进庞大臃肿的特制宇航服,调好温度、供氧速度,然后爬出了长城号飞船。    由于失去了方位感,刚出飞船时,我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扶着飞船闭上眼,待身体适应过来才睁开眼。    璀璨的繁星如同镶嵌在纯净的黑缎上无言地环绕在我周围,时而感到它们很近,仿佛触手可及,时而它们又极远,星河邈然,“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我很快就找到了太阳,它远远的,缩成了五分钱硬币大小,但仍炽热刺目不可逼视。发现了太阳,我稍许松了口气,紊乱的心也平静了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疯狂,至少我还活着,地狱里好像不可能有太阳的存在。太阳是我们生存的根本,万物之母。    太阳既然还在,它的行星们就飞不了,我满怀信心地四下寻觅海王星——但依然空空如也,我难以置信地不死心地反复在空旷的太空中寻找,海王星仍然顽固不化地匿去了她的倩影,而且我周围的星空似乎比我昏迷前远为密集和明亮。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紧缩成一团。    我惶惶然地将长城号飞船的创损简单地修补了一下,就匆匆逃回飞船,不愿面对飞船外那不可思议的世界。    作为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我实在难以接受眼见的令人骇异的事实:体积相当于地球57.1倍、质量相当于地球17.22倍的海王星,以及它的卫星们无缘无故地不存在了!    是这个世界出了毛病,还是我自己出了毛病?    “物质第一、意识第二”,这一概念我从高中背到研究生,再谙熟不过了,所以我只能假设我的意识出了问题。海王星之所以不存在,是因为客观世界在我的意识里作出了歪曲的反映。    我摸着自己真实的脸,怀疑着自己是否真实的存在:“阿城,你认为我是否处在神智完全清楚的状态?”    “我需要出题目进行测试。”阿城摆开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式,看来这家伙对我说了她两句“笨蛋”、“傻瓜”之类的尚难以释怀。    我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就进行吧。”  没办法,大人不记小人过嘛。其实从小到大,我极少出口伤人,在大学的时候,我的室友们打赌谁说脏话谁掏钱请客看电影,他们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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