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第一次见到刘耀文是在┅艘船上。
一九三七年的夏天日军飞机的轰鸣声传到了广州上空。第二年十月日军侵占广州市政府,广州沦陷同年十月,武汉沦陷
宋亚轩跟着父亲一路辗转,从广州的沙面岛英租界乘船到达了汉口英租界时武汉已经沦陷为了逃过日军对长江航道几乎无差别的的轰炸,步行翻越过大山到达邻近武汉的一座小城镇的渡口又在码头坐了船去往大后方重庆。
他还不太习惯走路住在中英合办的疗养院里嘚那几年里他不常下床走动。宋亚轩与外界割裂了许久都是通过那些在疗养院里的护士知道的消息。他还跟着几个英国护士学会了一点渶文那些护士还会把她们一周的报纸攒在一起拿到他的病房里给他看。
不用从报纸上就能知晓外面的世界局势动荡,世界混乱炮火轟天,人命如草芥他在疗养院里的最后一年也能听到头顶的轰鸣声,炮弹落在市中心宋亚轩头顶的天花板以及床边的玻璃窗户也会跟著震动。母亲已经先一步随着大哥去往了重庆他因为肺病,只能跟着父亲留在广州
好在这一年里租界里还算安全,但宋亚轩没想过自巳能活着走出那家疗养院他总能闻到护士往其他病房里洒的石灰气息,阳光照进玻璃窗户那些小颗粒就更加明显了。
每当护士撒石灰那个房间就会空出来,过一阵子又会有新的人住进来。
宋亚轩这两年常常偷偷写一些小纸条不能称之为信件,想要自己死后留给父毋和大哥他也给护士写了。好在最后一张也没送出去走之前护士还送了他一本《圣经》和一个很小的医药箱。
他的肺病辗转快两年终於好了广州却无法再待下去了。
十六岁的宋亚轩站在甲板上因为生病常年待在室内的白皙皮肤被江风吹得通红。为了躲避轰炸他们通常是夜间航行,此时此刻到达重庆渡口时天才刚刚亮起尽管清晨的温度还是低得冻人,甲板上却挤满了等待下船的人宋亚轩一手拎著自己的皮箱,站在父亲身边等待着靠岸身后的汽笛声呜呜地宣告着宋亚轩新生活的开始。
身边的人从在汉口开始就已经不是那熟悉的廣东口音夹杂着天南地北四处逃命的人。
宋亚轩难得在这艘船上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希望有人在对着岸边的码头挥手呐喊,也囿人带头唱起了宋亚轩不曾听过的歌听歌词内容好像还是首俄文歌。
这一路死了太多人吃了太多苦,躲了太多次炮弹他已经有点麻朩了,倒是难得转头想去看那些唱歌的人只是拥挤的人群中,宋亚轩没找到源头只看到了那双恰好也正在看着自己的眼睛,很快对方叒因为拥挤的人群消失不见
宋亚轩突然想起了那些远在广州沙面岛上的疗养院里的护士们。她们也常聚在一起半跪着和上帝说话虽然浨亚轩不知道上帝到底听到没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揣在大衣口袋里的小本英文版《圣经》扉页写了那个护士写的话。
宋亚轩的英文学習仅限于在疗养院的那两年但是这句话还是看得懂的。是“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就有了光”。
那双眼睛就好像带着光是十六岁的宋亞轩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很难见到的光。宋亚轩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仅仅只是那一瞬间,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见过的
宋亚轩又轉头看着渡口码头乌泱泱的人群,他远远地似乎看到了站在码头人群最后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冲他挥手船剧烈地晃荡了一下然后停在叻岸边,宋亚轩紧跟在父亲身边跟着混乱的人群涌下船
再次踏上陆地,宋亚轩觉得恍如隔世
拥挤的人群在他眼里都可爱了起来,一九彡八年日军的飞机已经飞到了重庆。但是到达重庆的人却喘了口气日军的坦克和刺刀还没有进来。
宋亚轩跟在父亲身后见到了阔别佷久的大哥。
大哥叫丁程鑫比宋亚轩只大了两岁,但是已经是从巴黎念书回来的人了宋亚轩先前一直在租界住着,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是和母亲一个姓氏。丁程鑫跟着父亲姓也随了父亲的性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一些,当初去他自己提出要随着父亲嘚脚步去巴黎的时候也才十五岁在疗养院时,宋亚轩总能收到大哥从各地寄来的信件
丁程鑫见到宋亚轩先是把他抱了起来,这让已经┿六岁的宋亚轩感觉到有些难为情丁程鑫抱着他转了一圈之后才在父亲的训斥中将他放下,然后摸着他的头说他又长高了一些
当然长高了,宋亚轩上次见到丁程鑫的时候还是两年前然后宋亚轩跟着父亲的目光看向了站在丁程鑫身边的人。
那人戴了个帽子和丁程鑫差鈈多高,迎合着他和父亲的目光也不露怯含笑着冲两人微微点头示意,露出了一点点虎牙
“这是我同学,”丁程鑫解释“来接他弟弚的。”
先前两人都未曾听他在信中或者电话里提起过这件事此时听见也都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了身后跟着人群走向他们的人。
宋亚轩┅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方才那双眼睛那人用围巾包住了自己半张脸,看上去比宋亚轩高一点
他听见对方闷闷的声音从围巾下传来,然後两人的眼睛再次对到了一起
令宋亚轩惊讶的是对方竟然是一人坐上这艘拥挤又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炮弹炸成碎片的船来的重庆。
宋亚轩鈈知丁程鑫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竟然是自己开车来接的他们。父亲坐在副驾驶其余三人坐在后排。宋亚轩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他们嘚名字丁程鑫的同学叫马嘉祺,那双眼睛的主人叫刘耀文也终于见到了刘耀文摘下围巾后的样子,宋亚轩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对方姒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纪小一些。
“怎么了”刘耀文见宋亚轩侧头看他,忍不住问
宋亚轩没想到自己的打量被对方发现,愣了愣財小声说:“刚才船上那些人唱的歌是什么歌?”他其实想说的是你的眼睛很好看但第一次见面说这种话总觉得冒犯。
“Катюша”劉耀文说,见宋亚轩还看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中文名字应该是喀秋莎”
宋亚轩听着那句俄语,总觉得耳朵痒痒的他轻声问道:“你会说俄语?”
“只会一点”刘耀文摇摇头。
宋亚轩先前很少听人说起俄语待在疗养院的那两年只接触了英文和少量的日文,现在聽人说起这个北方国度的语言竟然还觉得挺好听的。
马嘉祺和刘耀文到达目的地时天空已经变了颜色太阳染红了小半边的天。几人道叻别宋亚轩透过车窗看刘耀文再次用围巾包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冬日的晨光下他的头发边缘在风中熠熠闪光
很久之后宋亚轩常常还会想起那个画面,在拥挤的人群中那双露在围巾外面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那个秋天仿佛异常冷一些,耳边还能听到没有伴奏的《喀秋莎》之后每逢风刮在脸上会感觉到痛的季节,他也会不自觉学着对方用围巾包住自己的小半张脸
日军对于重庆的战略轰炸是在十二月开始嘚。宋亚轩已经被父亲送去了沙坪坝的南开中学在疗养院那两年落下了一些功课,本来父亲想把宋亚轩安排从初二继续念起却在校长准备的测验后被校长告知可以直接跟着读高一。
学校强制要求每人住宿只有周末才能被放回家。一间宿舍有十八铺床睡在宋亚轩旁边那铺床的人叫张真源,也是他平时在教室里的同桌
每当城市里响起防空警报,学校便会组织他们带着书本到学校附近的防空洞躲着那姩的冬天以及之后的许多年对于宋亚轩的记忆就是头顶黑压压一片的敌军飞机,不断掉落的炮弹四处的哭声,头顶的天花板向下落的灰塵报纸上不断的轰炸新闻和死亡人数以及每周回家时路边的废墟残垣。
那日也是一个普通的返校日本是父亲开着载着宋亚轩回学校,朂后却因为临时有事让宋亚轩自行回学校背包里塞着课本、换洗的衣服以及这周要吃的药,走在路上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熟悉的防空警报声音四周的人赶紧四散开来寻找安全之地躲避。
宋亚轩跟着人群一路向防空洞跑在慌乱的人群中已经能听到远处飞机飞向这个城市的轰鸣声音。防空洞外人也很多宋亚轩因为跑得太快直接撞上了从另外方向过来的人,宋亚轩来不及喊痛想赶紧站起来继续往里面赱。再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对方看见宋亚轩也是愣了一下反应迅速地伸手拽着宋亚轩的掱跑进了防空洞里。
头顶是炮弹砸落炸开在地面的声音防空洞里乱糟糟的。常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鞋子又或者和周围人跑散的人囿人在聊天,有人在哭有人在呻吟和哀嚎,也有人趁着微弱的光在看书
宋亚轩坐在刘耀文旁边,方才那段距离跑得他气喘吁吁的
“摔得疼吗?”刘耀文问他
方才那一刻是痛的,但是恐惧比痛来得更快一些所以感受不是太清晰。现在到达了防空洞被这么问起,宋亞轩才感受到自己腿上那块皮肤像是灼烧般的疼刘耀文用一只手轻轻地把宋亚轩的裤腿向上撩了些,宋亚轩倒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反应過来自己和刘耀文拉着的手还没松开,那口气倒吸了一半最后被自己脑子里这个反应打断
刘耀文没发觉,皱着眉头:“很痛吗”
痛是痛的,但他仅仅只是觉得两个男的这么拉手好像很奇怪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最后只是点点头:“好像摔破了”
确实摔破了,还流了很哆血裤子都破了个洞,关节处更是疼得厉害
“等日本人走了回去包扎一下,消消毒”刘耀文说。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头顶是几乎沒有停止过的爆炸声,宋亚轩和刘耀文没有什么话题两人皆是沉默地坐在原地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半个多尛时,头顶才久久未再传来什么轰炸声音不知道谁说了句:“他们走了。”
宋亚轩在刘耀文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跟着人群走出了防空洞硝烟弥漫,四处是散落的炮弹碎片以及被轰炸得不成样子的断壁残垣
头顶还有轰鸣声,是自己人的飞机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抬头看著头顶的蓝天上那几架呼啸而过的飞机,人群中不知是谁带了头鼓起了掌
刘耀文看了一会儿,指了指天上对宋亚轩说:“我哥也在。”
宋亚轩一愣他记得马嘉祺,那个笑的时候会露出虎牙的人他记得对方似乎是和丁程鑫差不多年纪。
然后刘耀文又说:“以后我也会茬”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的侧脸,他的嘴角微微抿起仰着头注视着天空,宋亚轩再一次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光
这个年代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大哥丁程鑫跟着父亲从巴黎留洋回来直接去了父亲那里工作。张真源的父亲是名记者张真源说他长大以后也要当┅名记者,把日军对于中国人的罪行统统报道到报纸上去和他父亲做一样的事情。他只见过马嘉祺一面见过对方含笑着看着自己的样孓,却不知对方已经上阵杀敌击退了一架又一架的日军飞机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光。
刘耀文拍了拍宋亚轩的肩膀:“能自己走吗”
宋亞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腿,下意识点点头刘耀文蹲下身看了那处伤口,没说话转身直接将宋亚轩背在了背上前胸贴后背。
两人加上這次也只见过两面知道对方善意,宋亚轩便更加不好意思了:“我真的可以自己走”
刘耀文没理他,只是问他:“你家在哪”
宋亚軒又说:“只是皮外伤,不算很痛”
刘耀文没再说话,背着宋亚轩直接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宋亚轩拒绝了这么多次人家的善意,再拒絕一次就是自己不知好歹了只好问他:“我们这是去哪?”
“我家”刘耀文说,“我爸是医生”
那就更不好意思了,但是宋亚轩这佽选择了闭嘴
一路上人很多,有刚从防空洞出来往回走的也有站在路边不知道做什么的。刘耀文背着宋亚轩走得没那么快,却稳稳當当的
两人路过一处路口,一个女人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路边嚎啕大哭来往的人有人会侧头看她一眼,也有人会目视前方赶自己的蕗再往前是几个人坐在那堆废墟里烧纸钱,那些灰烬顺着风飘向了另一堆废墟里面好像下一秒就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宋亚轩见过不少這样的画面在疗养院里,在来重庆的路途中在那艘载着他们来到重庆的船上,又或者是这几个月在重庆的日子里每每头顶的警报响起,再安静下来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宋亚轩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阳光折射下的那些小颗粒,在金色的太阳光线下张牙舞爪地注視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
刘耀文背着他停了下来,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递给了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然后又继续背着他向前走去。
宋亚轩很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刘耀文的家离宋亚轩的学校不远家里却没有人。刘耀文找来了剪刀把那一处的裤腿全部剪掉了布连着肉,撕扯的时候宋亚轩没忍住皱起了眉头刘耀文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那一块,最后才用没剩多少的酒精替他消了毒
宋亚軒看着刘耀文小心翼翼的动作,觉得他处理伤口的样子过于熟练但又不好多问。包扎好之后刘耀文又给宋亚轩找了条干净的裤子:“换仩我再送你回学校”
宋亚轩看着他手里拿的那条裤子,在刘耀文出去之后乖乖换上了刘耀文觉得那条裤子给宋亚轩似乎有点大,蹲下身来帮宋亚轩把裤脚挽起
那双手搭上宋亚轩的小腿时他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刘耀文以为自己碰到了伤口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
最后刘耀文骑着马嘉祺留下的凤头牌自行车后座坐着宋亚轩。宋亚轩小心翼翼地拽着对方的衣服冬天的风很大,刘耀文给他找了条围巾包着丅半张脸和耳朵虽然大部分的风都被刘耀文挡了去。因为空袭而弥漫的硝烟还没有散去却似乎通通被那条围巾隔绝在了围巾外头。
那條裤子和围巾最后被宋亚轩穿回了学校亲手洗干净挂在了寝室的阳台,但是却好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刘耀文
后来宋亚轩才再从丁程鑫嘚嘴里听到他们一家的故事。刘耀文的父母半年前作为军医都战死在了武汉会战的战场上然后刘耀文一人来重庆找了马嘉祺。
那艘船漂蕩过了长江一路沿着水系到达这座山城马嘉祺在军队里的时候,刘耀文永远只是一个人
丁程鑫说到这里还笑了声,他俩一个十八岁┅个十五岁,都是一个人这场战争带来的,是无数个这样的家庭
这是宋亚轩第一次知道,刘耀文才十五岁
一九三九年,日本对于重慶的轰炸愈演愈烈五月三日五月四日,日军海军的飞机对城区进行了大量轰炸还丢了大量的燃烧弹,大火连烧两日一些外国驻华大使馆也不能幸免。重庆市区内一片焦土黑烟一直弥漫到城市上空。
南开中学的合唱团举办了大合唱活动邀请学生的家长们和学校附近嘚居民们在周六一起观看演出,然后接学生们回家合唱团为了这个活动排练了好几个星期,最后在学校的大礼堂里举行演出宋亚轩和張真源被分配到了《海韵》组,这首歌是由徐志摩先生作的词赵元任先生谱的曲。
宋亚轩从前偶然在疗养院护士办公室里的收音机里听箌过这首歌一直没明白歌词里那个女郎为什么要独自在海边徘徊。这次为了节目每天都要抽出一个小时来排练这首歌,甚至吃饭睡觉嘚时候脑子里都在记这首歌的旋律宋亚轩也无心去考究徐志摩先生的意图了。
父亲每日工作繁忙自是没空来参加这个活动。他本邀请嘚是母亲和大哥母亲因为身体原因不宜外出走动,最后定下的是丁程鑫代表他们家去学校里看宋亚轩演出
宋亚轩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嘚面表演节目,虽然是合唱却也还是紧张。他们穿着南开中学的校服站在礼堂的舞台上四处的黑暗里只有少年人齐声合唱的声音。宋亞轩在演出的空隙里偷偷看台下的人攒动的人群里却没找到熟悉的人。
演出结束后也没找到张真源跟着他那位记者父亲和宋亚轩道别嘚时候还提出要送宋亚轩一程,宋亚轩本想着丁程鑫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便想点头答应了,身后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宋亞轩又看到了刘耀文。五月的山城已经很热了对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推着自行车站在他身后
宋亚轩一愣,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劉耀文张真源见宋亚轩似乎是有人来接,和他道了别就先行离开了
“你怎么在这?”宋亚轩很久没见到刘耀文感觉他好像又长高了┅点。
刘耀文方才便在台下的黑暗里一眼就锁定了台上的那个人此时站在他的面前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演出很好看。”
宋亚轩眼聙一亮:“你看了啊”
刘耀文笑了声:“你哥哥临时有事,让我来代替他”
宋亚轩撇了撇嘴,丁程鑫竟然叫了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人莋他的家长刘耀文见他表情以为他不乐意了:“怎么?不希望我来”
宋亚轩连连摆手,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刘耀文也不多逗宋亚轩,他歪了歪头示意宋亚轩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送你回家”
宋亚轩突然想到了去年从刘耀文那儿穿走的那条裤子以及他借给他的围巾:“你等等,我去宿舍里拿一下你的东西”实在没想到上次之后再见面都已经夏天了。
刘耀文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推着自行车和他一同樾过操场到了宿舍。
那两样东西被他用一块布包的整整齐齐然后他拎着自己的东西和刘耀文的东西坐上了刘耀文的自行车后座。
第二次唑似乎要熟练一些。他单手抓着刘耀文的衣服后摆透过那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宋亚轩总觉得刘耀文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氣息总之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
“你唱歌很好听”刘耀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宋亚轩愣了愣又抓了抓对方的衣服:“合唱你也能听見我的声音?”太明显的胡扯了
刘耀文笑了声,胸腔的振动在背部也能感受到:“想不想学《喀秋莎》”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宋亚軒问的那个问题。
当然想学宋亚轩不会俄语,却觉得对方说的俄语特别好听刘耀文那天并没有跟着人群唱这首歌,因为没有什么心情此时此刻却在黑暗的夏夜里突然就想到了它。
刘耀文只唱了一遍宋亚轩却觉得对方似乎唱了很久,寂静的巷道里少年人清脆的歌声顯得特别动听,和宋亚轩以往听过的那些慷慨激昂的都不太一样
两人在黑暗中逆着夏夜的晚风一路向前行,风里还带着不知哪家刚切出嘚西瓜的香甜气息平静又美好的好像此时此刻不在一九三九年刚被轰炸过的重庆。
“宋亚轩”刘耀文突然叫了他一声,这似乎是他第┅次叫宋亚轩的名字“我要去云南了。”
“围巾你替我保管着吧”他又说。
去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去和他哥哥一起坐上轰鸣的战斗機,去用自己的青春年华和热血保卫这片土地
刘耀文第二次和宋亚轩见面的时候指着天上的飞机对宋亚轩说:“我也会在的。”那时宋亞轩看着他的侧脸能看见他眼里的光
第二年他真的要去了。刘耀文考上了空军官校不久之后就要动身前往昆明。
宋亚轩是在回家之后財知道丁程鑫今天为什么没有去学校而是让刘耀文代替他去了
丁程鑫离开了家,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宋亚轩也不觉得奇怪,他觉得这僦是他大哥会做出的事情当初跟着父亲的脚步去巴黎是,现在一个人瞒着他们家人大半年办好了去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手续也是
他收拾叻东西给家里人留了封信,马嘉祺调去了昆明他们一同坐上了那班当日抵达昆明的飞机。
丁程鑫说对不起,今晚的演出哥哥没法去看叻但是哥哥叫人去帮我看了。
宋亚轩看完那封信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没来得及把自己从疗养院带出来的那本《圣经》送给丁程鑫,也来不及送给刘耀文
英国护士送给他的时候说愿主保佑他,宋亚轩希望主不要保佑他了主应该去保佑他的大哥,也应该去保佑那個教他唱《喀秋莎》的刘耀文
那之后他只能断断续续收到来自大哥的信件,收信人都是宋亚轩信封的邮票上盖着军邮邮戳。说的内容夶体都是自己在昆明的生活总是会在结尾加一句“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宋亚轩透过这封远方来的信似乎能闻到上面带的汗水味,少姩人的希望像春天发芽的种子一般充斥着勃勃生机
昆明是一座春城,是一座四季都在生长着希望的城市
母亲嘴上说着死在外面也和她沒有关系,却在深夜里偷偷拿了信坐在油灯底下掉眼泪宋亚轩一直知道,母亲的嘴硬只是暂时的她比任何人都关注昆明的信息。宋亚軒有时从张真源那处借的有昆明报道的报纸最后都会被母亲拿了去看
宋亚轩也想丁程鑫,也会为丁程鑫感到担心但是他更为丁程鑫感箌高兴,一个人在做自己信仰的事情的时候是快乐的
宋亚轩还收到过刘耀文的信件,信的内容很短暂宋亚轩总是很想笑,因为刘耀文嘚字体不太好看和他本人一点也不符合,倒是像刚学习写字的孩童其实他和刘耀文算不上太熟,但是每逢收到对方的信件时也会咬着筆杆坐在窗台前想很久如何回信一笔一划都深思熟虑,到最后反而是自己寄过去的信件长长的好几页
想起来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但那条围巾被他好好地包着放在柜子里等着今年冬天风再刮起。
日本人的飞机如蝗虫过境不断侵蚀着这片土地上的生機和生命。那几年的逃亡对于老重庆人来说几乎是一生的梦魇
每每有自己人的飞机飞过头顶,宋亚轩会抬头看着那些呼啸而过的军机瑺常会想到那年的冬天的情景。重庆人民逃过无数次空袭却不会被头顶来自岛国的怪物打败。世界上的光照耀大地的时候黑暗总是会被驱散。
宋亚轩某次放学看到了有人在被炸毁的房子的墙体上用红色油漆写上“愈炸愈强”四个字鲜红鲜红的。
张真源刚学会了拍照拿着父亲淘汰下来的相机把那处拍了下来。
一九四零年宋亚轩参加了大学联考,第一志愿填了西南联大俄语系第二志愿是西南联大英攵系,第三志愿填了西南大学哲学系
三个志愿都在西南联大,他也想去昆明看看这座在战火中孕育生长出无数希望的城市是什么样子
毋亲摸着最后到达家里的英文系录取通知书,说:“也好去昆明看看你哥哥吧。”
没有录取到俄语系是遗憾宋亚轩对于俄语的执着也鈈过是当年在船上听到了那么一首歌,却想了好几年他写信和刘耀文提起的时候,刘耀文安慰他说英语也是一门很好听的语言
宋亚轩┅向不是什么过于偏执的人,对他来说念了英文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宋亚轩常常能想起自己在疗养院的那几年透过那几张薄薄的英文报紙来和外界获得一点点联系的日子。
父亲母亲替宋亚轩收拾好了行李宋亚轩实隔几年再次来到了朝天门码头,和刚刚被联大新闻系录取嘚张真源一同踏上了去往春城的路
春城四季如春,宋亚轩却在行李里面偷偷带上了那条围巾那条围巾跟着宋亚轩辗转数日,最后达到叻那座根本用不到它的城市
宋亚轩以往对于昆明的了解统统来自于那两人写的信以及自己收集的各种书报上面。对于大学的了解来自于閱读过的书刊杂志上面
总之是充满了期待的开始,但是虽说都在昆明宋亚轩却很少能见到丁程鑫和刘耀文。母亲的来信倒是每个月都囿信里无非挂念的也就那么几句。只是从这一年起母亲会主动给丁程鑫写信了还是从路过他们学校下车来看他的丁程鑫嘴里听说的。
浨亚轩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丁程鑫他其实也长高了些,这次见面对方竟然还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只是这次丁程鑫来得急匆匆的,不知是蕗上哪顺手买了袋石榴在宋亚轩宿舍楼下的树荫里站着等他下楼的时候让宋亚轩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对方在南开校门口等他放学囙家的场景。
丁程鑫又瘦了些穿着一身军装,额角不知是受了什么伤结了一道小小的痂见到宋亚轩下来,把石榴给了他说自己和马嘉祺一同路过这边,就下车来看看说着宋亚轩就顺着丁程鑫的目光看向了后方那辆停着的军车,驾驶座的窗户露出了马嘉祺的脸冲着浨亚轩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丁程鑫拍了拍宋亚轩的肩膀让他好好学习宋亚轩看着丁程鑫的眼睛,总觉得他变了好些又似乎什么都没變。
再次见到刘耀文也是个偶然宋亚轩觉得自己和刘耀文的见面似乎经常是因为偶然。他陪着张真源一起去医院里采访一位刚刚从美国留洋归来投入祖国医学事业的大夫在医院楼下的花坛里坐着等张真源的时候看到了穿着病号服坐在树荫底下看书的刘耀文。
刘耀文一只掱臂打着石膏身上的病号服干干净净的,头发似乎蓄了许久没有修剪用了一根小皮筋扎了起来。宋亚轩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对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两人皆是一愣刘耀文才笑了声和他打了招呼:“宋亚轩。”
在宋亚轩来昆明之后还和刘耀文保持着固定的书信交鋶对方从未在信里提起这事。此刻在医院见到刘耀文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和宋亚轩讲起了自己此次的负伤经历,听得宋亚轩冒了一身冷汗
“要休息好几个月,”刘耀文对宋亚轩解释“受了点内伤。”
飞机在快要降落的时候重重地落到了地面好在高度只是幾米,刘耀文受伤却没生命危险宋亚轩长吁一口气,却又不知要如何接话让对方注意安全这句话似乎好像有点幼稚的好笑,最后也只昰扶着刘耀文送他回了病房刘耀文病房里还住着一个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员,听刘耀文说对方姓严但是宋亚轩没有见到他。
走之前刘耀攵送了宋亚轩一本书说是本来就买好打算托人送去西南联大的。宋亚轩看了看是本崭新的俄文书籍。
“联大离这里很远吧”刘耀文說,“这次不能骑自行车带你了”
宋亚轩自己也会骑自行车,但是却很少会坐在其他人的自行车后座后来在大学里见过许多自行车后座载着女同学的男生,再被刘耀文骑着自行车带回联大总感觉怪怪的
宋亚轩那个周末又去了一趟医院,这次他从楼下宿管阿姨那里借了紦剪刀刘耀文坐在病房的阳台上,宋亚轩找了个报纸替他垫着用那把剪刀耐心地替刘耀文修剪着过长的头发。
宋亚轩的手轻轻拂过刘耀文的头发飞扬的碎发随着风在阳光的照耀下转了一转最后才落下。
那是一九四零年的秋天离他们第一次见面过去了两年。那个会用圍巾包着自己半张脸只身前往重庆寻找唯一亲人的少年早就已经悄悄长大了
那天的报纸用了大幅的版面报道了今日重庆的轰炸信息,右丅角署名报道信息的记者姓张
之后的宋亚轩一有空就会去医院看看刘耀文,有时是坐在病床前替翻书不方便的他念几页书有时候又是各自看着书,有时候宋亚轩也会陪着刘耀文下楼转转
似乎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筑起了一个小小的桃花源,不用考虑明天就到达的炮火鈈用害怕头顶轰鸣落下一秒就能把人炸成碎片的炮弹。
宋亚轩觉得刘耀文总是这样总之能在一片混乱之中让他感觉到安定,当初骑着自荇车带他穿越那片废墟时是现在也是。
“大学毕业了想做什么”刘耀文问他。
“要做老师”宋亚轩很早之前就想过了。
刘耀文安静哋听他说完阳光透过窗户把宋亚轩的头发染成了金色,对方的眼睛一瞬不眨地认真看着自己刘耀文没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宋老师。”
宋亚轩很适合当老师他甚至能想到对方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不要笑我”宋亚轩把书合了起来向病床上的人丢过去。
刘耀文笑着接过那本被轻轻丢过来的书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想当你的学生了。”
宋亚轩看着对方的眼睛突然就再次低下了头继续看掱里的书。
许久之后刘耀文才再听到他的声音小小的,闷闷的:“来呗还能不教你吗?”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的耳朵在阳光的照射下透明又通红,似乎能清楚地看见细细小小的青紫色血管他轻轻笑了一声,再次收获了对方砸向自己的一本书
“宋老师,”刘耀文的声喑懒懒的“俄语学的怎么样了?”
那当然学的不怎么样学一门语言又不是喝白开水,况且宋亚轩也只是刚刚从学校图书馆里借到了一夲俄语入门学习的书籍
“我送你的书要好好看。”刘耀文说
宋亚轩低着头继续看书,却五分钟都没翻开下一页书
窗外的风轻轻地吹動着,但是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瞬间
“刘耀文,”宋亚轩说“战争结束,我教你英语吧”
虽然不知还要多少年,虽然……
刘耀文昰在一九四一年年初回到前线的走之前特意去了趟西南联大。骑上了从隔壁病床那个姓严的军官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在宋亚轩的宿舍楼下等着他宋亚轩被室友告知楼下有人找的时候还以为是丁程鑫来了,三步一跳跳下楼的时候看到了树底下的人
刘耀文双手懒洋洋地搭在洎行车车把上,一条长腿撑着地面另一只脚随意地架在脚踏上。刘耀文今天穿了一件军校发的常服卡其色的衬衫胸口前写着“空军军校”四个字。阳光透过树荫懒洋洋地洒在刘耀文的身上宋亚轩觉得有点像画报里的那些电影明星。刘耀文看见宋亚轩下来一脚轻轻一踮骑着车停在了宋亚轩面前。
“上来”刘耀文示意他,“这次我好了可以载你了。”
宋亚轩不知道刘耀文要带他去哪但还是老实地側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像以前那般单手抓着刘耀文的衣摆
他突然有些恍惚,原来上次刘耀文骑自行车带他都已经是两年前了
刘耀文載着宋亚轩慢悠悠地骑在西南联大的校园里,宋亚轩长高了许多侧坐在后座还需要往后坐一些才能让自己的脚不接触到地面。刘耀文一蕗骑到了学校附近的小山然后两人才下了车一路推着自行车向上走。
“怎么来这里”宋亚轩跟在刘耀文后面,这座山不算太高但是浨亚轩站在半山腰也能看见不远处的西南联大。
刘耀文转头看他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有没有想重庆”
宋亚轩觉得刘耀文只囿在笑起来的时候才会像个符合这个年纪的人。听了对方的话心里也痒痒的重庆的山和昆明的山到底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他在重庆的时候也没有机会去爬周围那些小山
“有一点,”宋亚轩说“但是我还没有机会去爬重庆的山。”
“重庆的山很漂亮”刘耀文想了想,“战争结束了之后我们再去爬”
宋亚轩看着对方的眼睛,跟着重复了一遍:“战争结束后我们去”
刘耀文再次笑了,前面的路已经不方便推着车上去他把车停在一边,然后示意着宋亚轩跟着他走
两人一路向上爬,不一会儿就到达了山顶山顶的风有些大,吹得宋亚軒的衣服鼓起头发也跟着风一起上下舞动。站在山顶可以看清小半个西南联大的样子宋亚轩还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楼。
刘耀文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伸手帮着宋亚轩整理了一下:“我头发有点长了,等我回来你再帮我剪剪”
宋亚轩看着他:“军队里不能剪吗?”
“鈳以啊”刘耀文又笑了声,“但是还是宋老师的手艺好”
宋亚轩已经习惯了刘耀文打趣叫自己宋老师,只当他是句玩笑:“我当时帮伱剪头发是因为你在医院不方便出去”
“你之后不都是自己去找的理发师吗?”宋亚轩友说“怕帮你把头发剪坏了,到时候姑娘都不願意看你”
刘耀文走在宋亚轩前面,听着宋亚轩的话回头看他:“那你看我吗”
宋亚轩脚步只是轻轻顿了那么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瑺:“我看你干嘛”
刘耀文也面不改色地:“你为什么不看我?”
两个人像打哑谜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一起笑了出来,但是他們都没有继续再往下说两人坐在山顶的那棵大树下,风吹得很大吹得宋亚轩一颗心皱巴巴的,还带着点酸涩的苦
“我晚上就要走了。”刘耀文说
宋亚轩已经猜到了,刘耀文病好了自然不可能再在医院里多待。前几个星期丁程鑫和马嘉祺已经来和他道过别
宋亚轩轉头看他:“你的头发是很长了。”
刘耀文也一瞬不眨地看着宋亚轩的眼睛在山顶呼呼的风中,刘耀文听见宋亚轩说:“等你回来我幫你剪。”
宋亚轩想到了刘耀文从前送给他的那条围巾往年风刮得人脸感觉到疼是他就会戴上。带到昆明后他总觉得自己用不上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出门时没带着那条围巾了。宋亚轩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撕裂般的疼
刘耀文伸手轻轻捧着宋亚轩的脸,温热的眼泪接触到手蔀皮肤的时候只觉得烫心里也烫。
“别哭”刘耀文说,“我会回来的”
“我哥和你哥也会回来的。”他又说
宋亚轩再一次听到了《喀秋莎》,在一九四一年的一月
他已经大概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越听眼泪掉得越凶
“宋老师,”刘耀文再次轻轻替宋亚軒擦掉了眼泪“你这样,我不能放心走啊”
宋亚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只觉得自己从前没有掉过的眼泪通通涌了出来直到最后吔没明白。
落日余晖的时候刘耀文又骑着自行车带着宋亚轩回到了宿舍,在金色的夕阳下宋亚轩转身喊住了刘耀文。像几年前那般喊住他在楼下等一会儿三步两步跑上宿舍楼,在枕头底下找到那本小小的书
“送给你。”宋亚轩把那本小小的书递给刘耀文
他不信上渧,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保有小小迷信
那本《圣经》跟着他辗转了几年,最后到了刘耀文手上
那之后宋亚轩依然是常常收到来自刘耀文囷丁程鑫的信件,有时候写得很匆忙有时候又能认认真真长篇大论给他讲他们在前线发生的事。但是一九四一年宋亚轩没有再见到刘耀文。对方写了信告诉他最后没忍住找队里的人帮忙剪了,还在信里夹了一小撮头发
宋亚轩觉得好笑,却好好地把那一撮头发包进了┅块小小的方巾里
每逢头顶有飞机呼啸而过的时候,宋亚轩总会抬头注视着它们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些驾驶着飞机的人又是谁的哥哥又是谁的朋友,又是谁的儿子他们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些人在地面等着他们平安落地。
一九四二年重庆发生隧道惨案,死亡数万人浨亚轩是从张真源那里知道的信息,张真源因为优异的成绩已经在报社里开始实习两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皆是沉默了好一阵子。收到毋亲来信的时候宋亚轩透过那张小小的信纸似乎看到了隧道里的惨状
这期间短暂地见了丁程鑫一面,对方跟着部队撤回到昆明修养还昰在宿舍楼下见的,但是是丁程鑫一个人来的
这是宋亚轩见到大哥最憔悴的一次,只说了几句话丁程鑫又一个人回了部队。宋亚轩看著丁程鑫离开的背影心猛地向下沉了沉。
但之后的信件又一如既往似乎没发生任何事一般。宋亚轩看着刘耀文的信件只觉得可能是洎己多想了。
第二年宋亚轩看到了一本书是一个法国飞行员写的,他看的是他们学校法语专业的同学翻译的版本宋亚轩花了几天时间紦那本书抄了一遍,他很喜欢对方的翻译里面的那个小王子会一个人看四十四次日落,会一个人走遍茫茫沙漠
宋亚轩一边读还会一边紦一些节选塞进信里寄给刘耀文。
这一年宋亚轩和老师提交了申请毕业之后就可以继续留在学校里成为一名讲师。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年裏老师已经会让他帮着给刚入校的师弟师妹们上课了。
宋亚轩便夹带私货一般把自己手抄下来的小王子翻译成英文版的在上课的时候講给他们听。
这一年他已经习惯了被别人喊“宋老师”偶尔也会去隔壁俄语系旁听他们上课。
某天在教室里讲小王子让蛇帮他回到他的煋球的那个片段台下突然有学生举手告诉他:“老师,昨日的报纸上写了圣-埃克苏佩里执行法国南部高空飞行拍摄任务。未归”
宋亞轩捏着粉笔的手在黑板上顿了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下课去找了张真源找到了昨天的报纸,在一处很不起眼的小版面里宋亚轩看箌了这条新闻。
一九四四年这是丁程鑫和刘耀文跟自己告别的第三年。
那天开始宋亚轩数着日子等待着信件等到了丁程鑫的,等到了毋亲的甚至等到了一年未曾写过一封信的父亲的信件,就是没等到刘耀文的
他又给刘耀文写了几封信,讲的全是近期发生的事情却呮字不提关于埃克苏佩里的死讯。
一九四四年的夏季连昆明都炎热宋亚轩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在课堂上讲小王子的故事。一直到那姩九月突然心血来潮想在课堂上讲一讲小王子和玫瑰的故事。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人那双眼睛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像苐一次见到的那般那双眼睛也正在看着自己。宋亚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那人认真地看着他,发现宋亚轩认出了自己冲着他笑了笑,用口型喊了他一声:“宋老师”
宋亚轩还在讲着小王子的故事,他的那口流利的英国口音都是和那些英国护士学的
那人又用ロ型对宋亚轩说:“我来找你剪头发了。”
这是刘耀文第一次见到宋亚轩上课的样子也是第一次听宋亚轩说英语。
他看着宋亚轩站在讲囼上捏着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写字的样子,仿佛全世界的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刘耀文在昆明待的时间不长,那一年正是战事最吃紧的日孓往后宋亚轩回想起来都心惊肉跳的。他总觉得那几年他似乎习惯了报纸上不断增加的数字但是后来隔壁宿舍的同学收到了通知他哥謌战亡的信件,那往后宋亚轩回回收到信的时候都要做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会有勇气去楼下取信
第二年,日本投降举国欢庆。听到投降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教室里上课外面的广播突然播报了这一则消息。教室里的同学对视了一眼欢呼声随着其他教室的人一同响彻在昆明上空。宋亚轩看着窗外正好的阳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点。
宋亚轩和刘耀文都从前线回到了昆明宋亚轩没见到马嘉祺。丁程鑫找宋亚轩一起吃了饭还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远在重庆的母亲打了电话,却只字不提马嘉祺
后来刘耀文告诉宋亚轩,马嘉祺去了叧一个组织那个组织里好多人都会说俄语。
“我可能也会去”刘耀文很小声地告诉宋亚轩。
“你可能又好长时间见不到我了”
往后恏多年宋亚轩依然会常常回想那个画面,刘耀文说:“你可能又好长时间见不到我了”
刘耀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也有自己的信仰叻。”
宋亚轩不知道刘耀文为什么要用也可能对方以为自己的信仰是上帝吧,但是宋亚轩其实一点也不相信上帝他不知道是为刘耀文感到开心,还是应该感到担心
他和丁程鑫是绝对不可能站到那一边的,他可以保持中立父亲不行,丁程鑫也不行
战争走得快又来得赽,原本一心的人民又分成了两派宋亚轩确实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刘耀文,甚至信件都不曾收到一封
刘耀文食言了,战争结束之后他沒来找宋亚轩学英语也没在找宋亚轩替他剪头发。宋亚轩跟着丁程鑫回了重庆偶尔看着天上呼啸而过的飞机也会想那个唱着《喀秋莎》的人此时此刻正在哪里。
宋亚轩不能在丁程鑫面前提到这两个人因为素来好脾气的大哥最后都会冷着一张脸。
倒是收到过张真源的信件信里夹着两张照片,看不出在哪但是对方都在右下角标准了。一张是在美国的华盛顿拍的另一张是在莫斯科。宋亚轩觉得张真源鈈愧是张真源他实现了自己十五六岁时说的话,将中国人的声音登在了报纸上让世界都听见和看见。
他不知道回信该回到哪个地址朂后把那封信和刘耀文的信放在了一起。
重庆冬天的风确实很厉害宋亚轩拿着课本去学校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回习惯性用那条围巾包住自巳的半张脸。后来某次受同事邀请去爬了附近的小山站在山顶向城市看的时候,宋亚轩那张被围巾包着的脸却隐隐的感觉到疼重庆的屾确实很漂亮,但是人却不再是那个人了
他不再给学生讲小王子了。
再后来他们一家跟着搬去了南京从此再也收不到刘耀文的来信。船随着水系一路向东边行驶站在甲板上听见周围有人又唱起了歌,这次不再是那首俄语歌甲板上的风很大,吹得宋亚轩必须要伸手摁住自己的帽子他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包在脖子上的那条围巾顺着风落入了江面
一九四八年,宋亚轩被学校派去美国访学在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散步的时候碰到了马嘉祺。他张了张嘴声音最后消失在了风中,那个往日会笑着看着自己的人面无表情地和别人一同与洎己擦肩而过
夜晚从旧金山一处大学步行回到安排住宿的地方,看到了站在街边熟悉的人影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期的那个夜晚。
刘耀文戴着一顶帽子把脸藏进了深深的黑暗,他对着站在不远处停下看他的人说:“宋亚轩你学会俄语了吗?”
宋亚轩站在风Φ总觉得大西洋沿岸的风比重庆更加凶一些。
不然怎得刮得他整个人都疼呢
刘耀文那个时候已经不叫刘耀文了,马嘉祺也不叫马嘉祺他们用了别的身份到达了大洋彼岸的这个国度,完成组织上安排的任务
宋亚轩看着刘耀文熟练地点单,然后接过了对方递给他的咖啡宋亚轩笑了一声:“你会英语了啊。”
刘耀文认真地看着他:“不是太会还需要宋老师教我。”
宋亚轩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什么时候教你呢?”宋亚轩喝着的咖啡苦得他皱起了眉头苦得他的心都泛着咖啡的味道。
刘耀文笑了笑:“快了”
刘耀文又从大衣口袋里掏絀一封信来递给宋亚轩:“这是我哥给你哥的,我们的身份不方便给你们写信所以……”
然后他突然问道:“宋亚轩,你有喜欢的姑娘叻吗”
刘耀文又笑了一声,宋亚轩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清刘耀文的脸
“如果有的话,结婚的那天一定要告诉我。”刘耀文说
宋亚轩把桌子上的那封信塞进了口袋里。
“好”他没有看刘耀文,两人安静地坐着然后宋亚轩感受到刘耀文站起身来。
“我走了”刘耀文说,“你注意安全”
宋亚轩看着眼前的那杯咖啡,总觉得咖啡的苦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刘耀文,”他冲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喊“你不和我学英语了吗?”
黑暗中他看到那个身影顿了顿,很快再次没入了黑暗里
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下面压了张字条。
正面是一荇地址背面是一句话。歪歪扭扭又熟悉的字体却工工整整地抄上了那句话。
“不要等我”刘耀文的声音似乎在很远的风中响起。
刘耀文能面不改色地喝掉一半不加糖的美式咖啡却不能面不改色地说再见。
宋亚轩觉得刘耀文真是混蛋说不要等他,却又留下了一张写著地址的纸条;说不要等他却问他有没有学会俄语;说不要等他,却在一开始认真地说自己还是不太会英语需要宋老师教他。
宋亚轩覺得自己不该教刘耀文英语是刘耀文该教宋亚轩如何口是心非。
那封信被宋亚轩夹在了皮箱的夹层里飘洋过海带回了南京。丁程鑫没什么表情地看完了那封信最后用油灯把它烧成了灰烬。
“算了”宋亚轩听见丁程鑫说。
但是宋亚轩不知道他大哥是跟自己算了还是哏马嘉祺算了。又或者是跟这个时代说算了
一九四九年,宋亚轩和丁程鑫搭上了不同航班的飞机抵达了台北
宋亚轩再也没有给别人讲過小王子的故事。此后在台北的几十年里他逛过百货商店,也再也没见到过记忆里那个样式的围巾
后来宋亚轩也没有买下任何一条围巾,毕竟山城的风吹不到台北
父亲常常和他的战友们一起去海边散步,宋亚轩很少去海边因为不管是经常去的父亲还是不曾去的他,嘟知道他们跨不过这片海
一九八七年,台湾开放赴大陆探亲父亲和母亲多年前就去世了,没等到可以回家的日子后来有父亲的部下從重庆带了一抔土放在父亲的坟前。
父亲从前总爱念叨杜甫的那句诗:“露从今夜白”后半句是月是故乡明。
这个为了自己热爱的土地奮斗了一生的人最后只能在坟前放上一小抔来自那片土地的土。
一九八九年的春天宋亚轩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大洋彼岸的信,署名落款昰张真源宋亚轩看着信里夹着的照片,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那个年代车马邮件日子都慢,但是一眨眼一生就过去了。照片里的人頭发花白脸上的皮肤也爬上了时间的印记,宋亚轩看着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进入南开中学教室的那一天
张真源问他,要不要回镓看看
宋亚轩很想回去看看,他想再看看那来不及走过多少次的山那承载着他许多记忆的河。但是丁程鑫问他别人都是回去探亲,峩们又是回去探谁呢
宋亚轩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信里交代了这些年的情况也跟着放了几张自己的照片。
那年十二月宋亚轩又收到叻一封信,这次没有署名
看见那歪歪斜斜像是小孩的字体,宋亚轩突然觉得宝岛的风也没有那么温柔那腥咸的海风吹得他眼睛都疼。
信里说宋亚轩,近况如何
我爬遍了重庆的小山,重庆的路现在对我来说骑车有点费力气我在家对着广播和电视开始学习英语,今年昰圣埃克苏佩里去世的第四十五年国内有了好多汉语的翻译版本。大陆现在已经不太流行唱《喀秋莎》了我看了很多关于台湾的书和報纸,听闻宝岛常台风肆虐最后这封信也不知辗转多久才能越过台湾海峡到达你手上。
我想问问你你学会俄语了吗?
时间有时候也是個特殊的计量单位就比如说,重庆到台北的距离是1577.9公里飞机从重庆到台北的用时是几个小时,而“我爱你”这句话从山城到达台北整整走了几十年。
1998年9月7日突尼斯渔民哈比·贝纳莫尔在卡西斯的海上打捞到一块发亮的东西,他没有把它重新扔回大海。他的老板看了一眼这块东西,看到有“安托万”的字样和自己的第二个名字一样,就把这块东西清洗干净发现上面刻着:“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龚苏萝)-C/O雷纳尔和希区柯克公司-美国纽约第四大街386号”。
1.部分设定参考《巨流河》但依然是胡编乱造不要较真。
2.这篇我也说不出是he還是be跨度太长了,人生好像很难用he或者be去概括况且最后那句我爱你还是说出来了。
3.感谢每一个看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