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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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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是首辅/她有顶级政治资源》作者:剪笛(完结)
(晋江VIP完结)
总下载数:5 非V章节总点击数:1281985& &总书评数:9911 当前被收藏数:13806 营养液数:6730 文章积分:221,083,632
北大历史系的学霸小姐姐、知乎大神,穿越后考上了大明朝的两榜进士,翰林院庶吉士。
朝廷开设了入职培训班,青辰进入了大明最高等学府。
作为学生,她惊讶地发现授课老师竟然是内阁阁老,还有个同窗是大明第一官(富)二代!
他日毕业入仕,他们就是她的顶级政治资源。
无数士子对青辰艳羡不已,却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某天,青辰的女人身份暴露了……
很苏,很爽,很甜。
文案略废,欢迎直入正文调戏作者。
架空明朝,只是用了明朝大背景,部分设定为剧情服务,考据的小伙伴下手轻点。
关于女扮男装科举的问题,跟穿越重生一样是个设定,不要太纠结,看故事就好~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青辰 ┃ 配角:宋越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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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67957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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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我的老师是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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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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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天前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
&&“日了狗,沈青辰你什么运气,我用你微博给大明星发私信,他居然回了你三百四十一个字!!”
&&“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
&&“哎,这大明星以前是个老师啊。哇噻,当他的学生好幸福啊,为什么我们就没有这样的老师。”
&&“朱子言‘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为师却不这么认为……诸位,程朱理学乃是你们打小习学之正本,我本不该与你们说这些,不过现在也无妨了……”
&&翰林院的上空云朵变幻,阳光透过格子窗,打在沈青辰熟睡的白皙的脸上,落下菱花纹的影子。她的睫毛动了两下。
&&晃眼,她下意识地用衣袖遮了遮。不过很快,衣袖很快又被人撩开了。
&&她迷糊地睁开眼,只见到一支枯枝般苍老的手,那只手里正捏着她的青袍袖子。怔了一下,沈青辰迅速站了起来,“老师……”
&&“你们这些庶吉士,莫要以为入了翰林便可高枕无忧,入阁拜相指日可待。入翰林者多,入阁者寡,此处不过是你们为官的起点罢了。光阴易逝,理当珍惜,岂能这般胡睡过去。”六十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对着沈青辰叹了口气,松开她的袖子,“也罢,今日是为师的最后一堂课了,你坐下罢。”
&&说完,他又踱上了讲台,背景看上去瘦弱而佝偻,像一截就要枯萎的树干。
&&沈青辰有些尴尬。
&&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是什么地方,她当然清楚的很。
&&三年一次的科举考完,一甲前三名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便可直接进入翰林授职做官,而剩下的进士们则要再考一次加试。考上的就进翰林院当庶吉士,人称“点翰林”。庶吉士算是朝廷的后备干部,学习三年后就能正式留京做官,通常会任要职。而考不上的就说明水平还不够,只能做个常调官待选者,也就是要待业,什么时候官位有了空缺才可以被填上,出头的机会十分渺茫。
&&“老师,为何是最后一堂课?”这时有人站起来问。
&&“为师已向皇上告老辞官,不日便要还乡,不能再授课于你们了。”老头停了一下,又说:“从明天开始,你们会有一位新的老师,可莫要再睡去了。”
&&“恩师身体康健,为何要告老还乡?可是因我等顽劣,不愿再教授我们了吗?”那人说着,回头狠狠瞥了沈青辰一眼。
&&沈青辰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大义灭同窗的愤慨,背脊隐隐升起一顾寒意,不由默默地垂下了头。
&&老头不回答,只是嘱咐道:“诸位,你们是我大明朝的庶吉士,是这两京十三省万中挑一的人,日后当要潜心习学,成长为国之栋梁,为官后亦当勤政廉洁,为百姓分忧才是。莫要陷入无意之争,失了本心。诸位,我大明的将来系于你们每一人之身,万请珍重。”
&&说完,老头看了看堂下的十五名庶吉士,然后抱起他的书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庶吉士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陆续起身离去。
&&沈青辰看着老师离去的方向,怔怔不语,半晌才垂下头,默默地收拾了书册,抱着书出了门。
&&她穿越到大明朝五年了,考进翰林院也有一年了。她是二甲头名,当科的第四名,一向是严于律己的,是学堂上最认真听讲的那个,别说是睡着,连走神都几乎不曾有。可今天偏偏就睡着了,她有些懊恼。
&&翰林院占地不大,比起地方衙门甚至还有些寒酸,让人舒服的反而是这儿的氛围,宁静,与世无争。挑起的檐角古朴而庄严,阳光被墙角的浓荫筛过,落在青砖石上斑驳点点,风吹过,树叶轻轻摇晃。
&&沈青辰刚出了讲堂不久,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快,声音的主人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青辰,你等等我!”
&&这人叫顾少恒,身形高大,舒眉俊目,还生了一双小酒窝,笑起来看着很是俊朗朝气。他是勋贵宁远侯的儿子,从三品大理寺卿的侄子,根正苗红的高门子弟。让人羡慕的是,他的脑子还聪明,考得了二甲的第三名。
&&沈青辰停下脚步,回过头等他。
&&阳光下,她鬓若刀裁,眉眼清俊,目光淡淡的,一身宽松的青袍被风吹起,中衣领子包裹的脖颈白皙而纤细。
&&顾少恒望着眼前的人就挪不开眼,半晌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走,我请你吃酒去。”
&&他们这些庶吉士,人称“储相”,有着稳定的美好前程,目前又没有为官的压力,正是人生最得意悠哉的时刻。所以许多人每日只是作诗下棋,把酒言欢,日子过得很快活。尤其像顾少恒这样的世家子弟,还不用愁吃喝的花销,更是快活得没边。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她是寒门子弟,没有多余的钱可用来吃酒,更不想因为吃酒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女儿身。
&&顾少恒一只胳膊搭上她的肩,搂住那瘦削的肩头拍了两下,“老师告老还乡跟你没有关系,你莫要难过。这背后自然是另有原因的。”
&&她不自在地缩了下,身一侧躲开了他的长臂,“什么原因?”
&&“反正不是因为你。”他眨眼笑道,“跟我吃酒去,我就告诉你。”
&&沈青辰轻轻叹了口气,迈开步子继续往前,青色的衣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看起来很是秀气的黑靴,“我不去。”
&&他的脾气她了解,有秘密他是憋不住的。有句话不太好听的话,叫有屁总是会放的。
&&沈青辰在前面走,顾少恒就在后面不甘心地追。不想穿过月洞门的时候,她竟然被绊了一下,趔趄了两下才堪堪站稳。手中的书册洒了一地。
&&青砖石地面上,书页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沈青辰回过头,只见门边倚着一个男子,嘴角含笑,姿态闲适。
&&那人同样穿着青袍,一双胳膊抱在胸前,一条长腿横伸在地上。这货生得很俊,鼻梁高挺,睫毛密长,一双眼睛很亮,里面还流动着得意的光芒。
&&这人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绊她了。要不是她心里想着辞官的老师,也不至于忘了——此门高危。
&&沈青辰皱皱眉头。
&&二十岁的人了,还在玩这种把戏,真是无聊透顶。
&&可惜她也不敢有微辞,默默低头去捡她的书,因为这个人比顾少恒还要根正苗红。
&&这个有着一副贵公子外表和一颗混混心的人,可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的儿子。
&&大明朝第一官二代(富二代)!
&&男人微仰着头,垂目打量他,下睑露出一点点眼白,“沈青辰。”
&&青辰不想跟他说话,只默默地弯下腰去,将散落的书册一本本捡起来。
&&打成为庶吉士的那一刻起,她与他就是一对冤家。因为馆选取了十五名,她是第一名,而他是倒数第一名,对此他一直很不服。
&&这一届的庶吉士比起往年来说,实在是不一般的。因为考取进士的寒门子弟常见,而世家子弟不常见,凭本事考进翰林的就更是屈指可数,可本届偏偏就有两个。
&&—个是大理寺卿的侄子也就罢了,另一个更了不得,竟是首辅大人的亲儿子。当初放榜的时候,多少人都惊掉了下巴的。
&&首辅徐延娶亲晚,到了三十岁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对他宝贝得很。打他成为庶吉士那天开始,出众的身世就让他自然而然成了班上的“老大”,吸引了数个进士马仔,而无人敢惹。
&&追上来的顾少恒见此情景,弯下身帮沈青辰捡书,“徐公子这么晚还不走,是打算到光禄寺用晚膳吗?光禄寺的膳食可比不上徐府的,怎么,想体察民情啊?”
&&对沈青辰这样的寒门学子而言,有光禄寺供早晚膳,已是很好的待遇了。可徐斯临与顾少恒是世家子弟,吃惯了珍馐美味,光禄寺的膳食自然不值一提。徐斯临每天的膳食就是徐府的厨子做的,午膳由下人送到翰林院来,晚膳他就回府吃,从来也没去过光禄寺。
&&他轻轻瞥了顾少恒一眼,不答话,继续把矛头对准沈青辰,“有本事啊,老师都叫你气走了。叫我们失了一个好老师,是不是该赔礼道歉?”
&&沈青辰轻轻吸了口气,尽量平和地答道:“我没有气走老师。”
&&他斜靠在月洞门上,合身的长袍下摆随风摆动,年青的俊脸上落了翰林午后的阳光,淡淡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啊?”
&&顾少恒看不下去,抓起了沈青辰的胳膊,“咱们走吧,不必跟他说太多。”
&&徐斯临身边的进士马仔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时打典簿厅走出来一位大人,是翰林院正六品侍讲。这位侍讲品级虽不高,但因翰林官向来是“华表柱上鹤”,地位很高,所以也常与二、三品大员称兄道弟。他见他们几人拉拉扯扯,本想上前训斥两句,可一眼瞥见是徐斯临,就停下了脚步,只摇摇头负手去了。
&&风吹过盘虬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落日西沉,晚霞筛了一地斑驳的树影。
&&“不想道歉也可以。”徐斯临又道,抓起马仔手中自己的包袱丢到她身上,“以后我的笔都由你来洗,我的墨由你来研。在上课前,你要把我的东西都准备好。一年四季,一天都不能少。”
&&青辰接着他丢过来的包袱,抿了抿唇,“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他眉梢抬了抬,神色中透着一丝乖张,“你要跟我打赌?”
&&她点点头,“我要是输了,就在堂上向你们鞠躬致歉,我要是赢了,你日后便离我远一点……不要再纠缠我了。”
&&“赌什么?”
&&“明日新来的老师。”沈青辰停了一下,慢慢凑向他耳边,轻轻道,“他姓宋。”
&&徐斯临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脸,目光微微一闪。
&&整齐的鬓角,高挺秀气的鼻梁,淡淡树影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流动,肌肤细腻,清透如玉……这人身上还有股香气,像是盛露的莲花,淡淡的,很好闻。
&&他怔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他不由瞄了下她耳畔颈项的线条,只觉得有些过于白皙和柔美,半晌才道:“有何不可,你可别后悔。”自己的爹是内阁首辅,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个没有身份地位的穷小子怎么可能知道,缓兵之计吧?
&&沈青辰仰起头看他,目光清澈而纯净:“你也要愿赌服输。”
&&徐斯临挑了挑眉,探究的目光又将她上下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身去了,一只手负在身后,背脊停得很直。马仔同去。
&&等两人走远了,顾少恒果然一副震惊状:“连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历史书中写的。
&&“不过是胡说一个罢了,只先打发了他再说。”她抱着书继续走,肩膀上落下透过树荫的点点阳光。
&&“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他不是一般人。”顾少恒停了一下,又道:“你可知道老师为何告老还乡?”
&&他凑近她耳朵,小声说了两个字:徐党。
&&沈青辰不由往徐斯临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她是学历史的,对大明朝这段历史并不陌生。当朝皇帝怠于国事,内阁首辅徐延就把持了朝纲,独断专行,粉饰太平,还在朝中遍植实力,广布党羽。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有个统一的名字:徐党。
&&“老师走了,是因为我们这些门生。”顾少恒又道。
&&沈青辰听了,想起史书中所记载,点了点头。
&&徐延深谙独木不成林、三人方成虎的道理,拢人壮队的事从未怠慢过,走的是可持续发展路线。
&&翰林院非但为内阁储相,也为六部九卿输送后备人选,像沈青辰这样的庶吉士,毕业后任要职、升大员的机会是很大的。所以徐党才想要拉拢他们的老师,因为自古师生、同门就是自成一派的。
&&他们的老师想来是不愿同流合污,所以就只剩下告老还乡这一条路。
&&青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位即将接任的新老师,他也不是徐党,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穿越前,沈青辰是个大三的学生——北京大学历史系,辅修政治学和经济学,是个学霸。她从小就是个按部就班的乖乖女,刻苦学习,卖力打工,也坚持科学发展观,努力构建和谐社会,能背得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共青团宣言。
&&她生得好,被封为“系花”,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有人在宿舍楼下给她点过蜡烛唱过歌,也有人把她的照片传到贴吧上,标题是“美得冒泡的学霸小姐姐”。
&&除了是学生,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知乎大神。话题标签涉及历史、政治、中国古代文化、古代军事、心理学、二次元、高科技、旅游、脑洞……关注她的人很多,邀请她回答问题的人也很多,粉丝有十几万。有人疯狂给她发私信,也有人高价买她一个回答。
&&可是有一天,学霸小姐姐、知乎大神穿越了。
&&朝廷对沈青辰这些庶吉士不错。有光禄寺给他们供膳食,有司礼监供笔墨纸张,还有礼部每月给他们发三两银子,每五天他们还可以休息一天,算是很不错的待遇。
&&不过她还是穷得叮当响。因为既要给父亲治病,还得供日常花销,在京城租那间小屋子每月就得花掉她一两银子。
&&与顾少恒分别后,沈青辰到光禄寺把晚膳装到了食盒里,把食盒带回了家。
&&青辰推门进屋,只见一个老头怔怔地立在木桌前,手里拿着火折子,整个人颤巍巍的。
&&“爹,不是不让你点火吗,你怎么又不听话,这火你不能碰。”她忙取下老头手中的火折子。
&&“夫人,天黑了,你回家了。”
&&沈青辰把食盒摆到桌上,为他取了双筷子,扶他坐下,“爹,我是您的女儿,不是夫人。先用膳罢,这饭菜都凉了。今日有您爱吃的鱼。”
&&老头抓起筷子去戳鱼,“鲤鱼。”
&&“这不是鲤鱼,是鲫鱼。”沈青辰说着,为他挑出了鱼刺后才把鱼肉放到他碗里,“鲫鱼的鱼刺多,您慢点吃。”
&&老头盯着碗,“鲤鱼跃龙门。”
&&“嗯,跃龙门。”沈青辰边说着,边为两人倒了些水。她自己喝了一口,觉得水实在太凉,便到一旁的灶台上升起了火。
&&他们很穷,赁的这屋子即小又破旧,只有两间小房,父女二人的吃住全在这小屋子里。屋子虽破,但因是在京城,租金也不便宜。
&&沈青辰的原主是大明朝的普通百姓。生母在她五岁的时候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下她爹和她。她爹后来患上癔症,俗称精神病。幸得还有唯一的一个亲戚和邻里的帮助,她才能平安长大。
&&打小她就被当成男人养,长大后也没变,为人固执且寡言少语,只知道一门心思念书。多年来,她一直女扮男装,竟还一路考得了童生、秀才、举人。
&&“鲤鱼跃龙门,我儿子是状元,是要做大官的!”老头举着筷子指着天,忽然高声说了这一句,声音难得清楚,听起来中气十足。
&&沈青辰拍了拍他的背,“爹,快吃罢。女儿我没有中状元,只是个进士。”
&&五年前刚穿越的时候,沈青辰的面前摆着一个选择——维持男人的身份,还是恢复女儿身。她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前者。
&&因为父亲患有癔症,治病和生活都需要开销,大明朝对女性抛头露面很苛责,她一个十多岁的女人几乎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考科举,她就有可能有官职,有了官职她就有俸禄,有了俸禄就可以养活两个人,为他父亲治病。况且,她不知道原主去哪里了,这原本不是她的人生,如果随意改变了生活轨迹,那就是抹杀了别人十几年来的辛勤努力。
&&做出了选择,沈青辰就开始读书。
&&她上不起县学,就只能慢慢摸索自学。幸运的是,她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又是研究古代政治经济的,背过无数人的政见和变法之策,应对科举也不是毫无章法。
&&大明朝只考四书五经,原主将这些书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如何运用,还得靠沈青辰自己。她将这些书又仔细看了几遍,对照着记忆一点点理解。原主曾经也写过一些文章,她就凭记忆把这些文章一篇篇写下来,再结合自己了解的史实慢慢体会和研究。
&&一年前,青辰考中了进士,还是二甲的第一名——传胪。她有幸到金銮殿去面圣,被鸿胪寺唱名,金榜题名后还跟着状元一起骑马游了街。点翰林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入选的,被人成为“储相”。
&&“状元!我儿子是状元!”老头突然的一声让沈青辰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食盒,里面的饭已被她爹搅得一塌糊涂。她捡起地上的勺子洗了洗,舀了一口递到他嘴边,“爹,先吃饭吧。”
&&伺候完老爹吃饭入睡后,沈青辰到屋后就着昏暗的月光擦了擦身,然后回到屋里,就着烛火开始练字。
&&这是她穿越过来后每日必做的事情。她是个现代人,用毛笔写字是一大难题,经过几年的练习,总算是差强人意。但古人讲究“书存金石气”,她现在还达不到那个水平,只形似神不似。
&&等练完了字,她又把堂上做的笔记翻看了一阵。学而不思则罔,她虽兼有原主的记忆,但学了东西总归还是要自己消化。在大学的时候,沈青辰每天都上晚自习,到了这里不过是换了学习的内容而已,也算是把习惯延续下来了。
&&大约看了一个时辰,她合上书册,把青袍平整地搭在长几上,这才熄灯躺上了床。
&&大明朝没有闹钟,沈青辰起床全靠隔壁家的鸡打鸣。隔壁家这只鸡似乎睡眠不好,总是比别的鸡起的早,连带沈青辰也得早起。
&&她起来后先漱了漱口,照例为她爹准备了早膳和药,然后便捧着小镜子,开始打理她的头发。
&&束好发后,沈青辰望着镜子里干净清爽的自己,里面的人既陌生又熟悉,跟现代的她长得一模一样。脸颊白皙,眼睛幽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疏冷。
&&不同的是发型变了,马尾变成了整齐的鬓角和束发。
&&放下镜子后,她穿上了青袍,系好衣带,用手掌抚平了衣袍上的一点点皱褶,准备出门。
&&沈青辰不是世家子弟,出门没有马车坐,每日到翰林院只能靠一双腿。从她租的房子走到翰林院得走半个多时辰。
&&推开屋门的时候,她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下雨了。天色灰蒙蒙的,半大不小的雨正淅淅沥沥地下。
&&她回屋取了油纸伞,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撑开伞,提起衣袍小跑入雨中。
&&快走到大明门的时候,一辆马车从沈青辰身边呼啸而过。车轮快速碾过水坑,她没能来得及避开,被溅了满满一身的泥水,身上、脸上都是。
&&青辰轻轻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时,却发现那辆马车竟停在了前方不远处。黄杨木平顶的车身,华贵的黑绸,一看就是属于大富大贵人家的。
&&很快,车里的人就揭开帘下了车,撑着伞向她走了过来。
&&朦胧的雨雾中,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官袍,身形显得十分挺拔。一柄淡黄色的油纸伞下只露出他刀裁的鬓角,和半张线条分明的脸。
&&他的伞举起的一瞬间,沈青辰忽然想起了史册中形容人的一句话——俊眉修目,光润玉颜,妙有姿容,好神情。这人真是生了一副无双之姿。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间却尽是清贵之气,看人的眼神有些淡漠。
&&回过神来,青辰才注意到他衣裳上绣的是锦鸡纹的补子,竟是个正二品的大员!
&&她立刻拱手躬身行礼,“在下见过大人。”
&&“方才不慎弄脏了你的袍子,抱歉。”他的口气淡淡的,虽是道歉仍透着两分疏冷。
&&青辰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是专门来跟自己道歉的。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他是二品大员,自己才是个没有品级的庶常,他们之间起码差了五十个巡抚。
&&“大人言过了,这雨天的路本就不好走,地上到处都是水坑,马儿无知,大人何错之有。”青辰低下头道。
&&他听完了也不说话,只凝视了她片刻,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沈青辰有些怔忪地看着他的背影,绯色的身影复上了马车,远远地,马车驶入了大明门。
&&此时天初亮,三分白七分黑。
&&沈青辰今天依旧是第一个到翰林院的人。
&&她收了油纸伞,把用牛皮纸包的书册拿出来,抹掉上面一点点水珠,平整地摆在课几上,然后出门到廊下,甩了甩两边衣袖上的雨水。
&&清晨的翰林院比平时更为清净,空荡荡的院子里只闻得水声滴答。被雨浇灌过的草木显得很青翠,挂在檐下的水珠折射出一点点微白的光,为这庄严古朴的院落添了一丝生机。
&&今日她的新老师就来了,可她却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沈青辰看着身上的泥点,微微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擦了擦。
&&就在这时,一双皂靴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顺着黑靴往上看去,目光微微一滞。
&&怎么是他。大明门外的二品大员。
&&“见过大人。”她有点慌乱地行礼,“在下以为这么早不会有人来……是在下失礼了。”
&&“是你。”
&&来人打量了一下沈青辰。刚才在雨雾中,他没有看得很清楚。这个庶吉士生得很清俊,脸上有些泥点,头发被雨打湿了,水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湿答答的青衫裹着瘦削的身子。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一双眼睛却清澈透亮……
&&他向她走了半步,然后很自然地提起她湿答答的袖子,拧了两下。
&&雨水哗啦啦地滴到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女主的穷,很多小伙伴有疑问,说明一下。
&&确实有“只有穷死的秀才,没有饿死的举人”的说法,进士也确实有免田租的特权,会有人资助、投献土地,主角可以利用身份特权来赚钱。只是以上这些,只是说明考中了进士,可以有更多赚钱的选择,就跟我们每天蹲在马路上,也有更多可能捡到钱是一个道理。捡到钱的概率增大,不代表你一定有钱,因为这还跟每个人的三观有关系,你捡到了钱,是交给警察叔叔,还是揣到自己的兜里,显然会导致不同的结果。
&&进士也一样,有免田租的特权,别人带田地来投附,进士有选择接受的,也有选择不接受的。大家都知道明朝税赋是重的,可是每年收到国库里的税还是很少,除了各级贪污的原因,还有就是形成了逃税一条龙,这其中举人进士等利用特权帮人逃税赚取利益的方法尤为常见。说白了,接受别人投献的土地,是在钻国家制度的空子,叫偷税。人各有志,就跟捡钱了交不交是一样的,本人里女主不选择偷税,与三观有关。身为庶吉士,对于女主而言能心安理得获得的钱,只有朝廷的俸禄,而大明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况且女主老爹还得吃药。所以她穷。
&&——所谓的接受土地是潜规则、很多进士都那么去做,不代表此举一定是正确的。这里面还恰恰还藏着个恶性循环:因为偷税逃税的人多,导致国家收到的税少,国家就会加重百姓的赋税,税一重百姓更是要逃……事实证明,大明朝之所以灭亡,与大明的税收关系密切。
&&沈青辰有些不知所措,任凭一只袖子被提起,拧干,放下,然后另一只袖子被提起,只能呆呆道:“多谢大人……”
&&“不必。”等青辰的两只袖子被拧干,他就迈开步子往后堂去了。
&&沈青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过了不到一刻,庶吉士们陆续来到翰林院。
&&顾少恒甩下书册就凑到沈青辰身边,激动道:“今日要来的老师,他竟果然是姓宋!”
&&历史书诚不欺我。沈青辰心头稍宽。
&&“我昨夜还为你担心呢。今日随我爹来的时候,半路才听到的消息。早知道昨日你的赌注就该下重一点,只叫徐斯临那厮哭出来才好看呢。”
&&青辰无奈地轻轻摇头,没有答话。
&&他又上下打量她,“你今日可是淋雨了,怎的身上都湿了。要不要到茅房把衣服脱下来,我与你换着穿,我身子比你壮,不怕凉。”她身上的袍子几乎都湿透了,裹着纤瘦的双肩和手臂,连中衣领子都湿了,贴在白皙的颈子上。
&&沈青辰忙摇摇头,“不必了,这天也不冷,一会就干了。”
&&虽是拧过水,可身上的衣衫还是湿漉漉的,叫人不舒服。尤其是她的一双腿,风一吹过骨头都是凉的。可男女有别,她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去茅房。
&&这时左右人开始议论纷纷,话题都围绕着他们的新老师,顾少恒也加入了讨论之列。
&&“昨日恩师告老,没想到今日来的新师竟是宋大人。翰林院最高品级不过只是五品,宋大人身居高位,多有事务缠身,怎么竟会来当我等的老师了。”
&&“听说是昨夜连夜下的旨,司礼监的黄公公亲自奉旨到的宋府,连首辅大人都不知情。”
&&“依我看,皇上是看重咱们这科庶常,要不也不会让宋大人过来。若真能从他为师,咱们倒是有福气了。”
&&顾少恒冒了一句:“我听父亲说,想给咱们当师娘的姑娘可不少……”
&&正说着,徐斯临来了。
&&众人见了徐首辅的儿子,纷纷询问他关于新老师的事,不过他没有回应。只是径直走到沈青辰面前,身子倚着她的书案上垂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幽幽的,一脸狐疑。
&&“你是如何知道的?”他开门见山地问,“姓宋。”
&&“猜的。”
&&“我不信。”
&&青辰看着他,睫毛微微眨了一下,声音清淡而平静,“你是要反悔吗?”
&&他盯着她,俊脸上眉头微蹙,半晌“嘁”了一声,起身挥袖而去,“你别得意。来日方长。”
&&沈青辰微微出了一口气,低下头,翻看前几日做的笔记。
&&随后,翰林院的侍书匆匆步入堂中,提醒他们各自归位坐好。
&&不久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新来的老师如约而至,绯色的官袍紧随着黑靴,出现在了门口。
&&沈青辰惊讶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心跳有些加快。
&&他步上了讲台,清贵的眉眼垂目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竟然是刚才的那位二品大员。
&&可历书上明明也记载了,这位大人今年已是三十岁了。而他看上去分明只有二十多岁,不仔细看就像个初入官场的俊郎官。他竟然是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兼正二品礼部尚书……
&&庶常们站了起来,拱手鞠礼,齐齐唤了一声:“拜见阁老。”
&&他扫了他们一眼,只微微颔首道:“我叫宋越,自今日开始,是你们的老师。”雨后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照得他玉面淡淡,目清如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清冷蕴藉之气。
&&“日后见面不必唤我作阁老,只称一声老师便可。”
&&青辰不由想象,当年他十七岁入殿试的时候,那傲立在金銮殿,还带着青涩的少年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侍书捧了众庶常的名册,开始为宋阁老唱名。
&&宋越在听的过程中,会不时会问他们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从风土乡情到琴棋诗曲,却都与学业仕途无关,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规律,更像是闲聊。
&&“二甲第一名,沈青辰。”
&&终于唱到沈青辰的名字,她站起来规矩地拱手行礼,等着宋越发问。
&&他轻抬睫羽,目光落到她身上,半晌缓缓张口道:“你的袍子干了吗?”
&&沈青辰微微一怔。四周的人脸上个个都写了好奇,回头望她。
&&“……回老师,干了。”
&&“在大明门外看到你,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我的学生。”声音淡淡的。
&&难怪,他一个二品大员竟会帮自己拧衣服上的水。
&&“你为什么考科举?”他又问。
&&沈青辰皱了皱眉头,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抠着桌沿。她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她考科举,是为了生存下来,照顾好自己和她父亲,治好她父亲的病。不过她从来没透露过父亲有癔症之事,此时也并不想讲,以免让人觉得她故意博取同情。她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她有些紧张,看了宋越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沈青辰吸了口气,回道:“为了世界和平。”
&&话音落,堂上霎时变成异常安静。庶吉士们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开始凝眉思考,猜想这四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深刻意义。
&&宋越的眼梢抬了抬。
&&世界这个词来源于佛经。佛经里对这个词的定义很是玄乎,据说是以古印度的须弥山为中心,加上围绕其四方之九山八海、四洲及日月,合称为一世界。合千个一世界,为一小千世界,合千个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合千个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所以大千世界又称为三千大千世界。
&&在大明朝,世界这个词还并不常用,人们所说的世界就是佛经里的世界。所以沈青辰这个回答就显得十分玄乎了,似乎包含了很深远的意义。
&&严肃的讲堂鸦雀无声,大明朝的精英们已沉浸在对世界和平的意义剖析里,还有的人默默翻开了手边的书,要从书里找答案。
&&宋越看着这二甲的头名,庶吉士中最优者,在檐下狼狈地拧着衣袖上的水的人,半晌终于道:“坐吧。”他不知有没有看出她在鬼扯,反正没有再追问。
&&顾少恒对着沈青辰挤眉弄眼,很想扑过来请她解释一下。沈青辰心虚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多年的女扮男装已经让她很习惯于保护自己,关于自己的内心想法,她很少表达,怕说错,怕别人看出端倪。所以刚才她不得不故弄玄虚。
&&坐下后,她看了宋越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向自己的方向,立刻垂下了头。
&&等唱到徐斯临的名字时,他神色轻松地站了起来,垂手立着,背脊挺得很直。
&&他的父亲是内阁首辅,也是宋越的顶头上司。多年的耳濡目染让他相信,眼前这位次辅实在是太年轻了,在父亲面前,他不过是一个运气好被拉进内阁凑数的罢了,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是以有些不将宋越放在眼里。
&&宋越望着眼前底气十足的学生,口气依然平淡,“你以为什么是义?”
&&这个问题对于庶常们来说太寻常了,是他们从小就考到大的题目。别说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就是个童生也能答的出来。他们这些庶吉士个个都是学精,可以在四书五经中援引到一万条不同的说法来作答。
&&徐斯临望着宋越,略有些得意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很快就把问题回答了,答案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那你以为,什么又是孝?”宋越又问。
&&这个问题也并不难答。徐斯临因为头一题答的顺,也并不将宋越放在眼里,张口就道:“违逆父母自是不孝,可若事事依从父母也不是孝,学生以为,只要不行不义之事而事事依从父母,是为孝。”
&&这个答案没什么不妥的。可一这么答完,徐斯临就后悔了。
&&宋越是年轻的,可他更加年轻。
&&他爹做过多少不义之事,那是朝野公开的秘密,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有一天,首辅大人让他这儿子一起来做,那他做不做呢?按他自己的说法,做是不孝的,不做也是不孝的,可谓两难。
&&宋阁老果然不简单。
&&这两个问题看似简单,可还是把首辅大人的儿子给绕进去了,连围观的人都感到了尴尬。
&&“坐。下一位。”宋越的脸上依旧疏淡。
&&突然间,沈青辰好像理解了皇帝选他当老师的原因。庶吉士的教育是不能耽误的,从前那位肚子里很有墨水,固执清高且刚正不阿,结果到头来还是告老还乡了。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只剩下两种,一种是徐党,一种是不怕徐党的人。满朝上下,文武百官,后面一种人却不好找,宋越是其中一个。
&&更有一点微妙的是,这一届的庶吉士里有一个徐斯临,是徐党未来的核心人物。徐斯临固然与其父亲有着父子之情,但他与宋越也会有师徒之情。老师的话,当学生的多少也会听一点。这样就算有一天徐延的势力无法控制了,皇帝还可以用宋越来牵制他。这一招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徐斯临坐下后,眉头一直紧锁。他并不因为宋越挖的坑感到生气,他气的只是自己的疏忽。早在成为庶吉士前,他就受父亲教导多年,朝廷水深,时时刻刻都不能掉以轻心。他自认为胸有丘壑,又有着熏天的背景,这大明朝的官场,迟早不过是他嬉戏的池塘罢了。
&&如今看来,他还是不够谨慎。
&&想着想着,他忽然扭头看了眼沈青辰。
&&沈青辰正好也在看他,此时四目相接,她立刻转移了目光,低下头翻了下手中的书,假装什么事也没有。
&&结果徐斯临却一直盯着她不放,弄得她很不自在,不得已又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他竟对着她笑。
&&那笑容里带着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很有些痞气,活脱脱一个披着古装的古惑仔,看得她莫名其妙,还觉得有点冷。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宋阁老并没有授任何课业,只与他们玩了一下我问你答的游戏,就准时放了堂,课业也没有留。
&&他出门的时候,沈青辰才注意到他并没有带书册来,看来是一早就准备好聊天到下课的。
&&他是年少就站上金銮殿的大明才子,创造了奇迹的新贵政客,她很想跟着他好好学些东西。可他也是出了名的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的内阁次辅,想来也分不出太多精力来细心地教他们。
&&沈青微微叹了口气,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到光禄寺用午膳。这时徐斯临的马仔林陌敲了敲她的桌子,脑袋冲窗外一扬,“让你快出去。”
&&说好的输了就不再缠着她,这人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她有些生气地瞥了窗外一眼,发现徐斯临就立在窗边,一张侧脸低垂着,看着若有心事,“我不去,昨日我与他打赌时你也在,他输了。”
&&她今天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敢拒绝他了。自己是个穷学生,还揣着个女扮男装的惊天秘密,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并不想得罪了权贵惹祸上身。今天想必是徐斯临在宋越面前折了腰,她不经意间沾着宋越的光,底气也足了。
&&顾少恒就坐在旁边,时刻关注着沈青辰,听见对话便也凑过来义愤道:“我可是也听见了的。怎么,乾坤朗朗,日月昭昭,你们是要明摆着耍赖不成?”
&&林陌叫不动人,出了门向徐斯临回复。
&&徐斯临隔着窗子看了沈青辰一眼,走了。
&&沈青辰微微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他的字典里也有放弃这两个字了?
&&上了左廊,林陌问徐斯临:“满朝文武,大人们的姓氏不过一百也有几十,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猜中。那小子只怕是不知从哪里偷听来的,倒成了他耍弄人的把戏了,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徐斯临大步流星地走着,侧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笑道:“耍弄?若是真的倒好了。”
&&林陌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你们这些同年,谁敢与我打赌?”徐斯临有些瞧不起地斜睨他,“他敢。还有今天,他居然答什么……世界和平?你不觉得有些意思?这小子不爱说话,以前我倒是没发觉。”
&&“徐兄是何意思?”林陌有些糊涂。
&&徐斯临不答话,倒问:“我只知道他是从江苏考上来的,你可知道他是哪里人?家中都有哪些亲戚?”
&&“我记得他好像就是江苏人,江苏徐州。他家是寒门,家中有什么亲戚我倒不知。”
&&徐斯临听了眉尖微动,“徐州?也有个徐字。”
&&林陌一怔,这都能扯上关系。“你打算就这么叫他得逞了?”
&&“就这样吧,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可不服的。来日方长,下回他休想再赢。”徐斯临说着,转头看向一旁开得正盛的杏花,掐了一枝嗅了嗅,道,“原我还嫌这这日子无趣,如今看来,倒是要有一点意思了。”
&&徐斯临从小随着父亲出入朝廷,与各路官员勋贵打交道,熏沐了多年官场之事,对时政很是通晓。他本来是不想入翰林熬资历的,奈何徐延见他不过二十出头,便死活逼他入翰林,让他明名正言顺地拿一张入阁通行证。
&&三年这么长,闲来无事,他当然只能调戏同窗了。
&&林陌搞不明白他对沈青辰的态度转变,又问:“莲芳楼来了位新的姑娘,长相尤美,一手琵琶弹得惊为天人。去不去?”
&&徐斯临想都不想就拒绝,“不去,都是一样的把戏,没意思。”
&&“当真?”林陌这下是真的懵了,徐大少爷的性子未免转得也太快了,“莲芳楼你都不去了?那么多姑娘,个个多才多艺的,那腰扭起来像是能把人的骨髓都吸了,可是你以前自己说的。”
&&“看腻了。”
&&沈青辰祖籍在江苏徐州,考中进士以后才带着父亲到了京城。在京城,她有一个二叔,是他们父女唯一的一门亲戚。
&&虽唤作二叔,其实这位二叔与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是两家祖上数十年前连了宗,这层关系才幸运地延续到了现在。
&&沈青辰年幼时,家徒四壁,父亲得了癔症,母亲离家出走,是这个二叔的接济才让他们父女不至饿死。幼年时的沈青辰没有钱上学堂,也是二叔手把手教会了她识字念书。
&&庶吉士们逢五日可以休沐一日,见完新的老师,沈青辰就迎来了一天休沐。她照例为父亲备好了膳食和药,出门往林家去。
&&行将至林家大门外,沈青辰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隶书的“林宅”二字门楣下,穿着棕色的右衽直缀长袍,负手垂头,直挺的鼻尖上印着一点点清晨的阳光,一双唇如花瓣般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这二叔是近四十岁的人了,可容貌却保留了年轻时的风华,斯文俊美,骨秀神清,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青辰走上去,唤了一声:“二叔。”
&&今天是初一,沈青辰的二叔沈谦正好也休沐,一早便到了门外等他。
&&沈谦见了沈青辰,很是高兴道:“你来了。累了罢,快进屋。”
&&沈青辰点点头,边跟着他走,边问:“今日我是不是来晚了,二叔等了很久了罢?”
&&“不晚。是我起的早了,又没什么事,怕你来的早,便先到外头来等你。”他说着,偏头笑看她,迷倒过多少姑娘的眼角眉梢尽是喜悦之情,“屿哥儿还没醒呢。你定是还没用膳,走,先到我屋里用膳去。”
&&“嗯。”今天起的稍晚,她只给父亲做了早膳,自己没来得及吃,肚子里空空的。
&&屿哥儿是沈谦的儿子,今年八岁了,正是念书识字的年纪,沈青辰受沈谦的邀请,逢休沐便来教授他,就像当年沈谦教她一样。
&&与当年不一样的是,沈谦只是个举人,而沈青辰已经成为了大明朝的庶吉士,未来的储相。屿哥儿才八岁,还在学《千字文》和《孝经》一类的入门书,由一个庶吉士去教一个八岁的孩子,着实是大材小用的。
&&沈青辰心里却很清楚,她的二叔是在帮她。每个月她只有五天休沐,只能来五次,但是她能拿到二两银子的酬劳,这对家境窘迫的她来说,实在已是雪中送炭。
&&因为这二两银子,她的二叔和二婶还吵过好几次架。沈青辰望着二叔笔挺柔和的背影,虽行走在熟悉的宅邸却始终显得孤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二叔是入赘的。
&&为了患有癔症的父亲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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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天前
&&沈谦的祖父辈、父辈均子嗣凋敝,到了他这一辈,就只剩了他一个独子,恰好沈青辰的父亲也是独子,于是两人彼此互称兄弟。后来,沈谦一家搬离了徐州,两家人有好几年没有联系。
&&再后来,沈谦考中了举人,可他的父母却双双病逝了。他回到徐州找他的兄长,却发现他的兄长竟得了癔症,嫂子也跑了,只剩一个五岁的孩子,吃着百家饭长大,身子瘦瘦的,白里透粉的脸蛋倒是可爱至极。
&&沈青辰能追溯的最早的记忆,是他二叔喂她吃完饭后,又去喂她爹吃饭,那时候她爹病得重,平均吃一餐饭要摔坏一个碗。再然后,她二叔会轻轻把她抱到怀里,就着烛火教她念书写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年。五年后,他成亲了,娶了一个姓林的女人,住进了林家。林家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他的妻子是鸿胪寺左少卿的长女,托她父亲在朝中为他谋了个职,是从七品的顺天府经历。
&&林家的宅子修得很气派,总有花枝漫上回廊,擦过沈谦的肩。临到他屋门外时,沈青辰遇到了她的二婶林氏。
&&林氏穿了身玫瑰紫的蝶纹绸衣,头上的发髻和脸上的妆容都很精致,一看就是个日子过得很滋润的闲适妇人。
&&“二婶。”沈青辰低头唤道。
&&林氏“嗯”了一声,“你今日来的早,屿哥儿还没醒呢。这会子叫他,又该闹脾气了。”
&&沈谦道:“不急,青辰也还没用膳呢,我先带他到屋里用膳。”
&&林氏瞟了沈青辰一眼,“又没用膳就来了。要我说,下回也不必赶这么早,吃过了再来就是。”
&&沈青辰正要应是,沈谦打断道:“好了,我们用膳去了,你去叫屿哥儿起来罢,且要赖一会床呢。”
&&林氏抿抿嘴,去了。
&&叔侄两进屋坐下,桌上早已摆满了精致的膳点。
&&沈谦把手放到碟子上试了试温度,笑道:“正好,还热着呢。我估摸着这会你怎么也到了,就让他们提前准备了。”说完,他轻轻挽起袖子,为她盛了一碗蛋花羹,细长的手指托着青花小碗,递到沈青辰的面前。
&&他自己却没有吃,只一直给她夹菜,玉面上笑意融融的,“多吃一点,都是你爱吃的,我看你这些日子好像越来越瘦了。还是胖些好。”
&&“二叔也快吃罢。”沈青辰也为他夹了菜,“二叔还我说,自己倒一直是瘦的。”
&&他笑着摇摇头,“我比不得你。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
&&她很快地回了一句:“不大!”
&&他眉头微动,捧起自己的碗,夹起沈青辰放进他碗里的玫瑰蒸糕,咬了一小口,“我正要吃呢。今日这蒸糕做的不错,你也尝尝。”
&&“嗯。”沈青辰这才夹起碗里的糕点,咬了一小口。玫瑰蒸糕甜甜的,又软又糯,很好吃。
&&两人快吃饱时,沈谦问:“近日的课业可感觉辛苦吗?你不比其他人,还要照顾你父亲。”
&&“不辛苦。二叔放心,侄儿知道翰林院内习学的机会难得,定会把握好机会,多学些东西。两年后有散馆试,侄儿会做好准备,争取留在翰林院。”
&&庶吉士们虽能在翰林习学三年,但三年后还要再经历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次考试——散馆试,成绩优者便能留在翰林做官,否则就会被分到各行政衙门去,远离最接近天子的清贵之地了。
&&“我向来不担心你不勤学,只是怕你太累了。”边说着话,沈谦边亲自为她泡了壶茶,涓涓细流自他掌中的绿釉小壶里落入杯中,茶烟袅袅升起,溢了满室的清香。
&&沈青辰接过茶,抿了一小口,“前日我们的老师告老还乡了。”
&&他沉吟片刻,夹了块白雪松片糕到她碗里,“如今朝局复杂,倒是可惜这些人才了。”
&&沈青辰一直很佩服她的二叔。他虽然只是个从七品经历,对朝局动向却有异常敏锐的嗅觉,是个才能不俗的人。若再有些背景,他一定是个很成功的政客。
&&曾经的他也是少年得志,后来却为了他们父女俩,最终把自己卖给了林家,可想这么多年在他心中沉淀了多少东西。
&&“此番新来的老师是谁?”
&&“二叔也知道他的。”她捂着杯子看着他,“内阁次辅,礼部尚书宋越。”
&&“是他……”
&&“同年们知道是他,都高兴得很。不过昨日宋大人没有授课,只与我们每个人都说了些话……素闻这位大人是少年才子,又这么年轻就进了内阁,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也不知道会如何教导我们……”
&&沈谦正要说话,屋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林氏站在门外看着他们,道:“沈谦你出来,我有话说。”
&&沈谦是官员,换了别的宅邸,林氏怎么也该称他一声“爷”,可惜这是在林家,她想怎么叫,又有谁能奈何的了她。
&&他轻轻按了下青辰的肩膀,“多吃点,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她点点头。
&&沈谦拖着林氏要走远一些,林氏走了几步却甩开了他的手,“就这里说罢,也不是什么听不得的事。我叫你出来,已经是考虑他的感受了。”
&&“你要说什么?”他皱着眉头,望着自己的结发之妻,感觉耐心在她面前总是很快被消磨。
&&林氏道:“方才我去唤屿哥儿,他不肯起来。说是你那侄儿教的不好,他不想再跟着他学了。反正他也不能常来,屿哥儿学的也是断断续续的,要不咱们换个老师吧。”
&&“我不同意!他犯懒不肯学,才说是教的不好。青辰是两榜进士二甲头名,翰林院的庶吉士,他来教他你还有什么可嫌的,儿子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沈谦难得生气,白皙的额头青筋微跳,“青辰是我教出来的,他敢说他教的不好,是在嫌弃我这当爹的没能耐么?”
&&林氏也少见这样的沈谦,撅了撅嘴道:“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不愿意学,我又有什么办法。他这般说,我也便这般说予你听罢了。不过就是换个老师,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何至生这般气。这么多年了,你照顾他们家也够多的了,你与他也不过就是连宗的关系,不是什么至亲的人,总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
&&沈谦眉头紧锁,缓缓张口道:“青辰很好,不必换老师。儿子不争气,我自会教训他,但这老师无论如何也不能换。既说到了这里,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今年旱涝之灾不少,米粮愈发贵了,青辰过来教书,每月只得二两,也不够他们父子二人治病花销。你管着中馈,与你商量商量,不如日后就给他四两罢。”
&&“什么?!”林氏像被点了的炮仗,一下就炸了,嗓音尖锐而高亢,“四两?二两已是不少了,不过就是来教个书,也不吃累,吃喝还都在府里,屿哥儿一月花销也不过十两银子,他竟张口就要四两,只当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么?!”
&&沈谦微垂着头,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强忍着心中的不悦,低声道:“你小声一点,这点事你要嚷得人尽皆知么?青辰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要,是我看他过得辛苦。他除了我就没有其他的亲戚,你是他的婶婶,如何就不能多帮帮他?”
&&“帮他?这些年来你帮他还少么?他爹都病了十几年了,吃了多少药都没见好,就是个无底洞,再是有钱的人家也经不得这般折腾。旱涝多,咱们自己的田里收成也不好,这些日子都是出的多入的少,本来就得省着花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填个无底洞。”
&&林氏越说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控制不住,“沈谦,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你以为凭你那点俸禄,还总是被朝廷拖欠着,能叫我们过上好日子吗?你当我真不知道,就你那点俸禄,也大多拿去接济他们了,我不过是一直没有吭声罢了。”
&&大明朝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像沈谦这样品级低的就更低得可怜,便是连京官也常见缴不起房租吃不起肉的情况。再加上徐党专权,上下腐败,国家的很多收入都被吃了个洞,到了要修宫殿赈灾打仗的时候,钱不就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拖欠官员俸禄已是屡见不鲜。所以沈谦当年虽中了举人,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入赘。他要顾着沈青辰,便难顾着家里,这一点其实一直与林氏心照不宣。
&&这下林氏当面点破了,虽然难堪,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青辰已考上了庶吉士,日后必定能出人头地的。你就当是在他身上下点本钱,日后等他出息了,自会加倍还给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庶吉士,在翰林熬上个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出头,便是他今后真的出息了,等他二十年后来还,只怕你我都已是身子入土的人了。若他是个女子,倒还能指望他嫁个好人家,又偏是个男子。沈谦,你听我一句,不要再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你问问自己,何尝这么关心过你的儿子?”
&&他望着她,眼中耐性已尽失,俊颜上透着股凉薄之意,“我只问你,四两银子你给是不给?”
&&“不给!”
&&他不再说话,转身便往回走,言尽于此,便不必再纠缠。
&&林氏在他身后不甘地瞪着眼,瞪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叫她至今心动的背影,赌气道:“每回我都依你了,这回我绝不依你。这么多年,咱们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他了?你别忘了,你不光是他的二叔,你还为人夫,为人父!”
&&作者有话要说:&&举人入赘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历史上真的有举人入赘,还是个名人,他叫左宗棠。
&&这之后,沈青辰就再没有听到其他话了。
&&沈谦推门近来,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笑道:“你二婶说,屿哥儿今日不肯起床,我便过去说了他两句。他顽皮,不似你小时候乖巧听话。”
&&沈青辰的心里发酸。这么好的人,细致体贴,温润俊美,可一旦陷入凡尘事俗,面对家长里短无计可施,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青辰?”沈谦叫了她一声,嗓音很轻柔。阳光落在他端茶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二叔。”
&&“怎么了?”
&&“……没什么。”沈青辰本来想说,她以后不要银子授课了,不希望他跟林氏再吵架,但犹豫了一番后终究没有说出口。
&&以沈谦的性格,他是必不会答应的,说穿了反倒会让他难堪,这样他连在他亲手养大的侄儿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我吃饱了,二叔,我这就给屿哥儿授课去。”
&&沈青辰随着沈谦到了屿哥儿的屋子里,沈谦叮嘱了一般“敬师勤学”才离开。他一离开,林屿就像变了个人,不再听沈青辰的话,也不念书。她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根本没用。
&&一天不过晃一下,又过去了。
&&走的时候,沈谦照例把她送到了门口,夕阳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身影长而飘渺。
&&“咕咕,咕咕,咕——”
&&沈青辰从床上跳起来时,隔壁家的鸡已不知叫了多少声。
&&晨光自窗缝照在她的床上,屋外天已经亮了。匆忙为她父亲备了点干粮后她就飞快出了门。
&&在严刑峻法的大明朝,虽是被优待的庶吉士,迟到的惩罚也十分残酷。迟到一次就会扣掉她每月的二两银子,累积三次或者缺勤一天就得被笞二十小板。
&&沈青辰匆匆忙忙地赶到翰林院时,院门已经开了,四下却不见人。
&&她着急地往里走,却在门口上了个结实的胸膛,随后只到听“哐”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破碎的声音,在宁静的翰林院内显得很响。
&&锦鸡纹的补子绣工精巧,绯红色的云缎长袍很是鲜艳,晨风微微吹动他的衣袖,露出他悬在半空的一只手。
&&宋越老师。
&&沈青辰立刻后退两步,定了定神拱手行礼,“学生见过老师。学生……以为迟到了,冲撞了老师,望老师原谅。”低头的时候,她的余光扫过被撞碎的东西,是株巴掌大的盆玩。
&&白瓷做的盆子已碎成了好多片,泥土四散在青砖石铺的地面上,露出了植物的根须。那是一株翠叶墨杆的紫竹,小小的一株枝叶却生机盎然,显然是被精心照料的。
&&宋越垂下悬在半空的手,抖了下袖子淡淡道:“你没有迟到。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其他人都还没有来。”
&&“……撞碎了老师的盆玩,还请老师原谅。”
&&“无妨。”宋越低下身子,去拾那瓷盆的碎片。长袍垂地,一道淡影。
&&沈青辰忙跪下帮他的忙。
&&“别划伤了手。”他没有看她,只嘱咐了一句,纤细的指尖仔细从土里挑出碎片。
&&“是。”
&&“那日见你从大明门的东面来,你不住在工部供的宅子里?”他问。
&&沈青辰摇摇头,白皙的面孔上光影摇动,耳畔可见细细的绒毛,“我在城里另赁了间屋子,住在那处。”
&&“京城的租金可不便宜,为何?”
&&“……父亲身子有恙,家中只剩我们父子二人,与他同住方便照顾他。”
&&“嗯。”他淡淡应道,“在京城可还有其他的亲戚?”
&&“还有一个二叔,是连宗的。”
&&话音落,宋越便不再说话了。他把碎片都拾好后,捻起他的紫竹,小心拨掉上面的土,迎着霞光看了看根茎。他的神情很专注,玉面上的清贵之气一如往常,眸光里有股淡淡的呵护之情,倒是难得一见。
&&昨天他就没授课,今天竟又不带书册,倒携了盆竹子。
&&沈青辰忍不住发问:“老师,这盆玩可是你的吗?”
&&“是我的。”他换了个角度,依旧看着竹子。
&&“老师很爱这竹子?”
&&他稍稍往她的方向挪动了下目光,静默片刻,“爱。”
&&想了想,沈青辰还是问道:“学生有一事不解,想请老师为我解惑。”
&&“说。”
&&“春秋时的卫国有位卫懿公,尤其喜爱仙鹤,非但整天与鹤为伴,还让鹤乘坐奢华的车子。后来北狄入侵卫国,卫懿公命军队前去抵抗,将士们却抗旨不从,只说‘既然鹤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待遇,现在就让它去打仗吧’。卫懿公最后只好亲自带兵出征,与狄人战于荥泽,结果战败而死。在他死后,世人又多称其为昏君。”
&&“学生不解的是,世人各有各的爱好,那卫懿公的爱好也并非不雅之事,国难当头的时候亦亲自领兵出征,大战几月,做了其所能做的所有事。只因爱鹤便成了昏君,是否世人太过苛责了?”
&&沈青辰打小是个按部就班的乖乖女,长到大三穿越前,她爱学习,也只会学习。这两天见她的新老师似乎在教授他们上并不用心,她心里有些想法,此刻就忍不住借机试探一下。不过她这番话说得实在明显,只差没有把玩物丧志四个字点出来了。
&&身为一个学生,竟暗讽老师玩物丧志,更何况这老师还是当朝次辅……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只是话出口后紧张得背心都出了汗。
&&宋越双手捧着紫竹站了起来,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到要试探他的人身上。她一身青袍下肩膀很瘦削,白皙光洁的脸上唇色淡淡的,鼻尖挺而秀气,两道细眉眉尖微微抖动。
&&分明是秀气规矩的长相。
&&但是胆子真的不小。
&&沈青辰垂下头,顶着有些发麻的头皮等着,半晌才听到他说:“卫懿公的仙鹤若真能上阵杀敌大败北狄,说不定世人就要夸他是有先见之明的明君了。可见因果在人,不在物。这人么……自在就好,这才叫人生。不自在了就会想寻让他不自在的人的不是,这就叫人性。”
&&沈青辰咀嚼他话里的意思。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卫懿公是对是错,全然挡回了她话中的疑讽,同时又顺着她的意思,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给她指出了两个不同的思考方向,怎么想,全在她自己。
&&然而听到了最后那句,沈青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编排到话里了。什么叫不自在了就会想寻让他不自在的人的不是……
&&“那老师现在……可自在吗?”她轻抬眼睑,有些不敢看他。
&&只听他声音徐徐洒落,“你说呢?”
&&“……”她的睫毛抖了两下,嘴唇微张又合上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清冷的声音半晌后又飘下来,“起来罢。”
&&等她站起来,他眉一挑,“说了个这么长的故事,是在担心我这个老师不负责任,授的课不能叫你满意?”
&&“……学生不敢。”沈青辰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东西。
&&可她忘了她手里拿的是花盆碎片,这一捏就给手指捏出了一道血口。好疼!
&&眼前的学生忽地浑身一抖,看得宋越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白皙纤细的手指上一点殷红。“划伤了?”
&&“小伤口,无事。老师,学生先到堂里准备上课了。不知这瓷盆碎片……”说罢,她在他面前摊开手,掌心上几块碎片都沾了血,猩红的颜色落在白瓷上显得特别醒目。
&&宋越忽然微微向后退了一下,然后手一挥道:“扔了就是。快去先把伤口处理了吧。”
&&沈青辰拱手行礼,“学生告退。”
&&宋越望着沈青辰的背影,目光不自觉又落到她受伤的手指上,只见细长的指节上一道血痕缠绕,然后渐渐在指尖汇聚成血珠,最后“啪”一下滴到地上。
&&他不由轻轻晃了晃脑袋,捧着紫竹回了后堂。
&&回到讲堂中,沈青辰从包袱里翻出手帕,把伤口包了包,边包扎边回想宋越看到她流血时的反应。清贵端凝的阁老大人好像怕血……
&&庶吉士们陆续到了。
&&顾少恒看见沈青辰包成香肠的手指,扑过来抓起她的手腕,一惊一乍地问:“青辰,你怎么了?手受伤了吗?可严重吗?”
&&沈青辰将他的手推开,“不严重,过个几日就好了。”
&&“很疼吧?”他的眼里满是关心,仿佛眼前的人并非是跟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而是个娇弱的姑娘。
&&心甘情愿地做了沈青辰一年的跟屁虫,近水楼台的顾少恒对沈青辰的性别界定早已经模糊了,管他是像男人的女人,还是像女人的男人,跟他在一起待着舒服就是。
&&“不疼啊。”
&&哪知顾少恒对她受伤的手指还是抱有极大的兴趣,愣是左看右看了一会,然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蹦回他座上,从包袱里掏出一方粉色的丝绸帕子,又高兴地蹦了回来。
&&“你要做什么?”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扫了眼他手里的帕子。
&&鸳鸯戏水?
&&顾少恒上来就握住她的手腕,笑嘻嘻道:“你的帕子上都是血,我帮你换块新的,绝对没人用过。”他说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自顾打开了她好不容易系紧的帕结,轻轻一扬。
&&她的旧帕子离了手,竟飞到隔壁那位的书桌上去了。
&&隔壁那位同窗名叫孙四五,打小读四书五经伤了眼,视力十分不好,书本上的字要凑近了才能看清。他见一方有着红点的白帕忽然落到面前,也没细看,竟脱口而出一句:“寒梅印雪图。”
&&沈青辰听了一怔。
&&那方素帕她本来是用来包裹洗净的毛笔的,手指受了伤她就用来包了手,结果因为帕子上沾染了血色,竟被那个大近视眼看成了前朝画圣的名画《寒梅印雪图》……
&&庶吉士们的习学生活本就平淡,大家一听就笑开了,一群二十多岁的人争抢着看她的血帕。青辰有点无语。
&&顾少恒动作俐落地帮她重新包好了手指,还系了个很漂亮的结。沈青辰举起来一看,粉色的,更像香肠了。
&&“你一个男人,如何竟随身带了方鸳鸯戏水的帕子?”
&&顾少恒有些扭捏道:“不是我的。是我今日出门的时候,我那表妹硬塞给我的……”他实在是难得含蓄,连酒窝都显得很含蓄。
&&沈青辰弯了弯眉毛,“她可是对你芳心暗许了?”
&&他似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狡黠一笑溜了,加入了大家对“寒梅印雪图”和孙四五的哄笑打闹里。
&&那带血的帕子本来是在朱钢线的手里,后被林陌抢了去,顾少恒虽是新加入的,但一点也不客气,又从林陌手里抢了过来。正得意间,帕子又被抢了去,最后竟落到了刚进来的徐斯临的手里。
&&徐斯临一脸莫名其妙地拎高了帕子看,“这是什么东西?”
&&林陌耸耸肩道:“沈青辰的大作,‘寒梅印雪图’。”
&&徐斯临:“……”
&&接下来,沈青辰便感到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垂下头。这条帕子,只怕又能让徐斯临缠着她笑一年。
&&徐斯临将那帕子展到手心上,仔细端详了一番,看完了又放下鼻尖下嗅了嗅,闻到一阵淡淡的墨香,竟是好闻的。
&&他走到沈青辰的桌前,拎着帕子晃了两下,问:“你的?”
&&沈青辰刚要接过来,他却收回了手,道:“今天早上你宰猪去了吗,怎的流了这么多血?”
&&余人听了一阵发笑。青辰看着他,小声道:“跟你没有关系。还给我。”
&&徐斯临笑意淡淡地靠在她的书桌上,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她手指上包着的粉色帕子,眉头忽然皱了一下,心道他居然有条粉色的帕子,上面绣的还是鸳鸯戏水,只怕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亲手绣了送的。罢了又望向她俊秀的眉骨和一双清透的眼睛,心头竟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于是本想还她帕子的主意瞬间打消了,只手往后随手一丢,帕子又飞了出去。
&&这时,在众人的目光中,宋越走了进来,那帕子正好飘到了他的案几上。
&&他低下头,乍见桌面上那方染满了血的帕子,登时一怔,双手立刻离开了案沿,连袖子都不沾。
&&目光向下扫来,清冷的声音带着点愠气,“这是谁的?”
&&所有人都看向沈青辰,她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回老师,是学生的……”
&&宋越看着这二甲头名,暗讽过他玩物丧志的学生,微皱着眉头,“还不把你的东西拿走!”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额角已经冒汗了。他果然是有晕血症的。沈青辰低头取了帕子,很快塞到了袖子里。
&&回座的时候路过徐斯临的桌子,他竟猛然拉住了她青袍的袖子。沈青辰趔趄了一下,便听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师方才见的帕子,是沈青辰用自己的血绘制的,仿前人做的《寒梅印雪图》,听说是专门做来送给老师的。”
&&她睁大眼睛回过头,只见他正噙着笑着自己,眼中精光流转,“沈同年,既是要送礼,怎的送出去却又拿回来了?老师虽身居高位,见多了皇上赏赐的奇珍异宝,但你一份诚心,想来老师也不会嫌弃的。”
&&沈青辰的脑袋登时“嗡”的一声,腿都有些软了。
&&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内阁次辅,和这么一块脏兮兮的血帕?这分明是要叫宋越和她都下不了台。他果然是徐延的儿子。
&&宋越扫了她一眼,“拿上来罢。”
&&沈青辰紧张地抿着唇,低着头走上前去,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这样的东西……如何能送人呢。
&&她把帕子叠了一下,尽量将沾了血的地方掩盖起来,然后才双手奉给了他,只觉得手在发抖,“老师……”
&&宋越瞧了一眼那帕子,又看了下她有些紧张而发白的脸,只手接过帕子攥在手里,“你费心了。”
&&青辰很尴尬地低下头。
&&“忘了告诉你们,我不喜欢收礼。”他看着堂下众人,严肃道:“以后不必送任何东西。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一条脏帕子本来就不堪,他还讨厌人送礼。他刚来不久,她就给他惹了这样的麻烦和不快……
&&宋越看着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要谢谢你。”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困惑的目光对上他漆黑的双眸。
&&“前些日子,高丽国的使团来朝贡,皇上要为他们备一份回礼,传了为师同去参详。这份礼物既要珍贵独特,彰显我大明大国之风,又要能够震慑高丽,让他们老实地做我大明的附属国。”
&&“你提醒了我,就送他们一副《寒梅印雪图》。要是他们不听话,就让他们像消亡的前朝一样,举国寒夜,满天飘血……犯我大明者,虽远当诛。”
&&“这帕子,我收下了。”说着,他把她的帕子收进了袖里。
&&沈青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他不愧是顶级的文官,见多了帝国的云波诡谲,心思敏锐,机智善辩。明明是在砌词脱困,可一字一句却说得恰如其分,不容置喙。他的身上,好像始终有股从容的气质,让人感觉他总是能立于不败之地。
&&徐斯临眉头蹙起,看戏的玩味神情已尽消。
&&这位宋老师,他到底还是小瞧了。
&&他看了沈青辰一眼,只见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一身青袍覆辙的身子纤细修长,背脊挺得很直,她看着宋越的目光里带着敬意。
&&好像自与她打赌开始,不,是自宋越当他们的老师开始,运气就不站在他这边了。
&&宋越继续道:“内阁与礼部事务繁忙,我没有太多时间教你们,不会经常在这里。日后学成什么样,看你们自己。”
&&庶吉士不是普通的进士,是大明士子中的精英,在学习具体事务的同时,文学修养自然也不能落下。所以他们还得继续学习典籍和书法等,朝廷会派各精其道的老师来教他们。
&&宋越是个特殊的老师,想来是不可能教他们典籍和书法的。
&&果然,只听他又道:“你们各拟三道策题论之。写完后给我看。”
&&与史书中记载的一样,他的施教方式是策问,并且策题还由他们这些学生来自拟。
&&他若只叫他们对策,对于他们这些身经百策的庶吉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考察出的能力中也许有部分仅是应试能力。可如果策题都由学生来拟的话,他就可以了解到他们关心的是什么,是否只知道颂贤颂圣,是否真正想着国典民事。这既是一次教学,好像也是一次摸底考试。
&&沈青辰是二甲第一名,策问是她在会试时考得最好的那部分,她是学历史的,研究了不少史料文献,对大明朝的时政热点很熟悉,让她写三道策问倒是不难。
&&难的是选什么题来写。
&&她读过宋越的传记,知道他关心什么,提出过什么理论,施行过什么政策,此刻提笔欲写,脑子里便全是宋越提过的观点。
&&要不要写呢?
&&她犹豫了一下,又搁下笔,拿了墨锭掖着袖子开始无意识地研墨。顾少恒扭头一看,只见她整齐的鬓角旁目光有些凝住,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墨锭,手背上可见细细的血管。
&&他猜想她这庶吉士中的最优者大约是在认真破题,便没有打扰,自己也有了思路,便开始下笔。
&&讲台上的宋越目光扫下来,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已经开始提笔落字,只有那位二甲头名还没有动笔,不由眉梢微动,想到了那块被自己收到袖子里的帕子。
&&过了一会儿,沈青辰才终于动笔,她没有依着宋越的政见来写。这有点像是在作弊,会让她感到心慌。
&&众人才写了一会儿,门口就来了位公公。那人提着拂尘,穿着朱色挑金丝的内侍袍子,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黄珩,皇帝的心腹内臣之一。他向宋越行了个礼,说:“阁老,皇上请阁老去一趟乾清宫。”
&&宋越不慌不忙应了声,扫了他们一眼,便随着黄公公去了,给他们上课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二人才出了门,又有一六部司务打扮的人也来寻他,为他呈上了一份文书。他神情严肃地边走边看,向那司务交待了两句,那人听了连连点头。
&&一出了这讲堂的门,他就又从老师变回了阁老和尚书大人。
&&沈青辰忘着他的背影,渐渐出了神。
&&当朝皇帝是个漫不经心的皇帝,自己不怎么上朝,很多事都倚靠内阁和司礼监来做,所以内阁阁员和司礼监太监的权力是很大的。
&&内阁首辅徐延浸淫朝廷数十年,非但在六部九卿安插了许多徐党,与五军都督府私下来往甚密,连司礼监的掌印和秉笔太监也与他颇有交情,暗中有些利益来往。文官、武官、宦官均被他握在手中,终致徐家权势熏天。
&&相比起来,如今的次辅宋越就显得没什么势力了,不依附于什么党派,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是靠自己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的。
&&不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的老师依旧成了内阁首辅,这两京十三省广袤土地上仅次于皇帝的第一人。
&&见沈青辰思绪神游,顾少恒写了张字条揉了扔过去:手指还疼不疼?
&&她对他摇了摇头。
&&他又靠过来小声问:“手疼不好写吧,一起去茅房,歇会?”
&&她用胳膊肘往他胸前一顶,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伤的是左手。”
&&徐斯临听见声音扭头回望,见了两人手上的小动作,眉头皱了两下。
&&时间流逝,宋越去了就再没回来,到了点他们自己放了堂。
&&下午另有老师来教授典籍,沈青辰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在经历了上午课堂上的风云激荡后,她第一次觉得这课堂有些沉闷。
&&放堂后,青辰也不多耽搁,立刻快步回了家。
&&今天是该带她父亲去医馆的日子。
&&沈青辰的父亲患有癔症,除了意识糊涂神经错乱,在行动上也有些不协调,因为长期在屋子里待着,四肢还有些萎缩的趋势。她每隔些日子就得带他到医馆去治病。
&&医馆的大夫是个好人,会很认真地为她父亲治病,见她家境艰难,诊金也不多收她的,只是治癔症的药物不便宜,会花去沈青辰很多银子。
&&扶着父亲到了医馆,沈青辰喊了声“程大夫”,不久便有个穿着素衫的青年男子从里屋撩帘出来,生得眉目疏朗,姿态如茂林修竹。
&&这医馆并不大,屋里只简单陈着一个药柜,一个长几,一张病榻和几把椅子,门前的地上晒着些药草,炉子上也正煎着药。这里只有一个大夫,治病煎药全靠他一个人。
&&程奕迎上去帮着扶住她父亲,搀上了诊病用的床榻,与她打了个招呼,“你来了啊。”
&&“嗯。程大夫。”
&&他到壁桌上取个小罐子,开罐舀了一小勺茶叶到壶里,用热水泡了壶茶,“你来了得用好茶招待。”
&&沈青辰接过他递来的茶杯,道了声谢,又担忧道:“我父亲最近胡话又有些多了,饭也吃得少,夜里总是说梦话……”
&&自打来到京城,他们就一直在这里看病,认识这大夫有一年了。癔症是很难治的,就是到了科技这么发达的现代,依然很难治好。出乎沈青辰意料的是,这个年轻的大夫还真有点本事,治了一年,就让他爹的病情比原来轻了很多。
&&认识久了,话也便多了,沈青辰经常会跟他聊天,感觉他就像是个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随和又心善,也很认真负责。
&&程奕忘着眼前清俊温和的青年,令人仰慕的大明朝庶吉士,安慰道:“治不好你爹这病,我这医馆是不会关门的,放心吧。”说着,看到她手上的粉色帕子,下巴一指,“受伤了啊?”
&&“被花盆碎片划了一下,小伤,不碍事。”
&&他白了她一眼,“有病不叫大夫看,你可知道大夫有多难受啊。治不好你爹的癔症,一个划伤我还是能治的吧。”
&&“那麻烦你了。”沈青辰也不再推拒,把受伤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鸳鸯戏水帕,结也系的漂亮。姑娘干的吧?”他边解开帕子边盯着她的脸,“受伤了还有人照顾,进士老爷艳福不浅啊。”
&&“不是的,是我的同窗顾少恒,这帕子是他表妹送他的。”
&&他点点头,取了盆清水和一些草药,三两下就帮她把伤口处理好了。
&&“程奕。”
&&“嗯?”
&&“你可知道有一种症状,就是……见了血就会不舒服。”
&&“晕血之症,我自然知道。怎么,你竟有此症?”
&&她摇摇头,“不是我。我们来了个新老师,是内阁的阁老。他好像有此症,那么高大的人,见我流的这点血就好像很不舒服。”
&&“阁老?这么大的官。”他边去为她父亲检查身子,边说,“你把他带过来,我给他瞧瞧,我治好过晕血症。如果这次把他也治好了,他必感激你,今后在官场上说不定还能多照拂你。”
&&程奕是京城人氏,在国子监当过监生,据说原来也考中过举人,后来进士落地就弃文从医,选择了自己的爱好。他的家里好像也是做官的,只是他从来也不说,孑然一身开个小医馆,像个京城暂住人口。
&&沈青辰笑了笑,“那要是治不好呢?”
&&他有些不乐意地睨了她一眼,“你相信我,那不是多难的病症,我能治的好,必让他欠你的情。”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不过她心里很感激,“谢谢你。”
&&“你就知道跟我客气。”程奕边忙边道,“今日得给你父亲针灸,艾草没了,你先坐会,我去旁边买了就回来。”说着人便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停下来嘱咐:“别乱跑,也别偷偷塞什么东西到我枕头底下。”
&&沈青辰不置可否,“你去就是。”
&&程奕不肯收她太多诊金,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常常会塞些银子到他枕头底下,下一次来的时候就会被程奕臭骂一顿。
&&程奕走后,医馆里就剩了他们父女俩。青辰按照程奕教过她的法子,轻轻抚摸父亲的背,跟他说话,好叫他放松下来,一会程奕好施针。
&&没过多久,门口忽然进来了个人,跌跌撞撞,浑身是血。
&&他穿着一身蓝领的黑袍,腰侧别有刀,浑身上下都是伤,嘴唇发紫。挣扎到医馆里后便无力地跌坐到地上,沈青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从刀鞘中拔出刀对准了自己,“救我!”
&&这人生得颇俊,但气质很刚毅,看人时的目光犹如两道冷电,带着一种凌厉之感。他的右边眉下有道细细疤痕,长约寸许,很淡。
&&“我、我不是大夫,大夫买药去了。”沈青辰不由后退了两步,紧张地解释,“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你且等等。”
&&那人捂着伤口皱着眉,“除了这些伤,这箭上还有蛇毒,一刻也等不了,你速速帮我解毒,否则我就要你陪葬。”他狠狠地盯着她,眼里布满了血丝,一张脸上已是血汗交融,微微颤抖的手中刀光清寒。
&&在和谐的社会主义社会长大的沈青辰也只在电影里见过这般场面,不想现在身临其境,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我真的不会医病,大夫就在旁边,我这便去叫他回来。你等一等。”
&&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她的袍子就被死死拽住了。那人的刀已架到了她的腿边,“没有时间了,帮我把毒箭头□□,要不毒血排不出。按我说的办,要不我先杀了那个老头。”
&&这间小医馆本来就没什么人来,眼下天又快黑了,他要是一怒之下起了杀心,父亲性命堪虞。况且,看这人的状态,似乎真是难受的紧,再不救治只怕命就没了。
&&沈青辰低头看着那人狠利中带着哀求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懵懂的父亲,咬了咬牙道:“我不是不想救你,只是我真的不太会。你要是不怕我笨手笨脚,我也可以试一试,但我真的没有做过,只在……只看过别人做过。”
&&切肉拔箭这种事,她只是在影视剧里见过,也只简单了解一些外科手术和应对蛇毒的常识,但那绝不足以让她拿刀来救一个快死的人。不过程奕就在附近,她先做些准备,说不定不用等她动手他就回来了。
&&那人虚弱道:“把肉切开,再把箭头取出来,又有何难。别废话了,快动手吧。”然后便松开了沈青辰的袍子。
&&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就取了把切草药的小刀和一块布条,又将方才程奕烧热的水倒进木盆里端到那人身边。
&&她把布条浸湿,大致擦掉那人大腿上箭伤处的血渍,然后把人扶起来靠到墙上,“伤口的位置不能比心脏高,否则会加速血液循环,你撑住,千万别躺下来。”
&&那人点点头,半眯的眼睛望着沈青辰的脸。眼前的人睫毛纤长,眉骨俊秀,眉头有些紧张地蹙在了一起,目光澄澈如清潭之水。这人虽口中推辞,可他的行动干净俐落,显然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并未因慌乱而手足无措。
&&“谢谢,你一定能救我。”
&&沈青辰焦急地望向门口,还是不见程奕的影子,颤抖地将小刀放在烛火上烤了烤,“来不及给你上麻药了,我也不知这里面那些是麻药,况且工具也很简陋,这刀不是太锋利,切起来肯定会有些钝,所以……会很疼。”
&&大明朝几乎没有外科手术,程奕这小医馆的设备也很简陋,又由她这门外汉操刀,沈青辰仔细想一想,额角的汗就滴了下来。
&&那人却神情坚定,望向盆中的布条道:“你尽管动手,给我那布条便可,我绝对不会出声,也不会挣扎,不会干扰你。”
&&她把盆中擦过血的布条拧干,塞到他嘴中让他咬住,然后便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沈青辰凝眉望着他大腿上被折段的箭矢,那箭矢周围的皮肤已是一大片的紫红。她拿着刀,对着他的大腿比了比,刀尖正要入肉时她却突然一阵紧张,“我……我可能不行,真的不行,我没有这么做过,这箭刺得深,我要是不小心伤到你的筋骨,那你这条腿就要不了了。”
&&那人摘掉塞嘴的布条,“如果你不做,那我这条命都没了,还要什么腿。小哥,拜托你了。”然后他又塞上了布条,满眼渴望乞求地看着她。
&&虽是素不相识的人,但到底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沈青辰逼着自己再次举起了刀,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下可见一条淡淡的青色血管。
&&几番心里挣扎后,刀尖终于刺入了那人的肌肤,然后被慢慢地往下推。那人吃痛地浑身颤抖了一下,满头已是汗如雨下,他闭上眼,用粗壮的胳膊使劲挣着上半身。
&&切得不算顺利,沈青辰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忧伤地看着他:“刀真的太钝了……”
&&那人歪着头,半睁开眼,气若游丝道:“你是要我先磨一下吗……”
&&“不、不用了……”
&&顺着箭矢再往下探,刀尖终于触及金属做的箭头,在肉中碰撞发出的奇怪声音,她不由又是一阵心惊。沈青辰再把刀往下插了一点,试着去挑出箭头,却发现那箭头的顶端并不在肉中,而是在骨头里。登时她就有些崩溃了,手已是剧烈颤抖。
&&“箭头……在骨头里。我恐怕不行……”这非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
&&那人睁开眼睛,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用点力,你是个男人,不能……老说自己不行。”然后他又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沈青辰提了口气,逼着自己撬了一下,没撬动。那人疼得死死咬着口中的帕子,边不由自主地颤抖边隐忍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吞了下口水,她把受伤的左手放到右手上,闭上眼睛,两只手同时一使劲儿,然后便听“咔”的一声。
&&箭头从骨头里被撬出来了,半截箭矢整个往肉上挪了一寸,那人的大腿登时就血流如注。
&&“呜!——”那人因剧痛猛地一缩,上半身差点撑不住要倒地,一张俊脸疼得已是扭曲变了样。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脸,只强忍着要临阵脱逃的冲动,咬着牙仔细地一点点切开箭头旁边的肉,慢慢将半截箭矢挑了出来。
&&一大滩鲜血紧接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
&&这时,程奕才终于拎着一捆艾草回来,边进门边道:“青辰你不知道,那姓王的卖东西是越来越贵了,我跟他说了半天他才肯卖我。我顺便去买了点肉,今晚可能会比较晚,你在我这用了膳再……”
&&在看到沈青辰颤抖地拿着刀,正对着一条大腿切肉的时候,程奕顿住了,“你这是……”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连忙起身把刀塞到了程奕的手里,“快救他,他中了箭,箭上有毒。”转头再看地上那人,那人已是全然没了意识,昏过去了。
&&程奕接过刀迅速去看病人,看了一会儿后回头道:“你都已经把箭头取出来了,还给我刀做什么……”
&&入夜了,医馆内被沈青辰点上了灯,照得一室昏黄。室外月色皎洁,星光幽淡,垂柳细叶婆娑,簌簌作响。
&&受伤那人被程奕抬上了病床,上了药,如今还昏迷不醒。所幸他中的蛇毒是常见的毒,就医也及时,他已经没有性命之虞。
&&忙活完后,程奕走到沈青辰的跟前,望着满身是血渍的她道:“快宵禁了,今日来不及为你父亲治病了。”
&&“没关系,我明天再来。”方才一直帮着程奕烧水捣药,沈青辰也有些累了。看着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半截带血的箭矢,她还有些恍惚,刀入肉的钝感至今还鲜活。
&&程奕将一块浸湿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快擦擦吧,你这样出去会吓到人的。你这小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医术。”
&&“我哪里会什么医术,不过是当猪肉一般切了……程奕,你说他会是什么人,伤的那么重,随身还带着刀,我取箭的时候那么疼,他竟没有叫一声。”
&&程奕摇摇头,转身将他买的一块猪肉切了半块,递给沈青辰,“随身带刀,总不是一般人,打听太多无益,快回家去吧。你帮我治了个病人,这半块猪肉给你带回去。”
&&看见肉沈青辰就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什么也不肯收,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程奕,左手一块猪肉右手一个老爹,回家了。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是取箭的画面,想着想着,又为那人后怕起来。
&&那是条人腿啊,不是猪腿。
&&到了家门口,有个穿着素衫的姑娘在门口来回踱步,沈青辰叫了一声:“明湘。”
&&明湘是沈青辰房东的女儿,就住在他们隔壁。她生得秀气乖巧,为人和善大方,时常过来看他们,也很关心他们。沈青辰不在的时候,她还经常帮着照顾她的父亲,也不嫌弃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叫沈青辰觉得很感激。
&&她迎上来笑道:“青辰哥,你们回来了。我方才见着屋里没亮灯,想着是不是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便在这里等等看。”
&&“今日去了程大夫的医馆,有些事耽搁了一会,便回来晚了。”沈青辰边应着,边将父亲扶到屋里歇息,然后自己回到院里,准备劈些柴烧饭。
&&云散月出,明湘乍见沈青辰一身是血,忙到她跟前上下打量,眼里满是担忧之色,“青辰哥,你怎么了?怎么身上竟这么多血。”
&&“哦,这些不是我的血。今日程大夫的医馆来了个受伤的人,我帮着他照顾,不小心便沾上了。”沈青辰说着,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汗。
&&“青辰哥是进士,没想到还会照顾病人。”明湘说着,从袖中掏出手帕,对着沈青辰颈上滴下的汗擦了擦,眼里的荡漾着明月的光辉,“每日要到朝中习学,还要照顾大叔,青辰哥辛苦了。”
&&“不辛苦,我自己来就好。你方才站了那么久,快坐着吧。”沈青辰接过她的帕子,后退了一步胡乱擦了擦脖子,然后递还给她。这一声声清脆的“青辰哥”听得她很是尴尬别扭。
&&明湘把她当成男人,又对她这么好,言谈举止中的柔情满得都快溢了,分明是喜欢她。可沈青辰又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女人。朝夕相处,眼见明湘越来越情根深种,沈青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明湘真的挺好的,不嫌弃她穷,不嫌弃她有个生病的父亲,也不嫌弃她没有一般男人那样阳刚孔武有力。她除了家境略一般,容貌、身段、脾性无一不好,要是哪个男人娶了这么个柔软贤惠的小娘子,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是件很幸福的事。
&&沈青辰摆好了木桩,卷起袖子,拿了斧子开始劈柴。明湘就坐在一旁的圆木凳上,只看着她,也不说话,满脸的温柔都能掐出水来,搞的她劈柴都劈得很别扭。
&&最后,在寂寂的长夜里,直到沈青辰劈完柴热了饭,喂她爹吃完了准备睡觉了,明湘才愿意回家。沈青辰顺手抱了一捆自己劈好的柴到她的院子里,要走的时候,明湘还对她依依不舍的。
&&她背过身无奈地叹了口气。
&&次日,沈青辰到翰林院上课,宋越并没有来。
&&他只差人来通传了一声,让他们这些庶吉士继续完成他交待的三道策问。他今天不一定会来。
&&沈青辰取出笔砚,平整地展开了宣纸,提笔正要写时,仿佛看见她的手里拿的还是一把钝刀。
&&那人血汗模糊的脸在她脑中依然清晰,虽然五官端正,但锐利的神色颇有些骇人,要不是昨天他受了伤,她都不敢近他的身,更别说拿刀割他的肉。不过他又当真是个刚毅的汉子,承受那种剧痛也不挣扎喊叫。
&&他到底是什么人?她记得他用来威胁自己的刀,狭长略弯,厚背薄刃,黑色的刀鞘带有金色纹饰,分明很像是一把——绣春刀。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悬笔落字。
&&阳光透过隔扇照进了屋里,树影在他们的桌上轻轻摇晃。宋越那张讲几前空空的。
&&顾少恒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小差,凑过来对青辰小声道:“你可知道老师今日为何没来?”
&&她摇摇头。她的老师身居高位,事务繁忙,他的行踪她如何会知晓。不过顾少恒是朝野小狗仔,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昨日因为老师,定国公和广平侯打起来了。”
&&见青辰一脸困惑,他又道:“这两位是世交,素日里关系好得很。昨日一起饮酒,那广平侯喝多了说了句话,二人就打起来了。”
&&定国公和广平侯都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出身世家,向来举止稳重。昨天两人却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动起手来,只因为广平侯说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宋越,且已经托了宫里的娘娘去说亲。
&&“那定国公一听就急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女儿喜欢宋老师啊,都喜欢了八年了。”顾少恒兴冲冲道,“自打二八年华初相见,妙龄少女水边放灯,失足落水时被咱们的老师救起,她就对他芳心暗许了……”
&&“那时咱们的老师才二十出头,已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少年才子,风姿无双,却冰冷疏离……救起她时连句话都没跟她说就径自走了。哪知情不知所起就一往而深了,她还是喜欢上了他。这段故事都被写进话本里了。”
&&顾少恒说着,自己唏嘘了起来,“哎,那定国公的女儿倒真是个痴情女子,相貌也生得很是不俗,留守空闺八年不嫁,一心只等候良人。她今年都二十四了,还没嫁人呢。听说当初老师拒绝了这段姻缘,她还寻过死,闹得满朝人尽皆知,国公爷都急病了。后来人倒是没死,就是心死了,除了宋老师谁也不肯嫁了,宁愿伴青灯古佛一生。”
&&“青辰,你可知道当初老师拒绝她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有个地方你永远也到不了,在我心里。”顾少恒啧啧道,“是不是冷酷又绝情?可怜天下父母之心啊,国公爷还一直寄望宋老师能够回心转意。现在广平侯突然横插一脚来抢人,你说他急不急?”
&&青辰的目光飘向了宋越的讲几。原来,在他身上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哎,我再告诉你……”
&&顾少恒还想再说话,徐斯临却忽然转过头来,若有深意地看了沈青辰一眼,俊脸上眉头蹙起,“顾少恒,你叽叽喳喳说完了没有,吵死人了。要说你自己出去说。”
&&他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回到自己的座位。
&&沈青辰继续写策论,直到下午放了堂,宋越也一直没出现。完成策论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回家的路上,柳叶在薄暮中随风婀娜。从光禄寺打包的饭菜的香气从食盒里飘了出来。
&&昨晚临睡前,她把程奕给的肉炖了,用明湘送的豆腐搁在小陶锅里炖的,回去热一热就能吃了。
&&沈青辰出了大明门,只见城门外站着两名常服男子,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她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看了她一眼。她也回看他们,只觉两人的神色略有些怪异。
&&暮色渐渐低垂,最后一抹夕阳也收尽了,远山叆叇处已挂上了半弯月。
&&走了一会儿,沈青辰回头张望,发现那两个男子竟然也动了身,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被人尾随,不由有些心慌,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过了一会儿,青辰再回了次头,发现这两人依然跟着她,维持着固定的距离。
&&她不由头皮一阵发麻。他们在跟踪她!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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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天前
&&眼下正是华灯初上之际,街上几乎没有行人,顺天府衙门又离此地七八里远,放眼望去,也不见巡逻的衙役捕快。
&&沈青辰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袍子。四海八荒碧落黄泉……能依靠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转过一个街角,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停下脚步对正过街角的两人道:“二位兄台,天色已晚,如此这般追随我着实辛苦。只是未得二位提前告知,家中也未备酒菜,恐不能招待二位。我身为大明朝的两榜进士,翰林院的庶吉士,如此实在是失礼。”
&&她的心怦怦直跳。绑架官员是大罪,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那两人乍听沈青辰自报家门,果然停下了脚步,听完她所言后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找的就是你。”
&&“……”青辰呼吸一窒,强迫自己冷静道,“前方不远就是我老师的宅邸,二位既是寻我,此地也不便相谈,不如二位随我一同到老师家里吧。我的老师乃是当朝内阁次辅,宋越宋大人。”
&&他们是冲着她来的,且样子来势汹汹。沈青辰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但对方既然不畏惧她的身份,她就只能搬出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她脑子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老师宋越。
&&尾随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似在思考。
&&青辰便又道:“二位恐怕不知道,我……我是宋大人的爱徒。他说我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要耗尽心血好好栽培我。所以我若受了什么委屈,他必不会轻饶叫我委屈的人的。”她说得不快不慢,语调听着也平静和缓,叙述的倒挺像那么回事。
&&此时,在街角一块飘扬的蓝灰布招牌后,一辆平顶黑绸马车已经停了一会,拉车的高头大马前蹄正轻轻点着石板路。马车里的人正静静地聆听她所言,眉头已经轻蹙了几下。
&&两个男子听了交头接耳,其中一个显然是犹豫了,说了句“要不再回去请示一下”,另一个却没有被吓退,倒前进了几步,“少废话,东西交出来。”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拿什么东西。”她捏紧袍子,黑靴后退了一步。
&&“少装蒜,信就在你身上,若是不交出来,小心皮开肉绽。”
&&“我没有什么信……”沈青辰既糊涂又有些慌乱,只好又道,“我真的是宋阁老的爱徒,你们这么对我,我的老师知道了会很生气的……老师已年过三十了,你们可知道他何至今未娶?”
&&马车中的人脸上微微一抽,团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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