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前几个月做的仓库管理员工作内容,平时要卸货装车,一天也是十几个小时,刚开始脚底生了个硬邦邦的肉

VIP章节 当初时光不愿意1

    看完一场电影,秦雅尤觉得意犹未尽的模样,温思宇这些日子里一向是惯着她的,由着她想干嘛就干嘛。当下便决定再去买下一场次的电影票。


    “思宇,”她叫住他,双手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袖,“不要再去买电影票了的。多了的东西会觉得不稀奇的。”
    她这句话说得很无意,指的也不过是电影,而他却是听的感慨万千。
    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多了的,似乎就不那么在乎,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有多喜欢。
    “那,”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了的?”
    “恩,”她思索,“啊,我们去超市看看吧,我想买点菜,做给你吃。”她笑的甜美,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的模样。只不过是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他又怎么忍得下心来拒绝呢。
    去到超市。原来钱玉总是想拉着他逛东逛西的,他对这些一向是很不耐的。钱玉要的无非只是一个来付账的人罢了,他也乐得轻松,直接给张信用卡就算完事了。
    以前的秦雅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陪着她一起逛逛超市。这是第一次。
    他仔细想想,秦雅嫁给他的这么多年里,其实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模样,不多话,爱脸红。对他从无什么要求。
    “小玉!”秦雅的一声呼唤将他的思绪彻底拉回,他向前方看过去,竟然真的是钱玉,还有,钱芷。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他并不认为会有这么的凑巧,就在这相遇。钱玉和钱芷住的公寓是他给买的,离这里有多远他自是清楚无比的。
    正在办公室里坐着的温薏柔和温思宇一样疑惑并且防备。

    表面上看来他似乎是退位让贤,然后一个人躲在家里清闲。可是她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最近太不寻常了,经常去到周亮那里一坐便是半天。周亮家的那口子已经被抓回来了的,按理来说你侬我侬的哪里有时间来应付陈以言?更何况,陈以言也不是这么不懂眼色的人,非要去做大瓦数的电灯泡。
    再者,她发现所有的有关于先前缉毒的资料他电脑里竟然全有备份!这还是她昨天不经意一瞥的时候瞄到的。
    最后还有,他竟然让她不要去管关于那件缉毒的事情。
    喂,凭什么呀!你陈以言就能管,我就不能?就许你伟大?
    待她质疑之后,他又摆出一套又一套的说辞,什么“这种事情就交由公安机关去处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之类的官方话语。

    综上所述,似乎也不能断定他就有什么密谋,同周亮,但是她就是敏感的感觉到有哪里不大对劲。很不对劲。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超市里,秦雅看见钱玉本能就想过去。却被温思宇拉住。“思宇?”她疑惑,瞬间又有些了然的模样,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地说:“再怎么样她也是我闺蜜呀,你不待见人家,总要让我和人家说几句话吧?”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松了手。
    自己欠下的债,谁也不能替自己背负不是?
    “呀,小玉,这位是?”秦雅指着钱芷这般说道。钱芷的眼睛有些红红的,盯向温思宇。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父亲了的。虽然父亲常常给她打电话,但是每次妈妈都要把电话抢过去,久而久之的,父亲打来的电话也变少了。
    而她即使站在他面前,父亲似乎也没有要过来拥抱她的意思。父亲这,是不是不再疼她了?
    她想到这里有些心酸,眼睛愈加的泛红,连眼眶周围都是如此。大大的眼睛里水波潋滟的,看得温思宇开始心疼了,他其实真的很喜欢孩子的。
    “呀,小姑娘怎么了?眼睛红红的!”秦雅等不来钱玉的回答,只看见钱玉笑的有些诡异的面容。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关心着钱芷有些不对劲的情绪。秦雅伸手抱了抱钱芷,“是不是想吃什么了呢?”秦雅实在不知道缘由,只能呢过这样揣测到。
    “没有呢,阿姨。”钱芷乖乖地回答,眼睛已经从温思宇身上移开来,盯着自己的鞋子。
    那是一双已经穿的头上都已经磨损的不像样了的圆头皮鞋,而这样的磨损表面上看起来是护士因为过于陈旧,其实不过是她以前和人打架的时候,不当心就磨损了的。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把这双鞋找了出来,甚至非要她把这双鞋穿出来。
    “怎么给孩子穿这样破旧的鞋子?!”温思宇的声音听起来极有威严,他走到钱芷身边,大手再也忍不住的牵过她的小手,他说:“来,跟我去挑鞋子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秦雅一直都是微笑着的,并用赞许的目光看向他。
    他承受不起这样的嘉奖,只能别过头去。不看。不看变好了的。
    而钱芷被温思宇拉着,却一句说都说不出来,既不能喊爸爸,也叫不出来叔叔。她的眼眶愈加的泛红,却始终都明白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比起妈妈给姐姐还有秦阿姨带来的伤害。这些,连伤害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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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不小心睡过头了,这两天都是晚上半夜三更的在码字。。。。白天总是有吃不完的饭局,走不完的亲戚。抱歉这一章更新的有点晚,摸摸~原谅我哈。还有就是~亲们,元宵节快乐~多吃汤圆哦,甜甜美美的事事顺利呢!

VIP章节 当初时光不愿意2

    更何况,秦阿姨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不得不承认,孩子的心是如此的敏锐,让大人都望尘莫及。他们,总是能够分辨得出来的,谁对他们才是真的好,是真的关心,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这边,温薏柔还在对着一厚叠的文件苦苦思索。懒
    已经有几天没有林莫北的消息了的,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林宏这件案子,上面是极为重视的。确实,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如果真的能够破获,那该有多好。
    只是集团作案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够破获的了的?能够轻易被抓住的也不过是些小喽喽罢了,不成气候。公安部门提交上来的文件她正在看,太过寻常的解决办法让她觉得不对头,总觉得周亮这人不简单,又怎么会提交出这么一份处理方案上来?
    她直觉周亮心里一定又另一个方案,不过是没有递交上来罢了。而这个方案,极有可能,陈以言也参与其中。
    这两个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要命。她冷哼。
    有本事就隐藏得再深一点,不要让她发现蛛丝马迹!
    如果林莫北出来,如果林莫北肯配合,那会不会这两个人要少冒很多危险?可是她又能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劝说林莫北呢?只恐怕无论她怎么说,都是恩将仇报吧?他给的这么多的恩情,怎么才能够还得了?
    撇开风险不说,若是能够说动林莫北,让他去劝说林宏主动自首。对林宏来说也是有利的,自首之后好歹会酌情减刑。这么大的一场贩卖毒品活动,又加上了这么多夜总会的不正当交易,林宏本被抓住本就是必死无疑了的。更何况如今帮派内战,看清是迟早会有人想要将林宏置之死地以取代之。虫
    似乎事情越来越复杂。人情,恩情,法律。每一面都是无情互不相容的。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对每一个人造成的伤害减少到最低?
    钱芷在试穿鞋子。秦雅在和钱玉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再说这些什么,他本能的紧张,很紧张。
    有的时候他正好望过去,她们两个人也正好一起看着他嘀嘀咕咕的就是不知道再说这些什么。他已经紧张的手心全是汗。他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拉开秦雅与钱玉之间的距离,不让她们再交谈一句话。

    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事实,秦雅其实早就知道了的,不过是她选择性的遗忘掉了。但并不代表这件事情不存在。既然存在,那就早晚会有被她再次的得知的可能。

    而他,不过是不敢,也不愿有这样的可能。

    渐渐老去的,又何止是容颜而已,还有心。他的心如今只想要安定而已。再没了年少时的轻狂与抱负。

    夜幕里不为人知的地方也在进行着什么。

    “快快快!动作快点!”漆黑的夜色映照下,微弱的灯光影影幢幢,斑驳了的白色墙壁上映出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个接着一个影子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穿梭着如同百鬼夜行。整齐却轻盈的脚步声时有时无,谱出一曲浓重的曲调,汩汩散入风中。

    “哎呀!”队伍中有一人的步伐错了一拍,不小心一个趔趄,摔在前一人的身上。

    “干什么呢你!别出声,赶快跟上来!”队伍最前排的一人暗着嗓子低喝道,很快就消散在风中,似是没有人说过话一般。

    “是!”队伍很快恢复整齐一致,摔倒的那人被后面的一人扶起来,跟上步伐继续往前走,看得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没有人看见,每个人宽大的衣服下藏着黑漆漆的枪。

    A市码头边,早就等在那里接手的菲律宾人有些焦躁不安。心中的火越烧越旺,一股冷风吹过来,被硬生生的吹灭了,只剩下漆黑的烟。

    “怎么还不来,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以前从来没出过问题的,我们再等等,说不定马上就来了。”

    “可是现在都已经8点半了,说好交货时间是八点的,都过了半个小时了。”

    “急什么!没出息的!”这人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忽然看见海上传来的微弱灯光,隐隐看见有一艘船开过来,“看,这不是过来了吗!赶紧的,准备拿东西!”

    众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很快准备好了都一个个集中在码头上。

    “嘟!”一声长笛,一艘不大的船靠在岸边。

    一拨人从船上走下来,搬了一箱箱的东西出来。

    为首的一个人走过来,“老兄,不好意思,刚才路上刮了点风,偏了方向,来晚了。”

    “没关系,我还以为出事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给我带了吗?”


    那人拍拍胸脯,也是低声说道,“我办事你放心,都是好货!喏,都在这里了!”说着便从内袋里掏出一包黑色包装的东西递给他。
    “好兄弟!以后我有了。。。。。。”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怎么了?”再问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回答他了。
    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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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人家最近月票有些紧缺。。。人家最近那么励志。。~~~~(&gt_<)~~~~人家好想哭。。。人家编辑好久没给图推鸟。。。各种伤心,各种颓废。。。人家不活了,,这后半张乃们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点悬疑的感觉呢?

VIP章节 当初时光不愿意3

    ()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群穿着警服的人从暗处冲了出来,什么也不说就冲着船上还有搬货的人开枪,顿时血光四溢,一个接着一个被射中,倒下。

    因为枪上装了消音器,所以打死了几个人也没有人发觉。

    “大哥,是条子!条子来了!”忽然有人打搅了一声。懒

    “想走?没那么容易!兄弟们,上,一个不留!”

    场面顿时一片混战,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医院高级病房里,林宏躺在病床上悠哉悠哉的捧一本书在看。

    “大哥,两边都行动了。”黄涵宇一边用电脑输入信息,一边和林宏汇报情况。

    黄涵宇勾起嘴角,“他们一定想不到,那批警察是我们的人扮的。到时候他们就人财两空了,看他们怎么和我们争!”

    “爸!”林莫北突然推门进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房内的两人,“你又做什么了?”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你回去吧!”林宏合上书,把书搁在床头,语气淡漠的说道。

    “爸,你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听我的,你这样不会有好下场的!”

    “莫北,别说了。”黄涵宇也劝他。

    “二叔,怎么你也这样!我知道了,二叔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但是你还陪着他一起演戏骗我!对不对?!”虫

    黄涵宇不出声,算是默认了。(读看看

    “好!好!好!”林莫北连说了三个好,“你们可别后悔!”说完就如同他来时一般快跑离开。

    “大哥,他不会出事吧?”黄涵宇看着林莫北决绝的离开,有些担忧的问道。

    “他不会的。”林宏若有所思,却还是这样说道。

    一路上林莫北冷着一张脸,单手握着方向盘,紧紧握着显得指骨分明。另一只手搁在窗沿上,轻轻地摩挲着下唇。

    他低咒一声,忽然一个急刹车,方向盘一转,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爸,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是为你好。

    陈以言不久之前被一个忽如其来的电话给叫走了,脸色凝重让温薏柔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心神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安静的夜里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突兀,把温薏柔吓了一跳。

    “在A市码头附近发生了一起车祸,车子里面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温思宇,女的叫秦雅,他们是你的父母亲吧?”

    “出车祸了?”温薏柔的声音陡然拔高,“严重吗?人受伤了吗?叫救护车了吗?”

    “嘟嘟嘟嘟。。。。。。”电话突然被挂断,只有“嘟嘟嘟”的声音。

    立马就打温思宇的电话,没人接。

    打温家老宅的电话,是张姨接的电话,“先生和太太出去了,小/姐有事吗?”

    “没事!”挂了电话,温薏柔握着手机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

    等不了了!温薏柔拿起汽车钥匙就往外走。

    一处隐蔽的仓库附近,“兄弟们,等会我一声令下,你们分成两队,前后包抄,懂了没?”

    “好!兄弟们,跟我上!”一声令下,所有人自觉分为两队,尽量放轻脚步朝仓库处跑去。

    “嘭!”铁门被突然撞开,里面的人显然没有想到突然会有人闯进来,都被吓了一跳。

    忽然一个人反应过来,“抄家伙!保护。。。。。”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击毙命。那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胸前一个黑洞,鲜血不断地流出来。

    枪弹无眼,狭小的仓库里到处回荡着响亮的枪声。

    一看这形势不对,一人对另一人低声说道,“把贵重的东西带着,从后面走,快!”

    后者点头,带着几个人迅速的收了几个箱子,又放了两枪,避过枪林弹雨,终于挪到了后门处。

    刚拿出钥匙要开门,突然门从外面打开了。

    为首的一人满脸的杀气,狞笑着,“想走?留下命来!”

    温薏柔开着车,脚下把油门踩到最大,车子飞快地向前驶去。

    那批“条子”根本就是玩命,一上来就是杀人。

    “不好,‘条子’是假的,我们快走!”这人小腿中了一枪,勉强的忍着痛叫喊了一声,拉着一人往大马路上跑。

    刚才那些穿着警服的人就是林宏的手下假扮的,他们一向和这些菲律宾人势不两立,这次就是得知了消息赖截货的。

    与此同时,菲律宾人藏匿货物的仓库也被偷袭。

    忽然有从暗处冲出来一拨人,举着手/枪朝天放了一枪,“我们是警察,赶快放下武器!”

    “涵哥不好了,警察突然来了。”

    “好,我知道了。兄弟们,拿着货赶快撤!”


    温薏柔紧赶慢赶的,终于到了A市码头。她下了车,急急的向前跑着,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更别说是车祸了。
    心中暗道不好,定下心神,空气中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她没多想,转身就往回走。
    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半张脸都是血,看到温薏柔也是吓了一跳。
    温薏柔捂着自己的嘴巴才没叫出来,甩掉两只高跟鞋就跑。
    风呼呼的在耳边刮过,她细嫩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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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当初时光不愿意4(6000+一次性看着会不会更加爽一点呢?)

    “大哥,这里有个女人,怎么办?”

    “她看到我们了,赶快把她抓起来!”那人身上的警服已经沾满了血污,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温薏柔听到后面了两人的对话,眼睛蓦地睁得老大,这些是什么人?她看到了他们,就要把她杀人灭口吗?得知这个消息,温薏柔跑得更快了,脚底蹭破了皮也顾不得了。懒

    她粗声喘着气,嗓子痛得冒烟,还不断有冷风灌进喉咙,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跑的也越来越慢,眼看就要被后面的两个人追上了。

    “嘭!”一声枪响在温薏柔脚边想起,她脚下一扭,倒是侥幸躲过了子弹。但是脚踝却是扭伤了,她费力地站起来,刚跑了一步就痛得不行。

    “啊!”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刚才一直追着她跑的人已经到了她眼前,半边是血的脸上一双眼睛令人恶寒的亮,隐着幽幽绿光像是看到猎物一般。

    她大骇,一个不稳就往后跌在地上,不停的晃动着手腕往后退去。

    “大哥,这妞长得真不错。”温薏柔这才看见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眼里是更加露骨的绿光,她才意识到那绿光的含义。

    “警察马上就来了,把她带走!”握着她手腕的那人吩咐道。

    “救———”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脑一痛,眼前一黑,什么知觉也没有了。虫

    “大哥,为什么要把她带走?我们跑路就已经够不容易了,还得带着这么个晕倒的女人!”

    办公室里,周亮挂断电话,一脸凝重的看向陈以言,“我们去晚一步,还是让他们跑了。”

    “还是有一部分被他们带走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

    “想抓林宏确实不容易,你这一阵子有的忙了。”

    “你这话说的,我哪一阵子不是这么忙的!”其实辛不辛苦的周亮倒是不在意,他只想早些把这个案子结束,那么他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你是不是还有事?”周亮忽然发觉陈以言有些焦躁,心不在焉的。

    “我想早点回去,刚才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了。”

    “哦?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周亮调侃他道。

    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陈以言怕吵着Exye睡觉,进门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

    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陈以言心说,不会是也睡着了吧?

    他推开、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陈以言轻声唤了两声,“小柔?小柔?”

    走到床边一摸,恩?床上没有人?!

    按下开灯按钮,房间里瞬间变得亮堂堂的。床上的被子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仍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知道没有人睡过。

    他立马打她的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是没人接。

    又走到隔壁Exye的房间,Exye已经睡了,陈以言拍拍他,“Exye,妈咪有没有和你说她到哪里去了?”

    揉揉眼睛,“没有。。。。。。”

    “恩。”他把他的被子又拉上去了一点,亲了亲他,“继续睡吧。”

    “恩,爹地晚安。”Exye缩了缩脖子,又睡了过去。

    陈以言走出Exye的房间,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她不是那种做什么一声不吭的人,那么她到底去哪了呢?

    给周亮打电话,“老大,小柔她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失踪了吗?”

    “我到家以后发现她不在家里,打她手机也不接,Exye也说不知道,我怕她会出事。”他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担忧。

    “我知道了,我马上叫人调查。”周亮略微沉吟,这样说道。

    周亮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男人,“你等一下,我有点事过去处理一下,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张警官,让他记下来,我马上就回来。”

    他刚才在路上就想好了,他不能再看着林宏这么做下去了,他不能。

    他知道他父亲是犯罪,一旦入网,一定会被判刑。他来找周亮,把自己的知道的一切坦白,帮助他们结案,只是希望能够给他轻判。他知道他这么做他的父亲会怪他,他手下的一帮兄弟也逃脱不了。但是你说他自私也好,他就是那么自私,因为那个是他的父亲,他不能再看着他一错再错,堕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张警官还在给林莫北做口供,门突然被大力的撞开了,就看见陈以言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陈以言和林莫北看到对方,都是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周亮呢?”陈以言抢先问道。

    “他刚才去隔壁了。”林莫北冷声道,显然对于陈以言突然闯进来也有些火气。

    陈以言也顾不上管林莫北为什么会在这里,就回头往外走,正碰上回来的周亮,“你来了,温薏柔的事情我已经交代下去了。”

    “那麻烦你了,我还是要出去找找。”

    “什么?”一旁的林莫北突然冲上来,一把抓住陈以言的领子,“你把她怎么了?温薏柔,你把她怎么了?”

    陈以言心里本来就烦躁,手下也不客气,不屑地把林莫北的手推掉,“我没把她怎么样,你别挡着我!”

    “你不说清楚不要走!”林莫北火气也上了来,他刚才明明听到的是温薏柔出了什么事。

    “失踪?怎么会?什么时候?你怎么能让她失踪!”林莫北朝着陈以言怒吼道。

    “你要是担心她就别扯住我,我要出去找她!”

    陈以言和林莫北一前一后的飞快的走出去。

    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温薏柔嘴巴被胶带贴住、手脚全被绑着扔在角落里。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她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脑袋,晕乎乎的让她更加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赤着脚踩在地上,磨破了皮的脚掌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边火辣、一边冰冷,像是两个极端一般煎熬着她。

    自己在A市码头被一群人打晕了抓到这里来。这里是哪里?那群人是什么人?

    对了,电话!是谁给她打的电话?A市码头根本就没有发生车祸,就是说那人打电话过来是特意骗她过去的,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他知道那边有混战,所以让她过去被那些人抓住。

    她该怎么办?她一想起刚才抓着她的手的那个人眼里的绿色光芒就不由得害怕,她必须马上逃离这里。

    她睁开眼睛,过了半晌才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

    没有窗户,只有透过门缝传进来一点微弱的光芒,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只能猜测她应该晕过去不久,现在还是半夜。身上应该被翻过,口袋里的手机和车钥匙都被拿走了。

    忽然眼角划过一道亮光,似乎是玻璃之类的物品。温薏柔靠着墙壁站起来,慢慢的朝那边挪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小块碎玻璃。

    她眼中一亮,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只能自救了。

    她背着身子蹲下来,捡起玻璃握在手里,不断地来回摩擦着困住自己的绳索。也许是那群人想她一个弱女子没什么能耐,只用了麻绳绑她,而没有用牛筋来绑,不然是怎么割也割不断的。

    碎玻璃摩擦绳索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总会割到自己的手,很快温薏柔的手掌心已经是红红的一片了。掌心的肉被割开,温薏柔也只能咬牙忍着,倒是一声也不吭。

    温薏柔一直在不停地磨,终于麻绳被割开一个口子,她用力一挣,麻绳终于断裂,双手自由了。

    撕开嘴上的胶带,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温薏柔又开始割脚上的麻绳。因为这次手上自由了,脚上的麻绳很快就也松动了。

    脚上的麻绳也被割开了,温薏柔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清楚,是朝她这里走来的?!

    “嘭!”门被打开,就看见之前站在握着她的手的男人旁边的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看着温薏柔靠着墙壁,嘴被胶带封住,一脸愤恨的看着他,不由出声骂道,“瞪那么大眼睛看我做什么!还是乖一点,陪爷好好玩玩,让爷舒服了,爷也让你好好舒服舒服!”

    “小玉,你这样很不好哦,”秦雅拉着钱玉的手,很诚恳的说道:“钱只是你的孩子,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已经很可怜了,你就更应该付出更多的爱的呀!这样才能够弥补的了小孩子内心的缺憾。”

    “我也没有办法呀,可不就是缺钱么,要不是因为缺钱,我至于会这样嘛!”钱玉边说着这样的话,边用眼神瞄向温思宇。

    秦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的恰是温思宇耐心又细心地为钱芷挑选鞋子的模样,不由的微笑。比起小玉,她真的是太过幸福了的。“小玉,我也不是很清楚思宇到底可以赚多少钱。家里这些都是由他在管的。但是我自己手边还有一些从娘家带回来的首饰,你一会儿过去挑几件走。”

    钱玉一听见秦雅的话,眼睛都亮了起来。人也变得比先前热情了很多,先前她只顾着瞄着温思宇,对秦雅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到现在她才正眼望向这个昔日的闺蜜,殷勤的反握住秦雅的手说:“小雅,还是你最好了!”

    回去的时候,钱玉理所当然的也就和温思宇一起回去了。温思宇对这样的状况感到很头疼,想着,把钱芷带回去也不合适,钱玉不知道还要玩出什么名堂来。小孩子总是无辜的,不应该牵涉进来。思前想后的,最终还是觉得将钱芷送到温薏柔那边最合适。

    这姐妹两投缘,把钱芷交过去他也很放心。

    想来也是极讽刺的,钱芷那次离家出走恰巧就是温薏柔收留了她,自己却还误以为不过是温薏柔想要报复他所以利用了钱芷。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这个大女儿怎么回事做这样事情的人。

    而现在,竟然也是他主动要把钱芷送到她那里去。估计和她见面了又免不了互相讽刺的吧?

    “思宇,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啊?”秦雅看见窗外的路途有些不大熟悉,便开口询问。

    “恩,我是想着先把钱芷送到小柔那边去,这两个孩子投缘,正好你们两个也可以好好的叙叙旧了。”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他可是丝毫都没有希望他们好好叙旧的意思。

    “可是你都没有问过小玉的意思诶!这是人家的小孩,不是你的啦,你做什么主呀!”秦雅笑着说道。温思宇这一惊可不小。

    钱玉大喜过望,脸上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最好时机吧?

    “小雅——”钱玉正要开口却被自己的女儿钱芷打断:“我先打个电话给姐姐吧。万一她不在这里怎么办?”温思宇开向的方向是陈以言和温薏柔新婚的住房。但是,以上次陈以言急急忙忙打电话过来询问温薏柔是否回到温家的这件事情来看,一切也还是个未知数,确实应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他点头。

    而钱玉要想在拉回话题已经很难了的。毕竟秦雅和温思宇都在等着钱芷拨通电话。

    试图拨电话给温薏柔,钱芷所从手机里听到的却一直都是冰冷而又格式化的女声。

    “怎么了?”温思宇看她已经拨电话拨了好几次了的,不由得出声询问:“怎么了?打不通么?”

    “恩,”她点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温思宇想了一想,“打给你姐夫也是一样的。”

    钱芷继续拨电话,这一次倒是陈以言立马就接通了的,“钱芷,你爸爸在不在你旁边?”

    “在的。”她还是头一次听见陈家哥哥她如今的姐夫嗓音里竟然偷着彻骨的冷凝。

    “把电话给你爸。”陈以言说道。

    钱芷听话的,将连在手机上的耳机给温思宇带上。

    “喂。”温思宇沉稳的一声问候,这边陈以言却是直接跳过,“爸,小柔出事了。”

    温思宇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刚才听见了什么?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紧张,将车子停靠在一边停车位上,现在的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不适合开车。

    并不是情绪外漏的人。所以除了他自己之外,秦雅,钱玉或是钱芷都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在这里突然停车了?

    “怎么回事儿?说详细一点。”温思宇的嗓音里听不出来一丝异样。观之陈以言也是一样,只不过陈以言想来温和的嗓音现如今却变得冰冷。

    温思宇一言不发的听着陈以言简短的陈述,简单明了的问了句:“地址。”

    待得到答案之后,他对着车上的这三个女人说:“小柔出事情了,你们自己回去吧,我要过去看看。”

    对这些麻烦的事情唯恐躲之不及的钱玉当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拉着钱芷就像打开车门下去,嘴里连声说着:“好好好,那我们自己回去啦!”无奈钱芷用力挣开了她,又坐回到车里“妈,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去看姐姐。”

    “哎你这孩子,你去添什么乱啊!

    ”钱玉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还有一长串的话想说,秦雅却在此刻突然出声:“我也要去。思宇。”

    温思宇不表态,只是对着钱芷说:“关门。”然后就“嗖”的一声将车开走。

    钱玉震惊的样子像是一个迅速缩小远去的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的。

    “你妈妈身边的钱足够她自己打的回去了的。别担心。”温思宇这般说道,话,明显也是对着钱芷说的。

    “恩恩。”她应声,收回了看向窗外一直倒退的风景的视线。

    一路上车子里都陷入了沉默。温薏柔的安危牵动着很多人的心。

    夜幕重重里,身穿米色大衣,似乎纯善如天使的女孩子在打着电话,周围诡异而空旷的气氛似乎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

    “被抓来的那个女的怎么样了?”她柔柔的嗓音说道。

    “唉,这娘们性子烈的很,拳打脚踢的,不要弄。”对方是明显的粗犷的男声。

    “也不用客气的,”女人说话一直是柔柔的,淡化阴森的语气让人忍不住的毛骨悚然,“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嘿嘿,瞧您这话说的!”对方傻笑,装作听不懂。

    “少喝来这一套!”她冷冷的呵斥,“你们这些人存着什么龌龊心思你当我不知道么?!憋了这么多天,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在眼前,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

    另一头的男人显然受教,“您说的是,说的是。”谄媚的话语脱口而出,似乎都不用惊动大脑。

    “好好玩,甭和我客气。”恢复到了先前柔柔的嗓音,却再也难让人觉得纯善。女子挂了电话,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在夜色深处诡异的可怕。

    温薏柔,你看,这就是你的下场。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得到的太多。

    与此同时,温薏柔已经嘴里被塞了布条,手脚捆绑起来关在一个地方有一段时间了的。

    先前的那个意图对她不轨的人,被人突然叫住。

    “喂,你在干嘛?还不赶紧出来吃饭!那小娘们看着嫩的很,你别想一个人独吞!”来人这般说道。

    之后二人别前脚后脚走开,她还暗自窃喜,终于有机会可以逃跑,却没想到先前那人又折了回来重新找了麻绳给她绑住,甚至连眼睛都给她蒙上了。走之前还仔细地看了一下地,确定再没有任何的锋利物品才离开。

    她不清楚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双眼也被厚重黑布绑住,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怕,害怕。此刻她是真的害怕。尤其想陈以言。

    她和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步入幸福的意味,是不是,是不是她就真的不配的到幸福?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她以为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如今她遇到的这伙人都牵扯上了命案,亡命之徒会看出什么事情来,谁也无法去估量。前途未卜。

    她一直在出冷汗,在想办法逃脱。手上被绑着的麻绳勒的她有些疼,却还是愈加的使劲想要挣脱这麻绳的束缚。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手,也找不到哪里有尖利的东西能够磨断这麻绳,她所能做的自救的事便是努力自己挣脱,从那麻绳的束缚之中。

    那原本白皙细腻的手腕上的皮已经被磨破,有血渗出来被麻绳迅速的吸收进去。她疼,却因为嘴里塞了块步连大口吸气都不能够。

    再疼也要忍住!她告诉自己。Exye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还有,陈以言,对,还有陈以言。她都等了他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等来他的一点回应,才不要,才不要这么快就离开。

    她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眼睛里有了流泪的冲动,却被她硬生生的给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还不到,等到她成功的逃了出去,她一定要赖在陈以言怀里好好的哭一场。但是现在,她要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

    想到这里她有了无穷的斗志,任凭那麻绳已经将她的手磨的不成样,原本发黄的麻绳混上了斑斑血迹,而她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一直努力挣脱着。

VIP章节 当初时光不愿意5

    一出大门,陈以言和林莫北对视了一眼,分别沿着两个方向去找。读看看)

    陈以言刚坐到车里来,就看见副驾驶座上一片亮亮的。他伸手拿了过来,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想起这是温薏柔手机上的小挂件。握在手心里紧了紧,陈以言蹙着眉,心里更加慌乱。懒

    已经十点多了,她不是那种不说一声就莫名奇妙消失的人。即使是上次“闹离婚”,她也是留下“离婚协议书”才走的,而且这一次他怎么看她都不是像上次一样的出逃。

    除了她的行动收到了限制,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而在这个理由,已经快让他发疯。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她的安全能否得到保证。

    一颗心在左胸膛下不安的跳动着。

    他沿着马路一直开一直开,漫无目的的只是一直向前进,视线里却一直没有出现被她开走的那辆车。

    胸腹间燃起熊熊火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焰不但没有变小,反而愈加炙热。无边的担忧和惶恐化作依然的野草,刚一接触到火焰的边缘便立马燃了起来,烧了一片。

    连陈以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踩着油门的小腿微微的颤抖着。整个人像一根弦紧绷着,稍微一用力就会断裂。

    他生气!他恼火!他担心害怕!百味杂陈。

    温薏柔,你千万不要有事!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要有事!虫

    “我们在码头那边发现一辆弃车,证实是温薏柔今天晚上开出去的那一辆。(读看看

    “什么?在码头吗?那么她人呢?”陈以言着急地问道。

    “只有汽车在那边,人还没有找到。还有我要告诉你,这个码头就是今天晚上我们行动的那个码头。”

    “什么!?”陈以言一个急刹车,把车紧急停靠在路边,“那么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她是被那两帮人其中一个给抓走了,但是她怎么回去那个地方呢?为什么要抓她呢?”

    “这些已经都在调查中了,你先去码头那边吧,我们也马上就赶过来。”

    “好,我知道了。”陈以言收了线,眉心皱得更加厉害,都挤出一个小小的“川”字了。

    被关着的温薏柔,依旧想要挣脱开绳索,但是却没有那么容易了。脚底的钝痛,手掌手腕也都是火辣辣的,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般,再没有力气磨绳子,只能靠着墙壁闭着眼睛休息一会。

    脑子忽然闪过一点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她靠着墙壁站起来,一点一点的凭着感觉挪动到门口。然后高高的往后仰起头,重重的一声磕在门板上。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在外面吃着泡面的两人忽然听见一记闷闷的声响,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好像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另一人回道。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上头交代下来不能让她出事的,不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那个女的性格那么辣,万一。。。。。。”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毫无形象的拍了拍屁股,拿了钥匙开门。

    躺在地上的温薏柔听见细小的开门声,立马全神贯注、紧张的听着那两人下一步举动。

    门打开来,为首的一人朝温薏柔原来躺的那个地方看去,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她竟然不在那里了。

    “什么?”后面一个人走上前来,正看见温薏柔就在他右侧,抬腿指了指,“你眼瞎了啊!不就在那边吗?”

    “哦哦,吓死我了!”他拍了拍胸口,走到温薏柔旁边,踢了踢她,“喂?别躺在地上装死了,喏,给你吃点东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塞到温薏柔嘴里。

    馒头左右动了两下,又沿着温薏柔的脸滑了下去。

    “喂!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赶紧给我吃!”那个男人烦躁的看了温薏柔两眼,捡起馒头重新塞到她嘴里,忽然一惊,腿一软跌在后面的地上。

    “她她她她。。。。。。她好像死了。。。。。。”

    “真的真的。。。。。。连呼吸都没了。。。。。。”

    后面那人也走过来,掏出打火机一点,瞬间照亮了那一小片空间。两人就看见温薏柔面色惨白、额头一个伤口,一点生气也没有的躺在地上。

    血不住的从伤口处留下来,在温薏柔的脸上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拿打火机的那人也蹲下身来,伸出两根手指放在温薏柔笔尖下探她的呼吸。
    而躺在地上的温薏柔屏住呼吸、紧张无比,一颗心快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人似是不敢置信一般,“难道真的是撞墙自杀?”
    把蒙在温薏柔眼睛上的布解下来,塞在她嘴里的布也拿了出来,拍拍她的脸,“喂?喂?你别死,快给我醒过来!快给我醒过来!”
    蒲扇般的大手打在温薏柔的脸上又是疼痛无比,不过现在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另一人又把温薏柔手上脚上的麻绳解开了,“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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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抱歉啊亲们,安安出去考试了,更晚了。。。。等会还有更~么么!

VIP章节 当初时光不愿意6

    陈以言是怎么也睡不着的,静静的看着怀里的这个人,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失去她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中的感受,那种酸酸涨涨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很奇妙,也很难描绘得出来。

    从她出事开始到现在,他的心一直处于极度的紧绷的状态。如今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心里也一下子就变得空落了起来。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迈步进去。懒

    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撩动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轻抚她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淤青。不料正想吻下去的时候,温薏柔稍稍睁开那惺忪的睡眼,迷蒙的问了句:“还不睡啊?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了都。”

    “弄醒你了?”他也不多说,单单这样问,他原意并不想弄醒她的。不过既然已经醒了,那么。

    “没,是我自己睡得不太踏实呢。”她回答,思维还不是太清晰。只是敏感又很下意思的不希望他自责罢了。“你呢,你怎么还不睡?一晚上都跑来跑去的,不困么?”

    他笑,整个手臂拦住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带,“只是觉得你还在。”

    “怎么,”她笑,“突然这么伤感起来了。恩?”很不像是他的作风不是么?

    “我只是有点怕了。”他倒是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承认。他其实是害怕了。

    害怕他只是晚去一点点,这个他想要以后都一直放在身边爱护的女人,可能就在也回不来了。虫

    就算如今,你看,她还在这里。他却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有多少事情都经不起这样的万一。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说是偶然,但人生的没一个偶然连接起来之后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不同。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温柔又轻声的说:“傻呀你,我不是还在么?”

    陈以言顿时无言“……温薏柔,你说谁傻啊?”一边说一边还做出挠痒状将左手放在温薏柔腰间“请问是谁不经大脑地被骗去码头,连老公和儿子都不顾了,恩?”说着遍挠了下去。

    “嘻嘻嘻。。。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温薏柔一边咯咯咯地笑一边抓住陈以言挠她痒的那只手。一不小心笑的太过头,牵动了伤口。

    “怎么嘴巴里也有伤口!”他大惊。


    他皱了眉头,有些不悦的模样,“来,张开嘴让我看一下。”
    温薏柔见他不再挠她,便松开手,乖乖的张开嘴,喉咙里还略微发出“啊——”的声音。
    谁知竟中了陈以言的圈套,张嘴后的那一刻,他的身躯温柔地覆上来
    陈以言用自己的大掌包住她的手,吻得认真、柔密、缠绵,随后嘴唇轻轻地蹭过她的脸颊、耳畔。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过她的脸,而后是下巴、脖子、锁骨……
    温薏柔感到一阵酥软,双手缠抱上陈以言的腰。从第一次开始,她就不会有一丝丝抗拒、约束,极力地配合着,更何况她如今是真的知道了的,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极尽缠绵,漏报住她的手紧得不能再紧,好似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用力。而她用力的胡乱的亲吻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只为安抚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即使他的力气有些蛮横,搂的她太紧了,有些呼吸不顺了也不要紧。这么甜蜜的时刻,她舍不得拿出一点点的时间来抱怨。
    这一刻,你在用心爱我,我知道。陈以言。阿言。
    她不知不觉的唤出声来,那样轻柔的又带了些情,欲色彩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抖,一丝丝的不确定,轻轻的喊着:“陈以言。。。阿言。。。阿言。”

    他停顿了一下,也仅此一下,心里滔天大浪涌过来将他瞬间淹没,他忙不迭是的一句一句应承:“我在。。。我在。。。我在的。”


    折腾她到后半夜,她早已经是累极了的,他却依然清醒。回想起了之前找不到她时候的焦急的境况。
    陈以言很快就把车开到了码头,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温薏柔的车孤零零的停在路边。
    他用力一踩油门,很快把车子停在温薏柔汽车的后面,下车疾步走到她的车旁。车子表面看上去很正常,什么痕迹也没有。
    他四处转悠着,每走几步就能看见地上的血迹,不由得更加胆战心惊,只能祈求这些都不是她的血。
    夜晚的风很大,陈以言忽然觉得有些冷。风簌簌的吹,一旁较高的草丛顺着风的方向朝一边偏,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陈以言眼光一闪,快步走向草丛,只见一只高跟鞋倒在那里,而不远的前方是另一只。
    陈以言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她的鞋子,是他给她新买的鞋子。
    他还记得当初他为她挑这双鞋的时候,她笑的很灿烂,却还是嘴硬的说:“这么高的鞋跟,我不一定穿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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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二更。。。。。这张算是倒叙啦。。。怕乃们看着温温被抓难受。。。。所以先写温温被救以后的情节哈。。。么么。。。还有一更哟~

VIP章节 当初时光不愿意7

    而此时这两只鞋子像是被主人抛弃了一般孤独的倒在草丛中,好不可怜。陈以言弯腰捡起来,小心的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住,心痛得无以复加。这只能更加证实了,温薏柔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前途未知。而他根本就无从得知她究竟是怎么了的。懒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警铃声,陈以言抬头就看见一排警车朝这边开过来,他知道是周亮来了。
    鞋面上还有泥土黏在上头,他心生不快,伸手继续拍,想要弄弄干净,却发现泥土里混有的白色粉末也随着泥土的龟裂还纷纷掉落下来。
    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捻了一点儿放在靠近鼻子地方闻了一下,不由大喜。
    “大哥,这里有新发现!”陈以言对着还在另一边到处查看的周亮大声喊道。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周亮问道。陈以言无声的举起手中残留的一点白沫,示意周亮闻一下。
    这一闻,换做周亮大惊,“怎么发现的?”
    “小柔的鞋子上沾着的。”他沉着的回答。
    周亮略微一沉吟,“是菲律宾的一伙人来交接毒品的。”
    “这么说很有可能小柔是被他们带走的?”陈以言焦灼的问道。事关温薏柔,他很难冷淡的起来。
    “也不一定,”周亮揣摩到,“你过来这边看看。”他指着地上明显的打斗痕迹给陈以言看,“本来我们接到的消息就是从林宏那边传出来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得知了什么,我们今天晚上来晚了。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两拨人马在这里争夺货物了。”虫

    刚赶来的林莫北听到这话蓦地一惊,父亲最近一直瞒着他就是做这些吗?而且还牵扯到温薏柔?


    “所以还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你的意思是这样?”
    周亮回答:“目前来说,是的。”
    “哪一拨人最有可能?”话虽然是疑问句,但是陈以言的眼睛却是看向的林莫北。
    林莫北脸上阴晴不定,手上的青筋突兀。
    最终还是突兀的转过身子去拨电话。
    “爸,你今晚是不是抢了菲律宾人的货?”他单枪直入,完全没有要避讳身后之人的意思。
    “我只问你一句,别的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回答。”即使陈以言和周亮都无法听到林宏的回答,但是光从林莫北这样火爆的口气来说大概也能知晓的,不过就是一些推脱的话语。林莫北一字一顿的问:“你们有没有抓了什么人?”
    “没有!”在得到林宏肯定地回答之后,林莫北迅速的挂了电话。
    “怎么说?”陈以言急忙问道,得到的却是林莫北摇头示意。
    “那接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些菲律宾人。”周亮沉吟道,“那些人我会派人去查的。”
    林莫北担忧的看向陈以言手里的一幢高跟鞋,却不防陈以言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最好祈祷不是林宏做的,不然我不会放过你、还有他!”陈以言恶狠狠的甩下这一句话,就走开在周围继续寻找线索。

    温薏柔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操!老子怎么那么倒霉!人都死了你说该怎么办!”
    “要不要把她扔出去啊?和死人一个屋子总感觉阴森森的。”
    “说什么呢!万一上头以为我们把人给看丢了呢!”说着那人走向里屋,像是去拿些什么。
    存了一段时间的力气,温薏柔蓦地睁开眼睛把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趁着这个空档,温薏柔捡起原本捆住自己的麻绳朝那人奋力扔去,然后拼了命的往外逃。
    “臭婊.子!居然敢逃!”男人满口的脏话,说得难听。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
    温薏柔一冲出去,就发现这里是荒山野岭,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和遍地的野草。她也不认识路,听着后面的脚步声,也顾不得前方的坑坑洼洼,只顾往前跑。
    “别跑!”后面的两人仍追着她不住地叫喊着。
    而此时温薏柔的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不小心踩到一块尖利的石子,石子一下子就扎进了她的脚心,本来就不快的速度更加慢了。
    “看你还怎么跑!”温薏柔已经感觉到一只手伸到她耳旁。
    “啊!”她大叫一声,脚下一个不稳,就已经跌倒在地。温薏柔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感觉背后的路越来越陡。
    忽然感觉后背一空,温薏柔想控制着自己停下来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已经悬空,朝着万丈深渊掉了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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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好意思,这张可能少了一点。。。。但是真的是来不及了,太晚了。。。亲们,抱歉啦。。。。
    温温真的是好惊险哦。。。。。不过最后还是被我们的小陈同学给找到了。。。。有木有觉得小陈同学最近很乖很威武捏。。。。
    陈童鞋:温温,你不见了我好害怕哦~(亲过去。。。。)
    温温: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么多读者看着呢,你也好意思?

二、见到神秘女孩        顽博士带我游一天后,回到了顽博士的住房中。顽博士家里还真棒,床、电视机、桌子;桌子上还摆放着各种实验器皿,没有一个不是新的。不愧是博士的家呀!我说到:“博士,你可真行呀,就这实验器皿,也比美国发达!美国人还不知道有比他们还发达的地方呢!”
        我们一路走墙来到了实验室,博士看着我说:“快装吧。”“这五枚原子弹就安在5个上,别的会炸了吗?”“如果不行的话,好吧,原子弹听令,分散。”我问:“原子弹小了威力还会和以前一样吗?”博士说:“对,这一个小的还和一个大的一样。”
        我听了,兴奋的装了起来,组装速度很慢,博士是个急性子,说:“组装!”几万枚原子弹飞了起来自己开始组装。十五秒后,全部组装完毕。
        一队红色人造人听到响声,冲了出来将我们包围,我们一边打一边退,然而不知不觉,我们退到了基地门口,我们分散跑了,我跑到一个小门前,突然,一个又大又粗的黑色胳膊把我抱住拉了回去。
        里面已经有博士和涛了,我们三都很害怕,那个黑人向我们自我介绍,这才得知,他是一个黑色人造人,是8088号。他是从实验室中逃出来的,他是一位最后加绿色药水的人造人,他加得很少,比其他人造人逃得快,在炸的那一刻出来了,绿色药水少,就不怎么恶毒。

十三、幻隐人和变形人的突击(1)        另一方面,大批大批的军队正在找我们,一个人造人见我们进去了,踢了一脚,踢不动,连续踢了三脚,没找着我们,自各儿还给爆炸了,又引发的其他五个人造人,唉,真不识好歹,赔了自各儿,又折兵。 我们降落在基地,然而一降下,便被幻隐人和变形人包围,变形人变成了好多不同的样子,看起来都很厉害,他们的眼里发出激光,我们刚要躲,而激光却成了激光绳,我们一跑,激光绳把机器人给拴在一起,幻隐人扑了上来,结果,自各人打得自个人死光光,又一批幻隐人上来了,直挺挺地把我们逼进包围圈。
         到底是人多,把我们逮着了,这狗日的,我们给扯到牢里,这牢可真够硬的,连8088号也弄不断,这回玩完可。没准。就要去见牛头马面了。

十四、黑衣人.        我们绝望了,这时,地面一下裂开了,我们掉了下去,下面很亮,我们一掉下去,马上被激光绳给捆了个结实,下面一个人造人说:“哈!这回,让你们尝尝地球的酷刑。” 十五、涛的哥哥——了了
       过了一会儿,那黑衣人进来,他把面罩摘下来,涛一见,扑了上去和他拥抱,涛让他把我们俩放了。那队人马马上照办。
      了了开始说他的故事了“那一年,我们镇子遭受了鲁鲁巴的袭击,涛还小,爸妈又被杀,鲁鲁巴对我说:‘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可以不杀你们。’就这样,我成了鲁鲁巴的部下,全镇子也安静下来,我偷偷用飞船把涛送往地球,时间差使涛比我还大,我和努力地干,成为鲁鲁巴的亲信人,我也很努力地找妹妹。”

十六、商量对策        了了说:“鲁鲁巴现在有总基地,他让我来这儿监工,他准备制造特大原子弹炸毁所有星球,自己成为宇宙之王。”


        了了又穿上衣裳,带我们去参观原子弹,原子弹足足有5000枚,而且都很大,了了难为情地说:“我也想改变原子弹,可我不懂呀!”
        博士看了看这些管子说:“只要把这管子里的东西抽回去,然后抽到人造人上,使他爆炸,原子弹里弄点烟花的材料,一发射,哈哈哈哈。“
        了了把人造人叫来,冲上能量,放在太空使他们自行爆炸,充人烟花,原子弹完成,了了去给鲁鲁巴报喜,鲁鲁巴高兴极了,马上对旁边的一颗星球做实验,做完后,鲁鲁巴夸了了说:“你还真行啊!还弄了点烟花不错、不错又有了大进步了。”

十七、鲁鲁巴发现了       了了带我们马上离开,8088号唤出二维空间,我们走后不久,鲁鲁巴发现了星球没有炸,所有的原子弹发射了。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基地能量不够,就把许多小基地吸收了,人造人有损失了四分之三,只好启动了飞船。 十九、巧遇GG飞龙
          我们来到一片沼泽地,涛听见有叫声,她顺着声音去找,找到一只小飞龙,它的翅膀在流血,她把那神奇草往上一抹,伤口好了,她又给小飞龙吃了好多草,小飞龙变大了,也强壮了。
          小飞龙开始自我介绍,他叫GG是一只飞龙,那天飞船把他的父母杀害,他为了活命,带伤一会飞一会爬来到这片地上。这时敌人又来了,GG让我们骑上它,飞龙GG飞得很快,眼看敌人又追来了,涛又让它吃了些草,我们飞行长神奇草的地方。又把原来的那神奇的绿色药水拿出来抹上后隐身了。

二十、一个奇怪老头        我们把神奇的草都装上,把被破坏的二维空间修好了,马上启动了,到了二维空间里了了和8088号把神奇的草压缩成了很小的草,厚零点零零一毫米,长零点五厘米的食物,装在小罐里,封上口子,装在口袋里几罐,需要是时吃上几片,又能有力气,又能填饱肚子,真不错。


        夜里,来了个奇怪老头,把我们叫醒,说:“你们是一群团结的好伙伴,我很执欣赏你们,现在我要教你们外星文明、武术和外星十八般武艺。”
        我们一心一意的学,到了大天亮,奇怪老头笑眯眯地说:“累不累呀?”“不累!”“好!好!好!现要我赐予你们白金战衣和白银战甲,我该走了,下一次我还会来的,博士,把这几颗青春豆吃了,再见。”
        奇怪老头消失了,博士吃下青春豆,变年轻了而且我们身上闪闪发光,手中拿着金银武器,GG呢,他的本领也大了,能同时喷出火、水、冰,即能流动又能成为固体,冲上去把人击打,他的尾巴和翅膀,能发出激光,脚能发出气功,吸收别人的能量,也能变成火龙、水龙和冰龙。
         鲁鲁巴把飞船的四分之三调来,和所有人造人也调来, GG把人造人都吸收了能量。见我们越打越多,把吸收了的能量并成水、火、冰的整合体,一下子飞船也没多少了,剩下的逃了回去。
         博士说:“既然有中基地,那么还有好多中基地、大基地和一个总基地在生产人造人和飞船啦,那么要赶快去炸毁它们。”

8088号一回去,马上就把二维空间缩小,说:“太大了,能量不够用,我们把能量吸出来,造万能量弹和超高射程炮,就能发射到太空去炸毁基地了!”一天忙活下来,剩下的能量用完了,基地也炸了一个,从天空掉下来一个东西,黑色的,了了一看就知道了,这是个好东西,这是一个能量源!


        有了这个能量源,博士肥飞行器改进,再装入神奇草,飞行器能上太空了,我们飞上太空后,GG吸能量,我们掩护,,GG把中基地的能量都吸收放回能量源,中基地被干掉了,能量嘛,自然有用处啦!

二十四、鲁鲁巴生气了        鲁鲁巴这回气坏了,他吃掉了好多个大基地,把能量集中在一起,迅速生产人造人和飞船,一上午的时间,就生产了十万飞船,还有八十万人造人,他一下子就拨下来五十万大军和三万飞船。 鲁鲁巴把人叫回去要干什么呢?夜里奇怪老头又来了。说:“鲁鲁巴在用巨大能量要把宇宙炸毁,现在我见易于黄金甲,黄金甲能抵挡任何武力。也能发出防御罩。枪我给你们变成可以随时变换的枪。另外。GG小飞龙,你的两翼能发射子弹也能随时变换子弹可大可小可有声可无声如果在需要的情况下它可以发出很大的炮弹。任何东西都能炸毁,也有可能没命了。鲁鲁巴现在在干什么你们也知道就看你们的了。”

二十五、鲁鲁巴的新反攻(2)        我们赶往总基地。一种飞船多的很打都打不过来。GG边的边说:“启动飞很器。”这时一架飞碟把GG撞倒了,GG挣扎着把我们带到基地,可任凭怎么打也打不开,GG说:“让我来吧。”说着它准备用超极炮弹了。“轰!”总基地炸开了,GG却倒下了。


         我们冲进去进了一间,门里是个大房间,大房间里又有好多门。每个门里又有很多门,我们发现中计了还要按原路返回却发现门开不开了我们进一间门那门反关上了。不好,我们进了迷宫,而GG还在外面,希望它隐身了。
          这时有人在背后叫我们,原来是GG,GG醒过来了,但还很虚弱,涛让它吃了两罐草,它说:“我们换激光弹吧,虽然费能量,但那些人的能量足够用了。”
         我们冲出去,用激光弹杀敌真是一枪顶仨,GG在很努力的吸取能量,补足枪的能量我们杀出重围,然而却在一道门卡间分散了我和GG在一起,了了、涛和博士8088号在一起看来鲁鲁巴又有新计划了。

二十七、秘室里的谈话          被分开后不久一群敌人又来了,我和GG打了一会儿,GG突然说:“我们别打了让它们抓去吧,也好探探内部情况,我同意了。我们故意不行了,让它们抓去了。


         我们被关入牢中,我用激光把墙弄了个洞,洞对面是了了他们,原来他们想的和我们想的一样博士那边有间秘室就在旁边,秘室里鲁鲁巴说:“超弹已经快完成了,它可以炸毁宇宙。现在只要那龙肯给我吸取能量,保护好基地后再杀了他我就成了宇宙之王了。哈!哈!哈!哈!”
        博士又用时空道到了仓库,仓库里什么都有,还有好多玉米粒和大米,博士都搬来了,和了了眼神一对,了了一下懂了。他把超弹的盖子打开,拿出能量让GG吸了,把炸药拿出,把玉米和大米装进去,再放上炸药,又把一团能量放上,博士把超弹改成定时的带我们乘上时空道就走,我们出了外面保留了时间道。
        此时鲁鲁巴正要去看看,刚过去,定时时间到了,“轰”的一声,基地开了个口子,里面冒出满满一房子爆米花,鲁鲁原气大伤,那脸黑的不成样,尾巴也少了半个,摇摇尾巴,那傻样可笑极了。

三十一、解救上帝(1)          MD对我们讲了很多鲁鲁巴的秘密,最后说鲁鲁巴有块灵石,里面有上帝的灵魂,只要放出灵魂,鲁鲁巴就会死。上帝也就变成原来的上帝了。


        我们隐身进了基地后,MD走了,我们自己摸索着找,我打开一间房,不料里面有人他们开始打我,我开始打,我把枪换了,换成各种子弹全在一起能打的枪,这群人解决了,可灵石在哪儿呢?
         这时,鲁鲁巴带着MD来了说:“你们完了!”他用那半具尾巴一扫我们被打倒了,鲁鲁巴要杀博士时,GG发出了激光,救下博士,我们连忙起来逃跑了。
        我们赤手空拳,人数又不多,又累,只能让了了用起防护罩,我们赶紧吃神奇草。GG先吃了,吸收别人能量后,传给我们,又用能量球击退敌人,我们用起了防护罩,了了吃东西。都吃饱后,我们用防护罩,博士在里面用十八般武艺打敌人。到了火候,我们收起了防护罩,GG使能量球,敌人已分散了,我们赶紧逃跑了。
         这回难办了,如果杀了鲁鲁巴夺回灵石,可那样上帝也会连同死掉,上帝和鲁鲁巴是一个人,要分离他俩人,要有灵石,有了灵石才能放出灵魂 ,这样又回到了老问题。那只有让鲁鲁巴吐出灵石,怎么能让鲁鲁巴呕吐呢?打他的背自然不行了,怎么拍的上呢?就算是拍的上他会吐吗?

三十一、解救上帝(5)       我们寻找解救上帝的方法,一路上,追兵重重,关卡也很难过去,第一关麻烦就大了。


       第一关卡里,兵有很多,还有一个巨人,我们打了好长时间 也不行,GG见有个出口,就用防御罩掩护我们。
        我们走呀走,走了好长时间,终于看到了出口。MD带我们到了一个门前,翅膀一按,门开了,里面有座雕像,一个人在里面冰冻着,MD问:“光明神有什么可以让上帝灵魂出现?”
        小品里有个考试的小品,爸爸要看儿子的考卷,儿子拿出来把两个零捂住,爸爸看到儿子考了一分很生气,儿子又把一个考了零分的拿出来,爸爸要把儿子,儿子说:“爸这是你的,这个一百分的是我的。”
       你是没见爸爸的那样儿,跟一狗熊似的,气得呼呼的,老子在儿子面前出丑!多没面子呀!

三十三、尾声       一周过去了,我们要走了,上帝来送我们说:“CUC星球的勇士们,谢谢你们的帮助,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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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样一个娘娘腔的名字,据说是因为我的颜色。

  不象其他的同类,我并不雪亮晶莹,周身反而泛着微微绯红色的光芒,就象是红蔷薇花瓣一样。

  每次当主人把我从鞘里抽出来的时候,我都能看见对面的人震动畏缩的眼神和脱口的惊呼“血薇剑!”――难怪他们,因为,我实在是太有名太有名了……

  五十多年来,饮过多少江湖中豪杰英雄的血,我已经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我身上的颜色越来越亮丽,每次一出鞘,绯色的剑光都能照的人不寒而栗。

  “血薇,不祥之剑也,好杀、妨主,凡持此剑者,皆无善终。可谓之为魔。”

  我不明白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相剑大师的孟青紫为什么会对我有那样的评价――这个只见了我一次的家伙,居然在《刀剑录》里用如此恶毒的话来诋毁我和诅咒我主人――以至于“魔剑”这个带着偏见的称呼,居然成了我在武林中的代称。

  可是我并不想杀任何人,包括我的主人――甚至在每一次饮过人类的血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吐――因为,握着我的那双手,竟然同样也是另一个人类啊……

  人心险诈,杀戮本来由世人自寻,为何却把恶名推卸到刀剑的头上?!

  我前任的主人――那个被武林人视为洪水猛兽的邪派高手“血魔”舒血薇,杀人如麻,在武林中恶名昭彰――但是血魔原来也并不是一个魔,而是被人逼成了魔!

  如果不是有人苦苦相逼,那么前任的主人终其一生、也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孤胆剑客而已,不求闻达于江湖,只求心安理得地在天地间锄强扶弱。

  血魔是我追随过的最令我同情和敬佩的主人。

  可惜的是,虽然他因为武艺绝世而没有被正派人士杀死,但到最后却由于心志错乱而自刎!死的时候,才只有二十八岁而已。

  ――我躺在他的血里,看着这个孤胆剑客的凄凉下场,不禁开始问自己:是否,我真的是不祥之剑?……我真的只能给人带来不幸?

  或许,我应该就这样让自己被黄土埋葬吧?

  我终于还是没有随着主人葬入黄土。一只手把我从血泊中拖了起来。由于我的重量,一只手几乎拿不动,于是,另一只手立刻紧紧同时握住了我――让我惊讶的是,

  忽然又有东西一滴滴落在我身上,湿而热的液体――是血吗?我习惯性地想。

  那不是血――我忘了,人类所能给予我的、和血一样潮湿而温热的,还有……泪。

  当然,我品尝到前者的几率远远大于后者――对于我来说,后者比前者珍贵亿万倍。

  “爹爹……”她把我抱在怀里,看着血泊里死去的主人,低低唤了一声,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送浮冰――“你也不要阿靖了吗?谁都不要阿靖了吗?”

  我看见泪水从她眼睛里流下,然后顺着腮,一滴滴落到我身上,混入她父亲的血里,一起渗进黄土。

  那是个才八岁的女孩子,很清丽,但是眼里却带着冷冷的对任何事情都不信任的光芒――不知为何,让我忽然想起了悬崖上临风绽放的红色蔷薇,那样的美丽不可方物,却遍布着让人无法接近的毒刺。

  当然,无论她怎样呼唤他,父亲是永远无法回应了――这个界于侠与魔之间的人,就这样抛下那么年幼的女儿,去寻求心灵的永久安宁了……任凭那么小的孩子挣扎在险恶的江湖。

  我从看见新主人第一眼起就喜欢她――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给我血,却先给我泪的人。

  或许,这样能破解加在我身上的不祥的宿命罢?我不愿意看见她再一次沦入那样悲惨的轮回。

  三年后,十一岁的新主人第一次让我尝到了鲜血。

  “怕什么?杀人又怎么样呢?那些人和猪狗有什么区别?……反正我没有亲人,反正没人说我做的对不对,反正我只是没人要的孩子。”十岁的主人看着尸体冷冷地笑,我听见了她内心这样的话。

  “任何人都不会在乎我,那么我也不会在乎任何人……”

  “我绝对不会为任何人哭。”

  在杀人时,我不停地听见她内心这样地反复着。

  杀戮之门一开,走进去就永无回头之路,一直到死。

  命运……如果真的有人类所谓命运的话,那么命运的转轮从开始转动此后,所有人就都在命运的流程里生、离、死、别,随着命运之轮的转动永不能再停歇!

  洛阳。朱雀大道。听雪楼。

  在堂中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主人冷冷地扬了一下眉毛,然后一抬手――“唰!”

如同一道亮丽的闪电般,我一掠而过,牢牢地钉入檀木茶几。知道主人是要镇住楼中不服她的人们,于是我尽情地展现着自己的光辉,轻轻摇曳,幻出清影万千。

  我一如既往地听见了人们的惊呼,还有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人再敢怀疑年轻的主人的武功和能力――哎,人类都是这样欺软怕硬的吗?看着冷漠美丽的主人,我有些高兴地笑了。

  “你是舒血薇的什么人?”我听见有人惊讶地问主人,看来,前任主人虽然离世那么多年了,名头依然响亮的很啊……熟悉的手轻轻把我从几上拔起,然后,我听到了主人淡淡的回答:“――我叫舒靖容,以后叫我阿靖就好。”

  堂中的气氛忽然间凝结――我发觉所有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主人,戒备中带着嫌恶――血魔的女儿――因为这个身份,主人从小受尽了白眼与冷落,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伙伴,那样孤苦飘零地一个人过了二十二年。

  多年过去了,江湖局面也早已经不同往日,然而即使到了现在,居然还是受排斥吗?

  从主人八岁起,我就跟着她了……一直到十年后,我和主人才达到了心灵默契的境地。以后,我能知道她的喜怒哀乐,而她也视我如同她的生命。

  她自幼经历的一切,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懂。

  那是令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歧视、寂寞、排斥和放逐……但令我安心的是,主人毕竟没有被打倒,她是那样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得到了足够在江湖中生存下去、不畏惧任何人的力量。

  但是,经过了那样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主人的内心变的惊人的冷漠和孤僻,不依靠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拒绝着亲情友情和爱情,唯一相信的,只有力量和命运而已。

  ――那样苍凉的心境,让我都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她还是一个刚刚二十二岁的韶龄女子。

  主人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锋芒,看着面前惊疑的众人,眼睛里有讽刺的光。

  “咳咳……好了,大家都见过新的领主了?”忽然间,我听见有微弱、但是极具威势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时间,凝结的气氛仿佛又加上了令人屏息的静穆,所有堂中的人低头、垂手、各自退下去按次序站好了队――我感觉到主人握着我的手指也起了微

  我知道,是他来了。

  “参见楼主!”在那个人的脚步从后堂转出时,所有人齐齐拜见,声音里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和仰慕。

  这也难怪,面对着坐拥半壁武林江山的楼主,没有人不从内心感到畏缩――连我的主人都迟疑了一下,在所有人都俯身行礼后,才把我放回鞘中,单膝点地,对着来人行礼:“舒靖容参见楼主。”

  然,她的声音冷如冰霜,丝毫没有旁人的虔诚和敬慕。

  她行礼,只因为她知道对方是自己效力的对象,是应该行礼的――然而,她的内心,根本不向那个人屈膝……也从不会向任何一个人屈膝。

  我在鞘里,在主人的腰畔,有些感叹地看着敛容沉静的主人――唉……尽管是那样冷漠孤僻的一个人,终于也不得不卷入这个江湖的是非中去了。

  那个可以收服主人并使其听命的听雪楼主,的确配得上那个“人中之龙”的称号啊!

  楼主有些急促的咳嗽着,咳声空洞而轻浅,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微微笑答:“阿靖……何必客气。”

  在他俯身来扶主人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腕骨很细,指骨修长,腕上还系着一条淡蓝色的手巾,看上去完全是书生型的手,无力得很,不象是练过武功的样子。

  然而,我却知道,藏在他袖中的,却是那柄令天下武林为之变色的第一刀――“夕影刀”!

  在他的手握住那把刀的时候,任是天地风云都会为之震动。

  刻骨铭心地记得那一刻,那袖中的夕影刀滑过我的拦截,刀光如梦,刀意轻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和甜意,轻轻挑落了主人脸上罩着的轻纱――然后,在生平第一次失败的耻辱和震惊中,我觉得主人的心忽然有异样的变化。然后,我听到她说:“你比我强……我承认。”

  “那么,请遵守你我的约定罢。”脸色苍白的萧楼主解下腕中的手巾,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轻轻咳嗽――他咳嗽的时候全身都在抽搐,似乎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他是有病的。当时我就想。后来,我才知道他得的、居然是不治之症。

  主人立刻单膝在他面前跪下,静静道:“我舒靖容愿意加入听雪楼供楼主驱谴,百死而不回,――直至你被打倒的那一天!”

  “咳咳……”萧忆情苦笑着,咳嗽,然后

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发觉我不是最强的,你自己能杀死我或者别人比我强,你就会立刻背叛,是吗?”

  “哈……那叫什么背叛啊。”主人冷冷地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冷峭,抬眼看第一个能击败自己的人,“难道你会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任我,那谈得上什么背叛!而且,我只欣赏强者,只追随最强的人――如果你能被别人打倒,那么我当然要离开你!”

  “哦……我记住了。”萧忆情微微咳嗽着,若有所思地看着什么,有一些女气的眼睛里有冷漠迷离的光闪动,缓缓回答了主人一句,“我喜欢用快刀,虽然它有割破手的危险。”

  主人没有发现,那个时候,楼主的眼睛一直望着的,是旁边树上刚刚绽放的一朵红色野蔷薇。

  那就是听雪楼主萧忆情。

  三年前,自从前一任听雪楼主、他的父亲萧逝水以三十九岁的英年弃世之后,才方弱冠的他中止了在雪谷老人门下的学业,匆匆步入江湖,招回了楼中四散的人马,以病弱之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家业。

  然,让那些认为他是文弱公子的人吃惊的是,在五年里,听雪楼在他的带领之下召集了如云高手,几年内拓地万计,以洛阳为中心、把势力拓展到了长江以北的所有地区!

  听雪楼。这个二十年前还是无名组织的帮派,如今已经隐隐有领袖天下武林的架势了……而听雪楼主萧公子不世出的英才和武功,也成了江湖中诞生的又一传奇。

  我又有一些的不安,同时,也感觉到了主人内心传来的不安。这个萧楼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几乎都是我见过的唯一丝毫不逊色于主人的奇才,而且,他还成功地让主人为他所用。

  主人在他的殷勤搀扶下缓缓起身,不置可否地坐到了堂中的第四把交椅上。要知道,听雪楼在她加入之前,已经有了除萧忆情以外的两位副楼主――高梦飞和南楚。

  “阿靖,坐这里。”我听到了楼主轻声的吩咐,然后我看见他拍了拍身边榻上的空位――主人呆住。这样明显地表示出对于她的倚重,是主人不曾料到的。想了想,她终于轻轻走过去,坐在他身侧。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是主人和他以后携手开始长达五年征战的序幕。

  金戈铁马,并骑战场剿灭各方不想称臣的势力,将霹雳堂雷家等江南

三大世家灭门;铁腕平乱,镇压楼中酝酿已久的叛乱,手刃二楼主高梦飞,囚禁萧忆情的师妹池小苔;势力南扩,派出大批人手,征服南方武林中最神秘的帮派拜月教;……

  三年的时间,就在满目的鲜血中这样漂过了……

  当宣布武林一统时,万众对他下跪、宣誓效忠之声震动云天;那个时候,坐在建立旷世武功的病弱年轻人身边的,是我的主人――脸罩轻纱,木无表情,似乎一切辉煌都与她无关。

  这只是证明了一件事而已:她所追随的人,的确是最强的。

  她只追随强者,只相信绝对的力量――就象我一样。

  端坐在听雪楼的正殿中,面纱后的主人坐在武林霸主的身边,几乎享有和他对等的权力――人中龙风。

  我知道,很多武林人士都这样看待着主人和楼主的关系,而且纷纷私下猜测两人之间的情感问题。毕竟,象这样年轻的霸主身边长期存在着一位美丽的女性,简直是让人不遐想也难。而由于两个人身边都没有走的近的异性的缘故,楼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主人成为楼主夫人是迟早的事情。

  只有我明白,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是以为和主人心意相通的我,都不明白主人对待楼主的真正想法。

  我曾经看过楼主在当众病发时暗中握紧主人的手,而主人默默用真气不动声色地为他调理、以免让他在万人面前倒下。面纱后,主人的眼睛是温柔而抚慰的,看着在那一刻寻求援助的凌驾武林的萧楼主,却仿佛在看一只受伤的动物一般。

  我也看过那个萧楼主为了斩草除根对霹雳堂下达了灭门追杀令,而为了维护另一个人叫“雷楚云”的人,主人坚持着不同的意见――在密室里的争论中话不投机,主人拔出我,直指着他的心口!――那样的杀气,和主人如同草芥一般杀戮其他人时、是没有什么两样的;我知道楼主和主人之间有过严重的分歧,曾经有几次,甚至到了决裂的边缘,然后,却莫名地又相互退让,继续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合作下去,只是彼此的眼中闪过不信任的光芒;我还知道主人爱过的那几个人,和她在乎的那些人……

  其中有一些,就是毁在楼主手上的。

  我甚至知道萧忆情真正的寿命本来只有二十二年,过了那个期限,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忍受旁人不能忍的

煎熬,从阎王手里赊来生命!他只是想在死之前统一分崩离析三十多年的江湖而已,他想用前人没有的功业,为自己铸造一个永恒的纪念碑――那么即使死了,他还会活在传说里……

  他很会用人,也很会杀人。听雪楼三万多子弟,几乎每一个人都对他既敬且畏,宛如天神一般地崇敬,只要他的一句话,就不顾生死地去完成那个指令。

  有时候,我想,主人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而已吧?只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而已。只是因为名剑难求,所以也才分外地珍惜。

  “如果你不是最强者,我就会杀了你――相对的,如果我对你不再有用,那么你就杀了我。”

  “如果有一天别人杀了我,或者你自己动手杀了我,那么,我所有的一切,都遗留给你。”

  那样无情而冷静的约定,仿佛是两个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的商人,签定的一个契约而已。

  “如果,你是病死的呢?”

  “萧忆情只会死于兵刃,不会死于床榻。”他的回答是淡漠的,仿佛看穿了生死。

  “如果万一是呢?”主人不退让地继续问。

  “那么……请你代替我照顾好楼里的子弟,起码,不要让他们被四方蜂拥而来的复仇者屠戮。”

  那是他第一次流露出对于手下的眷顾和温情,那个一直以武力强行征服武林的人、第一次谈到了对自己身后的担忧:“当然,你同样可以自行出任楼主,成为最强者……或者,替我守护它,一直到出现新的继承者为止……”

  主人微微冷笑了,我很惊讶地看见她的笑容中居然有一丝从来没有的悲伤,宛如一朵开在冷雨中的红蔷薇。纤丽,冷漠,而又充满戒备。

  “萧楼主也会说这样的话啊……”她笑着,开始抚摩我水一样的刃,好几次,我都担心她的手会出血――因为我感觉到主人的心很不安静,根本没有平日和我的默契,“但是,我凭什么接任?无亲无故,我只是你的下属而已,何况南楚还在,别人不会服气我当楼主的。”

  没有回答。忽然,他伸出了手,轻轻接过了我――我很惊讶,主人居然没有拒绝。

  他修长纤弱的手指抚过我的身体,我忽然轻轻吟了一声――那是怎样充满控制力、杀气和魅惑的一双手啊……我甚至可以想象出我如果在他的手中,将会展现和主人手里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采

  我一刹间甚至有些羡慕他袖里的那把夕影刀――虽然知道那个家伙不见天日的日子也很难过。

  “那么,嫁给我吧。阿靖。”他轻轻用食指弹了弹我,听着我发出的呼应,忽然在剑声中说了一句。

  “做我的妻子,名正言顺地接收我所有的一切。”

  脱离了主人的手,我感应不到她内心的想法,然而这一次,我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向来冷漠的主人刹间变了脸色――似乎有蔷薇的颜色染上了她的双颊。

  能让听雪楼主屈身求婚的,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我的主人一个了……除了对方,几乎都找不到另一个如此相配而能力对等的人、来共渡一生了。我欣慰地想。

  忽然间,我听见一个字从主人口中吐出。她眼色有些恍惚,但是却挣扎着说了关键的一个字。

  摩挲我的手停住了――然后,我看见萧楼主淡然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主人停顿了很久,我想,可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因为我不想做寡妇。”

  终于,主人回答了,蔷薇色的脸迅速变成了惨白,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感情。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我身子一震,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流淌在我身上!

  “啊……该死,我居然忘了我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了……”楼主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惨白的双颊泛起了病态的红潮,微微苦笑着说,“不好意思……抱歉。”

  我能感觉到他肺里咳出的带着腥味的空气,我知道那是肺痨。我想,他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很痛苦。痛苦的感觉从他的手心里传递了过来,让我全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里会忽然觉得很冷,冷得如同浸在冰水里。

  ――我只是一个命在旦夕的病人,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已……

  ――真是愚蠢,居然向她那样的女人要求爱情。

  我听见他心里传来这样的话……可怜的人……我忽然觉得这个不可一世的萧楼主实在是可怜的很。主人……主人是从来不会爱任何一个人的……他真是自讨苦吃了。

  “你弄脏了我的血薇。”忽然,主人伸手,把我从他手上拿了回去,微微蹙眉,冷漠地说。然后,从怀里拿出绯红色的丝

巾,轻轻擦拭。可她不知道,我很兴奋呢!――听雪楼主的血!

  试问天下有几柄剑能够如同我这般幸运?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主人忽然梦呓般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我感受到了她内心忽然间的彷徨和无助――这样软弱的情感,几乎是从来没有在主人坚硬如冷铁的心中出现过的。他居然能让主人的心在刹那间柔软起来……真不愧是听雪楼主。

  努力啊……再加一把劲,可能就会打动主人了呢!哪怕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也可以啊!

  我默默地为他鼓劲,然,他再也没有说什么。

  一直到死之前,他再也没有说过和这次类似的话!

  ――或许,人类的自尊都是那么脆弱而敏感的吧?

  拥有权力地位如他,和冷漠无情如她,更加如此。

  这次,两颗心第一次擦肩而过。

  后来的两年多时间里,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地出现――两个同样骄傲优秀的人,因为各自的顾虑和误解,一次次在冷漠和僵持中错过了真情流露的机会;而在这样复杂微妙的关系中,隔阂一天天地累积起来,横亘在两颗心灵之间……

  我想,可能我是世上最了解主人的了――她那样从小遭受不幸的女子,对于“幸福”“爱情”之类的东西,实在是不信任得很。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如果忽然让她的生命出现另一个相关的灵魂,如果必须要两个人相互信任、生死不渝,我知道,主人是不会习惯的。

  她还是不信任任何人,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生死和情感托付在另外一只手上。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只崇敬力量、只追随最强者的她曾经那样说。我明白,那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哭而已。

  可怜的主人……我要如何才能告诉她:只有会哭的人,才真正懂得去爱,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这是我从老主人一生的经历中领悟出来的,可惜,我无法告诉她。更加无法让她知道,就是她号称“血魔”的父亲,也是会哭的――可我只是一把不能说话的兵器,一把不祥的凶器而已。

  主人是武林中的奇女子,也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在三年的时间里,我喝的血就要比在老主人手里十几年的都多!多到我自己都不寒而栗。

  主人她……太狠心了。她甚至没有把人当作同类。

次,主人和楼主一起征战四方,在杀场中并骑驰骋――腥风血雨中,我的清光和夕影刀的华丽交织在一起,刀剑相逢的瞬间,互放出的光芒令天下所有人目眩神迷。

  那几乎是完美的杀人艺术,死亡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魅力而吸引力,几乎让所有人为之不顾生死!

  ――似乎和对方比试着速度,主人经常和楼主进行残酷的杀人竞赛。

  然,每一次,在我进入对方心脏的时候,都发现那夕影刀已经在那里等我了……然后,和刀在敌人体内相触的时候,我都可以看见主人失望和不平的神情。

  “公子他喜欢你的主人呢……”在短短相遇的时刻,我听见刀这样对我说,在另外一个人的心脏里。

  我只有苦笑……主人也是喜欢楼主的吧?但是,却相互戒备伤害的那么深――而我们这些不会说话的兵器,又能够做什么呢?

  “为什么要我放了她?”那一天,萧忆情指着另一个人,责问我主人。

  那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名字叫石明烟,本来是毒蝎帮帮主石鹏飞的女儿,因为父母所在的帮派被听雪楼所灭而落到了楼主手里。

  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然而眼神却是冷漠而尖锐的,带着恨意和报复。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预料到,那样一个孤女,将会毁灭整个听雪楼!

  “因为她象以前的我。”主人淡淡回答。

  “哈……奇怪的借口。阿靖,不能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我希望她能比我幸福。”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主人的心震动了。

  楼主的眼神也变了,变的有些迷梦。本来就带着妖异女气、美丽不可方物的眼睛里,忽然也闪着有些类似于深情的光,叹息般地问:“是吗?……原来你一直不幸福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起?”他苍白修长的手轻轻覆上了主人的手,然而,主人没有闪避。

  我感觉到她心里漾满了苦涩和酸楚,似乎缺乏和平日一样的坚毅。

  “说了有用吗?……”她似乎也梦呓般地回答,“我知道今日的你可以给予一切:权势、地位、金钱――但是,你能给我幸福吗?楼主?”

  “不能……”楼主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远方,淡淡回答:“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我怎么能给你呢?”

他又默然良久,才低低道:“阿靖,幸福,不是任何人能给予你的,要你自己去寻找才行。”

  “可能吗?……”主人惨淡地笑了,笑中仰起脸看着楼主,问,“三年了,我手底下杀过多少人?流过多少血?背负着这样深重的罪孽,还能谈得上什么幸福吗?”

  那是悲哀、宿命的笑容,那一刹间,我几乎以为主人会哭……会违背她以前意愿地哭出来。

  我想,如果那一刻主人哭泣的话,楼主是会拥抱她的,是会用那淡蓝色的手巾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的。那么、两个人的幸福,都会在刹那间来到他们身边……幸福,原来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啊。

  ――然而,她还是没有。她只是悲哀而又冷漠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清澈的光。……仿佛悬崖上的野蔷薇,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脆弱的花蕊。

  于是,他伸出去拥抱她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萧忆情,我不许你伤害她!”主人伸手,护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面纱后的眼睛闪动着不多见的决绝,“其他人随便你象杀猪杀狗一样地对待,但是绝对不许碰她!”

  我看见楼主修长的双眉轻轻皱了一下,然后冷淡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必须要把它连根拔起!或者,下手废了她,我才放心。”

  “不可以。”主人毫不退让,冷冷道,“我要她完整、幸福地过完人生。”

  不顾楼主的反应,主人拉起那个孩子走了,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白楼。

  主人那样温柔细心地对待那个孩子,叫她妹妹,虽然那个孩子丝毫不领情――她一生都没有对别人那么好过。

  我知道,她是把这个怀着仇恨的孩子当成了童年时的自己……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所有的付出都是必须要有回报为前提的,没有人会无条件对另一个人好……他只是想让我死心塌地为他所用、去征服武林而已,为了这个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包括他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武功、判断力,成为了对于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那么现在说过那么动听的话的人,他手里的刀就会割断我的咽喉。”

  “自小就不会有人在意我……我不需要任何人也能活的很好,我不需要任何人……”

  很多很多次,我都听见主人反

复地在心里这样说,本来稍有动摇的心,在一次次反复的自我暗示后重新变的生硬如铁。

  从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绝望的感觉――为什么我是一个哑巴呢?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在和夕影刀相击的刹那,我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受伤了。

  他的血再一次流淌在我身上。

  而主人的血也从他的刀尖上滴落。

  夕影刀淡淡的青色锋芒里,闪着血洗过后的明澈,然,由于方才那剧烈的撞击,那把号称天下第一的刀刃上,也如同我一样留下了长长的缺口。

  它微微震动着,我也听见它在呻吟――然而,我们相对而视的时候,忽然都忍不住苦笑……当然,那是无声的苦笑。愚蠢的人类啊,为什么总是要自相残杀?

  “我主人的血…温暖吗?”我苦笑着问它。

  “就象我主人的一样……”夕影刀微微喘息着,大概从来还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它说的话有些不连贯,“哎,我说――怎么样,先动手的还是你的主人吧?”

  “但是误会却是由两个人一起累积起来的啊……”因为戒备和冷淡,从不交流内心想法的他们,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有太多的事情无法彼此谅解,才导致今天这样兵刃相见的惨剧吧?

  “萧忆情!拿命来!”

  本来是在密室等候她来议事和商量东扩计划的,然而,等来的却是夺命的一剑!

  在出鞘之时,我就感觉到了主人内心令人震惊的愤怒和悲哀,――就象是十五年之前,看见父亲自刎倒在血泊里的感觉!出手时是那样快速狠毒,几乎达到了她武术的颠峰!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刹间,我听见主人内心的呐喊声,同时,也看见了等待的楼主震惊的目光。在听雪楼最安全的密室里,他轻袍缓带,因为病弱畏冷的缘故手上还捧着一个紫金的手炉,看来丝毫没有料想到这个朝夕相处的得力助手会向他刺来夺命的一剑!

  象千百次一样,我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口。血流出来,温暖的血。

  然而,我却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叮!”在到达他心脏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受重击,从胸膛里弹了开来。我看见有一片淡淡的青色寒芒从楼主的衣袖中流淌了出来,带着凄艳而凌厉无匹的气势拦腰截住了我。寒芒迅速地

展开在萧忆情身畔,宛如初秋零落的雨丝。

  我终于又一次看见了夕影刀。

  然,因为生死旦夕,夕影刀发挥出了极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杀戮着范围内的一切。

  “嘶――”刀风过后,我听见主人压抑地哼了一声,然后,我就觉得她的手一震,血如瀑布般地顺着手指涌到了我身上!

  主人捂胸踉跄后退,终于气力不继,单膝跪倒。我用力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倒下――但是看见她胸口那致命的一刀后,我忽然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主人跌落在密室的地面上。

  “为什么?阿靖……为什么背叛我!”同样以手捂着心口涌出的鲜血,楼主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垂死的主人,他目光中的悲哀和绝望令我目不忍视,“――为什么连你都会背叛我!”

  我想,他是太认真了,认真到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对眼前这个女子明白地说过、如果她有杀死他的能力,就把他的所有遗赠给她。

  “那、那算是……背叛吗?”奄奄一息的主人吃力地回答了一句,再也无法继续了――刚才他在濒死时自救的那几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削断了她的大动脉。

  “知道吗?阿靖,我本来以为……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件东西是可以相信的……”

  楼主的激愤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苦笑,认命的苦笑。他咳嗽着,目光的萧瑟之意更加浓厚,然而,他咳出来的,都是黑色的血沫――我清楚地知道,我刺中了他。刚才主人那样猝及不防的一剑,已经刺破了他的心脉。

  楼主缓缓地走过来,把主人轻轻从地上抱起,然后,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死灰色眼睛里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苦笑着,叹息:“我本来是想信任你的……可是居然是你来刺杀我!……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我、我本来也想相信你的!……”挣扎着,主人用尽所有力气冷冷笑着,讽刺地看着他,“可你…可你到了现在,还对我演戏!……萧忆情……萧忆情……你做了那样的事,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感觉主人的心跳在渐渐微弱下去,我也渐渐绝望。

  然,我看了看身边的夕影刀,它也这样绝望地看着我,我知道,楼主也是垂危了。

  “我做了什么?竟然让你这样杀我而后快吗?”楼主愕然地问,终于看不得

主人嘴角不断流出的殷红的血,解下手腕上的丝巾轻轻为她擦去,目光中,有难以言表的痛苦和茫然。他的手一从心口放下,那里的血就如同喷泉般地涌了出来,每一滴,似乎都带走了他的一分生命。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派人斫断明烟的双足?!……太狠了……萧忆情,我说过,我不许你对付她的!……”主人的眼里放出了不顾一切的光芒,同样痛心疾首地,问一句,就努力吸一口气,这样,她才能坚持着不昏死过去。

  “真的要斩草除根?……对一个孩子也不放过!……我、我说过……不许你…不许你碰她的!”

  “什么?……”楼主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仿佛被人当胸一击,他喷出了一口血,然后支持着,惊讶地分辨,“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派人做这件事!”

  主人冷漠地笑着,眼睛里的光却渐渐黯淡了,我感觉她握着我的手慢慢松了开来――不要死!主人,不要放开我啊!一旦放开,就是永不再见了!

  难道,我真的是不祥的吗?

  “我没有……”楼主有些恼怒地微弱地回答,但是身子已经没有支持的力量,只好抱着垂死的主人,倚着墙壁坐下,即使坐拥武林的他,此刻却是无助的。

  “说谎……你说谎……”主人执拗地重复着那句话,但是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没有,我没有!”楼主也执拗地反驳着,神色渐渐委顿。

  “楼主!靖姑娘?……”半个时辰过后,按时到来参加密室会议的属下惊叫着,想把满身是血的两位楼中掌权者抬出去就医,然而,楼主微弱地呵止了他们――“没用了……去,把明烟带过来,我、我要问她的话……快……”

  “嘻嘻……”失去双足的小女孩是被武士们抬过来的,然,看见鲜血满身的两个人,她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闪耀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难道……是你自己做的?”看见孩子眼里的光芒,陡然间,萧忆情蓦然想通了什么似地、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杀了我爹娘,你们都得死!……”明烟诡异地笑着,然后,看着昏迷中的主人,眼里露出恶毒的嘲讽,“杀人凶手……居然叫我‘妹妹’!还说什么让我完整幸福地活着……笨!难道不知道,自从你们杀了我家

里人以后,我根本无法‘幸福’了吗?”

  “无论如何,看不到你们两个人死,我就无法幸福!”

  她、她的目光,简直和十四年前的主人一模一样!……居然有那样狠的心肠!能狠得下心自残嫁祸,根本不是普通十几岁孩子能做到的啊……好厉害的孩子……

  “唰!”周围的属下齐齐拔刀,全部对准了这个孩子。

  “……住手……”微弱地,因流血过多陷入恍惚状态的楼主呵止了属下,然后苦笑着,对那个十二岁的孩子道,“很好……你打败我了……那么,我死了以后,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如何?”

  孩子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然而忽然惊讶地睁开了――用那早熟而坚韧的目光看着这个武林中传奇人物,有些惊疑不定。

  “但是,楼主,她杀了你和靖姑娘,我们怎么能奉她为主!”

  “她是杀人凶手!”

  “杀了她,为楼主报仇!”

  周围的属下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

  “谁、谁敢不听从我的命令?反对的,杀无赦!”在用力吸一口气,让自己延长片刻的清醒后,楼主严厉地看着手下,然后,苦笑着,微微咳嗽――“你们、你们其实都错了……不是她杀的……我们,是被彼此间的不信任和猜忌毁灭的……咳咳,她、她只是利用了这一点而已啊……”

  “真正错误的……是我们两个人自身,不能怨谁……”

  “这个小家伙……是个人才……厉害,真的厉害……咳咳,我说过,谁能打倒我,就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他……请大家尊重我的诺言……”

  “我萧某…一生虽然下手、下手不容情……咳咳,但是……却决不做无耻无信之事!”

  不再管属下和女孩呆若木鸡的样子,楼主回头,用极其温柔的语调,对一直昏死的主人说:“看见了吗?阿靖……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这个孩子好生厉害啊,咳咳……我们都被骗了……”

  “说谎……说谎……”然,昏迷中,主人只喃喃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真是的……咳咳……看来,只有到那边,才说的清楚吧……”楼主微微苦笑,然后,伸手握住了主人的手,“来,不拖延了……去、去说个清楚吧……”

  然后,我忽然感觉主人的身体一震,有大力传入,刹间震断了她微弱的心脉!

  不要!不要死!……

  然,我还是从主人无力的手中坠落……在坠落的同时,我看见同时落下的夕影刀。

  我终于确认,我是一柄不祥的魔剑。

  虽然一直以来,和我一起的夕影总是安慰我,说他们之所以死,完全是因为人类性格中的弱点。但是,我知道我是不祥的。自始至终,我都明白主人和楼主间的误会,然而,我却无法说出来!

  她是我最喜爱的主人,然而,她却死的比以前任何一任都早……才二十五岁!

  象悬崖上绽放的红蔷薇,她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下倔强地成长,然而,却一样在心魔的肆虐下夭折。

  幸好,那以后我成了无主之剑――出于对楼主的崇敬,听雪楼建立了祠堂,把我和夕影供在了上面,作为那个恩威兼顾的楼主在听雪楼所有子弟心中地位的见证。在每年的忌日,总有成千的楼中子弟前来拜祭,怔怔地看着刀流下泪来。

  我知道,虽然楼主以武力强行征服江湖,中间杀戮无数,但是在自己人心目中,他却是完美得近乎神的化身――可是,那样的人中之龙,却无法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矛盾。

  “我家公子,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哪……”在深夜里,当万籁俱寂的时候,夕影和我说起了往昔种种,说起主人,它也不由流露出由衷的自豪。“当然,他对手下恩威并重,对自己严厉自制,行事有气吞河山的大将之风――这些,外面人的赞扬我都听厌了……”

  “但是……他为人太内敛,几乎深不可测……偏偏却又极度敏感和自尊。所以有时候别人说话间,不经意的伤害对于他而言,是永生不忘的……”

  听它说起萧楼主,我也不由仔细倾听――要知道,对于主人,恐怕没有谁比我们刀剑更了解了。而对于这个在主人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我知道的却并不是很多。

  “他生性高傲而专制,一生中以权力武功俯视天下,可惜偏偏缠身的绝症又让他每时每刻面对着死亡!……所以,有时候主人的内心是被分裂成两半的――”

  “他重权嗜杀,却害怕死亡;他冷淡决绝,为人极重理性,可另一面又非常寂寞和脆弱;他极度重视个人尊严,不让臣服脚下的人有丝毫抬头看他的机会,但是,他一生都在寻找能让他平等对待的人……这样的他,连和他朝夕不离的我都捉摸不透……

  夕影苦笑了起来,月光在它青色的刀锋上流动,宛如泪水。

  “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公子喜欢你的主人……但是,你主人说的话太冷酷了……”

  我不想做寡妇。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我知道,就是这两句话!……我仿佛还能看见说话时,主人眼里恍惚的神色。

  五年过去了……听雪楼还是领袖着武林。

  楼主一生英明,到了最后做出的决定,也没有分毫差错。

  如今的楼主、那个坐着轮椅的孩子石明烟,已经是当今武林的主宰者。在她身上,似乎同时兼具了主人的冷漠坚韧和萧楼主的深沉练达,在她井井有条地处理着庞大帮派内部的事务时,没有人能够想象,她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残废的少女。

  可以说,她也是大度的,面对着杀父母仇人,她还是同意了在楼里建造供着灵牌和刀剑的祠堂。

  甚至,不知道为何,虽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在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竟然看见新楼主悄悄地进来,抚摩着我,出神。

  我还是有些恨她――主人一生都没有对别人那么好过,然而,这个“妹妹”却是用那样狠辣的计划暗算了她和楼主……虽然她有完全的理由,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

  她今年十七岁了,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但是,因为听雪楼主人的身份,而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她还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很美丽、寂寞的女子。

  在看着她发怔的脸时,我忽然觉得她很象我少女时的主人。

  想起来,当年萧楼主让她接受所有一切时恐怕也想到过――给予别人这样巨大的荣耀和地位,同样也是另一种惩罚吧?

  今天晚上,子时,门悄悄打开,推着轮椅的影子从门外进入。奇怪的是,我发现她居然是一副远行的打扮,身边还带着包裹。

  和往昔一样,她来到神龛前伸手取下我,横在膝上抚着我的剑刃,沉思了许久。我能感觉到她的内心极不平静,有惊涛骇浪掠过――其中,好几次闪现过我主人的名字。

  她的脸上,忽然有复杂的抽搐。

  “妹妹……一定要幸福啊!”

  忽然间,在她内心某一处,我仿佛听到了主人在微笑着嘱咐――声音里完全没有在世时的冷漠和孤僻,只是如同一位温柔善良的姊姊。

  在抚摩过我的锋芒时,我听见她哽咽着说了这个字。

  “靖姐姐……”她低低唤了一声,抱着我,把温暖的颊贴在了我冰冷的脊上。然后,我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溅落――这一次,我知道,那是泪水。

  从那一刻起,我是真心地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沉默了许久,她想了想,轻轻拿起了我,配在了腰边。然后,轻盈地摇着轮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离开了听雪楼。

  我的第二十七位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着朗月微微笑了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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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摩天大楼的顶上,隔着静静玻璃窗。

外面密集的白雨,依然下得无声无响。宛如千万条银色的丝线,坠向脚下的大地。

背后的门里传出阵阵热闹喧嚣,那是财团一年一度的开春酒会。中国大区经理会邀请总部高层光临,同时宣布新一年的计划和人事任命――听说,四海国际的总裁陶少泽是个三十刚出头的钻石王老五,至今单身。

人还没到,公司里那些同事早已当成了头等大事的。办公室里一个月之前就为此开始钩心斗角,特别是稍有些姿色的女同事,更是不愿错过丝毫麻雀变凤凰的可能性。

唯独她在酒会一开始就悄悄溜了出来,独自走到了外面偏僻的廊上。

也没有人注意她――或者,注意到了,也无心理会。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今日酒会的任命和那个商业巨子的出现上。

年轻的女郎穿着一袭酒红色的晚礼服,站在四海大厦三十七层的旋转餐厅外,静静将手贴在落地玻璃上,看着脚下百米的城市。

雨水落满了整个的云泽市,这个东海沿岸最繁华的大都市如同浸没在一片海洋里:行人的伞上滴落一串串的水珠,轿车的轮胎带起一道道水龙――江南一向多雨。四月的这个城市,到处是一片湿漉漉的水气。

如今是早春时节,行道树上刚刚新抽出无数嫩芽。雨水洗出了一片一片明亮的绿色,衬托在经冬后枯涩苍劲的幽黑树干上,越发显得鲜亮如同绿色的波浪。那些树和人,在这样万丈高空看下去,似乎在一片幽碧的水中摇曳。

这是……水下沉睡着的那个世界么?

她的手贴在玻璃上,下意识地写着什么,渐渐地额头也抵上了玻璃,低头静静地看着。眼神恍惚而迷离,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去。

耳边忽然传来奇异的音乐――不是从背后那个热闹的酒会里传出,也不是大楼里的任何一处。清冷而美妙,宛如天籁一样响起在耳畔,仿佛这个充满了雨水的世界里,有无数的精灵浮出水面,婉转飞翔,在月下歌唱。那歌声是如此片尘不染,抚慰着她的心灵,平息着她的哀伤和愤怒,完全不像是这个尘世里能有的声音!

“来啊……来啊!来和我们一起。”

是她的族人…是她的族人来迎接她了么?

召唤着她回到故国去……回到那一片看也看不

于是,她感觉到身体里那个一直沉睡的精灵醒来了,它挣扎着从血肉之躯里脱离出来,要回到那个充满了水的世界中去。

漫天空灵缥缈的歌声里,她猛地拉开玻璃隔扇。

外头带着雨的风瞬间倒卷进来,将她包围。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外面充满了雨水的天空张开了双臂。

“咦?”一个喝得醉醉醺醺的人从酒会里出来,穿过廊子去往洗手间,眼角忽然看到红影一闪,似是什么东西一掠而过,“什、什么东西?”

一只红色的蝶,从摩天大楼顶端坠向了早春碧绿的大地。

半空中,风迎面吹来,酒红色的裙子散开了,宛如一对美丽的翅膀,长发轻舞飞扬――瞬间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充满了雨水的世界里。

看清楚了半空坠落的是什么,酒醉的人刹那醒了,发出了惊骇的叫声:“Lydia!快来人啊,Lydia跳楼了!快来人!”

门里依然是靡靡的音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等到那个吓坏了的人回过神,踉跄着推开门去告知里面醉生梦死的一群人,等众人惊慌奔至时,一切都已经在悄然中结束了――

落地玻璃被打开了一扇,冷雨和风卷了进来,打湿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那里,遗落了一双酒红色的细跟女式鞋。

“呵,女人啊,跳下去之前,居然还记得先脱掉鞋子。”在所有人都因为震惊而无语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调侃了一句,在这种时候,居然毫无惊讶更毫无怜惜。

所有诧然的目光中,年轻男子站在走廊那一端,挽着身旁女伴冷睨现场。

高楼外的风掠进来,一头奇异的银发飞了起来。他身侧,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拉紧了他的袖子,有点惧怕地望着那扇大开的窗,仿佛在空气中看到了什么。

“总、总裁……”大区经理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随后来到的四海财团总裁,结结巴巴,“让您、让您受惊了……那个Lydia八成是因为前两天被Johnson甩了,一时想不开就……发生这种事情,真是、真是丢脸啊……”

看着战战兢兢的下属,陶少泽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了,而这个人只是为在他面前出糗而感到丢脸么?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年轻女孩在跳楼之前,在玻璃窗上写下了什么吗?

“云浮”、“海市”、“碧落海”

……摩天大楼的落地玻璃上,雨水纵横,结了一层雾气,上面凌乱地叠着一层层的字,显然是刚刚被人用手指写上去的。

“云浮海市?……”银发在风雨中翻飞,陶少泽的眼睛忽然微微变了一下,叹息。

是那些鲛人又回来了么?……那个沉睡海底的国度。

“你,你看!”手臂忽然被轻轻拉了一下,他身侧的那个女孩急急抬起头来,指着前方虚空里的某一处,“那里!”

“怎么了?艾美?又看到什么了?”总裁有些宠溺地低下头,顺着少女的手指看过去,忽然笑了起来:“真好看。”

外面的雨中,飞舞着无数的精灵。

那些虚无的精灵没有翅膀,却有着深蓝色的长发和鱼一样的尾巴,仿佛传说中的美人鱼。

大雨将这个世界湮没,而这些海的精灵仿佛苏醒了一样,从深蓝色的海底浮出,升上天空,在繁华的城市上空成群结队地舞蹈。

她们手牵着手,一起唱着普通人听不见的美妙歌曲,宛如天籁。

在歌声中,又一个透明的灵魂从万丈高楼下的路面中浮起――赫然是刚才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年轻女子的脸。那个灵魂仿佛挣脱了凡俗的躯体,升腾到高空,一起舞蹈着,然后和那些精灵一起,去向远方。

那个叫做艾美的少女却急了,用力拉着他:“那是什么?饕餮,你也不管管?”

“别在外人面前叫我饕餮,”陶少泽微笑起来,摸着艾美的头发,低头咬着她耳朵,“管什么?这个事情不归我管啊。反正也没人看得见,是不是?”

“可是、可是……它们勾走了活人的魂!”艾美跳了起来,却被陶少泽不动声色地制止。

旁边所有女职员看着总裁和一个黄毛丫头如此亲密,个个暗地里咬牙切齿: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片子,姿色平平,毫无女人的风韵,身段都尚未长成。难不成精英出身的总裁是个罗丽控,就爱这种青涩的未成年少女?

“Lydia!Lydia!”人群忽然散开,一个青年踉跄冲到,扑到窗口看下去,原本英俊的脸因为震惊而变得惨白。

“Johnson,你怎么才来?”经理皱眉,不满,又如释重负,“Lydia都跳楼了,你去了哪里?现在才来不太晚了么?报警了么?”

想来这个Johnson平日里人缘也不如何,此刻周围所有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讨伐这个负心人。特别是女同事,个个眼里

都带着鄙夷和痛恨,言辞尤其尖刻。

“我、我……”那个人想说什么,然而一低头看到万丈高楼下那一点依稀的红色,忽然间仿佛被击倒,再也说不出话。膝盖一软,扶着墙缓缓跪倒,额头抵着玻璃。

半空里那些飞翔着远去的精灵,仿佛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到来,一齐回过头来。

领头的精灵看着百丈高楼上那些人,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有光芒一闪。

“你看到了么?”旁边有同伴低低惊呼,指着大楼顶上的人,“织梦者!那里竟然有一个织梦者?”

那个精灵凝视着远方,叹了口气:“是啊……可惜,身边却有一只饕餮。”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就是‘一切罪恶的守护神’……惹不起。”

“还是先回去罢。”领头的精灵转身,“回去问问海蓝,怎么办?”

Lydia的脸在雨中变得透明而模糊,看到大厦里的这般情形,微微一动,张了张口,似乎想对着生前的恋人说什么,然而那些精灵手牵着手围着她,片刻不停地将她带向远方。

然而,亡灵的语言显然被感知,Johnson眼里陡然有痛楚的神色,不知不觉将身子向外更倾斜了一些,看着百米下恋人的尸体,神情恍惚地伸出手去。

“小心!”旁边的人没发现异常,而陶少泽则是发现了异常也没兴趣管,只有那个叫艾美的女孩直跳了出来,来不及分辩,一把揪住了Johnson,将上半身已经全然探出去的人用力拉了回来。

“好险啊!”艾美惊魂未定,松开了对方的领带。

虽然被那一下勒得脸色苍白,然而对面人的脸却是木然的,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悲哀麻木,没有感觉到刹那间已经是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趟。

楼底下,已经有警车呼啸而来。

“走吧走吧,大家继续。你留下和警方交涉――”对着这种人间惨事,陶少泽却一直是兴趣缺缺的样子,拉着艾美转过身去,对着大区经理一点头,下巴一扬,又对着Johnson,“还有他。把这件事尽快搞定。我不想公司今年一开春就遇到警察。真是触霉头。”

经理在旁边脸色煞白的唯唯诺诺,他拉着女伴转身。

“警察来了,那个人会不会有麻烦?”艾美尤自不放心,看着失魂落魄的男子,问陶少泽,“他不是坏人――我看得出来。这不关他的事啊!”

“who cares?”银发男子耸耸肩,根本懒得

理睬这些凡俗的琐碎事情,只是自顾自的返身握起了酒杯――那里,殷红的液体荡漾着,宛如鲜血,“让他们去乱好了,别管。我们玩我们的,小美。”

“哼。”艾美恼怒起来,甩开他的手,“你这只死山羊!”

陶少泽白了她一眼,也懒得理睬,干脆施施然走开,和旁边凑上来的年轻美女搭起话来,半开玩笑地安慰着这些受了惊吓、如梨花带雨一样的下属,眼里带着一丝恶意,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是如何受宠若惊地在他面前邀宠。

艾美再度从大厅里溜了出去,去走廊那一头看热闹。

警察已经来了,在一旁拉起了警戒线,询问着那个目击者,大区经理和Johnson的口供。旁边围了好一些看热闹的――四海财团里,也有这么多无聊人啊。

她感叹着,吸着奶昔在一边游荡,支起耳朵。

“其实,是她先提出的分手。我、我怎么会甩她?没有她我会疯!”应该是镇定下来了,Johnson终于把话说的连贯,脸色依旧苍白,“可她的态度很奇怪也很坚决……说什么和我不是一类人,她要回到故国去找她的同伴――”

旁边有熟识的同事插嘴:“可她分明是本地人啊,回什么故国?”

警察皱起了眉头,记录着:“那么说来,她的精神出了一点问题,是不是?”

如果这样,倒是很容易就结案了。

然而Johnson却是摇头,坚决地:“不,她思路清晰,说话也有条理――完全不像精神异常的样子。我觉得她这样跳下去……有点奇怪。”

那个目击者立刻叫了起来:“可我明明看到她自己跳下去的!周围没一个人!”

警察摇了摇头:看来事情有些复杂,是要把这几位请回局里去做个口供了。

“你看,她分明很清醒,跳下去之前还脱了鞋子,喏――”他低下头去,指着那双细跟的红色鞋子,忽然一怔:“这是什么?”

警察直起腰,手指上挟着一支细小的白色花朵。

那种奇异的花介于海草和灌木之间,确切的说,比较像某种藤萝。每一片叶子都如鸾鸟的羽毛般美丽,在枝干上每个分出叶子的腋窝里,都开着一朵白玉般的花朵。

“这是她在格子间里养的那瓶花,我可从没看到别的地方有过!”旁边有个女同事终于忍不住插嘴,“这几天,我经常看到Lydia对着窗外发呆,还时不时对着桌上那盆花自言自语―

―我觉得她是有问题!”

接着又有一些同事符合,七嘴八舌地举例说明Lydia这段日子的不正常。

艾美听得有点不耐烦,饶过警戒线,走到了窗户旁边,将脸贴在玻璃上看出去。

外面的雨已经转小了,太阳从云层背后透出光来,洒向这片湿漉漉的大地。

从百米高楼上看下去,脚下的大地露出崭新的容颜:远处依然是湛蓝的大海,而城市里,嫩绿的树叶上滴着雨水,行人收起了伞,车辆停止了雨刷――这个繁华的城市,仿佛一瞬间又重新从雨水的海洋里浮了上来,沐浴着金色的阳光。

那一个瞬间,艾美有些恍惚。

怎么回事?……明明是繁华的大都市景象,东海沿岸的商业中心。为什么她一眼看上去,却看到有什么影子浮在这些繁华景象之上?

影影绰绰,每一件东西上否附着一个奇异的影子:树木变成了一片片的海藻,汽车仿佛一群群游弋的鱼类,一切都似乎在最深的海底――

她心里陡然掠过一丝不详的感觉,远远近近地逼过来。

“织梦者啊……”忽然,有个声音传来,极细极清,“终于,找到你了。”

被“织梦者”三字刺了一下,少女霍然抬头看着天尽头。

那里,浮出了一道雨后的彩虹,悬挂在天和海的交界处,美丽夺目。

然而艾美的眼睛却看到了常人所看不到的一切:一群美丽的精灵手牵着手飞翔在空中,人首鱼尾,宛转歌唱,沿着彩虹一直飞了上去――而彩虹的那一端,也有一群精灵飞下来,迎接着新来的同伴。

两群精灵在彩虹上相遇,然后一起手牵着手,迎着日光飞升了上去。

怔怔趴在玻璃上,看着海天交界处那道白虹,艾美的嘴巴不知不觉张大成了O形。她不知道刚才那一句话,是那一群精灵里的哪一个发出的。

“是鲛人!”她陡然低呼出来,明白过来,“那是鲛人啊!”

郊外的别墅里,夜色沉沉。

窝在软厚的沙发里,贪婪地品尝着那些美食,四海财团的总裁现出了本相。脱掉了人类的外皮,这幅尊容大约会让再恋慕荣华的女子都尖叫退却。

雪白优雅的饕餮顶着一对巨大的羊角,悠闲地喝着咖啡,吃着法国甜点,一边翘着二郎腿翻看最新的花花公子杂志,一边

啧啧赞叹:“真是美啊……其实你们人类中还是有些不错的。肢体长得匀称,符合黄金比例,真是赏心悦目。”

艾美一瞟那个封面,脸就红了,一个靠垫扔过去:“色山羊!人家和你说话呢。”

“噢?你说什么?”被靠垫压住脸,饕餮闷闷地问。

“我说,今天勾了那个女孩的魂的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鲛人?”小脸上有难得一见的严肃,艾美一边翻看着手头厚厚的书,一边对着这个混迹于人世的神发问――她的手上,是《遗失大陆》的第一卷《海天》。

那幅精美的插页上,画着一个人首鱼尾的女子。她有着蓝色的长发和碧色的眼睛,美丽而忧伤,在月光下的波浪中歌唱,身侧开满了雪白的花。

图下的注释是这样的:海国,去云荒十万里,散作大小岛屿三千。海四面绕岛,水色皆青碧,鲛人名之碧落海也。国中有鲛人,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性情柔顺温和,以蛟龙为守护之神。

关于云荒的传说,自从沉音写下那一卷《遗失大陆》后,十几年来一直有如不息的风一样流转在民间,被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甚至在考古界都有诸多专家相信那是真实存在过的一种文明。

而海国,则是云荒大陆历史上的重要一笔。

云荒外有七海,而南方碧落海的深处,有一个被称为海市的岛屿。碧落海是鲛人们的海国的领地,海市则是海国的首都。有些胆大的中原商人根据旅人的记述,一度打通了去往云荒的贸易商道,用中原的土物跟云荒的居民交换奇珍异宝,而鲛人在那时候经常充任这些远洋船队的向导,带着中州的商人穿过急流暗礁,去往云荒。

从中州穿过碧落海抵达叶城的这段航道,被中州人称为“海上丝绸之路”。

但是有关云荒和海国的传说都是嘎然而止的。

一年前,沉音的忽然搁笔,让这远古宏大的史诗顿时拦腰截断。在草草结束的末章里,将云荒描绘成在一次巨大的海啸中陆沉。而海国,则和云荒的传说一起湮没无闻。

“不错,那的确是鲛人。我早上一眼就看出来了。”

饕餮甩开了脸上的靠枕,露出一对弯曲的羊角,满不在乎地回答,继续享用他的点心。四海财团老总的胃口一直是出奇的好,世界各地的别墅里都配备着一流的厨师,甚至一些著名的时尚杂志上,都邀请他做菜色点品。

饕餮顿了顿,补充:“不

过,那是已经死去的鲛人……我可不知道怎么称呼。”

“女萝?”艾美迅速地反问,翻到了另外一页,“还是郎藤?”

对于那个遥远的云荒世界,她懂得的似乎比神更多。

按照沉音在《遗失大陆》里的描述,所有鲛人死去后、都被装入革囊沉入海底水葬。他们会回归于那一片无尽的蔚蓝之中――变成大海里升腾的水气,在日光里向着天界升上去、一直升到闪耀的星星上;如果碰到了云,就在瞬间化成雨,落回到地面和大海。

而有些含着怨气失去的鲛人,躯体却不会在最深的海底融化,而一直会凭了那点执念以异形的方式存在。死去的鲛人中,女性称之为女萝,男性称之为郎藤。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翻到了那一页。

那是另一幅诡异的插图:一个革囊状的东西里,蜷曲着一个赤身的人。那东西有着柔软的双手和鱼一样的尾巴,如藤蔓一样无限地延长,探出革囊。而那根茎般东西,则是这个人的一头蓝色长发了。

一眼看去,既如一个在子宫里沉睡的婴儿,又如一颗雪白的藤蔓。

一念及此,艾美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你该去做功课了。”饕餮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白了她一眼,“小织梦者。”

织梦者――自从一年前和萧音姐姐认识后,她就知道自己身上流着这样一种血。她们出生于星象学上对应于“织梦者”的那一日,拥有着强大的创造力,凭着凡人躯壳里小小的心和脑,便可以虚构出一个庞大的世界,并以精神力维持那个世界里的一切。

云荒湮灭后,饕餮带着她离开了故乡海城,并留给了世人她已然外出上了大学的假相。

然而他没有像辟邪带萧音去云荒一样、带她去往那片沉没的亚特兰迪斯大陆,更没有让她动用力量去复活他的国度,而只是带着她在世界上到处游荡。

这些日子来,他们过着飘摇旅人的生活:从巴黎到东京,从拉萨到加德满都,从冈底斯山到加勒比海……他带着她走过了地球的大半地方,不停地指给她看这个世界最美丽的部分,告诉她自然和社会的奥妙,同时也带她品尝了世界各地的美食。

有时候看着那头雪白的山羊,她是满心感激的,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萧音姐姐为了维持云荒大陆,而被迫闭门在家日夜写作,每日只能通过那三扇窗口来感知外面的世界――而她,却能亲手触摸

,亲眼看到那些美丽的景象。

那是多少人一生都难以获得的机会。

每天夜里,饕餮会督促她开始阅读和写作,甚至带来已经失传的上古典籍给她参考,请来异时空里的智者和她对话。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样目眩神迷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竭尽全力吸收着一切,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尝试地建立起自己的梦幻国度。

终究有一天,她会拥有比萧音姐姐的云荒更恢宏华丽的世界。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邪魔全力的辅助下,这个年轻的织梦者在急遽地提高着自己的力量,然而这个饕餮却没有丝毫要动用她这种惊世骇俗才能的意图。

反而是她自己开始心痒难耐,宛如长出了新爪子的小猫急待找个地方磨一下。

“我……开始写亚特兰迪斯吧?”再也忍不住,艾美抱着kitty猫的靠枕试探着问,“我已经做足了准备――我们开始让你的亚特兰迪斯活过来吧!”

那头饕餮放下了花花公子,霍然看了她一眼。

那种眼神宛如雷电刹那洞穿人类的心,看得艾美忽然间怔在了原地,隐隐害怕。

“当能力超出了‘人’的极限的时候,好奇心就按捺不住了么?”那头山羊的脸上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冷笑表情,言辞刻毒,“能支配一个世界的感觉很爽吧?操纵无数人的命运,生死予夺,很有吸引力吧?你想当那个世界里的女王,是不是?小织梦者?”

“我……”艾美张口结舌,想反驳,却无可否认这只毒舌的山羊说中了她心里某些部分。

“这不是办家家,”饕餮的眼睛从印着美女裸体的杂志后看过来,嘀咕,“你还差的太远。”

有人在土地上劳作着,这是茅屋前用绿篱围着的一块地,在阳光下显得扑朔迷离,似一处世外桃园。我在这边缘游荡着,一心想找出一朵一株什么花来,可是没有。不过我看见了几株奇异的草本植物,一种长得像瓦松,另一种长得像芦荟。叶片是透明的,像淡绿色的玛瑙,它散发着莹光,辉映着晶润的露水。这透明呈放射状,叶片越到外围越显得透明,能看见隐隐的叶脉和融融的肉质。这融融的肉质在交叠中更显得朦朦胧胧。我觉得花应该是有的,我想再接近一点,看得更清晰一点眼前其它的景色,可是不能。光线似乎在游动起来,像海底游动的腔肠动物,明明灭灭。我自己也不由自主在游动起来。没有花,但这地方很干净,没有一丝的灰尘,到处都长着洁净碧绿的草和树,连墙上都长着像绒毛一样的草,它们没有一片败叶且非常鲜嫩。我的眼睛好像变得越来越明亮了,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了。我游到了一个花坛边,它像一块铺着的七采云锦,颜色还在飘浮变幻;我在自问:“这些是什么花?”有声音在说:“这不是花,是‘七采云纹草’。”我看了一下四周——没人。但有一个声音在吟唱:“惆怅庭前红苋树,年年生叶不生花……”

终于有人来了,有两个人搭挡着在走来,边走还边在吆喝:“收蛋壳——收蛋壳儿”。这声音打破了此处久久的寂静。这世界变化真快,以前有人收鸡毛、鸭毛、甲鱼壳,现在居然收起了蛋壳。这——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这蛋壳是一味中药。茅屋前有刚扔出的几只新鲜蛋壳,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也看见了,在走过来,在走过来,在捡起来,甩甩干净放进了编织袋。这实在有点深不可测,我真的感到落伍了,身上不由得涌过一阵潮热。

再看那劳作者仍劳作着,头也未抬。他的身边星罗棋布地排列着许多蛋壳。是作为植物的养料?可分明时日已久,时日已久了,蛋壳颜色已经发闷。我看不清劳作者的脸,他仍低头莳弄着,难道他没听见?收蛋壳者喊了一会,又看了一会,摇摇头也走了。这里又重新归于了寂静。我真想再听见点什么声音,终于这茅庵里有声音在传出来:“境智俱寂。心虑安然。外不寻花。内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

我在走出门去。出了门,我沿着一条破碎的石板路在走。正走过井台,这是破庙外的一口井,有三条石板路通向这井台。沿着其中一条路我便来到了玩伴甲儿的村落。天越来越朦胧起来了。先到村口那爿小店去看看,那里有许多小商品,也会有好些人在谈天说地。

小店的门已经关着。但里面好像仍有动静。我知道门上有一个障节,可抠出来,我在轻轻地抠出障节。从这洞里望进去看见店老板和一个男的在柜台后面猫着腰干着什么,并且鼻子里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我又轻轻地把这障节按回了原处。

我来到了甲儿的门外,两扇门敞开着。甲儿在堂前画画。他先剪下一些破布片,然后贴在一张纸上,有的地方已贴了好几层,显出些高低不平来。他又在上面涂抹颜料。说这才有立体感。看得出这是一幅略显神秘的山水画。他在说这是一张探宝图。他在问我:“走过那井台时是否看见有人坐着。”“没有啊。”我好像从来没看见过,或许我今天也没注意。他说:“在那口井旁,有人曾看见过晚上有个人坐着,说那可能是一个闹鬼的地方。”又说,他有一次晚上经过时听见井里有扑通扑通的声音。我在说:“那可能是青蛙看见有人来而乱跳而误跳进了井里吧。”

夜已深了,看门外已绝了人迹。镇中的一抹塔影也在黑暗中隐去了影子。甲儿在把门关好,说今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外婆进镇办事去了。他要我陪陪他。这时我听见门外有“啪嗒啪嗒”沉重的脚步声,我从门缝里看出去,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甲儿说那是“泥塘独角兽”,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附近来的,它还常常睡在寮檐处,但不会伤人,它似乎在寻找同类,但它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同类了。

那“啪嗒啪嗒”声音徘徊了一会又远去了。我也该走了。甲儿好像一定要留住我,在说明天带我去探究一个秘密。最终,我跟他约好了———明天一大早在大壬门的桥上等,不见不散。

黑暗中我又摸索着来到了井边,这时我的确看见了有一个人在废弃的井台上坐着。我的脚步迟滞了起来,然后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在在问:“你到底是人是鬼!”是人,应该是人。他嘴巴在动了,在说:“我在等人,每年这时候我都要到这来等我弟弟。”我心里正在想为什么。他说他弟弟那年才十三岁,也像我一样晚上经过这井边,忽然他弟弟眼前有一个黑影一晃,并听见了井里“扑通”一声,他弟弟不禁打了个寒噤,惊恐地跑回了家,当天夜里就发热讲胡话;第三天便开始吐血;家人为他弟弟去算了命,说是碰上了恶鬼,魂被压在了一块石板下;所以那条路的石板他都给陆续敲碎了。可他弟弟的病并不见好转,在一天清晨终于吐血而亡。他在说有几次他走近井台时也听到过井里“扑通扑通”的声音,他弄不懂这声音的来源,可现在他弄明白了,他发现井里有虾蟆。而他弟弟是因“夹惊伤寒”而亡的。我说:“那我不明白,你能等到他吗?”他在说:“已经快了。已经快了。”这一瞬像一句咒语,使我心里有一种惧怕。我在行走了,心想今天怎么没有“扑通”的声音呢?他还在说:“天上忽雷惊宇宙,井底虾蟆不举头。”这时我还听到了一种动物的叫声:“吾哥哥吾哥哥……”。

我又循着石板路在走。天更加黑了,已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脚跟前的一点路面,我想看得远一点,可是不能。我在努力地看,我尽了很大的努力,渐渐能看远一点了,这里好像到处是墙,转来转去还是有走不到尽头的墙,难道是老年人所说的“鬼打墙”?原来是我走叉了路,转到镇里的巷子里来了。天开始有点亮了,终于能够看清楚了,我正走在阿姨住过的巷子,可她早已搬迁。往老墙门望进去,是几张陌生的脸;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墙门我在看过去,也看见了一两张熟悉的脸,从眼神中可知他们已经不认得我了。只要穿过这条巷,再横过一条街,然后再沿着一条路直走到底,就可到大壬门了。这时突然电掣雷鸣,天还下起了冰雹,这冰雹下得很大很密,我只好沿着屋檐在走。忽然身后屋檐上的冰雹在轰隆隆的滑下来,冰雹夹着水像雪崩一样在我身后咆哮而来,我赶紧在跑……在跑,已跑到了横街上,这里地势更底,冰水在挤涌过来;还好这里有两块旗杆石,我赶紧爬了上去。一会儿这路面已被汹涌而来的冰水覆盖。倏尔雨雹停了,但这水还毫无减势。慢慢地天空升起了苍黄的太阳,水在渐渐地少起来,石板路面开始在显露出来,又可以走了。

远远地已看见了大壬门外的那顶石拱桥。当我走近桥时,有两只鸭子并排地在大摇大摆地走下来,还顺势齐齐地翻了几个筋斗,然后又倒着翻了两个。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者也正好从桥上走来,他们也看到了这情景,小孩高兴极了,在说着什么,可我一点都听不见,好像隔着一层屏障。离桥不远处有一个车站,可没有一个人影。桥下的水浑浊而湍急,水里有一块破布,却在缓缓逆水而行,我正感到奇怪,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这是一种动物,叫‘水中破布’。”这是玩伴甲儿,他的确来了。我仔细再看那“破布”,布下好像有个头,像一个蛇头,它正朝一条白条鱼漂去;有一只乌龟好像发觉了动静,正惶惶地爬上岸来。

我和甲儿一起在朝野外进发,我们翻过了一个大坡,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原野,望去似在不远处有一抹淡淡的青山。原野上或远或近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一丛丛的树林,望低洼处还有一湾清浅的溪河。我们沿着古石道在走,正转进一片树林,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突然,有两头黑乎乎的巨兽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愣住了,两头巨兽也一动不动地瞪着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慢慢地我的眼睛适应了黯淡的光线,我看清楚了,这是两尊石雕;我小心翼翼地在走近,这石雕刻得栩栩如生,一只像犀牛,却长着象牙;另一只像水牛,又长着鹿角。这时甲儿大叫了一声:“有蛇!”我朝他的视线看去,没看到蛇,但看见草丛深处的草正在缓缓地晃动。我在走过去看,我看见了一只碧绿的青蛙,我仔细一看,它身后还拖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尾巴,难道是蝌蚪变蛙时没变好?我再仔细一看,它身上还有鳞片,甲儿在说:“啊——这是一条蛇,这是一种会变形的蛇,是很毒的。”他在叫我别靠近,我捡了一块石头在砸过去,它一下窜了起来朝我咬来,还好咬在了我的衣襟上,甲儿伸手一拉一甩,远远地扔了出去,这时它在逃了,并听到了鸟的啼叫声,我看过去的确还看见了有一只鸟在一棵灌木丛树上孵蛋。

沿着林中暗簇簇的路,不时有一些略小一点的石雕出现,这些已经剥蚀得很严重,身上布满了坑洞或尖棱,有的变成了“铜头铁额,鸟嘴鹿身”。路边有一种奇特的植物,一层层排列的长法有点像仙人掌,可圆圆而光滑地又像藕,摸上去质地如同石块,藕节处长着一些叶子,有的节上还挂着紫色果子;甲儿在说这果子是可以吃的,我摘下了一颗咬了一口,肉很薄,里面有坚硬的核,嘴里感到涩涩的;甲儿说这是硬壳果,要剥去这层硬壳才好吃哩,我使劲地咬也咬不开。走不多远又看到了一种像甜瓜似的水果,甲儿爬上树去摘下了一个,这水果的外皮剥掉变成了一个毛绒绒的球,再对半劈开,中间是空白的,像两个厚厚的水瓢,甲儿把瓢口朝上,一只手在揉着像板刷似的绒毛,瓢里出现了水,慢慢地几乎要满出来了,然后甲儿在递给我喝,这味道有一点淡淡的甜,还有一点淡淡的香。

已经到了一个用石板铺成的圆形广场,广场中间放着许多鸡冠花,这一盆盆的花像叠罗汉一样叠成了一个宝塔形;甲儿在说这是铁梗鸡冠花,上面甚至可以站人哩。我记起我们是来探寻一个秘密的,难道找错了地方?这未知的秘密是什么?现在甲儿在我心里反成了一个迷,他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好像隔着一层什么;我在问他什么时候了?“还早哩”他在回答,是的,是他的声音,趁着这声音我拉住了他的手,也很清晰地看着了他的脸,他在说带我去看一个机关,他早就发现了的。

我们终于在一片树林的后面,在一个坡下找到了这机关处。这好似一块介绍某处名胜的石碑,紧贴着坡面斜嵌着;这块石板表面能抽开,然后露出了一个石槽,里面放着一个石函,我在打开石函,里面有一块刻着人鸟符的铜牌,直径足有一寸;再看石槽底部也刻着一个放大了的人鸟图,边上还有一张纸,纸上压着一支人参,参已经碳化,我想去揭这张纸,可在我手碰触它时碰到的地方便化成了灰。我想不出其中的奥妙。甲儿从我手上拿过了石函和人参放了回去,然后把石板移回到原样。我想看看石板上刻着的文字,也许能看出点名堂,但已风化得厉害,只看出了两个字,一个“同”一个是“人”。甲儿在催我走了。

我们正转身要走,这时看见了一个老者,在步履蹒跚地走近,他手持带钩的长枪,身穿铠甲。在问我们:“小弟弟是否知道这附近有间房子?叫某某家庙。”我茫然地在摇头。甲儿似乎在想着什么。老者在说:“从前那屋离这块石碑不远,怎么会找不到了呢?”又在说,都怪他自己一时赌气出走了这么多年,却撇下了老母亲。他在自言自语:“死亡已像乌鸦一样在我头顶盘旋,我真想在老母亲面前忏悔,即使在她的坟前也好。”甲儿在问他姓啥,他说:“我姓这个”——他把枪竖在自己面前,人站得直直的,另一只手指向石碑,并说:“指的是里面的一寸铜牌。”原来他也知道这秘密!我赶紧在问他知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他在摇头。那知不知道里面有一张纸片?他在抽开来看那些东西,他居然把那张灰纸拿了起来,他又拿了那支参和石函,然后摇着头走了,边走还边在叫:“苍天苍天!本有一间舍。父母为修盖。住来八十年。近来觉损坏。早拟移别处。事涉有憎爱。待它摧毁时。彼此无妨碍。”我想,他出走时肯定还没有那张纸和那枝参。对了,参还可以念成参见的参,那一定是他娘放着的东西。甲儿在说:“对了,他娘早死了。”说很久以前这里确有一个破落的小庙,后来拆了,拆时庙里已无人,却有一口荷花缸,缸里盘坐着一个肉身已风干了的老太太,后来不知人们把她埋到了哪里。我在朝老者走的方向看去,已没了他的影子。望到远处有一条嵌在绿色中的蜿蜒的溪流。

我们来到了溪流边,这溪水清澈见底,我们逆着溪流在走,在往溪流的源头走着,甲儿好像还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一路的草地上,不时看见有人在找着什么,根据断断续续的消息,好像是在找一朵什么花,在这广袤的边际要找一株花好象是多么的不容易,这是怎样的一株花?难道是一株起死回生的花?人们脸上泛着满是希望的神情,有人在说是在找一种花蕊像烟花般的花。我倒看到了一种番薯般的藤植物,果实长在根边却露在地表,像一个个的苦瓜,头上还有一个奶头般的水泡,你用手挤一下,还能挤出白白的液体,甲儿说这是“奶瓜”。走过了人们在寻花的草地,又看见了一个汉白玉的人像雕塑,他一只手握着蛇的头,一只脚踩着蛇的尾巴,另一只手拈着一根柱杖,柱杖上还刻有一首诗:“手提巴鼻脚踏尾。仰面看天听流水。天明送出路旁边。夜静还归茅屋里。”

渐渐地已看不到人影,好像已走到了溪流的尽头,水在这里突然消失了,只有满是鹅卵石的一片石滩,倒像一个盆地。石滩中有一块突兀的高大的巨石,巨石上还有一盘石磨,这石磨是在这块巨石上因地凿出来的吧,磨盘和巨石是连在一起的。边上还凿有一头水牛,牛背上还坐着一个孩童,孩童手上拿着一根笛子还是一根棒子?哦,一边石磨下的石壁上还刻有一首诗:“三角牯牛独脚舞。两轮石磨绕空飞。新生孩子擎铁棒。直上须弥打一槌。”诗名叫“大磨”。我用手在推那磨盘,甲儿阻止了我,叫我千万别推,然后说他要回家了。我一直盯着磨盘在看,不知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两轮磨盘,有一人多高。当我转身去看甲儿时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吸引我,我兴奋地推起了磨盘,人并不感到吃力,这磨盘飞快地转了起来,发出了像雷声似的轰隆隆的声音,这时我发觉石滩中有水在涨起来,并越涨越多,附近变成了汪洋一片。我赶紧停手,可这石磨还在转,这水还在涨,水涨到了石磨的基脚时它才停了下来。我只好爬到了石磨上坐了下来,盼着眼前一片汪洋的水一点一点地退下去。我看见了石磨顶上也刻有两行字:“万叠湖山磨不尽。一天风月镇长存。”这时我感到累很,人觉得昏昏沉沉的。

等我变得清醒一点时发觉水已退下去了。我已走在一条回家的路上,但我总觉得有点陌生了,当我又转上另一条路时,我记起来了,这里以前是一条竹径,现在已扩大通车了,再走过一顶桥,应该有一个集市。

到了集市我看见了甲儿,他正帮他外婆守着一个摊,看情形好像守着一个神秘的东西。他好像和我已生疏了,我想与他讲点什么,我在讲着什么,或许是我在讲山中看见的风景,他只在敷衍了事。摊位前还挂着一张黄纸,写着:“一亩之地。三蛇九鼠。物是定价。钱是足数。”

集市边上有人在做爆米花,又要出炉了,那人已在把爆米花机炉抬起来,准备套麻袋了,突然这机炉的封口弹开了,米花在朝天上喷去,喷得很高很高;一群小孩跑过去用嘴和衣襟在接,我也在跑过去,用衣服兜了许多,嘴里也接了满满的一口,还有许多像雪花一样洒满了一地。那群孩子在走了,我也跟着在走,他们唱起了一首儿歌:“天上云像白棉花,树上挂着黑乌鸦,乌鸦在叫哇哇哇哇,娃娃在叫飞呀飞呀……”

小孩停了下来,在玩一种游戏,他们在远远的地上撒了一些竹叶,然后过来划了一条线,再捡了一块破瓦片在扔,谁扔过去盖住的竹叶就归谁,谁拿到的竹叶多谁就赢了,他们就给谁一点爆米花。嬴得最多的人是“小栓子”……

树上有一只小鸟时时对着我在叫:“快去快去自快去”。

我在外婆这里读小学已三年了,我已经能够自立了。我就要回到母亲身边去了。

“丢手帕,丢手帕,小小的手帕丢在小朋友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那块手帕好像总在我头上飞,我总希望那块手帕能掉下来,掉到我身后,那时我能跑出去,能尽情欢快地跑。但是它没有掉下来,在朝远处飘去,直至飘得看不见了。……这时我发觉我是一个人坐在一草坡上,我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是在母亲这里的。我看见坡下的丛林里有许多小鸟在欢快地鸣叫,枝头的嫩叶像一朵朵的鲜花。我刚才明明听见有许多小朋友在唱着歌,明明看见有手帕在眼前飘舞。我转过身朝坡上望去,果然看见了许多同学和陈老师在一起,他们是在唱歌,我也来到了老师身边。这也是在上课,是在野外上课,是生物课。我们围着老师,老师在拨开一丛灌木,指给我们观看一个鸟巢,巢里有四个小小的蛋,两只小鸟已破壳而出,另两个蛋也啄出了洞,透过洞能看见几丝绒毛。可老师在说这两个蛋是孵不出小鸟来的,这其实是两个“寄生蛋”。老师在把一个蛋剥开来,寄生在里面的是一条虫,这虫卷曲着一动不动,它的眼睛似紧闭着,仔细一看才知是折皱上的两朵花纹;我们还发现它有一个鸟嘴,老师说那是它的触角,这样它可以骗过鸟类;而它往往趁晚上出壳产卵,在光线下它是不动的,它把卵产在鸟类的羽毛深处,这样卵一有机会便再次寄生。我们都感到非常新奇。我发觉这又好像不是在上课,人零零散散的,是在校园外玩。有一个同学“铫矛”并没有在听老师讲,管自己在那玩,在那山坡顶上一个人孤傲地牵着一只似狗似豹的东西;他也似乎不屑于理我们。我在寻找一个与我最要好的同学“牛童”,可是他不并在,我似乎想起他已经不上学了。老师在叫我们回教室了,说还要考试哩。

这是在课堂里,我坐在前排;班长坐在我边上,是我的同桌。老师正在出题,虽然教室里有点乱哄哄的,我还能听清题意。教室里一直没有静下来,有时吵闹声盖过了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人们的思绪。声音是从后面传过来的,我朝后看去,又是那铫矛忘乎所以地谈笑着。我们的眼睛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神好像非常深刻又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我蓦然高声对他在说:“铫矛!你得意个吊!还吵!”。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同学们都非常惊讶地看着我,在窃窃议论起来,我听到了邻座的一个女同学在说:“这么粗鲁的话都说得出来的,噢?铫矛父亲是要官哎。”我自己也感到非常惊奇。老师在写试题了,这些试题初看起来我好像都没学过似的,但当我仔细分析后却能慢慢地解出来;就是速度太慢了些。我瞄了一下同桌,他基本上快做好了,而且非常整洁。我心里一急,字写得更加歪歪扭扭了,并写得很累,有一种重滞的感觉。有同学在交作业了,连女同学都在交了,我还在艰涩地做。终于做好了,做好了,终于好上交了。我又听见邻座的女同学在议论着,好像在说我:“他虽然作业不怎么样,但还算认真的。”另一个在说:“太差劲了,你看看他的字好了。”接着又在褒扬我的同桌怎么怎么的优秀。……老师已站在了讲台上,说要讲评了,台下也已鸦雀无声。老师的手上还拿着一根拐杖,他称其为“文明杖”,在说:“这一可指天,二可敲地,三可当教鞭,四可当头棒喝。”老师开始在表扬我的同桌和其他一些同学。老师也开始在批评人了,我的心提到了胸口,果然他开始对我进行批评了,说我缺乏修养,有一些学生不该有的习气,字也太差。我对自己的确也感到很失望,人好像正朝一个无底的黑洞在落下去。老师还在说:“不过一分为二……”,一分为二……说我积极性还是满高的,特别是参与活动的积极性;“只要更专心于学习而不是应付,我想是不会差的。”——还好老师又在表扬我了。这次似乎是模拟测验,下次还有机会。老师说就要毕业了,要好自为之等。老师现在特别严肃,使人有一种疏离感。我在摆弄一瓶胶水,不慎弄得满手都是。终于老师走了,班长又上到了台上,说这学期就要毕业了,今天晚上年级要搞一个野外篝火晚会,希望同学们都能参加等等。我一下子心里感到有些沉重,或是一种将时过境迁的感觉,或是重温旧情的感觉。

散会后,我在找自来水龙头,我想找一个温馨的自来水龙头把手洗干净,找了许久还感到没找着;我看到的一些学生居然也都是陌生的新面孔,我也不敢问人,心里有点怅然。这时候我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我循着水声走进了一幢宿舍楼,虽然觉得有点异样,有点生疏,但声音有点熟悉,我在沿走廊走过去,我终于看见了有着一排排自来水龙头的盥洗室,我走了进去,打开了龙头;真的有水在喷出来的时候,我好像才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有一些女同学在洗着衣物,没有一个男生,她们在嘻笑着,这眼神好像在笑我;好像说:“这是女生宿舍,你怎么闯了进来。”又好像在说:“没关系,尽管洗好了。”但我还是有点窘迫,正好我看见了上课时说我的那女同学“苏西”,她也正看着我,我的眼睛好像没法离开她了,好像在向她求救,这时她在说:“是我叫他来的。”她们的眼睛都在看她了,并又笑了起来,她拉着我就走。我来到了她的寝室,墙上还有一块小黑板,她走上前去写了一句英语,她还一本正经地在教我读呢。我知道那句英语叫“克服困难”,可总是念不准。她在笑我,仍在教我,我还在念,慢慢念得好起来了,但还是带点土腔味,她又在笑我了,还夸张地学着这腔调;我也被她搞得笑了起来。我出手在挠她的痒,她边逃还边在学这腔调。突然她惊叫了起来,是我的手碰到了她不该碰的地方,“哇”门口也传来了一片叫声——门正开着,她的同室正在走进来,在说篝火晚会已在集合了。

我们是在搞郊游。这时天已近黄昏。我们正走进一个寺庙,我跟着到庙里来放生的人走进了左边一间厢房,那个好像是管放生的大和尚坐在靠墙的一张雕花桌边上的雕花椅子上,来放生者落坐在了另一边,他奉上了一个红包并把装着鱼什么的一个桶交给了大和尚,而且轻轻地说了些什么,一个小和尚在上来奉茶,那大和尚把鱼抓出来放在了地上,那些鱼便会在地上游起来,我担心人走来走去会把鱼踩死,但这些鱼都游到了墙边,然后沿着墙根在游,不多时在屋里已游了一圈,然后翻过了门槛游了出去,我在赶过去看,朝着它们游的方向赶到了寺庙围墙的边门,但鱼已不见踪影,只见一座假山后面有一个水池,他们可能已窜进了水里,这水池的一半好像在墙外,这水池上的墙有一个拱形的门洞。我沿着墙边的路在往回走,那墙边有一个垃圾箱,有一些像用面粉捏出来般的小动物在找吃着什么,形状像小狗、小猫、小猪猪等,但体上无毛,光亮的皮肤还有点半透明,我随手抓了一只小狗模样的动物放进了书包里,打算带回去玩。

庙的右偏厅正在进行佛事,善男信女一大群;这里钟鼓齐鸣,佛光普照,里面就像大白天一样,在门口看不出这光线的来源;人们和着节奏在高声诵经。我们想跨过高高的门坎走进去,一个和尚拦住了我们,说要交钱才能进去,同学们纷纷在拿出钱来。法事正进入高潮,几个和尚在手舞足蹈起来,钟罄敲得更响了,震耳欲聋;突然间音响一起寂灭,佛事即告结束。有几个俗家弟子站起身来后仍哼哼呀呀地拖着怪腔在念唱着,一个和尚走过去在训斥他们:“像什么样子!”他们却在反唇相讥:“你这野狐和尚,你懂什么!这叫余音缭绕。”地上仍有两位施主在长跪不起,那方丈在问他们还有何事?手上拿着一片黄纸的人在说:“我看出纸里面有六个魔鬼。”方丈拿过去看了看说:“里面是六尊菩萨。”又说:“你这位施主心里还不净,相信鬼神入鬼道,相信祖宗归祖宗。有偈曰:不要三乘要祖宗。三乘不要与君同。君今欲会通宗旨。后夜猿啼在乳峰。”似在点化他,然后施主拿着那片黄纸念念有词地走了。另一个女的在嘤嘤啼哭起来,说肚里已有了孩子,问方丈:“生下来好?还是不生好?生缘老死,有生必有死,不生才不死,这怎么办?”我听了心里不禁凜然,正在发呆,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熟人走到了方丈跟前,他在说要布施什么的,我走过去在与他打招呼:“王师傅。”他也认出了我,便拉着我一起来到了方丈室。“王师傅”在拿出一个黄纸包来交给方丈,说是八千块钱,这代表施主们的一点心意;然后他在向方丈讨偈语;他连忙叫我也拜拜方丈,说这方丈就是陆逊;这名字好像听见过,印象里岁数已经很高了;我也想听听偈语,便拜了拜;方丈在说:“说也恁么,不说也恁么——我手佛手,十八十九。云散月明,痴人夜走。”我脑子里一片糊涂,然后是一片空白。熟人“王师傅”又在拉着我走了,说楼上有个密法道场。他带我走上了楼,在朝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走去。右边是窗户,我朝窗外望去,下面好像是庙宇的后杂院,还飘过来一股灰尘与发霉的味道。我又在朝左边一间间的禅房看去,好像都没有住人的迹象。终于看见了一间禅房里有一个和尚坐着,几个妇女正在拜诣,说她们多么艰难才找到这里,要求开恩什么的;但和尚爱理不理地仍闭着眼,我想或许和尚已经睡着。熟人还拉着我在走,又看见一个房间里有人在,熟人王师傅拉我走了进去,里面却没有和尚,可能是居士,我还拿到了一本封面是蓝色的佛经,有人在开始诵经了。一会儿又走进来一个人,说下面有人要王师傅去说法;熟人王师傅犹豫着。这时我看见窗对面的木板墙上的一扇小窗户打开了,正好伸出一个和尚头来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看,一下头又缩了进去并关上了窗。有人在说那和尚已经悟道,有一次风突然吹开了那扇窗,发出了声响,他闻声而悟了。我觉得空虚而无头绪,仍跟着王师傅来到了楼下。这是庙宇边上的一块空地,有人随意地坐着,好像还在等人。人堆里坐着一个“独眼龙”特别醒目。有一个光着头的人在走来,双脚像铁一样直硬硬地在走,衣着看来不像和尚。又走来了一个人,像一片纸一样轻飘飘地在过来。王师傅在说:“那独眼龙功夫很深的哩。”我这才仔细看过去,他的一只眼睛不知在看着哪里,你永远猜不准他在看哪,好像一个深沉的思想者。没有人在讲话,也不知道谁会来发言,也不见那传信的人,这里好像还在等人。边上不远处有一批女的在练一种功夫,好像是“抖抖功”,双手在飞速地抖动,身体也在抖动,像一根根抖动的钢丝,看不出具体的方位,可能这样才可以出奇不意地攻击敌人。其中一个人停了下来,急匆匆地跑到了边上的一个荒坡边蹲下去撒起尿来,还好有几丛暗簇簇草挡着,随即她又急匆匆地加入了抖抖功中。这里的人好似已进入了视而不见的境界。又有一群女的在赶来,情形像是来讨说法的,或是来捣乱的,一下子冲进了抖抖功的地界,可一下子都被弹倒在了地上,一看不行,她们爬起来便走了。也有一双手在拉起我便走,这手怎么会如此柔软,又有一股温馨的气息。原来是一位叫“苏西”的女同学,她说:“我一直在找你。”天已经很昏暗了,看前面青黛的山林上的云几乎已掩去了层层佛殿。我朝空旷处看过去没有看见有其他同学,我在犹豫起来,她却在说:“虽然晚了,还是去吧,以后很少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同学们一定会在前面等的。”我想和王师傅道个别,但王师傅与另一个人个人手拉手地在练一种功夫,有人说这叫“双人无相功”——拉手后进入无意识状态,像睡着了一般,但奇怪的是不会倒下去,当一个人要倒下去时另一个人会向另一方拉过去而保持平衡。我在走了,我听见有人在问:“这徒弟怎么走了?”独眼龙在说:“因为处处都有王老师。”

绕过了一个大殿的外围,我们来到了一个放生池边,我居然看见了一个同学,我记起他早已辍学,他手上拿着一朵花嗅着,且在吟唱:“爱上这朵刺玫瑰,再度放浪丑形骸。可怜可怜。……”我在走过去叫他,以为他会认出我来,可他似乎已不认人头了,已变得疯疯颠颠;他从手中拿出一张白纸来问我:“小先生这里往哪里去?”我不禁哑然;他又在问我身边的苏西:“小姐这里往哪里去?”她轻轻地嗔怪了一声:“神经病!”他却在说:“哎——我有毛病,你也有毛病,那我们一起去!”他欲来拉她,我拽她退到了我的身后,心想他的确疯了。他哈哈笑着坐在了石砌的水池边,连鞋子一起把脚浸在了水里。这水倒泛着异样的光彩,波光鳞鳞,这光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往水里照得很深,然后又在反射上来,照得这水很清澈,使人怦然心动。边上的一块石头上还刻着几个字:“夜中有光。从水而出。”他又在唱起歌来:“我抛却了红尘的繁华,已赤条条无牵挂。欲望就像净水里的垃圾残渣,肮脏肮脏。我心灵洁净无相。众生的心像随风的杨花,忽上忽下。你有几多性啊,你有几多命?能担几两惊,几斤怕?越追求得多啊性情越堪嗟……”他唱着在飘然而去。我发觉这是一个庙内放生池的龙头处,下面是朝一条溪沟贯通的。

我和苏西沿着溪沟走了一段路,我又先走进了一个有一条小路的丛林,看见了一棵高高的奇特的树,这树上开着白花,还结着大小不等的果子,大的可能成熟了,有一颗在掉下来,这果子由像蚕茧纸一样的果皮包着,我捡起来拉开了果皮,里面的果子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球,球里面像有一个卷曲的动物。我把这果子放进了口袋。这时苏西又走上来拉住了我的手,在说:“给我看看。”我在把果子拿出来给她看,这果子已经在变动了,里面卷曲的动物在蠕动了,就像一只刚出生的老鼠。这时又来了一个姓邱的男同学,他脱掉了鞋子卷起了裤腿,走到了外围的一个放生池里在摸东西。我看见沿放生池的一条小路的拐弯处,有一座小屋,我走过去看见屋里有一个和尚闭着眼睛在打坐念佛,我想他大概是这个放生池的看护者。我转身在朝邱同学摆手,想示意他不要去摸,但邱同学仍在摸。苏西在看着他。我朝屋门走了过去,并站在了门口,挡住了和尚的视线。这和尚手里拿着一把红豆在数,左手数到了右手,然后又从右手数到了左手。一会儿和尚睁开了眼笑着在看我,我在问他是哪里人氏,我侧着身是在故意找话题,他说他是“木鱼”人氏,果然他开始在敲木鱼了,并在“哦哦哦”地喊着,另一边可能是假山石外的半边池塘,那里的鱼开始在抢水而行,然后一跃而起冲过了路埂,翻到了这里外围的放生池里,还有几条用力不够,搁在了池边的斜坡处,然后一扭一跳地才窜进了水里,我想这和尚应该是“牧渔”人氏。我看这条路上的石板已经磨得很光,应该是一条古驿道,这和尚的屋子应该是驿道边的“十里亭”改建的,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但下面的石雕和上面的木雕还很优美。我发觉里面的石壁上写有一首字迹已淡化模糊的诗:“题鸡子”——“勤奋谨慎龙爪步,烂污耷拉鸡屁股;说是文冠有五德,到时被杀狗不如。”我又转头朝屋外看去,屋外有一块歪斜的石碑,刻着:“放鸡亭”几个字。我在问这和尚:“为什么没有现在的诗词?”他在说:“现在的社会不能乱写。封建社会是乱写的 ,如‘长恨歌’,嗷。”这时我发觉邱同学摸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河蚌,然后捧着跑过了一个绿篱的拐角处,这时这和尚拿出了一个L型的木制的镖飞了过去,这镖会拐弯,正打在了邱同学的膝弯处,同学噗地跌倒了,我赶紧跑了过去,和尚也飘然而至,把河蚌捡了回去。并在说:“上大人,邱乙已。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

我们一起在走了,我们又绕过了一个大殿,看见了一个智力发育迟滞的同学,跟着一群陌生人在一厢房门口伸着头看热闹,我们在高声喊他,他这才跑了过来。又走过了几个殿,果然看见前面的一块空地上同学们都在;他们已点起了篝火,一个班一个班地围坐在火堆前,要进行野餐了。火光一闪一闪地,照在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透过火光的眼神好像都成熟了许多。忽然火光照着了一张苍白的脸,是其它班的一个同学“钟易”,他怎么会在我们班这里?我不禁心里一紧,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可怕的人,他观念很强,又虚伪而心狠,以前他总喜欢独往独来;我的眼神也告诉了他——我知道他的为人;他却在朝我心照不宣地笑着;我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有不良用意。他与几个我们班的同学低声交谈着,然后用手拍拍他们的肩膀,他们在起身,在跟着他朝后山走去。我发觉有什么不对,便跟了过去。

他们一直在荒山野林的小路上走着。然后翻过了一座光秃秃而尖尖的山峰,来到了一个大峡谷里。又在黑暗中走了许久才停下来,然后打开了一扇像是石壁上的铁门,他们被带了进去。我一直隐身在观察,过了会儿那苍白面孔和一个章同学走了出来,关了门并上了锁。黑暗中他们还在朝峡谷深处走去,当到一个弯口时有两个人在那等他们——像是来接头的。钟易在问些什么,隐约听见那两人说:“还没谈好”什么的,好像还要他们亲自去谈云云。又跟着他们走了许久,在这朦胧中我看见了雪山似的白色背景,还有一座高大的平台。突然好像整个峡谷都在震动,这时候平台上出现了一架飞机似的东西;背景里还凌空出现了一个标识,像一个航空标志。我想我来到了一个秘密基地了。很快有人在平台上集结,突然,有人在平台上跳了下去;又有人在喊:“有人跳下去了!有人自杀了!”好像在说有几个女的自杀了。他们四个人在跑过去,这是一条路边没有建筑的道路,路边偶尔有几个石墩,那两个带路的不知是谁?年纪也很轻。快到平台处有两个高高的圆筒式的建筑,像一副竖着的望远镜,我对这东西产生了一种害怕便止住了脚步,这时我发觉有东西在发射过来,像一条条的白丝带,有一个领头的在倒下去,钟易在叫:“赶快卧倒!”路边的石墩可以作为掩体,另一个带头的在说:“我们是从那边出来的,那里的人怎么会打我们?”钟易还是把他按了下去,可他又站了起来,一束白丝般的东西已击在了他前面的一块石墩上,白丝在石头上像雷电的闪光一样在散射开来,他被击中了,他在倒下去,这闪光还在他身上蔓延,他肯定死了,那章同学倒趴下了。我赶紧在回头。我摸黑来到了那石壁上的铁门前,我在地上摸着石块,想把这锁砸开。可手摸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拿近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蛤蟆。终于摸到了一块石头,然后我砸开了锁。幽深的洞里泛着淡蓝的光线,找不到房间的门,也没有人的迹象,壁上在泛出几个字来:“无缝铁门”。我发现这里放着一种“蝙蝠衣飞行器”,我在穿上去,在腹部和四肢处的材料是隔层的,背上还有一个容器,是液态的氦气,手套上有几个控制器,可控制隔层里面的氦气容量。这时我听到了洞外有了脚步声,我赶紧走了出来,可是已被他们发觉了,我没跑多远他们就在追上来。我一脚高一脚低地在杂草树丛间奔跑,惊奇自己居然不会被拌倒,可这样并不能摆脱他们。这时候我真的想飞,能飞得高高的,我觉得我应该会飞的。然后我在给隔层里充氦气——我彻底放松了自己,双手双脚像踩水一样在划动,人慢慢在上升,并且越来越快了,高度一下子超过了山顶,渐渐地一片漆黑,下面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我放平了身子在平行而飞。许久我觉得已脱离了危险,我在把隔层里的氦气放掉了一点,慢慢地在飞得低起来。可不知怎么才能找到回家的路?眼前掠过的都是陌生的景色。终于我看见了一条大江,我记得家就在江边的一座城市,我开始在沿江而飞。我看见了一群鸭子整齐地排着队也静静地在江边走着,水里还有一条巨大的鱼窜了一下头。渐渐地看见了有人在岸上走动,也有人看见了我,好像还在指点议论着。我觉得不能再飞了,也有点飞不好了,变得疲惫起来了。我便落在了地面,还赶紧在走。

我终于回到了市区,已走在大街上。现在的人看起来已有些隔阂之感,自己也有种孤零零的感觉了,但有人在你身边走来走去,总有所期望。灯光也很明亮,如同白昼。同学们不知上哪儿了,没有再看见他们。我还想再找找,好有个伴。但看去的情形好像已时过境迁。我记得这街的边上有一个溜冰场,我曾经和同学们来溜过一次,我又走了进去在溜冰,我并未用溜冰鞋,我脚底有一股气能把我与地面托开,溜了一会我并没有看见一个熟人。然后我坐下在休息了,这时我看见了一个女同学“玉露”,她带着一个瘦瘦的男人也来到了这里,真是不期而遇。她走了过来在问我:“我刚才看见你怎么没穿溜冰鞋也在溜冰啊?”她好像不信。那后面的男子始终没说一句话,顾自走开去穿溜冰鞋了。玉露在和我说她和他只是业务的关系。那男的又一声不响地在走来了,她迎上去在与他窃窃私语,然后那男的朝我点了点头,他好像要跟我比赛,我们又开始在溜了,男的和我并排在溜,玉露跟在后面,我一下在窜起来,跳到了栏杆上在溜,玉露的男子在下面仍紧跟着我。人们都很惊讶,可能觉得很危险吧。到了栏杆的尽头我不但没跳下来,还一跃在往墙上溜去。当我慢慢地溜下来时,我看见玉露和她带来的男子都已都不在了。

我把“蝙蝠衣”已放进了书包里。我在街上走了一段路我却看见了那可怕的“苍白面孔”——钟易,他与一群陌生人在一起。他怎么又会在这儿?我想回避他,可他已看见了我,他的眼光好像也在探寻我在这里的原因,他在走过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在问他:“你带我们班的同学到哪里去了?”他说:“到财神庙去了。这财神庙有三个关口,只有我得到了满分。去的人首先要有信心,其次要有精力,还要有智力。失落在第一个关口的是做生意的下等人,失落在第二个关口的是中等人,失落在第三个关口的是中上人,我都没失落,所以我是做生意的上等人。”他随后和那一群人扬长而去。那群好像都是做生意的人。

我来到了一个车站,我便在等车。这是一个十九路的车站,这车牌上还写着一句语录:“圆鉴曰:从来十九路。迷悟几多人。”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路中间有一张塑料纸自个在玩乐着,在飘飘而舞;一当车开近时又能险险地避开;有时兴致来时又尾随着车追逐一段路;不时还有警察在巡逻走过,这时那塑料纸才偷偷地溜到了路边安静一会。我不知道公交车还会不会来,但我一直在等着。

朦胧中,她拉着我轻轻地来到了这山坡上。她说拳师都会很早就来这山上练拳的。她知道我很想学武功,所以带我来这里,从这可以偷看偷学。时间好像还是半夜,天虽然不是很黑,还有半轮月亮,但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一点轮廓线。从这荆棘草丛看出去,有一个可拾阶而上的平台,看来是一处毁圮房屋的台基。台基前还有根露柱,我看见了一边露柱上的几个字:“大术胎中无伎俩。毗蓝园里逞风流。”我们趴在厚厚的草甸上,别人是看不见我们的。她柔软的身体一直靠着我,使我有了一种安全感。她总是要我叫她“好姐姐”,可我总是在叫她的名字“伊涟姐”。她在说要教我一个新的成语,我没在听,我观察着空地上的台基。她拉了我一下,我发觉她已坐在那里,并拿出一个西瓜在剖开来。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她会嘴对嘴地把汁水吮给我吃。她又在问我:“刚才讲的关于瓜的成语有没有记牢?”我还没想起……,却看见有人来了!

有人拿着枪追来了一只老虎,他们在射击,虎被打中了,是中了麻醉枪,虎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便倒下了。有人把一根管子插进了它的鼻孔,还有人在拨弄着虎鞭,旁边还接着一台仪器。一人在说怎么采不到什么,另一人在说把那管子里的气再开大一点。我心里有一种无着落感,这情形似乎已见过,那好像是我做过的一个梦:我鼻子里嗅到了一股医院里特有的气味,在这气味中,好姐姐赤裸着躺在一张手术台上,有一把手术刀和一些手术器械在我眼前慢慢移动着,我似乎无能为力,有种无着落的害怕。我在问好姐姐:“医生为什么戴着口罩?”她在说:“他们大概怕难为情吧。”而我却觉得深不可测。……

那些医生样的人终于走了,我感到今天拳师不会再来了。等会老虎醒来还会有危险。我在轻轻地叫好姐姐,并拉起她在走,她好像还很不情愿。

我们正沿着山沟往山下走去,我感到走在山沟里很隐蔽很安全。走了一会,已经能看见一座尼姑庵的围墙了。这时在围墙的拐角处走出一头东西来。是一只小老虎?它停了下来,似乎在观察路线。好姐姐按着我趴了下来。正好这沟边有一块突出的山石,能把我们挡在阴影里。那头东西不走了,又像在等着什么人。我在轻声地说:“我们在这对它并无恶意,是不会伤害它的;希望也不要伤害我们。”那头东西是在等人,拐角处又走来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她拍了拍它的头,它在朝沟上的小路跑来。他们似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任务,我们千万不要撞破它。我们绝不会说的……我心里叨念着。那头东西已跑了过去,突然它一个回头朝我们扑来,在山石前一口咬着了什么东西,并狠狠地甩了出去。好姐姐把我按得更紧了。那头东西又一口在咬去,只听咔嚓一声,一条蛇的七寸处已被咬断,一个很大的三角形蛇头的嘴还在一张一张。多险!我吓得逃上了沟。那女子在走过来,并在安慰我们说:“别怕,别怕。”又说,亏了我们心里并无恶意,它才有意救我们。说这是一头“神獴”,它有感应能力的,常走山路是少不了它的。他们飘飘然地往山上走了。我们也赶紧在走,我这才想起没有向她道谢。在尼姑庵门口看见了一块石碑,月光照着上刻有的字:“三千余**修行。第一烧丹路最亲。须是坎男端的物。取他离女自然珍。”我心里还有点后怕,不知道山上有这么多危险。我似乎长大了一点,不想再做儿童的游戏了。看好姐姐倒沉静勇敢得多,大概是属蛇的缘故吧。我心里又开始在后悔,刚才遇见的肯定是个神女,我没有求她指点一下。

已到了山脚,这里有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头,上面比较平坦,沿过这块石头就可到公路上了。我记得在夏天的傍晚经常有人爬到石头上乘凉的。天色已经发白,我一抬头猛然看见石头边的树杈上吊着两个人,好姐姐也尖叫了起来,我们都看见了,是上吊的一男一女,两个人都赤裸着身体,看样子是殉情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石头边上,男的一只脚还跨步似地弯曲着,几乎要踮到大石头了,可能他吊着后又想返回来。这样的殉情使我心里有一种凄美的感觉。这石壁上还刻有字:“去来今世互相瞒。休弄精魂业识团。一片石头遭带累。几人来拂藓痕看。”可能死了有一会儿了,我闻到了一股刚刚散发出来的夹着淡淡肥皂味的尸臭。他们这样难道在抗议什么?真使人心惊肉跳。等天亮看清楚了会更可怕的,好姐姐拉着我沿过石头来到了公路上,公路上也有人在驻足观看。好姐姐拉着我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不禁使我想到了她洗澡的时候,她洗澡的时候我是可以闯进去的,我可以搬个小凳子坐着看她洗澡,看她的手也会微微发抖。她会洗很长时间,要更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直到有一天她的胸部鼓起了两颗像荸荠样的东西为止,就不让我进了。

在快到奶奶家的路口时,光线正透过薄雾游离到树下,空空洞洞的,人好像是梦游一般。我看见了一个人影,这影子不在地上,而是在薄雾里,像是一个已过世的亲人,他正站在那棵树旁。这树的影子正映在村口一间房子白灰墙的一边,而另一边正像一张巨大的白纸,人影在挥动着手,在把树叉的影子移向另一边的“白纸”上。我总以为他在给谁写信,这好像是一种奇怪的文字。好姐姐拉着我在悄无声息地走过。那影子没有看见我们,他还面对着墙。邻居们也还没起来。又来到了一个叉路口,她亲了我一下,要跟我分手了,我看着她朝溪边的那条路飘然而去,那里有一顶玻璃般透明的被雾笼罩的桥,她飘上桥时分明也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我已到了家门口,姑表哥永年和奶奶正在说着什么,好像他也在说影子的事。然后又在大声说:“是否要集合族人祭祀一下。”奶奶看了看我说:“我没有看见什么影子。”言外之意是没有这个必要。奶奶是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有族人在聚拢来。在雾里的人群中漂浮着好些影子,这些影子使我困顿,我在对奶奶说,应该祭祀一下了,看那些影子,怎么不在地上,而是在空气中。奶奶在点头了,她好像也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说:“那到祠堂去吧。”然后我在朝屋里走去。

等到祠堂集会的一天,我起来太迟了,我从屋里出来时,门口已没了人影。我独自一人沿着溪边的草地在往下游走去,这是我经常走的一片草地,似乎我对这里的每一棵草都非常熟悉,历历清晰,每一遍都丝毫不差。我今天在这草地上好像走了很长的时间,好像是在做梦一般。等我看到了一些人,并听到他们在说话时好像才从梦中醒来。有人在说,这里出现了一条巨蛇,有的人却说不信。我相信的,我似乎已嗅到了它硫磺般的腥味。走不多远,便看见有许多人在溪河的两岸,说是有人在“漂财”了。溪河到这里已有六七十米宽,这里水还算平缓,再下去便是一个小瀑布,下面便是波涛汹涌了,且深不可测。可能有人要出嫁了,“漂财”是有钱人的一种仪式。上游有一艘船抛锚停在河心,开始在漂财了,木盆里放着各种器物在漂下来,河边有的人拿着网兜,有的人拿着竹篙,甚至有的人拿着琉球钩,在打捞那些器物。这是允许的,谁捞到就归谁了,规则是人不能下河。真的一下子人声在鼎沸起来。但是侧翻的多,打捞上来的少。人们又在起哄了,开始在漂金银珠宝了,先是放在银色的盆子里,最后居然是一个金盆,里面有许多珠宝首饰,有一个琉球钩钩到了这金盆,但钩不住,只钩到了几件首饰。一会儿金盆离那瀑布口已差不多只有五十米了,人们都在惊呼起来。突然有一只水獭露出了头在顶着金盆往河边游来,它可能是哪一个人训练的,人们在欢呼起来。其实我已经能看见那祠堂了,牌匾上写着“三姓祠”。我到今天还没搞懂,为什么会三姓共建一个祠堂。这更像一个庙,正面是大姓的牌位群,并有一尊塑像;两边是两小姓的牌位群。

我已走进了祠堂,刚才还是好好的天气,这时外面已下起了雨,暴雨如注,应该说雨像一根根的水柱。我随着人们落座在长条桌旁,我扫了一眼没有太亲切的人,这或是远房的族人或是其它两族的人。今天怎么会是三姓齐集?桌上还放着一碗碗的酒,人们齐齐地站了起来,然后在端起碗来,我也学着端起碗在一饮而尽。这酒有葡萄酒的味道,但葡萄酒没有这么香。当我仔细一看,端起酒的都是前辈,他们端起来并没有饮,而是在祷告,然后用手指沾沾往地上洒一点,再把余下的放到了供台上。突然人们把我按在了桌上,说我犯了族规,要把我绑起来。我在挣扎的时候抬头看见了一条蛇,一条巨蛇从梁上挂了下来,在朝着人们窥视接近,“哎呀!蛇来了!”我不禁惊叫起来,人们也看见了,放开我在四散而逃。蛇楞了一下,张开大口朝一个人扑去,这时我拿起了一条凳子便塞进了它的嘴里,并在桌上压住了它。这条蛇怎么这么熟悉,我似乎见过。记起来了,每次在梦里它总想接近我,可我一点都不怕,我四周总有一张网罩着,它只得在网外温存地游动。有人在递过朴刀来,说把它的头砍下来;也有人说,这是家蛇,不能砍杀的;又有人说这或许是神祗。我发觉蛇的眼睛哀怨地望着我,我在对它说,听得懂话便点点头,它用力在点头;我说以后不准再吓人了,它又在点头。我放开了它,它在往梁上缩回去,在按首徐行。人们又在围拢来,说刚才是和我开个玩笑的。这时太奶奶从里面被轮椅推了出来,一头白发像雪一样;我跑了上去,我知道太奶奶最喜欢的是我,她暗中曾对人说我:“其最像祠堂中的那尊塑像了。”刚才的酒香味真是绵长,我的嘴里还留着这味道。我在问太奶奶这酒是怎么做的,她说了:“这酒虽是葡萄酒,做的时候还掺一些香米和两味中药。还有最好的葡萄酒是存放在一个沉香木桶里,其次是存放在……。”其实今天还要安排我和几个人会个面,我被领进了偏厅,然后走上了二楼的厅堂。我从窗口望出去,溪河边已没了人影,河对岸那厚厚的草甸上有一只小动物在一蹦一蹦走跳着。有一个人走到了我身后,也在看。我觉得小动物是一只兔子。我在说:“你看那是一只兔子。”她却在说那是一只小狗。原来是好姐姐走到了我身后,她手上还抱着一个熟睡了的孩子。她望着窗外在说:“太可惜了!……”。我走上前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知道……”。我想问些什么,我想和她说些什么,她却叫我什么也别说。这时许多亲戚都走了进来,在问候她,好像还嘁嘁在说这孩子的事,然后带着她走了。从他们的表情中我觉得她要出远门了。我母亲还在,我俩孤零零地站在这空大的厅堂里,另一边是关着门的一排客房,客房的下面便是祭祀厅吧。母亲在说奶奶要给我相亲什么的,然后把我推进了一间客房,里面有三个女的,两个斜躺在靠椅上,另一个站在窗口。我走过去在看,第一个是瓜子脸,五官端正,但显得苍白而无内容,睡衣敞开着,奶子和那东西都露在外,那东西像一个杀白了的鸡屁股还一翕一翕在动。第二个好像已经睡着了,肚子圆圆的,奶子像两个透明的气球。还有一个一直瞪着大大的突出的眼睛在看着我,这眼睛大得出奇。我犹豫了一会便走了出来。

祭祀重要的形式之一是食祭,往往放在偏庁,正在客房的楼下。我发觉邻居们都来了。长远不见的姑表妹也在,她人胖得像一个圆圆的皮球,似乎已坐不下来,正站在那里猛吃着;我在问:“是不是得了什么鼓胀病啊?”母亲说:“不是,她就是挺能吃。”我没能再看见好姐姐,她的确走了,我在问母亲她去哪里了,母亲说:“地址我一下子忘了。”好姐姐今天和族人一起是来办一件什么事的,有点讳莫如深。今天桌上还有一道虎肉,说是那位姑表兄永年猎来的,他就坐在我对面,他看我的神情很得意,似乎我今天得到了他的施舍,他还不无神秘地在朝我讪笑。这使我想起了他一些其它的事,我浑身感到不自在起来。年纪大的人先走了,太奶奶也走了。我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我已决定要走了,但我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也没想好要到哪里去,反正是有地方去的。母亲正在准备着什么;奶奶正撒着米、茶叶和清水,说这是出现家蛇后的仪式。父亲坐在香桌旁喝着茶,神情有些异样。天已漆黑一片了,但这时斜对面的柴房里有铜钱形状的光影在穿透过来,在这屋里出现了斑斑驳驳的铜钱影子。我看见父亲正满头大汗、歪歪欲倒。我赶紧扶住了他,我摸着了他的肩胸处是空瘪瘪的——脏腑移位而脱垂了?我赶紧扶他躺在了一张躺椅上,并帮他揉着身子,渐渐地他的眼神柔和了起来,似乎好一点了。奶奶喃喃在说:“柴房里好像也有鬼了。”母亲说要请道士来醮神杀鬼什么的。我说:“还是超度超度他们吧。”

门外虽然很黑,但我还是在朝门口走出去,并跨出了高高的门槛。年纪轻的还在猜拳喝酒,我在想:“父亲也是年轻的时候把酒当开水喝的缘故吧。今天又喝得多了。”

我总喜欢到外婆那里去。这次是我第一次选择了坐火车。下了火车还要走半天的路程。

这是走在田间的道路上。四周都是密密麻麻一人多高的络麻,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远处,只见晃来晃去的枝叉和叶片,时间长了犹如在催眠一般。

这是一个老妇人挎着一个篮子在迎面走来。我知道离目的地还远着哩,但忍不住要问一下:“请问大妈‘归池’还有多远?”“十里路”她在说。一下子周边又变得非常寂静。

又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路边的一间田舍,一个老农正在门前整地。还是再问一下路,总是走在单一的景色里,叫人不放心。他也看见了我,我赶紧在问:“哎,归池往哪走?”老农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搓着手说:“年轻人要懂得礼貌。”对对,我觉得很尴尬。他在指着我背后说:“那是我儿子,问他好了。”我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奇瘦的年轻人,正无声地走来,我在向他鞠躬问路。他说我朝那走是对的,这样一直走,等走出这片地再问一下好了。我又在问:“还有多远?”“十里”——他也这样说。走着走着,见到的还只是密密麻麻的络麻。突然我听到有人在“喂喂”地叫我,我转身看见老农的儿子在赶上来,他要我跟他转回去。像我这样走还得走半天,而他那里正好来了一辆汽车在装粮食,这下可搭车到某镇,再从那镇坐机船到归池镇。我在谢他,我领了他的好意,可我还是决定像这样走着。

行行复行行,终于穿出了络麻地,来到了一个村庄。这好像还有听说过的印象,这应该是一个路标了。这条路从村中穿过,房屋都建在高起的土墩上,门都关着,路上也无人。人有点累了,我就在这土墩下的草丛里坐一会吧。路对面土墩上有一间屋子的窗户敞开着,那儿肯定有人,果然有一个人正沿着之字形的坡道在走上去,并迅速地翻进了窗户。这事有点蹊跷,我赶紧穿过路在跟上去。我走近了窗户朝里看去,并没有人,房间的门都关着,对冲应该是房子的大门,两扇大门也用门闩栓着。我叫了几声也没人应。我正转身犹豫着,一只手拉住了我,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窗前,在说:“来,进来吧。”我好奇地翻了进去。我在说:“刚才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她说:“没有啊,这里就我一个人。”她丰腴的身子在靠过来,我走了开去,想把那两扇大门拉开,可怎么也拉不开。她说村里的人已把她的大门封死了,只允许她从窗户进出,还说是这里的什么规矩。我只得仍从窗户翻了出来。我站在窗口在问她:“归池还有多远。”“十里”,她也这么说。“不过沿小路走只有七里了”,她又这样说。我依稀记得外婆说起过是有条小路可走的。

出了村,我沿着小路在走。路两边不是水田便是池塘。路上一直没人,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一户孤零零的人家,门口的露天里放着不少桌椅,有许多人聚集着,之中还有和尚;听声音像在做“水陆道场”。屋后是很大的一个湖。突然有人在喧哗,说:“看看——冥钱还没烧,魂灵已来了。”我在朝湖里看去,有个一沉一浮的黑点。人们绕过屋也来到了湖边看着,黑点慢慢近了,是浮在水面的一个人头,一下又沉下去不见了,然后又浮了上来,原来是有人在摸河蚌。我看了一会,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便又沿着小路在走。

我看到了一片玉米地,玉米中间已鼓出了玉米须,顶上开满了雄花。有一个人穿着潜水服一样的东西在雄花顶上飘行,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我在朝他走去,他也在飘过来,他的脚踩在一个脚盆般大小的下面在旋转的盘子上;我在问:“怎么这么美好,这是什么原理?”他说:“这是磁悬浮的原理,能够反重力吸引,而旋转还能保持平衡,这个道理和被重力吸引的旋转陀螺是一样的;在这飞盘下面还能冲击强力光波而迅速上升。”忽然他在上升了,还在唱歌:“放弃吸引飞呀飞……”然后消失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来,我又在走了。我记起了曾看见过的杂技表演,表演者在特定的地方也能上升,可能也是这个原理。

这是我正在翻过一座石拱桥,这是一座三叉水道口的桥,桥呈Y型。因为通了公路,很少有人从这走了。站在桥顶看前面有两条岔路,我观察了一下方向和远处的地形,在沿右边一条路走去。另一条路现在在河的对面了,它不知通向哪里。在对岸浅水处,我看见了一株开着白花的水生植物。我在往回走,又翻过了桥,转到了花的这边,冲眼看去它像水仙花,叶子也像,可这花一串串地又像凤仙花,下面已结着籽,中间是开着的花,头上还是花蕾。这是株什么花?花伸手可及,我在采花籽。这里水很清,几可见底,分明看见了河底有一口寺庙的大钟,有些铭文还依稀可见,还有许多清晰的水虫纹,几条鱼还在那悠闲地游着;水中还长着红色的果子,就像一颗颗的杨梅,我想是不是听说过的“水杨梅”?湖边草丛里还还躺着一块石条,刻着一行字:“片地最清凉忘却花花世界。”我一时深感奇怪。我用手帕包好了花籽便在走了。

这一路走着就是挥不去刚才看到的河里的情景。我曾听外婆说起过一个明朝建的寺庙,说这寺庙里有一对“雌雄钟”,到清朝时寺庙废弃了,但钟仍坐落在一个大殿的架子上。清朝时,一个皇帝经过这寺庙,看着寺庙已经废弃,但这对座钟还很好,他打算把这对座钟运到京城去,在运到河边时一口“雌钟”便滚到了河里,他们怎么捞都捞不起来,只好运走了一口“雄钟”。我想可能这口“雌钟”对这里是情有独钟吧。

我已看见了“归池”镇外的那片树林,我慢慢地在走近,踟蹰地在穿过去。有好些人在树下,有手提鸟笼的,有打拳的,有在拉琴的,还有一个人脸朝着天在唱情歌,原来他是在唱给树上的几只小松鼠听,小松鼠听得如痴如醉,在手舞足蹈着。

走过树林,便是通向村里的那条水渠,渠边上就是大路。渠里有清清浅浅的水,看得见浮泥上有鱼虫爬过的痕迹。我一路走一路在寻找着鱼虾,可往往有青蛙在跳下去,并搅浑了一大片水。看见了一堆修墈子留下的石头,有两只黑色的动物在石头边窜上窜下,不知在寻找着什么。看这形状有点像猪,一头比猫略大一点,另一头比猫还小;它们看见了我,便一头钻进了淤泥里消失了。我仍沿着水渠在走,忽然只见大一点的那只又在前面的淤泥里钻了出来,我赶过去俯身想把它抓住,可它又一头扎进了淤泥。我正要起身,那只小的正好钻了出来,被我逮个正着。我在拎起来,心里很紧张。可它很温顺,圆圆的眼睛像犯错的小孩一般看着我。它黑溜溜的皮毛很光滑,居然纤尘不染,滴水不沾。我把它抱在了怀里,仔细地端详着:嘴巴要比一般的猪尖而小,前蹄是猪状,后蹄已成蹼状。真好玩,不知它叫什么。

已经到了村口,有一个女孩从灌木丛里转过身来看着我,手中还拿着剪刀,是“林嫣”。她笑笑对我说:“你来啦。”她还认得我。她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动物又在说:“这是‘塘猪’,这里奉为神灵的,不常出现,它还认得人哩。”它似乎认识她,这时我松开了手把它放在了地上,它也不跑,在她脚边亲昵地纠缠着。她抱起了“塘猪”走到了池塘边把它放了下去。“塘猪”浮了一会,并回头看了几眼,才钻进了水里。她的手还在水里划着,好像在送别它。这使我想起了曾和她到东荥湖划船的情景。她转身又在修剪树枝。我的心好像有所触动,我拉住了她的手。她说她现在喜欢上了唱歌和裁剪,她现在正在练习裁剪呢。我跟着她在看,她在裁剪树,使之错落有致;她在裁剪花,使之姿态各异。她又领着我来到了麻田深处,她已编好了一张床。她似乎很高兴,在拉着我一起坐下去,我担心会压坍,双手在撑开去,不经意中我的手按在了她的腿上,她在惊叫起来。我赶紧在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可已经有人来了,有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像青纱帐里的游击队。还好她在说是叫着玩玩的。来的人当中还有几个我熟悉的,一老者在说,你是来送你舅舅的吧,怎么还不去。这时我才记起,似有这回事。

我拉着林嫣的手一起来到了外婆家的老屋前。我看见外公在屋前练“甏功”,外公趴在三个甏上,一个甏在头下,一个在肚脐下,另一个在脚下。外婆也来到了屋外说这是“甏疗”,甏底是未熄灭的草木灰碳,隔开的上一层是草药。外公现在有了奇相,脸成了三角形,眼睛像眼镜猴,后脑勺变得扁扁了。在门外便看见了舅舅走了出来,他人已很瘦,眼眶一圈是黑黑的,脸色沉重而严肃,他只抱了我一下然后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一句话,只给了我一张纸条。一会儿舅舅把东西已打点好了,在放进一只木头箱子里,舅舅正与另一个陌生人吃力地要抬起来,舅表哥“英武”跑了过来在帮着扶起来。出发了,一群人跟在后面,一直送到了村口,舅舅在歇下来,斜阳里在依依不舍地挥手向人们告别,还是不讲一句话。人们的神色也很凝重。他似乎要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或是一去不复返了。我发觉外婆没来,我回头在看,外婆来了,还捧来了一个旧布包,边走边用手扶摸着,舅舅在接过来,放在了木箱上。我就这样看着舅舅和那沉重的箱子远去了。我在想,表弟山丹怎么没见到?这时,人们才转身往村里走。林嫣过来拉了拉我的手,我们跟在那人群后面。

我和林嫣来到了村头的井旁,在一排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井旁还有一棵茶花树,冠状的树上开满着花,有风在徐徐吹来,树冠冉冉摇动着,有几片黄叶在滑落下来,随风翻飞着,许久许久才落到地面。前面的空地是一个晒谷场,许多麻雀在吃着落下的谷子,好像吃得太饱了,鼓鼓的嗉囊处能看清一粒粒的谷子形状,鸟几乎已飞不起来了。有人在跑来抓鸟。有一只笨笨地飞到了我肩上,有一只手在挥过来,我看得很清楚,但我好像一下动弹不得。是林嫣挡开了那只手,并握住了小鸟。那人在跟她理论着,但她没理会他。这时我才看清了林嫣的衣着,她居然穿着飘飘欲仙似的单衣。那人在嘲笑她,说这树上的花是假的,有什么好。只听她在自言自语地说:“似花非花。”那人走了,她也把鸟放飞了。她似乎有点伤感,这花一定是她剪扎的。天也在暗下来,但这花反而变得清晰了,我在说:“非花似花。”她好像有点感动,她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天已经要黑了,我得走了。她约我晚上到她家里去玩。

到外婆家后,我才问到表弟山丹到外地读书去了。

我来到了林嫣的住处。一走进这,我记得小时候就来过。这是一个L形的建筑,一边是走廊,另一边是房间,L的底部是一个大厅。我又来到了她的房间,我觉得每一样东西都那么熟悉,桌上放着一篇她还没有写完的文章,标题是“弹出水面的青虾”。我拿起来在看:

“船在移动着,这是清澈的水。清澈的水,我的手在水里划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休——息、休——息’只有那么一只鸟在间隔许久才那么遥远地鸣叫两声。小船在任其漂移,岸已离得那么遥远。

我真有点担心,现在是正午的时候,看不到一个人,他也趴在那睡着了。

嗯?有东西掉进了湖里。‘嘬’一声。有几颗晶润的水珠溅到了手臂上,像是闪闪发亮的钻石。当我要拿起来时,它滑进了水里。咦,耳花怎么只有一个了?可能是刚才他捋我头发的时候弄松了而掉进了水里。也许本来我就只戴了一个而来。

这水是如此晶莹,没有一丝杂质,手浸在水里,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是玻璃般的放大作用?这是光线的折射,红橙黄绿。船边漂来几片黄色的花瓣,绢光丝亮。我闻到了丝丝清香,难道是花瓣发出的?我想把它们捞起来闻闻,抓不住,它们像一枚枚金币一样在往下漂沉。这水如此清澈,能看得很深。

我们久久地漂在水面,好像变成了一条鱼,已赤裸着身子,衣服放在了哪里?幸好现在没人,现在不会有人的。

这是照出来的影子,这是谁?应该是我。是从未发掘过的我。这是一束阳光,五颜六色的,从这腿上一直照遍全身。

‘嘬’一声,又有东西掉进了湖底,我要把它找回。我好像来到了湖底,景色一下子清晰了十倍,在眼底纤尘不遗。耳花应该在这,可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了,看水面上正是灿烂的阳光。我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水晶般的舞池里。

他在哪儿?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充满阳光,他在那儿,船舷旁飘着一绺卷发。现在不会有人的,衣服就在船上。

我想仔细地欣赏他,可他变得流动而柔和,波光盈盈。原来他也来到了水里,他想抓住我,我在飘起来。他的手是多么温暖,水是那么深邃柔滑,还有变得如此真实的他。

衣服就在身边,在船舱。湖上清新的空气和他的气息互相渗透着从鼻尖流过。他在说什么,他朝我笑着,我听不清,没听到,别调侃我。

我记得有东西掉进了湖里,到底是什么?我在问他,他没弄懂。

时间可以停滞,空间也可凝固,这镜头再看一遍,没有声音——没有东西掉进湖里,水没有一丝波纹,平静得像镜子一般,这船舷上的障节也是千真万确的清晰。我的视线在温暖的水面滑动着,滑动着,忽然‘啾’的一声,这是一只弹出水面的青虾……”。

我在问她怎么没写完。她答非所问,说能不能帮她一个忙,因为她还没拿到一件东西,所以至今都不能到某个地方去。说那东西放在村后教堂讲台上的桌子下,用布套包着。现在那里是禁止去的了,只有晚上偷偷地去,问我是否能陪她一起去,我答应了她。……

我在和她携手而去,我们好像钻进了水里,不是水,是潮湿的雾,是暖暖的雾。忽然出现了一个教堂,我们走了进去,这教堂已破烂不堪,屋顶上有一个个的窟窿。雾被隔在了教堂外,流不进这里,看东西清晰了许多,地上长满了草,我叫她趴在草里别动,我爬上了讲台,讲台上的屋顶还是好好的,台后有一架盖子打开着的钢琴,突然我听见了几声“叮叮咚咚”的声音,我并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一双手在钢琴上,我心想那不是人,我不禁“哬”了一声,那双手离开了琴键在飘走,然后在穿墙而去。台前有一顶用布幔包着的桌子,我拉开布幔找到了那布袋,这时我心里轻松了些,人感到有点困倦了,但我看到了讲台的边门上忽然透出了些许光亮,我想看看那屋里有什么,我从门缝里看见屋里有人,正点着一支蜡烛,我赶紧飘上了打灯光的阁楼,朝下看去,一个大和尚穿着一袭红衣入定在那,另一些人在忙碌着,似乎刚在安顿下来。朝外的一扇门开了,推进来一辆板车,推车的两个小和尚穿着青灰布衫,眼睛贼溜溜的。这车上是什么用品?用布罩着,布角掀动了一下,我看见了一只缩回去的脚。这是个是非之地,我赶紧溜下来,落在了教堂的草丛里,并赶紧叫她别出声。里面响起了击打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巨响,只见两个人破门而出,滚到了讲台上,那屋里已一片漆黑,一个迅疾地飘上了阁楼,一个爬起来大声在喊:“大盗在这里。”从那屋里又窜出一个人,然后两人嘀咕了几声,在朝台后窜进去。我赶紧拉着林嫣在往门口爬去,如果给他们发觉,要错把我们当大盗了。林嫣在说:“有一次甲儿就死在了这儿。”

我们回到了村口,发觉有人在设卡盘问。难道我手上的东西是违禁品?或是我们触犯了什么禁条?我摸了摸布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把它塞进了衣服里,夹在了腋下。听人们在说那两个大盗不知长什么样。他们已得到了情报,是来辑盗的。我看见外公也来了,一身行伍打扮,这将是留在我脑海中最深刻的印象。我走上前去在和外公说:“那两个大盗我曾见过,是小和尚的打扮,穿着青灰布衫,只要从这经过我就能认出。应该有三个,还有一个是躺在板车上的。”外公叫我们隐蔽起来,我们隐蔽在了路旁的草丛中。

从路上来了一匹驴子,背上叠着几只空麻袋,上坐着一个和尚。“就是他!”我在说。有人一棍子朝他头上击去,已被打昏在地。又有人把他拖进了草丛,装进了麻袋。不多时另一个也进了埋伏圈,人们一哄而上,已被活捉。有人在审问:“东西在哪里?”他在交代说:“东西好像已被庙里拿回去了。”人们押着他们在往庙里赶去。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把布袋交给了林嫣。她拉着我的手,又来到了她家……。

我似乎刚从这儿醒来,刚起床,我们一直在这床上玩着,我几乎不想再到别的地方去了,已懒得动一下,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柔弱的光线,我看见了她,她坐在床头,她在说她就要到某个地方去了,就要跳出这是非之地,她父母在那等她……。我知道,这里也是她外婆的住处,她外婆去世后,她父母在节假日也带着她常住在这里。她在把钥匙给我,说我可随时随刻到这来,顺便照看一下这里。她说她节假日会回来的,叫我常在这等。她在叫我帮她整理一下古董,我发觉这大多都是宝玉。她和我一起在整理,我发觉她的衣服渐渐变得透明了,过了一会又恢复了掩盖,我在问她:“怎么会这样?”她说:“只要不想到别人,我这衣服就会变成这样。”……

林嫣已经走了。再过几天我又要离开外婆的住处了,这一天,我这是在推开门,又推开了林嫣家的院门,然后在穿过院子里的一条石板路,我脸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可能是“刺蛾”,但有一片树叶附在了脸上,我抹掉树叶时手上又被刺了一下,并发觉有血渍,我朝地上看去,有什么东西动弹了一下,我再蹲下去看,只有大大小小的一些枯叶,忽然有一片枯叶在朝我脸上弹来,我避开了它,原来是外形像枯叶的跳虫在作怪,它可能是吸血的,我用脚在把它踩死。这时我看见院门外有人偷偷地伸了一下头,院门忘了关了,我转身过去关上了院门。走上了台阶,一扇扇的雕花门窗都紧闭着,转过L形的回廊却看见大厅的门半掩着,可里面没人,正堂上静静地挂着一幅山水画,显得很古老而冷清。供桌上还有一只三足鼎的玉雕香炉,从不同的角度看,香炉上的花纹会变得大小不同,我点上了三炷香,这时香炉上的花纹在变幻出不同的色彩来。我又来到了她的房间,桌上有一本笔记本,翻开着,写着一首诗,题目是“沉默”:“沉默吧 ,隐去你的感情,让你的梦想深深藏躲。就让它们在心灵深处冉冉升起,又徐徐降落。默默无言如夜空的星宿——观赏它们吧,爱抚而沉默。 思绪如何对另一颗心诉说,你的心事岂能被别人懂得。思想一经说出就成谎言,谁理解你生命的真谛是什么?搅浑一泓清泉水,连混带浊——自个喝吧,痛饮而沉默。 只要你会在自性之中生活,有一个大千世界在你心窝,魔力的神秘的境界充满其中。别让外界的喧嚣把它震破,别让内心的无明把它淹没。静听它的歌吧,静听而沉默!” 不知道是她写的还是哪里摘录的;另一页上写着:“僧问:‘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师曰:‘圣谛亦不为。何阶级之有。’”下面还写有“石头庙?”三个字,并打了问号,以下全是空白……

我在走出去了,我走过了回廊,穿过了石板路,我正在打开院门,有人走到了我面前,说:“桂花糖要不要?”我在说不要。一把刀子已抵在了我胸口,我在倒退着,还有些人在跟进来。我迅疾地退了一步,在大喊:“有强盗!”希望有人能听见。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人在朝屋子冲去。抵着的刀也在刺过来,我往左在侧过身去,仿佛是个慢动作,是同步的,我用左手握住了他拿刀的手腕,接着一个提右膝“虎扑子”并一个反手推送把那刀捅进了他的肚子,这人倒下去了。我夺门而出,在朝乡公所跑去。乡公所好像已得到了情报,已在集合队伍,正在发枪,也发了一支短枪给我,要我带路。刚到院门口便碰到了两个远房表兄,说听到了动静来帮忙的。我们冲进了墙门,那些人在逃窜,有几个在抢下应声而倒。人们在冲进屋里,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索,似已肃清。有人来报说全镇都在展开搜捕,这里一结束就去增援。我却想留下来,可已被人拉着走了。现在是在搜捕漏网者,四处还燃起了狼烟。我们已搜到了护城河边,看见一个小孩正聚精会神地朝河里看着。我看见水草下面动了几下,有人在朝水里开枪,然后从水里浮起了一具尸体。闻声赶来的人又在四处找着,有的人还拿着鱼叉,像叉田鸡一样在水草里叉着。又有人发现河道边的下水涵洞口有脚印,他们在朝里面射击,还有的说要拿烟熏。看来这些人应赶尽杀绝的。我朝护城河边走着,不想再看见有人,结果又看见了一个小伙子在柳树丛下,他是用一根竹竿在钓鱼,我在问他:“有没钓到鱼?”他说:“还没有。”我还在问:“朋友贵姓?”他说:“我姓党。”这时他在把竹竿拉起来,钓起了一条长长的鱼,这条鱼还有两个前爪,嘴巴很大,还冲着我们在张口直咬过来,他把鱼放进了鱼篓。这时拿着鱼叉的两个人在走过来,我在说:“你们别到这里来叉,我和朋友正在钓鱼呢。”过了一会他又钓起了两条鲫鱼,我说我要走了,他在说:“你住在哪里?以后我再来钓鱼便来邀请你。”我告诉了他地址,但我说:“我不喜欢钓鱼的,也不会钓。”……

天下起了雨,不大也不小,我和外公都撑着伞,这是从家里拿了一些东西朝乡公所去,到乡公所我还了枪然后先折返了,这时雨好像小了一点,但这雨在风吹动下变得非常奇怪,有一阵旋转的风吹来时,雨点被团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个气泡般地在斜着袭来。有一个女的也没撑伞,在路边走着哭着,嘴上说着:“我是大学生”还怎么怎么地困苦,听起来好像是生活上有了困难,她人已被淋湿,一阵雨泡泡还袭得她趔趄了一下,我在走过去给她撑上了伞,并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大洋给她,她很感激我,说到她住处去坐一会,我心想不去坐也要把她送到住处。她住在一个死胡同底的角落处的一间屋子里,她执意要我进去,我总觉得不妥,我道别然后在走了,走到胡同口看见两个彪形大汉正奇怪地看着我,又马上装出不在意地看着别处。

这“石头庙”三个字始终在我心里搁着。后来果然给我打听到了,石头庙在村后的一座山上。与其说是庙,还不如说像一座石头牌坊。这庙进深不过三米,前面是敞开的,后面是封闭的,全部用石头搭建而成。只有一尊石头菩萨像坐落在中间。偶尔有人来烧过香的痕迹。边上的两个巨大的石柱上各凿有一间耳房,木门已坍败,门对冲处还有一扇圆形的窗户。有一个房间的角落上还铺着稻草,可能有流浪者在这寄宿过。我退出来坐在了太阳底下的台阶上,只见草丛边上一只小老鼠好奇地观望着我。我记起了舅舅给我的纸条,我从表袋里拿了出来在看:“他日塔作红色。吾再至也。”

我在石头庙回来的路上正走过一顶石拱桥,有一群人在抬过三口棺材来,看人们的脸上充满了仇恨,抬着棺材的人是一步一顿地在走在哭喊着,在说这三个人都成了“杀头鬼”,“我们一定会给死者报仇的。”他们好像在发泄又好像在示威,也好像在散发舆论。

这世界好像发生着什么变故,看行人总是这么急急忙忙。但似乎与我无关。路边的商店看进去光怪陆离,使人眼花缭乱。……这是又来到了一个小山镇。

这是表舅的饭店了,门口有一副对联:“送客不离三步内,迎宾只在草堂前。”表舅在店里忙着。我走进了大堂,一个跑堂在喊:“来啦!红蜻蜓炒绿豆芽。”表舅一边招呼着客人,不时还跳几下踢踏舞。他看见了我,招呼着我坐下,并随手盛了一碗东西来给我吃,我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一条盘着的蛇;表舅说不用怕,这是一种菌,这菌可以长成任何形状,叫什么“灵子肉团”;说着他自己在往嘴里咬,我还是不敢吃。表舅在朝我装鬼脸,他用手指把鼻孔堵上并鼻子用力在吹气,鼻子像气球一样在鼓起来,变成了一个小丑鼻子。他要我再到包厢去看看,我推开包厢一看,人们居然吃着一个个的人头,而且有些是名人的头像,这大概也是模子里培养出来的。我想这可能是现在的一种时尚。

我记得屋后有好玩的地方。我穿过大堂朝屋后走去,屋后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间茅草屋,屋前还有一架秋千;这儿没变过,是真实的,在我心里有深深的印记。现在我正站在一方用卵石砌成的水池旁,水清澈见底,可没有一尾鱼,可能是山泉太冷的缘故。有一只蝴蝶飞来了,它突然窜进了水里,在水里嬉戏着,有人说这是“水中蝶”,它在水里游起来还挺潇洒自如。随着走动的人看去,边上还有一间作坊,是一个食品加工场,在加工着硕大无比的粽子,是用荷叶包的,清香扑鼻。看他们包得很快——人们用手裹好后,每一头在机器上“啪嗒”一下,就被绳子扎牢了。忽然有人在喊:“快来!快来看哪,挖到了一个怪物!”听声音是大表妹“莲子”在喊。我随着人们在朝这食品加工场的屋后跑去。她在挖一条水沟,那东西仍在沟里,是一只似鳖非鳖似鱼非鱼的东西。似鱼却长着四条腿,似鳖却又有鳞片。有人拿起铲子来在铲下去,我伸手拦了一下,已来不及,铲子已在下去,还好偏了一点,只打掉了一些鳞片,从它的尾部却滚出一个蛋来,它退了一下仍孵在了蛋上,这时它伸出了头来,似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乞怜地看着人们;这可能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还未进化的物种,我阻止了人们再伤害它。

表了两表的大表妹“莲子”还在孜孜不倦地挖那条水沟。我在朝后面的山坡边的一块空地和一间茅屋看去,在朝一架秋千看去,在朝那走去,我在走过溪沟上的一顶小石桥,这是一顶小桥流水,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是个三岁的娃娃,那是表舅相亲的日子,印象最深的是山边还开着白白的粉团花,可我外婆说:“这是饭团花。”

我这是来到了小表妹跟前,这是用毛竹搭成的秋千,小表妹“枝丽”就坐在秋千上,秋千悠悠地在晃动着,她只朝我点了点头,看她还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看她的十指和嘴唇还都是紫色的。秋千后面是一片茅草,这茅草的花茎窜得特别高,开着一蓬蓬的白花,茅草边上还有一个露白的灰膏坟。她就喜欢一个人待在这,秋千前这放杂物的茅屋怎么还完好无损?她说这是每年都喷药水的缘故,如果她不叫喷了这茅屋就会化解掉的。这茅屋还有松窗竹榻,天下雨或人累了还可在里面歇息一下。屋檐下的竹竿还有不同间距的孔洞,风吹过来会发出不同的声响。窗前还有个圆圆的铁丝网,树枝触到时,像是在弹琴。真是:“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

这时表舅也过来了,左手里拿着一个黑布袋,右手拿着一把竹弩,他走到表妹跟前轻轻地推了几下秋千,和我说跟他到山上去弄点时鲜。

我们先沿着一片古树林在走,我还看见了一块刻着一首诗的石碑:“摧残枯木依寒林,几度逢春不动心;樵客遇之犹不顾,猎人却在苦追寻。”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墓道的牌坊前,上面写着:“障碍重重,生生不息……”“虎狼当道,蛇虫遍地……”等字。表舅拉我隐蔽在牌坊不远处,一会儿有一条巨蟒在游过牌坊,有腿股那么粗。我正想逃,表舅说不用逃,它每年都经过这里的,我清晰地看着它在我们面前横过去。后面还跟着两条胳膊般粗的蛇。然后表舅又拉我来到了牌坊前,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说后面还会有蛇,果然后面又游来了一群几尺长的小蛇,表舅用棍子在敲地面,并不时朝它们拨弄,它们都卷了起来,慢慢地缩成了像一根根竹笋般的模样。表舅说这些蛇胆子很小的,一受惊吓,就装成这样了。他从布袋里拿出一把火钳来,把这些蛇夹进了几条到布袋里,它们还是没动。表舅说这是一道非常鲜美补益的菜肴,枝丽就喜欢吃这,他每年都来弄一点的。在回来的路上又看见了一条盘成了一个花瓣型的蛇,头在中间吐着舌头像一个花蕊,表舅说这蛇其毒无比,但味道极其鲜美,现在已经很少发现了,表舅用一根竹箭插进了它的嘴巴,蛇紧紧地缠住了竹箭,表舅也把它扔进了布袋。表舅一路上又用竹弩在射鸟,我在帮着捡,有一只鸟明明看见它滑进了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但我在草丛里始终没找到它的踪迹,却在草丛里找到了一支碧玉簪。经过了山脚边的一个水潭时我看见潭里长着一支支雪白的东西,表舅又在采摘,说这叫“阴笋”往往长在背阳的清泉里,也是一种食用菌。

已经是晚上了,表舅烧了一桌“蛇宴”。有鲜蛇肉,有蛇干,还有一碗肉丸,说是“酒糟蛇肉丸”,感到很香。还有新奇的一只菜是“杨梅干蒸咸蛇干”。

这是第三天了,我又来到了秋千旁,可小表妹已不在。我走到了茅屋后的竹园里,这里的竹子上挂满了果实,是“竹实”,就像一个个的小秤砣,皮是黄的,还没成熟,成熟了应该是殷红色的,摘下来后拔掉蒂便可插一根管子进去,里面是中空有汁的,味道有点像茅根的汁水,并有粽香味,说能清热化痰。

我又听见大表妹在高喊了:“哇,挖到了一个墓!挖到了一个坟墓!”我赶紧在跑过去。这好像是一个已被盗过的墓,墓砖都已坍塌,在清理掉墓砖时发掘出了一把骨质的篦头、一面铜镜、还有几件瓷的冥器,篦头上还刻着一枝花;铜镜上还依稀可见几个字:“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照子。”冥器好像是两只羊,但这羊毛却做得像刺猬一般仅较短而已,可能拿着刺手所以也没人要。我在问大表妹:“小表妹人呢?”她说已经送到医院去了。我对这墓感到很好奇,我想再挖深一点,看看还有没有东西,我拿过了锄头在挖下去,果真挖出了几颗玉珠还有两串编钟,编钟上面的一个最大——像个汤碗,下面一个最小——像个酒盅,每一串有十六个,这样就有三十二个音阶。看样子这墓没被盗,只是坍塌而已。我又清理出了几件青花瓷,虽然是平常的器皿,但看起来很清新。我感到有点累了,我走上去在歇息。大表妹又走了下去在发掘,她又挖出了一个玉盘和一个玉佩,还挖破了一个玉碗,我在感到惋惜,这碎片的一面还刻有精细的纹饰。大表妹又挖出了一个已散架了的小屏风,屏风上装饰着琉璃一样的东西还和泥土黏在了一起,大表妹在清打泥块,几乎都把琉璃装饰打碎了。在打碎的泥块里我发觉了一枚玉章,擦干净后看出了两字:“玉珏”,大表妹莲子又发掘出了一块翡翠,最后大表妹还清理出了一块墓志碑,写着这是一位县官的女儿,还未到及笄的年龄便患病死了。我看见边上长着许多飞蓬草,开着白色的小花,我捋了一把飞蓬花撒到了墓里。我在问莲子:“这个墓是怎么发现的?”大表妹说:“这里有一种动物是会偷古董的,我看见它在拱土然后在挖下去,这地方肯定有个坟墓在。我昨天看见了这动物。”

我也来到了山边的田地里想找找偷古董的动物,我看见一个地方有泥土在拱动,我在走过去,这土拱得并不快,但并没有停下来往下挖,我跟了一段路,它好像发现了我,它窜了上来在朝我攻击,它像穿山甲,我在跑,它还在追我,我跑到了一个开阔的田埂上捡到了一根棍子,我舞动了一下棍子,它回头朝山坡的方向在逃了,这下我在追过去了,我看见它钻进了一个洞里,我追过去正想用棍子去捅一下,我发觉从洞口推出了一些东西来,有一幅卷轴的画和几件玉器,看来它表示投降了。我拿起了这些东西,我打开了卷轴,这好像是一卷圣旨。……

第二天我来到了表舅的母亲姨外婆处,我这是在帮忙了,是来了客人,姨外婆正在忙着,这又是个远房表亲,说我应该叫他表叔的,我在给他泡茶。桌上已放着几个菜,锅里还在发出“吱吱”的声音。表叔在说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现在已长远没来了。说还在这里学过武功,并比划了几招。姨公一直坐在楼梯下的黑影里,好像身体已很虚弱。一会儿已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姨婆说姨娘应该回来的,可总不见她的踪影。我们只好先吃了。我叫姨公一块吃,他在摇头,嘴里在嘀咕着什么。表叔饭吃好后站起来走到灶龛边在打量着,一会儿在拿出一本书来,只有他才知道这里垫着的是一本没有封面的旧书,他在随便翻看,我看见翻开的一页有一张画,一个人依在庙柱上,底下写着几句歌词:“我尤二清苦倚破庙,……。”我在问:“表叔,这是本什么书?”表叔在说:“这是我那时候在到这里来的路上捡到的书,也就是这样残破的没有封面的半本,不知道叫什么书。”我在拿过来说:“给我看看。”我翻过画看见了一首诗:“娘生面目既分明。远不疏兮近不亲。试向途中问归客。不知谁是倚门人。”表叔叹了口气在说要走了。姨婆想留他住几天,他在说已身不由己,这次也是顺道而来的。姨婆忙叫我送送他,说:“以后有机会再来吧。”眼里有一种企盼的表情。

我帮表叔拎着藤箱,一路走出窄窄的弄堂向车站而去。走在大街上我有一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我看见一个杂货店的柜台后面蹲着一只大老虎,竖起的尾巴在摇晃着,青色的毛皮点缀着黑色的斑纹,这可能是一个变种,也可能是一件工艺品。老板还是个瘸子,一瘸一瘸地在招呼着顾客。

车还没来,我们在车站等着。这方圆几十里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车站,等车的人还不少。这时表叔从藤箱里拿出三个盘子来,说是古董,并送给了我;上面有一些字,我把它揣进了怀里。一辆车子进站了,人一下子在拥上去,好像位子是要抢一样的,表叔也挤了上去。然后车门关上了,车在开了,我在目送着车子远去。这时表了两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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