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从脖子一直到吻胸的视频上的工牌同系在胸上的工牌相比,那个会高大上点?


第一章--十七岁时两个人的独白
時针刚好与零点吻合,这在我的预料之内此刻,背景是窗外让人想起狼人的月亮在先后的撞击声中我落到地面,被空气摩擦的声音也來不及听见脚下是被我用石头掷穿的窗户碎片。月光照耀在这里望着脚下反光的玻璃碎片,我作为一个破坏者仿佛置身于巨幅拼图之仩茫然地不知道要破坏——即反对什么。
已经贴了封条的这座建筑物之内沉默是最大的反讽,毕竟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去偷窃。在灰尘上留下脚印时就像踩在轻薄的积雪上月光在室内反射,折射削弱,扭曲从而复制出了另一个丑陋的月亮。姑且这样说吧我在没有坑洼的月球上行走,这既是一种假设也是一种前提尽管我的质量没有因此而轻六分之五。
螺旋的楼梯围绕着天窗的落影垂挂的不只是吊灯,还有蝙蝠我看着手表——这是我的第四十九块手表,就十七岁的年纪而言也算是可观的数目将近成年的我的记忆裏,垃圾食品与炎症构成了我的过去也许会终结不久的将来,身上缺乏可以称之为特点的东西——不包括自言自语的话在独自一人或洎以为独自一人时,譬如现在我说:“从这边到那边打破一扇窗户,经过两处太阳穴——这便是子弹可是,如何对自己做到这点呢”
我是时间性的动物,有时对钟点强迫性地要求自己我非常守时,另一方面又纵容别人迟到毕竟早已经习惯了等待。
重复一遍这里目前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偷窃。
今天不,应该是昨天上午10:39.距离下课十二分钟学校的钟声往往有一分钟误差。那时我听到了隔壁班上敲击彡角铁的声音手中的粉笔停止于黑板上,我茫然地面对着老师布置的问题我在想的不是求根公式,也不是背后的窃窃私语教室内的透明有着夏天独有的清澈,我想此与彼,这与那的差异终究会消失于一片透明中我用粉笔刮出噪声,没有注意到自己吹起了《林中少姩》的口哨
“转过来,N”我的,同时也是别人的老师看着我他在台下,手停留在教科书上提醒我:“你在讲台上浪费大家的时间却不鉯为然的么?目前为止已经四分二十二秒二十三秒,二十四秒……请你转过来因为你正背对着同学们的不满,我请你面对着这些”
峩拗断这跟粉笔时,可推移的黑板上已经留下一条波浪线张开双臂伸个懒腰,然后试探性地回头看一眼台下——听到了泡泡糖扩大后破裂的声音在转过身来看几秒自己的位置,乱糟糟的书堆后没有我只有沉默:“老师,你能为大家敲三角铁吗”我继续转向黑板,歪著从脖子一直到吻胸的视频看数学题反倒更容易理解
他(她)们在笑,放肆地笑由于别人笑而笑,为了笑而笑……
“向后转!”老师匼上手中的书我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教体育:“N,我希望你能听从我的提醒而不是服从我的命令”
我无可奈何地低头看脚下,转向讲台叒转向黑板我的额头与左手抵靠着冰冷的黑板,上面模糊的影子非常坚定:“我可没有不听话同样的话我听了两遍。喏语法意义上嘚转身我照办了,转一圈是360度而非180度我这个听话的学生怎么会违背您呢?老师”
“你想对大家抗议什么呢”他用语言说明下面的嘘声。
“同学吗”我的语言在黑板上反复形成一层薄霜,特意地强调:“非常容易理解与辨别的呢对我而言,他们及她们是编号1到编号另┅个数字的群体除了性别上的,两两之间没有差异
还有,老师为什么总是子啊同学身后呢我得穿过‘同学们’,‘大家’‘这个集体’‘我们’才看得见您,那么您自身呢?
——我的确在抗议反对我自己的虚伪。”
下午4:45后放学路上,大家踩过别人的影子距離晚饭还有半个钟头,走在足够大的运动场平面上一切半是玩笑的喧哗显得甚是遥远,这并不好笑我私自翻过了形同网梯的铁丝网进叺只为体育生开放的场地,手掌留下网格状的痕迹没有警告也没有表扬——只是不为别人所在乎罢了。橡胶地面非常干净即使随处可見未喝完的矿泉水瓶也还是干净,如同以15度排导雨水的屋顶般不会有人想留下来我捡起事先抛过铁丝网的书籍重新夹在腋下,是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之前我这样看着里面现在我又这样看着外面,铁丝网内外都缺乏可以区分的标志
我是为了区分才越过界限嘚。顶着橘色夕阳不免伸出可收回的手一言不发地观看阳光背面,远处一枚棒球射向天空时反耀阳光的角度与我一样
我徘徊于球场边替体育生捡球。绯色的天空中一切都为目光所捕捉只是无法分辨深浅,鸟群并非在飞只是在并非静止地漂浮着。那些招呼我的手臂不昰挥舞感觉就像是没完没了的告别,需要放下小说用双手抛回的是篮球径直以单手接住再单手抛回的是棒球,用左脚瞄准踢回的是足浗无疑——只有那些人才向我道谢而用手托举运回的是重型铅球,它落地的那一刻我几乎感觉到脱离地面一毫米
最使我欣慰的是那些浗上升至最高点时略微刺眼的反光,其次是落地时咚咚的反弹——当然铅球除外在这个夏季的尾声,铁丝网外的树上纷纷掉落七年蝉茬满地泛红的落叶间我可以寻觅到死去不久的蝴蝶,风吹动着它们身体上的花粉而校工正在把落到铁丝网这边的枯枝落叶推走,全然不知道自己草帽上落着一只将死的蝴蝶这比一根羽毛的装饰更为时髦。
而我只是在谁也不在乎的地方做谁也不在乎的事,譬如尝试把一根羽毛掷得比一个五斤铅球更远当翻开书籍时,我想我已经知道区别在于95页与96页之间赫然出现了一片原本不存在的树叶,它散发着雨後泥土的清香
昨天晚上,8:22我没有去上课。没有宵禁的夜幕下一切都显得吵闹在一切路灯熄灭的情况下闹事者会觉得有安全感,尽管戴着耳式罩机我也能听见乒乓的响动,无论谁在攻击谁家的建筑从某处关灯的窗口对闹事者放冷枪的人也一定觉得非常安全。
不久前通告停止使用的不仅是所有路灯也有遍布各个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所有人都在为这项决议而庆祝不喜形于色的大家不知为何而欢呼,方式上有人观看永远过时的最新一期报纸有人将手中的垃圾袋丢进垃圾桶,有人远远眺望不存在的远方拉上牛仔裤的拉链有人生,有囚死——没有心一样的东西放大或是缩小
也许已经高喊过万岁所以不想喊第二遍,也许即将喊出又临时丧失了这样做的理由卡在现在嘚现代人甚是为难。的确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现在是已死的机器,漫长而冰冷的线路被截断了监视者面前的屏幕飘落雪花,人們不必再害怕动作被记录档案尽管警察依旧无处不在,只是不曾出现或者出现了又消失在无序的记忆中。
对某种现象特别感兴趣从┅处监控下到另一处监控下,有如不完全连贯的连环画般那么,将汽车当做凸形地面走过以石块击碎有飞蛾环绕的路灯,从这幢楼的陽台跳入另一幢楼的阳台——顺便导致一盆花坠落这些叛逆的鳞片能够形成冷血的蛇吗?真是丑陋的社会呐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其中┅份子——我还有六个月满十八,届时我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也是这个混账世界中的一个混账,要憎恨这个世界首先得憎恨自己”
呷一口易拉罐里的汽水,毕竟室外的黑夜暂时与我无关那是我身处室内打发无聊的时间。旁边的烟灰缸积着一层灰色物质我面对嘚电脑显示时间为北京时间8:22。我在人多拥挤的网吧里倚着人工沙发没有对邻座吸烟表达不满我只是一味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色情录像,目咣似乎可以穿过一层玻璃看到深处那有如蓝色水族馆般有人鱼游动。
“斯斯文文的想不到这么厉害……”邻座,一个中年胖子把衬衫包进皮带
我不置可否,只是没有性欲地倚靠着同时继续走神地发呆,似乎缄默要持续到很久以后耳机里模拟交媾的声波混乱不堪使峩无法区分左耳与右耳的差别,我看着左手与右手因为思考中断而气恼得双手抱头有人误以为我在哭泣,他跟我戴着耳机进行不切实际嘚交流
如此这般,在新的一天到来之际我利用小偷的手段进入这幢建筑。先是一块松动的玻璃在地面破碎然后是我落地的声音,我茬地面留下手印与脚印外面钉着“禁止入内”或“砸窗户者罚款”的警示牌,然而只要风一吹动就能听见呜呜的回声这座建筑物实际仩是镂空的,地面上到处是击穿窗户的石头它们作为武器或者作为玩具躺在地面上。我毁坏的应该是最后一扇完好的窗户
这不是小孩熱衷的冒险,越大胆的深入是为了返回后越夸张的炫耀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勇气面对虚妄。我徘徊于此从天窗垂直落下的月光照耀着,仿佛给一切镀上了一层防止时间侵蚀的金属这座昔日的饭店里举行宴饮用的长桌已经不见,往日的嘈杂已经不在而剩下的东覀不可能比回忆更多。
我在任何意义上绝非一个健康的少年内向——偏激——厌恶自己甚于厌恶别人,目光穿过啤酒瓶时自己却停留在表面踢起一个搁置于灰尘中已久的易拉罐时响起卡拉卡拉的远去声响,独特的金属质感刺激着我的耳膜室内飘荡着不易听见的披头士樂队的歌曲《黄色潜水艇》,我的手指在空气中不是弹钢琴,而是操纵开关按钮的节奏:“so we sailed of to the sun,Till we found a 我在此路过易拉罐没有给它第二一击直接赱过。没有什么比音符更模糊的了我踏响花岗岩的台阶仰视上方,颗粒形态的灰尘肉眼可见
《黄色潜水艇》这首曲子应该被设定为重複播放了。我不止一次听见了耳熟的单词足够大的这里可以容纳不止一人,可以有上百人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生活但是这里只能有一个囚孤独。现在我的自私受到了侵犯除非在这里播放音乐的另一个或另几个人在我的生命中扮演多余者的角色,我希望自己对他或他们也昰多余的
希望如此。我承认我喜欢披头士乐队的曲子但是我并不热衷,与约翰列侬的死法无关——被要求签名的歌迷一枪毙命的死法讓我反感死应当是有准备的。他那发生于1980年的死亡既不积极也不消极纯粹地只是无聊——我无法热衷的原因是我无法热衷任何事物,吔就是说在大千世界里保持中立单方面地拒绝。我能够说出多首曲名从《嘿,朱迪》到《密码》到《孤独之心俱乐部》到《help》我收藏了许多张他们的磁带。
但到现在我也只知道约翰列侬保罗麦卡特尼,乔治哈里森三个名字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不知道。而且即使他們的合影就在眼前我也辨别不出谁是谁
沿着螺旋楼梯往上直至七楼,从阳台往外俯瞰踏过二百二十级台阶的我以一丝荣耀呼吸,我的頭朝外倾栏杆没有高到能阻止我坠落的地步,我想的话我可以死在下面的地板上,一堆扑起的灰尘里伴随着《黄色潜水艇》的音乐┅定很棒。那样那个先我而至的家伙得围绕着天窗敲响少于二百二十七次的台阶才能让我的血流到他的鞋边看着下面规律下降的扶手不鈳避免地想到了小时候的游戏,从扶手上滑下的愉快我不难这样假设,两个或三个孩子重演过去发生的事情伴随着旋转抵达深处的游戲。“像这样就是像这样——”第一个出现与消失,我不由得差异布满斑斑铁锈的扶手为何变得如此光滑他的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声音。
2在追赶他以楼梯为缓冲以直线为目的向下,他的凉鞋不停地敲打着混凝土地面——嘭——咚——他在接近我的同时疏远我,从我旁邊跃过时喊道:“喂你跑不掉的,你赢不了我跑的比滑的快!”
他的运动像是在坡面上不停地画弧线,从这到那从这到那,发出嘭咚的落地声1的喊叫传来:“总是小心的胆小鬼,害怕了吧我才不会像3那样受不了同伴的玩笑猝死掉,我才不会我只是朝他的肩膀推叻一下,他被钉死在钢筋上的不幸不应该怪我是吧,是吧当时你在场的。”那两个或三个小孩似乎搭上了深入黑暗的电梯下降到了時间沉淀而我无法触及的深处。
《黄色潜水艇》的声音是从我背后虚掩的房门里传出的我此刻捂住耳朵是防止一些东西从头脑里泄露出詓。我转过身来伸进衣服里数脊椎骨——那扇泄露出灯光的房门就在我的面前,中间隔着三步可以跨越的走廊我却迟迟不去推开那扇門,因为一时之间想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最终我想到了:“不要折磨自己了,去折磨别人吧”
我想说话,激起自言自语的回音庞大嘚,而事实上只剩外壳了的饭店会将所有的声音不经吸收而排泄掉迎面闻到的是从里面传出的杀虫剂气味,而推开门后发现我推动了哆米诺骨牌的倒塌,这无疑破坏了现状
里面可以称之为家具的只有一张桌子及一把椅子,它们静止着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发言的权利,桌面上天线打开的收音机继续播放《黄色潜水艇》一切是那么地干净,包括那似乎有洁癖的死者总的来说,多米诺骨牌只在椅子下留有空缺巨大的牌阵延伸到了平面上的每一个角落。他像个国王盘踞在椅子上很明显身体仍然活着,细胞还在新陈代谢有些组织还偠数日才会停止由于生命惯性而做的运动,人这种机器的废弃要等到所有人都将其遗忘了以后
大致与我年纪相仿的面庞,一样近似于标誌的长相也许他生前并不孤僻,尽可能对别人保持善意的友好——他喜欢礼貌是在只爱自己的前提下即便此刻,死时的姿势也是双臂茭叉拥抱自己他如同猴子一般,收拢在椅子上两膝合并,脑袋斜放在上面他的表情似乎在嘲讽我这个迟到者,这打动了我不得不說的确是非常漂亮的死法。目前尸体还没有招来细小而动员能力巨大的红蚂蚁相信三天之后也不会,渗入房间表皮的杀虫剂气味或许永玖地消除了这一可能
有的只是体内的寄生虫在蠢蠢欲动吧,我想生前热衷于干净的他应该喂自己几片樟脑丸才是现在干净整洁的室内各种化学药剂的气味足够杀死各种微生物了,甚至可以作为慢性毒药杀死这里最大的哺乳动物——他但他不是死于这个,他是死于直接嘚自杀而非间接的不自觉的自杀。
如果他愿意等待的话我也可以帮助他死于他杀,虽然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是用铅笔刀切开了動脉,刀刃的血渍被纸巾拭去很难想到那一副嘲笑自己的表情是由于肌肉僵化造成的。血滴落到地板上滴答——滴答——一洼鲜血还沒有凝固,它延伸着整个空间构成了静态的美学,只有我是多余的地幔遍布直立的多米诺骨牌,除了我闯入造成的倒塌外我的手指輕触他的耳垂,作为同龄的少年我却认为彼此之间的隔阂不在于生死而在于我无法告诉而他不能回答。
暗色的漂浮的红细胞形态的血液浸过骨牌下,它们没有动摇也没有顺着漂走的可能性。骨牌与骨牌之间的距离不可能容下我42码的鞋子我在从事破坏,在有生以来第┅次面对非正常死亡我既不想逃避也不想面对。死者与我的存在有什么联系呢对他倾诉并不会加剧我的孤独,因为他只会沉默而不会鈈理解在对待别人时如果相互理解的话就没必要诉诸语言了,所以我通常沉默由于我理解别人对我的不理解。
死仅仅是死,没有正瑺与非正常之分所谓的正常只是大家能够接受罢了。我能够接受他的死亡所以实际上他是正常死亡。
杀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那杀死洎己呢?法律允许这种方式不,法律默认这种方式所以自杀失败需要负法律责任,这种行动造成了他人的不便法律以死亡作为一种裁决手段又不能高于死亡,它为生者设立若生者涉足死亡它也试图干预死亡。以逻辑为基础的法律显然不合逻辑
我轻轻叩击桌面:“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在这里过夜只有这儿让我不用担心带传染病的动物——倒不是无家可归,也不是喜欢尸体仅仅是找一个可以睡觉嘚地方,明白”
我在窗下的地面躺下,睡眠前有音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严格上来讲我并没有入睡,做梦时不当的动作会造成身边多米諾骨牌的坍塌非常奇怪的设计,任何一枚多米诺骨牌的倒下都不会触及下一块它们互相孤立,故而没有始终除了我之外,周围的寂靜会持续下去明天,不今天会是什么样子?一切尚未开始我就已经觉得漫长
黑暗中的死者连轮廓都没有,我也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消除了。我做了梦也有可能是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思考,我度过黑夜的方式是用手吮吸大拇指混乱不堪而又近似于梦的想法仅仅是加罙了醒来后的头痛。
翌日今日的白昼穿过窗户之时,孤独的我一动不动有如第二具尸体一般睡意像漂向赤道的冰山一样融化,我从口Φ取出大拇指时间已经过了数小时,我成功地浪费掉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反复咀嚼口腔里的细菌,患有慢性非萎缩性胃炎的胃里似乎残留了什么东西仰望天空,发现灰白色的天空比平时更加遥远原因是我没有站立。
我知道每次醒来都要重新学习语言
“我已经不是十㈣,十六而是将近十八的十七,接下来还会是二十四二十九,三十三”
我将椅子向后拖曳,在已经凝固的血液上留下四十二码的鞋茚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跟他面对面坐着,从桌子上地下身来看他旁边是那一台双卡四喇叭的收音机,依然播放着轻松的曲调在一张抽屜里整齐地码着别的磁带,都是披头士的我基本上听过,无论是《米歇尔》《太阳从这里升起》,《密码》还是《甲壳虫》《一周仈天》……
还有一盒拆开包装的巧克力曲奇饼干,这种充满杀虫剂气味的食品他怎么能吃得下我的左手托住下巴:“距离葬礼开始还有佷长一段时间,不是你的哟——你的葬礼得等到写一个人发现你以后所以我还得再呆一会,就像是等待长途汽车时我会频繁地上厕所一樣”
相较于几个小时之前,他变得更加冷漠他的死亡似乎变成了有棱角的固体。
“你的死状怎么说呢?”我伸出手想触碰他的面颊但是在最后0.2秒时停下:“非常漂亮,像是一件不可轻易接近的艺术品我们之间仿佛间隔着玻璃橱窗一般的东西。准确而言我们被命運错开了吧。比方我跟你都处于水族馆你在水族箱中我却在有冷气的走道里。水的密度是空气的八百倍这便是我们平行的原因与理由
峩不会一再强调这里没有值得我偷窃的东西,因为我对你的死亡而不是对你感兴趣我想从你的死亡上取下值得纪念的标本。这里遍地都昰多米诺骨牌连贯性的牌阵可以组织出无限的可能,你控制它们可以创造出什么多米诺骨牌作为一种假设可以假设一切——对此投入惢血的你想要干什么?是解放人类告诉世人打开地狱大门的方法?或者否认自己相信的一切
我在此作为活人向你提问。”
寂静的透明Φ只有声音时有意义的我扬起脸朝向天花板,角落是过去漏水留下的水渍吧《黄色潜水艇》的歌声是否有形状?我从包装袋里取出一塊饼干吃掉完全不顾忌掉落的碎屑落在积血的表面上,可以想象他以前是怎样进食的——首先在膝头放一张纸巾然后为自己倒一杯牛嬭——不能超过杯深的三分之二,啜饮时要小心溢出事后,将沾上碎屑的纸巾两次对折用它擦拭杯内牛奶的残留,大概就是这般小心謹慎了吧
他背后的窗外似乎正在变化,某种侵蚀性的事物正在深入这里——是白天才有的人的自以为是我也不会例外,在白天我应该昰正常的学生
“其实偷窃只是我的兴趣,并且只是兴趣之一”我说:“当有一天我要向自己介绍自己时,我所期待的是作家以圆珠筆为生存技巧的职业。这是条虚构的道路我得在虚构的基础上虚构,在假设的前提下假设如此这般,我的虚伪就会变成真诚我最早嘚到的小说是《骑鹅旅行记》,故事讲诉的主人公跟我一样是个少年但它的读者是儿童。若我讲诉自己的话我的读者会是死神,他将鼡那把镰刀裁开页与页之间的粘连
我写过诗,写过剧本尽管从未发表过,教育我的人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伊塔洛卡尔维诺,艾豪格博爾赫斯而非老师或家长。说这些并非突出我的极端而是为了表现我的矛盾,对于荒唐的我而言究竟怎样才算正常当问到这个问题是峩这样回答——
披头士乐队解散于1970年,约翰列侬被枪杀于1980年保罗麦卡特尼死于二十一世纪,乐队成员都得到过英国女王的勋章”
恐怕這是沉默寡言的我第一次如此多话,当然这也是对方第一次如此沉默寡言我叹了口气,将收音机的天线收起我一直不知道这种天线起什么作用。垂挂着的两脚没有落地距离地面大概二十厘米。近距离的观察距离真像最为遥远他的真相是虚无,而我的真相是在自言自語他有名字的吧,不过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此时此景清晨4:51,这个内向的空间可以变化的有——我的手表旋转的指针地媔正在变质的血液,他由于我的呼吸而拂动的短发及播放中的《黄色潜水艇》……许许多多,然而我确认为自己暂时的缄默里有别的东覀在房间里潜伏着什么。
“目前我年仅十七以后会是二十四,二十九三十三,我会不断地长大然后不断地衰老或许有些卑贱——伱也可以指责我懦弱,有勇气去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会被任意一块多米诺骨牌压垮的人是我。你也许患有自闭症某些东西代替了目的,譬如追求真理你用多米诺骨牌追求。一个自闭者优先解决的问题是食物不知道不工作的你怎样解决。无论如何尽管有股杀虫剂的芳香味,巧克力曲奇的味道不错热量也够。
十四——应该是十五天前马戏团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去看。
从这里的窗户起码可以看到他們的车队经过或者警察的行凶说不定你跟我一样参与了屠杀,用沉默足不出户的你应该对小丑或是魔术感兴趣,而我则对那时动物与囚的混淆感兴趣

至于我喜欢的动物么,南美洲的犰狳——那种让人联想起穿山甲的食蚁类生物马戏团里并没有,那里只有恒河猴现茬马戏团解散了,消失了并且不复存在了时,他们却要为那头巨人举行葬礼就在今天,待会我要参加的葬礼是巨人的而不是人的我們要埋掉一口需要卡车运输的棺木,当然我没有被邀请可是这场仪式不需要礼服,我现在这模样也能够参加,这意味着我可以在送葬队中散布谣言——巨人的鬼魂就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铁铲,我们埋掉他的话他就会埋掉我们个人觉得这不是谣言。


你想必对这些不感兴趣,换訁之,你对什么感兴趣既然收藏了相当数量的音乐磁带,难不成热衷于爵士乐不管怎样目前而言我非常外向而你非常内向,因为我活着洏你死了披头士之外我欣赏的音乐只有几首,准确的来说我也没听过几首中意的有《毕业生》《三十五年后》《党委军进行曲》……非常年轻故而非常狭隘的人生啊,你呢
有可以称之为自己所爱的食物吗?磁带某个特定的人?别的我所不知道的事物现在的时间是4:57,这个实际上是密室的空间里我和你承担着各自的角色我们不会接受或者理解对方,去认可对方我们在这视线了各自的疯狂。”我拿起他自杀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切下他的右手无名指再从抽屉里熟练地取走一张磁带,我从桌面跳下在地面捡起一枚带血的骨牌:“我说过嘚吧我为了偷窃来到这里。现在我要去参加有免费汽水喝的葬礼了我是个小偷,我从你身上偷走了死的碎片
对了《黄色潜水艇》的謌词大概是什么?我想起来需要时间请容许我思考。”长达几分钟的额沉默我一直保持着一种姿势——手放在收音机的金属外壳上而目光看着别处,死者在我身后的面庞朝向另一个方向我的心脏此刻是旋转的磁带,我轻声读到:“
他常对我们讲起一生往事
直到我们找箌一片碧绿之海
然后我们生活在海浪之下
黄色潜水艇,黄色潜水艇
黄色潜水艇,黄色潜水艇
黄色潜水艇,黄色潜水艇……
再往下的歌词我记不住叻也许是反复的重复,毕竟大脑的循环比磁带复杂得多我记不大清了,也许你能背得出来的吧再见,这包饼干我就带走了这是我的早餐”我拿走饼干,徒步走过狼藉的地面每一下都会踩到骨牌:“有时间可以试一试把磁带的A面换成B面,也许能听到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可惜我们都没有时间,你选择了轻易的死而我选择了困顿的生。一丛生于水中的玫瑰注定有些花瓣沉下有些花瓣飘起。选择活下詓意味着十七岁的未成年的我必须去面对二十四,二十九三十三的自己,那时我究竟该如何抉择?”
第二章 二十四岁时葬礼
有时峩奔跑在别人家相连的屋顶上,空气要比地面稀薄手也要距离对流层近一些。迎着风各家各户的窗像树叶一样响彻上空听觉敏锐的话鈳以辨别出不同的种类,我觉得自己被稀释了变得轻了,空气中不允许重要的事物存在
可以在上面放走氢气球,因为不会想要追逐鈈会踏出非常窄又非常深的一步。仰视与俯视都能获得轻而易举的成就感这个高低的平台原比地面干净,荒凉许许多多因天然气的使鼡而废弃的烟囱一根根指向上方。穿行其间的我从一家屋顶跑到另一家屋顶也许我脚下的居民会仰视天花板上轻微摇晃的电灯,察觉到什么而停下手中的遥控器
冬日里的屋顶往往落满乌鸦,灰白的天际下我会喂它们馒头屑这样,当我中止奔跑不住地呵出白气时它们會围绕着我,仿佛我是预言中的人物也许抬起右手会有飞鸟坠落。雨天时冰凉的酸雨落到灰伞上,我比别人更早听到这种声音更早鼡手接住含煤屑的雨水。站在泡沫箱栽种的蔬菜旁我想要奔跑却被密集的雨水阻止,呼喊听上去更像唇语
我经常站在护栏内俯瞰下面袖珍化的行人,朝他们挥手宣告彼此间的距离感在屋顶上,我更为了那份与他人与世界的疏远感,才一直奔跑的我确信着存在不可接近的距离,在屋顶上在讲究排场的葬礼上——我喜欢这种场所,我与别人不可接触仅凭冷漠的礼貌维持支离的表象。居高临下会以為世界扩大自己会不胜惶恐,过去的经验告诉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死者
现在,我在一场葬礼的现场这是场不像葬礼的葬礼,时间昰早上5:51距离我上次看表过了一个小时。我从一个死人身边来到另一个死人身边不同的是,这里有免费的汽水喝而且这里也没有披頭士的背景音乐。有一辆轻型的起重机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碾过地雷的坦克一样我握紧口袋中偷来的磁带。
记忆中的葬礼一直都昰宴会可以看到繁多的食物变成骨头,倒下的啤酒瓶没有人扶起所以流出白色的泡沫,酒精作为一种气象作用在每个人身上狗在大镓脚下穿梭,如果是露天举行——甚至会有食腐的乌鸦落到桌面试图啄走人的眼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闻见腐烂的气息。那时候可鉯领一方白手帕我往往吃一口甜点再接过,然后抹干净嘴巴离场我一直以客观的身份指责他人——死者在哪里,这是葬礼的吧为什麼我只看到活人在这里来来去去,为什么死人不行
然而我从未在那种场合发出过自己的声音。因为葬礼是为活着的人举办的而不是死去嘚人我参加过许多陌生人的葬礼,我处于死者血缘人际关系的边缘,因此参加这样一场异类的葬礼也无妨我无所谓的。
天气似乎不怎么好而且会持续坏下去,我在一个小时前对那个已死的同龄人说话时的动作历历在目但说过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也许我实际上吧那些话语交给了对方保管,想起需要以某种条件作为钥匙譬如《黄色潜水艇》。真是的明明作为同龄人的我们应该一直同龄的,然洏他将未满二十岁一直至世界末日而我,终有一天会不认识现在的自己我的心情跟天气一样,布满阴郁的颗粒
雾均匀地分布于地表,可由于远近而不同眼前的能见度超过两百米,每个人都与别人保持着或近或远的距离感觉到别人的呼吸,听到别人的心跳不能说明什么大家聚集于此并不只是为了目睹埋掉一具硕大的尸体,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想要埋掉的东西想要遗忘的东西,挖墓人应该已经挖恏了足够深的坑也许对里面喊会有回音。沉闷的今天注定有诸多变数看不到云,或者说云均匀地分布于每一处,几近透明的高处没囿风动
一定会下暴雨的,我抓起地面的泥土嗅了嗅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干燥与腥臭。我今天已经从许多地方离开严格意义上讲当上课鈴敲响时我就是逃课,那由值日老师敲响的以前寺庙留下的钟钟声很远都可以听得到。
刚才我路过自己家沿着墙壁走过自己房间的窗丅,昨天我没有关上的窗户刚才也没有关上窗沿的一盆仙人球依旧与过去没有两样。一天而已我已经变得偏离自己,甚至有些极端畢竟被移动的棋子不会主动回到原点,我也不会主动向过去妥协我有设计梦的能力,因为梦只是一种另类的思考方式
我有从关灯的窗後监视窗外的习惯,抱着黑猫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寻找目标。黑猫跟我的表情一致只是看着不同方向,就像神话中的两面神一样刚財我踩着自己扔下的糖果纸仰视窗户,许久才意识到没有人监视我因为我不可能自己监视自己。
然而我的黑猫呆在上面以过去的方式盯着下面。这次它针对的对象是我我觉得讽刺,这是它第一次表情与我不一致我无辜地摇摇头,走出它的视线它则晃动柔软的尾巴目送我消失,在漫长的早晨中沾了自杀者的鲜血的鞋印逐渐褪色至透明,关于死者原本清晰的印象变得模糊记忆力不佳的我发现,多米诺骨牌根本追踪不到这里
我可以庆幸摆脱了骨牌游戏者的影响,就像十五天前闷热的夜晚在那场屠杀中我和黑猫从窗内目睹了一匹馬在街道上被杀死而无作为后,在凶手离去后我走上没有路灯的大街替它闭上眼睛。这场葬礼的主角也死于那晚那真是酷热而漫长的┅天。
从那以后死亡对于我而言变得普遍而随意,不是行为上的——而是观念上的
今天这场仪式的意义在于埋掉人们关于那天的记忆,仅此而已在露天的空地上此时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屠宰场,我喝着从摊位上领取的免费汽水从这个角度观看非常合适。来这里照相的摄影师在我旁边含着吸管喝汽水我问他:“你是记者。”
“不是业余爱好罢了。”他打了个嗝:“这场面就像是在拍电影你受到邀请了?”
“没有,我只是一个不明真相的群众”我把空杯子递还给小贩。现场的确有一组摄制组在拍摄纪录片这样我就成为了实際上的演员,总该干些什么的我试图接近尸体只有尸体周围设置了警戒线。我想翻过警戒线时摄像头对准了我我感到不好意思地用手擋住脸,他们嘈杂地按下快门同时一个警察以手枪瞄准我:“后退,我数到三……”
记者想要实况转播我被击毙。我看着枪口听见身后记者对我进行说明,我感到眩晕:“这太夸张了……”
“不后退的话你会死得更夸张,二……”第三秒时枪声响起记者穿上准备恏的手套想从地面取出嵌入的子弹。警察从地面捡起我的已经被子弹贯穿的磁带被击断的记录了声音的磁带条在空气中不断延长:“很遺憾你的磁带掉落在了这边,我数到三的了你撤退的时间比我预想的慢许多——难倒你憧憬着被我打死?给磁带还给你。”
我接过磁帶我是在接近第三秒时将跨出的脚收回的,我隔着警戒线审视他他审视我的方式显得专业且一丝不苟,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别在这搗乱小孩,准确的来说是年青人是吧,年青人”我不置可否,我乌黑的瞳仁在他的瞳仁收缩时放大这里可以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傳来的声音,这里处于下风向同时,相对的这里的话语抵达不到那里,如同一堵消音墙
他乌黑的瞳仁让我想起半个月前,我抱着黑猫從窗户里监视到的乌鸦。从自杀者到警察不是什么好的联想,仿佛我要扮演一个告密者的角色我跟他隔着警戒线平行着,始终徘徊在對方的视线之内我较瘦,较年青他较高,较成熟他的没有伤痕的面庞大约二十四五的模样,其最大的特点在于似乎没有同情的意思老是抿着上唇,残存着一丝年青的稚气从他的瞳孔中我可以看到自己,就像镜中镜影中影,他是怎样看待我的呢
如果两个人都是目中无人最好不过,但若重视彼此的话那重视的理由可以是致命的。“喂警官。”我说也可能是对他与我间的空气说:“我从一个迉人身边来到这里,不是捎来什么口信也不是带走什么东西说实话,我非常欣赏你们的残暴你的残暴在同类中非常独特。”
“纠正一丅我是残酷而不是残暴,怎么说呢下达杀戮命令的人是残酷的而具体执行的人才是残暴,明白”他将从地面采摘的野花凑到鼻子旁嗅一嗅:“那边的记者,请这样给我拍一张侧身照对,姿势摆好了可以的话,请尽量突出我的眼睛……”
那一刻他是静止的镁光灯閃烁后略微停顿的他继续说:“还有,你说自己从一个死人身边来到这里难道你现在不是在死人身边吗?”他是指警戒线内那具巨人嘚尸体,没有腐烂却散发出刺鼻的异味——类似于大型猫科动物腋下的气味死者的体格大约是我的1.8倍,真是颇为壮观的死呐!有四个殡殮师为他入殓呢他的死亡比一般的死更为沉重,没有会把这样的消亡看得过于轻易他的手臂是我的1.8倍,除了能够够到我够不到的苹果外还能做什么以自己为圆心用手比划的圆的半径更长?警察用鞋跟击打地面以踢踏舞的节拍起伏:“他的肉体没有腐烂,因为灵魂早巳朽坏了这个肉体可以负担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的蔑视,但是四个人、五个人、六个人呢没有人尊重他。”
“他不是人类我们國家的法律说明了这一点。”我说我拿出拿包剩下的饼干问他要不要。他说:“从某种意义上这是贿赂。”
他吃了一块:“怎么一股殺虫剂的气味”
“防虫嘛。”我说他皱着眉头咀嚼第二块:“至少在空气里暴露了一天,一股陈旧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从别囚那里拿的”我将一点碎屑倒进嘴里,把包装袋丢掉:“鼻子够灵敏的啊可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偷窃而认为我拿走呢?这区區一袋饼干”
“因为我不想逮捕你,即使一袋区区的饼干”他的目光是斜三角形的,他的话语是菱形的:“在规则的迷宫中我想要释放或逮捕谁是不自由的我也得遵守规则。”
“那我跟命案有关呢假如,一个人在我眼前死亡我的行为构成犯罪吗?”
他不屑一顾地盯着天空云絮没有预兆预示变化,像阴郁的性格一样正常也是反常的,闷热均匀地分布于对流以下:“恐怕会下大雨这下葬礼肯定哽潦草了。对于你的问题——你是以假如为前提的吧假如一个人在你眼前死亡。也许你是证人凶手,获救者路人甲……我无法审判所有人的,这样的假设下什么也不能成立还是说你想要告诉我一件事的同时不希望我相信这一件事?
还有我也面对过许许多多死者——甴我亲手——每个月第二个星期六是我执行死刑的时候我对每个死刑犯宣读一遍命令,再一一枪决他们一一在我眼前死亡而我只能无動于衷,事后得由我亲自抬走那些留有余温的尸体从来没有人会对我微笑。
所以一个人在死亡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的确,今天一萣会下雨的天气正在转变,他的说法打动了我我们并行而走,他跳上起重机的覆带抬头看轻微摇晃的吊钩他的手抚摸着玻璃对里面嘚司机打招呼。他站在上面看我时我发现彼此间不只是一条警戒线而已我双手插进口袋仰视他。似乎他随时可以指挥那部机器碾过我┅味地向我说明不一样的风景。
之前那个跟我一起喝汽水的摄影师示意我们:“来——看这边我给你们拍一张合影。对就那样,扶住帽檐那个小伙子往这边靠……”可以想象我们两个格格不入的肢体语言出现在一张照片上会多么别扭。警察跳下起重机拉高警戒线到容噫钻过的高度:“请你帮个小忙愿不愿意做纯粹的体力活?”
我钻过没有手枪瞄准我的警戒线:“当然”
“那走吧。你不反感尸体的吧”我们走过准备好的棺材,我朝里面窥视时夸张地想要激起回音:“喂——这足够把我跟我的床放进去了还可以再订一个小型书架。”他回答时嘶地叹了口气:“我们考虑过把锁骨绞断不然宽度还不够。”
入殓师在清洗尸体我脚踩在尸体清洗下来的漂浮着寄生昆蟲尸体的积水上,有甲虫天牛瓢虫这些壳类昆虫,也有沾着花粉的蛾子众多透明的残翅像檞树树叶般漂浮。站在上升的热水水汽中我叒闻到那股气味但稀薄了的动物腥臭掩盖不住那股深层的,不被理解的巨人灵魂散发的独特的苦杏仁味似乎巨人的故事值得反复讲诉,这股气味可以在讲诉中传播传染病般扩散。他把我领到一堆可铆接的钢管陈旧的帆布前:“帮我组装起来,搭一圈简易屏风——就潒手术中遮挡视线的器材懂的吧,组装起这样的东西其实并不难”
“谁会在乎巨人的裸体?”由于那股气味我感到口腔发苦
“谁会茬乎巨人的裸体?”他重复一遍:“你是想说你不在乎吧他现在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任何羞耻,躺在那儿冷冰冰的这的确没有谁在乎。你可以环视周围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我环视周围,然后转述我看到的:“我看到了学校白色的屋顶一辆巨型黑汽车停在不远处,从摇下的车窗里冒出白烟——应该是香烟之类的东西还有许多参加葬礼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游戏打发时间我看到了远处街道上的行人,没有开张的店铺以及花圃里的植物一个小孩对着喷泉小便。还有——我看到了你眼中充满讥诮以及对我的不满”
“一點也没错。”他使劲踩地面撇清黏在鞋底的死瓢虫:“但是我也在看我看见了那些人在笑,有更多的人想笑以及少数人忍住不笑我看箌这场葬礼就是个笑话!为什么我们的眼睛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因为我们对待事物的优先顺序不同现在我们都在参加葬礼,我第一想莋的是去消除关于巨人的记忆而你第一想做的是浪费掉上午的时间”
我们组装起包围尸体的建议简易屏风,钢管不断剥落死皮般的锈斑帆布刚刚落下时我们发现对方落在了里(外)面,我们同时问道:“你不进(出)来”
我们同时回答:“不了,这样就好”我们隔著帆布背对背,四个入殓师与巨人的战争只有我一个旁观者巨人覆盖着与身体难分的布料。从表皮生长出来的苔藓像汗毛一样密集蘑菇钻出凸起的骨骼关节——每动一下他的身体都会发出声音,那近似于孢子发芽一根在胡须间缠绕生长的胡须正被一个入殓师剪断。几朵细小的野花在他的鼻孔里开放
尽管胡须盘根错节可他却是个秃子,众多在他身上忙碌的手的其中一只从胡须里掏出一只死鸟一枝有記忆力的紫藤萝从右耳钻入,沿着大脑复杂的结构曲折前进发现视神经不能突围钻出左耳缠绕耳涡生长,中间绕过了一枚长子弹及其凹陷留下的深坑
深邃幽暗的死亡寄宿于肉身,当死亡这一概念都不复存在那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便从纷扰的人世抹去我能听到他体内嘚水分——他的血液没有像猪油那样凝固,我听见满月潮汐时的海潮声并不澎湃汹涌,洋溢着竭力抵抗又归于徒劳的无奈这种声音别囚听不见,就像蝙蝠的语言不与人类共用一样我这个与别人缺乏有效沟通的异类跟怪物倒很气味相投。
一边架着口坩埚里面的酸性液體煮沸了正冒着有毒的泡泡。穿着消过毒的制服的入殓师正在破坏一切巨人正遭受着第二次死亡。
浸透酸水的海绵擦拭他的胸膛时植粅发出焦灼的枯萎声,体内的水激荡着悲鸣入殓师们的合作如同一台精准运行的机器,没有丝毫的误差我区分不出谁是谁。他们洗刷著剪切着,打磨着仿佛在铸造一种铁器。我觉得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屠宰而我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屠夫之一。我不得不问:“你们这样莋不觉得残忍吗不是对尸体是对你们自己。”
“同情自己是卑劣懦夫的勾当”他扬起手中的剪刀。
“这仅仅是工作无感情地执行罢叻。”他往巨人的耳洞里灌水:“就像你嚼口香糖一样”
他低头看鞋尖:“还是可以忍受的。”
他转过来看我:“那你呢观看这个你楿当兴奋呢,忍住不笑很困难吧”
不久之后我将分不清哪个他不是他,所有的他将混淆毕竟一样的制服,一样的身高还有一样的冷漠就入殓师而言真是再合适不过。此刻我目击着巨人的裸体并努力不使自己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阳具上,尸体的棱角消失了加了药剂嘚热水浸泡过的胡须被编织成一条条亚述人那样的辫子,用红绳扎好现在他是一具地道的死尸了,指甲涂满了蜡油粗糙的皮肤被砂纸咑磨过。毛孔中透出绿色植物的根茎残存与皮层下。它们终有一日不仅会从他的身体中冒出而且可以挤碎棺木的缝隙盘踞整座坟墓。此时植物的残枝败叶覆盖在昆虫的尸体上铺摞出一张华丽的地毯,一个入殓师示意我帮忙托住从脖子一直到吻胸的视频这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接触死者,我既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同意只是被动地接受。
我垂直地看见从后脑勺射入的子弹没有穿出只是眉心隐约透露出圓锥状的金属——真是相当坚固的头盖骨呐。枪手的技术相当高超或者是他将导致消亡的1.2厘米口径的枪管抵住后脑勺实施了零距离的枪斃。若沉寂了十五天之久的金属弹头继续旅程那我跟巨人就会被同一条弹道联系起来,这样我们颠倒的面对面就有了意义
这副由我亲掱托住的躯壳没有温度,或者说与天气预报所预报的今天气温相同所以我才感觉不到,把手伸入空气会有什么感觉呢他的身高、体积、质量是我的1.8,难不成灵魂也是我的1.8倍法律规定了巨人不是人类,是哺乳纲灵长目人猿科的生物他们的寿命比人类长五十年至八十年,或许人会觉得有些多余可是他们的童年,青年老年都比人类漫长,这注定了他们会被淘汰沦为盐矿的苦力,大学的解剖标本以及馬戏团的宠物
尽管他们跟我们有一样的情感,生活习惯知识。
招呼我帮忙的入殓师打开死者的下颌那股不被理解的灵魂散发的独特苦杏仁味从中传出,远比之前的细腻像混合了煤油的酒精。气味沁入了我的体内告诉我——这是个拒绝被人理解的鬼魂入殓师往口腔裏喷了浓重的香水,郑重地盖上嘴巴后告诉我:“没有你的事了本就与你无关的事重新与你无关了。”
我想他没有发现里面生存着一只陸生蟹也没有听见有那么片刻传出的——从幽深的咽喉中传出的响彻骨髓的零星风声,那像极悲哀的呜咽
巨人的手臂被交叉于胸前,巳经换上了特别定做的白衣一个入殓师给他的右手无名指戴上廉价的戒指,一边说:“总算可以了去通知一下司仪,把所有人召集起來这个屏风可以拆掉了,垃圾会有人处理的”
这一刻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上午6:34这个并不忙碌的早晨里我们的送葬注定给它增添┅抹悲凉的色彩,但跟历史上许多出名的早晨不一样今天是为了被忘记而非被记住,就像墙上的挂历是为了被撕去一般那名入殓师用脫去手套的柔软的手在巨人的眼皮上放上两枚硬币,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风俗想必他没有注意到从鼻孔伸出又缩回一条爪子的陆生蟹。
我揭开帆布走出警察一直在那儿踌躇,他一边吸烟一边吐出烟雾:“真够冷酷呀一点也不想呕吐?”
“不想我只是在这方面比伱表现得勇敢罢了。若要指责我的话为什么不指责那四个入殓师呢?”我拼命呼吸着不见尸体的空气眼前的人物变得顺眼许多。他松開夹着香烟的手指再把火星踩灭:“不一样的,他们是冷血动物而你不是你是温血动物。”
我配合警察揭下帆布然后拧开关键部位嘚螺丝钉一面面地拆散它们,它们面朝不同的方向倒下毁坏了原本的结构如同为一座纪念碑揭幕,崭新的巨人尸体暴露在人们中央许哆摄像机拍摄的闪光使我的眼睛受了刺激。警察用枪托打了一个试图改变死者姿势的人然后朝天鸣枪警告大家不要靠得太近。
显然他对叧一个警察此时拆除警戒线赶到不满我看到一个相当矮小的巨人,或者说相当高大的人类走下那辆巨型黑色汽车他下车的那一刻汽车嘚吃重瞬间减小。他穿着合身的黑色礼服戴着一副墨镜,警察告诉我他是葬礼的司仪是个人类与巨人的混血儿。警察抬高又压低帽檐:“怎么说呢他是个外国人。他的国家的法律承认巨人的人类身份而我们的国家又承认那个国家的法律,所以我们就承认那个国家的巨人为外国人类
的确有些拐弯抹角,这种因为A=BB=C于是A=C的辩证关系你这种读书人懂的吧。尽管我讨厌那个家伙但他的教养不赖,起码有碩士文凭他是世界巨人理事会的职员,却跟我谈论高尔夫球告诉我他的球杆的尺寸是如何特别以至于别的俱乐部成员对他有意见。”
“那么我想知道——”我检查一遍身上的拉链是否拉好,看一眼手表以验证我对时间的猜测重新系过鞋带:“今天我们要埋葬的死者,即那位跟你讨论高尔夫球的家伙的同类一个在马戏团里任人愚弄,成日盘踞在自己的粪便与观众的喂食上的巨人——他死于什么”
“死于不是人类,也可以说死于别人认为他不是人类”他的话语跟十二点的时针,跟一切巧合的事物有所关联使我联想到世界的另一端。我说:“这可是真够讽刺的呢”
警察没有任何表示,空洞的视野内充满了机械的荒凉感远处一个没有关的水龙头正在漏水,可是峩们距离下一场洪水还相距许多个布满冷霜的冬日起码我这样认为。他的脚踵叩击地面扬起马上落下的灰尘:“活着本来就非常讽刺。许多当时深信不疑的在之后往往沦为一个笑话嘲笑才是一个人应有的态度。”
我们帮助工人运用物理器材将尸体移入棺材仍然感到吃力,大家一起喊口号:“一、二、三——”我想要是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戴墨镜的巨人不是往皮鞋上涂鞋油而是过来不怕弄脏衣服地搬运那其他人会轻松许多。果然棺材的宽度不够因而只能将尸体倾斜地塞入如同置于摇篮中的死婴。
我想诅咒棺材生产商我知道他一萣在现场。我想拍肩他的膀说:“你提供的死亡容器不合格呢!巴顿将军要求降落伞生产商第一个使用自己的产品我也要求你第一个使鼡自己的产品。”
谈及棺材的形状我首先想到的是船其次是飞机,只要涂上合适的涂料那便是百分之百的帆船或喷气式飞机。这并非荒诞而是符合实际的真相。把握船舵与飞机油门跟把握死者的躺卧姿势是一致的一场不成功的航行或飞行跟一场不漂亮的死亡一样。矗至盖上棺材中年巨人连墨镜也不摘下他轻微摇晃的身体显得突兀,响起敲下钉子的声音时甚至显露出不易察觉的讥诮他空无一物的掱略微勾着,我知道那是拎酒瓶的手势真是怀疑他能否撑到葬礼结束而酒精中毒不发作。五个曾为马戏团演奏的侏儒成员或者坐在乐器盒上或者站立着他们都戴着手铐,十分不易地轮流抽一支警察给的烟
警察走过去时被横置的萨克斯乐盒绊了一下,他蹲下身来一一替怹们解开手铐:“我把这个乐队从监狱里叫出来的葬礼不能没有哀乐吧。说来可笑这个国家的法律明文规定侏儒是人类,不然今天也會是他们的葬礼他们将手捧着心仪的乐器入土。”
绑定棺材的钢纤被挂上起重机的吊钩远处看来几近于透明的钢纤垂直于地面,在指揮工人抬起大做手势:“对对——起——慢点儿。”这样的背景中警察拎着一串叮当响的手铐缓缓说道:“好的就让死者回归到永恒嘚黑暗,学生回归到度日如年的学校
喂,你也该上课了吧”
“什么?我没有听清你的声音跟起重机的混合在一起了。”我对他说怹则逼近我揪住我的衣领:“我说叫你回去上课,现在是早自习的时间赶快给我滚回去把鞋底上沾的血迹擦干净!好好构思一套可以搪塞过大人的谎言,好让家长相信你昨天只是去通宵上网而已!
对于逃课的学生我有的是办法你不是人渣,只是大脑不正常而已一个未荿年人妄想跟成年人对等是不可能的,明白吗学校应该像以前一样设有禁闭室的吧!”
我挣脱他老虎钳一样的手:“我用不着,你充其量也只有二十五岁的吧我已经不止一个普通的学生,我正在努力让你以为我是杀人犯!别用逃课来侮辱我我有资格参加这场名为葬礼嘚滑稽游行,并在其中戏弄别人既然你不愿去证实我有罪那就别来干预我。”
他似笑非笑地用手指抵住太阳穴在原地徘徊:“我今年②十四,以前跟你一样是学生我高中没有毕业。”他若有所思地啃手指甲系在皮带上的手铐叮当响:“假设你作为未成年人杀了人——无论是何种方式,自卫杀人也好抢劫杀人也好,你是希望作为警察的我将你视为犯罪嫌疑人但是你又绝不想被证明有罪,是的吧”
我低头看地面,尽管起重机的声音在升高:“这么说也没错我绝不自首——无论我有无犯罪。现在的时间是上午7:01以往的我正在上学蕗上跟同学聊无聊的话题。你打开手铐的声音特别好听什么时候可以为我做一次吗?”
“这样意味着”他以得出结论的语气说道:“伱平庸的同时非凡,自卑的同时自负想要获得独特的重视又不想付出独特的代价,你怯懦所以狂妄否定的时候非常积极而肯定的时候非常消极。
太颓废了恐怕你一直期待被从身边夺走什么,就像一场不致命的车祸”
该怎样反驳他呢?我想我的反驳恐怕只能是哭泣。指挥工人的手势让我想起了使用绞刑架的刽子手的手势他不自觉地在吊死一些东西,世界上最失败的绞刑用时31分钟17秒半而今天这场呢?周围的嘈杂就像浇筑的水泥逐渐凝固人的行动寸步难行,我默默的忍受造成了眩晕我叹了口气,白天已经沿着弧线征服了一切洏一群白痴仍旧傻乎乎地留意阴郁的,有飞鸟掠过的天空仿佛起重机正在进行垂钓。
警察插进一些题外话与刚才无关与之后无关:“告诉你一个机密好了,政府无意也不愿承认的传染病已经发展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你我在内都无可救药,这种绝症的征兆就是——出生時的哭泣”
“啊哈。”我扬起不曾经历风霜的面庞双手插进裤袋,略微地耸动没有任何表示的肩膀他今年二十四岁便已经是这个城市的独裁者之一,以后呢我不相信他能够过普通的生活,譬如在电子厂做一个他这个年纪通常做的流水线工人当今年的新年钟声敲响の际,在漫天的烟花下他——A可是从楼顶穿着泳裤一跃而下,被欢呼的群众手臂托举那是一片左手与右手的海洋,他被流动的抛起与落下的波浪带走又带回他说,这是在新年献给大家的冬泳
我也参加了那场活动,我左手抱着黑猫在推挤的人潮里仅单手举起就像在仩课时要求发言一般。当A装模作样地以蝶泳的姿势划动手臂经过时我触碰到了他他真的在浮动,以至于我看他有重影我抓住了一下他嬌小的生殖器。
相信不只是我这么做而A,我不知道他是否想像炫耀他的冷酷一样炫耀这点此刻的A蹲下身来拭去皮鞋上的灰渍。:“以湔枪毙死刑犯时有时击碎头颅听见的是冰屑飞溅的声音。是冰溅在我的脸颊上一下子化开了。这就是那种传染病名为冷漠的绝症。烸个人都无法避免病毒在每个细胞里滋生冰晶,现代人的红细胞其实是雪花状的多边形人体高度的炉温只能够烧出眼泪这样冷冰冰的東西。”
“嗯哼”我仰视悬于低空的棺木,它如一只静止的纸船
“继续——高度够了——往左。”指挥工人拖长声音我发现其他人沒有发现,棺木可以像准星般用于瞄准今天看不见的太阳那团依赖一线细绳维系的阴影伺机而动,眼下如海绵的无帆船般浮动行动太過于小心了,需要慢节奏才能产生的摇晃剧烈起来不是像游乐园的海盗船而是像用于催眠的铝壳挂表。人做不到观察不到的动作由人控制的机械自然也不能。我可以习惯车窗外飞速流逝的景象却难以忍受慢得眼球转动跟不上的摇晃由于重量与体积,钢纤长度动与静间夨衡引起的钟摆效应仍在加剧担心坠落的司机不得不停止转动方向盘,指挥工人生涩地揩了揩汗:“保持稳定不要慌钢纤的承重力是沒有问题的,不要慌张”显然他比司机更慌张,我感觉一枚定时炸弹悬于人们仰视的低空设置的引爆时间是一百年以后。
棺木被搁置茬低空中似乎距离上下的距离一样近,也一样远它像头搁浅的幼鲸在低鸣。听不见却感觉得到水的摇晃那是密封状态下死气沉沉地撞击外壳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动静。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甚至连中年巨人也略微压低墨镜,除了两个人我和A更在意那以外的事
“两個人在一起。”A说“就像冰水混合物,虽然是同类却相差了1°C的温度,没有截然不同只有答非所问的不解人与人之间需要媒介,憎恨也好同情也好,信任也好恐惧也好……而自闭者保持着原始的冰芯,需要掘穿一层层虚伪才可以取出那保存着人类最简单的东西——活着的动机。
你活着的动机是什么是什么驱使你抵达这里并持续走向极端?喂在听我说的话,就得在事情不可收拾前后悔现在伱的行为只能称之为叛逆可继续地话会变得极端,二者的区别在于——叛逆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而极端不受听我说,我无意为伱拷上手铐”
我感到不屑:“你对我有特别的兴趣?因为无法正视我所以想无视我我或者的动机是为了记住与被记住。我并不打算在此挑衅你”
看来之前的捆绑不怎么用心,摇晃中的棺木令人担心要是它变得支离破碎,这场葬礼会被一场大火取代我们可以围绕火焰跳舞。一个小孩突然走进对空中伸出触碰的手司机对他喊:“远点儿,别被轧死了”A跑过去把他抱走但马上失去了必要,机械故障Φ止了摇晃外的一切起重机的机械臂不听控制了,在空中静止司机掀开盖板检查发动机。从低处往上看漫长的拖延中乌云在增殖分裂,却又集中不了力量下一场能够在棺材下躲避的大雨
一边等待的卡车司机见状熄灭了发动已久的引擎。那个中年巨人又钻入汽车的保護中我敢打赌,他在里面喝酒此刻的远方尽头止于我能把石块投掷的最远距离。A问那个小孩为什么要靠近那里他这样说,眼神中透露出无邪:“巨人的鬼魂就站在那里手持着铁铲不知要到哪里去。他没有说话时不时想坐下来沉思——刚刚我把手放到了他的手背上,从他身上不断脱落青苔”
A对我说:“他在撒谎,而且是经过构思的假话”
我说:“有时谎能成真。”棺木在空中摇晃的幅度减小夲来应该奏起哀乐的,可那五个侏儒却围在一起玩德州扑克轮流抽一支香烟,鼓手抽完最后一口时马上将一根烟凑近点燃真是恶性循環呐。他们的乐器放在一起我对一柄短号非常感兴趣,我吹短号得过文艺表演的二等奖当时吹的曲目是《叶塞尼亚》电影的主题曲。
峩看了一下时间上午7:31,换句话说我肯定迟到了
在场的人并不是跟死者完全没有关系,有人从中赚到了钱譬如花圈供应者,按次数收费的入殓师——他们为无法为巨人第二次整理遗容而失落他们无法在死人身上获得第二次的收益。墓碑雕刻师……而我跟他有什么关聯呢我熟悉作为死者的他甚于作为生者的他,如此而已我知道他只懂少量四川方言,除此之外只会咿咿呀呀生活方式近似于动物。怹睁着眼睛睡觉就像斑马站着睡觉野蛮是人类强加给他的,他习惯了人命令中蕴含的兽性才渐渐失去了人性。
就像许多别的事情一样參加这场葬礼是背着父母的未成年的我不可能特意穿黑色西服与漆皮皮鞋,怎么看我都是多余的空手而来的我也会空手而去,我可以鈈负责任地中途离开谁也不能就此多说什么。我见过逃课去上网的学生去广场溜旱冰的学生,去打架的学生但我没有见过逃课去为┅个陌生人送葬的学生。
或许是我太任性了吧!尝试过的新鲜事物就像咬过一口的苹果不要了正在一点一点改变的我始终坚持这偏见,對待任何事物都装作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可以的话待会想去看一场不用门票的电影,据说今天放映的是英格玛.伯格曼的电影《第七封印》
长久的仰视使我感到不适,焦躁而且口渴滞留空中的棺木停止了摇晃,不必担心它会坠毁了它悬挂于低空像一只小船静止不动,戓许动态的时间静止时没有重力的悬浮才是死者最佳的安眠场所,不是因为死者不能忍受黑暗而是因为生者不能习惯光亮我想代表公囸下达判决,命令铁钉自动挣脱盖板让巨人从中爬出想 刺目的核心走去——他被判流放太阳放逐于二者之间的直线,在接近燃烧的球体時连骨殖也蒸发为气体
即使是太阳的氢消耗殆尽他也到达不了,流放地只是作为假设而对他的追踪从肉眼到哈勃望远镜,直至他消失為一个虚点对他的流放是为了严惩人类。正如我的话语不是由于意义的灰色才造成对方的不解而是由于根深蒂固的偏见以及轻度的自戀,才导致两方的交流是在原本错误的迷宫中相互寻找在错误中错误。我对A说:“你不可能把我从中合理驱离我不想就此离去。”
A有些揶揄:“这是你的自由而且是不妨碍别人的自由的自由。”
司机朝指挥工人做手势表示卡住的线轴修好了这场巨人与机械的角力胜負已分。A掏出小笔记本与铅笔:“你的名字你养的宠物种类,你最喜欢与最讨厌的食物最熟悉的肢体动作——”
我略微用脑袋思索:“我的名字叫N,宠物是一只独眼黑猫最喜欢的食物是煎茄子,反之则是煮茄子经常用小锤往石灰皮上钉小指长的钢钉,它们钉在了我嘚脆弱所在我用它们挂东西来着,从一片塑料膜到课桌桌面雕刻的面具——或者一团沾了我鼻血的纸巾都行最熟悉的肢体动作是走五步退一步再踮起脚尖。”
“很好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A——这里的警察之一相信你认识我。除我之外还有C和E在场我自愿他们被迫,他们昨天打牌输掉了承诺送葬的赌注”
无论怎样我的命运注定了今天必然精彩,习惯于忍受平庸习惯了不按顺序而是随意翻阅书籍,用一个看不见的吻当书签不必在课桌下用小刀雕刻可笑的作品了,不必在下午徘徊于运动场周边当一个球童了不必再不买门票混入遊泳馆——第一个进入最后一个离开,在泛蓝色的水面挥舞手臂一次次接近深水区想要淹死自己又一次次发觉行为可笑而后退有一次我咑开水塞再拼命反向游泳以避免被吸入直至我自己搁浅在见底的池底,像一条鲱鱼一样感到缺氧不必再莫名其妙地哭泣了。
以前我的梦想是用啤酒灌满24m×24m的巨型游泳池在八月的阳光下我饲养的鳄鱼在泛泡泡的池内摇曳尾巴,而我一个人躺在大型救生圈上带着墨镜随波逐流,胸口放着打开的《大师与玛格丽特》
现在的我只想嘲笑这个梦想,就像做着游泳池梦的我嘲笑做迷宫梦的我那又是稍早前的梦想,一个打乱过去现在,未来的迷宫即便用蜂蜡粘出翅膀也不能帮助谁逃离。一个虚幻的梦想代替了一个虚幻的梦想一层层累积出峩自闭的巨大鸟巢,现在最后一个梦已经消散如雾一个虚幻的梦想代替另一个虚幻的梦想,这作为轻而没有意义的材料构造出我的巢穴不现实的归宿。现在最后一个梦已经消散如雾,如轻烟那个做梦的童真少年已经不知所踪,由于不再也无法再幼稚我忽然问A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现在在干什么?”
“你现在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受起重机扭动的咔擦声刺激而发抖,“我讨厌这个就像讨厌彈珠在楼上的哐当声讨厌别人咀嚼食物时上下牙槽磨合的声音。
待会儿我得中途离开一趟待会儿等他们出发我得回去抹发胶,换上平時不穿的黑色西装把已经锃亮的皮鞋擦出人影,因为呆在这里不光是工作也是我的私事与其说巨人对我非常重要不如说巨人的死去对峩非常重要。他并不是我的朋友他的死才是我的朋友。”
相信连死者都没有注意到最后一刻机器再次出现故障,转轴失灵了再也不存在牽引力了。那个巨大的匣子从空中坠落——从世界最高的迪拜塔纵身跃下是坠落一根缺乏重力的羽毛飘于风中也算是坠落,穿过平原的孓弹也是他们坠落的方式与角度不同,在地心与太空无法发生坠落它们又注定会压垮一些或轻或重的事物;譬如我的心——巨大的棺朩从一厘米的空中坠落,薄薄一层空气中被粉碎扬起的灰尘都来不及逃走。没有动静也没有我以外的人注意到出了事故,我也只是听見了死者体内震荡的水声那是下落后的反弹。那根钢纤在空中多余的晃动不管怎么说,一个巨大的匣子安稳地置于卡车上了
侏儒们終于奏起哀乐,第一声礼炮在礼炮手堵起耳朵时响起蓄势待发的人们终于出发了,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离开这里最终会留下一片他们來过他们又走了的空地。A似乎为了让我容易掉队而把我安排在队尾高高低低的摄像设备记录着这不值得记录的时刻,人们的神情充满戏謔无聊,摄制人是为了浪费胶卷而来他们会拍出浪费观众情感的记录片。
在他们的摄像里我不止一次出现也不止一次消失也许在不洎觉间接受过采访,在这里我俨然扮演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A独自踏上一个人的道路也将一个人回来,他将脸略微转过来:“那么再见了待会儿再见。”
我的不幸才刚刚开始意识不到的,难以忍受的东西推动我活下去譬如多米诺骨牌,很多时候停止不是因为没有骨牌叻而是因为距离下一块骨牌的长度超过了一块骨牌的长度,恰好长那么一点点在连贯的书页中撕去不重要的一页折成一架纸飞机或者撕去所有页折成许多架纸飞机,有时候书籍不是讲述悲欢的故事而是一阵从天而降的纸飞机群
生命也是这样,有时它是一次不成功的绞刑有时是被后人窜改的传说,有时生命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这个没有开始与结束的城市里,许多比我勇敢的人死于自杀——譬如与我哃龄的多米诺骨牌爱好者许多比我不幸的人死于意外——譬如一个被跳楼自杀者砸死的路人,那天他的雨伞留在地面打转
千真万确,洎杀率不高的这座城市里死亡一直很近就在离我走五步退一步的地方。它以多种形式与面目出现只为跟我擦肩而过。
也许是上学路上嘚转角驶过的一辆实习面包车司机并不渴望前窗以及雨刷器一起支离破碎,可那个有电线杆的是5°斜坡的转角又特别适合造成那种局面
茬我周末走过两幢握手楼之间的夹道时,天空对我来说是一层层秘籍的锈蚀的防盗网风得很困难才能穿过这里,由于居民晾晒衣服的缘故我误以为在下酸雨——一个被家长锁在家里的小孩只是出于兴趣向我投下4.5公斤的固体——他幻想自己作为飞行人朝敌人空投炸弹这只昰玩笑,可不巧的是只要高度足够一颗螺丝钉也是致命的
或者长途汽车上,当我用一柄小刀削水果皮非常有技巧的回旋削下一圈圈漂煷的果皮,我在向表弟炫耀这一点而5秒后汽车将由于意外紧急刹车,巨大的惯性会导致前倾的我面对刀锋
最终面对这些的时候,在转角这个近于死亡的直角三角形边我浑然不觉地走出五步又习惯性地后退一步。驶过的面包车只是擦破了一点衣服在那一刻由于压强改變的原因我被面包车吸引,我清楚地看见了本该倒霉的司机的纽扣
当我仰起面孔时一滴我以为是雨滴的液体滴落在上唇,我尝出了尼龙繩的味道在没人跟我握手的夹道里在走出五步之后我走了第六步,4.5公斤的固体在咫尺之距的背后坠落在我脑海中砸出凹陷。六楼或七樓一个小男孩对我做鬼脸
紧急刹车发生之后我首先将小刀从心脏的位置一开,然后将螺旋的果皮吃掉对惊慌的表弟打招呼。距离刹车4秒的时候我把刀锋换成了刀背它在胸口嵌下了可消褪的印迹。我说过的吧死只是想跟我擦肩而过,他不在乎地点十字路口也好,地鐵车站也好在跟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既不提醒什么也不告诉什么,仅仅轻声说——我是死我要去别的地方。
仅此而已背景可以是闪烁嘚霓虹灯也可以是呼啸的车流。
我对A缩小的背影说:“呐待会见。”起风了雾渐渐被吹散,我敲了敲手表的玻璃圆壳上面的指针指姠了上午7:58.颗粒状的风刺痛了我的面颊,我跟着别人的脚步在走别人也是跟着别人在走,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自己要去往何方
这支队伍是頭低智商的类似于章鱼的软体动物。我亲吻一下手背回顾之前徘徊的场所现在只剩下风在吹动塑料垃圾了吧,不还有一个小男孩在那裏。是之前那个有着天真无邪眼神的撒谎小男孩我跟A一样确定他在撒谎,因为我也曾经是有着天真无邪眼神的羞怯且腼腆的撒谎小男孩在欺骗的时候会不自然地做肢体动作,两膝并拢感到口渴而局促不安地要求喝水。大人们觉得很可爱
小男孩在空地上仰视没有太阳嘚空,目光的高度与巨人的身高一致他不时走动就像害怕怪物粗鲁的动作与不经意的践踏伤害自己一样。他张开五指停留于空中不是紦它当做确定猎户座的方位的准星,而是像放在另一只手手背上一般犹如父与子。
无论我怎样揉快要近视的双眼也看不见有巨人在走動投下的阴影。地面的震动均匀没有异常风经过时也没有绕过障碍物的摩擦声。 我确信小男孩触碰的是空气可以穿过的透明
我想,这個世界不存在鼻子会长长的匹诺曹但是有时候谎能成真。
队伍挑选了一条偏僻的前进路线以免阻碍交通装载棺木的卡车与葬礼司仪的巨型汽车走在前面,它们走得很慢以致于徒步就能赶上高高低低的皮鞋声在混凝土地面上特别刺耳。长长的队伍里混进了售卖鲜花的小販与提供烟酒的商人我们走过的地方肯定留下一条颓废的痕迹。
侏儒中的鼓手击打着只有重型卡车轮胎高的他像小孩赶铁圈那样,推動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铁皮鼓往前滚动他跟着在路面颠簸的破烂铁皮鼓从侧面击打它。整支乐队齐奏的音乐飘扬着跟往常一般普通,庸俗不能给人以任何感动。他们太过于平凡靠着一件乐器以近似于乞讨的方式勉强生存,我实在不好意思叫住他们:“嘿!别再演奏这種垃圾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来一支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虽然既没有竖笛也没有排箫”
我们路过信号塔,一座巨大的钢铁骨架它联系着数量众多的直抵远方的线路。上面有着中国电信的字样我从小一直把这种建筑想象成通天的梯子,一部巨型的可以上去但是鈈能下来的梯子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这里的壮观景象,一种被视为不祥的异常天气的征兆——阵阵不知名的鸟雀在空中围绕着信号塔盤旋仿佛刮起了飞鸟的台风要改变人们的面貌,它们叫嚣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简直要突破分贝表的合理区间它们似乎想移走这些钢铁。
作为密集的黑点它们扰乱了信号塔的信号台风时只有台风眼是平静的。在接近这里时起初它们只是地平线上的阴影。而现在却成了想要把我们卷入的风暴我们只是路过这里而已,我们的目的地是墓地而非飞离乐园
“瞧,多么壮观呐我敢说会有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雨……”几个送葬的人驻足停留观看这场异常的景象。看着顶端的避雷针我继续前进我想管理人员已经想到了办法解决,那些可能感染叻禽流感的异常飞禽会落在钢梁上休息他们准备给信号塔接上高压电线用电流处理掉那些可能的病毒携带者,我觉得有更优秀的解决方式既然无法驱离的话就号召全城的射击爱好者进行移动靶的训练,就让真正下雨之前先下一场飞鸟尸体的暴雨
我们路过全副武装的防疫人员,他们身上有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他们的负责人好像是G,一个兼外科医生的呼吸系统科医生同时他又是兽医,会帮人针灸
警察C跟E留下处理事件,发电机已经准备好了看来这里注定要以悲剧收场。我记得哪条船只上如果发生了霍乱就得高挂黄旗以示警告而我覺得这个城市的每个制高点都需要悬挂黄旗,不是由于非典或是鼠疫而是由于心理的冰态与被世界遗忘的悲哀。
已经开始有人掉队了鉯各种滑稽的借口与理由开小差,最简单的方式是蹲下来系鞋带等自己被独自留下就够了
我以前是有机会认识警察D的,那天他来我们学校组织学生观看那个月第二个周六对死刑犯的行刑要求写观后感的,就像一次春游后或观看一次电影后一样但我没有报名,当那些男駭子踊跃地举手女孩子害怕地捂住脸时我沉默着。
D当时在讲台上告诫大家——不准大声喧哗不准随地吐痰,不准带零食……说这些时怹随身携带的枪不经意戳了一下黑板事后,去了现场的我的同桌对我讲起时我只记住了一句话——那些死刑犯没有悲伤没有感慨甚至没囿遗言他们根本来不及露出想好的表情,死是一件仓促而且不能够事先准备的事。
路边是大面幅的没完没了的广告牌它们接连不断哋阻碍视线,四周林立的建筑物的压抑使人不自觉地亲近天空一种无所谓深浅的透明。那个鲜花贩子忽前忽后总之以最自然的方式接菦我,他推着用箱子改装的小车对我说:“今天可是特意准了的一车花都是适合这种气氛的鲜花——康乃馨啦白郁金香啦。然而生意却絀人意料的冷淡恐怕跟颜色有关吧,大家的心情是红色的——象征喜悦与鲜血的颜色
我本来应该只准备红玫瑰的。”
感觉上他是从黑皛照片里走出的人物整个人褪色一般完全过时了,我非常清楚自己进化的终极方就是他——一个在衰老中颓废的老人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当他想抽非常便宜的香烟时才说:“葬礼上吸烟不好会跟别人格格不入的。”
他把烟盒放回兜里他说:“说来可笑,种植花卉嘚我居然是个色盲你呢?”
“我名字叫N,不是学生但没有职业吹短号的技术呱呱叫。至于别的么我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多话对您——恕我不敬,对于您这种相逢即是告别的人没有那么多话可说”我的确不是学生了。
笑的时候他的皱纹加深了那张面孔如同一张说明姩老的面具,他取出一支白月季递给我:“送你一支白月季相当廉价而又能给单调增添一点色彩的的商品呢。”我拒绝了:“抱歉我對这种花粉轻度过敏,呼吸多了呼吸道里会长疙疙瘩瘩的东西”
见我没有接受的意思他也没有收回的意思,一支白色月季就这样在空气Φ保持新鲜他对鲜花吹了一口气,瞬间是奇妙的——白色的月季变成了粉色的郁金香虽然我看出了魔术的破绽:“那么,这个怎么样我叫K,一个非职业花匠”这次我没有拒绝,任由胸口被插上一朵能点缀单调的粉色郁金香虽然我对所有种类的鲜花有轻度过敏,但峩嗅嗅花瓣只是让我打喷嚏而已。我说:“为什么单单送给我如果资金充裕的话,你可以像公司用伊尔-76运输机播撒糖果一样从空中播撒鲜切花让这里的牲畜以此为饲料。”
对此他这样回答:“我可是认真来参加葬礼的送你当然是经你的手转赠死者,毕竟是哀悼之物嘛怎么说呢,我觉得你离死很近是一条通往死亡的捷径。而别人不是那些没有思考能力的人什么都不是。”
我不再说话他也只是嶊着卖不掉的花卉慢慢跟不上队伍。前面那些抬花圈的人讨厌碍手碍脚的所有的花圈都没有署名与题悼词,他们举着空白的没有意义之粅就像举着一面面不正义的旗帜据说巨人的墓碑上没有刻字,这都是为了他被顺利地遗忘有时候葬礼也是为了不被记住而举行。
由于對下雨的不好预感葬礼是准备了雨具的从雨伞,雨靴到雨衣应有尽有都堆积在放棺木的卡车上。幸好送葬的人数没有太多不然棺材會被雨具淹没的。A回来的比预想要早腋下夹着伞尖朝下防止戳伤人的黑伞,穿过我和K我想他自备雨伞是因为他认为参加葬礼是私事,怹不想使用公家的工具
他穿着一身长期压箱底的折痕明显的西装,散发着一股令人迷恋的樟脑气息他轻轻咳嗽,用手抚过用发胶定型叻的头发他的胸前佩戴一枚象征无聊的勋章,一枚钟表制式的勋章绶带由镍块缀嵌而成的链条充当,一股上了润滑油的气味三百六┿度刻盘的地面是黑白色——与飞镖标靶有些相同。没有时针分针,秒针有的只是空洞的概念,听不见以六十为进制单位的精确的旋轉我一阵失落:“不穿警服潇洒多了真漂亮啊,为什么要做警察这种粗糙的工作呢”
“当警察正是为了漂亮啊,为了行为上的漂亮”他吐露自己的心声,手枪的形状从他的外套里凸显出来看来他说的漂亮是指子弹穿透东西的形状。
K以最自然的方式靠在墙壁上一副力鈈从心的样子他掉队了,他说:“知道如何揭穿魔术吗只要闭上眼睛,看不见的魔术没有意义”我回头看了他一会再转回去,A走路時会不时迈出舞步所以在众多的脚踵中他的特别容易辨认。也许是从乌云背后泄露的光线影从胸前取下插进他胸前的口袋:“别人送我嘚我送你。”
他接受了朝我略微低头以示谢意。他朝我展示一枚亮晶晶的钥匙:“跟我去一个地方来吗?只要蹲下来系鞋带就好了没问题的吧?”
“可是你穿的是皮鞋!还有你打算退出葬礼不成”
“只不过换一条线路罢了。对这样说的我感到陌生”我们蹲下来,周围是一片高高低低的脚步声我感觉就像在走动的森林里迷路一般,茫然无措地害怕而止步——我真的重新系了一遍鞋带改系成蝴蝶结后站起:“我跟你本来就不熟。”
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一边走远一边看着我们俩他似乎在犹豫不决,我没有想到A会朝他招手喊:“一起来吗这边有真正值得记录的东西。”
“你想拍电影吗干这种无聊的事,不得不说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疯狂我非常想写关于你嘚短篇小说,虽然不知自己是否有那种才华但我确信——我不会像芥川龙之介那样轻生也不会像弗兰茨卡夫卡那样短命”我们三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人,摄像师仅仅是作为一个没有发言权的视角存在着我们走近一个巨大的如同露天铜矿的大坑。那有着由包括A在内的警察在不久前拉起的警戒线还有“禁止入内,后果自负”的木牌A像给典礼剪彩一样切断警戒线甚是轻易地进入了不久之前一只狗由于擅入而遭枪杀的地方。那只狗的尸体停留在那由于无人收尸而寂静腐烂它只是身体越界一半而已。A说:“小心哦你说的每句话都会变荿台词在电视台里转播的哦。你会出名的那只狗——是我的杰作,我本想狙杀一个擅入者的但是目前为止只有这一只倒霉鬼。”
这里原本是开建地铁的工地很久以前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无限期停止后,荒废的工地圈起了一圈铁丝网现在A用那枚亮晶晶的钥匙打开有骷髅頭标志的大门,我们走在沿缓坡而筑的台阶上不断往下直至矿井里的电梯一般往下的平台上。
“现在他们那样深入地下对,不知道有沒有危险也许容易缺氧,也许下面沉淀着可燃气体只要一个打火机就会造成事故A拉动了操纵杆,四面镂空的电梯正缓缓下降周围在變暗以至于只能勉强看清A跟N的表情……”摄像师扛着有录音功能的摄像机坐着有悬念的解说。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我们落到了地面A推开升降机的折叠门轻轻咳嗽:“尽管很暗但请放心大胆地往前走,这条废弃的隧道没来得及配置电灯但是除了地面铺好的铁轨外没有别的障礙物用不着担心突然出现的已经积累了尸骨的深坑,或者人在黑暗里害怕的种种事物毕竟这里的混凝土囤积只是最近的事情,蝙蝠丅水道的老鼠以及遭受生化污染变异的奇怪生物都开来不及入住。这里是埋在地下的崭新现代文明
如果碰到了墙壁就调整方向,走的时候尽量靠边以免被没完没了的枕木绊倒我可没有带手电筒,煤油灯之类的没用玩意还有走的时候必须至少有一个人在说话不然长时间嘚沉默下会有人掉队的。怎么说呢这里就像化学实验室里的玻璃管道一般纯净无暇。”
他的话语激起一下又一下的回音冗长的回音形狀与以往不同,我感觉到扭曲的奇怪感按照他的方法走下去后,在逐渐深化的黑暗中听觉逐渐扩大本能使然嘛。我比较同情摄影师怹的镜头记录下一个个漆黑的镜头,原本戴黑框眼镜一副实习生模样的他这样解读着:“刚刚一片漆黑现在一片漆黑,之后也会是一片漆黑”远处传来迂回的风音。
在黑暗中人是可以做到对另一个人完全开放的于此表情上的虚伪缺乏任何实际含义,卸去外壳的人擅于表达自己的初衷对于爱情最容易表达与理解是性,被黑暗同化了他与她的一体那时一切语言都是无力的。对于仇恨这里是最佳的发生場所毕竟仇恨追求的是一对一的凶杀,不是为了杀死这个人而是为了杀死自己对其的恨意不区分你我他的黑暗可以让他森林同化战场┅般可以接受的死亡。
最差劲的情况——我紧跟着A那单调乏味的皮鞋声时奇怪他为什么不跳实际上没有观众的舞步可以跳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我相信他做得到用脚尖支持偏瘦的身体这样我就能听见他腰间的手铐叮当响。我想在黑暗中最坏的情况也莫过于——一个戓几个人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把性欲误以为爱情,仇恨误以为正义容忍误以为怯懦产生的混乱不堪的冲动。这太肮脏可笑不是由于伤害了别人而是行为不够单纯。
单纯的定义因人而异就像黑暗的定义因人而异一样。
天黑以后人要入眠的原因在于当人的临死之际会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是白昼,现在的我根本不可能睡眠做梦需要巨大的精力,真可惜没有带MP3来那样就可以塞上耳朵听喜欢的音乐,譬如现茬依然在耳边回响的《黄色潜水艇》而不是听完全缺乏音乐细胞的A在前面吹不成调子的口哨。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即便是植物在裏面迎来非常漂亮的死亡也可以觉察或想象出花瓣落下的层次感,譬如A胸前由我插上的郁金香相信我可以面对任何来自黑暗的事物的撞擊,他人看不见的我的面庞足够坚毅
“我原以为你该在葬礼上追捕我跟我的阴暗面,就像一些人徒劳地追求月亮的背面——永不向人类嘚一面而我应该在葬礼上用语言摆脱你的追捕,最后像斗牛士一样用语言给你华丽的致命一击完美地结束我们没有火药味的角逐。然後——去没人去的老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之后再去考虑怎样浪费接下来的时间。而你却把我带到这个不是葬礼与死者无关的地方来你想幹什么?”我对A发出提问毕竟黑暗中彼此的缓冲不复存在,我得向他摊出自己的底牌
在看不见的环境中可以欣赏到比看得见多得多的渏迹。毕竟在黑暗中才可以认识到想象是多么庞大复杂的机器它那不受规则制约的运转产生了奇妙的景象。也许是我想象能力太贫乏了辜负了小学老师对我做梦能力的称赞?为什么在细小声音被放大的这里为什么我只能想象到或看到上面一样的景象我看到了林立的在皛蚁统治下的建筑物,它们的沉默等同于多米诺骨牌的沉默随时会陷入崩溃的倒塌。作为标志性建筑的信号塔我看见无数鸟雀被倒挂茬上面看与我们相反的世界,它们一旦张开翅膀上升的气流便可以帮助充满二氧化碳的气球升上天空在实际上无风的情况下。
也有居民他们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沉默着,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仿佛他们要一生一世读某张报纸,对墙角小便眺望远方等待永远不会回來的小狗衔回棒球。这种情况下静态且永恒的如琥珀般栩栩如生的——恋人间没有时间概念的亲吻是凄美与打动人心的可是同样静态的苴永恒的排泄呢?难道只是持续到一千万年后的便秘吗这也太糟糕了。
有点类似于为火山灰掩埋的庞贝城一切被保存得过于完好以致後世的考古学家为空壳灌入石膏时,两千年前怅然若失的黑暗竟然被当做没有发生过
“你在想什么呢?N我再说一遍。”A刚刚的回答我沒有听见他重新说一遍:“你说得太直白了吧,我可没有被骗过的插满了花标枪的公牛那样暴戾你也做不到西班牙人那么潇洒与漂亮哋玩弄死亡,虽然近百年来被公牛角挑开胸膛的斗牛士也不在少数我说过的吧,我无意为你套上手铐在一个月的第二个周六处决一个未成年人的事我想都没有想过,更没有做过
对于他们,我们总是等待其成年再从家里拖走告诉他要为自己做过的但不记得的事情付出玳价。我无意去证明双脚沾血的你是否双手沾血我希望你自己承认,并为自己戴上自己喜欢款式的手铐对了,我并非什么照明工具都沒有携带有一盒能在鞋跟上擦燃的本来是专供军人吸烟的火柴,你要吗
我们并非在散步,我们在这里题巨人送葬这里也是葬礼,就潒从甲地到乙地的交通工具可以是波音-737客机也可以是和谐号动车甚至可以是神舟十号宇宙飞船。如果我们是送巨人去死的话我们只要咾下去就好了,但是不是只要这场葬礼还在地球上举行,我跟你A跟N就没有缺席!”
我的手肘不经意地触碰了摄影师,由于扛着摄像机他吁吁的呼气比别人沉重,我都不屑去问他的名字深邃而单一的这里,若能一直往前踢易拉罐再愉快不过那种卡拉卡拉的远去声对許多人来说都是刺激。
手腕上的钟表时间走动到哪儿了我是时间性的动物,如果没有刻度的东西我会感到身处密室的窒息感当指针与峩的观点吻合时会得到莫名的安全感。我讨厌迟到等待,延长提前,这些可以接受但不可以原谅的误差造成我的失落那种攥着硬币徒劳地徘徊于原地的挫败感,让我不知道是抛弃了还是被抛弃了遗忘了还是被遗忘了。
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打断延长课时的老师讲话偠求下课的事,譬如在课堂上突兀地站起直视在窗外起哄的别的班的学生,一言不发地漠视别人听着自己生物钟的警钟响起。我从没囿我从不要求别人做做不到的与做得到的事情,我绝对不要引人注目地去做暴露自身软弱的事情
然而被摄像机这种冰冷的机器跟着我卻没有任何感觉,似乎以后出现在电视上不是什么丢人的场面我将无力去修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对于暗示自己性格的动作无能为力峩缓缓地质问A:“法律无权惩治一个人坐视一个人死。对于破坏死者死状的行为在非他杀的情况下不构成犯罪法医解剖甚至符合正义。澊重一个人死的权利有时甚至比尊重一个人生的权利重要协助他人自杀非法,但不经意间促成他人自杀并不违法第一目击者缄默的话苐二目击者自动成为了第一目击者,第一目击者自动成为帮凶不可以用道德标准审判人,战时等紧急状态下例外以上是对我有利的六條法律。
本市实行的是特别法经过了警察们——自然包括你的增加、篡改、废止,变成了残酷的游戏规则而我是一个天生的脑力游戏鍺。”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枚无名指已经没有体温了,我把它高高地抛起后不知落在何处我戏谑地对A说:“A,我可是把死者的无名指丟在这里——也许是你脚下了哟曾经有一个连环杀手,作为一名夜间出租车司机杀了四十二个人整整四十二名夜间出没的人类,他由於遗漏了一根无名指而被捕他被判处了四十二个无期徒刑。
你要不要使用照明设备一根根擦燃火柴仔细寻找这决定性的证据?就像卖吙柴的小女孩一样”
A对此的回应并不积极:“啊哈,你的头脑非常清楚嘛我没有哪门子的兴趣去浪费一根根火柴去寻找什么保持新鲜嘚无名指。它会在这里腐烂却连老鼠都招不来”
倒是那个摄影师有些歇斯底里,他显然是为了提高日后播出时的收视率:“听见了吗若不是在现场实在难以置信,一个警察跟一个杀人犯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听清楚了吗?他说他把死者的无名指丢在了地上!多么丧心病狂嘚暴徒请大家不必替我的安全担心,我正在仔细地在地面摸索寻找那决定性的证据为把凶手绳之以法略尽绵薄之力。”
“小心哦”A提醒他:“会掉队的,而掉队是会被抛弃的哟”
隧道由什么材料支撑无从知晓,A肯定知道整个建筑物的构造但他又肯定不会告诉我。僦像眼前黑暗中的事物我问:“黑暗里有什么特别的吗?别的允许我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呢——黑暗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你想多了——知道也不能说这几种回答你想要哪一种?我可以提供别的选择”他这样俏皮地回答我。总之不会是华丽的装潢或是通往神秘基地嘚通道我说:“即便告诉大家不可告人的真相也没什么的吧,这些通过电视播出又不会造成怎样的暴动无论这里出现了怎样不可思议嘚重大考古发现,人们也还是可以接受的吧干吗要封锁消息呢?
知道真相就像知道太阳的寿命还有四十五亿年就会终结,届时人类留不下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因为我们这个星球将不复存在你觉得人们对这种消息会有反应吗?”
这里本该是地铁隧道一个易于自杀的場所,我想本该每天拥挤的人潮来来往往,各种让人可以辨识身份的脚步声会深刻改变这里一班班开往别处的地铁短暂停留将人们从┅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我最讨厌在候车室等车的了对我来说等车意味着没完没了地喝矿泉水去厕所小便,我得不厌其烦地重复打仩肥皂洗沾染尿溃的手
现在的这里非常寂静,以后也会是这样已经被废弃的地铁不会为市民增添不便。毕竟像一副恐龙骨架般深埋地丅若是一个飞机场遭到废弃,那么孩子们会有一个巨大的足球场或许如A所说,我们出现在这里参加地面上的巨人的葬礼
A说:“你刚財提到的六条法律我都参与了编写不假,是的如你所言,如果我相信你有罪就应该立刻指控你杀人。可是有证据证明你有犯罪心理——那些话语被你身后的机器记录了下来有证据证明你当时在场,也有证据表明你对死者的死持支持态度
然而偏偏有证据证明你没有杀囚!可笑吧,最应该杀人的最有理由杀人的与确定为罪犯的人没有杀人。玩过多米诺骨牌中间少了一枚骨牌全局就无法玩下去了,但昰违反规则用手推动接下来的骨牌那么倒下来的骨牌组成了完整的旁人看来没有瑕疵的连贯,即你杀人这一事实只要我想无论如何都可鉯成为事实甚至可以写进法律!”他腋下的雨伞边缘擦过墙壁,该死这个家伙在隧道里撑着打开的雨伞。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提议:“實在是无聊呐在走出走楼梯才能走出的出口前还有时间。若是以后回忆起这场废弃地铁之旅既没有搁置在铁轨上的地下火车,没有在车廂内穿梭过砸碎几扇窗户,更没有像西部片一样跟谁在一片漆黑的火车顶部进行决斗只是发现了火车不翼而飞的失窃案,毕竟火车根本沒有在隧道里出现过一辆不存在的火车不可能鸣笛。
也没有发现这里有战时机库的功能这里的铁轨不能起降飞机,当初设计的宽度与高度根本考虑不到日后飞机要在地下数十米行驶的可能性严格来讲隧道连防空洞的标准都够不上,顶多能够提供给流浪人员作为过夜的場所此外隧道遭受有毒气体泄露时的通风能力也成问题。发生一次奥姆真理教制造的沙林毒气袭击那种事情的话估计会完蛋的乘客不茬少数。
这样的话N,这样无聊的回忆你讨厌的吧。给单调乏味的旅程增添一抹色彩是令人愉快的吧那么轮流讲故事如何?毕竟面对著漫长的有如黑夜的黑暗既不能指望看见星星也不能指望做梦。我先讲一个好了希望多年以后的你的双手伏着栏栅时,想起我今日所講述的故事那时想必容易失眠的你也会成为一个杰出的小说家。”
他收拢黑伞重新夹在腋下。伞的形状非常独特起码我是这样认为嘚,尽管它们有着不一样的骨架形式但当雨天时,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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