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部门三令五申，直播乱象屡禁不止

相关部门多次发布规定、通知，三令五申严格管控互联网直播，而直播乱象却屡禁不止。这句话听起来颇为异样，相关部门、三令五申、屡禁不止这几个词，组合到一块，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熟悉的空洞感。事实上，对于乱象丛生的互联网直播而言，这些规定和通知最后确实也收效甚微，成了老生常谈。数量众多的直播小平台依然如法外之地，鲜有不与“黄”“赌”沾边者。这些数量庞大知名度又不高的小直播平台潜伏在互联网中，打着法律的擦边球赚得盆满钵益，利润甚至超过大型实体企业。更令人忧心的是，由于监管不够有效，越来越多的变相涉黄涉赌直播平台肆意滋生，涨势迅猛，严重危害着互联网直播的健康文明及平台用户的财产安全。2016年网信办发布《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后，评论称史上最严厉政策出台，将成为治理互联网直播乱象的一把利剑。然而，这把利剑却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即便经过了被称为直播洗牌的2017年，当下的互联网直播，依旧像覆着一张光鲜的盖毯，一经揭露，内里藏污纳垢。政策和对策的一轮轮较量后，显然是对策更胜一筹。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一些平台的经营者，不惜以身试法。可吊诡的是，这些平台游走法规的弹性和间隙中，数年游刃有余。

直播行业乱象屡禁不止的症结复杂。起因方面，大平台的经营者为追求利益最大化而模糊法制和公德底限，明知主播违规行为却视而不见，甚至明里禁止暗地纵容。小平台的经营者更肆无忌惮，其平台设计的运作模式，或游走于法律边缘，或本就是变相违法行为。治理方面，法规的不完善，内容的粗泛，也使治理工作产生了很大的空隙。自然，治理网络直播这一新生事物，由于缺乏经验可借鉴，难免有所疏漏。而这种疏漏，同时也造成了治理网络直播的执行弹性，为打着法律擦边球的很多直播平台构建起利益保护关系提供了可能。这中间的问题，实据不足，不便具体分析。而且违法网络直播在不断出台的治理政策下，也不断变异出更为隐秘、安全的运营模式，给执法取证造成了一定难度。

从星球部落看网络直播变相赌博

      诸多报道中将互联网直播乱象总结为低俗、情色、暴力等内容。2017年累计关停的70多家直播平台，多数是因为涉及情色内容。然而，当社会的视线投向以上内容时，另一种危害更为严重的直播违法形式，已在直播面具伪装下呈泛滥之势，即网络直播变相赌博。相对于打击低俗、情色、暴力等违法内容，对网络直播涉赌的打击力度，却几近于无。现有法规，对网络赌博的认识尚停留在直观赌博，平台变现的阶段。殊不知，直播间里的涉赌，早已演化成更能规避现有法律的变相形式。下面就以一个名为“星球部落”的直播平台为例，揭开网络直播变相赌博的黑色暴利。

      互联网直播平台变相赌博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是开设竞猜游戏和刷礼物反奖。如果说刷礼物返奖多少还进行了一点伪装，那竞猜游戏的高倍返还虚拟游戏币就是一种赤裸裸的赌博形式，如“星球部落”。在直播间内开设下注竞猜游戏，并通过主播用微信或支付宝给玩家转账的形式，完成游戏币和人民币的双向兑换，从而形成完整而隐秘的赌博链。该平台上线三年多来，致使众多平台用户倾家荡产。多人报警，多家媒体曝光，更多次有用户去星球部落公司采取激烈的方式讨要说法，包括跳楼，喝农药。但均无结果。该平台至今仍正常运营，可见相关部门的网络监管仍存在着不小缺口。

星球部落到底是如何运营的，何以能害得那么人倾家荡产？ 

      星球部落APP（原名星球直播），是“杭州电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历史名杭州纳财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开发的一款移动视频直播应用。2017年五月之后，星球直播APP的充值收款方由“杭州纳财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变更为“星球部落”。显然，在被多家媒体曝光其涉赌性质之后，星球直播APP的所有权，由杭州电鲸（纳财）网络科技公司移交给了“星球部落信息服务公司。”而“星球部落信息服务有限公司”则是王晨的独资公司，如同将左口袋的东西放到右口袋。此举无非是“杭州纳财产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涉赌性质曝光后采取的一种名誉止损措施。

“腾讯双百战略投资的（腾讯系）移动互联网公司；杭州市高新孵化科技型企业、双软认定企业；成功入选杭州市政府“雏鹰培育计划”，拥有多项软件著作权和商标专利等知识产权。”从上述文字看，“星球部落信息服务有限公司”应该是一家相关部门大力扶持，专业从事网络科技研发和营销的高新企业。可实际上这家公司在做什么呢？仅仅是开设了一款打着直播名义进行变相网络赌博的手机APP.。2017年媒体披露其涉赌性质之前，星球部落的直播间里开设的游戏有海盗船长、猫鼠乱斗、开心牛仔、智勇三张、蔬菜精灵、水果大转盘。拥有数百个直播间和过百万名用户。这些所谓游戏，都属于竞猜性质。简而言之，就是三副或两幅牌比大小，用户用充值购买的游戏币（平台称之为星星）下注。一次可充值五千元人民币，不限充值次数，四十秒一局的游戏里，每名用户可下注十万星星，即一千元人民币。押中后获得成倍的星星回馈。蔬菜精灵亦如此，下注、竞猜，输掉星星或赢得星星。水果大转盘，即轮盘赌。当然，押中高倍数的几率微乎其微。为了激发用户的贪欲，星球部落会利用托儿频繁押中的方法诱惑用户，让用户认为有利可图，进而不断充值。以猫鼠乱斗为例，用十万星星押中平局，可获得二百二十万星星的回馈，换算成人民币即两万两千元。

这里有个关键性的问题，谁会耗费大量的金钱，在这种单调无聊的游戏中去下注？四十秒一局，平台操控着赔率，并针对具体ID操作，一万元人民币几分钟就可能被吞噬殆尽。而回馈的星星，不过是平台的虚拟货币，用户要来何用？到底是什么促使这些用户进入平台后变得如此失去理性地疯狂下注？这正是星球部落涉赌的猫腻所在。

当用户赢得星星后，给主播刷一种叫“星球宝宝”的专属虚拟礼物。主播用星球宝宝和平台兑换人民币，然后按百分之八十的比例通过微信或支付宝转账给用户。剩余百分之二十，主播得百分之五，星球部落扣取百分之十五。如此，就实现了虚拟货币和现实货币的双向兑换。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变相网络赌博平台，日利润高达百万乃至数百万，年利润轻松过亿。而这暴利的背后，则是无数直播用户的债台高筑，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为继。

媒体披露，玩家报案，星球部落毫发无损

2017年年初，几名在星球部落直播平台上上输至倾家荡产的用户，向该公司所在地的辖区警方报案。随之浙江电视台1818黄金眼栏目对星球部落涉赌行为进行披露。2017年4月17日，新京报发表一篇《星球直播被指涉赌下注竞猜40秒一局》的报道使这个藏身互联网大肆攫取非法暴利的平台浮出水面，出现于更多公众的视野。随后多家媒体转载，江西电视台也对星球部落涉赌一事进行了采访报道。被媒体公诸于众的星球部落，除花钱发表大量洗白文章外，还采取了一系列危机公关措施，专属礼物下架，解雇一些知情主播，改版游戏，变更星球部APP落所属公司。改版后的星球部落，游戏换名字和界面，内容和之前如出一辙。虽然一次性充值数额，由原来的五千元减少至一千元。但注意，不限充值次数。所以这种降低充值数额的做法，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暗度陈仓。为了伪装得更像正规直播平台，改版后的星球部落设计了所谓的防沉迷措施，限定用户进行游戏的时间。笔者未曾精确统计，大概是三四百局之后，系统会禁止玩家当日下注。四十秒一局游戏，每局可下注价值五百元人民币的星星，三四百局，用户在直播间里可能输掉二十万人民币。且不算下注后立即去往别的直播间继续下注的窜房方式，四十秒内用户可以先后在五六个直播间下注，那么翻五倍，也就是说，在星球部落限定的每天游戏时间内，用户最高可输掉一百多万人民币。而星球部落给用户发送的提示条是，“理性游戏。”这就如同把一个人拉进赌场通过手段培养出赌瘾，然后站在旁边不痛不痒的说，理性点，不要冲动。一个令用户每天能输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的变相网络赌博平台，打出“理性游戏”的提示，自然并非为了真的警醒用户，不过是应付网络监管的一种手段。而且，星球部落清楚知道，这种限制丝毫不会减少其非法利益，游戏ID可以通过微博、QQ、手机号、微信随意注册。一个帐号禁止了，染上赌赢的用户，自然会换另一个。

星球部落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化什么妆，扮什么样儿，而在于平台根本的赌博性质，即竞猜游戏的高倍数返还星星，以及这一功能所促成的主播与用户之间的返现渠道。如今的互联网上，数量众多的小直播平台鲜有不与黄赌沾边者。但多数平台会做得看上去更隐秘谨慎，如星球部落这种毫不掩饰的竞猜返币模式，可谓名目张胆之极。然而，就是在这种不加掩饰的模式下，星球部落却运营了三年之久而安然无恙。这三年中，无数用户因其赌博游戏而债台高筑、家庭破碎，而星球部落则始终宣称开设的是健康绿色游戏。再明显不过的事实逻辑，平台利用高倍返还游戏币的模式构建起网络赌博的核心，并采取给主播定高任务的方法促使主播与用户自然形成线下游戏币和人民币的双向兑换。这正是星球部落这类游戏直播平台的生存基础，也是成倍反馈游戏币这一功能设计必然导致的结果。而设计者一边从已经实现了的设计意图中大口吞噬用户的金钱，一边却荒诞地宣称对主播和用户的私下交易毫不知情。

星球部落，不过网络直播涉赌之冰山一角

即便有人报警，平台方也可以将责任推给主播和用户，称赌博行为是主播和用户的私下交易，与平台无关。2017年3月，数名用户前往杭州向警方举报星球部落。 9月，内蒙用户输光了全部财产，约同另一名用户一同前往星球部落讨要说法无果，喝药自杀。幸而抢救及时才脱离生命危险，回家后电话停机，深居不出，与前妻争吵过程中愧愤交加，击碎窗玻璃而被割断手筋。如今背着沉重的赌债难以偿还。9月，另外三名用户前往星球部落讨要说法无果，欲跳楼了结一切，幸而警方及时制止。同月，xx用户前往星球部落的辖区派出所报警，并去了杭州市信访办反应情况,至今无果。从用户第一次报警至今，历时一年多，星球部落的赌博实质未有丝毫改变，仍在正常运营。可见，对于这类经过伪装的违法直播平台，法律之剑似乎并不那么锋利，违法行为稍微改变一下形式，法律便对其“莫可奈何”了。这种莫可奈何背后的代价，是难以计数的人掉进网络赌博的陷阱。如星球部落这类低成本高暴利的直播平台，由于受众面不大，通常聚集了几十万到百万左右的用户不等，不足以造成广泛的负面影响，“难以引起地方执法部门的重视”，多数举报也就不了了之。加之社会大众的普遍观点认为赌徒咎由自取，从而忽略更应该接受法律严惩的设赌者。舆论并不偏向平台受害用户或说参赌者这方，难以形成敦促执法部门真正将惩治涉赌网络直播落实到位的力度。从而造成报案人虽多，却极少进行立案侦查，侦破的案件更是少之又少。诚然，参赌者自毁于贪欲，本身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若因此忽略对设赌者的谴责和惩处，则是对设赌平台的纵容。要知道，涉赌直播平台的危害远不止表面看那样无阻轻重，不仅仅是害得一些人损失财产。更大的危害在于，网络直播涉赌，和传统的网络赌博相比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就如进入星球部落的用户，主观上并无赌博目的，而是在平台运营模式的设计下逐步沦陷，最终成为赌徒。这种迷惑性就像一个伪装得精致的陷阱，使初入平台的用户很难产生戒心，且用银行卡充值，与真金白银购物不同，当发现卡上数字锐减到令自己吃惊时，已然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如星球部落这类平台，一旦进入，基本难以全身而退， 输得倾家荡产的用户笔笔皆是。如果仅仅因平台方一句“赌博是用户和主播的私下行为，与平台方无关”的诡辩，就能洗白平台方所设计的运营模式必将导致赌博行为产生这一事实，从而使涉赌平台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么如此高暴利零风险的运营模式，必将吸引更多违法投机者趋之若鹜，使设赌直播平台像暗疮一样在互联上恣意蔓延，对互联网的安全、健康、文明，乃至国家金融秩序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事实上，五花八门的网络直播涉赌涉黄已经处于十分严峻的形势。星球部落，不过是这些众多违法平台的冰山一角。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日前发布的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网络直播用户达到4.22亿人。四亿多人并非都集中在正规的大直播平台上，相当一部份分散于如星球部落这类涉赌涉黄直播平台上，这些直播平台，就像一群凶猛而无声的怪兽，将庞大的互联网直播用户群体分而食之。现实中的涉黄涉赌，已经转向网络开辟出来一片不小的隐形生存空间，并有愈演愈烈之势。如星球部落、水晶直播、麻雀直播、疯播、趣聊、V聊、知聊等等一众名不见经传的变相或直接涉赌涉黄平台，构成视频直播领域的一张庞大“暗网”，将难以计数的用户变成赌徒或网络情色交易的参与者。

新华网发表文章称“我们传统政府治理能力的缺失和不足，都是对政府公信力极大的挑战和损害。无论网信办还是其他互联网管理部门，都应该站在更高的层面，有所担当。”为保护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和精神健康，出台针对性的法律法规，严惩变相涉黄涉赌平台，取缔可能造成涉赌涉黄的运营模式，杜绝黄赌滋生的途径，真正将严格管控互联网直播落到实处，还网络一片文明和健康，已是治理互联网直播的耽误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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