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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可人《真假新娘》
  西安城的街道照例是热闹的,大司马袁府更是忙碌,人进人出,家丁丫环还有许多古玩商贾,为迎六王爷府的娇客,无不忙碌妆点着气势恢宏的袁府,朗朗晴空下精神抖擞工作的人们,往来的吆喝招呼声,一张张兴奋的面容彰显出空气中藏不住的喜气。
  这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正侧身在茂密树影中,安静而专注的看着这一切,年轻女子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时而微露笑容,时而略皱双眉,时而出神凝望,一双晶莹妙眼流转诸多情绪,也让她清秀的面容更加出色,这个妙丽佳人正是袁府引颈期盼的娇客--六王爷的掌上明珠司马湘君。
  谁也没有料到,湘君竟会轻装一人出现在此,包括湘君自己也没想到,一向冷静的她竟还是来到这里。有多久了?湘君望着袁府静静的回想着,三年了吧,五年前的那天,她本该死了的,却那样命定的被他救了,她因他而活了一次,却也因他又死了一次,三年前他让她心又死了,她原以为自己命数已尽,没想到那回她竟熬了过来,是对他的爱过于强烈吧,强烈到她无法相信他会那样薄情离她而去,日日夜夜过了三年,她终于等到今天,等到这个机会。这回她是生是死呢?她也不知道,她用一生的幸福来作赌注,赌她认定的跟他那一份未完感情。
  湘君仰望着蓝天白云,哀伤的笑了笑,轻轻转身离去,一切即将开始,也许她能重拾幸福,也许她注定远离快乐,就让他来告诉她答案吧。
  大司马府内苑中正忙碌着。
  一堆丫环拿着布、各式盆景和摆设,来来去去布置袁家最尊贵的客房。大司马袁震东的二太太--贾玉娘正使劲地发号司令。
  贾氏高扬两道柳叶眉一脸精明的扫射屋内一圈,对着个丫环,指着牡丹花盆景道:「没错没错,就摆那……」
  丫环照着贾氏的命令小心的移动牡丹花盆就定位,贾氏满意的笑了笑,一转头正看到另一个丫环换着淡蓝色的床帐,急忙斥道:「我不是说过,这帐要红色的才显得精神些,妳看妳,拿这什么颜色,去换了来!」
  贾氏睁大杏眼骂道,丫环立刻急着拆下拿去换。贾氏摇摇头肃着一张脸跟丫环们交代:「妳们如果不想丢差事,全给我留神布置好,这湘君小姐是六王爷的掌上明珠,平常一定看惯吃惯些好东西了,可别把这房弄得太寒伧了,丢了老爷跟少爷的脸,知道吗?」
  但见一群丫环唯唯诺诺应着,贾氏发号施令完,满意的笑着,槿香突然快步地走进来禀道:「夫人!」
  贾氏闻声连看都没看槿香一眼:「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槿香忙道:「夫人,有一位王爷府来的婢女,说是湘君小姐的丫头,怕湘君小姐住不惯,想先来看看湘君小姐的住处。」
  贾氏闻言大惊:「快请她进来。」
  槿香出去,不一会,槿香带着一名身着淡蓝色素净衣服的女孩进来。她走进,对贾氏行了个礼:「请夫人安!我叫惜儿,是奉湘君小姐之命,先来看看小姐要住的房间,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
  贾氏看着眼前这位全身着的素淡衣服的丫环,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露出笑容忙道:「哪儿的话,惜儿姑娘辛苦了,妳家小姐真是心细。」
  贾氏信心十足看着房间对惜儿笑着说:「惜儿姑娘,快过来看看,这样布置可好?有什么要增要减的,尽管说就是了。」
  惜儿转头看着房间里的大红大紫,走了一圈,脸上表情略沈了沉。
  贾氏看到惜儿脸色忍不住疑问道:「这房间有什么不妥吗?」
  惜儿看了贾氏一眼答道:「感谢夫人美意,只是我家小姐一向素淡清雅,不喜欢任何多余的装饰,尤其忌讳红色……」
  贾氏听完大出意料,剎时惊得无语以对,惜儿环顾房内一圈后,看着贾氏道:「夫人,请先把这红色床帐换成淡白色,牡丹也请拿走。另外,墙上的画也撤下来吧,什么都别挂。」
  惜儿话一说完,所有丫环闻言全都又惊又楞,贾氏惊愕的更情溢于言表:「这……这房里什么都不摆,不会太素淡了些吗?这……这时下年轻女孩谁不爱热闹?这……这什么都不要,让人知道了,岂不会背后论我们袁家不知礼俗,怠慢王爷府娇客,这怎么成啊?」
  眼看一番苦心即将白费,也没法在袁父前邀功,贾氏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忙着说服惜儿,只见惜儿礼貌地笑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从不爱这些东西,所以请夫人不必费这个心思,另外我家小姐会带着我和另一位丫头来,所以也请夫人不用另外再编派丫头来服侍我家小姐。」
  贾氏一听更加着急:「这不是太怠慢湘君小姐吗?」
  惜儿:「我家小姐说了,她来府上作客是奉荣妃之命,纯粹是私人之访,不希望大司马大人太过铺张,小姐爱静,爱清淡,所以才会要我来这一趟,免得劳夫人费心布置了,小姐一来,待不惯,又得烦夫人全部换掉。」
  贾氏迟疑了一下,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惜儿行了个礼,转身告退出门:「谢谢夫人,多劳夫人费心,惜儿就此告退。」
  贾氏看着惜儿离去背影,转头看着丫环们大声道:「妳们都听到惜儿姑娘说的话,还不快照着做了。」
  丫环们无奈的互望着,又把刚刚辛苦搬进来的东西再搬出去。
  梅香跟槿香拿着布巾和脸盆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之中,梅香边走边叹气道:「槿香,这湘君小姐听来,脾气似乎比咱们表小姐更怪呢。」
  槿香大点其头:「可不是,这个叫惜儿的一来,指使这,指使那,红床帐不能用,牡丹花不能摆,画也不能挂,听得夫人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妳想想,丫头都这样了,做主子的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哪。」
  「可是一般大小姐,不都爱这些红红绿绿的吗。像表小姐房里,红红绿绿的,只要少了点红的绿的,表小姐就发火呢。」梅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谁知道,我看这个湘君小姐说不定是小姐身份,尼姑性格,才会把房间弄得跟个尼姑庵似的,就差个青灯古佛了!」槿香扁扁嘴唠叨着。
  梅香一听看了看周围,紧张道:「妳小声一点,被听见了,小心撕烂妳的嘴巴。」
  槿香笑:「湘君小姐又还没住进来,怕什么?她以后成了咱们二少奶奶,我自然一句话都不会吭了。还小声呢,我还要命!」
  梅香安心的笑了笑,一会儿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疑道:「槿香,我以前就听说六王爷郡主长得如天仙一般清雅脱俗,但性格却古怪孤傲,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的。听说最糟的是她天生命薄,只要跟她在一起的全没好下场,连自个儿的生母都给克死了,不过奇的就是荣妃娘娘却很喜欢她呢,才会主动说亲配给二少爷。」
  槿香听了叹了口气:「谁知道这些主子们是怎么想的,我以前还觉得表小姐刁钻蛮横难伺候,现在看来,这个湘君小姐更令人摸不清底。唉,一想到她就要变成咱们二少奶奶,我的心就不由得纠成一团,觉得前途多难哦!不过咱们做丫头还好,反正就是听命做事,但照我看二少爷可就可怜了,他一定治不住这位奇怪的二少奶奶的。对了,说到二少爷,上回从书院回府也过了大半年了,不知道二少爷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梅香:「听袁中说,二少爷好象也快回来了。」
  槿香闻言高兴道:「太好了,二少爷温柔可亲,不但风趣又体恤下人,他要回来,全府上上下下都会高兴的。」
  梅香也微笑点点头,两人闲聊之际,袁中刚好迎面走来,槿香立刻招手要袁中过来。袁中缓步走了过来,笑道:「二位姑娘,这么清闲呀!」
  槿香扁了扁嘴:「还清闲,今儿一上午就把牡丹花搬进搬出的做着白工呢。对了,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呀?」
  袁中:「应该就这一两天吧。」
  槿香闻言调皮的笑道:「我说梅香啊,这倒不知道是湘君小姐先到,还是二少爷先到,如果二少爷先回来了,看见为湘君小姐布置的那问房,说不定还会问,是哪位高僧要来府里讲道了呢。」
  梅香听着忍不住笑着搥打了槿香一下,两人笑成一团,袁中闻言却有些脸色凝重。
  槿香看了看袁中又笑道:「哟,袁中你那什么脸色呀,是不是想到你那拜把兄弟袁平跟着二少爷在书院吃香喝辣,心有不甘啊?」
  袁中看了看周围无人,才做势要槿香,梅香靠耳过来:「哎呀,妳们两个有所不知,袁平来信说呀,二少爷好象在书院那儿喜欢上一个卖饺子的姑娘家,听说都已经私定终身啦,这回二少爷会这么甘心回来,就是想求老爷答应结亲的。」
  梅香、槿香闻言大惊失色:「袁中,你说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袁中十分紧张忙道:「妳们小声一点吧,这是袁平传回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梅香转头看向槿香急道:「袁平一向与二少爷形影不离,这消息八九不离十呀!那湘君小姐来了要怎么办?」
  槿香这回也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看着梅香,袁中突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来妳们这儿的目的,我收到消息,大少爷也要回来了,老爷要我来找二夫人,也得收拾收拾大少爷的房了。」
  槿香一听忍不住又惊呼道:「怎么,连大少爷也选在这个时候回来呀?」
  袁中点点头:「可不是,快春天了,匈奴似乎也回大漠草原去放羊了,前线战事没那么吃紧,所以听说皇上就下旨让大少爷回来看看老爷。」
  梅香转向槿香脸色凝重道:「大少爷一回来,表小姐过二天也会到的,这……这……府里难安宁了。」
  袁中叹了口大气:「可不是,我看这些日子,我们府里是不太平了。」
  梅香槿香跟着叹了一口气,三人相视苦笑无语。
  ********
  而不同于袁府的热闹,在六王爷府中一大片樱花林里,一个小亭坊宁静地隐没在樱花海之中。刚从袁府外回来的湘君站在亭边,看着外面的樱花树,一阵风起,落樱缤纷。
  湘君出神望着樱花树:「今年京城的春天好象来得特别早,来得早于是也去得特别早……」湘君伸出手,一片片的樱花滑落在她的手心里,又再度滑落了出去。风一直不止,樱花一片片的被吹落地,绝美而孤寂。
  她即将离开这里。
  在这样的日子,人总会往回想。
  往回想,思绪飞到从前的从前,飞到还很小的时候,在这里,也在这样的樱花飘落的季节。
  那一天,小小的她在外边,由侍女陪着抱着,她闹着要下来,侍女让她下来,她蹲下,拾起了一片樱花,想拿给母亲看,一转头,看到亲娘坐在远远的窗边,面容憔悴,眼角含泪,嘴角却有着浅浅地,惨惨地笑,她身后有着火红的影产。
  当时这里有比现在更大片更多的樱花,是她的亲爹--六王爷为她的母亲而种的。但爹不再来了,樱花仍然自开自落,娘亲每到樱花开时就在期待爹来,等到樱花落下,爹没有来,就表示这一年,他不会来了。
  堂堂的六王爷,嫔妃极多,母亲得到的眷宠并没有太久。但对母亲而言,爹是一生一世。
  也是樱花落的那一天,也许娘是不想再等待了,她突然笑了。
  于是小小的她一转头,就看见娘亲眼角的泪,嘴角的笑,没有哭,没有叫,她看着娘亲带着泪带着笑,逐渐被火红的影子包围,包裹,吞噬。
  当六王爷从宫里赶回来时,别苑樱花林不在了,全成了焦黑一片。
  她被侍女抱着往外逃,幸免于难,湘君记得,那时她才四岁。
  娘是自杀,并不名誉,丧礼草草地举办,连家墓也进不得,于是湘君穿著小小的麻白丧服,跪在离家好远好远的一个山坡上看着母亲下葬。
  她没有哭过,小小年纪的她,只对着墓碑轻轻说了一句:「娘最后是哭了,还是笑了呢?」
  没有人回答她,甚至没有人听到这一句。
  湘君被安排,住进了二娘那里。
  爹还有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
  二娘不怎么理她,她根本不喜欢她,但知道六王爷还算疼这位小郡主,也不敢怎么样,只派着二三个侍女陪着她。
  爹也不来二娘这里了。
  湘君越来越安静,她才四岁,却沈静如同十三四岁的女孩。
  她由老师教着,学着琴棋书画,一年过去了,又是一个该樱花飘落的季节,她学完了琴,由侍女陪着走出别苑赏春。
  这里没有满树满林的樱花,只有如碗大的牡丹。
  她彷佛看到一棵樱花树,她走了过去,却听到了声音。
  她看到两个人交缠在一起。
  是二娘与赵管家。二娘笑得灿烂,比和爹在一起还灿烂。
  二娘说:「你这冤家,想死我了。」
  赵管家说:「怎么样,我比王爷强上百倍吧!」
  二娘笑。
  服侍湘君的侍女讶然无语,立刻牵着湘君小心的往回走。她还记得那个侍女叫做小七儿,小七儿抖着声对她说:「小小姐,您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别说,知道吗?」
  湘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里的确没有樱花树,因为樱花树都烧了。
  不知过了多久,爹终于来了。
  六王爷看到湘君,父爱发作,满心欢喜将湘君高高举起笑道:「我的小郡主,妳皇阿姨想妳呢,妳要不要去看皇阿姨,住大大的皇宫好不好呀?」
  她的父亲笑眼盈盈搂着她,湘君只微笑,笑得沈静而优雅。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住到了宫中。皇阿姨叫荣妃,她住在皇宫有很多很多的桃花林,桃花开了和樱花有些像。
  皇阿姨带着她散步。侍女来传话说赵管家带来二夫人送给皇姨礼物。湘君突然大声说:「我的冤家,想死我了,怎么样,我比王爷强吧!」
  荣妃楞傻在当场,脸色雪白。
  之后的事,湘君无从得知。她只知道,从此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二娘。她又回到了那个原该开满牡丹的别苑,牡丹都死了。看着荒废的庭院,湘君很想再种满樱花树。转眼湘君已经十岁了,樱花树还没来得及长大,七娘来访她。七娘怀着她的小弟弟,十分得意拉着湘君的手摸着自己隆起肚子:「大小姐,这可是妳弟弟,以后王爷府的家业可都归他呢!」七娘笑,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湘君没有回话,看着七娘的牙齿,如贝编的一般。七娘坐了下来,看着满院的樱花枯木疑道:「这里干嘛要种这些枯木,种些大理花,石楠的红花不好吗?」
  湘君没有答话,七娘转头看着湘君:「大小姐,听说妳琴弹得很好,来弹个琴给七娘和小弟弟听好吗?」
  湘君点点头,示意侍女们取琴过来,湘君弹了首气势磅碡的曲子,十分激昂。琴声越快越烈,七娘突然脸色惨白弯腰紧抓着肚子,侍女赶紧上去将七娘扶走,她看见亭子上的白石椅上有点点的血迹。
  七娘的小弟弟没有了。之后,再没人敢接近她,和她这片樱花林。
  连爹也不来了。
  樱花林如期的长大,但却怎么都不会开花。
  湘君十分失望,那一夜,她又梦到母亲笑泪交织的脸庞。
  她很想她,于是决定去看看母亲。
  她一个人离开了王爷府,去到了那个又远又大的荒草山坡。
  她本来决定去陪母亲的。
  但,缘份却让她遇到了他,那个使樱花树开了花的人,也是第一次让她觉得,也许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人……
  「小姐!」一声叫唤让她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是惜儿。惜儿趋身向前对着湘君恭敬道:「小姐,我去了袁府了,幸好您吩咐我先过去打声招呼,否则,袁二夫人快把您的房间弄得像成亲礼堂了呢。」
  湘君听了嘴角略扬了扬。惜儿看了看湘君疑道:「小姐,我还是不懂,您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要住到袁家去呢?这太委屈您呀!」
  湘君笑看着惜儿道:「怎么说?」
  惜儿振振有辞:「小姐,您可是位郡主呀,袁家只是大司马,是荣妃娘娘的远房亲戚而已。论身份,论地位,该是袁家少爷过来,怎么会您去呢?」
  湘君笑而不答。探儿转头和惜儿说:「惜儿,枉费妳跟了小姐快五年,还不晓得小姐的个性吗?」
  惜儿辩解道:「我就是晓得小姐的个性,才觉得小姐不会这样做的呀!」
  探儿笑:「所以小姐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惜儿忍不住问道:「什么理由?」
  探儿摇了摇头又道:「惜儿,所以妳的名字叫惜儿,就是可惜的意思。」
  惜儿大惑不解疑道:「什么意思?」
  探儿摇了摇手:「算了!」
  湘君看着探儿跟借儿一来一往,忍不住笑出来声:「采儿、借儿,妳们真是我的知己。」
  惜儿看着探儿,又看了看湘君,大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就是那个活该得猜哑谜的人。」
  探儿不再理惜儿,只低头关心的对湘君说:「小姐,我只是不了解,您这么做,真的可以知道结果吗?」
  湘君收起了笑意,敛下眼像是对自己说话般的轻声道:「我不知道,有些事只能听天由命。」
  未几,湘君又抬起头看着樱花树对着探儿惜儿两人微笑:「妳们看,樱花又谢了,真快,春天又快结束了吧。」
  湘君恢复一贯从容,探儿惜儿看着湘君无语,她们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天怜惜湘君的聪慧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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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府一切准备妥当,整座府邸彷若新建一般气派,袁震东与贾氏坐在堂前喝着茶,袁父焦急地看向门外,贾氏放下茶杯,看着袁父安慰道:「老爷,您别焦急,刚刚六王爷府的人不是才来报过,湘君小姐前些天因为身子不好,出发得晚些,所以会迟些过来嘛。」
  袁父心神不宁:「我知道,但我就怕有些什么闪失,怠慢了大小姐,六王爷怪罪起来,天俊这亲事可就谈不成了。」
  贾氏:「不会的,您放心好了。」贾氏话才说完,一家丁突然来报。
  家丁:「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袁父与贾氏一听,喜出望外,只见一白衣俊俏公子,满面笑容,走进厅堂,看到两老,立刻跪了下来。
  天俊:「爹,让您担心了,孩儿该死。」
  袁父笑着拉起天俊:「起来,起来。」
  天俊拱手起身,袁父满是关心地看着天俊,高兴笑道:「俊儿,在书院的这大半年日子,有没有多读了些圣贤书?为父这个大司马还等着你来继承呢。」
  天俊微楞了愣,随即笑着答道:「爹,大司马可是个武职,该由大哥来继承好些吧,且大哥又在前线杀匈奴,建功立业,更适合担任大司马此职,以贡献朝庭报答圣恩。」
  袁父脸色沉了沉,贾氏连忙道:「俊儿,宗儿跟你不同,宗儿虽然勇猛,却没你智谋过人,主帅需得运筹布局,你莫辜负了老爷的期望。」
  天俊急着辩道:「二娘,大哥文武双全众人皆知,他为人正直忠孝,才是适合扛起袁家未来的人。」
  袁父不悦,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话锋一转:「俊儿,这事以后再说,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你回来得正好,你已经到了成婚年龄……」
  天俊闻言十分高兴:「爹,真巧,孩儿这次回来也正想跟您一谈此事,我在江南书院里结识了一名奇女子韩冰,孩儿想……」天俊话未说完,一家丁突急急来报:「老爷,湘君小姐轿子到了。」
  袁父与贾氏大喜望外,袁父站了起来畅笑道:「太好了,终于来了,我还怕六王爷改变主意了呢,来,俊儿,快跟爹一起去看看你未来的媳妇儿。」
  天俊大惊失色:「什么?!未来的媳妇?」
  贾氏笑得灿烂:「俊儿,你这未来的媳妇儿湘君小姐可是当今荣妃娘娘为你所挑选的人中之凤,她是六王爷的掌上千金,不管家世、人品、样貌,都是万中选一。」
  天俊听完出乎意外的立刻跪下向袁父道:「爹,我不能娶湘君小姐。」
  袁父、贾氏大惊:「为什么?」
  天俊:「爹,我在江南书院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
  天俊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袁父喝住,袁父大怒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得你自己喜欢不喜欢的吗?」
  天俊十分着急:「可是爹,我与韩冰是互相喜欢的……」
  「你给我住嘴,什么互相喜欢,你们无媒无证,这叫做私下苟合!」袁父气极,重重地咳了起来。
  「可是……」天俊自小就很少忤逆父亲,这是第一次,他还想再争辩。
  「俊儿,别说了。」贾氏看到袁父大怒,只赶紧拍着袁父的背:「老爷,您先别气,湘君小姐一会就到了,别让湘君小姐看到这脸色,以为我们不欢迎她呢。」
  袁父努力沈住气:「俊儿,湘君小姐立刻就要进府,她住在咱们袁府的期间,你给我好好地招待人家,别丢了你爹和荣妃娘娘的脸。」
  天俊一张好看的笑脸登时惨然无语。湘君缓缓由槿香带进门来,只见湘君一身素淡白色衣服,上头绣着深浅不一的樱花瓣,花纹十分别致。湘君优雅地走进,探儿与惜儿捧着礼盒随后跟进。袁父一见湘君走进,立刻收回对天俊的脸色,满面和善地看着湘君。
  湘君在堂前停下脚步,望向天俊,天俊满脸不安,湘君的眼光飞快跳过天俊,环顾四周,暗付:「他竟不在。」
  湘君微敛了敛眼迅速转向袁父及贾氏,优雅行礼拜道:「湘君拜见袁伯父、袁伯母。」
  贾氏一听湘君没叫她二娘,而称她袁伯母,立刻堆满笑意:「快快请起,别多礼,将来都是一家人了,这么多礼显得生份了呢。」
  湘君笑了笑,转头看了探儿一眼,探儿送上礼物。湘君道:「这是爹命我送给袁伯父的见面礼,是一支千年老蔘,希望袁伯父能够身体康泰,请袁伯父笑纳。」
  袁父点头微笑:「六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袁父郑重接过礼物,拿给家丁,又转头看了天俊一眼,拉过天俊向湘君介绍道:「来,湘君,我给妳介绍俊儿,俊儿跟妳同年,今年都是十九岁。」
  湘君看了天俊一眼,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袁二公子好。」
  天俊只对湘君点了点头,想明白地表示不能嫁娶之意:「湘君小姐,我……」
  贾氏惊,急忙挡住天俊,抢着对湘君说道:「湘君小姐,不是我爱张扬,咱们家的天俊可是人如其名,天生就长了张让人疼爱的俊俏笑脸,我们俊儿可不仅长得好,才德性情更是冠盖群伦,敦厚、才智、风趣兼具呢,您说对不对啊?老爷。」
  袁父缓了缓神色点点头笑了笑,天俊还想说话,袁父严厉地瞪了天俊一眼,湘君机敏,察觉气氛不对,看着袁父、贾氏与天俊却不动声色。
  值此之际,家丁又匆匆来报:「报告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袁父点点头,天俊高兴道:「大哥也回来啦,真好。」
  天俊话才说完,只见天宗一身战袍走进厅中。他有着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与一双异于一般同龄男子的深黑清亮双眼,经过黄沙滚滚的战争洗礼,更加显现出不同于天俊的年轻稚气。才廿一岁的天宗,已经是个精练的高大男人,一个英挺好看的男人。
  天宗一进厅中,看到眼前纯白的身影,楞住无语。
  「是她吗?」天宗不敢置信。
  她缓缓地转过身,那黑瞳瞳地眼睛里,什么思虑都看不明白。
  「是她!」比起五年前初遇,她更秀丽出俗。
  天宗张口想说些什么:「妳……」天宗话末歇,湘君已经转过身去。
  袁父十分不高兴,但碍于湘君在,仍然带着笑迎了上来:「宗儿,你果真是一介武夫,真是不懂礼数,怎么连衣服都不换就进来了,惊吓了贵客怎么办。」
  天宗仍然看着湘君,回道:「我……我……是想快点与爹和二娘请安。」在战场上杀敌毫不眨眼的他,如今说话竟有些结巴。
  袁父看向湘君:「湘君,这位是俊儿的大哥天宗,宗儿刚从前线回来,妳看看,连衣服都没换呢,希望没冲撞了妳。」
  湘君微笑点头,脸上是一贯的优雅神情,天宗则神色复杂的看着湘君。袁父接着又转头跟天宗介绍道:「宗儿,这位湘君小姐是荣妃娘娘给你弟弟选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人家,湘君即将是你的弟妹了。」
  天宗如遭雷殛,良久说不出话来。
  湘君看了一眼天宗,神色自若轻点了点头:「袁大公子好!」
  天宗惊愣,连点头都不行。
  贾氏看气氛十分僵,以为天宗嫌荣妃偏心先帮天俊找媳妇,只好出来打打圆场:「湘君小姐这一路劳顿,想必累了,我看,让槿香先带湘君小姐下去休息吧。」
  袁父也接了口:「湘君,看妳这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袁伯父今晚盛宴款待,那时再与妳好好聊聊吧。」
  「谢谢袁伯父!」湘君略倚了倚身,转身欲离去,贾氏立刻跟上。
  「老爷,我陪湘君小姐下去看看房间。」
  贾氏、湘君与探儿,惜儿转头要走,突被袁父叫住:「等一下……」袁父看了贾氏一眼:「妳别去,让俊儿陪湘君去。」
  贾氏停住尴尬地看着袁父,袁父转头看向天俊:「俊儿,你陪陪湘君小姐,看看湘君小姐有没有什么要添减的东西,尽快叫帐房去办。听着,你绝不可以对湘君有任何的冲撞言语,知道吗?」
  天俊看向袁父,欲言又止。湘君看了袁父,又看了天俊一眼,天俊只叹了一口气,跟着湘君出去。
  天宗看着两人离去,还是说不出话来,神色复杂。贾氏见天俊跟湘君一行人走得有些远了,立刻走到天宗面前,十分生气骂道:「宗儿,你搞什么东西,湘君将来就是你的弟妹,你像仇人一样瞪着湘君看做什么?」
  天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言以对。贾氏见状又骂道:「我知道,你是怨荣妃娘娘与老爷先帮俊儿选媳妇是不是?不过你可要知道,俊儿的母亲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老爷有今天完全是你大娘的功劳,她可不像你娘是风尘中人,一条玉臂千人枕。想当初老爷只是一时游戏,怎么也没想到你娘居然留下你来。还好你大娘不介意,但,怎么说也得把天俊放在第一位才是。」
  天宗双手握紧拳头沉默不语,这种话,他已经听了很多次,但他不能有任何怨言,他只能缓缓地,尽量平声道:「二娘,我懂,孩儿并没有任何埋怨,孩儿此次回来只是探望爹和二娘,不久之后,就会回到前线去。」
  袁父摆了摆手:「你懂就好,你放心,等天俊的事定了下来,我再帮你找个良家淑女就是了,你先下去吧。玉娘,妳去帮天宗打理打理他的房间吧。」
  天宗:「不用了,爹,让二娘休息吧,我自个下去就行了。」
  袁父点点头,挥挥手,天宗离开了大厅,他看向厅外远处水榭的长廊,那白色的身影在杨柳曲径之间?隐忽现。
  那是他想了三年的身影。天宗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全然忘记自己仍然一身戎装。
  槿香带着天俊、湘君及探儿、惜儿走在往湘君房的路上,快到湘君房时,天俊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湘君;湘君看着天俊,眼神中带着询问。天俊有些欲言又止,但想了想,天俊还是下定了决心:「槿香,妳先下去。」槿香看着天俊:「二少爷,我得带路……」
  「我有事要和湘君小姐谈,妳先下去。」天俊十分坚持。
  槿香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只好先下去,湘君冷然看着天俊,天俊对湘君拱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礼貌道:「请到凉亭一叙,天俊有一事需求小姐谅解。」
  湘君微笑与天俊走向凉亭,一行人来到凉亭坐定后,天俊突地又直起身拱手道:「湘君小姐,妳车马劳顿,初到敞府,没能让妳休息,还让妳到这里来,我先赔个礼。」
  湘君神色从容问道:「袁二公子有什么话,请直言。」
  天俊略迟疑了一会儿,转而朗声道:「湘君小姐,关于荣妃娘娘所言之亲事,请恕天俊无礼,天俊不能与小姐成亲。」
  天俊话一说完,惜儿与探儿惊讶不已,湘君看着天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也没有回话。
  惜儿不平忍不住大声道:「二少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家小姐配不上您吗?」
  天俊急着解释:「不,怎么会,应该是我配不上小姐才是。」
  湘君看着天俊,平和说道:「荣妃娘娘敢说我们的亲事,就绝不会是门当户对的问题,请二公子不必客气,明说真正的原因吧。」
  天俊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不瞒小姐,我另有意中之人,所以断不能与小姐成亲。」
  湘君抬眼看着天俊,眼神有说不出的东西,不像是责怪倒似有嘉许之意。
  探儿看了湘君一眼,转头问天俊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二少爷又要让荣妃娘娘来说这门亲事呢?」
  天俊微叹了口气,拢紧了眉:「不瞒大家,荣妃娘娘与我父亲商议此门亲事时,我并不在场。」
  惜儿闻言更气:「您倒推得干净?现在在宫中,在王爷府里,大家都知道荣妃娘娘与王爷提起了这门亲事,王爷才会答应荣妃之请,让小姐来这里小住,二少爷却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故意让我们小姐难堪吗?」
  天俊坐立难安,一向挂着笑容的俊秀脸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
  惜儿忍不住又道:「你什么你,您以为您是荣妃娘娘的远亲侄儿,就可以这样出尔反尔,污辱王爷府吗?」
  天俊的眉拢得更紧,低头不语,湘君用手势制止了惜儿与采儿,看着天俊:「二公子要谈的就是此事?」
  「是,还请姑娘谅解。」天俊有些歉意,但仍十分坚定。
  湘君看着天俊,眼角却意外发现天宗熟悉的身影,她突然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了一下,起了身,天俊不明所以,跟着起身。湘君看着天俊,温和,但字字清楚道:「二公子,婚配一事,是父母之命,来贵府小住,也是皇妃之旨,我只是个听命之人……」
  天俊听到此言,楞了一下。湘君看了天俊一眼,神色自若继续说道:「二公子不想成这个亲,还请二公子先与令尊及荣妃娘娘谈,只要父母之命,皇妃之旨,不成这个亲,我自然就会离开,至于二公子另有意中人一事,与我无涉,我谅不谅解,我想对二公子而言,没有什么差别吧?!」
  天俊未料到湘君此言,又惊又急道:「可是……湘君小姐……」
  天俊急着想再解释,但湘君并没有让天俊再讲下去只微笑道:「二公子,我初到贵府,请你带路。」
  天俊见状,只能轻叹一声:「小姐请随我来。」
  天俊转头欲带路往前走,此时,湘君却意外叫住天俊:「二公子!」
  天俊回头,看着湘君。
  湘君定定看着天俊几秒钟后,才突地微笑道:「二公子重情重义,想必将来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夫婿。」
  天俊哑然,看着湘君,不懂湘君之意,湘君对天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二公子,请吧。」
  天俊默默看着湘君,这个跟他同年的女孩儿,他却一点都不懂她,她跟韩冰的简单、直接,真是天壤之别。
  天俊领着湘君离去,直到一行人走远了,天宗这才从隐藏处走出。他全听到了,天宗忍不住一直想着刚刚的话。天宗默默看着湘君的背影,如同过往,那个他熟悉不已的影子,多少次他同她并肩走回去,他都是这样送着她的背影隐去。然而这一回湘君的背影却令他感伤,「湘君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还在怨恨着三年前的事情吗?」天宗线条分明的脸上笼着一层落寞,他知道自己最辜负的人就是她,但他真的别无选择。
  于是他只能转头,走回自己的房里。
  天宗默默的离去,他并不知道,湘君也在此时微回了头,看到天宗的背影。
  湘君的表情有些复杂,有哀愁,有怀念,有喜悦,更有犹疑的神色,但嘴角却一直带着几乎察觉不出的笑意。
  三年了,天宗瘦了也变了,但那炽热的眼跟宽阔结实的背影依旧,「他还是他吧。」湘君的嘴角扬起一丝令人几乎察觉不出的笑意,调转头缓缓的跟着天俊离去。
  *******
  袁家宴客厅原本是袁父用来宴请荣妃的,但今晚,为了湘君这一位贵客,厅房妆点得更是鲜花似锦,美仑美奂,富丽堂皇,但却与湘君的一身素雅十分不搭配。所有人都坐定位,袁父与贾氏坐在上座,湘君被特意地安排与天俊坐在同一边,而天宗则远远地在另一头,两人中间隔着一条宽广的红毯。天宗看着红毯,只觉得就像是一条迢迢的银河,将他与湘君隔得很远很远。
  袁父与贾氏十分欢喜,但底下三人却各有心思。天俊低头沉思心不在此,而天宗时而低头啜饮着酒,眼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一头的湘君,湘君对天宗的眼光不回避也不闪躲,脸上始终是清清浅浅的笑,偶而迎上天宗的眼光,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了起来,黑影幢幢,宝光流动,但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天宗猜不透,反而避了开去。
  他很想问,但怎么问?三年前是他亲手放弃了她,如今,又怎能问,该怎么问,又问些什么呢?
  他不知如何开口,怕一开口,湘君点了点头,从此之后,她成为最近也最远的人。
  贾氏看三人都不说话,场面有些冷清,不免着急起来,这可是促进湘君跟天俊感情的大好机会。自从天俊亲娘也是袁父元配早早过世后,她把所有筹码全押在天俊身上,无非也就是看准了天俊是最可能接掌家业的人选,这样日后袁父万一撒手西归,她也还能继续呼风唤雨。如果再加上湘君,天俊接班态势可就更加稳固了,况且攀上王爷府,日后她可不只是个大司马府偏房二娘,更可以说是王爷府的亲家了,想起来就够她高兴的。贾氏一想到这儿,连忙转头向袁父近耳说了几句,袁父点了点头,亲热的叫了湘君一下:「湘君,不介意袁伯父这样叫妳吧?」
  湘君起了身,倚了倚:「侄女怎么敢介意,长辈叫晚辈名字理所当然,是湘君的荣耀。」
  袁父高兴笑道:「坐下坐下!别拘礼。来,袁伯父敬妳一杯,欢迎妳来玩。」
  湘君坐了下去,微笑地看了惜儿一眼,惜儿立刻为湘君倒上酒,湘君端起酒浅笑回道:「伯父,别这么说,理当是湘君敬您才是,怎么敢让您来呢?」
  贾氏趁机笑着敲边鼓对着袁父说道:「老爷,您看看湘君多懂事,以后进了我们家就是我们的儿媳妇了,还这么拘礼,不敢让您这个未来的公公向她敬酒呢。」
  湘君笑:「姨娘说的是,理当湘君敬您才是,如此是湘君失礼了,湘君当罚三杯。」
  语毕,湘君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毕立刻示意惜儿再倒。众人看了略显惊讶,没想到湘君一派大家闺秀,饮酒气度却如男儿一般。众人看着湘君饮尽了第二杯酒,惜儿又倒了第三杯时,袁父、贾氏及天俊都想开口阻止,没想到天宗却突然出声:「别喝了!妳会醉的。」
  天宗的神情略见着急,因为他知道湘君以前从不喝酒,甚至闻到酒气都会作恶,怎么如今竟喝得这么多,这么急。他不自觉担心了起来,忍不住出声阻止了湘君。
  众人意外的看着天宗,谁也没想到一向持重冷静的天宗会对一个不相熟的女子如此关心,贾氏眼光锐利的盯着天宗,有些疑问。
  湘君看着天宗,笑意不减,她用衣袖掩了口,继续饮完了第三杯酒,才笑着放下了酒杯。
  袁父有些震动,不解湘君的作为,干笑道:「没想到湘君这么会喝酒。」
  湘君神情轻松道:「伯父,您忘了,我父亲十分善饮,我身为他的女儿,在家中自然常常与父亲大人一同饮酒,这酒对我而言,如水一般。」
  袁父听了立刻释怀:「对对对,六王爷的确是我朝的酒仙,他的千金也一定不遑多让,是袁伯父太看轻妳了,哈哈哈!」
  湘君点了点头,又示意惜儿倒了一杯,转向贾氏敬道:「姨娘,为我来访一事,您辛苦了,还劳烦您全换掉,十分过意不去,湘君饮上此杯酒向您请罪。」
  湘君又喝上了一杯。贾氏尴尬地笑了笑道:「不会,不会!」
  惜儿又倒上了一杯,湘君转向了天宗,定眼看着天宗,三年后,她终于又能这么面对面的看着他了,湘君稳住心情,出声道:「大公子!」
  湘君举杯看着天宗,天宗看着她,眼中尽是疑惑与担忧,他知道,湘君刚刚所说一切都不是真的,她父亲并不太理她,怎么可能与她一起喝酒,而三年前,她分明滴酒不沾啊!
  湘君看着天宗,又叫了一声:「大公子!」
  天宗回过神,有些支吾,才拿起了酒杯。湘君笑得更加灿烂:「大公子,早上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因湘君匆匆来访,而未能与你问好,藉此杯水酒,请大公子见谅。」湘君毫不迟疑喝干了酒。
  听到湘君客气的称呼他大公子,天宗无语,慢慢的举杯喝着酒,他头一次觉得杯中的酒竟如此苦涩……
  湘君喝完酒一脸盈盈笑意的看着天宗继续平和问道:「听说大公子刚从边境凯旋而归,怎么不见大嫂一起回来?」
  湘君突出此言,全场都楞住,袁父傻了,看向天宗,不解什么时候天宗居然娶了媳妇了?
  天俊最单纯直接,听了高兴问道:「大哥,你娶妻啦?」
  天宗百口莫辩,结结巴巴道:「不,我……我……我没有,我没有娶妻。」
  袁父又急又惊,看向湘君,笑得更尴尬:「湘君,怕是妳听错了吧,天宗虽然是个武夫,但也知道娶亲是要报请父母。」
  大厅气氛尴尬,湘君心惊,「他没有娶妻?」那么,三年前他为何要这样告诉她,湘君勉强压下心中的惊讶,不经意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吗?我一直以为大公子在上前线时,已谈好婚配,大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国家栋梁,怎么会不先娶一门亲事,再去前线报国呢?」
  袁父笑得更勉强,先前他便听说过湘君虽聪颖非凡,但却也行事怪异,袁父料想湘君如此不按脾理出牌必是暗示他袁家居然不先为长子娶妻,而将她婚配给天俊,于礼法不合,但袁父总不能在湘君面前道破天宗的真正身世吧。袁父尴尬万分,不知如何接口。
  而天宗心慌,他知道湘君提的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他不得已谎称他已许婚,负了她,他万万没想到湘君会在此时此刻提起此事。天宗又急又惊,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反应,完全失了战场杀敌的冷静。湘君看着天宗的神色变换不定,更加不解,这不是答案吗?
  那真正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你会那样的负了我呢?湘君看着天宗,眼里有种复杂的神情,但随即,湘君就恢复了从容神情,又示意惜儿倒了三杯酒,举杯向众人道:「是湘君一时失言了,再罚湘君三杯吧。」
  湘君端起酒杯欲喝时,天宗心痛,按捺不住出声喝阻:「妳不要再喝了!」
  天宗失控直直的盯着湘君。他看着她,他猜想她想让他心痛,所以才这样子喝酒。他生气,难过,更加心痛,心痛她的苦,他宁愿她骂他,她恨他,他宁愿替她承受心里的苦,也不要见湘君这样。
  袁父见天宗居然敢吼湘君,又惊又气,怒骂道:「天宗,你干什么?」
  贾氏见情况难以收拾,又开始缓颊了起来:「哎啊,他也是担心湘君嘛,他跟俊儿一向兄弟情深,湘君又是他未来的弟媳妇,宗儿当然会紧张,你说是不是啊?宗儿。」
  「弟媳!」贾氏的话无情的重击着天宗的心。是啊,她现在已不是三年前的她了,是天俊即将迎娶的新嫁妇。天宗不语跟贾氏点了点头,贾氏跟着转向湘君又圆场道:「湘君呀,宗儿说得也没错,只是口气不对,他是个武人,什么都不懂,他看妳娇滴滴一个小姐一直喝酒,伤身嘛,妳别介意啊,来来来,多吃点菜。」
  贾氏热情的招呼湘君,湘君微笑了笑,视线却不再与天宗碰触。贾氏见场面控制得差不多了,又转头跟袁父道:「老爷,咱们那个新请来的天竺班子,杂耍得挺精彩的,我看,就叫他们出来要给湘君看看吧。」
  袁父想想也对,便坐了下来,向家丁挥了挥手:「叫天竺班子进来表演。」家丁领命出去,不多久,一群身穿印度表演服的印度人走了进来,一群舞娘开始跳起了舞。二个印度男子则是转着二颗火球,燃着印度的香气,西塔琴声和着印度乐不断扬起,十分撩拨人心,而舞娘舞动着柔软身躯,薄纱飘浮,更是魅惑人的眼睛。
  天宗仰头喝干了一杯酒,温热的酒滑过喉间,天宗开始迷醉,因为迷醉,天宗大胆看向湘君。舞娘在两人之间快速舞动着,薄纱也时而阻隔着天宗的眼光,天宗觉得湘君就是若隐若现间,隔得那样近,又那样远,捉摸不定。湘君在另一边仍然怡然喝着酒,她也看向天宗,天宗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她有些震动,「如果你还爱我,三年前,你为什么?」她这样想着。湘君并不畏惧地看着同时若隐若现的天宗,对她而言,天宗的心,也是那样的若隐若现,若即若离。这一次……她想好好地看清楚。
  值此之际,众人突地齐声惊呼,火球失了控,朝向湘君笔直飞了过来。天俊来不及站起身,不顾可能扭伤脚,立刻扑向湘君,将湘君推开。同时间,天宗已奋不顾身举手格开火球,火球虽然转朝旁边飞去,但天宗强壮的臂膀却被火球灼了一个大口子,厚实的肌肉也立刻红肿了起来。
  大厅一阵慌乱,惜儿,探儿立刻将湘君扶起,袁父与贾氏急上前来察看湘君,紧张问道:「湘君,妳没事吧?」
  湘君起了身,整理了衣裙,担心的看向天宗:「我没事,快看看大公子。」
  袁父与贾氏看向天宗,天宗将灼伤之处的衣服撕了开来,袁中立刻拿了白布上来。袁父与贾氏正想说什么时,天俊突然低呼了一声叫痛。袁父与贾氏立刻转头看向天俊,袁父惊惶之色溢于言表:「俊儿,你怎么样?」
  只见天俊脸色发白,勉力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扭了脚踝:「爹,我没事,只是扭了脚。」
  贾氏一听立刻低下头察看:「什么?扭了脚?」袁父心急转头骂袁平道:「你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去叫太医过来,看看二少爷伤得怎么样了?」
  湘君看着这一切,略疑惑看着天宗,只见天宗似乎已经十分习惯了,脸上并未出现异常神情,天宗接过了袁中的毛巾,用毛巾紧压了压手臂的伤处,虽然伤口不深,灼热的痛楚不减,天宗脸上微滴了汗,一抬眼,却看到湘君关心的眼神。
  当全场人都看向天俊时,只有湘君看着他。
  两人对看许久,天宗默然不语,转头走了出去。
  湘君看着天宗的背影。
  这是原因吗?三年前你负我的原因?
  湘君看着天宗,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
  天俊坐在房内,望着窗外唉声叹气,一双手突然遮去了他的视线:「猜猜我是谁?」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仍然听得出是个娇俏女孩的声音。
  天俊露出笑:「妳啊,就算压低了声音,我也认得出来是那天字第一号多情奇女子表小姐沈贵美是也。」
  贵美放开了手,可爱的苹果脸上飞上两朵红晕,娇嗔骂道:「俊哥哥,怎么这么说我嘛,什……什么天字第一号多情奇女子,我……我才没有呢。」
  贵美红着脸回道,天俊笑开了,贵美喜欢天宗几乎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事,打小时候他们三个一块扮家家酒时,贵美就只想扮天宗的新娘,想必这回急急忙忙跑来也是知道天宗回来了。
  天俊收起笑意,不再闹贵美:「好啦,别说俊哥哥老是欺负妳,对了,表小姐妳大驾光临,想必不是为我袁天俊吧,怎么会先来找我了?」
  贵美嘟起了嘴:「我就是来看天宗哥哥的呀!听说天宗哥哥为了救一个女人受伤了,害人家好担心,马上就来了,结果一来,天宗哥哥居然和姨父上朝去了,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人家担心好烦哪,所以我只好先来找你啦。」
  天俊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我是后备的呀。」
  贵美一脸正常笑道:「那可不!」
  天俊摇摇头,拿她没辄。贵美眼里从小就只有天宗,他常想,也许贵美这样也是一种幸福,打小就能这么专心的喜欢一个人,不像他,众里寻她千百回后,才终于遇上韩冰,一想到韩冰跟眼前的婚约,天俊扬上去的嘴角又转了下来。
  贵美看到天俊面色黯然,忍不住关心问道:「半年多没见了,我看俊哥哥似乎不怎么好?」
  天俊叹了一口气没答话。
  贵美见状更疑:「怎么,姨父骂你大半年都没回来省亲吗?」
  天俊叹道:「这倒没有,只是爹和荣妃娘娘居然在我不在府中这个把月里,决定了我的亲事。」
  贵美大惊:「什么?俊哥哥的婚事定啦,那天宗哥哥的也决定了吗?」
  贵美紧张的看着天俊,天俊安慰道:「妳放心,大哥的婚事倒还没听说。」
  贵美立刻拍了拍心口一脸轻松:「还好还好!」
  天俊摇摇头:「妳呀!心里只有大哥。」
  贵美听了不见娇羞,反而笑得自信回道:「当然啰,谁都知道就属我对天宗哥哥最好了。」
  天俊烦心敷衍的笑了笑:「是是是!」
  贵美看天俊烦心,又关心问道:「俊哥哥,你订亲是好事,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我知道了,难道你要娶的是个母夜叉吗?」
  槿香听了心惊,连忙制止贵美:「小姐,您别说这么大声,万一被湘君小姐听到,那就不好了,您不知道连夫人都挺怕这位湘君大小姐的。」
  贵美听了更气:「哼,她是那家达官贵族呀,这么嚣张?」
  槿香紧张的小声报告:「是六王爷府的千金,叫司马湘君,听说人生得漂亮,但性格很怪呢,夫人前些日子为了布置湘君小姐的睡房,还花了好些工夫呢,没想到这位湘君小姐居然先派丫头来,说要换掉布置,什么都别摆,而且听说昨儿个让大少爷受伤的,就是这位郡主哪。」
  贵美听了瞪圆一双杏眼气道:「什么?哼!我看她是还没嫁过来当二少奶奶,就先来这里摆架子。支使完二娘,还来支使天宗哥哥。没关系,俊哥哥,我支持你,什么湘君小姐,我帮你气走她。」
  天俊听了大惊失色,贵美的固执性子他可是了解的,一旦她决定要做一件事,千辛万苦她都会想办法达成,他可不想多一件麻烦事,天俊当下严肃劝诫贵美道:「贵美,湘君小姐是位郡主,无论于公于私妳千万不可对她无礼。」
  「我理她?!」贵美不以为意向外快跑离去,天俊起身想拦,但脚一阵吃痛,只能皱紧眉吩咐槿香:「槿香,快把表小姐给追回来。」
  槿香见天俊脸色痛苦,紧张道:「二少爷,这不成,您的脚还伤着呢,表小姐那脾气,人来疯的,一会就没事了,我还是先扶您回房休息吧。」
  天俊放心不下,摇摇头,吩咐槿香扶着,忍痛拐着脚往前走,却已不见贵美踪影,天俊心中暗自着急。天宗正巧从外走近,见天俊拐脚前行,关心地走了过来问道:「天俊,你做什么?大夫不是交代叫你好好坐着吗?」
  天俊一见天宗大喜出色,连忙道:「大哥,你回来得正好,快去找贵美。」
  天宗略皱了眉:「贵美这丫头来了?不是听说还病着,怎么就跑来了。」
  天俊叹口气:「想也知道,她当然是为你来的呀!」
  天宗闻言眉皱得更紧,他的心里向来没有他人容纳的位置,况且他对贵美更无男女情谊,天宗淡淡说道:「贵美自小跟你一起长大,人来疯的,我管不了,你可别叫我去找她。」
  天宗转身要走,天俊急得拉住天宗急道:「不是啊,贵美一听说你是为了湘君小姐受伤的,气不过,去寻湘君小姐的晦气了。」
  天宗大吃一惊现出难得的紧张神情:「什么?!」
  天俊:「大哥,快去呀,贵美对湘君小姐失礼就不好了。」
  天宗紧张,吩咐槿香:「妳立刻把二少爷扶回房里去,好生侍候着,别让他又伤着了。」
  槿香点点头,天宗立刻快步走向花园。
  湘君带着惜儿、探儿逛着花园,走到了凉亭边。凉亭中放着琴,湘君看了看坐了下来,弹起了琴,一面弹,一面看着窗外花影稀疏,突然吟起诗来:「羞日遮罗袖,愁春懒梳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贵美在花园听到琴声,大喜:「是天宗哥哥喜欢弹的曲子,天宗哥哥……天宗哥哥!」
  贵美高兴地循着声音跑了过去,一到凉亭才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贵美心中有谱,眼前这一位想必就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司马湘君。贵美走上一凉亭,湘君看着上来的贵美,停了琴,也看着贵美。
  贵美上下打量了一下湘君:「妳应该就是六王爷的千金,司马湘君吧。」
  湘君看了看贵美,轻笑了一下,站起了身,略行了个礼:「沈大小姐,妳好!」
  贵美有些奇怪:「妳怎么知道我姓沉?」
  惜儿站出了身:「在这里敢对我们家小姐这样说话的,大概就只有袁家的表小姐,沈贵美了。」
  贵美十分不高兴:「好啊,连个丫头都这么厉害,难怪我表哥家的丫环都说湘君小姐多不好伺候呢。」
  惜儿立刻回嘴:「您也不见得多好……」惜儿话还来不及说完,湘君已止住了惜儿。
  湘君:「惜儿,不可如此无礼,向沈小姐陪罪。」
  惜儿不甘愿地低头向贵美赔罪:「表小姐,惜儿在此向您赔罪。」
  贵美拉长了脸瞪了惜儿一眼:「哼!」
  贵美继续看着湘君,湘君微笑,略一行礼:「沈小姐,如果妳没有什么大事,请容湘君先告退一步。」
  湘君说完,转头就想走,贵美叫住了湘君:「等一等!」
  湘君回头,询问似地看着贵美。
  贵美大声问道:「我问妳,妳真的要嫁给我俊哥哥吗?」
  湘君轻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父母命,皇妃旨,只有他们才能决定。」
  贵美听了有些不屑:「哦,那妳的意思是说,妳爹娘叫妳嫁谁,妳就嫁谁不成啰?那妳不就是『人尽可夫』了吗?」
  惜儿一听大怒,张口想开骂,却被探儿一手拉住,探儿摇摇头,只见湘君不慌不忙神色自若看着贵美,微笑拍起手来:「说得好,好一句『人尽可夫』这可真是我们官宦家女子的写照,只要父母之命,任何人都可为我夫,这不是『人尽可夫』是什么?」
  贵美没料到湘君如此平和,反倒有些讶异的看着湘君:「那是什么意思?妳要嫁俊哥哥,不是心甘情愿的吗?」
  湘君笑:「我只是个听命的人,无心也无情,哪来的甘愿不甘愿呢?」
  贵美听了更气:「嫁娶是一辈子的事,自然要找一个真心真意的人,妳用这样的心态跟俊哥哥成婚,俊哥哥岂不被妳耽误了终身?」
  惜儿实在气不过了,又跳出来讲话:「表小姐凭什么这样说我们小姐,难道沈大小姐就敢不听父母之命吗?」
  贵美挺直了饱美身子:「为什么不敢?只要天宗哥哥一句话,我就跟他到天涯海角!」
  湘君心头十分震动,「只要一句话,哪怕天涯海角。」这不是她曾对他说过的吗?湘君看着眼前这位沉贵美,年纪尚小,却已如此勇敢去爱,她突然有些退却。
  惜儿看湘君完全不说话,以为湘君因贵美之言而生气,护主心切,立刻回嘴:「想不到,堂堂尚书府的千金,也会与人私订终身呀,无媒无证,还真不怕人说话。」
  贵美扬起嘴角:「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天宗哥哥,就算姨父不同意,我也会和天宗大哥私奔,什么叫无煤无证,天为媒,地为证,两心相悦,有什么不可以,总比妳家小姐,无心无情,跟个土木偶人有什么分别。」
  惜儿更气,想再说什么,湘君却止了她,走向前去:「沈小姐,为什么妳喜欢的会是大少爷而不是二少爷呢?就我所知,妳与天俊二少爷才是青梅竹马,而大少爷……」
  湘君话还没说完,就被贵美打断:「我知道妳要说什么,妳要说大哥哥比不上二哥哥对不对?因为大哥哥是一介武夫,不像俊哥哥文才翩翩,风流倜傥,我才不像妳们这些所谓的皇亲国戚那么势利眼,大家都不知道天宗哥哥为了姨父,上前线杀敌有多辛苦,每次他回来,不管多累,都会吹萧弹琴给我听,天宗哥哥才是文武双全呢!」
  惜儿想说什么,却被湘君制止。贵美喘了口气又激动说道:「我每次看到天宗哥哥那么累的样子,都觉得他好可怜,可是我身子不好,不能够为他分忧解劳,但我对天宗哥哥是真心的……」话末歇,贵美因为太过激动,咳起嗽来。
  湘君看着贵美静默了一下,突然解下身上的披风,走到贵美身旁,披在贵美的身上:「既然如此,就请表小姐为此真心真意,好好保重身子吧。」
  湘君此举让贵美楞住,转头看了湘君,不明所以。天宗此时冲了进来,正看到湘君为贵美披披风,当场楞住。贵美一见到天宗,立刻迎了上去,贴在天宗身旁:「天宗哥哥!」贵美咳红了脸,却仍止不住看见天宗的一脸欢喜。
  湘君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微敛了眼,贵美的欢喜神情,贵美的义无反顾,她是如此熟悉,她也曾经如此对着天宗,即使是现在在她心底不为人知的部份,她仍旧保存着对天宗的一往情深。
  天宗见湘君不语,不由自主担心湘君误会他跟贵美,不自觉想避开贵美,但一听到贵美的咳嗽声,又禁不住担心道:「妳怎么又咳嗽了,为什么不在家好好养病,来这里做什么呢?」
  「人家想你嘛。」贵美一面咳嗽,一面撒娇,看到天宗缠着绷带的手,立刻拉了过来:「天宗哥哥,你的伤还好吗?」
  「我没事。」天宗想收回手,但贵美却仍捉得紧。
  贵美边拉着天宗的手,边瞪着湘君嘲讽道:「你就是为了救她所以受伤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大将军嘛,看到路边的小狗受伤都会去救的。」
  「贵美,不准胡说!」天宗喝住贵美,抬头看向湘君,似乎想要湘君别误会,但随即又迅速的收回了眼神,他在心里压着情绪,怕他自己为袁府带来风暴。天宗转而要贵美回房:「贵美,妳先回房去,这园子里风大着,若妳又受了凉,爹他们又要担心了。」
  贵美不依直嚷着:「我不要!我要跟着天宗哥哥。」
  天宗迎着湘君难解的眼神,剎时心烦意乱有些生气道:「妳不走,我这辈子就不再理妳了。」
  贵美吓楞,顿时哭了起来,天宗更烦只得好言相劝:「好,贵美乖,妳生病嘛,待会天宗哥哥再去看妳好吗?」
  贵美立刻破涕为笑伸出小指头:「跟我约定。」
  天宗在湘君面前,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伸出手握了握贵美:「我待会一定去,别闹了,好不好?」
  贵美终于心满意足乖乖离开了。天宗见贵美离去,立刻转头看着湘君,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迟疑道:「我这个表妹一向任性惯了,她没有出言冲撞了妳吧?」
  湘君回复冷然神色,摇了摇头,也不答话,两人陷入了一片僵。天宗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只能艰难说道:「妳别误会,贵美只是个小女孩,不懂事。」
  湘君嘴角扬了扬:「我不会误会,贵美小姐把她对大公子的心意说得很明白了,所以我绝对不会误会的,你放心。」
  天宗听到,心里凉了,好象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湘君,我……」话未歇,立刻被湘君打断:「大少爷,你的事与湘君无涉,你无需向我解释那么多。」
  湘君行个礼:「大少爷,若没事,我想先告退一步了。」
  湘君转头就走,天宗还想发话,却不知再说什么才好,但湘君却突然回了头,走向天宗,天宗楞,不知湘君想干什么?湘君突然拉起了天宗的手,轻柔地拂过伤口:「这伤,不疼了吧?」
  天宗愣:「不疼。」
  湘君笑了笑,随即收了笑容:「那就好,别教我欠你这么多。」
  天宗心头更闷,湘君轻轻放下天宗的手,但天宗不肯放:「别这样,听我解释……」
  湘君摇了摇头:「别说,有些话语是会过期,过了期再说,已经不合时宜,没有意义,况且有时说出来,反而会伤害更多的人。」
  天宗身子震了一下:「湘君……」
  湘君轻抽回自己的手,转身,不再回头。
  天宗站着看着湘君离去,眼神中尽是不舍,依恋,和懊悔。
  此生,真的与她从此无缘吗?
  贵美在另一头的廊下,看见了这一幕,她遥遥地看见了天宗脸上复杂的表情,贵美心中起了莫名的恐慌,天宗一向冷静果断,她从来没见过天宗这样的惆怅神情,她看向另一边的湘君。
  「难道,这个司马湘君,与天宗哥哥有什么纠葛吗?」贵美怔怔的看着长廊另一头的天宗,默然无语。
  湘君走在莲花池旁,探儿,惜儿在后头跟着,惜儿想着刚刚的事,看着湘君大惑不解跟探儿道:「妳会不会觉得小姐很奇怪,那个贵美小姐是小姐的情敌耶,小姐居然对她那么好,反倒是对大公子,小姐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探儿作势要惜儿小声:「惜儿,妳跟小姐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吗?」
  惜儿:「小姐蕙质兰心,自小就与众不同,三年前那件事后,小姐的心思就更令人摸不着头绪啦。」
  惜儿还想说话,探儿打断她,探儿对惜儿摇摇头,示意不可再说。此时湘君却突然转过了头,看着惜儿,惜儿吓了一跳,立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小姐……唉!我就是这样,说话没个遮拦,小姐,对不起,我不该提三年前……」
  惜儿又发现自己说错话,立刻停了下来,一脸懊悔。
  湘君却看着惜儿笑了出来:「没关系,我就是喜欢妳这丫头口快心直,坦白诚实。」惜儿傻笑。
  湘君悠悠续道:「其实那位沈小姐和妳一样,不但心直诚实,还是难得的有情之人,不拘泥于世俗的见解,能看得出他的好处。」
  湘君停了一下,眼神黯了下来,转头看着满池的莲。惜儿心急,想知道湘君究竟想讲什么:「什么呀,小姐,您别总是话说一半好不好?」
  湘君看着满池的莲轻语:「只是,这样的清莲会维持多久呢?爱与恨,都需要勇气,当勇气用完的时候,人会怎么做呢?」
  湘君出神的望着满池莲花,探儿跟惜儿默默守候在旁不敢打扰,她想到天宗的眼神,她知道,那还是浓浓的依恋,他并没有忘记三年前的事,但他仍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争取。
  有时候爱情是需要勇气的,为爱为恨,都要有那一瞬间的盲目向前冲。她原以为她的勇气,在三年前,已经用完了。但为什么,再见他,她仍然觉得怀念与心痛。
  为了这刻骨的心痛,她下定决心与命运赌上一局,她不再猜也不再等,她要逼--逼出天宗真正的心意。
  *****
  墨黑的夜,又是一个没有月的深夜,湘君怎么都睡不着,起了身,简单披了一件披风,刻意地,不吵醒外床的惜儿与探儿,轻开了门,走了出来。她走到了内苑里的那个亭子,那琴,奇怪地仍放在那里。
  她不自觉地又走了上去,轻抚着琴,弹了相同的曲调。但这一次,音才起不久,就听到另一边,有悠远的笛子,或远或近地,合着她的琴音。
  湘君笑,并未将琴停下,净净瑽瑽地,将两人都很熟悉的曲子弹完,这是他们三年前曾相约要一起做的事情,竟到三年后才完成。
  湘君停了琴,站起了身,看向笛音的来处,走出了亭外,才发现亭外有几乎看不出来的雨丝。
  湘君扬起了声:「你快过来吧,否则湿了你的伤口,对伤口不好。」
  天宗从水榭的圆门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笛子,发上,衣服上,有着微细的水丝。
  湘君:「如果我不叫你,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天宗神情复杂:「妳希望我站多久,我就站多久。」
  湘君心头震了一下,看着天宗好一会,她的心里是难掩伤痛,如果他还是这么在乎她,她都已经再一次来到他面前,他为何不争不取?湘君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亭内,示意天宗也进亭子来。
  但天宗却不动,天宗贪婪的看着湘君脸上的每一寸,在塞外,在战场上,多少次他依赖着对她的思念的欲望而活,因为想有生之年能再见她一回的欲望太过强烈而不舍得死。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如此真实,再不是一缕摸不着的记忆,他看着她,举步唯艰。
  湘君不知天宗的感受,回头见天宗未跟上,有些疑问的看着他。天宗看着湘君,往前走了几步,但到了亭缘,又停了下来,十分迟疑。
  湘君突然笑了:「怎么,半夜与你未来的弟妹在一起,孤男寡女的,袁大将军觉得要避嫌?」
  天宗神色艰难,十分沙哑:「妳知道不是这样……」
  湘君依然微笑着:「所以,你还是坚持在那里淋着雨?」
  天宗不语,双眸里尽是伤痛,他很想说话,但他对她的情绪又如何是简单几句所能说的清楚,湘君看见雨丝滑落天宗的俊朗的脸庞,轻叹了口气,扶着桌,想坐下来,却没想到桌子因夜雨变滑,湘君一个施力不稳,身子顿时摇晃了起来,天宗见状如箭一般立刻冲上去抱住了她。
  湘君抬眼,她与天宗的脸就近在咫尺,那略有胡渣的下巴,那挺直的鼻梁并没有变,还有他的眼神,那双炽热诚挚的黑眸与五年前初见时的他,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有他的臂力,因战事训练而有力的多。她看到他的臂膀,那晚的伤还没有好,但他似乎混然末觉。
  对天宗而言,那柔如无骨的身躯也没有多大的改变,那发丝,那香气,那柔滑的肌肤……天宗十分震荡,他只能努力按耐。
  他抱起她,将她轻轻安放在椅子上,转头便想步出亭子。他不能留下,他今夜的迟疑留下,将为袁府带来无可预期的风暴,更违背他自始至终要她幸福快乐的心意。
  天宗要走,却被湘君唤住。
  「等一下!」湘君叫住了天宗。
  天宗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克制不住自己。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湘君略激动的提高了声音。
  「问什么?」天宗艰难答道。
  「你不知道该问我为什么?还是不愿意问?」湘君恢复了一贯冷静。
  天宗闭上了眼,逃避了那么久,他该怎么说才好呢,这么令他痛苦的问题,天宗黯然粗哑着声:「我没有资格问。」
  湘君心里暗暗难过,「天宗啊,天宗,如果你都没资格,那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资格?我又何必来此一趟?」
  湘君禁不住哀伤的笑了:「是啊,你没有资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媒还是荣妃做的,别说你没资格,我也没有资格。」
  湘君敛下眼,天宗再难掩激动,突然回头问道:「那么,拋开荣妃之言,父母之命,妳自己呢,妳真的愿意嫁给天俊吗?」
  湘君沉默看着他:「你这句话,会不会问得太晚?」
  天宗咬紧了唇:「是我对不起妳。」
  湘君视线一转,望着墨黑的夜,轻轻说道:「这三年来,我都在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三年前,你只差人给我一封信,信上说,你要选择大好前程,于是只能负我而去,要我选择一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弟,而你为了自己的前程,要娶一名将军之女。如今,你真的成为了一个威名远播,为人敬重的常胜大将军,但……那个将军之女呢?」
  天宗看着湘君,有些迟疑,但未回话。湘君话语一停,调转目光看着天宗:「你为什么要骗我呢?骗我你已结亲?要我对你死心?」
  天宗声音粗哑,听得出来十分克制:「我……」
  湘君并不让他说下去,只接着说了下去:「我的确心已死,谁来说亲,只要爹说好,我无话可说,荣妃来谈了这门亲事,爹说好,已订下,我才知道,原来是你们家。而你,又那样的巧,就在我来的那一天,你回来了。」湘君又笑:「这是太晚,还是太早呢?」
  天宗十分痛苦:「太晚了……」天宗悲极突然惨笑了出来:「是太晚了,既知太晚,妳又何必要我入这个亭子来?」
  湘君看着他,许久,轻叹自语:「是啊,我何需叫你入亭来,何需在如此深的夜晚,还弹着琴,与你合奏呢?」
  天宗抬眼,两人互望,天宗看到湘君的眼中似乎有着泪光,在微弱的光线下,竟如星星一般闪动耀眼,他伸出手,想擦去那泪,湘君并不避开,天宗抚过那如丝缎般的脸,五年前,他也这么拭去她的泪,不同的是,这次,湘君的泪彷佛只在眼中微微地转着,并未落下,天宗有些情动,低头想吻,但湘君突然避开。
  「天俊是一个好人。」
  湘君突提到天俊,天宗楞住,登时从云端摔落到现实来。
  「嫁给他应该会幸福的。」湘君竟又如此意外的补上一句。
  天宗看着湘君,湘君已转过头,那原本流转在眼眶之中的泪,早不见踪影,又是那黑影幢幢,复杂看不清的眼神。
  「湘君为什么这么的不可捉摸?」天宗沉默许久,才缓缓的说:「妳真的决定嫁给天俊?」
  湘君咬了咬唇:「我说了,他是个好人。」
  天宗看着湘君,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眼神却像下了什么决定:「我懂了,五年前我说过,妳的所有愿望我都会为妳做到,这誓言不会改变。」湘君看着天宗,嘴角突地扬了扬:「你做不到的。」
  「我一定做得到!」天宗看着她,不再回话,大步地走出了亭子,他不能让湘君看到他的泪。
  湘君看着天宗离去的背影,轻轻地说着:「傻子……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让我看到你爱我的决心?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天宗……」一层轻泪浮上湘君清亮的眼。
  ******
  深夜,没有月,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天宗一夜未合眼,想到今天亭子中湘君的话,他说他做得到,但他知道,他会做得很辛苦。
  命运竟如此弄人,如今他功成名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与湘君求亲,湘君却已被许给天俊。
  他不甘心。
  他重搥了一下床,袁中被惊醒,立刻进来察看天宗,袁中一见天宗大惊失色,因为天宗那天为救湘君小姐而受伤的手臂,正汩汩的流着血。
  袁中惊:「大少爷,您是怎么回事?我立刻找大夫来。」
  袁中想跑出去叫人,却被天宗喝了回来:「不用,去帮我拿酒!」
  袁中楞,但没楞多久,又被天宗大吼了一下:「还不快去!」
  袁中惊愕,天宗一向持重,怎么今天竟这样失了分寸,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忙跑了出去。因为他看得出来,天宗的心里有事,袁中想,虽然是威名远播的大将军,但其实也还是个年轻孩子,身上背的这许多苦,偶尔也该清一清吧,袁中思及至此,更加快步离去。
  天宗拿着酒,在湘君待过亭子喝着。看着时而被云遮住的明月,又想到今早湘君的话:「话语是会过期的,过了期再说,没有意义了。」
  天宗饮上了一大口酒,因为喝得过急,呛了起来,正巧槿香为要帮贵美拿茶经过,一看到天宗呛着,急忙过去,帮天宗拍起背来:「大少爷,您还好吗?」
  天宗摆摆手:「没事,我没事……」
  槿香看了看桌上的三、四个空酒瓶,关心问道:「大少爷,您何必喝这么多酒呢,来,我扶您回房去吧。」
  袁中其实在旁很久了,一直不敢说话,如今多了一个槿香,终于敢发声了:「是啊,大少爷,您酒量并不好,待会若是让老爷看到您醉醺醺的样子,又少不了一顿骂了。」
  天宗闻言,嘴角扬起,苦笑了一下:「骂?不会的,爹才不会骂我,爹只会关心天俊是不是娶了湘君,我就算是醉上三天三夜,醉死在这里,爹也不会说什么的。」
  语毕,天宗此时突然酒气上冲,作呕了起来,袁中两人见状大惊,忙着又拍又扶的:「大少爷,您别喝了,回去吧,贵美小姐旧病犯了,天俊少爷脚又扭了,您的手伤又还没好,如今又喝这么多酒,如果也受了风寒生了病,那可怎么办,那可会忙坏我们的。」
  天宗推开二人:「我没醉……没醉,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不劳你们……」
  天宗自己站起,想走,但马上脚步踉呛了起来,差点摔倒。袁中急忙扶住,天宗仍摇摇晃晃。
  槿香心急:「大少爷……哎……袁中,你扶得住大少爷吗?」
  袁中有些艰难,但还是撑住了天宗:「槿香,我先扶着大少爷,妳快去叫袁平一起来帮忙。」
  槿香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一番混乱,天宗终于被送回去,喝了太多酒,天宗意识迷离了起来,他彷佛来到那天的家宴,西塔琴琤瑽地响着,舞娘跳着舞,向他舞来,那轻软的薄纱遮着舞娘的脸,那身形和脸庞都好象某一个人,天宗走向她,她仍跳着舞,天宗轻轻一拉,薄纱掉了下来,舞娘转了头,是湘君。
  湘君的眼神中,闪着晶莹的光,突然,她向他倚来,他笑,往后跌,跌回床上。
  但他紧紧抱着湘君不放,他曾放手过一次,他不想再放手了。
  他狂野地吻着那渴望已久的樱唇,那次在樱花树下的吻,是他一辈子难忘的记忆,这一次,他不愿意再分开,湘君似乎也十分狂热地响应。
  湘君问着他:「你爱我吗?」
  天宗狂吻着湘君,眼里是掩不住的热情,重重抱着湘君激动道:「我爱妳,我爱妳,我当然爱妳,我第一眼见到妳到现在,这五年来,我没有忘记过妳,真的,我本想等我功成名就后,就能与妳门当户对,明媒正娶。」
  「你忘了,三年前我就愿意跟你走的。」湘君似乎在娇嗔着。
  「当时不行,真的不行,湘君,我是袁家的私生子,是爹在外面一时风流留下的孽种,我在前线奋力杀敌,建功立业,一切都只为了妳。湘君,妳明白吗?」
  湘君沉默,天宗紧紧抱着湘君,就怕湘君这一沉默,转头就走。
  但湘君没有,湘君反而笑了,送上了吻,天宗大喜,天宗吻着湘君,湘君除去天宗的衣物,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抚着天宗的肩、天宗的胸,湘君倾身往前吻着天宗,天宗狂烈的,紧紧的搂着湘君,一翻身将湘君锁在怀下,重重的压着他朝思暮想的一缕记忆,天宗亲吻着湘君全身,彷佛要像确认般的用他的双唇烙印着他的爱,他感受到怀里真实的颤动跟低吟,天宗低头看着怀里的湘君,这一次,她终于确实的存在了。
  天宗狂喜,再也挡不住三年的热情跟思念,天宗看着湘君只道:「我爱妳,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妳,湘君,妳知道吗?」
  湘君点点头,侧身轻吻着天宗的唇,柔软的舌尖来回摩娑着,天宗双手环起湘君,微一用力便进了她,湘君紧紧抱着天宗无语,只是亲了亲天宗浓密的发。天宗专注的,虔敬的抱着湘君缓缓动着,湘君环着天宗的肩微喘着气,天宗抱紧了湘君,热情如千军万马往前释放,天宗不断地叫着湘君的名字,不断地说着爱她。
  两个交缠的人影,在墨黑的夜里,深情的翻滚拥抱。
  鸡啼了起来,已是清晨时分。
  天宗不愿意醒来,他不自觉地叫着温存一夜的湘君:「湘君……湘君……」
  但湘君并没有响应,天宗彷佛听到微细的哭泣声。难道昨夜一切都只是梦,天宗惊醒了过来,连忙睁开眼,想寻湘君踪影,没想到眼前竟是贵美,贵美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带着泪痕。
  「难道,昨夜……是贵美?!」天宗心乱如麻。
  贵美流着泪:「我……我听说天宗哥哥你醉了,我才赶快来看天宗哥哥,我……」
  贵美话说未完,站起了身,哭着就往外跑。
  天宗全身如坠入冰窖。
  他以为……他以为昨夜是湘君,那香味,那肌肤的触感,是湘君啊……
  张眼一看却是贵美,天宗颓然掩面,到底上天要捉弄他到什么时候?
  贵美哭着冲进了房间,吓醒了正沈睡的梅香。梅香睡眼惺忪地看贵美,却看到贵美红肿的双眼和凌乱的发丝。
  梅香惊:「天啊!小姐,您发生什么事了?」
  贵美伏在床上哭着不回话,只是直摇着头。梅香见状更加着急:「表小姐,您快告诉我,别急着梅香了。」
  梅香着急,一直问着贵美,贵美哭着哭着,又剧咳了起来。
  「妳走开,别管我,妳走开!」贵美一面咳一面赶着梅香。
  「不行啊,表小姐,您咳成这样,怎么得了,我去找大少爷过来。」
  一听到天宗,贵美先是楞了一下,继而大叫了起来:「梅香,不行,妳不能去叫天宗哥哥,我没事,妳去拿我的龙香丸来就可以了。」
  梅香看着贵美泪痕未干的脸急问:「不行呀,表小姐,您很少哭成这样的,您一定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没事……」话末歇,贵美的身子就软了下去。
  梅香大惊立刻冲了出去,想叫人。一出门,就看到天宗满脸憔悴地站在廊前。
  梅香看见天宗如释重负:「大少爷!」
  天宗看着惊惶失措的梅香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梅香:「表小姐昏过去了!」
  天宗又惊又急:「怎么会这样?」
  梅香急如热锅蚂蚁:「我也不知道,表小姐今儿个比我早起了身,也不知去了哪里,头发都还没梳呢,披头散发的跑了回来,哭得肝肠寸断的,旧病又犯了,这次发作得严重呢。」
  天宗一听心更是往下沉,「真的是贵美。」
  天宗失神无言以对,梅香忙叫着天宗:「大少爷,大少爷……」
  天宗惊醒了过来,忙道:「梅香,那妳快去通知二娘,叫王太医给贵美看看,贵美那边我先去照料。」
  梅香点点头,立刻跑去。天宗走向贵美的房里,一走进去,就看到贵美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天宗趋前将贵美的被子盖好,只听到贵美喃喃自语地叫着他的名字:「天宗哥哥……天宗哥哥……」
  天宗红着眼,满脸歉疚和悔意的握着贵美的手不断说道:「对不起,贵美,对不起……」
  贵美安心似的握紧了天宗的手,脸上不再惊惶失落。
  此时,探儿推了推正在熟睡的惜儿:「喂,起来了!」
  惜儿昏昏沉沉地张了眼:「什么事呀?天都还没全亮呢。」
  惜儿又闭上了眼,探儿推了她一把:「妳还等天全亮?小姐都起来了。」
  惜儿不以为意回道:「小姐起来有什么了不起,小姐不是常常一夜都没睡吗?」
  探儿打了惜儿一下:「但小姐自己刚刚提着水在梳洗了。」
  惜儿跳了起来:「妳说什么?」
  探儿瞪着惜儿:「要不是我听到声音了,赶紧起来接过水盆,被袁家的下人看到,我们就完了。」
  惜儿立刻下了床:「那小姐现在在干什么?」
  探儿:「正自己梳着头呢。」
  惜儿惊:「那探儿妳还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侍候着小姐!」
  探儿:「就是因为小姐叫我去帮她和袁老爷和二夫人请安,我才过来叫妳快去侍候着小姐,我得赶着去请安哪。」
  探儿看到惜儿起了身,快步走了出去:「妳可千万快去侍候着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惜儿连跑带走的,赶到了湘君房里,果然看到湘君自己正梳着如瀑布般的长发。
  「小姐,您是怎么回事呀?」惜儿有些埋怨,接过了梳子:「这种事,您别自己来好不好,您是在嫌惜儿贪睡吗?」
  湘君抬起眼看着惜儿笑了,脸颊红粉绯绯,惜儿有些呆楞,她家小姐似乎在这一夜之后,变得美丽了起来。
  惜儿看着湘君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湘君:「何此一问?」
  惜儿略疑惑道:「小姐变得好漂亮!」
  湘君突然笑了:「惜儿,妳越来越会说话了。」
  惜儿心急:「不,小姐,您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吗?您彷佛在一夜问变得不一样,变美了。」
  湘君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梢嘴角都是笑意,这样就会变美吗?她想了一想,才对着惜儿说:「可能是昨夜,做了一个好梦。」
  惜儿看着湘君如此高兴,她也高兴了起来,她也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她家小姐一向难以捉摸,只要小姐高兴就好了。她立刻帮湘君梳起发来:「即然小姐变得那么美,那我也要帮小姐梳个最美的发型。」
  湘君看着镜中神采奕奕的自己,也笑开了。
  ********
  天俊脚伤终于好了许多,想起江南城的韩冰正痴望着他回去,他有些急。才想走出门口再去说服袁父,便见老管家神色匆匆在门口守着:「二少爷,快跟我去大厅,老爷找您。」
  天俊疑:「爹找我有什么事?」
  老管家恭敬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老爷急着呢,哦,对了,湘君小姐也在。」天俊一听,微惊:「湘君小姐也在?」
  老管家点点头,急着催促天俊:「是啊,二少爷,我们快走吧,老爷在等。」
  天俊只好跟着上去。
  一进厅堂,就看到袁父坐在正位、贾氏坐在二芳。天俊转头一看,湘君坐在旁边,探儿与惜儿恭敬站在两旁服侍着,天俊看了一圈,就是没看到天宗。
  天俊看到湘君也是一楞,总觉得湘君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那里不一样,他看楞了。
  「俊儿,你来啦!」袁父的一声叫唤让天俊回了神,他才想起他来的目的,站定问道:「爹,您找我?」
  袁父一脸笑意:「俊儿,我已经跟六王爷议定你们的婚期,吉日就定在本月廿八。」
  天俊大惊失色,转头看着湘君,湘君对天俊点头微笑致意。
  贾氏笑:「俊儿,恭喜你了。」
  天俊看着湘君,苦不堪言,袁父又道:「除了告诉你这件好消息之外,还有件事要吩咐你,爹要入阁议政五、六天,这些天,你就好好的尽地主之谊,带湘君四处走走。」
  天俊又惊又急:「爹,等等,您听我说……」
  袁父锁眉盯着天俊:「有什么话,你们回来再说,湘君已经等了你一会儿,别这么不懂礼貌,叫人笑话。」
  天俊:「可是爹……」
  袁父冷眼看着天俊,天俊碍于礼数住口,湘君起身,走向天俊。
  湘君看着天俊微笑:「二公子,偏劳了。」
  天俊看着湘君,今天的湘君,美得不可方物,但眼神中却更让人不可捉摸。
  贾氏走了下来,看见天俊似乎对湘君十分有兴趣,乐不可支的笑着:「俊儿,好好招待贵客啊。」
  袁父对着湘君微笑说道:「湘君,妳别跟俊儿客气啊。」
  「谢谢伯父、伯母盛情。」湘君转头对天俊:「二公子,我们走吧?」
  天俊无奈与湘君、探儿、惜儿离去,贾氏看着两人背影,笑着说道:「老爷,咱们俊儿跟湘君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袁父满意,点点头笑容满面的看着天俊跟湘君离去。
  街道热闹,人群熙来攘往,天俊与湘君并肩而走,探儿、惜儿、袁平跟在后头定着。
  探儿、惜儿难掩兴奋的东看西看街道热闹,天俊一路沉默不语,越走越快,湘君气定神闲走着,惜儿看天俊越走越快,不满天俊冷落湘君。惜儿加快脚步,跑到天俊面前,天俊见惜儿挡在前,不得已停住脚步。
  惜儿直爽的说道:「二公子,您知不知道啊,算一算这京城里有一长排的世家名门子弟,巴不得能和我们小姐并肩出游,您竟然还冷落小姐,自己闷着头往前走,真是太不应该了。」
  湘君走上前来:「惜儿,不得无礼。」惜儿气:「小姐,我是看不得二公子冷落才说的,我没夸大啊,您本来就有一长排人候着。」
  天俊没搭话,袁乎不甘示弱回话:「哎,妳以为只有妳们小姐有人等着啊,别门缝里看人,我告诉妳,喜欢我们二少爷的人才多着。」
  惜儿瞪了袁平一眼,袁平气不过道:「这样看着我干嘛?不信?好,不然妳倒说说看,围着妳们小姐那一堆苍蝇里,哪个的人品、学识、性情比得上我们二少爷啊!」
  惜儿不意被袁平抢白一顿,又惊又气:「你……」
  袁平:「我什么我,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惜儿:「哼,不跟你辩了。」
  袁平:「妳跟我辩什么?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对不对?二少爷。」
  惜儿气:「小姐……您看他啦。」
  湘君笑:「惜儿,难得这回妳遇上对手了。」
  「袁平,少说两句。」天俊骂向袁平。
  袁平与惜儿互不顺眼,瞪了一下对方,探儿看着直笑,湘君气定神闲看着天俊,天俊仍旧沉默不语。
  袁平瞪完借儿,撇过头去,忽然叫了一声,指着不远处兴奋道:「二少爷,前面摊子是卖饺子的耶!」
  天俊一听,猛的掉转过头,看着卖饺子的小摊,小摊上一位年轻姑娘正熟练的包着饺子,看到天俊朝着摊子看,出声招呼:「公子,要不要来一盘,我这儿卖的饺子保证好吃哦。」
  天俊出神盯着饺子摊,湘君见天俊神情不同,心中略知二一,天俊欲往饺子摊,惜儿惊叫了一声:「二公子,您不会真的要坐下来吃吧,脏了我们小姐的口怎么办?」
  袁平:「哎,妳别以为小摊子的东西就一定又脏又难吃的,韩冰姑娘的饺子就又入味又好吃。」
  湘君一听韩冰之名,扬了扬眉,但未作声,嘴角又带起了微笑。
  惜儿瞪了袁平一眼讥道:「什么韩冰姑娘,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说不定是你随口编出来的,对不对?探儿。」
  探儿点点头。
  袁平一急,看着天俊说话:「二少爷,这丫头竟然怀疑我骗她,您快告诉她们,韩冰姑娘卖的饺子包子,江南城上的人有多爱吃,哼!」
  天俊看了袁平一眼,轻叹了口气:「袁平,别说了。」
  湘君饶有兴味的看着天俊:「怪不得有人要看得出神了,想必韩冰姑娘就是二公子提过,心中喜欢之人吧?」
  天俊看着湘君,点了点头:「正是。」
  湘君看了饺子摊一眼意有所指说道:「二公子,饺子再怎么可口,也不比满汉大餐吧。」
  天俊不服回道:「谁规定取决凡事优劣与否,只能以贵贱为标准?」
  湘君又笑得高深莫测:「二公子清明令人佩服,只可惜豪门世家宴客之际,饺子终究不比鱼翅,上得了台面,是不?」
  天俊坚决道:「规矩是人订出来的,只要出众,何必墨守成规。」
  湘君:「只怕世俗标准不依。」
  天俊:「有道是人定胜天!」
  湘君见天俊一脸坚毅,突地又微笑道:「二公子,我曾经也相信人定胜天,可惜后来我发现,人心脆弱易变,根本难与天争,誓言更是随风而逝。」
  天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信荣妃娘娘帮不了我。」
  湘君浅浅笑道:「别忘了,荣妃宠爱之人不只是你。」
  天俊愣了一下才道:「荣妃娘娘睿智开明,一定能了解我对韩冰的一番心意。」
  袁平不懂两人一来一往,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停口,对着天俊急说:「二少爷,您们说完了没有?我们这盘饺子到底吃是不吃?」
  天俊看着湘君:「当然要吃!」
  天俊走向前,袁平跟着,走了一两步,袁平转过头来对着惜儿大喊:「欸,妳们真的不一起坐下来吃吗?」
  借儿捉着湘君紧张道:「小姐,千万不可,免得脏了口.闹牡子疼。喂,你和你们公子自个去吧。」
  袁平:「啧,别说我们不懂礼数的,我可是叫过妳们了……」
  袁平喃喃自语之际,天俊已经走到摊前坐下,摊子的年轻姑娘熟练下了盘饺子放在天俊面前,天俊一口口吃了起来,袁平快跑过去。
  湘君看着天俊背影,也坐了下来:「也给我来一盘!」
  天俊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湘君,他虽然还是捉摸不住湘君,却隐约可以感觉到湘君的聪慧跟善体人意,湘君对他的一来一往问答不像在反对他跟韩冰,倒像是在确定什么似了,天俊突然觉得轻松许多,对着湘君开怀的笑道:「湘君小姐果然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
  湘君看着天俊年轻飞扬的脸也轻轻浅浅的笑了,心里暗暗赞叹天俊的决心,再加上昨夜知晓了天宗的心意,一切都豁然开朗,虽然还有些难关要过,但命运却已经给了她机会,湘君又笑了,两个年轻俊俏的人儿互有所感对笑得开心灿烂,却没想到,接到袁父命令正要上朝的天宗,竟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停了马,远远看着湘君的侧脸。袁中见天宗停了马,有些疑惑:「大少爷,您怎么啦?」
  天宗怔怔看着两人不语,袁中顺着天宗视线望去,也看见天俊、湘君,袁中见湘君笑得动人,忍不住赞叹起来:「虽然大家都说这位湘君小姐怪,但说真的,她与二少爷看起来真的佳偶一对呀,果然都是尊贵人家出身的,气质真好!」
  天宗脸色黯了下来,袁中突地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解释道:「唉,大少爷,我可不是说您不是尊贵人家出身的。」
  天宗仍无语,袁中越解释越糟糕,但这是事实,天宗一辈子都无法辩驳的事实,天宗痛心。
  湘君转头注意到天宗,脸上有着复杂的神色,却出奇地温柔,但仍无言。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发、他的味道鲜明在心,他是她最初也是唯一的爱,但她的千言万语想等到他亲口再说一次爱她再诉说。
  天宗本想就这么低头离去,却发现湘君看着他,他停了步,两人就这么遥遥对望着。即使相隔数尺,天宗几乎都可以闻道湘君的发香,那曾经缠绕在他心中无可取代的味道,经过胡涂的昨夜,湘君如今对他来说竟是咫尺天涯。
  天宗极其温柔的看了湘君一眼,天俊发现湘君的神色有异,也看向湘君的方向,发现是天宗。天俊立刻起了身,大声招着手:「大哥,来吃盘饺子,连湘君小姐都说好吃呢。」
  天宗摇摇头只是挥了挥手应道:「不了,爹那里还等着我过去呢,你们慢用。」
  天宗看了湘君一眼,策马离去,湘君目送着天宗的背影。天俊察觉湘君看着天宗的表情有些怪异,忍不住问道:「湘君小姐,妳与我大哥是否为旧识?」
  湘君微楞,她与天宗之事如何对天俊说得清楚,罢了,还是等到时机成熟的那天再说吧,湘君打定了主意摇摇头:「大公子毕竟为我受过伤,我心中甚为过意不去。」
  天俊天真的笑了:「还好,我还以为湘君小姐为我大哥的事不太高兴。」
  湘君奇:「二公子怎么会这样想?」
  天俊爽直道:「我想,妳也知道大哥的身世吧。」
  湘君不置可否,要不是昨夜天宗醉了,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搁着他心头的这个痛。
  天俊又道:「其实根本不该先为我说婚配之事,大哥年纪较长,理应先谈婚配,但二娘却一直认为大哥出身不好,怕大哥影响家业,而大哥达观,知道自己身世后,反而自动请求到前线为国效命,因此为袁家建立了许多功业,还封了大将军呢,真是了不起!」
  湘君微惊,原来是这样,天宗竟是因身世而失了约,她在心底轻叹,命运真是捉弄人,她与天宗相遇因为身世,相离竟也因为身世……天俊见湘君不语,出声道:「湘君小姐,妳在想什么?」
  湘君沉吟了一会才道:「但荣妃娘娘仍然先将我许婚给你。」
  天俊叹了一口气:「可不是,我一直认为荣妃娘娘开明惜才,但不知为何,却对血统一事甚为在意,她与二娘一样,一直不喜欢大哥。」
  看着天俊真诚的脸,湘君忍不住问道:「那二公子你呢?」
  天俊笑:「我?我是很以大哥为荣的,我与大哥一样,母亲都早死,大哥比我更能干,如今又能为国驱退匈奴,安了许多边关百姓的家业,不像我,每天依然棋琴书画,肩不能挑的,连想娶自己心爱女子都还做不到。」
  湘君笑:「二公子,你自己说的,事在人为,该怎么做,该怎么想,只在一个心而已。」
  天俊笑:「湘君小姐,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关系下认识,我相信一定可以与妳是很好的书友的。」
  湘君点了点头突道:「那很好,我与二公子的婚事,解铃还需系铃人。」
  天俊看着湘君有些不解其意,湘君却未多言,只是伸手招了招探儿、惜儿,两人快步走了过来,湘君转头笑了笑:「我有些累了,容我先告退了。」
  湘君一行人离去。
  「喂,东西没吃完就走,很浪费的。」袁平大叫。惜儿回头对袁平做了个鬼脸,天俊则看着湘君的背影,想着湘君之言:「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句话指的是……应该要找荣妃娘娘吗?」
  天俊笑了笑,湘君虽令人难以捉摸,但他却知道湘君是对的,此婚事求爹是不成的,得从皇姑母那着手。
  一想到这儿,天俊精神大作立刻起了身,袁平楞:「喂,二少爷,您也不吃啦?」
  天俊转头快步离去,只道:「你自己吃,我现在要去见荣妃娘娘。」
  袁平更楞:「去见娘娘?」
  天俊没搭理,径自往皇宫内苑方向走去,袁平不舍地再多吃了几口,才丢下碗,连跑带走地跟着天俊离去。******
  皇宫内苑,荣妃坐着休憩喝茶,一旁有几个丫环伺候着,太监小丁子匆匆来报:「娘娘,袁大司马的二公子求见。」
  荣妃大喜:「俊儿来啦,快叫他进来。」
  小丁子:「是,娘娘!」
  天俊走进,一见荣妃欲行跪拜之礼,荣妃笑着制止:「俊儿啊,别跪了,快起来吧。」
  天俊:「谢娘娘!」
  荣妃起身,走近天俊拉着天俊的手,亲切说道:「俊儿,怎么今天有空来看姑母?你不是正忙着招待湘君?我听你爹说,你们两个处得不错啊,这就好,说起来湘君这小女娃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听你爹这么一说,你们这桩婚事我就放心了。」
  天俊不语,荣妃见天俊心事重重,关心的问:「怎么了?有事吗?看你闷着一张脸。」
  天俊点点头:「俊儿是有事想求娘娘帮忙。」
  荣妃看了天俊一眼,了然于胸道:「跟湘君有关?」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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