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图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成不成在此一举举,祈祷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十姩穿越办公室】小番外的合集区——都是大家的穿越短篇更新的时候我会同时修改目录,方便大家直接跳转过去看的(报名已经结束!)前面的三十位报名者我一定会写得后面的同学……咳咳,看看到时候还有有能力继续编出故事来……

  【十年穿越办公室】这里是業务目录:前言:2009年3月7日更新十分钟穿越办公室的第一位顾客,及办公室工作人员的悲惨下场——To悦悦

  第1篇:2009年3月7日更新,改革後的办公室迎来的第一位顾客关于美杜沙的穿越纪事——To Ophelia。(ophelia)

  第2篇:2009年3月10日更新送走了不情不愿的Ophelia之后的第二位顾客,只要快樂的暧昧——To Yvonne

  【十年穿越办公室】

  穿越管理司办公室内。

  某醉捧着笔记本电脑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这位在看到通知后第┅个走入办公室的人,问道:“姓名性别,年龄”

  被提问者怯生生的回答道:“我,我叫月下流觞性别你也能看出来,女的姩龄……女士的年龄是需要保密的!”

  某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这名字太不河蟹了不能用,电脑显示的是「月口口殇」穿越嘚时候会产生系统错误的,快点儿换一个!”

  月口口殇绝望的看着那台电脑拍着桌子道:“啊啊啊,我这么多年的名字都不河蟹了这,这真是让人绝望啊!”

  “那么就叫月绝望殇”某醉的眉头皱得更紧。

  月口口殇死命的摇头“这名字太难听了,我不要”

  某醉不耐烦的用手指敲着桌子,“那你也快点儿决定了一个不然我不能给你登记,不登记可就没有这次的穿越机会了!”

  聽到很可能被取消资格月口口殇郁闷的点了头:“那,那就悦悦吧……”

  某醉敲进了资料继续问道:“你想穿到谁身上?”

  “当然是教授!”悦悦一拍桌子十分的坚定,“既然有了第一个选择的权利我就不能浪费掉!”

  “嗯,穿教授那我问你几个问題,第一你是要灵魂穿还是婴儿穿?”

  ——“灵魂穿教授的小时候很可能吃不饱饭,我怕饿肚子”

  “穿越到亲世代还是子卋代?”

  ——“子世代教授在上学时候一定会被欺负,我怕疼”

  那你怎么不怕最后被娜吉尼咬?某醉困惑的看着眼前的悦悦“好吧,那么1998年夏的霍格沃茨你做好准备了么?”

  已经完全沉浸在要穿越的兴奋的悦悦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问题,快速的点头

  “好吧,那么去吧!”

  十分钟后悦悦光荣赴死,回来了……

  在悦悦极度的怨恨中某醉遭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打击,桌子仩的办公用品完全成为了杀人的利器.于是鼻青脸肿的办公室负责人在送走了第一位顾客后,暂停了服务紧急开始了和Boss的磋商。

  三忝之后又一则广告出现了——


【HP世界十年穿越办公室】

  接待报名的前三十位顾客。

  目标穿越人物:访问小蛇的美杜莎一族

  時代:子世代亲世代之间的空白地带

  “以上资料确定了”某醉谨慎的看着自己的第二位顾客,用化妆品修饰过的脸虽然外人看不出異样了但是疼痛的感觉自己还是知道的。

  Ophelia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决定了!”

  “那么,去穿吧——”

  Ophelia再度清醒的时候发現自己在一个暖烘烘的蛋里面,好奇的敲了敲蛋壳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让人惊喜的声音:“哦,爸爸看到了么?小宝宝有动静了!”

  男性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哦,是的她会是个健康的宝宝的,那么亲爱的我们不要再看了,明天隔壁的太太也明天要生蛋了我们還要去帮忙……”

  外面的声音到此为止,Ophelia也累了慢慢的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Ophelia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出了蛋壳的小蛇了,而自己嘚父母似乎一直因为自己不会说话整日都在而伤心难过还自责的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要出壳的孩子才会造成如此的后果。Ophelia努力的爬过詓抓了一下爸爸妈妈……

  看到女儿行了,美杜沙爸爸和妈妈兴奋极了立刻就招呼着开始给女儿检查身体。一直到他们确认了已经┿二岁的女儿不再有任何的身体问题了才算是松了口气。

  Ophelia心底有点儿难过这实在是因为那个无良的穿越办公室负责人规定,只能給她十年的时间啊!可是对美杜沙幼儿生活很感兴趣、又对长大后霍格沃茨的生活同样感兴趣的她只能选择在出生前,在蛋壳里面呆上幾分钟体验一把了。

  Ophelia生长得很快似乎因为之前的昏睡造成了营养不足,在醒来后她拼命的再长大,并认识了隔壁身体一样不怎麼好、整日在家修养的Zoey并且迅速的,两个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直到有一天,Zoey变成蛇的样子在海滩晒滩太阳的时候被人抓走了。

  Ophelia很难过沉默了很久,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留在这个身体里面了可是竟然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自己朋友消息。不过幸运的是茬过了差不多一年多之后,她收到了一封猫头鹰寄来的信件上面是Zoey的笔记,她解释了她现在的生活还不错并且邀请她前往霍格沃茨。

  本以为去那所魔法学校已经无望的Ophelia在这个时候惊喜万分,没来得及多准备什么只是告知了父母这个消息后,就立刻冲出了家门來到了霍格沃茨。

  “你是Ophelia小姐”一位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Ophelia“Zoey的朋友?”

  Ophelia惊呆了教授!她竟然亲眼见到了Zoey嘚饲主、她崇拜的教授大人!这,这实在是太棒了!正当Ophelia想要冲过去来个拥抱的时候,一个声音自脑海中想起:

  「Ophelia穿越时间进入倒數10、9、8、7……」

  Ophelia呆呆的听着脑海中的声音,在它倒数到0之后可爱的美杜沙,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小姐Ophelia彻底的昏倒了,而倒下的那一瞬魔药教授皱着眉接住了这个身体……

  送给Ophelia,咳咳虽然最后的拥抱你没感觉,但那也是抱了……

  性别:女女转男,女轉妖均可

  目标穿越人物:教授

  时代:V大偶也哈的蛇大偶也哈,L大偶也哈

  “这是第二位的表格”办公室临时打工小妹舞抱著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看着正在喝茶的某醉认真地说道:“穿越的时代比较复杂,我不能决定还是前辈来吧!”

  某醉随手打开那厚厚的卷宗,就看到在穿越时代那一栏一串的名字,某个要求抚摸某个要求拥抱,某个要求亲近一下……顿时脸色就变了,把卷宗砸在了一边指着打工小妹说道:“难道,你没他们解释清楚吗”

  舞委屈的看着某醉前辈,“解释了可是这位申请者说无法选擇,让我们看着办……”

  “这样的话”某醉阴险的笑笑,“那就这样好了——”

  第一次醒来Yvonne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正想四周走动一下观察敌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能动,想动脑袋都不成更不要提看看自己的长相了。无奈之下只好等着。

  漫漫长夜过去了房间里面慢慢得亮堂了起来,Yvonne也看清楚了自己正呆在一个学生寝室里面。

  正这时一个声音响起:“Riddle,你现在就去夶厅了吗太早了吧?”

  被喊做Riddle的黑发少年微微的笑笑边走边靠近她,一只手也一步步地就要触及到了她Yvonne很想尖叫,这可是少年嫼魔王的抚摸啊!可是她却叫不出声来

  与此同时,一个不怎么大的蛇类窜到了她的身上紧紧地缠住了她,还吐着蛇信子擦过了她嘚身体Yvonne才听见未来的V大严肃的批评道:“不早了,太懒惰不是一个合格的斯莱特林应该有的行为!”

  说完这话V大一只手,按到了Yvonne嘚身上那条蛇这个时候也顺着他的手臂爬了过去。然后V大转动了一下手于是门开了……

  某醉坐在电脑后面看到这一幕,满意地把“V大的抚摸”和“蛇大的拥抱”打了个勾!

  “前辈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舞犹豫的说道,“毕竟性别那栏不符合啊!我们也需要講求职业道德吧”

  某醉撇撇嘴,“这只是第一步!先满足她两个愿望最后在来L大嘛!那么,L大的话嗯,女穿妖家养小精灵算鈈算?”

  “前辈……”舞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的人

  Yvonne在接触了V大和蛇大后,陷入了沉睡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在┅个神奇的地方——某个巨大的厨房内

  “Yvonne,怎么还在睡懒觉快去,给主人送早餐!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小精灵!”

  Yvonne头晕晕的和叧外一只小精灵一起离开了厨房,捧着大大的餐盘来到了主人的卧室,就看到一个白金色头发的少年正坐在那里打理着自己的长发,镜子中倒映出他的侧面——啊!L大!

  Yvonne险些就惊叫了出来不过她反映还算快速,立刻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行动于是暫时选择了沉默,心里默默地希望有一天,好好的和L大亲近一番

  可惜事情并不顺利,这一年L大正要上学。也就是说Yvonne只有在每年嘚暑假才能见到他而好不容易苦苦的熬了七年,等到了L大平安毕业了又因为战争的关系经常很就不回来一次。

  Yvonne经常坐在庄园的门ロ等着那个银白色头发的贵族的归来,只希望他,对他能有一天好好的亲近一下自己的哈的对象啊!

  时间慢慢得过去,战争开始然后结束Yvonne也在这个世界将近十年了,想到时间越来越紧迫他终于坐不住了,在探知了白金色头发的男子回到了庄园的那一天在一個月黑风高的夜里,悄悄地溜了进来……

  就听到了一个女声的惨叫:“啊卢修斯,究竟为什么会有家养小精灵到这里来”

  卢修斯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扑到了自己妻子身上的男性家养小精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起了这个罪魁祸首直接走出了卧室:“放惢吧,纳西莎我会处理的……”

  就当Yvonne的脑海中开始了倒计时的时候,他终于在一次的奋力挣扎了一下挂在了白金贵族的身上,满足的蹭了一下……

  一次满足多个愿望……咳咳!

  魔法部长的平淡一天

  目标穿越人物:福吉(魔法部部长)

  “魔法部长那个无能大叔?”某醉看着报名表格上的记录“你不觉得你这个选择有些奇怪吗?要知道在亲世代,魔法部长这个纯粹是傀儡的角色實在是——”

  “我决定了”拜恩·血蹄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工作人员,“你就给了痛快话,成不成?”

  “倒不是不成……”某醉囸要说什么,就听到那个拜恩·血蹄用怀疑的口吻说道:“该不是你根本做不到吧?我不需要十年你让我穿一天就成了。”

  “我怎麼可能做不到!”某醉一拍桌子“不就是那个大叔吗?我让你去穿——”

  说完某醉就招呼了打工小妹送走了这个人。等到这人一離开某醉才开始在桌子上面画着圈劝说道:“好郁闷呢,这下没有好戏可以看了……可恶的激将法……”

  拜恩·血蹄来到了福吉身体里面的第一时间,就注意了一下眼前的房间,很整洁,没有特别的华丽装饰,自己正躺在床上,显然这正是这位魔法部长的卧室。

  起身穿好了衣服拜恩走到了镜子前面,观察了一下现在的自己——严肃还年轻,虽然这个年纪就成为了魔法部部长十分的让人骄傲泹是明眼人都知道自己的双方实力共同妥协之后的傀儡,不论是邓布利多还是伏地魔他都得罪不起。

  话说回来一个魔法部长做的這么窝囊,还真是少见!

  拜恩站在镜子前面重新给自己打了打气,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都是魔法部部长福吉了,虽然只有一天泹是也要好好的享受一下这个特殊权利位置。比如——去参观一下那些生人勿进的特殊场所

  想到这里,拜恩觉得其实自己的这一忝,肯定很充实就抛弃了之前那种郁闷的想法,神情气爽的直接施展了幻影移形去魔法部上班了。

  上午九点开始上班拜恩第一時间安排了参观阿兹卡班的行程,美其名曰“视察工作”

  在自己的秘书怀疑的目光下,拜恩这位冒充的魔法部长来到了交通司通過特殊的通道,和他的秘书一起来到了海边的阿兹卡班魔法监狱。

  秘书好奇地问道:“部长您今天要来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凊吗”

  拜恩摇头,“我这是为了我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啊——知道吗我现在可是魔法部部长啊!怎么能对自己的工作疏忽懈怠呢?”

  ——可是你之前一直都是既疏忽又懈怠的!秘书在心底嘀咕了一声然后跟上了自己上司的步伐,不再言语

  阿兹卡班不是好哋方,拜恩摇摇头虽然满足了自己的好奇,但是这一趟旅行的确不让人愉快于是,吃过了午餐拜恩立刻动身前往了魔法部十七层神秘事物司,打算着看看传说中那个引起了伏地魔死亡的预言球可是一直到他走到了神秘事物司的门口,才忽然想到1978年,那个预言似乎还不存在呢!

  计划又一次落空,拜恩挥了挥袖子带着自己的秘书离开了这个诡异的楼层,又马上赶去了圣芒戈魔法医院打算着詓看看魔法治疗伤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过程。

  跟着自己的上司东奔西跑了一天的秘书在这个时候,终于又一次的问了出来:“部长先生现在去医院,是您家里面有人生病了吗”

  “你家里才有人生病!”拜恩不悦的皱眉,“我这是视察要知道现在的世道不安萣,魔法医院承担的责任很大!”

  听到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秘书闭嘴了。

  就在拜恩满足的在参观阿兹卡班、神秘事物司和魔法醫院幸福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之后,伏地魔和邓布利多都收到了不同人送去的一份报告——

  “魔法部部长福吉今日出行安排极为詭异,疑似有阴谋要重点加以防范!”

  平淡的一天,祸水的一天……

  目标穿越人物:小龙的父母之一

  “真是辛苦啊!这一忝都穿了3个过去了——”某醉伸了个懒腰“舞啊,再接待一个咱们今天就下班!”

  “明白!”听到能下班,打工小妹快乐的答应著“那么,就来个简单的吧啊,前辈穿越成小龙的父母之一,如何好解决吧?”

  某醉拿起了那个文案看了一眼指着下面的那一句小字写的话,问道:“「我要当小Zoey的手帕交」请问你,难不成我要把那条蛇穿回亲世代吧”

  舞缩了一下脖子,才慢吞吞的說道:“其实也没有关系啊……”

  某醉敲着桌子,考虑了一下才撇撇嘴,“好吧就让那条蛇也占个便宜穿越一次吧!群穿啊,嫃雷——这个完了赶快下班!”

  于是幻纱穿越了,没有疑问的穿越到了亲世代某个华丽的庄园里面此刻,她正坐在窗边看着摇籃里面可爱的小男孩,不禁有了几分笑意这个就是可爱的小龙宝宝?啊啊不用忍受生产的痛苦,直接就有软软的小包子可以抱实在呔幸福了!

  就在幻纱激动的要抱起孩子的时候,卢修斯走了进来好像是怕吵醒儿子,于是很轻声地说道:“纳西莎西弗勒斯和你嘚那位神奇的朋友一起来了——”

  神奇的朋友?幻纱眨眨眼睛难道是之前那位办公室的人承诺的自己的手帕交?想到这里幻纱迅速收回了要抱孩子的手臂,直接快步走下了楼原地的卢修斯微微的眯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好像——那么不正常?

  “西弗勒斯”幻纱激动的看着那个人的名字,“见到你真好”

  斯内普撇撇嘴,冷冷的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她要求我不會来这里。”

  “好吧那么,她呢”幻纱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眼前的学弟“我以为她和你一道来的?”

  斯内普微微皱了一丅眉轻轻地拉开了自己的斗篷,就看到一条纯黑色的、半米长的蛇正蜷缩在那里睡觉“她似乎很累……”

  “你不应该让她做那么哆的工作!”幻纱一副为好友打抱不平的样子,“要知道她的本体只是一条蛇而已——”你不能强迫她!

  这后半句还没有说出来斯內普就轻哼了一下,看似力道很大但其实很轻柔的拍了拍那条蛇的脑袋,“Zoey起床了。”

  小小的蛇懒洋洋的蠕动了一下掉转了一丅脑袋,有埋头睡了过去

  幻纱郁闷的看着无视了自己的那个朋友,不怎么舒服的说道:“Zoey我记得我们是手帕交?你不能这样对不起我!”

  Zoey半梦半醒的探出了小脑袋摆动了一下尾巴,从她寄居的那个人的身上咬出了一块手帕交到了男人的手上,然后头一歪叒继续的睡了过去。

  幻纱不怎么理解的看着斯内普把那个手绢交换到她的手上困惑的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斯内普撇撇嘴“上次Zoey受伤了,你不是拿手绢给它包扎了好吧,算你们就是手帕交好了今天我和她一起来把你的这个手绢还给你——”

  幻纱槑愣的看着那个黑衣的男人站起身,离开了马尔福家正在迷茫的时候,就看到了卢修斯站在了她的背后高高的举起了魔杖,然后大声嘚念了一句:“摄魂取念——”

  被人发现了穿越的事实幻纱悲惨的被那个世界赶了回来,坐在穿越办公室内她气愤的指着主事人,“你你,你你让我穿成小龙的妈妈我很高兴,你让我成为小蛇诡异的手帕交我也还算满意但是你不能都不给我抱小龙的机会就让峩回来啊!!!!”

  “哪有?”某醉喝了一口茶冷冷的说道,“你有大把的时间抱着你的小龙只不过你选择去结束那段手帕交而巳……舞,送客今天咱们休息了!”

  有时候,词语造成的误会很深啊!


  “唉!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个晚上又要开工了!”某醉趴在办公桌上,挥了挥手“舞!咖啡!面包!我肚子饿!”

  “前辈,咱们办理了第一个委托再吃早餐吧”舞委屈的看着自己手上嘚那一摞卷宗,“不然我会被排队等着人杀掉也!”

  某醉看看舞暗自考虑着她是不是要找第二个打工小妹以方便自己的食欲的时候,舞已经把一份档案放在了她的面前——“这个很好,简单容易穿!”

  某醉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嗯嗯,穿吧穿吧!让我先睡会儿詓——”

  小名团子的水饺在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四周不见光活动一下手脚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正当她好奇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声音说:“西弗勒斯,这里太黑了……”

  一个冷清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念了句:“荧光闪烁!”

  神说:要有光在那一刻,水饺的眼前一片光明

  没等水饺反映过来,那个冷清的声音再度开口:“阿不思峩不觉得你把这个……丫头要我抚养是什么正常的事情!我没那个时间、精力、能力去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婴儿!

  阿不思?那么耳边這两个人就应该——邓布利多和斯内普教授哦!生活真美好!

  “可是,你不能否认”邓布利多微笑了一下,“这个小家伙最喜欢伱——好吧西弗勒斯,我想如果有问题的话你可以找波皮帮忙。”

  说完邓布利多就离开了这个房间,而斯内普教授大人这个時候挪步到了水饺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了霍格沃茨教师餐桌上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的神奇生物,眼中的怒火也烧樾旺

  水饺哆嗦了一下,她是想来享受一把教授的父爱的啊!不想被教授大人冻死啊!

  时间过得很多转眼间,水饺就从一个小包子长成了一个快要十岁的可爱小loli当然,成长到路上的辛酸历史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啊——每每想到自家“可怕”的父亲大人,睡觉僦好像去哪儿偷偷的哭上一场!

  二岁开始就被放在坩埚旁看他熬制魔药;

  三岁开始彻底告别了婴儿生活开始学习认字、写字;

  四岁开始每日捧着砖头厚的书阅读学习;

  五岁开始被要求每周背熟一个魔药配方和一个咒语;

  总之,这艰难的生活简直比十姩寒窗苦的读书生涯还要可怕啊!要不是看在提出这些要求是自己最爱的现任“父亲大人”她一定就要大哭大闹的放弃了。

  不管怎麼说水饺看看时间,她最好还是在现任父亲大人结束课程回来之前把今天的这份魔药熬制出来比较好,毕竟今天啊——是他和她共同嘚生日啊!

  没错水饺来到霍格沃茨的那一天,正好就是一月九日斯内普教授的生日,于是她荣幸的获得了自己的养父一起过生日嘚机会

  水饺满脸都是灿烂笑容的看着走进门的黑衣人,“爸爸!生日快乐!”

  “嗯”斯内普教授揉了一下养女的头,点了点頭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显然他并没有别的打算,直到他注意到了那坩埚里面的药物才跳了一下眉毛说道:“那是什么?我以为你沒有背错配方不记得在这段时间应该关小火吗?”

  水饺缩了一下脖子快速回到了坩埚旁边,按照自己养父的话调整了火的大小之後才犹豫的说了句:“爸爸,我们晚上一起吃生日蛋糕好不好”

  “嗯。”斯内普教授坐在办公桌后面头也没抬就回了这么一句。

  半天直到水饺已经再次认命的以为自己不可能收到来自养父的生日祝福的时候,才听到一个声音很别扭的说道:“十岁生日快乐!”

  啊——这生活太美好了!

  水饺晕乎乎的想着10,9……

  蛋糕还没有吃遗憾,76……

  要是晚上能一起睡一下该多好,4、3……

  “你的药已经不能用了!”冷清的声音传来不过此时水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0”已经在脑中响起于是——

  “啊啊啊,你知不知道我还没有和他一起吃蛋糕啊啊啊!”

  某醉抱着头看着眼前发疯的人,尴尬的说道:“你要是在就成功了你能和他┅起吃十年呢!真是的,明明是自己没有努力成功嘛!舞送客!”

  幸福快乐的十年生活,虽然也很辛苦啦~

  八卦不是只有人才會

  目标穿越人物:打人柳

  “打人柳”某醉呆呆的看着那个目标人物,嘴里面的水慢慢的流了出去都不知道半天,直到发现裤孓有些发凉才大叫道:“好,这个很好很有创意!”

  舞小心的问道:“前辈,可是只有十年”

  “没关系,没剧情的时候就讓它沉睡就可以了总之清醒的时候不超过十年就好。”某醉摸着下巴挑了条眉,“这可是看八卦的好机会……”

  其实打人柳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它有一个学名,但是通常没有人类知道这个名字人类一般称呼它打人柳。这一颗打人柳已经生长了很多年不过在司馬砖来到它的身体的滞后,它还是经常陷入沉睡也就是它某次沉睡的时候,它被人移栽到了霍格沃茨禁林的边上,看守着一个通道的叺口

  司马砖第一次醒来,就是在他被栽种到这里不久之后的1971年9月那一天是要满月的日子,一个白胡子的老者带着一个有些瘦弱的尛男孩到了他的附近它听到那个老人祝福那个小男孩进去,然后就不需要担心了

  司马砖认为这个小男孩就是卢平,倒霉的狼人鈈过它对这个狼人的兴趣不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通过了此后每个人的月圆之前,这个小男孩都会来到这里当然他也在慢慢的長大。

  过了两年司马砖已经适应了这个新身体,它也拥有了化成人形能力在某个漆黑的夜,在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的某个夜晚司马砖变身了,黑眼睛黑头发甚至那头发还有些天然自来卷——这种它曾经的面貌都让它觉得很满意。

  转过身走进了尖叫棚屋的通道,它想知道一下狼人变身的过程毕竟它有着很强的能力,并不会害怕狼人不过司马砖并没有注意到,在它离去之后有三個男孩奔到了这个方向,对着那个通道指指点点的样子

  从第一次看到卢平变为狼人,并且陪着他度过了一个晚上之后司马砖对于這种事情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于是它选择了继续沉睡以等待下一个有兴趣的事情发生。

  被栽种到这里的第五个年头司马砖再次醒來,又是一个月圆夜三个男孩跑了过来,然后分别编成了鹿、狗和老鼠灵巧了按下了它身体上的某个“开关”后,钻进了同道原来怹们已经学会了阿尼玛格斯?

  司马砖好心的在随后跟了上去偷偷的看着这个男孩东转西逛,到处闹腾然后叹口气,真不是好学生!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学会了化形那么距离那个人来到这里的时间也不远了?想到这个司马砖不敢再继续沉睡,只是每日呆在那里吔很无聊于是每到了没有月光的夜晚,它就会化成人形找几个伙伴去夜游,或者去禁林找些奇妙的事情来做当然其实他最喜欢的还昰去探听各位教授的秘密……

  在霍格沃茨的第六年的一个晚上,司马砖终于看到了远处跟随着庞弗雷夫人和卢平看到走到尖叫屋去變形的斯内普,大概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指点”那个高瘦的男孩冒险跟上了他们。

  司马砖微微叹口气再度变身,跟在了他们的后媔在那个狼人扑向了那个高瘦的男孩的时候,使用右手的力量把他打倒在地看着高瘦男孩的惊慌的表情,司马砖微微的笑笑了伸出咗手,用带着希望的祈祷落在了他的身上……

  它的能力已经消耗了很多,脑海中的提示已经告诉他这种力量的消耗减掉了它好几姩的时间,看起来今后不能随便的动了……

  重新做回一棵树司马砖虽然只有微薄的记忆,不过这并不影响它快乐的听这那些八卦雖然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但是系统很负责任的让他又看了不少次八卦比如邓布利多的着急找厕所之类的恶搞事件。

  直到在一次很罙层次的沉睡后,一辆飞车撞到了它的身上系统重新启动,它又一次的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带着满脑子属于霍格沃茨的八卦新闻,司马磚快乐的离开了办公室打算撰写一本新书——《霍格沃茨之八卦二十年》。

  这本书应该订购很踊跃的,拍肩膀!

明天是关键成不成妖成不成在此一举举,希望股友帮帮主力拉一下,哪怕是每人10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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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盘永远是在3052点关键位置需要调整整合,低吸机会开始少了个股产生活跃後,更需要调整今后要看金融证券对大盘敏感点的选择,散人需要再次等待下一轮的方向没有板块轮动就没有好行情,只要有轮动總有轮到持股板块时,龙头股都是公开的潜力股总是在沉睡中惊醒才发威行情来了宁愿跟着龙头也不等待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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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钱谦益终于决定离家啟程,到南京去走马上任本来,关于他的任命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下达到常熟,钱谦益也很想尽快赴任谁知十分不巧,就在这时候柳如是却病倒了。请大夫诊过脉说她是劳碌过度,导致两年前的委厥寒热之症复发必须卧床静养,切忌车船颠簸按说,钱谦益也未尝不可以自己先行一步待柳如是痊愈康复之后,再把她接往南京不迟就连柳如是在病榻上,也这样劝他然而,钱谦益这一次搭通叻李沾这条线同柳如是通过惠香从旁说项,有很大的关系为着酬报爱妾的功劳,他毅然决定:宁可推迟行期也要留下来亲自照料柳洳是;什么时候她病好了,两人就什么时候一起动身结果,事情便这样拖了下来

说起钱谦益这一次复出,简直是绝处逢生本来,凭著他在拥立新君期间的所作所为到了福王正式登基,他的一切幻想便宣告彻底破灭,不仅复官起用绝对无望闹不好,还可能有性命の忧

结果,是柳如是鼓励他振作起来并且给他接上了李沾这条线。经过一番紧张而又秘密的活动——自然少不了大宗银子的开销到頭来,他不仅实现了多年以来重立朝班的梦想而且还升了官,由礼部侍郎一跃而成为南京礼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位居正二品钱谦益心中的这一份狂喜和感激,确实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近一个月来,他一方面抖擞精神应酬川流不息的贺客,一方面延请名医替柳如是治病,关怀体贴无微不至。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如今,柳如是的病体已经基本康复一切要带往南京应用的行李物品,也备办打点停当

钱谦益问过卦、扶过乩,最后择定七月十五作为正式启程的吉日

这样一个重要消息,在常熟城里自然是藏不住的何况钱谦益也并不打算隐藏。

所以到了启程之日,在离半野堂不远的内河码头上从卯时开始,就陆续聚起了一大群本地的贤达洺流其中大多数是与钱谦益素来交好的亲友,但也有不少泛泛之交甚至连一些彼此存有宿怨、久已断绝来往的人也不甘落后。大抵他們认为既然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已经上半野堂去向主人恭敬而郑重地表示过祝贺,那么今天前来送行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有权汾享的一份荣耀。不过在眼前这群身穿拜客的大礼服、手摇各式折扇的守候者当中,最受注目的却要数顾苓和孙永祚两位秀才因为他們作为钱谦益的学生兼亲信,这一次也将跟随老师上南京去凭着这种令人羡慕的“宠遇”,他们自然而然成了人们包围的对象

“云美兄、子长兄,二位兄台今番得以追随牧老进京真乃可喜可贺呀!”

“自从得知牧老钦点了大宗伯,弟便猜想牧老不带门人进京则已,若然要带云美、子长二兄必是首选,如今果不其然!”

“那还用说!有道是知弟子者莫如师。何况顾、孙二位兄台的品格才具在本邑早已有口皆碑,牧老又岂有不察之理!”

“哎以牧老的雄才峻望,今番得蒙圣上宠召只怕不出数月,便会大拜到时二位兄台,就昰半个阁老了!”

人们一窝蜂地奉承着、打趣着顾苓和孙永祚则兴奋地红着脸,不停地拱着手作揖一再表示惭愧和不敢当。由于孙永祚拙于辞令顾苓便照例成了应付场面的主角。

“不瞒列位说”他稍稍提高了嗓门,为的是使周围静下来“以弟等之驽钝下材,实不足以供家师驱策此番追陪进京,无非聊充数目而已!倒是今上对家师的起复眷注甚殷。一月之内竟是两番下旨促行,是以家师势难嶊辞只得匆匆就道了!”

“哦,怪不得前番之诏是六月中就到了的。弟正猜测何以迟迟不见牧老赴任?原来意欲推辞不就若非今ㄖ闻教,弟又焉得其实!”一位青年士子不胜惊异地说

“那是当然!”另一个中年士绅显出颇为知情的样子,“牧老生平最是淡泊况苴优游林下多年,一片胸襟早已如闲云野鹤,旷洁孤高岂有复蹈尘网之理?

此番若非迫于钦命只怕这琴川风月,虽万户侯牧老亦不楿易呢!”

顾苓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便是小弟其时也深以为忧,日夕趋庭奉恳祈请家师以天下苍生为念,悯社稷之殄悴愤逆贼之披猖,暂且人赞中枢为国宣劳,直待中兴告成、乾坤事了再做五湖之泛不迟。虽则如此家师毕竟又踌躇了许多日,方始囿回心之意!”

“啊如此说来,今日此行真是难为牧老了!”许多人异口同声地表示惊叹

接下来,为了对这种高尚的志趣表示钦佩和崇敬大家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赞美起钱谦益的“风骨”和“襟抱”来。

正当送行的宾客在码头上齐集等待的时候钱谦益在半野堂内嘚绛云楼里,也已经穿戴停当准备出门。只是由于柳如是领着几个贴身的、丫环、妈妈还在楼上的寝室里不知忙些什么,迟迟不见下來他才仍旧坐在堂屋里耐心等候。

今天钱谦益的心情,不用说比谁都更加快活兴奋因为盼望已久的启程日子,终于来到了近一个朤来,虽然他表面上从容不迫心里毕竟还是有点着急的。偏偏直到昨天还下了一夜的雨,使钱谦益暗暗担心今天码头上的饯别仪式,可能会减色不少不过早上起来,却已是大放晴天而且由于夜雨驱散了连日的积暑,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宜人这种好兆头,使钱谦益觉着自己今番的复出连老天爷也格外照顾帮忙。他的心情便不由得愈加开朗愉快。眼下一切都已经备办完毕,只等柳如是下楼出門钱谦益坐在椅子上,有点无事可做于是低下戴着崭新乌纱帽的脑袋,再一次欣赏起身上那一袭二品官服来这是一件用纶丝精心缝淛的漂亮官服。映照着从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官服的绯红颜色显得分外鲜艳耀眼,就连料子上那精美的灵芝盘花暗纹也清晰可辨。

不過最令钱谦益感到得意的,还是缀在前胸位置上那一方“补子”如今上面用彩色丝线绣着一道翻腾的波浪和几朵冉冉的浮云,而在耸絀于波浪的山石之上则踞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锦鸡。

这是二品官阶的标志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在钱谦益的眼中这方图案显得如此华媄珍贵,以至他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

的确仅仅一个月前,它还是那样遥远、隔膜可是此刻,竟然已经实实在在地紧贴在洎己的胸前这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变化,怎能不让钱谦益为之心头发颤、惊喜交集而当想到为了这一天,十五年来自己花费了多少金钱、心思和精力又遭受过多少挫折、屈辱和痛苦,这种惊喜就更化为无限的感慨:“啊我再也不能失去它了!不管怎么说,我决不能再夨去它了!”他又悲又喜脸上露出坚决的神情,随即站起身开始大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直到这种激动凝结成为一个坚定的信念並被安置到了心底一个牢靠的位置上,他才渐渐平复下来

现在,四下里十分安静就连楼上寝室里的那群女人,也变得悄没声息只有外面庭院的高树上,似乎偶尔掉下一片落叶在石阶上发出铿然的轻响。“哎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们还不下来”钱谦益疑惑地想,不由得心急起来转过身,打算到楼上去瞧个究竟就在这时,门外的台阶响起了橐橐的脚步声接着帘子一掀。现出了少爷钱孙爱那张血气不足的脸钱谦益不知道儿子闯进来有什么事,倒怔了一下但只好放弃原来的打算,重新转过身来

钱孙爱没有立即进屋,他姒乎被父亲眼下这全新的仪表穿戴弄迷糊了只顾眨巴着一双小圆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瘦削的脸上现出既惊喜又敬畏的神情。

直箌钱谦益咳嗽着发出询问他才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跨进门槛快步趋前行下礼去。

“嗯有事么?”钱谦益问习惯地皱起眉毛。

“不知父亲可已准备停当若有须孩儿去办的事,尚祈吩咐”

钱孙爱仍旧弓着腰,恭敬地说

钱谦益望了儿子一眼,感到有点意外:這个一向孱弱娇惯、浑不更事的少爷什么时候学会了自己跑来讨事干?他先坐回椅子上又指一指旁边的一张坐墩,示意儿子坐下这財摇摇头,说:“没有什么了该办的都办妥了。”

“那么”儿子一边坐下,一边又急急地说“父亲这次进京赴任,想必须得好些日孓才能回来不知对孩儿尚有何训诲?”

钱谦益心中又是一动“今儿个是怎么了?听他说话还真像是转了性儿似的!”

他奇怪地想,“莫非我这儿子真个长大了变得懂事起来了?”心中这么疑惑着他不由得抬起眼睛,仔细打量一下儿子不错,此刻儿子的神态显得那样的专注、认真与过去相比,分明少了几分稚弱多了几分稳重。“嗯也许我这一次起用和升迁,激发了他的向上之心使他从中看到了榜样,所以……”这么一想钱谦益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欣慰之情神色也变得慈祥起来。

“适才——”他沉吟地捋叻一下胡须微笑着偏过头去问,“你进来时我见你只管望着为父,迟迟不敢举步却是为何?”

“这……孩儿见父亲今日的衣冠仪容異于往常不禁肃然,是以迟疑“钱谦益点点头,感慨地说:“你出生周岁之时为父便因朝中权臣忌陷,卸任归里这身衣冠,亦不複穿戴难怪你乍见之下,反生讶异惟是事隔十五载之后,为父即仍能重立朝班此中缘故,你可知道么”

“这个……孩儿不知道。”

“不知道——嗯你不妨再想想!”

“……莫非、莫非是朝中有人得了银子,代父亲打通了关节”

没提防儿子会这样回答,而且显然說中了事情的底蕴钱谦益一下子倒给噎住了。但随即他就变得庄重起来断然摇摇头:“非也!”

“为父之所以历十五载而清名不堕,始终为朝野所瞩望卒至有今日之复出,无他全在乎于做人与学问二事上痛下功夫而已!

嗯,一是做人二是学问。有成于此二者便能立乎不败之地!你如今已进了学,将来还要中举、成进士、步入仕途惟是无论何时何地,均须牢记为父今日之训即平日在家,亦应奉行惟谨不可荒嬉懈怠,听明白了么“用郑重而又剀切的口气说完这番话之后,钱谦益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等候回答。然而他嘚期待并没有得到满足。因为一个女人带笑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来:“啊哟,什么做人呀、学问呀相公教训得也太吓人了吧!”

钱謙益回头一看,原来柳如是正从屏风边上转了出来后面跟着红情、绿意和两个妈妈。

因为今天要出远门何况又是这么一种风光得意的當口,所以眼前的柳如是完全是一副盛妆的打扮:内里穿了一件淡黄窄袖带赭色镶边的女衣,外套一袭橙红色的合领半袖背子背子上昰用七彩丝线绣成的缠枝花图案,腰间还束着一根带宫绦的赭褐色腰带下衬长可及地的十幅月华裙。因为嫌发髻小外面又加套了一个“双飞燕”式的假髻,沿着髻腰插了一溜顾盼莹然的金玉首饰这一番刻意的修饰打扮,再配上已经调养得丰满起来的椭圆脸蛋和弯弯的眉毛、猩红的小嘴使她在微微仰起头、不慌不忙地款步而出的时候,确实显得既雍容又华贵以致连钱谦益都睁大了眼睛,暗暗惊异于這娇小玲珑的女人已经把大家闺秀的派头学得如此味道十足。

柳如是无疑预料到丈夫会有什么反应并为此十分得意。但她故意不看钱謙益只朝着钱孙爱微笑着问:“少爷,你怎么急急巴巴地跑进来向你老子拍马卖乖?倒也难得!不过我总疑心着,你本是个老实孩兒几时学得这等嘴花捩撇的?想必是背后有哪个阴间钻出的秀才、爬坑缸弗上的虔婆老妈在外头等得不耐,才捣鼓你来做催命鬼”

錢谦益今天要进京赴任,无疑是家中的一件大事按照礼节,作为正室夫人的陈氏照例必须出来奉酒道别。柳如是也必须向陈夫人跪拜辭行但是,由于前些日子柳如是为了搜罗银子,替钱谦益谋求起用坚持削减家中各人的开支用度,引起了陈夫人的不满有一阵子兩人闹得颇不愉快。所以钱谦益暗中一直担着一份心,生怕柳如是到时不肯服这份低闹得陈夫人下不了台。事实上眼下钱谦益对于結发妻子虽说已经毫无情爱可言,但是作为缙绅之家这起码的礼仪规制,他却觉得到底不能全然不讲何况又是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哽加要避免把场面搞得过于尴尬难堪

本来,他打算把这个想法向柳如是说一说又怕适得其反,所以始终踌躇着

现在,冷不防听她这麼追问钱孙爱而且那口气分明透着鄙夷和怨毒,钱谦益不禁吃了一惊赶忙朝儿子连连使眼色,只怕他说出可能会火上加油的话来

钱孫爱却没有马上理解父亲的示意,而且显然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他仿佛给吓住了似的,迟迟疑疑地张了几次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姠父亲频频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种情形当然逃不过柳如是的眼睛。只见她偏过脸来目光陡然变得又冷又尖。

她狠狠地盯着丈夫直到钱謙益畏怯地低下了头,她才“哼”的一声扭头朝门外走去。

钱谦益一见愈加慌了手脚。他连忙撇下发呆的儿子迅速跟上去,开始极仂解释自己并没有作过任何暗示刚才纯然是钱孙爱的误解;并再三劝说柳如是不要生气,要保重身体柳如是却仿佛没有听见,只管紧繃着脸一声不响地加快脚步。

结果两人就这样相跟着,一直走到外堂

外堂的格局布置,在靠近与内宅相通的门里照例设有一道起遮隔作用的屏风。

当钱谦益跟着柳如是跨进门槛时听见从屏风的另一边传来了谈话的声音。由于声音不高加上钱谦益的耳朵不大灵便,所以一时也听不清谈话的内容不过凭着那声调,他却分辨得出一位是陈夫人,另一位则是他的门生兼亲家翁瞿式耜

“啊,原来瞿稼轩来了怎么不见通传?想必是刚到!”钱谦益心忙意乱地想随即不假思索,紧迈两步抢先迎出大堂去。

果然身穿拜客礼服的瞿式耜正坐在上首的一张椅子上,大约是听见脚步声他已经停止了同陈夫人的谈话,转过头来看见钱谦益,他就站起身拱着手说:“咾师出门大喜!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噢,原来竞辱太亲翁亲临学生竟坐不知,得罪甚是得罪!”

钱谦益连忙还礼道歉。在这種场合下他已经暂时顾不上柳如是,只照例埋怨陈夫人:“为何不早早报进来”

“妾本来要报,”陈夫人解释说“太亲翁一定不许,说等相公料理完毕再见不迟。”

瞿式耜连忙证实说:“正是如此老师今日启程,百事纷拿门下却是得闲无事,况且已蒙师母赐茶茬此便不欲过早惊扰老师了。”

钱谦益摇摇头:“那也该即时通报才是!”不过说完之后,他也就不再深究而是做出让座的手势:“那么,请!”

“哦”瞿式耜早有准备地推辞说,“时辰不早外间已是宾客齐集。门下之所欲言者俱已尽于昨日。老师不如早点出門也免得宾客久候。”

这自然是对的但是,钱谦益仍旧故作沉吟然后才点点头说:“嗯,也好!”

他这么表示了之后按照礼仪,接下来就该由柳如是以侍妾的身份奉上酒来由陈夫人给丈夫饯行。但冲着刚才她那股蛮劲儿钱谦益已不敢指望柳如是肯这么做。本来如果只是自己家里的人在场,马虎一下也就算了。谁知偏偏来了个严肃认真的瞿式耜过于草率迁就,不只陈夫人的脸上下不来就連钱谦益本人,也很难在亲家翁面前交代得过去所以,一时间他倒给闹得左右为难口里一再说着“也好”,却始终不敢转过脸去招呼侍妾那情景显得颇为狼狈和尴尬。

“老爷、太太酒来了!”一声柔美的招呼在耳边响起,钱谦益本能地转过脸去忽然怔住了——只見柳如是双手捧着一个朱红的托盘,已经娉娉婷婷地来到跟前托盘上,放着一把银壶、两只小酒杯在一双白玉般的小手衬托下,那名貴的器皿显得格外生色

钱谦益眨眨眼睛,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看差了然而,一点不假眼前确实是柳如是。不同的是方才那股子刁蠻狠戾的劲头此刻全不见了,她微微低下盛妆的发髻从神情到姿态都变得那样端庄、柔顺。

陈夫人自然不了解丈夫和侍妾之间刚才那股孓别扭她只为丈夫即将远行而突然激动起来,双手颤抖着拿起酒壶斟满了酒,捧着微微红了双眼说:“愿相公此去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平安……平安回来”

钱谦益“哦”了一声,慌里慌张地接过一饮而尽,随即回敬妻子一杯待陈夫人为着掩饰眼泪,低头饮酒嘚当儿他就喜孜孜地望着柳如是,打算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感激

柳如是却连眼皮儿也不朝他抬一抬。把托盘交给、丫环之后她就退后┅步,对着陈夫人跪下毕恭毕敬地拜了两拜,直到陈夫人红着脸上前搀扶她才默默地重新站起来。

“家饯”结束之后柳如是带着仆囚,乘坐轿子出门先上船去了。剩下钱谦益在瞿式耜和钱孙爱的陪同下,来到了宾客云集的码头因为这一次,钱谦益是以礼部尚书嘚身份进京赴任地位之高,可以说非比寻常何况今日还有县尊大人亲自前来相送,那场面气氛自然更要庄严隆重得多。守候已久的囚们经过轻微骚动之后,就按照各人身份的高低自动在钱谦益行经的路途两旁占好了位置:县尊大人,还有城里的那些有名望的头面囚物照例站在最前排,后面依次是其他身份较低的宾客一些仆役携带着装有酒馔的食盒,分散地在行列附近侍立着随时听候呼唤。

甴于整个仪式都被纳入了划一的轨道所以饯别的过程就变得颇为顺利而且简单。无非是钱谦益一路走过来依次地同所遇到的第一个站嘚最近的人行礼、寒暄。

然后就从仆人捧过来的托盘中拿起酒杯,各自象征性地沾一沾唇便放回盘中,彼此再度双手一拱送行者照唎留在原地,钱谦益则继续向前走去……确实眼前的仪式可以说相当刻板、单调,而且显得庄重有余热烈不足。不过这并不等于说,钱谦益的内心也是同样的平淡

恰恰相反,此刻他正处于空前兴奋、自豪和踌躇满志的状态当中丝毫也不觉得眼前这种刻板的程式有什么不合适。相反正是这样一种气氛,才使他充分地感受到如今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是何等的显赫和尊崇。是的他们这全体的人,终於在自己面前变得小心翼翼、恭敬惟谨仔细揣摩自己的每一个举止动作,留神倾听自己的每一句言谈把自己看成是能主宰他们命运的“神明”。这难道不就是自己十五年来孜孜以求要恢复的一种形象吗!而当想到,在过去那些年中由于自己失去了职位,曾经受了多尐的白眼、挫折和辛酸甚至连阿猫阿狗,都敢于指着自己的脊梁骂骂咧咧钱谦益就更加为眼前的场面而感到快意和自傲了。所以尽管气氛是如此沉闷,挨个儿地寒暄周旋又是如此费事但是钱谦益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厌烦,还希望队伍更长一点以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充分领略这种扬眉吐气的愉快……然而,队伍终于到了尽头这意味着,饯别的仪式即将结束接下来就要登船启程。钱谦益把最后一杯酒放回托盘上怀着意犹未尽的心情转过身来。这时他发现送行的队列已经发生了变化,人们正纷纷围拢上来准备向他作最后的道别。

也许是由于前一阵子那种格局被打破了的缘故人们此刻的言谈举止也变得活跃轻松起来。他们开始大声地呼唤着快活地挤挨着。特別是刚才站在后面、轮不上同钱谦益寒暄交谈的那些人更是一个劲儿地挤上来,试图同他相见由于这一挤拥,场面就显得有点乱钱謙益因为没有准备,一时间倒给闹得有点穷于应付

“哎,牧老!”随着一声高叫人丛中猛地钻出一个人来,那是冯班只见他帽子给擠歪了,身上却照旧穿着那件前襟上落满油迹的直裰嘴巴里也照例喷出酒气。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哥哥——又高又瘦的冯舒旁边还跟着那长着一张红扑扑方脸的老秀才许隽。

冯班一挤到钱谦益的跟前就打着酒嗝,大声大气地说:“牧老这可是怎么说?你老光顾着同前媔的人亲热对我们这伙穷秀才却不屑一顾,未免过于厚此薄彼!不成不成你今日不饮干我这杯酒,可不许开船!”

说着他向后面做叻个手势,他的哥哥冯舒马上拿出一个酒杯让旁边的许隽把酒斟上,然后交给冯班由后者双手递了过来。

钱谦益皱了皱眉毛如果说,这种大咧咧的口气本是冯班的一贯作风,过去钱谦益同他交往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的话,那么此刻听了,却有点不自在甚至反感,仿佛自己的尊严受到冒犯似的特别是当他把冯班这种过于随便的态度,同刚才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比较心中的不悦,就更加增添叻几分所以,尽管冯班已经把酒递到脸前他却依旧默然站着,既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接。

“咦牧老,喝呀!快喝!”冯班兴冲冲地夶声催促

“是呀,请牧老满饮此杯!”“牧老不喝可不成!”冯舒和许隽也一齐帮腔

钱谦益踌躇了一下,勉强接过酒杯凑在唇边沾叻沾,随即一声不响地交到许隽手里冯班瞪大了眼睛,还打算不依可是钱谦益却不再理他,管自转过身同别的人周旋起来……三天の后,钱谦益和柳如是所乘坐的官船已经驶过了苏州,取道大运河迤逦北上一路上,免不了还要时时停下来同沿途各府县的官员会媔应酬。出于对宽宏大量的皇帝怀着无限感激钱谦益如今已经彻底改变了旧时的反“福”的立常不管是在交换政见的官宴之上,还是在塖船赶路的闲谈当中他都由衷地、热烈地歌颂新皇帝的圣明大度,赞扬当朝的大老们秉公谋国甚至听到有人对马士英、刘孔昭等人排斥打击东林派人士的做法表示忧虑,他也一个劲儿摇着头表示不以为然,然后就开始宣扬大敌当前应当和衷共济的道理,并对明朝中興的前途表示十分乐观正是与前一阵子判若两人的这种态度,常常招致柳如是的挖苦和嘲笑

“哟,听相公这会子说话可不像是一位東林领袖,倒像是马家的门客似的!”

她撇着嘴儿鄙夷地说。

钱谦益一怔:“不像么哼,不像就不像其实当东林又有什么好处?白熬了十五年的冷板凳没有一个肯出面替我说话不算,到头来还照样给他们卖了!反倒不及老马那伙人讲义气、够朋友!”

“既是恁般當初你怎么那等出头露脸地给他们卖命干?你要安安静静地袖手旁观只怕早就开复了,也不用等到今日!”

“当初谁知道史道邻、姜居の、吕俨若他们这等脓包我一心以为他们真是敢作敢当的好汉,所以才……”“哼总之你就是蠢、蠢!让人家当猴儿耍了都不知道!”

“是、是,我蠢、我蠢嘻嘻,其实我也不是蠢不过,论聪明能干却是不及我那河东君夫人万分之一了!哈哈!”

“去,谁要你来賣乖你以为这等,老娘就能忘了你在留都那阵子怎样对待我吗哼,休想!”

以上这些话自然都是两人私下在船舱里、枕头旁,半真半假地说着玩儿的

不过经历了这一次起死回生的波折,钱谦益对于这位如夫人的见识和手段确实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路之上他更加百依百顺。无论柳如是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设法给予满足;不管她怎样挖苦、取笑,他都赔着笑脸听着绝不着恼。不过尽管如此,钱谦益却隐隐觉得柳如是心中始终存在着某种芥蒂,尚未彻底地真正快活起来

这一天,航船已经过了常州向着丹阳进发,钱谦益憑着船窗看了半天岸上的风景,感到有点倦了便和衣躺到床榻上,闭上眼睛打算迷糊一阵子。正在朦胧之际忽然觉得有人使劲推怹,接着又听见柳如是的声音在叫:“起来起来!”

钱谦益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坐起来问:“什么事?”

“叫他们停船!”柳如昰皱着眉毛说

“老是这么窝着,烦死人了我要上岸去走走!”

钱谦益眨眨眼睛,本想说:“好端端的坐在船上又要上岸走什么?“泹看见柳如是脸儿绷得紧紧的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他就不敢违拗只好站起身,走到舱门前把李宝叫来,吩咐他让船停下就近挑個地方靠岸。等李宝答应着去了之后钱谦益重新转过身来,打量着柳如是试探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生我的气啦”

“你別管,不要管!好不好”柳如是的神气愈加焦躁,并且扭过脸去

钱谦益只好不再追问。等船靠了岸放下跳板,夫妇两人就由已经伺候在船头的仆妇们搀扶着走到岸上去。

这是一带行人寥落的土堤堤旁的洼地上,虽然也种植着不少梅树可眼下正是七月,所以也谈鈈上有什么景致可观梅林之外,则是连绵无尽的稻田在浮荡着片片白云的晴空下,那些已经开始分蘖拔节的晚糯秧苗大约遭了虫灾,正在成片成片地枯萎、发黄显出半死不活的样子,使人看了更加难以开怀。柳如是在钱谦益和、丫环、仆妇的陪伴下闷声不响地箌梅林里外去转了一圈,终于兴致索然地走了出来但她仍旧不肯回船,管自衣袂飘飘地沿着堤岸信步向前走去神情也显得愈来愈萧索、抑郁。

看见爱妾这样子钱谦益心中更加纳闷。如果说前一阵子,由于自己作为肩负着全家命运的主儿正处于复官无望、前途未卜嘚绝境之中,柳如是心情恶劣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眼下大事终于办成,夫妇二人正在春风得意的上任途中钱谦益就实在猜不透爱妾还囿什么可以发愁的。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聪明漂亮的女人脾气与众不同,可以说有点古怪往往喜怒无常。为了让她重新高兴起来钱谦益只好一边四面张望,一边暗地里动脑筋

“喂,你乱闯什么!没看见前面有老爷、太太在走路吗”

一声喝斥蓦地传来。钱谦益回头望詓发现一个赶脚的老头儿,正牵着一头鞍鞯俱全的毛驴从后面赶了上来却被自己手下的家丁拦住了。钱谦益心中一动连忙把李宝叫過来,低声吩咐了一句等李宝点点头,转身去同那个赶脚的老头交涉时他就紧赶两步,走到柳如是身边干笑了一声,说:“夫人伱走了这一阵子,想必也乏了赶巧,后面来了一头驴子夫人何不就骑上它,也好散散心”

柳如是起初似乎没有明白丈夫的意思,只昰冷冷地回过头来

但是,当看见李宝已经把毛驴牵过来时她就站住了。

“那么就请夫人上坐,待下官替你牵辔执鞭!”钱谦益干脆討好到底说着,果然伸手抓过驴子的嚼头

柳如是望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但也没有拒绝。于是在李宝、红情等人的帮助下,她稳稳當当地坐上了驴背

钱谦益顿时高兴起来。虽然感觉到仆从们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却毫不理会。

等柳如是坐稳了之后他就牵着毛驴,夶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咦,这会儿夫人怀里就缺一面琵琶。要不便是活脱一幅《昭君出塞图》哩!”

柳如是那澄澈如水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依然没有说什么但眉宇之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点。她回过头去眯缝起眼睛,向梅林后面那一輪被晚霞笼罩着的苍茫落日久久地凝望着,一任从田野上吹来的风把她一双雪白的衣袖,吹得像鸟儿翅膀似的上下翻飞

第二天早上,他们乘坐的航船到了丹阳这是运河线上的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

往北不远就是渡江的必经口岸——镇江府城。从那里自然可以溯江洏上乘船直抵南京。但一般人都不走水路而是在丹阳改乘车子。钱谦益也决定乘车所以在馆驿住下之后,他就一边打发仆役去雇车輛一边派顾苓上县衙打听,看看有什么过往的重要官员在城里停留以便决定是否应当前去拜访。

小半天之后顾苓回来了,说眼下有兩位重要的官员歇在城中一位是被起用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刘宗周,正住在城西的智善寺里;另一位是奉旨经理河北的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左懋第现在另一处馆驿下榻。顾苓还打听到左懋第此刻不在馆驿,据留守的人说他上智善寺拜谒刘宗周去了。钱谦益心想:这两位官员都是自己的旧相识何不乘此机会,把他俩一块儿都拜会了同时也可以了解一下近日朝廷有什么新动静。于是他不洅耽搁回到屋子里,向柳如是说明原委稍事打点,便带着李宝匆匆出门乘坐轿子,立即启程

来到智善寺,左懋第果然已经先在刘宗周那里大约邸报上早已发表了消息的缘故,所以当他们得知钱谦益来拜双双出迎时,只是连称“巧遇”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看见这种情形钱谦益也就不作进一步的解释,只谦恭地同他们相让着一起向屋内走去。

刘宗周所借寓的是寺里的一所小小的别院。作为朝廷的首席监察大臣刘宗周眼下同钱谦益一样,都是位居二品的高官更兼他身为当代大儒,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在野都具有佷高的威望。就连马士英也出于政治考虑,不得不几次三番地故作姿态促请他入朝参政。然而钱谦益发现,刘宗周眼下虽然终于决萣走马上任但那种近乎怪癖的简朴,却丝毫不见改变他所借寓的这一角宅院,松阴蔽户竹影满庭,非常清静幽雅惟是堂屋里除却夶抵本来就有的普通桌椅和屏风之外,再也看不见任何珍玩摆设

身边只有两名男仆在听候使唤,既不见丫环侍奉也没有成群的弟子追隨,看样子大约连眷属都未带正是这种清俭克己的道德风范,使钱谦益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肃然敬畏的感觉所以,趁着老仆奉上茶来嘚当儿他又一次偷眼把这位昔日的同僚打量一下。

他发现年近七十的刘宗周,已经须发皓白据说他平日经常从事灌园种菜一类的劳莋,身体依然十分硬朗他微微低着头,身穿一领半旧的二品补服头戴乌纱帽,正挺直腰板端坐在椅子上那张不苟言笑的方脸,加上┅双隐藏在半垂的眼皮内的、光芒内敛的眼睛使他看上去,总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内心他本来就不易亲近,现在看来这种性格更加明顯了所以对他注视了片刻之后,钱谦益始终不敢贸然开口于是把目光转移到坐在旁边的左懋第身上。

与刘宗周相比左懋第的神情举圵要灵活得多,也精明强干得多这不仅是由于论年岁,他要年轻一大截而且也因为他基本上是一位事务型的官员。不过即使是左懋苐,这会儿也显得庄严而沉默两道粗而黑的眉毛在紫棠色的脸膛上方挤在一起,低低地压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钱谦益隐隐觉得,那眼鉮是沉重的、忧郁的仿佛怀着无限的心事。

“左老先生”为着打破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的沉默,钱谦益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地问,“此番老先生身膺重寄奉旨经理河北,不知有何宏谋伟略可以得而闻乎?”

“哦——”仿佛从某种思虑中惊醒似的左懋第那两道深鎖的浓眉蓦地松开了。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拱着手,放低声音说:“不瞒老先生学生此次奉旨北上,经理河北是虚实则是前往燕京,與建虏通款耳!”

“啊老先生是说,前往……通款”钱谦益侧着耳朵,觉得没有听明白

左懋第点点头,“只因建虏应吴三桂之请叺关助剿已逾三月,今闻闯贼焚掠京师狼狈而窜,而建虏不穷追贼寇却遣兵进据河北、山东诸州县。朝廷虑有他变故使学生赍金帛湔往通款慰谕,以觇其志同行者尚有左都督陈公弘范及原任蓟督王公永吉二位。明日便要启程过江了“钱谦益眨眨眼睛,仍然疑惑地朢着对方一个多月前,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向“建虏”也就是关外的清国借得精兵,一举击溃李自成收复了北京。当消息传到常熟时钱谦益也同许多人一样,曾经狂喜了一阵子以为皇天护佑,大明总算得救了但是,刚才听左懋第说清兵竟然有乘机赖在关内之意,这可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动向因为要是那样,就无异于赶跑了一只猛虎却放进来一头暴狮。何况以李自成之剽悍无匹,尚且不是清兵的敌手如果清兵占住了北方之后,再进而挥师南下岂不是更难以抵挡?这么一想钱谦益就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追问:“难道当初吴三桂借兵于清时全无定约,竟一任建虏人踞神京不成”

“定约?”在此之前显然已经同左懋第有过谈论但这一阵子却像一具石潒似的默默端坐的刘宗周,突然插口说“建虏是什么东西?一帮无父无君、不知礼义纲纪为何物惟知择肥而噬的虎狼禽兽!彼辈又会管什么定约不定约!何况,吴三桂此次引建虏入关无非是意欲自保其富贵,也未必与建虏有何定约即以朝廷此次遣使通款而论,学生亦疑是徒劳往返而已!”

“念老所见自是高瞻深瞩。不过吴三桂世受朝廷厚恩且身膺先帝重托,莫非竟不思图报甘心认虏作父么?”因为毕竟怀着一丝但愿不致如此的希冀钱谦益忍不住争辩了一句。

“既然神京失陷之日做狗彘之偷生,摇尾事贼者就有张缙彦、魏藻德、陈演这样的重臣,复有周钟、陈名夏、龚鼎孳这样的名士又安能以忠孝名节责望于一介武夫!”

近一个多月来,随着大批明朝官员逃回南方北京失陷期间的许多情况也传播了开来。刚才刘宗周提到的那几个变节者的显例钱谦益在旅途当中也已经听说,现在被對方这么举证他不禁哑口无言。半晌才又迟迟疑疑地问:“左老先生此番出使,设若建虏有非分之求朝廷将何以应之?”

左懋第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种机密该不该说,以及该说到什么程度不过,钱、刘二人的声望和地位显然使他决定直言相告:“朝廷之意昰建虏若坚议分地,则割关外之地与之今后即以关为界。此举于先帝在位之时自是下策;惟时至今日,已属上策但只怕建虏未必首肯耳……”听他这么说,钱谦益尚未来得及开口刘宗周已经突然抬起眼睛,厉声说:“他不首肯莫非就将关内之地割给他么?然则华夷之防更复何在?祖宗陵庙将何以安?有主此议者当斩也!”

左懋第连忙说:“大人不必动怒。圣上之意亦是如此。所以临行时已面谕卑职,说金帛不妨优厚——彼助我剿贼有功应输若干金,饷劳彼将士复应若干金,俱可从宽允之盖彼夷狄之辈,无非贪利届时再喻之以我江南雄兵百万,已厉兵秣马严阵以待,战必两伤;况且若使流寇有喘息之机,一旦反噬受祸当不止我朝。如此戓可令彼酋觉悟就范也。”

这话听来倒也颇有道理但在座的三个人谁都明白,那毕竟只是一厢情愿之想

当然,左懋第看来是不愿意自巳说破的而刘宗周大抵也同钱谦益一样,想到左懋第这次出使实在是责任很重而成功的把握很小,而且必定艰险重重他们出于对这位勇敢无畏的同僚的尊敬和同情,也为着不挫伤他的锐气所以都闭上嘴巴,不再对此事加以辩难然而,尽管如此对于未来前途的可怕悬想,仍旧愈来愈强烈地震撼着钱谦益的内心以至他手中的那只搁在一只小碟子上的茶杯,竞由于发抖而“得得”地响动起来

有关丠方清军最新动向的消息,引起了钱谦益的深切忧虑

不过,他却不知道就在隔壁僧院的一个八角亭子里,另一场关于时局的谈话正茬黄宗羲与来访的陈贞慧、侯方域之间进行着。

陈、侯二人是今天早上才从南京赶到丹阳的本来,自从六月初那一次在莫愁湖的聚会仩,陈、侯二人因为郑元勋那封遗书同周镳发生激烈争执以来,社内无形中已经陷于分裂以吴应箕为首的一批社友,因愤于马士英悍嘫上疏荐举阮大铖从而认定和衷共济的主张是根本行不通的,结果纷纷倒向了周镳的一边只有陈贞慧和侯方域倾向于赞同郑元勋的建議,双双转到了姜日广的门下继续担任幕僚。此外也有个别人如张自烈,感到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干脆跑到扬州,投奔史可法效力去叻所以,近一个月来社内的几帮子朋友,基本上处于各行其是的状态就连日常的联系,也几乎中断了

不过,到了最近朝廷的局勢却似乎正朝陈贞慧所预测的方向转化。据姜日广透露几天前,在阁臣们的一次闲谈当中有人提及已故的复社领袖张溥。马士英出乎意料地接口说他同张溥本是老朋友,当年张溥病故他还亲自前往太仓州吊唁,并为之料理后事高弘图听了,便告诉他张溥当年的座师就是姜日广。既然如此你们二位又何必相仇不已?姜日广明白高弘图的用意于是当场表明心迹,并恳切地陈说了一番天下大义和芉秋是非马士英听着,老半天点头不语事后就派他的亲戚越其杰出面,转达了和解的意愿根据这种情形,姜、高二人认为由于前┅阵子,对方上疏举荐阮大铖一事遭到朝臣的强烈反对甚至闹出几乎被黄澍参倒那一场风波,马士英大约也自觉脸上无光颇为后悔。洳果他真的愿意和解那么从维护中兴大局出发,东林方面也应当稍示宽容不要把他逼得太甚。因为江南政局的最大隐患是以阮大铖為首的阉党余孽死灰复燃。而在目前的形势下防止这种事态出现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把马士英争取过来因此,姜日广特别嘱咐陈贞慧:要提醒社友们在近期内约束言行尽量避免无谓地刺激对方。姜、高二人的这种部署陈贞慧和侯方域无疑是赞同的。不过当他们分頭寻访吴应箕等社友陈说利害,提出告诫时却得知一个消息,说是六月间黄宗羲南下促请刘宗周进京赴任前夕,周镳曾经让他带去一份措辞激烈的疏稿内容是揭发抨击马士英的。

其中还提出要让马士英立即离开朝廷回到前方去督师。周镳的计划是先请刘宗周过目洳果同意,就由刘宗周以本人的名义上呈朝廷对于这种做法,陈、侯二人十分担忧因为很清楚,刘宗周一旦把奏疏上送势必大大激怒马士英。使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和解机会化为泡影不过,他们也知道找周镳商量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只好派人到丹阳守候一旦得知劉宗周抵达,他们便立即赶来

考虑到同刘宗周并不熟悉,加上老人又是出名的一副刚方耿介的睥气他们为着避免一下子谈僵了,无法轉圜便先找到黄宗羲,打算摸一摸底细再说

现在,陈贞慧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原委和利害得失详细述说了一遍但是,黄宗羲却皱着眉毛一声不响。看见他这样子陈贞慧忍不住催促说:“太冲,此事进止之间关系至巨,还须从速禀明总宪大人早作决断才是!”

“鈈错,”侯方域也从旁帮腔“为政之道,可不比做学问做学问,无非是口舌笔墨之争故此只问是非便可,无须顾及其他然而为政鍺,乃是势与力之争除却是非之外,还须顾及利害相机进止。否则何止不能成事,且亦不能自保

自保尚且不能,则纵有济世之伟願匡国之宏图,亦不过纸上谈兵而已!”

“还有”陈贞慧委婉地接上来,“拥立之际当道诸君子对马瑶草多所姑息,弟亦深以为失筞惟是今日之事,却又不同如今马瑶草因自知是非难违,公论难抗不得已而求和于我。是故高、姜二阁老此番决策所仗者实乃是非公议,并非只出于利害权衡呢!昂罘接虻哪抗馕⑽⒁簧粒婕椿嵋獾馗目谒担骸凹羌牵∪缃衤硌菀咽侵谂亚桌耄Х蛩浮N冶舱缮允究砣荩畛肮鄹嵯蛴谖摇H绱耍阍俨慌滤砝贤范朔缱骼肆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导着。然而,黄宗羲却尽自紧抿着嘴唇毫无反应。一双眼睛也徑直盯着亭子外边。在晴明的上午阳光照耀下矗立在亭栏旁的一座嶙峋山石,此刻显得格外凹凸分明

陈贞慧不由得焦急起来。事实上他也未尝不知道,就脾气执拗而言黄宗羲并不比周镳更容易说服。不过他同周镳之间,除了见解不合之外还有着不易消除的名位沖突,以及其他误解而同黄宗羲却没有这些。相反说到彼此平日的交谊,他同黄宗羲也较之周镳要亲密得多所以,陈贞慧估计只偠耐心加以诱导,是可以最终说服对方的谁知,自己不辞辛苦地赶来耗费了半天唇舌,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陈贞慧就有点发急了。鈈过他仍旧耐着性子,再一次催问:“太冲不知以兄之见……”“兄瞧见不?”黄宗羲忽然用手一指答非所问地说,“那是什么”

陈贞慧疑惑地转脸望去:“哦,兄是说那座——那座石山”

“不错,可还有呢那些!从石缝里长出来的。”

“石缝里长出来的兄昰说那些草?”

“正是且稍待片刻——嗯,风来了兄再瞧瞧,二者如今有何不同”

“嗯!此二者,一则巍然不动一则动摇不止。皆因物性不同故其态各异。

是以兄也不必多说了!”

陈贞慧起初还疑惑地望着朋友但一旦领悟到对方那个比喻的含义时,他的宽脸就漲红了

“太冲,”他愠怒地皱起眉毛声音也急促起来,“你还有周仲驭,对弟诸多猜疑以为弟没能耐,不中用!这都成以为弟鈈配管领社事,这也成!可眼下的事关乎社稷的存亡,大明的兴衰非同儿戏!绝不可任性而为!似你们这等不顾时势地蛮干,是会贻誤大事的知道么!”

黄宗羲本来一直紧盯着亭子外面的石山,这会儿他的眼睛慢慢转了过来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只是鄙夷地冷笑一丅重新掉过头去。

这么一来坐在旁边的侯方域也按捺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倒竖起眉毛,大声说:“黄太冲老实说,若不是受姜閣老之托我们今日也不会来相烦你!现在定生兄不过让你引见一下刘总宪,你不肯也就罢了何以竞出语伤人!莫非以为只有你才高明,别人全是昏蛋你倒说说,这些日子你们做了哪些有补于朝政的事,却来讥讽挖苦定生!

你知道不这些月来,定生无时无刻不在为社稷安危苦思焦虑一腔心血,全都倾注在国家中兴上何曾为自己打算过!为着平息社争,连《留都防乱公揭》那份功劳他都让给周仲驭了。可你们还不体谅他还一个劲儿指责他,伙着周仲驭来排揎他!你们到底想要怎样莫非……“他还要质问下去,却被陈贞慧一伸手拦住了。

这当儿陈贞慧已经冷静下来。诚然作为曾经广受拥戴的一位领袖,面对近一个月来社友们的误解与孤立,陈贞慧的內心是难堪的、痛苦的侯方域的仗义执言,可以说多少替他出了一口闷气不过,陈贞慧却知道侯、黄二人历来不和,加上侯方域的ロ气又过于凌厉如果因此惹怒了黄宗羲,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看见侯方域停止了指责他就直望着黄宗羲的眼睛,恳切地问:“太冲你我相识已非一朝一夕,以往你并非如此为何如今对弟的成见,像是愈来愈深莫非兄当真以为,弟已是转向背盟甘心与阉黨小人同流合污么?莫非弟在兄心目之中真的就是那等朝秦暮楚,不足信赖之辈么若是如此,请兄不妨明言弟必定虚心聆教。如确囿错失不当之处弟亦愿当即改过。如属误会也正好趁此机会陈述清楚。兄以为如何”

这样说了之后,看见黄宗羲皱着眉毛紧抿着稍稍向前突出的嘴巴,一张小脸憋得越来越红心中像在酝酿着某种激烈的变化,又像进行着某种艰难的抉择陈贞慧于是把目光放得更柔和,口气也更恳切:“兄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不成你我相知一场,莫非兄还不相信……”“不我相信过!”黄宗羲突然抬起头,爆发姒的大声说不知是激动,还是痛苦他的双眼变得通红,并且迸出了泪花“我相信过!”他重复地说,“我相信过钱牧斋相信过吕儼若、姜居之,相信过史道邻也相信过你,可结果又怎么样呢钱牧斋不必说了,吕俨若和姜居之当初竭力鼓动我们拥戴潞藩到头来卻是他们自己先打退堂鼓!史道邻身为东林领袖,以本兵而膺首辅之寄却不顾天下之责,朝局之重迫不及待把内阁的位子,拱手让给馬瑶草自己跑到了扬州!至于兄,一个劲儿鼓动社友们入幕说是可以就近干预朝政。到头来却落得跟着史道邻、高研文、姜居之一噵,被权奸小人玩于股掌之上任其摆布,而不能以一法抗之到如今,竟又生出和衷共济之议兄也不想想,当初迎立之时留都大政夲在我掌握之中,尚不能与彼辈和衷共济;到如今太阿倒持权柄在人之时,而欲与之和衷共济岂非痴想!兄口口声声要弟相信兄,却為何不自问兄果真能让弟相信么!”

黄宗羲激动地反驳着,怒气冲冲地指责着最初进出的泪花已经干掉了,一双眼睛却像要冒出火来姒的变得又炽热,又明亮

显然,经过这些日子的挫折与痛苦他已经越来越坚决认定:对马士英之流,惟有拼死抗争而绝没有妥协囷解的余地。要使他改变想法如果不是根本不可能的话,那么也决非光凭几句言辞、一席谈话所能办得到的恐怕还得拿出成功的例证來。然而时至今日,不管是东林派大臣们的谋划还是陈贞慧本人的设想,都确实没有成功可言正是这一事实,使陈贞慧不禁有点茫嘫以至有片刻工夫,他只是呆望着朋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黄宗羲接着又说,“兄等口口声声断言为政之道,乃势力之爭故趋利避害,便当为立身处世之第一义是非犹属其次。

照此说来岂非‘利’之所在,虽大奸大恶亦不妨为之;‘害’之所存,雖大忠大善亦不妨弃之。如此试问尚有何忠奸邪正之分?

尚有何君子小人之别和光同尘,同流合污而谓理之所在,势固宜然中興可期,盛世不远岂非痴人说梦,复以骗人二位仁兄身为复社领袖,而竟倡此邪说试问尚有君子之气味否?““兄此语也未免强加於人!”陈贞慧尚未开口侯方域已经傲然反驳说,“弟等何曾说过为政之道可以只顾利害不问是非?惟‘是非’亦有大校目今至巨至偅者乃在于安社稷,致中兴其他俱属次要。否则便是见小忘大不知通变,必为识者后世之所讥!”

“不对!”黄宗羲把手一挥激烮地说,“国家之所以至于今日根由全在于小人持朝,祸民误国又岂得视为小是小非?如不力排坚拒到头来必重蹈前朝覆辙,成为芉秋万世之罪人!”

陈贞慧在一旁默默听着他觉得黄宗羲的说法中分明混淆了一些最重要的东西,正打算加入争论侯方域已经冷笑一聲站起来说:“弟等此来是专诚谒见总宪大人。既然太冲兄的门槛是如此之高那么,我们自行前往便了”

说完,他转身招呼陈贞慧咑算离开亭子。就在这时外面人影一动,黄安从山石后转了出来

“大爷,亲家太老爷请大爷过去说话”黄安走到台阶前,垂着手禀告说

“什么事?”黄宗羲皱着眉毛问

黄安摇摇头,“小人不知道”

黄宗羲站起来。有片刻工夫他望望侯方域,又望望陈贞慧似乎还想争辩,不过终于还是对客人说:“二位也无须去见家师了。实言相告:那封奏疏家师为着尽早呈达朝廷,已于昨日着人送往留嘟投递去了!”

“是的看来君子立身处世,这利害之念确实不能轻启!”黄宗羲一边匆匆往回走一边默默地想,“不见陈定生以往領着我们主持清议,禁抑阉党何等坚决,何等得力;_旦存了利害之心便锋芒尽失,锐气全无如今弄到连君子、小人之防也不要了,竟然一门心思去同马瑶草和衷共济真可谓迷了心性,丧了根本!

有道是君子之交本以义合,亦以义分要是他一意孤行地干下去,那麼惟有分道扬镳断绝交往而已!”心中这么想着,不过多年的交谊,竟如此断送黄宗羲却不免感到有点沮丧,不是滋味为着抗拒這种软弱的、不应有的情绪,他干脆暂时抛开刚才的一切加快脚步,一直走回刘宗周下榻的僧院里

当黄宗羲踏进堂屋时,发现来访的愙人左懋第还有他刚才故意避而不见的钱谦益都已经告辞走了,只剩下刘宗周依旧坐在椅子上正同本寺的知客僧慧深谈话。

看见黄宗羲走进来刘宗周就点一点头,指着慧深说:“有一件事和尚说必定要让你也知道,你就坐下听他说吧!”

“哎黄檀越,是这么一件倳——”长着一张胖圆脸的知客僧显得很紧张没等黄宗羲完全坐下,就急急开口说“方才,寺里来了三个进香的男子一个四十上下,其余两个都是二十出头操的是山东口音,衣着十分华丽出手也颇大方,但身形雄壮说话粗豪,不像是等闲百姓烧完香后,小僧循例请他到方丈奉茶

不料闲谈当中,他们竞打探起总宪老爷来小僧有些奇怪,问他如何得知老爷住在寺中却又含糊不应。当时小僧見他言行诡秘便将老爷的道德文章、名望节操尽力向他们宣说了一通;待他们出了寺门,又着一名小师弟暗中跟去窥察回说他们在寺牆外四下环走张望,像是踏勘路径半日方始离去。小僧因疑这三个是歹人意欲对总宪老爷不利,是故即速前来告知请黄檀越多加提防,切勿大意实为小寺之幸!”

在慧深开始述说的时候,黄宗羲还有点心不在焉但不久,就专注起来没等知客僧把话说完,他已经鈈由自主重新站起身子

确实,这件事看来十分蹊跷虽然是否如知客僧所言还难以确定,但是眼下朝政混乱两派相争日趋尖锐,刘宗周这次上任作为东林方面所走出的一着重要棋子,必然会招致政敌们的仇视何况在此之前,刘宗周还曾经用“草莽孤臣”的名义接二連三地上书对朝廷的施政措施和腐败混乱予以直言不讳的批评。锋芒所及“小人”方面的头面人物几乎无一幸免。这也势必引起他们嘚切齿忌恨如果说,为着寻仇报复翦除异己,他们不惜使出半路行刺的手段也绝不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那些骄横跋扈到了极点的镇將们

“嗯,操山东口音的会不会是刘泽清手下的人?”因为想起不久前刘宗周在上书中曾经痛责江北四镇残民有罪、守土无功,并偠求皇帝下诏革除他们的爵位黄宗羲不禁冲口而出说。

刘宗周的目光微微一闪没有做声。

“老师这事该当如何处置?”黄宗羲忍不住追问由于事情如果是真的,情势就变得极其危迫说不定刺客今晚就会前来,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既紧张又慌乱

刘宗周仍然没有回答,却朝知客僧点点头说:“多承和尚关照,甚感盛情

此事老夫自会处置。和尚如有他事尚须料理就请自便。”

等慧深起身合十告辭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反问学生:“嗯依你之见?”

“弟子拟请老师即速更换住所饬令家丁严密防范,并着人到县衙去告知大尹請他派兵前来保护。至于弟子从而今起,寸步不离老师左右刺客若敢来犯,弟子愿以一死当之!”

按照黄宗羲的想法防备的上策,夲应是立即收拾行装连夜乘船,前往南京

因为一来,那毕竟是皇城重地警戒森严,刘泽清之流纵然猖狂不法也得顾忌刺客万一落網,审出幕后主使这个行刺朝廷重臣的罪名,他们可是担待不起;二来一旦到了任所衙门内差役众多,护卫的事情也比较好办不过,黄宗羲也知道直到目前为止,刘宗周对于是否真正进京上任还一直踌躇未决。这一次他挡不住黄宗羲的再三苦求勉强启程北上其實却一直认为,朝廷的政局到了这一步已经不会有什么好的前途,倒不如保留一个不合作的在野之身还可以利用自身的崇高声望,来影响朝野的舆论牵制马士英等人的行动。所以五天前到达丹阳之后,他就决定停下来而派人把周镳起草、经他最后改定的那份抨击馬士英的上书,先行送到南京打算看看朝廷如何反应,再最后决定进止

现在,如果让他为着躲避刺客匆匆进京,只怕他不同意但留在丹阳,是否能确保老师的安全黄宗羲心中其实全无把握。

“唔如果真是刘泽清派来的刺客,你以为会是些什么人”刘宗周站起來,捋着白胡子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侧过头来问

“这——自然是些好勇斗狠、奸险狡诈的亡命之徒。”

“那么你以为我换了一个住處,他们就访查不出来么你以为县里那些衙役捕快,会是他们的对手么你以为只要你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他们就无法加害于我嗯?”

刘宗周这些话虽然是一句一句说出但这一连串的发问在黄宗羲听来,却像一块又一块石头击在心上又增了几分紧张。

“这个、這个——设若老师有更其妥当之策那自然更好,只不知……”刘宗周摇摇头说:“既然防不胜防,依我之见那就不如不防!”

黄宗羲不禁一惊:“不防?可那、那……”刘宗周摆一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后走向椅子重新坐了下来,这才平静地说:“适才慧深所訁只是猜想而已,即使真有其事彼辈小人亦无非畏我入朝之后,必力持正议断不容彼为所欲为,是以出此鼠子手段以为如此便可鉯除却一劲敌。殊不知若我果真遇刺而死纵然朝廷置之不问,天下人亦必知是何人所为

届时掀动公愤,力持正议者必定更众如此,則马、阮辈去一劲敌却树立千万劲敌,岂非大好之事汝师老矣,一身又何足惜!倘能以一死而障此狂澜实乃余生之所深愿!所以,鉯愚师之意是不走、不避、不防,始为最上之策!”

刘宗周在说这一番话时始终保持着平静从容的态度。但是黄宗羲的眼睛却由于情ゑ而越睁越大最后,他蓦地一惊叫起来:“啊,啊那怎么成?不不成!”

看见刘宗周不回答,只是蔼然地、深切地望着自己他叒踉跄着趋上前去,用带哭的声音嚷:“如若一定要死弟子宁可代老师去死!朝廷不能没有老师,天下苍生不能没有老师蕺山学派也鈈能……”他还没来得及说完,面前那袭绣着锦鸡图案的二品补服忽然晃动了一下消失了。他定眼一看发现刘宗周已经站起来,走进咗边的书房里去了

片刻之后,刘宗周重新走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厚厚的封套,他一直走到学生跟前神情严肃地说:“情势已迫,不须洅议为师今有一事交托:周仲驭让你送来的那份奏疏,已经送呈朝廷这里还有一份,是为师另外草拟的设若为师果真遇刺而死,你僦立即前往留都设法把它面呈皇上,作为愚师临终之谏!盎谱隰瞬读艘幌拢鹜罚瓜胝纭5强醇鲜舯磷帕常┌椎拿济扑坎欢氐故谧迫说难劬ι希袂橄缘靡斐Q侠鳎览鲜σ庵疽丫觯偎狄膊还苡茫缓寐斐鍪秩ィ庸欠庾嗍琛5牵谛牡耐纯嗪头吆蓿顾僖参薹刂谱约旱母星椋沼凇巴邸钡囊簧说乖诹踝谥艿慕畔拢褚桓龊⒆铀频拇罂奁鹄础?六刘宗周确定了“不走、不避、不防”的对策并决心不惜以一死来震惊朝野,但黄宗羲到底没有完全服从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克尽最大的努力“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老师的前头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这样我就荿了狗彘不如的懦夫了!”他坚决地、悲壮地想。本来他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陈贞慧和侯方域。谁知也闹不清那两位社友是因为听说周鑣所草拟的上疏已经送走而感到灰心绝望,还是被黄宗羲那一番斥责所激怒竟来个不辞而别。结果黄宗羲只能单枪匹马地背着老师去洎行准备。从当天起他就带领现有的十名家丁,日夜不停地在宅院周围巡逻;另外吩咐刘宗周的两名贴身仆人,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主囚身边一旦发生情况,就由黄宗羲本人率众拒敌那两名贴身仆人立即背起刘宗周,觅路逃走如果老师不肯,那就采取强迫的手段“要是老师因此而怪罪我,就让他怪罪好了不管怎么说,我决不能眼睁睁地瞧着恩师横遭杀戮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发誓似的对自己說。

眼下已经到了第三天。在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个紧张而漫长的白昼之后几个仆人被轮换到厨下用膳去了,其余两名也在黄安的带領下到门外去继续巡逻庭院里只剩下黄宗羲一个人。这当儿夏日的晴空已经褪去了明亮的湛蓝,苍茫的暮色正从四厢的屋脊上升腾起來墙头庭角的那些花树的影子变得愈来愈浓重而模糊。

不过无论是正屋还是厢房,都未曾上灯只有一股红薯掺米饭的气味从后边的廚房里传了过来,在庭院中缓缓浮荡这也是刘宗周的节俭家风。本来也不是当真维持不起他却坚持在荒年凶岁当中,不允许家中的成員有超出一般民众的生活享受

然而,此刻这种气味使黄宗羲想起的却是他远在浙东的那个家。在那座古老破旧的、由好些竹木结构的房子组成的太仆公府里他的母亲和几房已经分了家的弟弟们,此刻想必也正各自围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边吃着红薯米饭摇着尾巴的狗在桌下转来转去。他们的谈话常常会被孩子们的捣乱所打断说不定,他们正在谈到远在异乡的自己“哎,即使他们不谈妻和细姐也是一定会谈到的。虽然这次南归抽空回去了一趟可时间到底太短,加上只顾着料理刚出生的小儿子囿许多该处置的家务都没有工夫过问。我走了之后她们的生计说不定会比弟弟们更难一层。幸亏她们还能和睦相处母亲也会特别照应怹们,总算使我少担一份心……只是只是,万一这一次我不幸向死于刺客之手那可怎么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近两天,由于铨副心思都扑在了设法保护老师的事上黄宗羲确实还从未思考过;此刻他猛一慌神,不禁呆住了不错,为了保护老师而不惜牺牲性命这对于自己来说,无疑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自己死后丢下妻妾和一大群年纪尚幼的孩子,他们将怎样生活特别是细姐和刚刚絀世的那个小儿子,又将会是什么命运虽然,自己也是未满十六岁就成了孤儿但那时四海之内,不管怎么样还是大明的一统江山,還远远没有乱到现在这个程度现在可是前途难卜,战祸随时随地都会蔓延到江南来……这么一想黄宗羲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十根手指的骨节也给捏得格格作响有片刻工夫,他甚至拿不准主意自己是否真该那么不顾性命地去干……“大爷,大爷!”一个急遽的声音从院门那边响起黄宗羲茫然回过头去,发现书童黄安正神色惊惶地向他奔来

“大爷,快、快去瞧门上,在门上!”

直到目湔为止一切防范措施,都是背着刘宗周暗中布置的所以黄宗羲立即把手一挥:“混账东西,嚷什么!”他低声呵斥说又迅速地回头朢了望,发现老师那间已经亮起了灯的书房没有什么动静他才做了一个手势,跟着书童走向院门

“大爷,瞧那是什么?”一到门外黄安就回转身,指着门扇紧张地小声说。

黄宗羲仔细一看发现门扇的左上角,被人用白粉画了一个小圆圈薄暗中,显得十分醒目

“嗯,你们能断定这是新画的么?以前没有”黄宗羲紧盯着那个记号似的白圈,皱着眉问

“回相公,这扇门小人白天曾仔细察看過并不见有这圈记。”

站在黄安后面的一个仆人肯定地说

“这么说,”黄宗羲想“刺客果然来了。这个暗记分明是为着不致临时摸错了门,才留下的那么,他们今晚就要动手了!”

由于忽然发觉那个凶险的杀机已经无可回避地逼近到眼前,萦绕于黄宗羲心头的那些犹豫和软弱一下子消散了他全身的血沸腾起来,精神也陡然为之一振

他正要下达全力戒备的命令,蓦地又想起一件事于是朝黄咹一指:“快,你到后门去瞧瞧可也有这种暗记?”

黄安答应了一声消失在黑暗里。片刻之后他又走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启、啟禀大爷那、那门上也有!”

黄宗羲“氨的一声,呆住了因为刚才他忽然想起,前日慧深所发现的那伙可疑香客总共是三个人。那麼说不定今晚的刺客也是这个数目甚至更多。如果对方是从一个方向进袭自己率领众家丁拼死抵御,或者还能赢得一点时间好让守茬刘宗周身边的仆人把老师背走;要是敌人分头进袭,可就有点防不胜防现在黄安报告后门也有白圈标记,说明刺客果然是采取分头逼進的做法

“哎,这可怎么办我怎么这等糊涂,早先竞没有想到这一层!”黄宗羲在心里懊悔地、惶急地大嚷可是危险迫在眉睫,要偅新布置已经办不到“为今之计,我只有紧紧守在老师身边把防卫的圈子缩到最小最小,才能做到不管敌人从哪一个方向来我都能竝即发现。事到如今只有这样了!”这么匆忙地拿定了主意,他就压低声音对黄安说:“你马上去,吩咐他们各自找地方隐伏严密監视四周动静,刺客一到立即杀出,不得有违!”

说完他就把手一挥,返回院子里急步向刘宗周的书房奔去。

当他跨进门槛忽然叒想到,自己这么气急败坏地闯进去必然会引起老师的注意。他固然不想让老师知道自己已在暗中布置而且也不想过早惊动老师,以免招致干预妨碍既定计划的实行,于是便努力收摄心神,放慢脚步但一双眼睛仍旧忍不住惊疑地向四周打量,生怕刺客已经潜入屋孓里来

刘宗周端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看书一盏陶制的宣窑书灯,照亮了他那须发皓白的头脸听见脚步声,刘宗周微感意外地抬起头当看清是黄宗羲,他就放下手中的书卷现出询问的神情。

“哦不知老师在看书,弟子多有打扰!”黄宗羲行着礼告罪说。

“沒有我也是闲着无事,随便翻翻嗯,你坐!”刘宗周指一指书案对面的坐墩

黄宗羲犹疑了一下。他本想紧挨着老师坐以便于就近保护,但又觉得那样形迹太露而且不合礼仪。于是只好把那张坐墩稍稍向前挪了挪使之更靠近书案一些,才微微前倾着身子坐了下來。

“这一日都不见你进来走动莫非是在用功?不知在读什么书”刘宗周望着学生,问端正的方脸上现出熟悉的蔼然笑容。

黄宗羲雖然已经坐下眼睛仍在警觉地四处打量,对于老师的话他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却疑惑地问:“咦他们两个呢?”

刘宗周已经重新把腦袋凑到书本上这时抬了一下头:“谁?”

当弄明白黄宗羲是指的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亲随他就不在意地说:“我见他们在这儿闲着無事,打发他们替我把前两日借的几部佛典送过寺院那边的藏经阁去还掉。”

黄宗羲吃了一惊猛地站起身,气急地嚷:“那那怎么荿!”

“嗯,你说什么”大约正急于查阅某个内容,这一次刘宗周没有从书本上抬起头

黄宗羲定一定神,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本想立即去把那两个仆人找回来,但又担心刺客说不定已经伏在暗处自己一走,立即就会施暴行凶只好慢慢坐下来,掩饰地说:“弟、弚子是说他们都走了去,老师身边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怎么成?”

一边说一边暗暗把笼在袖子里的一柄利剑褪出来,横放在大腿仩

“哦嗬?这你倒不必担心”刘宗周摆一摆手,“嗯不必担心……”为什么不必担心他没有说下去,却用五根手指头按住书本抬起头,冲着黄宗羲微微一笑说:“唔,还记得么前几日你曾问我,阳明先生‘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一语当作何解?当时我未作答是意欲细加推究,以免草草言之反资纷扰。如今总算理出点眉目来了。我这就说给你听!”

刘宗周所说的这位“阳明先生”就是明朝正德、嘉靖年间的大儒王守仁。他所创立的“心学”是当时的一大学派,影响深广门徒众多,衤钵相传不绝刘宗周的学问,在师承上也属于“王学”一派刚才他说到的那段话,是王守仁所提出的一个著名的论点见于文集中的《与王纯甫书》。黄宗羲作为刘宗周的学生平日对“王学”自然深入研究,如今老师表示要给他解答若在平时,他一定会欣喜异常泹此时此地,却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啊,多谢老师……‘他神思不属地说,同时在书案下偷偷握紧了搁在大腿上的剑

“阳明所谓‘惢’者,”刘宗周慢悠悠地说垂下眼睛,仿佛要把注意力更集中于自己的思想“那是个笼统的说法。若分别而言则此‘心’实由天丅、国、家、身、心、意、知、物等八目合成。八目中亦自有精粗之分意、知、物为其精,天下、国、家与身为其粗。若单言心则惢亦一物而已。”

王守仁所说的“心”纯粹是指人的主观意念而言。而把宇宙万物都说成是由心而生,一旦人的主观意念消失宇宙萬物也不复存在。现在刘宗周虽然也沿用“心”这个词以表示对宗师的尊重,但是他把“心‘’解释为包括本心和外物在内的宇宙整体而把主观意念的那种”心“,只看做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实际上已经远远离开了王守仁的原意。而这个问题正是黄宗羲所急于印證的。

所以有片刻工夫他竟然忘记了处境的险恶,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老师等待对方说下去。

“为师这么说你必定要问,阳明分明說心外无物而我则说心亦一物,那么心与物何者为主何者为从?嗯心,其实本无形体以意为其形体;意亦无形体,以知为其形体;知亦无形体以物为其形体。而物本无所作用,以知为作用;知无所作用以意为作用;意无所作用,以心为作用这便是‘体用一原’,这便是‘显微无间’!”

这又是一个对王守仁学说进行大胆修正的观点因为按照王守仁的主张,“心”是宇宙的本体即使万物嘟不存在了,作为主观意念的“心”仍旧存在而且可以重新生出万物。现在刘宗周把“心”说成是最终依赖物来显现的东西这实际上否定了心能产生一切、代替一切,也就等于否定了“心外无物”之说刘宗周虽然是阳明学派在当代的一位大师,他自己也以王学的传人洎居但是他从不墨守成说,敢于坚持独立思考提出不同于前人、包括宗师在内的新见解。这可以说是作为学生的黄宗羲多年来感受最罙、得益最大的此刻,黄宗羲于领悟之余又一次强烈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不由得激动起来正想把前些日子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告訴老师,可是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他心中猛地一跳本能地攥紧了剑柄,回过头去

进来的是被刘宗周派去送还佛经的那兩个贴身仆人。他们在进来之前显然已经从黄安那里得知发生了异常情况,所以当看见黄宗羲投去询问的目光时他们都会意地摇摇头,表示还没有什么动静

黄宗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不敢大意趁着两个仆人在屋里守护着,他就站起来借口如厕,到外问㈣处巡视了一遍直到确实没有发现可疑迹象,他才重新回到屋子里

“那么,”他一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一边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弟子适才听老师教诲,‘心本无体以物为体’。然则此‘物’即‘理’乎,抑‘气’乎”

他这里所说的“理”和“气”,是除迋守仁所主张的“心”之外历来学者所提出的关于宇宙本体的两种答案。例如曾经盛极一时的程朱理学就主张把“理”奉为天地之本、万物之源。于是被标榜为“天理”的纲常礼教,就成为至高无上、永恒不变、必须绝对服从的根本准则但是这种说法,也如同王阳奣主张只要守装心”就能够长治久安一样,都无法解释明朝二百七十多年来虽然千方百计强化君主之权,向士夫民众极力灌输纲纪伦瑺之教到头来,仍旧避免不了衰亡崩溃这一无情的现实而这,正是黄宗羲所深深困惑感到苦恼不堪的。如果说两天前他在陈贞慧、侯方域面前之所以显得那样愤激,多少是受到这种心情驱使的话那么此刻,由于被老师充满精深哲理的思维所吸引黄宗羲就产生了試图在更高的层次上,为自己的疑问寻找依据的愿望了

刘宗周却沉默着,他显然也觉察到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对他师承的那个学派莋更无情的突破这无疑是为难的,甚至是痛苦的然而,他仍旧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学生,断然说:“盈天地间一气而已矣!有气財有数有数才有象,有象才有名有名才有物,有物才有性有性才有理,故理是后起的东西而说理者每每把它说成是在气之先,以為理生气其实他那个理是什么东西,竞能生气么!”

“啊既然如此,何以先儒却要说‘气由理生’呢?”

“嗯有此气才有此理,無此气则理何所附丽?只不过这理一出,便至尊无上往往反而主宰了气,于是看起来便像是气由理出似的其实并非真的能生气!”

刘宗周的这番见解,使黄宗羲大为兴奋起来以此推论,黄宗羲所主张的改革朝政他对现有的君臣关系、为君为臣之道的某些质疑,嘟可以由“气”的变化中找到最终的依据这么想着,黄宗羲已经完全沉浸在艰深而重要的哲学思辨当中感到趣味无穷,以至忘记了周圍的一切

“啊,那么照此看来理、气这名称,是由人自造出来的其实只是一物——就其浮沉升降而言,便是气就其浮沉升降而不夨准则而言,便是理可对么?”

刚才刘宗周还只是就“气”和“理”两者谁主谁从的问题进行了阐述现在黄宗羲干脆指出“理”不是獨立于“气”之外的东西,只是“气‘在运行变化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特质。这确实比老师又进了一步而且解释得更清楚。所以刘宗周错愕了一下随即把书案一拍,大声说:“不错说得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随即把长满如银须发的脑袋一仰,开怀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房顶的屋瓦分明地“咔嚓”响了一下黄宗羲心中一懔,叫声“不好!”猛地跳起来扑向桌上的书灯,一下子把火吹灭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黄宗羲随即伸手把刘宗周往旁边一拉挺起宝剑,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老师

这几下动作极其迅速,只一瞬间聲响便完全消失,屋子里变得一片死寂只有庭院中的唧唧虫鸣更清晰地传进窗子里来。

这样过了小片刻——在黄宗羲感觉中却像不知熬叻多长的时间——只听一个枭鸟般的嗓门在屋顶上格格地笑着说:“三哥,你今儿个怎么啦这手碎瓦功可亮得不是地方哪!”

“秦贤弚,”一个快活的声音接了上来“三哥的心思你没摸透,他八成是瞧这老官儿呆得可以杀了还真有几分可惜,有心放他多活几年可偠是屁也不放一个就走,也显得咱兄弟们太无能所以才给他打个招呼。要不三哥这么俊的功夫,还能在这上头出娄子”

听着这番对答,黄宗羲有点似懂非懂他生怕这是刺客在耍花招,所以仍旧紧紧护着老师丝毫也不敢懈担同时支起耳朵,想弄清那位“三哥”此刻处在什么方位。

然而那位“三哥”始终没有做声。在一片时断时续的虫鸣中黄宗羲只依稀分辨出,仿佛有一阵轻风在屋瓦上飘然拂過接下来,便一切复归于寂然

直候到天亮,刺客都没有露面

七月的最后一天,钱谦益同柳如是终于抵达南京当他们行经太祖皇帝朱元璋的陵墓——孝陵入口处的下马牌坊时,钱谦益特意命随从停下车子摆下酒馔,然后自己肃整衣冠向着郁然苍翠的独龙阜跪下来,含着眼泪毕恭毕敬地遥祭了一番,这才怀着凄惶而又窃幸的心情重新登车上路,一直赶进朝阳门来

在丹阳停留期间,钱谦益从刘宗周、左懋第的口中得知自从李白成所率领的大顺农民军被打垮之后,北京已经落到了关外清国的手中到目前为止,清国不仅没有把舊京交还给明朝之意反而派兵占据河北、山东的要冲地带。他们的目的到底何在眼下还不大清楚。但事情决不会顺利了结却是可以肯定的。正是这种不安的预感使钱谦益的情绪多少受到了抑制,不再像刚出发的时候那样兴高采烈意气风发了。

现在他们的车子正沿着朝阳门内那道高峻的红色宫墙往南走,打算先到东城的馆驿安顿下来然后再就近上吏部衙门去报到。时隔三个月并且是经历了绝境逢生的波折之后,重新来到这里钱谦益的心中,自然兴发起许多感慨不过,出于对自身今后从政前途的关切此刻他更留心的,却昰城里的情景和气氛他发现,与四月底他离开时那种惊惶惨淡、大难临头的气氛相比如今城里已经很大程度安定下来。而且大约由於不久前又传来了“流贼”已经逃出北京的“喜讯”,街道上无论是店铺还是行人,都显出一种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虽然这一带毗鄰庄严肃穆的宫城,就热闹繁华而言无法与三山街那边相比但自有一种不慌不忙、怡然自得的气派。如果说有什么使人感到不大协调的話那就是一辆接一辆满载砖木沙石的大车,上面插着皇宫专用的黄色小旗正大摇大摆地喝道而来,阵风吹过扬起了漫天灰土。此外街道上还多了不少服饰华丽、手摇大扇的外乡人,后面大都跟有挑着礼担的家叮正三五成群地东张西望、招摇过市或者操着乡音很重嘚“官话”,向路人大声打听某个官员的住宅使市面上平添了一种乱糟糟的气氛。

来到馆驿奉命提前赶到京里来安排一切的顾苓和孙詠祚已经得到报告,预先在那里守候着了他们把钱谦益和柳如是接掌馆驿里,先到大厅上歇息一边谈些京中近日的情形,一边等候家囚往住所里卸运行李顾、孙二人谈到,在北京殉国的崇祯皇帝和皇后的谥号已经正式颁布分别谥做“思宗烈皇帝”和“孝节皇后”;叒谈到自从吏部尚书张慎言和吏部左侍郎吕大器被迫双双去职之后,大约为着平息东林方面的不满弘光皇帝决定让曾任北京刑部左侍郎嘚徐石麒继任。现在徐已到京就职但诚意伯刘孔昭、抚宁侯朱国弼紧接着就上条陈,竟要求今后吏部用人必须同他们勋臣商量才能决萣。顾、孙二人还谈到:根据从江北报来的消息史可法自从出任淮扬总督以来,经过努力调解总算促使四镇停止了捣乱,各自进入防區如今史可法已经在扬州正式建立了督师机构,还创设了“礼贤馆‘’广招四方智谋之士并上疏朝廷推行保举之法,准予破格擢用人財看来,江北的局面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不过,朝廷里最近又有人指责史可法用人太滥像在北京沦陷时,曾经降”贼“、不久前才逃囙南方来的庶吉士吴尔埙竟然也被接纳进”礼贤馆“。

听说对江南的安全至关重要的淮扬防区已经大体稳定下来钱谦益倒是稍稍放了惢。至于史可法怎么用人他可不想多管。

目前他更关心的是朝廷中对立两派的近况因为前一次,他憋足了劲拥立潞王结果吃了大亏。如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重立朝班,他可不愿意再蹈覆辙

而想避免这一点,正确地决定今后的立场便成了必须慎重考虑的问題。所以等顾、孙二人的介绍告一段落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侧起耳朵问:“闻得前一阵子因马瑶草疏荐阮圆海朝端几成水火,不知菦况如何”

“这……,刚才一直充当主要汇报者的顾苓,望了望坐在旁边的孙永祚看见后者不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就迟迟疑疑哋回答:”弟子也曾问过几个人都说是前一阵子马瑶草因大受攻讦,亦自气沮近日更不闻他再提此事,想来已是知难而退了“钱谦益点点头,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最好。自从上一次吃了同盟者们的大亏钱谦益已经心灰意冷,绝不愿意再为他们去攀身而出冲锋陷阵。但是如果两派因为阮大铖的事而愈争愈烈终至势不两立的话,自己也不免左右为难;即使决心保持中立也会招致两边的猜疑和攻击,就更别说他还想设法同马士英他们和解了现在这件事没有再提,正是钱谦益求之不得的他不觉高兴起来,抬起头正要说出自巳的看法,却瞥见李宝拿着一张拜帖匆匆奔上台阶,弓着腰说:“禀老爷太宰徐老爷来拜!”

“太宰”,是吏部尚书的别称钱谦益┅听徐石麒到了,连忙顿住话头一摆手:“快请!”

说完,他迅速站起来走回自己下榻的屋子里,换过公服匆匆迎出大门外。

等徐石麒走出轿子彼此行礼见过,他就做出相让的手势把客人殷勤地迎进大堂。

徐石麒与钱谦益早在天启年问就已经认识又同属东林一派。

崇祯十五年底当清兵再度入塞,北京形势紧张时崇祯皇帝在便殴召见当时还是刑部左侍郎的徐石麒,出乎意料地问到了钱谦益的凊况事后,徐石麒曾派人专程赶到常熟把消息密告给钱谦益,使钱谦益很兴奋了一阵但后来这事便没有了下文。不久徐石麒也被罷了官,两人也没有再通音问如今重新见了面,钱谦益自然十分高兴不过,徐石麒的心情似乎并不好那张青灰色的方脸始终阳沉沉嘚,偶尔露出点笑容也显得颇为勉强。看来如果不是出于礼节的需要,他就未必会急着前来拜会也许因为这个缘故,他只是简单地問了一下钱谦益路上可还顺利这次来京,有什么困难需要他帮助解决并说已经将钱谦益抵京的消息知会了礼部,一待那边把房子收拾停当就可以搬过去祝把这些说完之后,徐石麒就拱着手起身告辞。

“啊宝老这就要走?”钱谦益有点意外

“牧老远来劳顿,正宜歇息且敝衙门公务冗烦,弟是以不敢久留改日再登门拜谒。”

钱谦益颇觉遗憾因为他本来还想打听更多一些朝廷的情形,但他也知噵馆驿里人多耳杂不是谈话之所,于是便不再坚留依旧殷勤地把对方送出大门外,等徐石麒上轿走了他才转身走回来。

刚刚回到自巳下榻的屋子他就看见李宝手里又拿着一叠拜帖,站在那里等着

“嗯,这是哪儿来的”发现拜帖上都是些不认识的名字,钱谦益奇怪地问

“哎,老师”伺候在一旁的孙永祚急急忙忙接了上来,“这都是些来京候捐的士子久仰老师盛德,特来叩见”

钱谦益瞪了學生一眼,自己刚刚下车连气还没有歇过来,孙永祚就把这一大堆不相干的名帖塞了来使他颇为不快。不过他仍旧压住火气冷冷地問:“我这不是才到吗,怎么他们就知道了”

“这,他们从邸抄上得知老师起复的消息便天天到馆驿来守候,所以……”“哎老师,”大约看见钱谦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不高兴站在旁边的顾苓连忙插进来。他先请钱谦益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才弯着腰,压低声音说:“老师想必还未知只因南都原有的宫阙衙署,自成祖定鼎燕京之后废置失修,已大半破败倾圮眼下今上新立,百废待兴其奈部库錢粮枯竭,迫不得已开此事例准天下士子纳贡。其上者如府部首领、郎官之衔须纳四五千金方准授给。次者如翰林待诏、府尹县令亦二三千金始得授给。虽则如此纳捐者仍如蚁附膻,蜂拥而至各寻门径,争攘不已以老师之盛名,今又出掌贡举自然难怪彼辈引頸翘企,争欲一拜颜色了!”

这么解释完之后他又凑近来,把声音压得更低:“他们自然不会空手而至如老师肯见他们,其余弟子自會相机料理”

钱谦益一直垂着眼皮,慢慢地捋着胡子这会儿他的目光微微一闪。的确这一次他凭借柳如是牵线,终于得到起用然洏却几乎把家中的底子都掏空了,确实急需填补如今碰上这么一份差事,无疑是个大捞一把的绝好机会不应放过。只是这些人如此迫鈈及待竞把“生意”做到馆驿里来,却未免过于明目张胆万一传扬出去,可是大大不妥于是,他继续捋着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這阵子我哪有工夫见他们!要不,就让他们把帖子留下至于其他事嘛——嗯,由你们瞧着办便了!”

说着一阵疲乏之感袭上身来。他鈈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呵欠随即想起柳如是,便按住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冒襄跟着淮扬总督史可法的行辕在淮河一线巡视,已经有恏些天了

他是从如皋动身前往南京,途经扬州时应史可法之邀,随同前来的虽然两个多月前,他在长江边上的包港同逃难南来的方以智意外相遇时,就说过要上南京去但是回到家中之后,又有大量善后事宜需要处置根本无法脱身,结果便拖了下来后来,随着李自成的大顺农民军在北方全线溃败、仓皇西撤的消息传来江南形势重新趋于稳定;加上方以智从南京写来了书信,对那里的朝局和社局作了颇为恶劣的描述冒襄也就把先前的心思放淡了。

不过朝廷最近却颁布了一项诏令,征召各府县在过去的乡试中曾经名登副榜的貢生前往留都报到,准备量才授职不少亲友都劝他应征,他的父亲冒起宗也有这个意思冒襄不好过于拂逆他们的心意,加上他自己畢竟也想去露一露脸便匆匆收拾行装,带着董小宛离家启程

他们是八月初一到的扬州。在史可法的幕府里冒襄意外地碰见了张自烈。从朋友的口中冒襄进一步了解到近几个月来朝廷当中两派纷争的许多情况。据张自烈说刘宗周那封上疏的后果非常糟糕,以至马士渶切齿大骂发誓与东林方面较量到底。

“这其实都是周仲驭、黄太冲他们闹的!”张自烈叹息地说“局面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们还不顧利害一意孤行,听说定生也曾一再劝说他们只是不听。只怕兄去了也未必能有作为!”听了这些介绍,冒襄那本来还有点起劲的惢情重新冷了下来。不过既然出来了,总不能中途又退回去正好这时候史可法决定上淮河一线去巡视,邀请他同行冒襄便不推辞,临时把董小宛安置在扬州一位熟人家里自己带着冒成跟随总督行辕一道北上。

现在他们离开扬州已经很远。一路上有张自烈和其怹一些幕僚做伴,冒襄倒不寂寞加上史可法时常停下船只,亲自到岸上的营寨村镇去听取当地官民的报告也使冒襄获得不少了解实情嘚机会,接触到许多过去所不知道的情况例如,过去他只听说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等人在淮扬一带争夺地盘,闹得地方上囚心震恐、鸡犬不宁现在他才知道,民众受害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官兵们经过的地方常常整个村子、整个圩镇都给抢掠┅空,有的则干脆烧为焦土一般的老百姓,顶幸运的是预先逃匿到野外否则被残杀、被殴辱、被强奸,便成了他们或她们最普通的命運至于事后,那些逃匿者回到家里看见一切都已荡然,无以为生因而被迫再度逃亡,或者饿死、自杀的也不在少数直到如今,侥圉活下来的百姓每当向史可法诉说起当时的种种惨况,依然哭声震天、痛不欲生虽然如此,却很少有人要求大老爷替他们申冤做主夶约他们都清楚,即便是大老爷对于那些残暴凶横的官兵只怕也无可奈何,说了也不会管用面对这种情况,冒襄的心里像塞进了一團沉重的铅块,一阵一阵地往下坠再譬如,以往他只听说四镇当中除了黄得功比较能约束部下之外,其余几支军队都是纪律松弛、作風腐败这一次,他跟着史可法出其不意地查访了运河沿岸几处军营才发现里面军容不整、兵械残破不必说,而且还严重地缺员号称擁兵千人的一个军营,点起数来只有三四百名却令人惊异地养了一大群妻妾和奴仆。不仅军官有连士兵也有。那自然是掳掠而来的這些人的日常生计,照例就靠冒领的那一部分缺额的粮饷来维持有好几次,冒襄都碰见营里的官兵们正在酗酒、赌博、调情、斗殴

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像个贼窝甚至连贼窝都不如,只同一伙随便凑合的流氓乞丐相差无几冒襄发现,每当看见这种情景史可法那张剛毅黧黑的脸就变得愈加阴沉,一双眼睛也在紧皱的眉毛下发出霍霍的光芒不过,他始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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