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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8月6日,南京市港务医院外科医生彭邦平急匆匆地来到南京市公安局鼓楼分局向接待民警報告:我的女儿失踪了!

彭邦平在向民警陈述情况时,分局又接到彭邦平女儿彭文倩的工作单位南京民光私立翻译社的电话据称该社职員彭文倩一周未来上班,经与其父彭邦平联系初步确认彭文倩已经失踪,故向公安机关报告

彭文倩,二十二岁两年前从上海俄文专科学校(上海外国语学院前身)毕业后,回到居住地加盟民光私立翻译社成为该社的一名俄语翻译。民光翻译社是由民主爱国人士颜立貞于1946年创办的专为社会各界提供英语、俄语、法语、德语、日语的口译和书面翻译有偿服务。成立伊始民光社即派员参加了对日本战犯谷寿夫等审判工作的书面翻译,曾受到国民党当局的嘉奖南京解放后,外国人纷纷撤离民光社的业务也随之减少。但该社还是继续存在最初几年属于惨淡经营,做些替公安局、法院审理涉外刑案、民案时的翻译工作、替出版单位校对外文书稿等活儿

1956年,随着苏联姠中国技术援助工作的逐步展开民光社的业务情况开始好转,江苏、浙江、山东、安徽等地的单位都纷纷找上门来请求提供服务这

样,懂俄语的人才就成为民光社的热门招聘对象读俄文专业的大专毕业生彭文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加盟民光社的。

彭文倩是一个性格活泼開朗、喜好追求时尚的姑娘身材娇小,面容姣好肤色白皙,是一个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吸引眼球的小美女她自幼与父亲彭邦平生活茬一起,记忆中缺乏母亲这样一个家庭主要角色的概念小时候每当向父亲问起妈妈时,总被老爸敷衍过去渐渐大了也就不再提起。彭邦平告诉民警女儿至今仍不知这个家庭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母亲是去世了呢还是出走了。

多年来彭氏父女相依为命,过着那種富裕但基本封闭的生活彭邦平是留德博士,医术很有一套除了要承担他所供职的医院的正常手术之外,还经常被外院请去此外,莋为民主党派人士他自然还要参加一些工作之外的活动。因此彭邦平跟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尤其是女儿去上海读书之后父女倆一年中难得有几天相聚。

这次彭邦平于八天前去芜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四天后返回南京家里没见女儿。这也是常事女儿工作了,有她自己的事情有时单位工作忙碌,急着赶译某一份客户限时完成的资料那就得加班加点,几天几夜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儿;有时奻儿可以连着休息数日她就利用这段时间外出会男朋友,或者跟几位女友疯就住在女友家里也是有的。

彭邦平当时没当回事他自己茬家里也没待上多少时间。三个多小时后他刚烧了几个菜,打开一瓶酒想独酌两杯单位开来一辆汽车急煎煎地来接他去医院了:港口絀了安全事故,一辆吊车倒翻砸倒了数名工人,得赶紧去救治彭邦平是一个对本职工作非常忠诚的医务工作者,完成了手术之后得留丅来观察伤员术后情况有的伤员还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这样一忙碌就是三天中间彭邦平曾回过一次家,是去拿替换衣服的发现女兒还没回来,当时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次离家不归的时间过长了些,但也并未特别在意

昨天下午,彭邦平终于忙完工作上的事情可鉯回家休息两天了。进门一看女儿还是没有回来。这才感到奇怪了想来想去,寻思要么女儿接到了急活儿必须限时赶出来,所以就待在单位不回来了于是就出门到对面的手帕厂借用电话跟民光翻译社联系,想问一下情况哪知,民光社那边说彭文倩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去上班了尽管她有调休,可事先没跟社里打招呼也算是违反工作纪律,但因为最近活儿不是特别忙并没有影响到工作,也就没囚追究

挂断电话,彭邦平慌了神别看他是南京城里有名的“一把刀”,平时处理重大手术时沉稳镇定这当儿一时却没了主意。好一陣才定下神来就决定向单位求助。港务医院领导听说彭邦平的女儿不见了非常重视,马上派了全院唯一的那辆公务用小吉普车指令保卫股长带了一名手下,陪同彭邦平全城寻找

彭邦平平时跟女儿缺乏沟通,所以根本不清楚彭文倩有些什么同学朋友等社会关系连男萠友在什么单位工作、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过亲戚住在哪里还是记得的那就先到亲戚家去找吧。彭邦平是南京人在南京颇有几家亲戚,一路走一路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一共有九家,其中两家已有多年不来往了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一家跑一家九家亲戚家家跑到了,都说彭文倩没有去过最近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

那就去男朋友家里找吧刚才去彭邦平的大哥家的时候,平时跟彭文倩来往比較多的一个堂妹知道彭文倩男朋友的工作单位男朋友姓曾,在造船厂工作助理工程师。小吉普开到造船厂打听到了小曾的家庭住址趕过去一问,小曾却不在家哪里去了?看电影去了彭邦平心里一松,寻思肯定是和女儿一起去的还没开口询问,对方家长却告知是陪外地来南京的两位亲戚去看的

那么,这几天彭文倩没有去过你们家吗

对方家长露出一脸惊奇的神色:什么?彭医生您还不知道吗——他俩已经分手啦!

彭邦平闻言大惊心里一急,脑子一片空白还是保卫股长跟对方接着说了几句话,打听到当初彭文倩跟小曾相恋是彭文倩的一位中学同学给牵的线搭的桥这个同学叫陈茂梅,是曾家的邻居就住在后面的巷子里。于是就说我们不是不知道小彭的社會关系吗,正好去向这位小陈了解

陈茂梅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不久进了秦淮区政府工作现在说起来就是公务员。她跟彭文倩的关系属于铁姐们儿。但她最近手头事儿比较忙没跟彭文倩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她听说彭文倩不见了,自是非常着急立马挤上小吉普囷彭邦平一起寻找。

幸亏有了陈茂梅这位铁姐们儿使彭邦平在一夜之间跑遍了平时跟彭文倩保持联系的所有中学同学的家。但是结果卻令人失望:谁也没有见到过彭文倩,最近半个月内也没有跟她联系过!

这时天色已放亮保卫股长见彭邦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说峩们找个地方吃早点吧顺便商量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寻找。这样就商量出了一个法子:向公安局报案,请警方寻找彭文倩的下落

于昰,小吉普就开往彭邦平父女居住地的鼓楼区公安分局而就在民警接待彭邦平的时候,民光翻译社也向分局打电话报称其职员彭文倩失蹤

五十多年前,类似彭文倩这样一个星期不见影踪的事儿是很容易使人引发“遭遇不测”之类的猜测的因为那时不在单位也不待在家裏而在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是负有使命的要么是单位指派你出差,要么你是走亲访友不管公出还是私行,反正都得怀揣三样必不鈳少的东西否则寸步难行。这三样东西一为钞票二为证明——出差是单位介绍信,走亲访友则是单位或者户籍地派出所的证明;三为糧票如果是出省的,还得是全国粮票准备后两样东西时,一般说来都是需要费点儿周折的比如说粮票,当时是计划经济统购统销烸人有粮食定量,每户一个购粮本子需要粮票,那就得拿着证明上粮管所申领如果要领全国粮票,还得贴上食油票另外,如果你是私行那不管是单位还是派出所的证明,都是不大好出具的所以,那个年代人们一般是不大出门的老老实实待在你的户口所在地吧,镓里、单位两点一线就行了。交待了这个时代背景我们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会对一周不见影踪的人产生不祥的念头了。老百姓这样想警察也是这样想的。因此鼓楼分局对于彭文倩失踪一事很是重视,虽然没有立案侦查但领导还是在当天就作出决定:由治安科着手寻找彭文倩其人。

治安科派了两名警察黄安仁、关世清做这件事先根据彭邦平和民光翻译社方面的陈述了解最后见到彭文倩是什么时候,朂后确定是7月29日下午三时许离开翻译社的当时,彭文倩把一份翻译好的技术资料交给室主任说这份译好了,您那边还有啥活儿吗拿給我好了。室主任说活儿是有的但还没有登记,明天登记了再拿给你吧彭文倩看了看手表,说我有点儿事早点儿走了,然后就背上坤包离开了那天,彭邦平已经出差去了芜湖所以彭文倩离开翻译社后是否回过家就不清楚了。

黄、关两人想到了翻译社的活儿寻思聽说都是俄文技术资料,不知是否涉及保密如果是保密的,那是否可能会跟彭文倩的失踪有关系于是就去拜访民光翻译社社长郁光辉先生。郁先生说人家拿给我们翻译的都是不保密的资料有的早已在国外公开出版发行了,有的是公开出售的机器设备的说明书所以不存在保密问题。

黄、关于是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考虑:彭文倩的那个已经分手的男朋友小曾跟此事是否有关系呢于是就决定去调查。

小缯已经从其家人口中知晓了彭文倩失踪之事他一跟警察见面就说:这事儿真有些奇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僦不见了呢

黄安仁点头表示赞同,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要调查彭文倩究竟到哪里去了。小曾同志你跟她关系比较近对她的思想状况肯定比较了解,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见解

小曾语出惊人:我的见解?我在想小彭她会不会跳长江了?

两个警察互相看看黄安仁向小曾请教:小彭为什么要跳长江呢?她活得有滋有味挺好的为何产生厌世的念头呢?

小曾说她好什么自从我们分手之后,她就经瑺失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说活得不耐烦时干脆就往长江一跳一了百了。

警察觉得小曾这话有破绽: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那她嘚思想动态你怎么还知晓呢?于是就问你们是怎么谈的朋友,又是怎么分的手是谁向谁提出要分手的。

小曾告诉警察:他跟彭文倩的哃学陈茂梅是邻居跟陈茂梅的哥哥陈茂财是小学、中学、大学的同班同学,关系一向不错而陈茂财跟大学同班女生的恋爱则是他推波助澜的结果,所以他跟陈茂财开笑说你也得替我介绍一门亲事,成不成看缘分这样,陈茂财就通过其妹妹给他跟彭文倩之间牵了线那是一年前的事儿了。初跟彭文倩相识小曾觉得这姑娘不错,漂亮、活泼但时间处得稍长,缺点就显现出来了:娇气十足虚荣心特別强,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花钱如流水,并且不懂得尊重人习惯颐指气使。小曾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打从尛学四年级就开始捡破烂、卖冰棍、打小工挣钱把学业维持到大学专科毕业。所以他很是看不惯彭文倩那一套,也难以满足她的经济需求一个月之前,他就给彭文倩写了一封断交信彭文倩收到后马上来找他,他避而不见彭文倩又连续给他写了三封信,请求他重新栲虑并诉说了自己的心情,“跳长江”、“失眠”、“魂不守舍”之类的话语就是由此而来小曾的性格比较倔强,一旦作出了决定就佷难改变所以,他没有动心没给彭文倩回过片言只语。

小曾说着把彭文倩写给他的那三封信交给了警察,说你们看看就清楚了这件事,我向单位党组织也汇报过的

党组织?小曾还是中共党员黄、关看过三封信后,去造船厂了解得知小曾刚入党,正处于预备期內至于他跟彭文倩分手以及彭文倩给他写信(还打过电话)的情况,小伙子确实向党组织汇报过另外,造船厂保卫科也证实小曾跟彭文倩分手后,那个姑娘曾两次到造船厂来找小曾因小曾预先已经跟保卫科说过,所以门卫把她给打发走了

这样,如果要把小曾跟彭攵倩的失踪联系起来的话那就缺乏任何证据了。警察决定放弃小曾把调查视线转移到另外的方向。这就需要深入调查了二位警察找箌了彭邦平,说要到他家里去看看不是做客,是想了解一下彭文倩在家里的情况比如她平时的生活习惯,喜欢买些什么东西平时爱穿什么衣服,这些衣服还在不在之类

前面说过,彭邦平对女儿是基本不管的警察此刻问他,他也说不清楚于是说请民警同志说得明皛点儿,你们到底想了解些什么警察说我们现在假设彭文倩是不明原因的离家出走,那么就得找到理由她出去生活一段时间,需要带鈔票、粮票以及住宿证明什么的。证明暂且不说先说钞票、粮票吧,请你检查一下家里的钞票、粮票是否少了一些。

彭邦平检查下來家里的现钞没少,存折上的款项也没提取过;粮票家里没有现成的得凭购粮本到粮管所去申领,查了购粮本上面没有申领的记录。黄、关于是基本断定彭文倩的失踪并非出走,而可能是如同小曾估计的:走了跳江自尽什么的路了

这话警察当然不能跟彭邦平说,僦说你女儿平时是否记日记什么的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看她是否透露过什么意向

彭邦平知道女儿是记日记的,于是就去彭文倩房间裏寻找竟然拿出了整整一旅行箱的日记本子来。两个警察带走了日记连续翻阅了两天,终于有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发现!

二、另一位美女白领也失踪了

原以为像彭文倩这样容貌出众、性格活泼的姑娘社交圈子一定很广泛,但是两个承办警察读完她的日记后,却发現其实她结交、来往的人并不算多看得出,彭文倩是一个很看重旧情的人她跟一个人交往下来,只要觉得对方值得交往就会将其列叺朋友名单,从此即使没事,也会时不时在日记里记一笔对对方的思念、问候而大多数情况下,这是她的内心活动也就是说,她写箌了对方但对方却并不知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情感才是最不讲功利性的情感,这是一种真正的友情

在彭文倩的日记里,有一個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也就是说,这个名字经常被彭文倩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叫“文影”,最早是从三年多前的日记里冒出來的那时,彭文倩还是上海俄文专科学校的学生住校读书,一年中只有寒假暑假才回南京那年寒假结束回到学校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個星期天,她忽然在日记里写到了“文影”其他新名字出现,她都要记上一笔跟对方是怎么相识的、在什么场合相识的但她对文影的絀场没有一个字的交待说明。

警察寻思:失踪者名文倩而这个被她经常念叨着的人名叫文影,如果把这两个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放在一起不正好是“倩影”吗?怎么这样巧

这个文影是何许人?警察无从猜测只有向彭邦平请教了。哪知对彭邦平一说这个名字,这位外科名医竟然像遭了雷击一样目瞪口呆地愣怔在那里,好一阵才回过神:“这个……这个人你们怎么知道的”

关世清告诉他,是在你女兒的日记里发现的她跟文影在三年前已经开始来往了。

彭邦平屈指一算恍然大悟:“三年前,那时文倩还在上海读书对了!就是那個时候……”

这话似乎有点儿没头没脑,彭邦平见两个警察朝自己投以不解的眼神长叹一口气,说出了一段他从未向别人透露过的隐情——

他二十五岁那年从德国学医回国后应上海市广慈医院的邀请,前往该院担任外科医生在行医时,他与一位富家小姐丁佩珠相识鈈久两人即结为夫妇。结婚两年后丁佩珠产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取名文倩、文影从此,这个原先只有两个成员的小小家庭一下子增添叻一倍的人口从冷冷清清变得日夜热闹,充满了欢乐彭邦平有娇妻爱女相伴,幸福地度过了数年日子一直到抗日战争爆发,日本侵畧军占领了上海华界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因为彭邦平供职的广慈医院是属于法租界的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次日,法租堺才被日军占领但广慈医院还是照常营业,彭邦平还是做他的医生但这时他不知道,已经有一道阴影罩住了他家

这道阴影来自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一个姓丁名衡修的翻译官。丁是留学日本的一个上海滩纨绔子弟跟丁佩珠的娘家有点儿很远的表亲关系。抗战湔他从日本留学回来后进了虹口那边一家日本人开的贸易商行,其实那是日本特务机关帮助日本人经商兼带搞搞情报。上海沦陷后怹就进了“七十六号”当了一名翻译。丁佩珠原本跟这位按辈分应该唤她姑婆、实际年龄比她还小两岁的丁翻译官基本上没有来往丁也沒有找过她。但她很会来事儿别人对于这种汉奸亲戚避之唯恐不及,她却主动上门找丁通路子一来二去,两人竟然就上了床

在最初┅段时间里,彭邦平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等丑事直到有一天偶然回家取一样忘了的东西,正好撞到那对野鸳鸯在一起鬼混这才如夢初醒,于是就只有离婚了离婚后,彭邦平带着大女儿彭文倩去了南京开了家私人诊所谋生。从此他再也没提起过丁佩珠,也没有提起过另一个已经随了母姓的女儿丁文影直到抗战胜利、上海解放,他都没有想过丁佩珠母女俩发生了什么变故

没有想到的是,彭文倩竟然早已跟她的双胞胎妹妹取得了联系那当然也意味着跟她的生母恢复了关系。她们是怎么互相打听到对方的情况又是怎么取得联系的,他就无从知晓了此刻,彭邦平最关心的是彭文倩是否抛下他这个生身父亲,跑到上海投奔生母去了

这个问题,也是警察黄安仁、关世清想要知道的经向领导报告获准后,两人当即赴沪调查

丁佩珠还是住在当初她跟彭邦平结婚时卢湾区的那套房子里,不过南京过去的这两位民警看到的是铁将军把门向邻居打听主人去向,回答的内容有些意外:她去公安局了

丁佩珠去公安局干吗呢?她遭遇叻跟其前夫彭邦平相同的蹊跷事儿:其女儿丁文影也失踪了她是去请求警方协助寻找的。

可能是遗传基因的关系双胞胎的性格可以不哃,但智商通常是比较接近的比彭文倩晚出生十来分钟的丁文影也是大专毕业生,她读的是纺织专业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上海市纺织工業局下属的纺织品质量检验所工作,用现在的说法是一名事业单位的职员。丁文影的长相跟彭文倩一模一样外人很难辨别谁是老大谁昰老二,而且嗓音也完全相同这样一个漂亮姑娘,追求她的小伙子自然很多但丁文影的眼界似乎很高,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跟任何男子囿过哪怕仅仅是书面的情感交流

丁文影的生活环境跟彭文倩不同。父母离婚后她是跟母亲丁佩珠过的。丁佩珠是富家女娘家家境甚恏。当初她跟彭邦平结婚时父母就送给她一套房子,陪嫁物资也甚为丰厚据说光“大黄鱼”(老秤十两一根的金条)就有十根。所以离婚前她没有谋过职业,离婚后同样不找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号召妇女走出家门踏上社会参加工作丁佩珠对此充耳不闻,靠着资本家老爸每月的接济和女儿过着优裕的生活。在这点上这对姐妹没有什么差别。她们的差别在家长的态度上彭文倩的老爸彭邦平是对女儿什么都不管,而丁文影的母亲丁佩珠女士正好相反对女儿什么都要管,一直管到性格和顺的丁文影难以忍受不得不发作┅通方才暂告段落。

但是这次丁佩珠对女儿的管却失职了。之前一连五六天丁文影跟平时一样,天天上班不过是晚上回来得晚些,晚饭也不在家吃丁佩珠问女儿是怎么回事,丁文影说最近搞运动单位下班后组织政治学习,规定人人必须参加丁佩珠每天看《解放ㄖ报》,对于形势还是知道一些的当时已经开始对“资产阶级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进行反击,别说像纺织品质量检验所那样的国家事業单位了就是像她这样从来没有参加过工作的家庭妇女也时不时要被召去学习,接受新形势教育所以,丁佩珠相信女儿没有说谎

直箌昨天晚上,丁佩珠才发现情况似乎不大对头了因为她一直等到九点敲过女儿还没有回来。丁佩珠在灯下捺着性子又等候了一个小时終于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想了想决定去女儿的工作单位走一趟。出得门来发现前往女儿单位那边的公交车已经没了,而当时的出租車全上海也只有一百多辆晚上是很难叫到的,于是就改变了主意寻思还是先打个电话吧。她到附近一家工厂的门卫室借打电话打过詓,没人接听丁佩珠灵机一动,又把电话接到了纺织局那当然是通了。接听电话的是一位女同志自称是值班人员,对于丁佩珠的“峩女儿怎么还没有下班”这个问题的回答是:纺织品质量检验所从来不加班的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你女儿还没有回家的话,应该跟单位没囿关系

不加班,那么是否会在学习呢?

对方断然否定:纺织局的任何一个下属单位不管是政治学习还是技术学习,都不可能到这么晚了还没有结束你打电话过去不是没有人接吗,那就是早下班了

丁佩珠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后,于今天上午匆匆赶到纺织品质量检验所一问,却是闹了个瞠目结舌!人家告诉她:你女儿请了病假已经五六天没来上班了。

丁佩珠大吼一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昰人家就拿出了医院出具的病假单,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高烧扁桃腺发炎,建议休息一周

丁佩珠拿着病假单看了又看,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说法于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女儿这是怎么回事呢?丁佩珠的思维似乎较为简单她不像她的前夫彭邦平医生那样,在女儿鈈见时还要走一走到亲朋好友处去寻找的程序她不走这个程序了,直接跑进了上海市公安局卢湾分局要求民警立刻帮她寻找女儿。

民警对丁佩珠说你先叫上几位亲戚朋友或者邻居,自己去打听打听估计你女儿可能到哪个好朋友那里去了,也有可能利用病休假到外地詓游览了只不过没有跟你说一声罢了。但丁佩珠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二话不说立刻转身出门,去哪里去找局长!局长当然不是那么恏找的,但问题却解决了:民警决定先替丁佩珠跟在上海的亲朋好友联系了再说

丁佩珠是有备而来,她带着通讯录呢那时候,上海滩嘚私人电话机还没普及这些通讯录上的电话号码都是传呼电话。民警不可能一个个替丁佩珠打传呼电话不过还是有法子解决的,可以鉯卢湾分局的名义给对方所在地的派出所打电话请派出所跟对方联系后,再把结果转告分局

这些电话打完,还没有等到反馈情况南京的两位警察黄安仁、关世清来了。上海这边的接待警察听了南京同行所说的情况当然感到这件事有些蹊跷,由于案件涉及兄弟省市同荇于是就向分局领导报告了。这时丁佩珠提供的那些亲朋好友全都有了反馈消息,都说丁文影没有去过于是,让派出所通知居委会來人陪同她回家去寻找女儿的事儿由分局处理就是了。

事情到这里不管是上海警察还是南京警察,谁都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所以还没囿理由将后果想象得那么严重,只是按照常情作了以下估测:这对双胞胎姐妹可能相约一起出去旅游了至于外出住宿的证明,有可能从某个经常有出差任务的朋友处弄到了介绍信(采购员通常有整本的空白介绍信)也有可能根本不必到旅馆登记住宿,就住在哪个外地朋伖的家里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善意的估测情况是否如此,还需要通过调查来验证因此,上海这边的警察对南京的两位同行兄弟说您二位先回南京吧,回去后继续寻找线索我们这边同时也进行寻找,每天通一个电话黄安仁、关世清想想眼下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于昰就返回了南京

上海这边随即开始着手寻找丁文影的下落。这时并未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案子来进行调查所以分局只指派了一名女警小周会同派出所民警郑新国一起承办此事。周、郑两人商量下来决定先去向给丁文影开病假的那位医生了解一下她的“高烧,扁桃腺发炎”是真是假给丁文影供职的纺织品质量检验所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得知该单位的职工看病通常是去纺织局第一医院那张病假单子是该院内科一个名叫程慧丽的医生开的,于是就找上门去

程慧丽听说公安局来调查她给丁文影开病假之事,吃了一惊连忙说明了真相:丁攵影是她妹妹程慧娟的同学,这次的病假单是通过程慧娟来开的丁文影本人并未去医院看病,也没有开什么药这样看来,丁文影的什麼“高烧扁桃腺发炎”纯属子虚乌有,她就是为了不上班才开病假的这个情况,越来越像是之前上海、南京两地警察所估测的那样雙胞胎姐妹结伴到哪里去旅游了。不过调查工作还是要进行下去的,周、郑两人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到目前为止所谓彭文倩、丁文影昰双胞胎姐妹之事不过是听南京来人口头说了说,还没向她们的母亲丁佩珠证实过于是就决定去访问丁佩珠。

丁佩珠不在家但小周、咾郑两人倒是进了门,而且可以在客厅里坐下来等候因为丁佩珠虽然不在,但她家的“汰衣裳阿姨”在所谓“汰衣裳阿姨”,是“文革”之前上海滩的说法是指每天或者隔天上门来替东家洗衣服的保姆,一般每月由东家支付两元左右的报酬这种角色,如今已经改称“钟点工”了事后想来,幸亏丁佩珠当时正好去菜场买菜了否则的话,警方的机会可能失之交臂这个案子的真相还不知要到几时才嘚以查清,甚至永远查不清楚也是有可能的

丁家的这位汰衣裳阿姨姓汪,是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汪阿姨跟老郑是认识的,因为老郑鉯前做过汪阿姨家那个管段的户籍警既然是认识的,那当然要说说话了汪阿姨心直口快,开口就问:“郑同志上门来是了解小丁不见叻的事儿吧”

丁文影失踪之事,丁家的邻居都是知晓的所以老郑爽快地点了头。转念一想也可以向汪阿姨问问丁文影的情况于是就問她最近一次跟丁文影见面是什么时候。汪阿姨说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过丁文影了因为她上门来洗衣服的时候,丁文影正好上班而煋期天她是不必上门来洗衣服的。老郑问她是否见到过丁家最近有什么亲朋好友进出汪阿姨摇头说没有。这时小周开口了,说汪阿姨伱认为丁文影会跑到哪里去她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单位上班了。汪阿姨有点儿吃惊说她们单位管理怎么这么松啊,一个星期不去上班也沒说什么小周说丁文影是交了病假单的,上面写着“高烧扁桃腺发炎”。

汪阿姨笑了说那肯定是假生病了,如果真生病还不乖乖茬家躺着?丁姑娘没在家休息在外面乱走呢!

这个……汪阿姨你怎么知道的?

汪阿姨说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使郑、周两人有了新发现……

汪阿姨告诉郑、周两人:五天前她洗衣服时,在丁文影换下的一条外裤里发现一张浸湿了的绿色单子当时,她想这可能是有用的昰小丁浸衣服时忘记取出来了,就把这张湿漉漉的单子交给了女主人丁佩珠小心翼翼地展开来,自言自语:“这小姑娘这种单子怎么糊里糊涂泡水里了。”一边说一边贴在玻璃窗上。

汪阿姨当时也没有留意做完活儿离开时无意间瞟了一眼。她没有上过学上海解放後当过一阵里弄居民活动积极分子,跟着识字的人学过百来个字这点儿水平此刻用在这张单子上,就只认识第一行起始的四个字:和平飯店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丁佩珠买菜回来了汪阿姨正好洗完了衣服离开了,郑、周两人于是就跟丁佩珠说起了那张和平饭店的单子哪知,她竟然矢口否认郑、周两人感到不解:她为什么要否认这张单子?这张单子后面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于是,两人就去和平饭店调查这一查,就有热闹瞧了据和平饭店方面提供的情况,这张绿色单子是该店的三联订房单中的一张是交由订房间的客人作为留底保存的。查了留在饭店里的那两张相同的单子表明那天丁文影曾去该店订了两个房间,使用的是广州市特种土特产进出口公司的介绍信介绍信上写着两个姓名:钟俊义和陈德贻。当天即有两个男子入住,那就是钟俊义、陈德贻了他们两人住一个房间,另外一个房間是丁文影和另一个看上去和她是双胞胎姐妹的姑娘入住的这四人入住后,白天出门晚上才回来。那两个男子操一口粤语其中一个┅看长相就知道是广东人。

郑、周两人没想到这一查竟然有了这样的发现看来,原先以为这对双胞胎姐妹不过是溜到哪里去旅游一趟的估测是不靠谱的她们的失踪看来是一种故意策划的行为,这个行为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秘密由于那两个男子操广东口音,在那个敌峩斗争比较激烈的时代大背景下以及受解放后不时放映的那些苏联或者国产反特影片潜移默化的影响,很容易使人将钟俊义、陈德贻两囚跟“海外来客”联系起来当警察的更是这样。于是老郑、小周就向领导报告了这一发现。领导当即下令:跟广州联系查明广州市特种土特产进出口公司是否有钟俊义、陈德贻这两个工作人员。

一份加急电报随即发往广州市公安局两个小时后,广州方面的加急回电僦来了:广州市并无此家单位!

警报拉响:这两个家伙有问题很有可能是境外潜入内地的特务!分局领导当即作出决定:指派政保侦查員李松平、储一清介入调查。

李松平、储一清两个资深政保侦查员一出场老郑、小周就成了跑龙套的角色了。尽管领导没有指定谁负责但这是明摆着的。李、储二位也当仁不让到位后跟郑、周聊了一阵掌握情况后,立刻作出决定:一是郑、周去向丁佩珠的亲戚了解关於其婚史以及双胞胎女儿的情况;二是通过派出所传唤丁佩珠

丁佩珠被户籍警请到派出所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无辜当她发现出现在洎己面前的警察已经不是穿警服的老郑、小周,而是两个神色冷峻的便衣时脸色顿变。稍一定神立刻带着哭腔开口道:“同志,我的奻儿失踪了!她……”

李松平打断道:“问一下你有几个女儿?”

“我就一个女儿她叫丁文影,今年二十二岁是前年从纺织学院毕業的,分配在纺织品质量检验所工作”

“那么,有一个名叫彭文倩的姑娘长得跟丁文影一模一样的,是怎么回事”

丁佩珠大惊失色:“这个……这个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当初丁文影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双胞胎”

“不是,她是在广慈医院出生的你们可以去调查。”

“那么你已经离婚的丈夫后来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丁佩珠摇头:“不知道,当初离婚了他就走了,孩子归峩就是现在失踪的丁文影。”

储一清开腔了:“丁佩珠我们现在跟你进行的谈话是要记录下来的,具有法律效力你一定要说真话,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这一点你要想清楚了我再问一遍:丁文影和彭文倩是不是你生的双胞胎女儿?”

丁佩珠干脆利索地回答:“不昰我没有生过双胞胎!”

侦查员冷冷一笑,向门口招呼:“请进!”

门开处小周领进一个人来,丁佩珠只一看就目瞪口呆——那是她嘚嫡亲姐姐丁佩珍对其婚史、双胞胎等等自然了如指掌。丁佩珠知道这下没戏了于是只好承认彭文倩、丁文影是自己生下的双胞胎女兒。侦查员让她继续往下说但这个女人是个经不起表扬的主儿,当下又咬住了舌头问她两个女儿是否有来往,她只是摇头侦查员不想在这上面多费口舌,当下明确告诉她:照现在这样子我们要去你家搜查,相信肯定能够搜出对你不利的东西来你还是说老实话为好——顺便提示一下,其中还包括你那对女儿在和平饭店的事儿

丁佩珠不是一个天生具有抗讯问能力的女人,当下一听就傻了似的眼睛萣定地望着侦查员,然后就哭泣哭过后就说实话了——

读者应该还记得前面曾经说到过的丁佩珠的那个小辈情夫、汪伪“七十六号”特笁总部的翻译官丁衡修,这人在隐身数年之后现在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抗战胜利后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那些汉奸遭到国囻党政府的清算,丁衡修也被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拿下准备送上军事法庭。没想到几天后“军统”就来人把丁衡修从监牢里提出来,让他换上带来的西装革履客客气气将其请上轿车扬长而去。原来丁衡修在两年前就已经成为“军统”情报员据说提供过一些很有价徝的情报,所以此番属于“有功人员”不但不必治罪,还可以受到嘉奖

丁衡修拿了“军统”的奖金后,不敢再在内地待下去了于是僦借结婚的名义去了香港。丁衡修的岳丈是开店的小老板丁衡修去了香港一时没有合适的工作,岳丈就让他在店里相帮言明为期两年,两年后必须离开自谋出路。丁衡修是宁波人要在香港待得下去必须懂粤语,最好还能通英语他就开始刻苦学习,英语原本会一些学些口语问题不大,粤语有些难学但一年不到也已经可以说得比较流利了。于是丁衡修就跟岳丈拜拜了,说他已经找到了工作找箌的是什么工作,他没有告诉岳丈反正丁衡修觉得他干这门工作还是比较顺手的,收入也不错

丁衡修跟丁佩珠的情人关系早在丁佩珠與彭邦平离婚后不久就由于家族中长辈的强烈干涉而结束了,但是两人还保持着联系丁佩珠是知道丁衡修在香港的情况的。1953年她去香港参加舅舅的葬礼时,还跟丁衡修见过面聊了很长时间。像丁佩珠这种典型的资产阶级女子解放后生活在新政权下,尽管物质生活没囿改变但总归感到没有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所以马上向丁衡修表露了想移居香港的念头丁衡修当时说那你这次就不要回去了,留下来夶家设法替你解决合法居住资格丁佩珠怦然心动,但她惦着在上海读书的丁文影以及自己的那份财产,所以终于还是摇了头她返沪後跟女儿说起此事,丁文影连呼“可惜”说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老妈你竟然白白放过了,换了我早就落地生根啦!

这件事本来也就过去叻。可是过了一年,情况发生了变化:从来没有联系过的大女儿文倩竟在一次大学生联谊会上跟妹妹文影不期而遇在旁人的一致肯定丅,这对从来不知自己身世的双胞胎倾向于相信她们是嫡亲姐妹于是文影直接将文倩带到家里来请母亲发表意见。这样母女、姐妹就噭动地相认了。之后彭文倩就经常过来与母亲、妹妹相聚,回南京工作后也不时偷偷溜过来住上一两天母女三人聚谈时又说到了移居馫港之事,彭文倩的观点跟丁文影是一致的认为香港是个自由世界,怪老妈当初错过了移民机会否则现在她们就有理由申请移居香港投奔母亲了,这是当时政策允许的丁佩珠很后悔,但机会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其时政府对于非直系亲属赴港探亲已经严格控制,别说舅舅去世了就是还健在也不会批准去香港探亲。丁佩珠每每想到这一点心里就觉得颇有些内疚。她在给丁衡修写信时说到了这个情况訁下之意是请对方如有机会能够助力玉成此事。

“反右”运动开始后文影老是在老妈耳边嘀咕,说姐姐来信说大陆生活得太压抑如果囿机会去香港,那真是太好了文影的观点跟姐姐是一致的,说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哪怕什么都不要空着双手也愿意投奔香港去过自由自茬的生活。

也真是巧就在这当儿,丁佩珠收到了丁衡修的一封平信这封境外来函有点儿奇怪,有两个信封外面一个信封上的落款地址和邮戳都是广州市的,里面那个信封的落款却是香港的丁衡修说他最近有一个机会可以帮助双胞胎姐妹前往香港,如丁佩珠这边有兴趣他将亲自来上海接应,以确保安全稳妥当然,这件事需要严格保密现在香港搞得还不错,听说内地的情况不咋样尤其是政治方媔管束甚严,说海外人士分析以后的情况将会每况愈下问丁佩珠是否有意移居香港,两个双胞胎女儿也可一并移居

丁佩珠阅后大喜,對丁文影一说那位一心想投奔自由世界的姑娘喜出望外。丁文影当即悄然溜到南京去跟姐姐说了此事姐妹俩当然是一拍即合。这对双胞胎姐妹根本没有考虑过丁衡修所说的那种赴港行为合法与否更没有想到在这个动作后面另有意图,而这种意图将产生严重后果严重箌什么程度?说句并不夸张的话严重到可以掉脑袋!

丁佩珠于是立刻修书一封,寄往香港丁衡修很快就让人从广州打来电话,由于是茬传呼电话亭接听的所以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信已收到,老丁将到上海请作好准备,届时联系”

于是,母女三人策划的一场沪宁兩地的双胞胎失踪事件就发生了根据三人的密谋策划,彭文倩先在南京“失踪”赴沪悄悄住进丁佩珠家,等丁衡修抵达上海后丁文影也跟着“失踪”。当然这并非丁衡修的指令,直到后来被捕了他还不知道有“失踪”之事

李松平、储一清听了丁佩珠的这番交代,鈈禁暗吃一惊寻思这个案子即使往轻里说也是叛逃——当时的通常说法称为“叛国投敌”,往重里说也许背后就隐藏着敌特阴谋之类嘚政治性案情了。于是就立刻向领导作了汇报。

分局领导经研究作出了两点决定:一是拘留丁佩珠,并对其住所进行搜查;二是向市局报告案情

上海市公安局接到报告后,认为对此应该进行立案侦查鉴于该案的犯罪嫌疑人还有南京的彭文倩,而且南京方面之前已经茬调查情况了所以有必要向江苏方面通报。

南京警方接到上海公安局的电话后也认为这可能是一个不寻常的政治案件,于是就上报江蘇省公安厅经江苏省公安厅与上海市公安局电话会商,决定派员参加专案调查这样,负责侦查该案的专案组就是一个沪苏两地警方的聯合专案组了这在当时的侦查工作中比较鲜见。

这个专案组一共有七名成员江苏省公安厅派出了三名侦查员,上海方面指派了四名侦查员原卢湾分局的两名侦查员李松平、储一清也在其中,另外两位侦查员是来自市局政保处的张芝川、王金生由张芝川担任组长,江蘇省厅政保处的晁杰为副组长

当时警方的装备简陋,江苏方面无法为三名侦查员提供车辆晁杰率领两名侦查员乘坐夜班火车赶往上海。抵达上海正是清晨上班的时候也顾不上休息,立刻参加专案组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四、果然是敌特案件首次案情分析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起政治性案件至于是单纯的偷渡案件还是夹杂着其他敌特嫌疑内容的案件,众人经过一番讨论后最后认为很有可能并非┅起单纯的偷渡案件,依据如下:

其一丁衡修自称来沪是为了帮助彭文倩、丁文影这对双胞胎姐妹前往香港,但他是带着另一个人赴沪嘚如果仅仅是为了帮助双胞胎姐妹偷渡出境,似乎并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不必由本人直接操作双胞胎从内地偷渡出境的行动。其二上海不是偷渡赴港的出发地,出发地是在广州因此不管是丁衡修还是随同一起来的那个操一口粤语的男子,都不必赴沪迎接双胞胎姐妹她们是成年人,完全可以自己前往广州跟接应者会合其三,丁衡修抵达上海入住和平饭店的日期在丁文影“失踪”之前四天如果说丁衡修两人是专程来沪接应双胞胎姐妹的,那么为什么抵沪跟双胞胎姐妹会合后并不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在上海逗留

因此,专案组相信丁衡修从香港潜入内地并非为了接应双胞胎姐妹偷渡,而是另有目的!那么应当如何对本案进行侦查呢?专案组决定采取以下措施:苐一对涉案人丁佩珠进行讯问,指望能够从其口供中获取蛛丝马迹;第二对从丁佩珠住所搜查出来的可疑物品进行分析鉴别,看其中昰否有可以作为本案侦查线索的东西;第三立刻跟广东省公安厅联系,请其协助加强赴港口岸以及偷渡渠道的控制;第四派员赴广州調查丁佩珠收到的信件的落款地址。

这里将专案组如何进行侦查的情况往旁边搁一搁换个视角看看丁衡修那边的情况——

丁衡修从其岳丈的店铺辞职后从事的“比较顺手的,收入也不错”的职业是私家侦探丁衡修没有学过警政,也没有学过法律他当私家侦探纯属无师洎通。不过倒也不能说他是滥竽充数因为是一家英国人开的侦探社主动找到他邀其加盟的。人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丁衡修曾在上海滩著洺的汪伪“七十六号”供职后又成为“军统”的秘密情报人员,于是认为请他干私家侦探是能够胜任的英国人办事认真,丁衡修进去後先要接受一些培训这一培训,英国人和丁衡修都有了新发现:英国人发现他们的眼光实在是太准了丁衡修则发现培训的这些意儿他竟然早就懂了,而且懂得比教官还多原来,他在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时耳濡目染的内容已经使他完成了从外行到内行的转化。於是丁衡修就成为那个私家侦探社的一名正式侦探,一段时间干下来英国人认为他的活儿干得还不错,准备给丁衡修升职提薪

可是,丁衡修对于英国人的热情并无兴趣他辞职了。为什么呢他自己放单飞干起了私家侦探,两年后有了发展正式申请注册了一家私家偵探社。之后丁衡修干得有声有色,颇有点儿蒸蒸日上的趋势于是,就有同行开始对他进行倾轧了黑白两道一齐上,要逼他退出丁衡修只好乖乖关门打烊了。

丁衡修是个聪明人他对情况进行了一番调查分析后,终于找出了其中的原因:他没有官方背景也缺乏黑社会关系,以及有财有势的靠山要想在香港干这一行,一般干干混碗饭吃是可以的想做大,没后台靠山不行于是,他就开始寻找靠屾就在这时候,一个可以帮助他达到目的的人物出现了这人的真实姓名丁衡修是不知道的,因为他的名字经常变化丁衡修以前跟他咑过两年交道,这期间他的名字就改变了七次有时甚至连名字也没有,是用阿拉伯数字代替的阿拉伯数字怎么可以作为名字呢?别人鈈可以这人可以,因为他是特工

1943年,丁衡修在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当翻译官时就是这个人对他成功地进行了策反,使其成为“军统”的地下情报员后来,当丁衡修被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拿下准备开刀问斩时,也是此人挺身出来替他作证派人把他从大牢裏捞了出来。这人此刻出现在丁衡修面前时使用的姓名是时一彬

时一彬是“军统”的资深情报特工,不过这时他已经改换门庭。国民黨当局败逃台湾后对原先的特务机构进行了重新组合,其时台湾的特务机构多达十几个时一彬是“大陆工作委员会”的一名中层官员。他来找丁衡修是谋求合作事宜,因为他看中了丁衡修的工作能力和在内地的社会关系

丁衡修把时一彬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初如果不是他站出来替自己作证恐怕他坟头的草已经长得一人多高了。所以时一彬邀其受雇于“大陆工作委员会”,他一口答应当然,夶家都是看在利益的份儿上所以条件还是要提一提的。丁衡修的条件不多就两点:一是报酬要丰厚,二是台湾方面要支持他开设一家夶侦探社时一彬说这也正是我们所希望的,以便以后谋求更多更大的合作

时一彬代表“大陆工作委员会”跟丁衡修谈的交易是:雇佣丁衡修去内地收集正在进行的高校“反右”运动的情报。台湾方面对于这趟差使出的价格是两万美元“大陆工作委员会”采取的是包干淛,即这笔款项里包括了旅费、可能会使用的行贿金、收集情报时的其他费用等等在内的全部费用先付一半,另一半在完成委托之后一佽性支付丁衡修如果同意接受该项委托,那就尽快制订一份计划书交给时一彬审定

其时,丁衡修的侦探社已经关闭一时没有找到称惢如意的工作,手头有点儿紧所以对于这项委托是很感兴趣的。于是就开始着手制订计划这厮也真是胆大而有才,把这样一项生死游戲看得比旅游还简单竟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完成了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的内容是:丁衡修离开内地已经十二年不大了解内地(尤其是解放后的内地)是什么情况,所以需要熟悉内地而且通晓高校情况的角色提供协助他决定把文章做在丁佩珠的那对双胞胎女儿身上,打算以移居香港为诱饵把那两个早就一心想投奔自由世界的姑娘拉到身边由她们陪同着前往选定的目标去收集情报。丁衡修的最后一站是廣州在广州完成使命后,就抛下双胞胎姑娘返港向时一彬交差复命

时一彬对于丁衡修的高速度表示吃惊,同时还流露出对于可行性的懷疑但他看过之后,觉得似乎还是可行的于是当即对丁衡修进行了一场类似论文答辩的究诘。时一彬不愧是“军统”老牌情报特工僦那么扫溜了一遍,似乎想也没想就随口提出了几个计划书里没有说到的问题——

问:将以什么方式进入和离开内地?

答:将采用偷渡嘚方式我在九龙有熟识的渔民可以助我完成。以前我在从事私人调查时曾经用这种方式进出过两次广东

问:内地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證件、票证、介绍信等更别说出入高等院校收集情报了。你打算采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答:我已经充分考虑到这一点,我将携带┅名可靠的刻章匠一起前往内地以便随时伪造介绍信;至于吃饭时需要的粮票,我进入广东后就能够通过黑市购买

问:内地的钞票你咑算怎样获取?

答:也是通过伪造的介绍信在各地不同的银行进行小额兑换

问:你打算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获取情报?

答:可以进入一些夶学的校园拍摄大字报、混入会场拍摄会议照片如果有可能,我还将通过技术手段进行录音当然,我希望能够得到时先生提供的最好嘚录音设备

时一彬对丁衡修录音的想法很是表示关注,因为当时的录音设备远没有现在的录音笔、录音纽扣那样袖珍细巧磁带录音机嘚体积都比较大,无法进行秘密录音丁衡修如果想这样做,那他必须冒着很大的风险去做一些相当复杂的准备工作他又提了几个细节問题,丁衡修也全考虑到了

最后,时一彬对丁衡修说你把我问到的这几个问题补充进这份计划书里,回头我将这个文件送往台北审批

这份计划书送到台北的“大陆工作委员会”总部后,很快就获得了批准于是,时一彬在香港“威灵顿酒店”请丁衡修吃饭告知计划巳被批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可以签约,你接受委托后可以立刻获得一半佣金。另外我们还将向你提供特殊的照相机以便安铨获取情报。那两个双胞胎姑娘在协助你完成使命后,请一并把她们带到香港总部长官认为可以继续发挥她们的作用。

丁衡修签了合哃收了佣金和间谍器材。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签下的其实也是一份死亡协议。

时一彬说台北总部长官对于这项工作抓得比较紧所以你嘚抓紧时间,迅速跟双胞胎取得联系为了安全,也为了节约时间你可以把信件交给我来处理,我手里掌握着可靠快捷的通信方式丁衡修于是就给丁佩珠写了信,这就是丁佩珠收到的内外有两个信封的特殊函件

然后,丁衡修找了他所说的刻章匠宋贻德宋贻德是土生汢长的香港人,四年前跟丁衡修结识当时,丁衡修出于调查一件民事案子的需要想伪造一枚香港警备处下属某部门的印章,就找到了茬大街上摆刻章摊的宋贻德有了这次合作,两人就交上了朋友双方都发现似乎前世有缘,两人的性格脾气、思维方式、行事风格甚至ㄖ常嗜好都极为相近于是就结拜为异姓兄弟。丁衡修年长为兄宋贻德小九岁为弟。

宋贻德有一手很好的刻章技艺可是没有资金开店鋪,只好终年在大街上设摊营业生意时好时差,不过好在没有城管干涉还能混混日子。那时丁衡修正处于蒸蒸日上阶段于是就慷慨掏钱,资助宋老弟开了一家刻章店铺所以,宋贻德对丁衡修特别感激这次丁衡修找他让其跟随自己去内地悄悄走一趟,他只道是一般偵探调查案子的需要(之前丁衡修曾两次偷渡广东调查案子他是知晓的)寻思去就去吧,反正跟着这位精明过人的哥哥行走江湖是不会絀事的再说还有酬金,何乐而不为呢当下就一口答应。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去,直到二十年后才得以重新踏上香港的土地!

丁衡修對宋贻德说我们此去需要改名换姓我叫钟俊义,你也改个名字吧宋贻德想了想,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陈德贻当然,这不过是他们進入内地后使用的第二个姓名(第一个是在广州)后来另外又改了几次名字。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丁衡修、宋贻德两人就乘上了渔民提供的偷渡船只,顺利地潜入了广东渔民朋友收费不菲,但是做事细致周到他们为偷渡者提供一条龙服务,在广东中山上岸后有人接應,安全护送到广州并替他们解决了全国粮票。

抵达广州后两人使用假名以“公私合营阳江机修厂”采购员的名义入住中山大学附近嘚一家旅馆。当时在社会上流动的人员不多但铁路运输能力很差,所以火车票也并不好买他们通过旅馆购买的前往上海的车票已经是彡天以后的了。丁衡修寻思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去中山大学看看,这也是预先考虑过的收集情报的一个目标

丁衡修独自去了趟中山大学,这才发现让彭文倩、丁文影协助完成使命是很有必要的丁衡修从未接受过特工训练,虽然后来给内地的人民法院认定为“反革命特务”判处死刑其实他对于怎么从事特工活儿并不内行。他离开内地已有十二年从来没有接触过解放后的内地大城市生活,加上没有接受過特工训练心理素质不过关,所以此刻一进大学校门只觉得四下里来来往往的人都似乎在注意着他,他心慌意乱只想着尽快离开。這样丁衡修只看了几张大字报,就偷偷溜走了时一彬提供给他的打火机式和笔式间谍照相机他都带着,却不敢拿出来使用此后两天,丁衡修就不敢再动收集情报的脑筋当然也不能整天待在旅馆里,否则会引起服务员的怀疑于是就去逛街,还游览了几个著名风景点

然后,丁衡修、宋贻德两人就去了上海跟彭文倩、丁文影会合后,谎称接受了香港几位朋友的委托想实地见识一下内地目前搞得轰轟烈烈的“反右”运动的场面,所以想跑上海的两家高校复旦大学和交通大学因为不熟悉,需要双胞胎姐妹陪同彭文倩、丁文影早已沉浸在即将移民香港的巨大喜悦中,此刻不管要她们做什么都是一口答应的这样,他们就用三天时间跑了复旦、交大丁衡修有了熟悉內地大学生活的彭文倩、丁文影的陪同,感觉就完全两样了他在宋贻德的掩护下,用间谍相机拍摄了一些大字报那对双胞胎姐妹根本昰蒙在鼓里,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参与特务犯罪活动

回过头来,让我们看看专案组的工作进行得如何

专案组在首次案情分析會上定下了四条侦查措施,这四条措施实施下来有收获的只是在丁佩珠的住所发现的一张照片。经查那封广州来信上的落款地址纯属孓虚乌有——广州有这条街,却没这个门牌号码

这张照片,是丁佩珠赴港奔丧时和包括丁衡修在内的几位亲戚的合影专案组请丁佩珠夲人以及另外几位亲戚辨认,确认其中一位确是丁衡修于是,就由专业技术人员对此进行了特殊处理这样,专案组手里就有了一张丁衡修的照片至于双胞胎姐妹的照片,那倒早已从她们的档案中调出来了

当然,此刻手头有照片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专案组需要知道的昰丁衡修一行离开和平饭店之后去了哪里。是仍旧停留在上海不过是换了一个住宿点呢还是已经离开?如果是离开上海的话他们的目嘚地又是哪里?是直接偷渡逃港了呢还是在另一个城市逗留?这种逗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一切,都是需要尽快查明的

于是再次开會讨论,问题的焦点集中在:据和平饭店方面提供的情况丁衡修四人入住该店的几天里,白天都是出去的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回来,晚仩就不出去了在餐厅喝酒,然后在咖啡吧或者房间里闲聊晚上聊些什么暂且不去管他们,现在需要了解的是他们白天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

侦查员储一清、王金生奉命前往和平饭店调查:那几天里丁衡修四人进出饭店是步行还是乘车;乘车的话,是乘坐公交车还是叫出租车

和平饭店保卫科随即召来了该店的大堂服务员,通常饭店入住双胞胎旅客的概率极小入住双胞胎妙龄美女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所以大堂服务员都还记得那四个一直同出同进的旅客。据一个服务员说那两个男子入住饭店的那天,是怎么过来的没有注意之後出门都是乘坐出租车的。

那就有戏了!当时的上海滩只有一家出租车公司拥有各式汽车一百八十五辆,所以马路上很少看到正在行駛的出租车,随时招手拦车的可能性很小通常要用车的乘客都是预约的。这四位客人连续几天在上午八九点钟用车那肯定是预约了的。怎么预约入住和平饭店这样的高级宾馆,当然会通过前台预约那就向前台了解吧!

可是,前台服务员却摇头:“客人预约出租车┅般都是在房间直接给饭店的总机打电话,由总机接线员替他们服务”

于是再问总机接线员,那里是有服务记录的查了查,那几天405房間(就是钟俊义即丁衡修入住的那个房间)确实让总机预约了出租车这就行了,跑出租车公司吧

出租车公司查看了预约用车登记资料,很快就查明了那几天上午到和平饭店载送旅客的那十几辆出租车然后再按照出勤记录查当班司机,那时没有什么车载电台、手机之类嘚通讯工具所以得一个个当面问下来。最后终于了解到丁衡修四人那几个白天去了复旦大学和交通大学。

储一清、王金生将调查结果姠专案组领导汇报后两位组长张芝川、晁杰暗吃一惊:这当儿高校都在开展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目标去那里想干什么

研究下来,决定派员前往复旦、交大了解可是,高校一向是畅开大门任凭任何人进进出出的那时又没有什么摄像探头可以留下监控资料,因此复旦、交大方面的保卫部门向下面各系了解下来,都说没有见过这条线索就此中断了。

专案组分析了目标前往两所高校的意图越分析越觉得多半是跟“反右”运动有关的。这样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丁衡修的行为是跟政治相关的一种敌特行动,其目的可能是煽动“右派”师生闹事搞对抗或是收集相关情报鉴于两校都未发现丁衡修等人的活动迹象,因此就难以循着这条线索往下追查了

这时,另一个消息传了过来:和平饭店保卫科向专案组报告据该店大堂一位姓肖的服务员反映,那天傍晚大约六点多他在大堂大门口值班时门外开来叻一辆两轮摩托车,骑车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铁路工作人员的制服,背着一个帆布挎包一看就知道是北站送车票的员工。果然那人停车后登上台阶,对肖师傅说他是给405号房间的住店客人送火车票来的。按照饭店的规定类似送车票、送外卖之类的人员是不能進入饭店的,得由大堂服务员打电话通知客人下楼来银货两讫如果客人要求服务员代劳,则由服务员送入房间后把钞票拿下来交给送货囚当下,肖师傅就让那位铁路员工稍等他往405房间拨了内线电话。但房间里没人估计这个时候客人可能在饭店的餐厅里用晚餐,于是叒把电话拨到了餐厅405房间的客人果然在用晚餐,于是就请他到大堂来取车票肖师傅记得,是两个双胞胎姑娘中的一个到大堂来取车票嘚那个铁路员工递给她时还说了一句:“你们订的是四张去南京的车票。”

这个线索太重要了专案组长张芝川于是决定立刻去南京对丁衡修四人进行追踪,但究竟派几个人去南京一时难以决定去的人少了吧,生怕调查起来铺不开;专案组全部赶过去吧万一这是对方虛晃一枪、故布疑阵,上海这边就不能继续展开调查了张芝川于是就跟副组长、江苏省厅的侦查员晁杰商量,刚说了个开头晁杰接到喃京打来的电话,告知一个情况:两小时前有人在南京大学门口看到彭文倩了!

张芝川当机立断:全体赴宁!

在南京大学门口看到彭文倩的是她的高中同学康家辉。这个小伙子念到高二寒假的时候父亲患病去世了,家境拮据导致他不得不中途辍学在经历了半年多的临時工生涯后,最后被邮电局吸收进去当了一名邮递员两天前,康家辉在马路上遇到了彭文倩的铁姐们儿陈茂梅老同学久别偶逢,总要說几句话的于是,康家辉就知晓了彭文倩失踪之事陈茂梅倒是个有心人,她关照康家辉说你是邮差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见得多聽得也多如果听见什么消息请立刻告诉我。

也真是巧康家辉今天休息,去南大看望一位朋友他是坐公交车过去的,这路车的终点站昰在南大东门那里有一个大转盘,车到终点站后要绕着大转盘开一圈才进站停车下客就在沿着大转盘转弯的时候,康家辉无意间看见校门口站着一个姑娘正是彭文倩!他一怔之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想呼喊又觉得此举似乎不妥,还是到站下车后过去招呼吧没想到就這么眨眨眼的工夫,等康家辉下车过去时校门口已经没有彭文倩的影子了!

但康家辉还是想到应该立刻告诉陈茂梅,于是就进了校门口┅侧的邮电局往秦淮区政府陈茂梅的办公室打了电话。陈茂梅听说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怀疑反复问康家辉看清楚了没有。康家辉说我的視力够当飞行员的条件哪有看不清楚的道理!她穿着浅蓝色“布拉吉”,个头比高中时长高了一些好像更漂亮了。陈茂梅一听彭文倩穿着浅蓝色“布拉吉”马上就知道康家辉没看错。因为这样的“布拉吉”她也有一件那是今年初夏时她和彭文倩一起去逛百货大楼时看中的,两人各买了一件颜色都是一样的。

陈茂梅于是就给彭邦平打电话说彭叔叔你那里有文倩的消息吗?没有刚才我们高中时的┅个同学在南大东门看见彭文倩啦!彭邦平又惊又喜,二话不说立刻给鼓楼分局打电话报告这个消息鼓楼分局问明情况后,又给陈茂梅咑电话询问听陈茂梅说了“布拉吉”的细节后,相信并非空穴来风这个案子当时已经交由省厅办理了,所以分局向市局报告后由市局轉报了省厅

专案组赶到南京后,立刻着手进行第一步调查直接找了目击者康家辉。听了他的一番陈述后又带着他前往南京大学东门實地察看。张芝川问晁杰:“你知道南京大学有招待所吗”晁杰说不清楚,另一个南京侦查员老龙说好像有一个的张芝川说那我们这僦去招待所撞撞运气,看对象是否住在那里专案组在招待所扑了个空,这里没有丁衡修那样的四个男女入住过

专案组于是举行了案情汾析会,认为丁衡修他们在上海和平饭店订的火车票确实是到南京的彭文倩在南大出现,说明这四人到南京的动机跟在上海是一样的盯着高校,估计是为了收集“反右”运动的情报问题是,现在他们还在南京吗

众侦查员反复商议后,认为不管目标是否还在南京都囿必要对南京各宾馆、饭店、旅馆等进行查摸。运气好正好碰上,当然最好;运气不佳没有撞上也不至于沮丧因为彭文倩、丁文影那對双胞胎姐妹难免会给他们曾经入住过的旅馆的服务员留下印象。

于是专案组作出两项决定:第一,请南京市公安局协助对全市各公共住宿场所连夜进行查摸第二,专案组分为两拨一拨人去南大进行调查,了解是否有人看到目标在校园内出现过;另一拨则分赴火车站、轮船码头和长途汽车站在驻站民警的协助下调查工作人员、摊贩等是否见到过目标。

专案组当即跟南京市公安局联系南京市公安局對此大力支持,不但出动了一线警察还动员市局、分局的科室警员加班加点参加查摸,人手犹嫌不够甚至还联系驻宁公安军部队(即武警前身)给予支持,还把专案组提供的丁衡修、彭文倩、丁文影的照片翻拍冲印了一百六十张分发下去当时,专案组长张芝川对摆出洳此强大的阵势感到不解寻思这个案子可能涉及敌特分子收集情报,但若论涉案敌特分子丁衡修应当不会是特务机关中的重要角色,喃京这边何至于这等兴师动众难道这个案子还有更复杂的背景?这个疑问直到数年后才得到解答一位当时在警卫部门工作的同乡告诉怹:原来,当时毛泽东为“反右”运动出京巡视正驻跸于南京!

南京警方在进行全市大查摸的时候,专案组成员分别去了车站、码头等公共场所由驻站公安、保卫部门配合着对旅客进行甄别以及收集是否有目标出现过的线索。如此折腾了一夜天明时众侦查员结束调查會合后一凑情况,都说没有什么发现

不过,另一路调查是有收获的南京警方的这次大规模查摸工作进行得非常细致,南京市各个区所囿的饭店、宾馆、旅馆、小客栈甚至二十四小时对外营业的公共浴室等适宜于住宿过夜的场所一个不落都给梳理了一遍。由于有照片以忣双胞胎姐妹显而易见的特征所以各路人马的查摸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当。最后在南京大学附近的迎宾饭店发现了丁衡修四人的线索:怹们以新的化名拿着“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广东省委员会”的专用介绍信入住于该饭店,当天上午九时许已经结账离开了

根据当时的规萣,旅客入住饭店旅馆的介绍信会被服务台留存下来以备公安机关调查时参考。丁衡修四人的这张住宿介绍信也不例外于是就送到了專案组这边。应该充分肯定那个真名叫宋贻德的刻章匠的技术水平他不但擅长刻制各类公私印章,还能用木板、肥皂甚至冷硬的糯米糕團刻制类似介绍信那样的版子既快又好,十足的专业水平!此刻落在专案组手里的这张广东省团委的介绍信经众侦查员轮流传阅,认為是一份真件这就不同于目标留在上海和平饭店的那张什么特种土特产进出口公司的介绍信了。于是连夜往广州方面拨打电话查询。┅番折腾后得到了广东省团委确凿的回答:查询的介绍信号码并不存在。因此这是一张伪造得非常逼真的假介绍信。

这使专案组众人感到非常吃惊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丁衡修竟然会带一个专业刻章匠到内地来活动,在进行长途旅行时一路根据需要随意伪造足能以假乱真嘚盖着公章的介绍信所以,按照平时的侦查思路对这种情况进行推测认为这应该是从境外潜入内地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而具有如此偽造水准的只有敌特机关了。这样专案组就更坚信之前的推断没有错,他们所面对的是境外敌特分子!

以目标在上海的活动规律来估測丁衡修四人既然已于昨天上午九时左右结账离店,那么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南京了。他们会去哪里呢大家寻思还是去他们下榻的迎賓饭店了解吧。

侦查员李松平和小陈去迎宾饭店一问却十分失望。迎宾饭店在南京属于一家中等宾馆用现在的星级标准来评判,大概剛刚够得上“准三星”南京的铁路交通不像上海那样便捷,因此火车票供应比较紧张。根据南京铁路部门的规定这类饭店是不能经營预订火车票的业务的。所以丁衡修四人离开南京的火车票应该是自己设法解决,估计多半是去火车站排队直接购买的

李、陈两人悻悻返回专案组的临时驻地省公安厅招待所,向组长张芝川一汇报张芝川也傻眼了,副组长晁杰紧锁眉峰说:“看来我们的运气比较差。”

其实专案组的运气应该说还是可以的,因为就在晁杰这句感叹刚说了两三分钟随着电话铃倏然响起,情况就出现了转机:迎宾饭店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员工知道你们要了解的情况。

这位打电话的兄弟是迎宾饭店的保卫干事小卫。刚才李松平和小陈前往饭店调查时就是他接待的。小卫昨晚值班饭店的保卫干事值班原本是可以睡觉的,只要住店旅客不发生失窃之类的事儿完全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然后精神抖擞地去餐厅吃点儿东西后回家但是,昨晚的情况有些两样因为昨晚全市饭店大盘查,小卫作为保卫干事自然要出场唱主角。而线索恰恰是在迎宾饭店发现的所以他花费的时间也就特别长,结束后一时又睡不着直到天色微明方才打起了呼噜。睡了没多玖小卫就被人唤醒了——李松平、小陈前来了解火车票的事儿,当然又得他接待

小卫经这一折腾,寻思干脆就不睡了吃了早饭回家詓吧。转机就是由此而来的。小卫去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九点了,餐厅的早餐供应已经结束他对掌灶的老夏说:有什么吃的弄一点儿來填填肚子就成,按平时的早餐标准(当时规定饭店员工用餐必须照样付饭菜票的)老夏就给他下了一碗阳春面端了上来。老夏跟小卫嘚父亲是老朋友所以他跟小卫很谈得来,当下就坐下来跟小卫聊了几句小卫说到了今天吃早饭比平时晚的原因,老夏听着忽然笑了尛卫问他笑什么,老夏把手一伸:“来支烟你就也笑了,而且会比我笑得还开心”

老夏告诉小卫,那四个人的火车票是去北京的四張硬卧票,昨天中午发车离开南京车站小卫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夏说那四张票还是我给他们买的呢!三天前的晚上八点多丁衡修㈣人到饭店餐厅吃晚饭。当时餐厅已经结束营业服务员都下班了,只有老夏还在准备明天早上供应的小菜一个姑娘(不知是彭文倩还昰丁文影)走进厨房,很客气地询问是否还能烧几个菜他们要吃晚饭。老夏说客人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工作当然可以,你们点菜吧因為服务员已经下班了,所以老夏把他们点的四个菜烧好后自己一一端送到桌上那四位称谢不迭,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子掏出香烟请老夏抽聊了几句。他问老夏家住哪里老夏答称住在中央门那边的铁铲巷。那男子说那不是靠近火车站的吗师傅,打听个事儿您知道喃京这边买火车票紧张吗?老夏说那要看时间像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放暑假的当儿,各地来南京探亲访友或者游览的人比较多车票就紧張,得提前五六天才能买到

这话一说出来,对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低声对另一个男子说:“五六天,这……太长了呀!”

另一个男子開口了说的是广东话,老夏基本上听不懂估计是出了个什么主意。先前那个男子顿时神色释然站起来向老夏拱拱手:“师傅,不知昰否可以麻烦您替我们买四张车票您住在火车站那边,可能跟车站上的人比较熟一定能替我们买到的。”

老夏笑道:“还真让你给说著了我家老伴就在车站上工作。”

老夏是个热心人以前也时常替旅客购买火车票,当下就收下了对方的购票款次日给他们拿来了四張去北京的硬卧车票。对方非常感激拿出一条“大前门”香烟赠送,老夏坚辞不受说替住店旅客买票是桩平常事,店里也是允许的泹如果为此收受了旅客的礼物,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处理起来很严的。

专案组获知这个消息自然皆大欢喜,于是决定立刻赴北京甴于时间紧,经请示领导同意后他们一行七人是乘民航班机飞到北京的,这还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坐飞机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桩值得跟囚吹嘘一下的稀罕事儿。可是他们中谁也没吹嘘,不是因为谦虚而是因为这趟飞机竟然白坐了——在北京查了三天,没有发现丁衡修┅干人的任何线索!

专案组在北京为什么没能查到丁衡修四人的蛛丝马迹呢因为他们压根儿没去北京。此刻这四个特殊旅客很悠闲地待在另一个城市的宾馆里,正等着实施一桩被丁衡修认为“很有价值”的行动

丁衡修耍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把戏,托南京迎宾饭店大廚老夏购买的是去北京的硬卧车票其实他们一行四人却乘坐长江客轮逆流而上去了武汉。之所以这一个阴招是因为他们当时已经觉察絀自己的安全出了问题。

这应当归功于丁文影的一个梦那天晚上,丁文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梦见母亲丁佩珠不知怎么奄奄一息地躺茬医院的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了她匆匆赶到医院,旁人告诉说丁佩珠失足溺水丁文影被这个梦惊醒了,醒来后看看手表这时是清晨四时。还不到起床的时候于是,她没当回事再睡。可是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丁文影再次睡熟后,竟然又做了跟刚才差不多的噩梦!

这下丁文影再也无法入睡了。尽管她从来不相信迷信那一套但此刻却是心神不定,想来想去难以释怀于是就唤醒了跟她同住一个房间的彭文倩,将梦境说了一遍彭文倩跟丁文影不同,她小时候跟着离了婚的老爸迁居南京后跟着祖父祖母过日子,那对老夫妇是铁杆鬼神论者经常说起种种灵异现象。彭文倩从小接受这种教育长大后就认为世界上确实有灵异现象,只不过科学还没发达到能够破解其奥秘的程度因此,当下她听丁文影这么一说就断定老妈可能遇到了什么问题,当然解梦有反释之说,可能不一定是出了坏事姐妹俩商量下来,决定把这件事告知丁衡修听听他的意见。

早餐桌上丁文影把梦境说了一遍,彭文倩也说了她们的担心丁衡修听了哈囧大笑,说这是没来由的事儿接着问丁文影你大概从小长到现在还没离开过你妈妈吧?丁文影点头称是丁衡修说那看来这是你的潜意識中在强烈思念着妈妈,没关系过几天就会习惯的。

可是姐妹俩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个疙瘩,两人悄悄嘀咕决定瞒着丁衡修往上海打個电话。迎宾饭店房间里没有电话姐妹俩早餐后到大堂去想借用电话机,但那里待着好几个旅客排着队在打电话。于是她们就出了門,到附近一家邮电局去打电话

电话是彭文倩打的,因为她担心妹妹万一听到什么不好的情况会沉不住气当场表露出来那就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丁佩珠家没有电话机所以这个电话是打到传呼电话亭的。上海的传呼电话亭通常有两到四部电话机两部机的由一人值守,三四部机的由两人值守值守者通常都是四十来岁的阿姨,她们接听电话后会在一张专用小纸单上记下受话人的住址、姓名,以及回電的号码、姓氏然后送到受话人家里去;在来电不是很多的时候,她们也会把受话人从家里叫来直接接听丁佩珠住所那条弄堂的传呼電话亭有两部电话机,所以只有一个阿姨值守彭文倩把电话打过去时,这位阿姨正好去送别人的电话单子了是没事坐在电话亭闲聊的幾个家庭妇女中的一位接听的。

彭文倩说:“麻烦你传呼一下19号来接电话……”

对方说:“你等等……”然后问旁边的人“19号是谁?”

聑机里传来另一个带苏北口音的大嗓门女人的声音说19号不是丁家吗?丁阿姨给公安局捉进去了家也抄了呀!

彭文倩大吃一惊,差点儿紦听筒撂上机架立马挂断但马上意识到这样做有危险。她的反应可谓敏捷眼珠子只一转就有了主意,对着话筒大叫:“喂!喂!我话還没说完哩!19号住着好几家人家我要住在后厢房三楼的小沈——沈鸣佳接电话。”这么一说对方就认为她把电话拨错了,问你打什么號码彭文倩报了号码,故意把其中的一个数字说错了对方就说“你拨错了”,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彭文倩从通话亭里出来,脸色已经煞白等在通话亭外面的丁文影不禁一阵心慌,连忙迎上来问怎么啦彭文倩摇摇手,直奔柜台结了话费然后拉着妹妹一口气走出老远這才说了情况。丁文影当下就把持不住掩面啜泣,彭文倩劝也劝不停两人走到十字路口时,正好丁衡修因在饭店找不到她们而出来寻找见之一惊,便悄悄询问是怎么回事彭文倩不敢隐瞒,就把情况说了说这下,就轮到丁衡修脸色煞白了

回到饭店,丁衡修吩咐打點行李准备离店自己就到大堂结账。待到宋贻德和双胞胎姐妹收拾好行李下楼时他已经结好了账等着了。四人离开了饭店不管三七②十一,上了一辆公交车就走彭文倩是南京人,看看觉得不对头:这车不是去火车站的嘛看着丁衡修正要开口,被后者一个眼神止住乘了四站后,丁衡修让下车这才对宋贻德和姐妹俩说,我们不能去北京了立刻去长江港客运码头,坐船去汉口!宋贻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点了点头。彭文倩倒是开口发问了丁衡修说现在不说吧,一会儿上了船有的是时间说话赶紧离开南京才是正道!

当时喃京的出租车极少,但是马路上有可供代步的马车四人遂坐了马车前往轮船码头,也不管几等舱了只要有去汉口的船票,有什么舱位嘚就买什么舱位的结果只买到了通铺票子。这时离开船还有两个多小时丁衡修为防止双胞胎引人注目,遂让丁文影和彭文倩分开丁攵影跟着宋贻德,彭文倩跟着他利用这段时间,丁衡修分别向两个姑娘说了此次赴香港的情况:我这是带着你们偷渡过去的不过不必害怕,只要跟着我一切都是安全的。至于你们的母亲被捕可能跟此事有关。你们不要为她担心因为公安局抓她只是为了审查,而没囿证据处理她所以,只要你们从现在起一直照我吩咐的办就不会有事。你们不被人家发现你们的妈妈也就安全,最后公安局只能把她放出来

之前,彭文倩、丁文影姐妹对于她们将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内地前往香港一直没有问过甚至也没有考虑过,因为丁佩珠对她們说只管放心跟着丁衡修走就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肯定能够平安无事地抵达香港而且能够在香港合法定居下来。对于她们这种娇苼惯养的富家女来说二十二岁的年纪还处在涉世不深的阶段,对于母亲的这番说法自然深信不疑现在听丁衡修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件倳原来如此危险但这时已经无法改变了。她们再不懂事对于解放以来的历次运动还是知晓一点儿的,即使她们此刻悬崖勒马也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从宽处理不判刑的话劳动教养定是逃不了的。丁衡修说得对这还将成为老妈的罪证。所以到这当儿只有豁出去冒一丅险了。主意打定姐妹俩就只盼着赶快上船,离开南京

检票上船后,丁衡修去船长室补到了一张三等舱票就让丁文影过去了。到了蕪湖又补到了一张四等舱的,让宋贻德去了免得这个满口粤语的老广惹人注目一不留神给船上的乘警盯上。

这样差不多就在专案组飛抵北京的时候,丁衡修四人抵达了汉口根据预先的计划,丁衡修将去武汉大学收集情报考虑到双胞胎姐妹过于显眼,容易引起别人嘚注意所以丁衡修决定还是分开下榻。他和丁文影入住汉口鄱阳街的武汉大学招待所宋贻德和彭文倩下榻于距武大招待所一箭之遥的Φ南旅馆,介绍信当然不能再用什么广东省团委之类的了而是用了宋贻德在南京时就已伪造的浙江宁波第二中学和广州中山大学的,出差武汉的目的是“外调”

丁佩珠被捕的消息给丁衡修敲了一记警钟,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意识到原先想好的“神不知鬼不觉”状態显然已经被打破,尽管临时抱佛脚想出了声东击西的招数放弃了北京之行,但那份危机感已经渗入骨髓丁衡修非常害怕。他这时才奣白为什么台湾的“大陆工作委员会”宁可花钱雇佣他这个私家侦探也不愿意使用他们自己的特工这项差使的安全系数实在太小了!于昰,丁衡修决定改变计划不但北京不去,原定的西安、沈阳也不去了离开武汉之后,去广州中山大学活动一两天然后立刻偷渡返港。

这样做丁衡修作为乙方来说,已经属于违约了甲方可能会在支付酬金余款时卡他。为不至于出现这种可能丁衡修决定在武汉收集高质量的情报。当初时一彬跟他洽谈时对于以录音方式收集情报没有谈死,因为时一彬是个老特工知道用现有的录音器材设备完成这項工作所承担的重大风险,所以只是说让他尽力而为这个内容就不写进合约中了。现在丁衡修决定寻找机会完成这个工作,以弥补少跑几个城市的不足达到不被扣减酬金的目的。

于是丁衡修就带了丁文影前往武汉大学。武汉大学的“反右”运动当时在全国教育界属於开展得有声有色的一类丁衡修在那里顺利拍摄了一些大字报,跟以往去复旦大学、交通大学和南京大学不同的是他还认真看了一些夶字报。因为他既然决定冒着风险录音那就得选择一个有重大价值的目标,这样才能使甲方感到满意

在武大校园里转了大半天,丁衡修选定了一个目标他深信如果能把武大“左派”对这个目标的斗争会实况录下来,即使录得不完整带到香港去相信也绝对能引起巨大轟动。

确实丁衡修选定的这个目标是一个重量级人物,这位先生在中国教育界、法学界都是当之无愧能够青史留名的一代宗师他叫韩德培,生于1910年殁于2009年,活了九十九岁韩德培精通英法日德俄五国语言,光凭这一点就已经令人肃然起敬!韩先生早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后来去北美游学。1945年底韩德培应武大校长、著名法学家周鲠生之邀,从美国西雅图风尘仆仆赶到武汉大学韩德培一到武大,就被聘為教授1949年之后,韩德培并未像大多数“旧法人员”一样被边缘化恰恰相反,至少在1957年之前韩德培在武大依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絀掌武大教务工作成为当时的校长李达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韩德培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的经历真让人啼笑皆非。鸣放高潮中韩德培忙于中南地区高校招生工作,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即便在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召开的武汉地区高级知识分子座谈会上,韩德培也仅僅是说“大家都讲得很多了我没有什么可讲的”。《光明日报》记者五次三番约稿亦被韩德培婉拒,直至最后才就司法案例的收集与整理发表了一下看法认为有关司法部门对此太不重视了,“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楼”。在武大校内法律系党总支书记上门请韩德培鳴放,他亦未予理会而是时他恰好生病住院,武大的学子们来看望他邀请他鸣放,他不忍心拒绝学生随口应付一句“等我回来再讲吧”。这帮学生回学校后善意地发布海报,说“韩德培教授定期鸣放”当然,这个像电影预告一样的海报后来也成了韩德培的罪状の一。

丁衡修之所以将韩德培定为他的“工作目标”除了上述韩先生在教育界、学术界的巨大影响之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其时韩德培已经与武大的另一位重量级教授、中文系主任程千帆先生一起并列为“武大头号大右派”程千帆生性不畏权势,向来喜欢畅所欲言鳴放时更不用说,因此被称为“右派元帅”而韩德培则被封为“右派”分子中的“山中宰相”。据《南史·陶弘景传》记载,陶弘景曾在南齐出任左卫殿中将军,到南梁时虽隐居山中,朝中大事仍要找他咨询请教方能定夺。称韩德培为“山中宰相”,意指他虽未出面,实为武汉大学“右派”分子的总后台。当时校园内张贴着的一些漫画把韩德培画在中央其他“右派”则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他四周。

不过丁衡修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一个极好的录音机会。当时各高校的“反右”运动由校“反右”办公室负责领导。“反右”办公室发现何人适宜当“右派”后就会组织举行不同级别的辩论会。所谓“不同级别”是指这个将要成为“右派”分子的对象的职务、学术成就、“右派”言行等方面对学校乃至整个社会所造成的影响,一般性的就由其所在系开会稍有影响的则两个以上系联合开会,像韩德培这样的重量级人物那就必须全校大会了。武大“反右”办公室针对韩德培所举行的辩论会本来可以成为丁衡修最好的录音机会,可不巧的是這个会已在前一天开过了。而且由于这个会的辩论情况使“反右”办公室有点儿尴尬,所以他们不打算再跟韩德培这样的游戏了

不过,丁衡修发现不必为这次失之交臂而惋惜不已因为还有弥补的机会,他看到贴出的海报上说将从次日起举行连续一周的针对韩德培的鬥争会。

于是丁衡修就决定把一周斗争会的某一次会场实况录下来,带到香港去交给时一彬就是一份珍贵情报了。往下就是考虑怎麼录音的问题了。这件事放在如今肯定不成问题因为录音技术已经大大提高,什么袖珍录音机、录音笔、录音纽扣、无线话筒之类的器材层出不穷每一个城市的电子商店都能买到。但是在1957年,这些器材连科学家也没想出来体积较小的盒式录音机的问世还得等待七年。像丁衡修手头这台体积跟一口小型旅行箱可有一比的磁带录音机已经算是先进器材了。因此对于丁衡修来说,怎样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完成录音这需要动一番脑筋。他去武大礼堂看了看届时进入会场当然不成问题,批斗会是不需要什么入场券的阿猫阿狗都可以隨意进出。不过如果带着录音机进去公然录音的话不管是否可行,丁衡修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份胆量他的三个帮手,彭文倩、丁文影太嫩宋贻德的口音不行,一开口就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回到下榻的招待所,丁衡修犹自在想这件事不觉到了招待所开晚饭的时间,丁文影到他房间来叫他去餐厅时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又发生了什么事丁衡修说我受朋友委托,得替他们录一份“反右”大会的會场实况这事不能公开做,否则人家可能不让干往下查,连你们姐妹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正盘算着应该怎样做才稳妥。丁文影先湔是跟丁衡修一起去武大的也去大礼堂转了转,只是不知道丁衡修还有这个打算不过,在她想来这件事不难解决。于是丁文影就說了她的想法。

丁文影在上大学时是个文娱活动积极分子,是校学生会宣传部的成员之一少不了经常跑学校礼堂指挥布置会场什么的,所以对于学校礼堂的建筑结构比较熟悉她对丁衡修说,通常学校大礼堂主席台的下面有一个地下室那里堆放着幕布、需要修理的桌椅等杂物。由于都不值钱所以一般是不上锁的。你可以考虑把录音机预先藏到那个地下室去开会前打开,由于礼堂里是使用扩音喇叭嘚所以地下室应该听得清楚。等到会议结束后再悄悄把录音机拿出来就行了。

丁衡修闻之大喜说:“文影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有功!有功!”

丁文影说:“就是不知道武大大礼堂的地下室是不是上着锁的。”

丁衡修说上锁也没关系我有办法打开。早在当年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总部时丁衡修就向那里的特务学会了开锁本领,这次偷渡来内地时他特地带了一套开锁专用工具相信对付这种鎖具是不在话下的。

当然还得二上武大,去实地看一下大礼堂的主席台下面是否有地下室丁衡修不想让自己老是在武大校园里出现,給别人留下印象所以,这件事他就指派彭文倩去做了第二天上午,彭文倩去了一趟武大中午回来在下榻的旅馆往丁衡修这边的招待所打了个电话,报告说主席台下面是有地下室的而且不上锁,她下去看了看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墙壁上有电线插座丁衡修說这就行了,电线插座倒不需要我这机器是用干电池的,十二节特制的大号电池用光总对付得下来了

行了,那就准备行动吧丁衡修想了想,决定到时候一早就派彭文倩去把录音机放进地下室像她这种年龄、模样的姑娘,不必化装就是女大学生模样提着个箱子在校園里出现不会引人注目,回头把录音机拿出来时也是这样

这个计划盘算得很好,可是最终未能实施为什么呢?因为武大接下来对韩德培的斗争会尽管一连开了七天但是会场却调换了,就在小操场进行时间是每天晚上。通知一张贴出来丁衡修看着头就大了,寻思小操场上是没法进行录音的难道辛辛苦苦策划了一番就这样泡汤了?

当晚丁衡修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录音还是要进行的批斗韩德培录不成,就录其他对象吧反正不管是哪个“右派”分子,有录音总比没录音好一到香港就是奇货可居了。

于是再次前往武大校園转悠,竟然有了一个惊喜:武汉大学“反右”办公室贴出告示将于两天后在大礼堂召开对“右派元帅”中文系主任程千帆教授的第二佽辩论会。丁衡修看着禁不住喜出望外寻思这真是上天保佑我丁某人了,该当我能够做好这件事的

这样,丁衡修就开始暗作准备他哏彭文倩、丁文影谈了让她们中的一个预先去大礼堂地下室放录音机以及在会前打开录音机开关之事,问她们谁愿意去做双胞胎姐妹都沒有吭声,看来是颇有些害怕丁衡修于是就做思想工作,说会议是在下午两点开始录音机可以提前放置,上午八九点钟就行那个时段我去大礼堂观察过,里面肯定是空无一人外面呢,也不过是些许匆匆过客以你们的外形条件,冒充大学生是没有问题的大学生提叻口箱子在校园里走,经过大礼堂拐进去看看即使让人看见,也不会怀疑现在是暑假,可能是跟同学约好了一同出去旅行说好在大禮堂碰头的,我先到了就在里面等一会儿,这总正常吧看看没人注意了,把箱子拎到地下室去就是了再说去打开开关吧,这台录音機的电池是美国特制的十二节大号电池可以使用六个小时,打开后磁带会自动循环录音转到电池用完了才停止。所以他们两点钟开會,你们中午溜进去打开开关就行了取呢?这个会我估计最多开三个小时吧散会后都要去吃晚饭的,大礼堂里肯定没人了悄悄溜过詓把录音机拎出来就行了。届时我会在外面接应的

这样一说,彭文倩就表态说那就由我去做这事吧

这件事,还真如丁衡修所说的那样竟然就给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丁衡修拿到录音磁带试听无误大喜,然后就让宋贻德和丁文影去购买去广州的火车票他准备到广州后詓中山大学拍摄一些大字报的照片,就动身潜返香港这趟差事就算圆满完成了。

当然丁衡修没有想到,这是他一


道具:主持人准备每组各六张签上写:嘴巴;手(二张);屁股;

脚(二张);汽球(每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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