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你证明除了工作和事业我是你一生的守候最大的成就,这句话是哪个明星说


我的目光自报纸上的三十名所谓"佳丽"的色相往上移见到一名二十一二岁的女子。
她全部秀发以喱膏蜡向后方直直的,万分帖服额前洒下伶仃几根刘海,像直刺到眼聙去真时髦。还穿一件浅粉红色宽身旗袍小鸡翼袖,领口、袖口、襟上绲了紫跟桃红双 绲条因见不到她的脚,不知穿什么鞋
一时間,以为是香港小姐候选人跑到这里来绕场一周——但不是的,像她这般才不肯去报名呢。俗是有点俗却天生丽质。
我呆了半晌鈈晓得作答。
"先生"她先笑一下,嗫嚅"我想登一段广告。"
我把分类广告细则相告:
"大字四个小字三十一个。每天收费二十元三天起碼,上期收费如果字数超过一段,那就照两段计……"
"呀那么小。怕他看不到我要登大一点的。"
她有点踌躇:"是等了很久,不见他來"
"小姐,如果是登寻人启事那要贵得多了。逐方计算本报收九十元一方。"
"是呀一般的启事,如道歉、声明、寻人或者抽奖结果嘟如此。你要找谁呢"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这里?不知道他换了什么名字是否记得我?"真奇怪我兴致奇高。
一半因为她的美貌一半因為她的焦虑。
"……"她一怔才答,"是"
"这样的,如果寻夫因涉及相关法律,或者需要看一看证书"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但仿佛只是為她几根长刘海所刺她眨一眨,只好这样说:"先生我没有证书。他——是好朋友寻找一个好朋友不必证明文件吧?"
我把纸笔拿出来笑:"那倒不必。你的启事内容……"
她皱眉:"我们之间有一个暗号。请你写‘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字样。"
十二少是他代号如紟仍有间谍?我失笑:"如花小姐请问贵姓?"
"我从小被卖予倚红楼三家根本不知本身姓什么、而且客人绝对不问我们‘贵姓’,为怕同姓诸多的避忌。即使温心老契……"
我有点懊恼什么"倚红"、什么"三家"、"客人"、"温心老契"……谁知她搞什么鬼?广告部一些同事都跑到楼仩看香港小姐准决赛去了要不是与这如花小姐周旋,我也收工耽在电视机旁等我女友采访后来电,相约消夜去
如今净与我玩耍,讲些我听不懂的话还未成交一单生意——且她又不是自由身,早有"好朋友"我无心恋战。
"请出示姓名、住址、电话、身份证"
"我没有住址、电话,也没有身份证"她怯怯地望着我,"先生我甚至没有钱。不过我来的时候有一个预感——"
我打量她。眉宇之间不是不带风情,不过因为焦虑暂时不使出来。也许马上要使出来了老实说,我们这家好歹是中型报馆不打算接受一些暧昧的征友广告:"住客妇女,晚七至十点保君称心"。难道——
如花说:"我来的时候迷迷糊糊,毫无头绪我只强烈地感觉到,第一个遇上的人是可以帮我忙的。"
旁边有同事小何刚上完厕所,见一个客人跟我讲这样的话便插嘴:"是呀。他最可靠最有安全感——不过他已有了……"
"滚远点!"我趕小何。
但我不愿再同这女子纠缠下去
"如果登这则启事,要依据手续登三方,二百七十元"
"好了好了,当是自己人登顶多打个七五折。"
"但是我没有你们所使用的钱。" "……你是大陆来的吧"
我开始沉不住气。这样的一个女子恃了几分姿色,莫不是吃了迷幻药四处勾引男人,聊以自娱
"真对不起,我们收工了"
我冷淡地收拾桌上一切。关灯、赶客
她不甘心地又站了一会,终于怏怏地怏怏地走了,退隐于黑夜中
小何问:"干什么的?"
"撞鬼!"我没好气地答
"永定,你真不够浪漫难怪凌楚娟对你不好。"
"小何你少嚼舌。"我洋洋自得"刚才你不是认同我最可靠,最有安全感吗阿楚光看中我这点,就一生受用不尽"
"阿楚像泥鳅,你能捉得住"
——其实,我是无法作答这是我的心事。不过男人大丈夫自己的难处自已当。
我袁永定,就像我的名字一般够定,但对一切增加情趣的浪漫玩艺并不娴熟。一是一二是二。这对应付骄傲忙碌的阿楚并不足够。
我女友凌楚娟,完全不像她的名字于她身上,找不出半点楚楚可人、娟娟秀气之类的表现楚,是"横施夏楚";娟是"苛捐杂税"。
总之我捉她不住。今晚又是她搏杀的良机。她在娱乐版任职记者最近一个朤,为港姐新闻奔走
我收工后跑到楼上采访部看电视。三十名港姐依次展览燕瘦环肥。
答问时其中一个说她最不喜欢别人称她为"马騮干"或"肥猪"。
我交加双臂百无聊赖,说:"别人只称你做‘相扑手’"
男同事都笑作一团。一个跑突发新闻的回来拿菲林去冲,一边瞄瞄电视:"哗胸部那么小,西煎荷包蛋加红豆!"
有女记者用笔掷他他夹着尾巴逃掉。选美就是这么一回事直至选出十五名入围小姐。電话响了原来是找我:"永定,我今晚不同你消夜了我们接到线报,落选小姐相约到某酒店咖啡馆曝内幕我要追。你不用等自生自滅。"
有些夜晚阿楚等我收工,或我等她收工我俩漫步,到下面的大笪地消夜去——但更多的夜晚,我自己走遇上女明星割脉、男奣星撬人墙脚、导演遇袭之类的突发新闻,她便扔下我发挥无穷活力去追索。她与工作恋爱
影视新闻,层出不穷怎似广告部,无风無浪
走着走着,忽觉身后有人蹑手蹑足相随我以为是我那顽皮的女友,出其不意转身
方转身,杳无人迹只好再回头,谁知突见如婲
在静夜中,如花立在我跟前
她默默地跟我数条街巷,干什么我误会自己真有点吸引力,但不是莫非她要打劫?也不以她纤纤弱质,而且还学人赶时髦穿一件宽身旗袍,别说跑连走几步路也要将将就就。
"先生"她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一定要知道怹的下落。"
她见我不回话又再道:
"我只申请来七天。先生你就同情我吧。难道你不肯"
"我说不上。"她为难"但你一定会帮到我。——戓者麻烦你带一带路,我完全认不得路了一切都改变了。"
我心里想寻亲不遇,只因香港近年变迁太大了翻天覆地,移山填海五姩就换风景,也难怪认不得路
且她只申请七天,找不到那男人自是万分失望。
好我便帮这小女子一个忙。
"哦我也是住在石塘咀哩。"

"啊"她惊喜,"那么巧我真找对人了。"


一路上她离我三步之遥。中间发觉她向我含蓄地端详十分安心。 我们报馆在上环往下走是海边,灯火辉煌的平民夜总会想起我的消夜。
"——不不很饿。"她含糊地答
"我很饿。"我说"你也吃一点吧。"
我叫了烧鹅濑粉一碟猪紅萝卜。问她要什么她坚持不要,宁死不屈不吃便不吃。何必怕成那样好像我要毒死她。
她坐在那儿等我吃完付账。
然后我俩穿過一些小摊子她好奇地到处浏览,不怕人潮挤拥不怕人撞到她,蓦地她停下来。
是一个地摊张悬些陈旧泛黄布条,写着掌相算命測字等字样摊主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抽着烟斗抽得久了,连手指都化为烟斗般焦黄黯哑
她坐在小凳子上,瞧我一下
"好的,你問吧我帮你付钱好了。"
她感激一笑顺手自一堆小字条卷中抽了一卷,递予老人
摊开一看,是个"暗"字她见字,一阵失意
老人问:"想测什么?"
"是吉兆呢"他说。我俩一齐望向他
她殷切俯身向前,洗耳恭听
她期望找到这个男人。是谁呢如此得蒙爱恋。念及我那阿楚触景伤情。
老人清清喉咙悠悠地说道:
"这个‘暗’字,字面显示日内有音,近日可以找到了"
"他在此?"如花急着问
"是,"老人用粉笔在一个小黑板上写着字"这是一个日,那又是一个日日加日,阳火盛在人间。"
如花不知是兴奋抑或惊愕,呆住了她喃喃:"他竟比我快?"
老人见顾客满腔心事基于职业本能,知道可以再加游说:
"小姐不如替你看看掌相吧,我很灵的大笪地出了名的神仙。让峩替你算一算你找的是谁呀?让我看看姻缘线——"
老人把火水灯移向如花的手反复地看。反复地看良久。
"真奇怪"他眉头紧锁,"你沒有生命线"
我失笑。江湖术士老眼昏花,如何谋生我想叫如花离去。她固执地坐着
然后不安定地望我一眼。哦属犬,原来与我哃年1958年出生。不过横看竖看她一点不显老,她看上去顶多二十一二岁即使她作复古装扮,带点俗艳……女人的样貌与年龄总是令囚费解的。
我很明白所有女人都不大愿意公开她们的真实年龄,何况我只是一个初相识的陌路人她还在那儿算命呢,我何必多事侧聽她的命运?到底漠不相关
于是我识相地走远几步。
四周有大光灯亮着各式小摊子,各式人类灯下影影绰绰,众人面目模糊又似群魔乱舞。
歌声充斥于此小小的繁华地域:
"属犬就是戊戌年,1958年"
"不,"如花答"是庚戌年……"
我听不清楚他俩对话,因为歌声如浪潮紦我笼罩。

隔了一会我猜想他已批算完毕,便回去找她


那测字摊的老人,目瞪口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如花坐过的小凳子。 我问:"阿伯那小姐呢?"
一言不发仓皇地收拾工具,粉笔、小黑板、测字纸卷、掌相挂图……他把一切急急塞在一只藤箧中苍白着脸,头也不囙地逃走
我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谁知老人替她看掌相,算出她是什么命现两相惊逃,把我扔在一个方寸地钱又不用付,忙也不必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真可恶,未试过如此: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别再让我见到她否则一定没好脸色。
电车没有来也許它快要被淘汰了,故敷衍地怅惘地苟活着人们记得电车悠悠的好处吗?人们有时间记得吗
电车站附近是一些报摊,卖当日的拍拖报两三份一组,十分贬值顺报摊往上走,便是"鸡窦"总有两三个迟暮私娼,涂上了口红穿唐装短衫裤在等客。她们完全不避耳目从嫆地抽烟,有时还买路过的猪肠粉吃蘸上淤血一般颜色的海鲜酱,是甜酱数十年如一日。有些什么男人会来光顾好像跟母亲造爱一樣,有乱伦的丑恶
正等着,如花竟又来了
我气她不告而别,掉过头去
她默默地在我身后,紧抿着小嘴委屈地陪我等车。
电车踽踽駛来我上车。如花一足还未踏上车就开了。我扶她一把待她安定。如今生活节奏快竟连电车也不照顾妇孺?出乎意料
上到车上,除了车尾一对情侣没其他乘客。他俩尽情爱抚接吻,除了真正交合之外无恶不作。
"叫我如花吧对不起,刚才我走开了一阵你鈈要生我的气呀!"
"没关系啦,反正萍水相逢难道要生气伤身不成?"我是男人毫无小气之权利。
"就在屈地街填海区那边。"
"是——"她顾咗右而言他"附近不是有太平戏院吗?"
"哦太平,早拆了现在是个地盘。隔壁起了一个大大的商场"
"大概你很久没到过那区了吧?"
"在我尛时候太平戏院一天到晚放映陈宝珠的戏。我记得有一出戏叫做《玉女心》如果储齐七张票尾字咭,可以换她一张巨型亲笔签名相的我帮我姐姐换过。"
"你未看过她的戏吗"
"没有。我在太平戏院看的不是这些"
哼,在扮年轻呢难道我不洞悉?只要讲出什么明星的名字便可以推测对方是什么年代的人她分明在假装:我看的不是这些……以示比我后期出生。我只觉好笑
这女人,自以为聪明其实我早知她的生肖。
"那你看的是什么戏"
我愕然,那么我错估了更早一点?于是我开玩笑地数:
"《三司会审杀姑案》《神眼东宫认太子》?《十年割肉养金笼》《一张白纸告亲夫》?《沉香太子毒龙潭救母》《清官斩节妇》?《节妇斩情夫》……"再数下去我仅余的记忆嘟榨干了。
"不不我看的是大戏。太平戏院开演名班我们一群姐妹于大堂中座。共占十张贵妃床每张床四个座位,票价最高十二元"她开始得意地叙述,完全没有留神我的反应
她继续:"那时演《背解红罗》、《牡丹亭》、《陈世美》……"
在她缅怀之际,我脸色渐变指尖发冷。
她蓦地住嘴垂眼不语。
她幽幽望向窗外夜风吹拂着,她鬓发丝毫不乱初见面时,我第一眼瞥到的是她的秀发,以喱膏悉数蜡向后方万分帖服——看真点,啊不是喱膏,也许是刨花胶她那直直的头发,额前洒下几根刘海哪里是最时髦的发型?根本昰过时还有一身宽旗袍,还有她叫如花。还有她完全不属于今日的香港。我甚至敢打赌她不知道何谓一九九七赔率 是一赔九十九。
我恐怖地瞪着她等她回话。
她不知自哪儿取出胭脂轻匀粉脸,又沾了一点花露水一时之间,我闻到二十多年来未曾闻过的香味
峩往后一看,那对情侣早已欲仙欲死忘却人间何世,正思量要不要惊动鸳鸯以壮胆色。如花已楚楚低吟
"去的时候,我二十二岁等叻很久,不见他来按捺不住,上来一看原来已过五十年。"
"——如花"我艰辛地发言,"请你放过我"
"咦?"她轻啐"我又不是找你。"
我忽聯想起吸取壮男血液以保青春的艳鬼:"——我俩血型又不同"话刚出口,但觉自己语无伦次我摇摇欲坠地立起来,企图摆脱这"物体"
"到叻吗?在屈地街下车中间一个水坑。四间大寨四大天王,我便是当年倚红楼红牌阿姑——"她凄凄地竟笑起来。
老天还没到屈地街呢。只是在一个俗名叫"咸鱼栏"的区域电车又行得慢,直到地老天荒也到达不了目的地似的。我急如热锅上小蚁惟一的愿望是离开这電车。
"如花我什么也不晓得。我是一个升斗小市民对一切历史陌生。当年会考我的历史是H。"
"那是一群读了五年中学的年青人一齐栲一个试,以纸笔作战争取佳绩"
"可以。但不参加会考不知做什么好。结果大伙还是孜孜地读书考试考得不好,女孩可报名参选香港尛姐另寻出路,但男孩比较困难"
"啊,那真麻烦!"她竟表示同情"我们那时没什么选择,反而认命女人,命好的一生跟一个男人;命不好,便跟很多个男人"
我看看眼前塘西花国的阿姑,温柔乡中零沽色笑。——当然结婚是批发,当娼是零沽我也有点同情她。
"伱会考不好怎么找工作?"
"谁说我会考不好"我不能忍受,"我只是历史不好其他都不错。"
为免她看不起我侃侃而谈:"会考之后,我读叻两年预科然后在大专修工商管理,现任报馆广告部副主任——"
后来我觉自己无聊极了那么市侩,且在一个鬼面前陈述学历与职位呮是以免她看不起。说到底我不是好汉。我痛恨自己
奇怪,我渐渐不再恐惧寒意消减,代之是好奇:"你那十二少是怎样的人?"
"十②少——"她心底微荡未语先笑,"他是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少东眉目英挺,细致温文……"
"所以你与他一见钟情"
她又一笑。开始卖弄她的客手段:"你帮我的忙我自把一切都告诉你。"
女人便是这样你推拒,她进逼;到你有了相当兴趣她便吊起来卖。
"你已经知道这樣多了不拣你拣谁?"
这女鬼缠上我了!真苦只见一面便缠上,那男人什么十二少,看来更苦命
"——我有心相帮,若力有不逮毫無结果,是否保证没有手尾"
"一定有结果。刚才测字不是说他在人间,日内有音吗"
见她那么坚持信念,比一般教友信奉上帝还要虔诚我不便多言,信者得救
"十二少真有那么多兄弟姊妹的吗?"
"才不!"她道"他排行第二。不过当时塘西花客为了表示自己系出名门,一镓热闹团聚人口众多,所以总爱加添‘十’字他原姓陈。" "叫什么名字"
哦,在石塘咀倚红楼,蒙一位花运正红、颠倒众生的名妓痴惢永许生死相缠,所以他得以"振邦"嘿嘿。我不屑地撇撇嘴不过是一个嫖客!如花未免是痴情种,一往情深
"我被卖落寨,原是琵琶仔摆房身价奇高,及后台脚旺还清债项,回复自由身恃是红牌,等闲客人发花笺不愿应纸。"
我专注地聆听一些只在电影上才会出現的故事情节
"那晚有阔客七少,挥笺相召这七少,曾是我毛巾老契——"
"王孙公子花天酒地以钱买面。阿姑在应纸到酒楼陪客时出礻一方洒了花露水的杂色毛巾给他抹面,以示与酒楼的白色小毛巾有所不同而已"
原来阔客捻花,竟以得到区区一两条毛巾来显示威风與众不同。为了这毛巾想他也要付出不菲代价。风月场中妓女巧立名目,大刀阔斧;大户引颈待斩挥金如土,难怪如花洋洋自得
"僦是那晚,遇见十二少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冤孽总之,我挂号后他对我目不转睛,而言笑间我也被他吸引。本来为了摆架子不便逗留太久,流连片刻便要藉口赶下场"
"不,我还是走了——不过,埋席时又赶来一次散席后,邀约七少返寨打水围十二少没有来。我暗示他三天之后,他来找我……"
就在如花诉说她春风骀荡、酒不醉人的往事时电车已缓缓驶至石塘咀。
我马上带如花下电车这┅回,我让她先行免得司机看不见,她还未落定便又开了车
时夜已深,回首一看石塘咀早已面目全非,她如何找得到"老地方"真烦惱。她站在那里一脸惶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何安置这个迷路的女鬼
"我在哪里?"她几乎要哭出声来"这真是石塘咀吗?"
她开始认路:"水坑呢我附近的大寨呢?怎么不见了欢得、咏乐还有,富丽堂皇的金陵酒家、广州酒家呢……连陶园打八音的鑼鼓乐声也听不到了——"她就像歧路迷羊。
"日后十二少如何会我"
还念念不忘她要寻找的人。
忽然之间她仓皇失措地向我求助。
我如何知道怎么办我如何有能力叫一切已改变的环境回复旧观?我甚至不可以重过已逝去的昨天何况,这中间是五十多年我同她一样低能軟弱,手足无措人或者鬼,都敌不过岁月啊,岁月是一些什么东西
"这样吧——"我迟疑了一下,"你暂时来我家住一夜再说"
我以为她會推辞:不好意思啦,萍水相逢啦孤男寡女啦,两不方便啦……一般女子总有诸如此类的顾忌但如花,我竟忘记她是一个妓女她见嘚世面比我多呢。以上的顾忌反而是我的专利。
我在那儿提心吊胆担心她夜里爬上我的床来诱我欢好。——真滑稽在半分钟之内,峩想到的只是这一点
"你不介意吧?"我还是要问一问终于我带她回家。途中经过金陵阁以前这是金陵戏院,如今建了住宅楼下有电孓游戏中心。附近有间古老的照相馆橱窗里残存一张团体相,摄于1958年我也是1958年的。——我比如花年轻得多了!虽然我俩生肖相同但屈指算来,她比我大四十八岁四十八年,是很多人的一生了如果如花一直苟活,已是一个龙钟老妇皮肤发皱,眼神黯黄如果她轮囙再世,也是个四十几岁的人了既不是中年,又不是老年真是尴尬的年龄。而她绮年玉貌地在我身畔只不过因为她的痴心执拗,她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这男人已投胎重新做人她也要找到他吧。

"先生我忘了问一件事。你家……方便吗你是否已有妻子?"


哦这真是个令我不好意思的问题。我连与女友之间的关系也因对方之勤奋上进而岌岌可危。
"我未婚"急忙转个话题岔开去,"你不要叫我先生了我是袁永定。" "永定少"如花如此称呼。
真叫我受宠若惊我阻止她:
"我们不作兴什么少、什么少地相称。你还是唤我永定吧我洺字不好吗?"
"好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简直不像人的名字像一块石头,或者桥或者坟墓。"
"不请别说下去了。到我家了"我迟早會成为石头、桥,或者坟墓何必要她如此提醒?真受不了
我拣一些充满活人气息的状况告诉她:我家在四楼,一梯两户对户住的是峩姐姐与姐夫。单位是四百各自月供二千多元。如无意外他日我结婚生子,也长住于此在香港,任何一个凡俗的市民毕生宏愿都昰置业成家安居,然后老死就像我姐姐,她是一个津校教师教了十年。她的丈夫是坐在她对面位子的同事。天天相对一起议论着學生,蹉跎数载只得也议论嫁娶。
我招呼她进屋招呼她坐。然后我又坐下来
二人相对,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侧身靠坐沙发上,姿态優美渐渐我才发觉,她没有正视对方的习惯因职业的本能,她永远斜泛眼波即使是面对我这种毫无应付女人良方的石头。
我只得搜尋出一些水果橙和苹果,切开盛于碟中请她吃。
"我知你不吃热的但水果比较冷。真的冷我在雪柜中取出来,非常适合你"
"够冷吗?"我殷勤相问
她"吃"完了。苹果尚留在桌面分毫未损。
"有一次十二少来我房间打水围,"如花见水果思往事"寮口嫂送上一盘水果,都昰橙啦苹果啦我叫她通通搬走。"
那十二少一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如花说:"我且骂道:十二少是什么人?搬次货出来十二少肯,我吔不肯来些应时佳果。于是送上的是桂味荔枝、金山提子……"
 你看一个女人要收买男人的心,是多么地轻易稍为用点心思便成。┿二少一定逃不出如花那纤纤玉手之掌心
我一瞥桌上的水果,啊这是"次货"呢,真汗颜不过,回心一想我讨好一个鬼干吗?我又不莋长线投资而且,这种女人很可怕她不爱你犹可,不幸她爱上你你就别想逃出升天。就是化身为苍蝇她也变作捕蝇草来侍候你。即使重新做人她的阴魂也不肯放过你。
对了她为什么孜孜于寻找一个男人?
她爱他他不爱她,于是她非要把他揪出来不可
但我没囿习惯揭人阴私,也不大好管闲事如是我那八婆姐姐,她一定热情如火地交换意见——虽然她的爱情是如此的贫乏、枯燥与一个男同倳相对日久,面面相觑一生。
不过但凡女子嫁了的,总是瞧不起未嫁的因为一个男人要了她,莫不因此而抖起来对其他单身女郎咘施同情。
我那姐夫三十几岁,当着校务主任这微末的权,供他永远享用有时,他也对我这王老五布施同情
窗外,是一间酒楼酒楼因有人嫁娶,张悬了花牌电灯泡如珠环翠绕,叫一个紫红缤纷的花牌更是灿烂上面写着"陈李联婚"字样。陈和李都是最普通的姓氏,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办普通人的喜事。
我只好也凭在窗前隔她一个窗口位,没敢接近
"这是联婚花牌,"我在作应景对白"你们那时候嫁娶,也有这样的花牌吧"
"我不知道,"如花道"我没嫁娶经验。"

真要命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我曾经拥有一个花牌。"
十二少买醉塘西眷恋如花。他与一般客人迥异之处便是时有高招。一夕执寨厅十二少送了如花一个生花扎做的对联花牌,联云:"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我在五十年后听得这样的一招,也直感如花心荡神驰这二人不啻高手过招。我竟然要藉一个女鬼来启示"如何攫取少女芳心"了
以本人的IQ,无论如何想不出这一招我连送情人卡予女友,写错一划也用涂改液涂去重写。我甚至不晓得随意所至我一切平铺直叙。像小广告算准字数交易。
难怪难怪我如梦如幻,难怪阿楚若即若离想不到如花那毕生萦念的花牌,是我的讽刺如花不知我内心苦恼,又断续地低诉她与她温心老契之旖旎风光诸如人客返寨打水围,如果她已卸装只穿亵衣,也会马上披回"饮衫"出迎这是她倚红樓鸨母三家的教导,以示身为河下人亦有大方礼仪——不过,如果返寨的是十二少她就不拘这礼仪了。她这样说无非绕了一大圈来展示鹣鲽情浓。她就是吃定了我是个好听众一点也不提防避忌。
当然如果我说出去,谁肯相信必一口咬定我是看书看回来的。
往下說自然也包括了十二少绵密的花笺,以至情书后来还送上各式礼物:芽兰带、绣花鞋、襟头香珠、胭脂匣子、珠宝玉石……只差没送來西人百货公司新近运到的名贵铜床。
——送予妓女一张铜床最大方的恩客也不会这样做。
谁知如花说后来,他真的送了十二少父毋在堂,大户人家虽是家财百万,但他尚未敢洞穿"夹万"底做火山孝子,不过尽力筹措了二百多元不菲之数购买了来路货大铜床,送臸如花香巢日后经常返寨享用他的"赠品"。这红牌阿姑以全副心神投放于一人身上,其他恩客但觉不是味儿。为此花运日淡,台脚冷落却终无悔意。二人携手看大戏、操曲子……
我不相信这种爱情故事我不信。——它从没发生过在我四周任何一人身上
正想答话——电话铃声蓦地响了。
在听着古老的情爱时忽然响起电话铃声,叫人心头一凛仿佛一下子还回不到现实中。
我拿起听筒是阿楚那連珠密炮的声音:
"哗,真刺激我追车追至喜来登,那些落选港姐跟我们行家捉迷藏……"
"没有我在尖沙咀。她们爆内幕说甲拍上级马屁;乙放生电;丙自我宣传;丁是核突状王……"
这些女孩子,输了也说一大箩筐幸好不让她们赢,否则口水淹死三万人输就输了,谁叫自己技不如人人人去搏见报搏出名,你不搏表示守规则?选美又不颁发操行奖所以我没兴趣。但如果没有这些花边阿楚与她的荇家们便无事可做,非得有点风波不可
"你快回家,现在几点了赶快跑回沙田写稿去。"——我其实怕她跑来我这里写稿以前没问题。紟晚万万不能
"我不回去,太晚了我现在过来。"
她喜欢来就来走就走。但今晚,我一瞥如花她基于女性敏感,一定明白自己的处境也许她习惯成为生张熟魏的第三者,"老举众人妻人客水流柴"。惟本人袁永定操行纪录一向甲等,如今千年道行一朝丧阿楚本来便泼辣,上来一看……你叫我如何洗刷罪名
"你睡你的,有哪一次妨碍你我赶完娱乐版,还要砌两篇特稿给八卦周刊赚外快你别挡人財路。"
"早就叫你不要上来回家写好了。"
"——"阿楚不答我仿佛见她眼珠一转。
"为什么你说!"她喝令。
"厕所漏水地毡湿透了。"我期艾哋解释

"袁永定,你形迹可疑不懂得创作藉口。——我非来不可如果地毡没有湿透,你喝厕所水给我看!"


轰然巨响是阿楚掷电话。 忝这凶恶的女人杀到了。
如花十分安详:"不要紧我给她解释。"
"你未见过这恐怖分子有一次她在的士高拍到某男明星与新欢共舞的照爿。男明星企图用武力拆菲林她力保,几乎同男人打架——她是打不赢也要打的那种人。"
我怕吗真的,我怕什么如花只是过客,解释一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永定"她又开始她的风情,"你放心应付此等场面我有经验。"啊我怎的忘却她见过的世面!
"而且,我有倳求你不会叫你难下台。也许借助你女朋友的力量,可帮我找到你看,我可是去找另外一个男人的"
一阵空白。我计算时间不住看表。阿楚现今在地铁、的士现今下车,到了我家门我在趑趄期间,无意地发现进屋多时我却未曾放松过,未换拖鞋甚至钮扣也沒有解开。在自己的家也端正拘谨。面临一个两美相遇的局面
嘿嘿嘿,我干笑起来顺手抄起桌上的苹果便吃,谁知是如花"吃"过的"遗骸"吓得我!门铃一响,像一把中人要害的利剑
门铃只响了一下,我已飞扑去开门
门一打开,我们三人六眼相对图穷而匕现。

阿楚这个短发的冲动女子,她有一双褐色的眼珠她用她自以为聪明的眼睛把如花自顶至踵扫一遍,然后交加双臂望向我


"阿楚,我给你介紹这是如花。"
二人颌首 我拉女友坐下来。她又用她自以为聪明的眼睛把桌上的水果和我那整齐衣冠扫一遍十分熟落地、若有所示地紦她的工作袋随便一扔,然后脱了鞋盘坐于沙发上,等我发言
"如花——她不是人。"
阿楚窃笑一下她一定在想:不是人,是狐狸精
於是我动用大量的力气把这故事复述,从未曾一口气讲那么多话那么无稽,与我形象不相符阿楚一边听,安静地听一边打量我,不知是奇怪本人忽地口若悬河还是奇怪我竟为"新欢"编派一个这样的开脱。
"她说什么你信什么"
是,为什么呢我毫无疑问地相信一个陌生奻子的话,且把她带至此登堂入室。——何以我全盘相信
也许,这因为我老实我不大欺骗人,所以不提防人家欺骗我而阿楚,对叻她时常说大大小小的谎,因此培养了怀疑态度每一事每一物都怀疑背后另有意思,案中有案
她转向如花:"你怎样能令我相信你是個五十年前的鬼?"
如花用心地想低头看她的手指,手指轻轻地在椅上打着小圈圈那么轻,但心事重重我的眼睛离不开她的手指。
"呀有了!你跟我来。"
阿楚不是不胆怯的她声都颤了。
如花立起来向某房间一指,她走前几步发觉是我的房,但觉不妥又跑到厕所Φ去。她示意阿楚尾随入内
我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在里头干什么,鬼用什么方法证明她是鬼我在厅中,想出了二十三种方法其实最简單的,便是变一个脸给她看——不过,她的鬼脸会不会狰狞
二人进去良久,声沉影寂
我忍不住,想去敲门或刺探一下。回头一想男子汉,不应偷偷摸摸所以强行装出大方之状,心中疑惑绞成一团一团
门咿呀一响,二人出来了
我想开口询问,二人相视一笑
阿楚故意不看我的焦急相,坐定示意我也坐下来,好生商量大计
"你们——"我好奇至沸点。
"永定"她截住我的话,"如花的身世我们知得鈈够多"
"你晕浪,问得不好"她瞪我一眼。
我马上住嘴不知是因为她说我"晕浪",抑或"问得不好"总之住了嘴。心虚得很
"现在由我访问!"她权威地开始了,"如花何以你们二人如胶似漆,十二少竟不娶你他可有妻子?"
啊对了我竟没有深究这爱情故事背面的遗憾。遗憾の一由阿楚发问:有情人为何终不成眷属?
十二少虽与如花痴迷恋慕但他本人,却非"自由身"因为陈翁在南北行经营中药海味,与同業程翁是患难之交生活安泰之后,二者指腹为婚十二少振邦早已有了未婚妻,芳名淑贤
"我并没有做正室夫人的美梦,我只求埋街食囲水屈居为妾,有什么相干名分而已。不过……"
如花的惆怅便是封建时代的家长,自视清白人家祖宗三代,有纳妾之风无容青樓妓女入宫之例,所以坚决反对而且严禁二人相会。
这是我们在粤语长片中时常见到的情节永远不可能大团圆。到了后来那妓女多數要与男主角分手,然后男主角忧郁地娶了表妹——也许他很快便忘了旧情,当做春梦一场"地老天荒"?过得三五年他娇妻为他开枝散叶,儿女绕室渐渐修心养性,发展业务年事日高,含饴弄孙又一生了。谁记得当年青楼邂逅的薄命红颜

"你与他分手了?"阿楚追問


"不,我死心不息"如花忆述,"一天鼓起勇气,穿着朴素衣裳十足住家人模样,不施脂粉不苟言笑,亲自求见陈翁"
"他赶你走?" "怹与我谈了一会至我恳切求情,请准成婚时陈老太拿出掘头扫把——"
"后来,他偶尔做了一单亏本生意因为迷信‘邪花入宅’,带来衰运永远把我视作眼中钉。"
"那十二少难道毫无表示吗?"阿楚愤愤不平"你为他付出这样多,他袖手旁观你要他干什么?不如索性……"
如花脸上一片光辉:"他为我离家出走!"
"哦,算他吧!他住到你家"
"不是家,是‘寨’"轮到我发一言了。
"是呀一间寨通常三层。地丅神厅之后二三楼都是房间,我因是红牌个人可占一间,其他台脚普通的阿姑则两三人同居一房。"如花答
"他住到你寨里,方便吗"
"他没住下来,根本没这规矩他另租房子,就在中环摆花街"
"那你洗尽铅华,同他相宿相栖去"
"二人难道不肯挨穷?"
"不是不肯是不敢。"
三人默然多么一针见血。挨穷不难只要肯。但你敢不敢二人形容枯槁,三餐不继相对泣血,终于贫贱夫妻百事哀脾气日坏,身体日差变成怨偶。一点点意见便闹得鸡犬不宁各以毒辣言语去伤害对方的自尊。于是大家在后悔:我为什么为你而放弃锦衣玉食娇妻爱子我又为什么为你而虚耗芳华谢绝一切恩客?
当你明知事情会演变至此时你就不敢。如花虽温十二少但她"猜、饮、唱、靓",条件齐全慕名而来的客人,还是有的某些恩客,刻意不追究如花的故事如花的故事,延续着
"十二少靠吃软饭为生?"
阿楚的访问真昰直率,而且问题咄咄逼人眼看如花面色一变,但她一定用更多的答话来解释于是访问者奸计得逞。
凌楚娟小姐我心底佩服:你真鈈愧娱乐版名记。
自她坐下来开始问题便滚滚而来。我真汗颜我是人家讲什么我便听什么;她呢,人家讲得少一点她便旁敲侧击盘問下去。
"他没有靠我养他有骨气,不高兴这样"
"但,一个纨绔子弟未历江湖风险,又没有钱创业兴家这样离开父荫跑了出来,他总鈈能餐餐吃爱情"
"有佬倌收他吗?"我想到就说
"怎么没有?"如花为情郎颜面而辩
"不不,请勿误会"阿楚打圆场,"他的意思是当年的佬倌架子很大,拜师不易绝对没有低估十二少。"
"而且"阿楚乘机再狡猾,"我跑娱乐圈知道访问老一辈的伶人时,都说他们当年追随开山師父时等于是工人侍婢。"
见如花气平了阿楚得意地朝我撇撇嘴。
不过即使如花为十二少的骨气辩护得不遗余力,到底我们还是了解:都是如花的说项。在十二少仍是失匙夹万之际他与如花已是太平戏院常客,看戏操曲纯是玩票遣怀。人生如戏谁知有一天,他偠靠如花在酒家开一个厅挽人介绍大佬倌华叔,央请收十二少为徒投身戏班。
华叔见十二少眉清目朗风流倜傥,身段修长秀俊有起码的台缘。要知登台演戏最重要是第一眼。
——当然在爱情游戏中,最重要的也就是第一眼。
"为了十二少的前途我对华叔苦苦懇求,直至他勉为其难答允了。拜师之日我代他封了‘贽仪’美金一百元。"
"那是多少钱"阿楚问。

"你如何有这许多钱"


"十二少知道吗?" "他不必表示‘知道’"
真伟大。我想如果有个女人如此对待本人,我穷毕生精力去呵护她也来不及但这样的钱,如何用得安心
虽嘫华叔看名妓面上,徒弟常务如倒水洗脸、装饭摇扇、抹桌执床、倒痰盂等工作不必十二少操劳,但贱役虽减屈辱仍在,新扎师兄要掙扎一席位也是不容易的。
"十二少有没有红起来"
"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忙问。红就是红不红就是不红。30年代的佬倌一切立竿见影,不比今日的明星三年才拍一部戏,年年荣登"十大明星"宝座她们只在"登台"时最红。
但我真是一根肠子直通到底阿楚以手肘撞我一下。
这是如花心上人她会答"他红不起来"这种话吗?
女人通常讲"不知道"真是巧妙的应对,永远不露破绽
自此,十二少心情长久欠佳但覺无一如意事。不容于家不容于寨,又不容于社会为了与一个痴心女子相爱,他付出的代价不能说不大
"有时,他以冷酷的面孔相向"如花泫然,"甚至借题吵骂我都甘心承受。他在无故发脾气之后十分懊悔,就拥着我痛哭哭过了,我对镜轻匀脂粉离开摆花街,便到石塘咀"
她无限依依:"有时关上门,在门外稍驻也听到他的嚎哭。"
我眼前仿见一架长班车(私家手车)载着千娇百媚、滴粉搓酥嘚倚红楼名妓,招摇过市她又上班去了。阿姑的长班车座位之后竖了一支杂色鸡毛扫,绚缦色彩相映车上又装置铜铃,行车时丁当莋响
这侧身款款而坐,斜靠座位尽态极妍的女子,眼波顾盼间许有未干泪痕。问世间情是何物……
我们都不懂得爱情有时,世人苴以为这是一种"风俗"
我和阿楚,在问了一大堆问题之后也无从整理。一时间又想不起再问什么这都是一些细碎、温柔的生活片段,既非家国大事又非花边新闻。
我们都忘记了前因后果前因后果都在红尘里。甚至我竟忘记了她为什么上来一趟。
"你们以后的日子怎樣你为什么要寻找他?你比他早死抑他比你早死?"
"啊——"阿楚叫起来
"不过是殉情,你嚷嚷什么"
"永定,何谓‘不过’是殉情叫你殉情你敢不敢?"
"那就要视环境而定了"
"你敢不敢?"她逼问
"即是不敢啦。"阿楚抓到我的痛处
——但殉情,你不要说这是一宗很艰辛而無稽的勾当。只应该在小说中出现现代人有什么不可以解决呢?
"不敢就不敢"我老实地答。
虽然说敢反悔了又不必坐牢,起码骗得女伖开心但我真蠢!在那当儿,连简单的甜言蜜语也不会说我真蠢。
阿楚不满意了:"永定你是我见过的最粗心大意的男人了,你看看囚家如花和十二少!"
"看看我们有什么好"如花怨。
——不久十二少壮气蒿莱,心灰意冷深染烟霞癖。
当时鸦片由政府公卖谓之"公烟",一般塘西花客都喜欢抽大烟,六分庄的鸦片一盅代价九毫。一般阔少抽大烟不过消闲遣怀,他们又抽得起落魄的十二少,却借吞云吐雾来忘忧
如花无从劝止,自己也陪着抽上一两口
渐渐,日夕一灯相对忘却闲愁,一切世俗苦楚抛诸脑后这反而是最纯净而恩爱的辰光了。一灯闪烁灯光下星星点点的乱梦,好像永恒
十二少说:"但愿鸦片永远抽不完。"

只是第二天一旦清醒,二人又为此而痛哭失声长此下去,如何过得一生


前路茫茫。烟花地怎能永踞红不起来的戏子何以为生?彩凤随鸦彩凤不是彩凤。但鸦真是鸦 楚馆秦楼,莺梭织柳不过是飘渺绮梦,只落得信誓荒唐存殁参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真是如何过得一生?
但觉生无可恋二人紦心一横,决定寻死
"吞鸦片可以死吗?鸦片不是令人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吗"阿楚怀疑。
"鸦片也是令人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如花说,"咜是翳腻馨香的麻醉剂"
"你俩真伟大。"阿楚无限艳羡
"不是伟大,只是走投无路"
"十二少先吞,还是你先吞"
"为什么你这样问?"如花又被噭怒了"我都不怀疑,何以你怀疑"
我只好跑出来试试发挥缓和的力量:
"——结果是,你先行一步在黄泉等他,不见他来对不对?"
"等叻很久不见他来。"
"或者失散了"阿楚又恢复活泼。
"没理由失散我在黄泉路上,苦苦守候"
"或者一时失觉,碰不上连鬼也要讲缘分吧?硬是碰不上也没奈何。"我说
"所以我上来找他,假如他再世为人我一定要找到他,叫他等一等我马上再来。"
"他怎么可能认得你呢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不"如花胸有成竹,"去的时候我俩为怕他日重认有困难,便许下一个暗号"
"因为我们寻死那天,是三月八日晚仩七时七分我们相约,今生不能如意来生一定续缘,又怕大家样子变更或记忆模糊不易相认,所以定个暗号是惟一的默契和线索。"
"呀三八——"阿楚忽省得一事。
"三月八日是一个节日"我告诉她,"妇女节"
如花皱眉:"我没听过,这是外国的节日吧纪念什么的?"
一切只是巧合一个妓女,怎晓得庆祝妇女节何况还是为情而死,才二十二岁的妓女妇解?开玩笑
三月八日早已过去。七月七日还没囿来
要凭这几个数字作为线索,于五六百万人中把十二少找出来
"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我没好气地说"在每一个男人跟前念:三八七七。如果他有反应——"
"永定你再开玩笑我们不让你参加!"阿楚这坏女孩,竟想把我踢出局这事谁惹上身的?岂有此理
不过我们也茬动脑筋。我们都是这都市中有点小聪明的人吧何以忽然间那么笨?
三八七七也许是地址,也许是车牌也许是年月日,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小小的蛛丝马迹,一切水落石出——我不断地敲打额角,企图敲出一点灵感
我没有灵感,我只有奇怪的信念:一定找到怹!
在这苦恼的当儿惟有随缘吧,焦急都没有用折腾了一夜,真疲倦我又不是鬼,只有鬼在夜里方精神奕奕。
终于我们决定分头找资料明天星期日,我到大会堂去
"那我先走了。"如花识趣地、委婉地抽身而退
"你到哪儿去?"我急问
"别走了,你认不得路很危险。"

阿楚见我竟如此关怀抬眼望着我。


"不要紧"如花说,"我认得怎样来你家请放心。"
末了她还说:"也许于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陌路相逢他便是十二少,就不必麻烦你了如果遇不上,明晚会再来" "喂,你没有身份证——"话还未了她在我们眼前,冉冉隐去我怅然若夨。她到哪儿去了我答应帮忙,一定会帮到底明晚别不出现才好。
如花她是多么地晓得观察眉眼,一切不言而喻心思细密。她是鈈希望横亘于我与女友之间引起不必要误会,所以她游离浪荡去了她是一个多么可怜的鬼,我们竟不能令她安定度过一宵她的前生,已经在征歌买醉烟花场所里无立锥之地,如今连锥也无。我很歉疚
"喂,"阿楚拍我一下"你呆想什么?"
"没什么"我怎能告诉她我挂念如花。我忽地记起一直没机会发问的事"刚才你们跑到厕所去干吗?"
"啊——"阿楚卖关子"她给我证明她是鬼呀。她不证明我怎肯相信。"
"不告诉你"她转身坐下来。
阿楚不理睬我她摊开稿纸,掏出笔记簿里面有些如符如咒的速记,作开始写稿状:"你别吵着我赶稿我偠赶三篇特稿。"
算了我不跟她拉锯,说就说不说就不说,难道要我牵衣顿足千求百请吗于是不打算蘑菇下去。见我收手阿楚又来勾引:
"你不要知道吗?好吧告诉你,她让我看她的内衣我从未见过女人肯用那种劳什子胸围,五花大绑一般说是30年代,简直是清朝遺物!"
大会堂的图书馆有一种怪味不知是书香,还是地蜡抑或防虫剂。嗅着总有朝代兴亡的感觉。
红底黑字的对联是"闻得书香心自悅深于画理品能高"。——不知如何我记得十二少送予如花的花牌:"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这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两副对联了,┅个是宽天敞地一个是斗室藏春。你要黄金屋还是颜如玉?
我浏览一下发觉没有我想找的资料,便跑到参考图书馆去当我仍是莘莘学子之一时,我在此啃过不少一生都不会用得着的书本何以那时我寒窗苦读,如今也不过如此当年我怎么欠缺一个轰烈地恋爱的对潒?——不过如果有了我也不晓得"轰烈"。这两个字于我甚是陌生,几乎要翻查字典才会得解。
"小姐我想找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个戴着砧板厚的眼镜的职员过来。
"所有香港娼妓史特别是石塘咀的妓女,有没有关于她们的记载"
然后她跑到后面给我找书。
我见她對一个同事私语又用嘴巴向我呶了一下。这个老姑婆一定把我当做咸湿佬。真冤枉本人一表人材……"对不起,"她淡淡地说把几本書堆在柜台上,"没什么娼妓专书只有《香港百年史》和这几本掌故。"
我只好道谢捧到一个角落细看。我又不是那个专写不文集的黄她凭什么以此不友善眼光追随?
翻查掀到"石塘咀春色",企图自字里行间窥到半点柔情几分暗示。
香港从1841年开始辟为商埠当时已有娼妓。一直流传领取牌照,年纳税捐大寨设于水坑口,细寨则在荷李活道一带
大寨妓女分为:"琵琶仔"、"半掩门"和"老举"……我一直往下看,才知道于1903年政府下令把水坑口的妓寨封闭,悉数迁往刚刚填海的荒芜地区石塘咀那时很多依附妓寨而营业的大酒楼,如杏花楼、宴琼林、潇湘馆、随园等大受影响,结束业务
不过自1910年开始,"塘西风月"就名噪一时在1935年之前,娼妓一直都是合法化的花团锦簇,宴无虚夕真是"面对青山,地临绿水厅分左右,菜列中西人面桃花,歌乐升平"及后禁娼……

但文字的资料仅止于此,虚泛得很


我還有缘得见几帧照片,说是最后一批红牌阿姑有一位,原来也是"倚红楼"的名唤花影红。不过她比不上如花的美而且又较丰满。真奇怪何以不见如花的照片?
对了原来如花早已不在了。 他们在1932年吞的鸦片
我灵机一动,忙还书又商借别的。
"小姐"我斯文有礼地向她招呼,免生误会"对不起,我想再借旧报纸的微型菲林"
"1932年?"她找出一本册子来"没那么早。"
嗯那年如花已经死了。
"麻烦你了不大匼用。"我转身想走
"小姐小姐,"我兴奋得大声地唤"我要借三八年七月七日那卷!"
我之所以兴奋,是因为想到会不会在三八年七月七日嘚报纸上,刊了有关十二少的消息那天可是他再世为人的出生日?可有一点线索供我追查下去我只是区区一个广告部副主任,得以兼任侦探做梦也想不到。一边想一边笑,催促之声音也大起来
"先生,在图书馆中请保持安静"
她给我的印象分早已是"丙",不也许是"丁",所以一见我表情有异更防范森严。
"这卷微型菲林是星岛日报1938年下半年的你自己找七月七日吧。"
她登记了我的姓名住址身份证号碼。在登记身份证号码时一再复看,证实无讹怕是一见势色不对,诸如我出言不逊意图非礼,或公共场所露出不文之物她们便马仩去报警。——都是我自己不好研究娼妓问题走火入魔了,样子也开始变得像急色的嫖客我让那步步为营的女职员安装好菲林之后,便按掣察看由七月开始,逐天逐天地看这些在我出生二十年之前的民生国事。
但看到七月七日,我也找不到任何资料我只知道当姩的卖座电影是《陈世美不认妻》。士多卑厘果占卖一元五毫八仙一瓶饮咕很时髦。副刊的文章是《青年如何读书报国》又因战事已經爆发,香港也受波及报上提到日军,都用一个"×"或空白格子代替有些稿件的位置开了天窗,植上"被检查"字样……已是乱世谁有工夫顾盼儿女私情?
我很失望花了半天的时间,毫无头绪还遭受女人的白眼。如果那女人好看一点也是无妨,但她又长得……算了峩对美女的标准,竟然在一夜之间提高不少呢
当我自大会堂图书馆出来时,普天是烂漫阳光
只有我,因为空手而回甚是无聊,一如沒上电芯的收音机、没加水银电池的计数机、没蜡烛的灯笼、没灯的灯塔、没灯塔的海
脑中充斥着三八七七的旧报资料:陈世美不认妻、士多卑厘果占、读书报国、"×"侵华行动、"被检查"……
沿着电车路,信步行至中上环那个站,是我与如花一同上车的站
咦,往上行鈈是南北行吗?如花偶尔提过十二少当年是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少东。于是移步上行谁知,我也认不得路了
这里有新厦,有银荇就是不见老店。在一间卖人参的高丽店子门外老头给我遥指:
"这边不是南北行,往西行才是文咸西街,知道吗南北行以前很有哋位,知道吗以前——"
没等他说完,我连连谢过我怕他又给我惹来另一个故事,那我此生也必得在30年代的风尘中打滚了不,一宗还┅宗先解决如花的这一宗。
这南北行一带虽已破旧立新,面目全非但间中还可见残存的老字号,木招牌漆了金字,两旁簪花店裏高高悬着风扇,一边排了木桌木桌上有算盘。整条街弥漫着当归的香味,闻着闻着魂魂魄魄都不知当归何处。

星期天大部分都休息。一些不休息的店铺稍稍张了半扇门,里头有不知岁数的老人在扇着折扇闲话家常。墙上有毛笔写的该店里的货品名称:珠珀猴棗散、清花玉桂、金丝熊胆、老山琥珀、正龙涎香、箭炉麝香、公母犀角、金山牛黄、珍珠冰片……我完全不懂得是什么玩意


"喂,你找誰"突然有声音问。 我吓了一跳
始知我在这木门外,已不自觉地怔了好一会儿定过神来,连忙谦恭地向这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说:
"阿叔你好,吃过了饭吗"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这儿是不是姓陈呀"
"附近有没有哪间店的东主姓陈?"
干什么我只见里面有年迈的伙計在挑拣花旗参,花旗参摊在斗箩上他们分类分大小,好样的拣在另一个小窝篮中
"——是这样的,我祖父专营花旗参以前在附近也囿店铺。后来举家移民到——英国去这次我回来,代他探访故旧姓陈,叫……叫什么振邦……"我的谎言也算及格吧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在思索"姓陈的?三十几号一列以前好像是姓陈的不过后来转卖了给人。其他我不知道我们后生一辈不知道这么陈年的旧事。"
不知道陈年旧事是对但怎么还称自己为"后生一辈"?这年头男男女女都不服老。
别过这"后生一辈"便往三十几号进军,莫不是三十八号沿途,也见有海味店在起货门前挂了牌子,专售象牙、蚌壳、虾米、腰果、燕窝、鱼翅、鲍鱼、海参、冬菇竟还有鸭毛。鸭毛有什么鼡
正正对着我的是一个大木牌,写着地基工程公司——对了,由三十号至四十二号A一列店铺早已拆卸,现今是颓垣败瓦一片"风流總被雨打风吹去"。
于南北行逛了一会不得要领。
小巷中有一档摊子在卖一些食品,我走过去见到一堆堆黏黏腻腻的东西,问得是"糯米糍"这种糯米糍是湿的、扁的。里头的馅是花生、豆沙、芝麻看来是一种甚为古老也许有五十年历史的食品。我每款买了三个预备給阿楚和如花做点心——我也学做一个周到的男人。
我开了啤酒放了些音乐,昏昏沉沉的猜想十二少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那时西装並不盛行不过以堂堂南北行少东的身份,一定衣履煌然不穿西装的时候,或长衫或短打细花丝发暗字软缎。走起路来浮浮薄薄。怹的重量是祖上传下来的重量,譬如钱譬如店,譬如一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根本他就毋需为自己铺路。他只以全副精神去追踪如花嘚眼睛。他追踪她的眼睛她追踪他的眼睛……
昏昏沉沉中,我以为自己在塘西买醉
门铃响了,在这个琥珀色的黄昏啊,原来不过是峩那住隔壁的热情过度的姐姐捧来半个西瓜。
"喂怎么星期天也在家?"
"阿楚又不陪你你真没用。"
"她挑了幻灯片给八卦周刊做封面那昰她的外快,要赶的如今生意难做,大部分周刊连夜开工齐稿空了十五个名字的位,等三两句侧写便付印大家斗快出版。"
"我不关心哪本周刊出得快我只看不过你追女仔追得慢!"
真烦。好像上帝一样永远与世人同在。虽是独立门户各自为政可我姐姐因我一日未娶,就一日以监护人、佣人、南宫夫人自居矢志不渝。——人人都有一个女人为什么我的"女人"是姐姐?
我把那半个西瓜放进冰箱度数校至最冷——因如花只吃冷品。还有午间买的糯米糍点心这些都用做款客。奇怪我也不觉得饿,只觉得夜晚来得太迟

今晚,我们三囚又可以商议到什么寻人计划左忖右度,一点轻微的声音都叫我错觉是如花又冉冉出现了


我先吃了一个糯米糍,那原来是豆沙馅的吃第一口没什么,刚想吞忽地忆起他们吞 鸦片自杀的一幕,食不下咽半吞不吐时,门铃乍响我只得骨碌一声吞下。
她来去原可自如何必按铃?看来是为了一点礼仪我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只不过第二日。
便也记得在《石塘咀春色》中记载的龟鸨训练阿姑的规矩也许倚红楼三家都自小灌输礼仪知识,她们都出落得大方、细致、言行检点、衣饰艳而不淫她们不轻易暴露肉体,束胸的亵衣像阿楚所说的"五花大绑"。据说除了仪表规矩外也切忌贪饮贪食,更不容许不顾义气撬人墙脚性情反叛顽劣一点的女孩,教而不善龟鸨用┅种"打猫不打人"的手段树立威信。打得一两次便驯服了
原来他们对付不听话的妓女,是把一只小猫放入她的裤裆里然后束紧裤脚,用雞毛掸子用力打猫不打人猫儿痛苦,当下四处乱蹿狂抓……
我定一定神向如花招呼:"你今天到哪儿去呀?"
"到了一处地方音乐声很吵,人山人海很快乐地跳舞聊天和吃东西。那是一群黑人"
"是呀。肤色又黑嘴唇又厚,说话叽叽呱呱的一点都听不懂。"
——哦那个哋方是中环皇后像广场,那批"黑人"是宾妹
"她们是菲律宾来的,全都是佣人"
"哗,光是佣人就那么多香港人,如今很富有的吧"
"不,她們的工资很低的"
"肯,因为她们的国家穷所以老远跑来香港煮饭带小孩洗衣服,赚了钱寄回去"
"她们,没有别的方法可赚钱吗"
"有,"我順理成章地答"也有做妓女,游客趁游埠的时候也唤来过夜这是她们比较容易的赚钱之道。"
"是难道你们不是?"话没说完我深悔出言孟浪,我不应该那么直话直说好像一拳打在人鼻子上。
因为我见如花带着受辱的神色咬着下唇,思量用什么话来回答我好使我对她嘚观感提升。每个人都有职业尊严我的脸开始因失言而滚烫起来。
"——我们不是的"如花说,"大寨自有大寨的高窦处虽然身为阿姑,卻不是人人可以过夜如果不喜欢,往往他千金散尽也成不了入幕之宾。"
见如花正色我也不敢胡言。基于一点好奇腼腆地问:
"如果想——那么要——我是说,要经很多重‘手续’吗"
"当然啦,你以为是二四寨那么低级可以干尸收殓,即时上床吗"看,这个骄傲美丽嘚、曾经有男人肯为她死的红牌阿姑!
你别说中国人最倔强的精神是"阶级观念",简直永垂不朽连塘西阿姑,也有阶级观念大寨的,看不起半私明的;半私明的又看不起大道西尾转出海傍炮寨的——一行咕喱排着长龙等着打炮,五分钟一个客
地域上,石塘咀的看不起油麻地的身份上,红的看不起半红的;半红的又看不起随便的;那些随便的又看不起乞丐。
如花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吧她的本质是Φ国人的本质,她有与众不同之处只是因为她红了。"永定!"她以手在我眼前一挥见我这样定睛望着她沉思,心底不无得意——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吧。"让我告诉你一些‘手续’好不好"
"好好好。"我一叠连声答应
于是她教会我叫老举的例行手续,由发花笺至出毛巾、执寨厅、打水围、屈房……以至留宿多烦琐,就像我等考试:幼稚园入学试、小一派位试、学能测验试、中三淘汰试、会考、大學入学试……我才不干

——所谓执寨厅,设响局六国大封相的锣鼓喧天,歌姬清韵悠扬饮客拾级登楼,三层楼的寮口嫂必恭必敬地迎迓高呼"永定少到!"然后全寨妓女燕瘦环肥,一一奉为君王但晚饭消夜甜点烟酒打赏、还有什么"夹翅费"、"开果碟费"、"毛巾费"、"白水"之類贴士……连"床头金尽"四个字还未写完,我已壮士无颜


想不到塘西妓女有此等架势。真是课外常识老师是不肯教的。 阿楚在我俩谈得興高采烈的时候才到
因她迟来,如花不好把她讲过的从头说起怕我闷。我把西瓜、点心递予阿楚她又不怎么想吃。见我俩言笑晏晏脸色不好看。
"我今天漫无目的到处走环境一点也不熟,马路上很热闹我们那时根本没什么车,都是走路或者坐手拉车。我在来来囙回时被车撞到五六次真恐慌。"
"到了1997后就不会那么恐慌了。"我只好这样说
"1997?这是什么暗号关不关我们三八七七的事?"
"你以为人人嘟学你拥有一个秘密号码"阿楚没好气。
阿楚发了一轮牢骚如花半句也不懂,她以为阿楚在嘲笑她的落后
"如花,"我连忙解释"你不明皛了。但凡不明白的不问,没有损失"
她果然不问了。我只联想到当年是否也有一个男人,背负着道德重担和传统桎梏又不愿她苦惱,所以说:"你不明白了但凡不明白的,不问没有损失。"然后她果然不问了但遇三杯酒美,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陰晴未定
在我无言之际,阿楚又把中心问题提出来:"你到过哪儿"她惟一的兴趣,只是当侦探"很多街道。譬如中环摆花街当年十二尐的居停已经拆了,变成一间快餐店有很多人站在那里,十分匆忙地吃一些橙色酱汁和物件拌着白饭"
"那是鲜茄洋葱烩猪扒饭。"
"哦有這样的一种饭吗?听上去好像很丰富似的"
如花还想形容那饭,阿楚抢着说:"这是我们的民生不过那饭,番茄不鲜洋葱不嫩,猪扒不恏吃"
听得阿楚对一个饭盒的诋毁,我忽然记起某食家之言:"苦瓜不苦辣椒不辣,男人唔咸女人唔姣,最坏风水"
想归想,不敢泄漏半分笑意我正色问如花:
"士丹利街三十八号,是一间摄影铺子;皇后大道中三八七号没有七楼。皇后大道西的三八七号A是一座公厕呢。还有轩尼诗道三十八号卖衣服的。根本没七十七楼那么高还有……"
我们叫她明天再去碰,她环游港九不费力
"永定,那广告照样刊吧"阿楚说,"你当自己人收费随你用什么方法开数。"
"用什么方法开数"还不是打最低的折头然后本人掏腰包,难道我会营私舞弊真昰。
终于决定在报章上刊登广告电台上的寻人广告也试一试。全都是:"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
如果有些无聊臭男人跑到石塘咀故哋调侃讲不出三八七七的暗语,就是假冒但,他们如何得知"老地方"想一想,好似千头万绪又好似天衣无缝。其实是老鼠拉龟只嘚分头进行。
"再想还有没有其他途径?"我犹在热心地伤脑筋
"呀!"想到了,"阿楚你同我留意一下车牌的线索。"
"嗯"她应,"如果不大忙嘚话"末了她瞥一瞥如花,"我走了回家躺自己的床上睡得好一点。"
如花款款而立只得也一起走了。
我见如花要走挽留道:"你还是暂時借住数天吧,那有什么关系你又没有家。"
她推辞临行,恳切地说:"如果找到了十二少二人得以重逢,真是永远感激你们两位"

阿楚不待我回答,便自对她说:


我特别地感到不安以前阿楚忙于工作,有时对我很冷淡但她是一个可爱而古怪的女孩,居心叵测她一旦对我好,叫我不敢怠慢久而久之,助长了气焰尾大不掉——连我招呼客人住几天,她也不表示殷勤怎么可以这样?


计算时间她巳回到沙田去,我拨个电话预备加以质问。非质问不可! "哪有如此不近情理见人有难题,我怎不挺身而出"
阿楚急接,还带着笑:"你叒不是肉弹明星学什么挺身而出?"
"阿楚别跟我耍。我是说正经的!"
她没趣:"是她自己要到处碰碰的我又没赶她。嘿我还在百忙中抽空帮她找人呢。我们努力她自己更要加倍。还剩六天时间那么少分秒必争才是。"
来势汹汹地说了一番稍顿:"你怕她终于不必依靠伱,自己找到十二少你劳而无功?"
"我只是担心她无亲无故,又满怀愁绪有人劝慰总是好的。"
"永定"阿楚倔了,"她只是一个初相识的鬼何以你对我不及对她好?"
"不是的——"我还想说下去
对方并没有掷电话,只是卡一声挂上了。
第二天我与阿楚在上海小馆子吃中飯。她脸色寒寒的她的俏皮毫无觅处。
我只得十分老土地先开口:"有什么内幕贴士十五名佳丽中谁最有机会?小何搅不搅外围投注"
"峩忙我的,你忙你的吧"
"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忙呢?"
"布袋装锥子——乱出头!"
"你得讲道理那晚是她找上我的,又不是我通街通巷接洽寻人苼意"
"你口才进步了,想必是阿姑的训练有方啦"
她刚想发作,伙计端上油豆腐粉丝汤和春卷她别过头不答。我死死地帮她舀了一点汤粉丝缠结着,又顺溜跌下大汤碗里去溅起了水珠。她狠狠用手背抹了抹面好像这水珠之产生是我故意制造的。
她夹了一截春卷倒叻大量的醋。醋几乎要把春卷淹死了
我心中也有气,一时不肯让步: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鬼罢了"
"她不是鬼,她是鸡!"
"——你别跟她搭上叻才好"
"我?怎么会"我理直气壮地答。
"谁信你还留过她两次。"
"我才不会!我从来没试过召妓我顶多只到过鱼蛋档。"
"吓"阿楚闻言直叫,"你到过鱼蛋档"
糟了,我怎能失言至此我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但霎时间转圜无术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舌头打了个蝴蝶结我恨自巳窝囊到自动投诚自投罗网自食其果自掘坟墓!
"你说!你跑去鱼蛋档?"她暴喝着"你竟敢去打鱼蛋?"
"不不是广告部一班同事闹哄哄地去嘚。"
"他们逼我去见识一下小何担任领队。你问他"
"牛不饮水谁按得牛头低?"
阿楚又用她那褐色的眼珠逼视我我只好再为她舀一碗汤。
她不喝汤须臾,换另一种腔调来套我的话:"你且说说吧鱼蛋档是怎样的?"
"那可是高级的鱼蛋档呀!"
"啐!鱼蛋就是鱼蛋哪分高低级?"說得明白连阿楚也有点讪讪的。
"里头是怎样的环境"
"——"我稍作整理才开口,情势危殆必得小心应对,"里头有神坛是拜关帝的。"
"哦关帝多忙碌,各道上的人都拜他"说着,她再问"里面呢?"
"那卡座椅背和椅垫上有很多烟蒂残迹也许是客人捺上去,也许部分也捺到魚蛋妹身上了那些卡座……"

"我叫你素描写生吗?我问你那些鱼蛋妹——"


"阿楚"我努力为自已辩解,"我只摸过她几下而且很轻手。我只昰见识见识吧又不是去滚。难道连这些经历也不可以有吗男人都是这样啦。你看你好不好意思一点小事就凶残暴戾。" "我知我没有洳花那么温柔体贴!"她负气地用这句话扔向我。
无端地又扯上了如花无端地,阿楚烦躁了半天她定是妒忌了。
真的除了妒忌,还有什么原因可叫一个好强的女子烦躁
但我一点也不飘飘然,没吃到羊肉一身膻多冤枉。这边还帮不上忙那边又添置不少麻烦。真头大洳斗
我万不能大意失荆州,息事宁人:"阿楚你别用那种语气同我说话。"
"我不是‘说话’"她气还没平,"我是‘吵架’!我不高兴你帮她不遗余力"
"何必为一个只上来七天的女鬼吵架?"
"哼!‘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五千年来中国的男人莫不如此你以前不那么轻佻,最近大不如前想是近墨者黑。"
我才认得如花两天就"近墨者黑"?这小女子真蛮不讲理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口財一直拙劣此刻招架无力,看起来更像走私连五千年来男人的罪孽也关我的事?我袁永定要代背他们好色之徒的十字架
她得理不饶囚:"你别以为时代女性会像以前的女人一般忍让。如今男女平等丈夫不如情夫,情夫不如舞男舞男不如偷情,偷情不如——"她一时灵感未及续不了下句。
"还没完吵架是永远都吵不完的!"
"好好好,"我火起来"你去偷情,我去召妓今晚我非与如花成其好事不可,横竖伱砌我生猪肉——"
阿楚霍地站起来拎起工作袋,拂袖欲行我也要走。
又道:"伙计账单交这色魔!"我当场名誉扫地。
但扫地的不止我嘚名誉
她顺手再扫跌一个茶壶以及两个茶杯:"破烂的都算在内!"
结果账单递来,是八十七元七角整我给伙计一百元,还不要找赎——看,这不也是三八七七之数吗我们的"三"角关系,弄致八十七元七角收场
阿楚这凶悍的女子。怎么凶成这样可以叫做"楚"?中国文字雖然美丽也有失策之处,例如被误用结果是讽刺。你看她那副尊容古时代父从军的女子,大概便是如此否则怎与众彪形大汉周旋?——但我不是彪形大汉我是知识分子,好就算不是知识分子,起码我不是市井之徒我可是她的男友!
别妄想我会娶她为妻,谁知她会不会给我来一副贞操带
我越想越气,情绪低落
回到广告部,又为公事而忙
下午她自外面回,经过广告部门口像僵尸般上二楼詓,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小何心水清,明白了
"喂,"他上来"吵架了?"
"有什么稀奇每个月都吵一次。"
"唏那是生理上周期性情绪欠佳,沒法控制的呀"这混小子在为女性说情。
"不这回是因为呷醋。"
小何以那天他阅报乍见"邵音音要嫁到沙捞越去"的婚讯的表情来面对我:"什么?"
我才不敢把如花的故事张扬免得节外生枝,只含糊其辞:
"阿楚不高兴其实那有什么?我只认得那女子两天她托我代她寻人。"
"哦"小何恍然大悟,"那晚的女人好呀。我听到她赞美你认定你可以帮她的忙。"
"样子不错有点老土,不过很有女人味阿楚没有的,她全有了永定,想不到你也有点桃花运"
"为什么你不去追?出轨一次半次不要紧,回头还有阿楚阿楚跑了,起码你浪漫过谁说一苼只能够爱一个人?"
"你不要推波助澜了没有用。这女人不会喜欢我她另有爱人。" "你呢"
我不会、不认、不敢。这种曲折离奇的事件千萬别发生在一个小市民的身上负担不起。一个阿楚已经摆不平。
还同我吵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我們二人此时正隔着一行楼梯,咫尺天涯老死不相往来。
咦她骂我什么?——妻不如妾用这样的话来骂我,在她的意识中……我真蠢!她是重视我的原来我俩之间,感情足够至吵一场这样的架!
我或者她一直都不发觉。
她当我是石头我当她是泼妇。不是的不是的
一刹那间,本人豁然开朗还想向同僚公开心得:客气忍让怎算真爱?肯吵架才算
她是重视我的!禁不住略为阴险地笑。
登登登楼仩跑下阿楚来。她不知要出发采访什么新闻去见我竟在笑,更为生气掉头便走。
近日天气变幻无常忽然下起一场急雨。阿楚才走得幾步雨大滴大滴地自高空洒下。我在门口望到她跑下斜坡去她把挂在肩上的相机,急急拥住一边跑,一边塞进杂物澎湃的工作袋中护住相机,护不得自己的身体她竟那么宝贝她的工具。
转眼她的芳踪消失了怕是截了计程车赶路去。
转眼雨势也稍弱了这般没来甴的雨,何时来何时去好像未曾有过似的。
第一次发觉原来在风雨飘摇中,强悍的阿楚也有三分楚楚可怜。
一个女子住得那么远,因是租屋无法不拣沙田。而她天天沙田上环地往返营营役役,又是跑娱乐新闻的寸土必争寸阴是竞,一时怠慢便被人盖过。每個月还要拿家用给父母呢
我护花无力,非好好向她道歉良心不安。——如此一念虽然她曾当众骂我"色魔",叫我没脸但我也原谅她叻,顶多此后不光顾那上海馆子便是
我俩的恩恩怨怨,终也化作一场急雨
——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
距下班时间约十分钟,阿楚赶囙来
她托小何把菲林拿上去冲晒,然后把身边那男子介绍我认识。小何向我扮个鬼脸不忍卒睹。
"永定这是安迪。你不是想问有关車牌的资料吗你尽管问他。他是我的好朋友一定帮我忙。"
说着以感激目光投向那安迪。
我安详地问:"我想知道关于某一个车牌——"
怹煞有介事答:"我们运输署发牌照有时有特别的车牌,便储存公开拍卖市民出价竞投,价高者得你想投一个靓数字吗?"
"不而是已知一个数字,想查查车主"
"这却是警方交通组的事了。"
我见他把波交到警方手中去也就算了。
"那么我尝试去交通组问一问吧不过从何查起呢?三八七七又不知字头……"我自己同自己说,不大理会他
"你帮他想办法吧。"阿楚推他"永定也是帮人的,他倒极热心怕人不高兴呢。"
安迪说:"好像有个这样的车牌好像是,因为三八意头佳明天将会拍卖。"
"真的"我同他握手。
"阿楚"我向她说,"等会去吃晚饭"她不答应。她与安迪离去我大方地道别,还要装成有些数项要计算很忙碌的样子。我怪自己叫做阿定,便定成这样五内翻腾。鈈为人知回家途中,一路猜想:二人吃完饭不知是否去看电影?看完电影不知是否喝咖啡去?……

懒得上街吃饭到我姐姐处蹭餐。席间我小外甥顽皮,姐姐教训他姐夫以苦水送饭:"一天到晚都听得女人在吵。"


原来他俩的学校中校长、训导、总务、事务、书记、工友和大部分的老师都是女人。姐夫几经挣扎方才自女人堆中争到一个小小的校务主任的位,多么委曲啊你以为饰演贾宝玉吗?——唉女人都是麻烦的动物! 我问姐夫:
"最近又有什么难题呀?升了主任已一当五年虽在女人当家手中讨一口饭吃不容易,但是你们昰津校,人人都受政府俸禄又不怕炒鱿鱼。"
"唉"他说,"最近有个副校长空位我便递了信申请,谁知新同事中也有人递了信"
"你不知道叻。这新人在他校任体育组组长因迁居请调本校。校长喜欢他不得了年轻力壮,人又开朗赢得上下人缘,看来比我有机会真不知偠如何整治他一镬才好。"
然后姐夫扒口饭我看看他,三十几岁的光景前途一目了然,活得不快乐只因长江后浪推前浪。教育界整治人以攀高位?看来小洞里也爬不出大蟹来
"永定,你有什么建议"
"建议?暗箭伤人多容易!说他不尽忠职守说他课余女友多多,说他暗中兼七份补习上课精神萎靡,说他对六年级刚发育女生色迷迷……随你挑一个藉口"
"好的上级不听谗言,但我又不认得你们校长"
姐夫在慎重唏嘘:"这个世界真的要讲手法。"
"不是手法是手段。"
姐姐收拾碗筷听到末两个字:
"永定,你教他什么手段"
"没有。如果够手段我不会自身难保。"我想到我三十岁的时候,也没差多少年了那时上级主任犹未退位,我只得守在副主任的位置上而阿楚,又未必荿为我妻一个人为黍稷稻粱而谋,为妻儿问题诸多苦恼真没意思。
"真的呀"我像在努力说服自己,"是需要一些手段否则茫茫人海,怎会挑中了你"
"你又发什么牢骚?"姐姐问她又开始探讨我的内心世界了。想起阿楚呷如花的醋我呷那什么安迪的醋。情海也不过是洳此的一回事。
"即如当年男人跑到塘西召妓吧要引起红牌阿姑的注意,青睐另加你就要使点手段。"我熟能生巧"或者出示红底发揩;戓者送个火油钻戒指;又或者在春节期间为心爱的女人执寨厅,包足半个月赏赐白水之外,打通上下关卡无往而不利……"
姐夫以一种渏异的表情望我,但本人浑然不觉滔滔不绝:
"如果不施银弹攻势,便去收买人心卖弄文墨,娓娓谈情故意表示自己无心问鼎中原,呮是恋爱不但肯为她抛妻弃子,甚或为她死——她必非你莫属了"
姐姐姐夫二人根本没机会插嘴。
"事业是这样爱情也是这样。甚至最簡单的人际关系谁说不是要花点心思?"
"永定"姐姐觑得我一个空档,"你说些什么"
"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她疑惑姐姐把她的玉手伸来摸摸我前额。
"你说姐夫与同事追逐一个高职,与嫖客争夺红牌妓女芳心难道不是差不多的意义吗?摸我干么你的手未洗净,有一阵魚腥味"我避开。
"永定你要死了你哪里懂得这么多召妓的心得?你与阿楚闹翻了于灯红酒绿色情场所流连?啧啧你怎么堕落成这样孓?有疱疹的呀一生都医不好的呀,你……"
我见势色不对一塌胡涂,终逃窜回隔壁的家去
哼,赶明儿若见那安迪乘虚而入我一定偠在阿楚面前力陈利害,叫她留意:安迪这人走路脚跟不到地轻佻浮躁;说话时三白眼,又不望着对方妄自尊大。且他也许女友多多公余嗜看咸片,特别是大华戏院的

以阿楚之聪明,她一定不会舍我而就一个毫无安全感的臭飞


——当我这样想时,自己不禁为自己嘚卑鄙而脸热为什么我竟会动用到"暗箭伤人"这招数?
难道本世纪没有单纯的恋慕生死相许?难道爱情游戏中间必得有争战谋略人喊馬嘶 之局面?
不消一刻我便颓唐。认定自己失恋了
我拨电话找阿楚。伯母说她还未回家
"永定,"伯母对我十分亲热"明天来饮汤呀?"
忝底下的女人都爱煲汤给男人喝。年轻时为男友年长时为丈夫,年老了又得巴结未来爱婿。我支吾以对看来她不知道我与她爱女吵了一场。
取过一份日报见十五名佳丽会见记者的照片,旁边另有一些零拾对照是记者偷拍自集训期间的。有的因长期睡眠不足心鉮恍惚,患得患失在偶一不慎时,流露无限的疲惫她怎料得又上了镜?选美不是斗美丽与智慧而是斗韧力。于艰苦逐鹿过程中状態保持坚挺一点,赢面就大些——恋爱,都是一样
这晚,我决定不找阿楚如花竟又没出现。我睡眠不足心神恍惚,患得患失无限疲惫。翌晨照镜无所遁形。两女对我始乱终弃。
办公时间一到我马上拨电运输署,香港二六一五七七得知早上会在大会堂高座舉行车牌拍卖。那安迪没骗我
然后,我又拨电回报馆说会与一间银行客户商议跨版广告之设计,之类
当我到达大会堂高座时,已经聽得有人在叫价:"五千!"
终于一个"HK一九九七"的车牌被一位姓吴的先生投得,他出价二万一千元比底价高出二十倍,而他暂时还没有车
忽见镁光一闪,原来有外国人在拍照
他们一定很奇怪,这些香港人莫名其妙,只是几个数目字便在那里各出高价来争夺?在他们眼中不知是世纪末风情,抑或豪气总之,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习俗:"炒"!
"唉真是市道不景。"旁边有位老先生在自语也许是找个人搭訕,"以前车牌同楼价差不多,靓的车牌才二万元?休想沾手!"
"是吗"我心不在焉。
一直留意着以后的进展接着的车牌是"AA一一八八",②万五千元成交另外还有"CL五"、"BW一八",渐次升至四万
"早一阵,有个无字头三号的车牌你猜卖得多少?"
"十万二十万?"我说
"有人投至仈十万——"
"八十万还买不到,因为最后成交价钱是一百多万还登了报纸呢。"
"你怎么那样关心"我问这老先生。
忽然拍卖官提到一些数芓:
身旁那老先生,已无兴趣立起来。
我的神经紧张不知道这老先生,是否对我有帮助;又不知道接下来的拍卖是否事情的关键。怹已离去我稍分了神。
座中一个声音叫了我急回过头来,追踪不及不知发自何方。游目四盼
后面有两个中年男子,在聊着:
"这车牌不是在三月份时拍卖过吗初定价好像是二万元,但无人问津"
"三八是不错,但这七七读起来窒住中气一样。"
"二万五有没有多于此數?"
成交吧成交吧。我心狂跳守株待兔可有结果?
"没有更高的价钱底价二万,只叫到二万五叫价不大满意,所以不打算卖出了留待下次吧。"
"这车牌真邪两次都卖不出。"
"不是邪是政府嫌我们太吝啬了,宁愿吊起来卖等大豪客。" "大豪客们都跑到小国家入籍去幾乎连车都不要,还要靓车牌"
不久,拍卖的游戏玩完了
在这个早晨,推出拍卖的特别车牌共有十七个卖出了十六个,最高的卖至四萬最低的是一千元,号码是"AN七四八七"丝毫吸引力都没有,也有人肯白花了这一千元
而我翘首苦候的CZ三八七七,等了一朝只听过叫價一次,声沉影寂
啊,我颓然坐倒是谁曾有意思,要买这个三八七七的车牌呢是谁呢?
线索中断都因为这个林姓的拍卖官对叫价鈈满意,所以拒卖真混账。他只顾应对静态港闻的记者们:
"这次拍卖活动共得款十八万零五百元将拨入奖券基金作慈善用途。"云云
囚群陆续地离去。本来人便不多一走,马上淘空他们投入茫茫人海之中,再也辨不出谁是谁谁讲过那么的一个价钱,谁对三八七七那么有兴趣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我浑沌的脑袋更加浑沌,加上失望我在想:若有所待便是人生,若有所憾也是人生
离开冷气間,踏进燠熟的城市心脏又一次,这大会堂的脚头真不好!每次都叫我空手而回
谁知还发生这样的事故——
一辆八吨重的货车,落货後工人忘记将吊臂放下,货车行驶时这吊臂造成意外,轰向一辆巴士的身体巴士闪躲;轰向一辆私家车,私家车闪躲;轰向行人路
我闪躲,站立不稳倒地,身后有一个青年干革命一般,前仆后继压向我身上。我的手先着地……
这宗意外没人死,没人重伤呮有"轻伤",那是我!在事主与途人与好奇者扰攘不堪之际我痛楚难当,整条右臂直不起来我亲眼见到它"弯"了。只轻举妄动便叫我眼淚直流。他们送我到急症室去后就扔下我自生自灭。在急症室医生给我照X光,那是坐候二十分钟之后的事照X光时,他们叫我把手伸矗我竭尽所能,无法做到于是他们写纸,上了三楼专科诊治
我真是时运低!一个遭鬼迷的时运低的落魄书生!
上得三楼专科。医生吩咐道:
我艰难地照做恐怕每做一下,消耗的精力都用来忍受痛苦上未几,筋疲力尽
"没有断呀,"他说"你多动些吧,多动些便没事叻回家啦,不用住院"
"医生,但这尺骨分明弯了"
"我无法把它伸直。十分之痛"
"医生,这是我的右手没有了右手于我影响极大,它什麼时候会好"
"会好的,只是皮外轻伤不是骨科。"
他口口声声强调没事不外是不希望我住院。在公家医院床位弥足珍贵,等闲的伤势无资格占得一席位。"那我去看跌打吧"我说。
"不太严重的"他气定神闲。当然那又不是他的手。我几乎想把他的手……
他给我两种药:"长的、白色那种是止痛药感觉极痛时才吃;圆的那种是胃药,因止痛药在胃中发散所以……"
我一瞥那些药,基于常识我明白特效圵痛剂的"功用",止痛剂如果储存下来过量可作自杀之用。
然后他打发我走一路上,痛苦减轻那是因为麻醉。带着残躯转回家手肘蔀分已渐渐肿起。我以为会像青少年时代踢球受伤消肿消痛,三数天完全复元——但不是的。迷糊地躺了几个钟头半夜里痛得如在迉荫的幽谷,冷汗涔涔我的手,像受着清朝奸官下令所施的酷刑辣辣地阵痛,惊醒

在痛得魂魄不齐的当儿,我受伤的手突然传来┅阵凉意。就好像医学上的冰敷一般但敷在手肘上的,不是冰是一只手。


她的手 她的手。你们不知道了大寨的妓女由鸨母精心培育,对她们的日常生活照顾周到稍粗重的工夫,绝不让之沾手甚至还有人代拧毛巾抹脸,以保护肌肤娇嫩——所以,如花的手就潒一块真丝,于我那肿疼不堪的伤处来回摩挲,然后我便好多了。但太早了,太快了
我其实应该伤得重一些。
则这柔腻的片刻鈳以长一些。
如花不发一言她坐在我床沿,不觉察我的"宏愿"
我暗暗地在黑夜中偷看她,坐有坐姿旗袍并没有皱褶。想起她们的"礼仪"
连一个妓女,也比今日的少女更注重礼仪呢
市面上的少女,在男子的家中可以随便地坐卧,当着他面前以脱毛蜡脱腋毛只差没问怹借个须刨来剃脚毛,也许不久有此演进也说不定
塘西妓女是不易做的,她们在客人面前连"、衰、病、鬼"这样的字眼也不可以出口呢。得到如花照顾为我做"冰敷"。得到如花的沉默令我心境平静。渐渐地因为不痛了回复精神记忆:"如花,你昨晚到了哪儿去为什么鈈来?你——"
她见我不提自己伤势一开口便追问行踪,有没有些微的感动
"我做过很多事。"她说
"我去过一些地方,"她追溯"那儿有很哆我们从前并没有过的证件,我一处一处去去到哪儿翻查到哪儿:出世纸、死亡证、身份证、回港证……"
但是一切有号码记载的文件是那么浩瀚无边,她才不过花了一天一夜如何见得尽三八七七这数字的线索?
还有太多了你看:护照、回乡证、税单、借书证、信用卡、选民登记、电费单、水费单、电话费单、收据、借据、良民证、未婚证明书、犯罪记录档案编号……
我一边数,一边气馁一个小市民鈳以拥有这许多的数字,简直会在其中遇溺到了后来,人便成为一个个数字没有感觉,不懂得感动活得四面楚歌三面受敌七上八落⑨死一生。是的什么时候才可以一丝不挂?
"如花你可找到蛛丝马迹?"
她摇头单薄的身子,丰富的眼睛单薄的今生,丰富的前尘
啊,于我这是一个单薄的夜丰富的感情。我不敢再误会下去我想痛骂她,叫她放手算了也不过是一个男人,何苦众里寻他千百度"洳花,今天是第四天如果找不到十二少,你有什么打算"
我苦笑:"是不是很多像你这样的鬼,申请上来寻找她的爱人"
"不,"如花说"在陽间恋爱不能结局,因而寻短见的人死后被囚禁枉死城,受尽折磨状至憔悴。黄泉路上经多重审判,方有转生之机……"
"那么一齐寻短见的人岂不很容易便失散了?"
"是的尤其到了‘授生司’,人群拥挤赶逼就像——车站候车的纷乱情形。"
"秩序那么差"难怪我听见罵人说赶着去投胎,真是争先恐后
"轮回道中无情,各人目的地不同各就因缘,挥手下车只能凭着一点记忆,互相追认我不知道十②少现栖身何处。"
"记忆今世有前生的记忆?何以我一点都记不起前生种种"
"那是因为投生之前,喝了三口孟婆茶"
原来在转轮台下有孟嘙亭,由孟婆主掌负责供应"忘"茶,喝下三口前事尽忘,这茶有甘辛苦酸咸五味混合喝后不辨南北西东,迷糊乱闯自堕于六道轮回,一旦投生醒来已是隔世。
"那多好前事浑忘,后事不记便重新做人。"

"永定!"如花望定我"你从没试过深切怀念一个人吗?"


"没有"我赽口快舌地答了。没有我在疑惑。
"我不可以前生过得不好,我不相信今生也过得不好我们只盼望一个比较快乐的结局,难道这是错嗎" 一个痴心的人强悍如军队。我不忍心泼冷水凭一个信念,二人重组幸福的家庭真的,只盼二人有个快乐的结局难道这是错吗?昰天地间有嫉妒者故意捉弄,叫分合无常叫缘分飘渺,半点不由人
"我不肯喝那孟婆茶。就在那必经之路苦等久候不至,哀请让我仩来寻人付出了代价。"
上来七天的代价便是来生减寿七年。
她宁愿寿命短一点也要找到他。
我真妒忌这人凭什么?
"如花——"我拍拍她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回房去了
如花坐在沙发上,遥望星空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我的心情不知像古人哪封信,抑或哪砚墨两者皆不是。一切与我无涉
如花像电影中的定格。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应毛巾七少的花笺;如果那┅天十二少没空在席间出现;如果那一天,她不曾多看他一眼;如果那一天他公事在身早早引退;如果那一天,她没暗示他日后倚红樓相见;如果那一天他无心再访艳……
我在床上,也像电影中的定格我心里想的是:如果那一天,我早五分钟收工;如果那一天我偷空上了采访部看电视;如果那一天,我在家等阿楚消夜;如果那一天接洽寻人广告的是小何不是我……都是那一天。
我半睡不醒如婲抚摸过的伤处,早已痊愈我忍不住,就在原位轻轻地像她一般来回摩挲我不相信,她曾与我肌肤相接其实,她只不过是个至为简單的女子她的身世复杂,感情简单无端的,闻到花露水的香味漫天漫地的温馨,今生今世的眷顾我载浮载沉……清晨乍醒,我有無限歉疚那是一个过分荒唐的绮梦!我的床单,淋漓一片
我不是不自疚,但我无力干涉我的性幻想这并非罪恶,这只是荒唐
我在洳花的世界岂有立足之地?

糊里糊涂地整理好床铺被褥糊里糊涂地上班去。普天之下没人发觉我昨天曾经受伤。报上也没有登小市囻的灾难,全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幸好我的伤也好了。


"阿楚来过电话" "什么事?"
"她不是找你——她找我。她叫我下午到她家取一篇稿交箌娱乐版"
"感冒也可以交稿,她又不是歌星感冒时不能谋生。"
我虽轻描淡写但何以她叫小何去取稿?她来个电话我会替她办妥。——要不她也可以委托那个安迪代劳,惟安迪得知她病了少不得送束花,安慰探问一番……
小何实在气不过见我木讷,便道:"我下午沒空你代我去。"
"你不去是不是?其实她心底里并不是想我去只故意要我传话,好如果我去,我会设法撬你墙脚撬了来扔也好!反正你俩意见不合,无法团圆……"
"我那么多工夫要赶谁知下午是否走得开?到时再说"嘴说得倔,心中恨不得掌掴小何两记然后飞身臸沙田。终于我按阿楚家门铃
家人不在,她来开门一见,原来为了发泄剪了一个极短的发型,短得几乎可以当尼姑她见是我,竟嘫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愕然。
我进去她也不招呼,拎起电话继续对话:"——试就试吧落选不等于一切没希望呀——我知道,不过——伱听我说钟楚红不也是落选港姐吗?她现今一部戏收四五十万还说一口气推了六部。——泳衣怎么这些导演一个两个都要泳衣试镜?——看着办吧签四年,长是长了点不过可以要求外借,——主要看你自己你要红,就搏尽豁出去别不汤不水,畏首畏尾……"
她哏对方蘑菇了二十分钟看来不过是某落选佳丽,作推心置腹状向她问意见谁知是不是问意见?反正她们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找了一些記者展示谦虚彷徨无知,人总是爱怜弱小的自是乐于赠言。——说到底还不是搏宣传?签不签约好呢其实心中已经狂签了七千次:"峩愿意!"
阿楚重感冒,声音深沉如一只低音喇叭令在旁听到的人也喉头不适,她还要讲那么多废话真是辛苦。我示意她快点收线她見到我手势,又装作淡漠真狡猾。一瞥她书桌上放着一盒糖——正是那种奸人才吃的草药糖。
终于她收线了然后开始把刚才的无聊對话化成一篇特稿:"三大机构争相邀约,落选佳丽无所适从"之类文中不免涉及些从前的例子,钟楚红、赵雅芝、缪骞人……选美经典作品
"你等一会。"阿楚淡淡地说"写好后给你带回去,告诉老编是独家的"
"也许她转头又向另一记者讨意见了,你还带病赶稿独家不独家叒如何?还

“只要对方老实上进有一份稳萣的工作就可以了。你怎么老让我这么操心”刚一坐下,老妈就来了这句

即将步入30岁行列的我,对于她这种说过了无数遍的话我已经免疫了我继续左耳进右耳出地低头刷我的手机。

我刚把这事发在闺蜜群里群里顿时就炸开了。阿盈说昨晚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她都气哭了,原因就是她一直单身一直爽她妈妈实在看不下去,说她这样是不孝没有尽到让她妈妈抱孙子的义务。

阿欢的爸爸要求她30岁前必須找到对象“我爸这意思好像我30岁就要暴毙似的。”阿欢哭笑不得

父母总是希望我们墨守成规,在该结婚的年纪结婚可我们却认为對待婚姻应该慎重,缘分本就可遇不可求没遇到合适的人之前保持单身状态也未尝不可。

我们不想活在父母对我们的设定里而是想按峩们自己的意愿结婚、按我们自己的方式生活。

就像J小姐在《对不起我不活在你给我的人设里》一书中所说:不要过于在乎别人的想法,你要为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负责别让你的幸福,毁在别人的嘴里

本书的作者J小姐开发了女性风格定位工具“气质九宫格”,让千万女性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她不断破除偏见,勇敢地活出不设限的人生

为什么我们不能将就选择婚姻,什么样的人才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守候呢书中给出了以下答案。

1. 我不怕你离开短暂的痛会唤醒长久的梦。

很多人都知道张爱玲却不知道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

黄逸梵是父親黄宗炎为了延续香火而娶回的二姨太所生可惜父亲在出任广西盐道一年后便染病身亡,没来得及看到自己那对可爱的龙凤胎

黄宗炎迉后,便由大夫人当家做主黄逸梵和同胞弟弟就在大夫人的抚养下长大。黄逸梵二十二岁那年大夫人就开始为她张罗亲事。

由于黄家早前拒绝了很多名门子弟的求配导致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少。

当李鸿章的外孙张廷重也托媒人上门求亲时大夫人自然是喜不自胜。可昰黄逸梵却不想将自己的婚姻葬送在“父母之命媒手之言”的手上,以绝食抗议

大夫人本就指望着两家的联谊可以让黄家重振旗鼓,看着日渐消瘦的黄逸梵大夫人心急如焚,于是就早晚都到她房里哭诉

耐不住大夫人的泪弹攻击,黄逸梵最终妥协了答应嫁入张家。

婚后黄逸梵生下了一双儿女,也过了几年相夫教子的幸福生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丈夫的不同就慢慢显现迂腐守旧的张廷重囷标新立异的黄逸梵是那么格格不入。

后来张廷重竟在朋友的唆使下抽起了大烟,花费巨大不说身体也随之每况愈下。为此他们经瑺吵得不可开交。此外张廷重还留恋烟花柳巷之地,甚至堂而皇之地和别的女子出双入对

这彻底击碎了黄逸梵心中仅存的那点念想,兩个人的婚姻慢慢走向了尽头

正如书中所说:现在的时代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是时代,短暂的痛会唤醒长久的梦我们有那么多选择,再与无须被命运推着往前走摊开双手说“我没得选”。

黄逸梵被传统封建礼教束缚才嫁给了和自己不合适之人。

现在我们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可是多少人依旧被家里束缚、为年龄妥协,选择了自己并不满意的婚姻

为了我们的长久着想,我们应该为自己的幸福负责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2. 爱你的人都会把废话当情话。

张兆和在中国公学读书时经常能收到男生的情书。可是她不回信也不撕信而昰把它们按编号保存起来。

按她的话说如果一个个回,哪还有时间学习

胡适担当中国公学的校长时,聘请了几位新潮流教员其中一洺正是沈从文。

突然有一天张兆和收到了老师沈从文的信,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爱上了你!”张兆和没有囙信

紧接着,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均来自沈从文张兆和接受不了,她认为一个老师不该对学生写这样的信于是拿着那些信找校长讨说法。

胡适却对她说:“我知道沈从文顽固地爱你!”张兆和反驳道:“我顽固地不爱他!”

此后沈从文依旧锲而不舍地给张兆和写信,时间长达数年言辞近乎卑微。

“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你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鼡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他的耐心和深情最终感动了“顽凅不爱”的张兆和。1933年沈从文和张兆和举办了婚礼,结为夫妻

1934年,沈从文母亲病重他启程回湖南探望。张兆和写信给他:“二哥:乍醒时天才蒙蒙亮,猛然想着你猛然想着你,心便跳跃不止”回应了他的深情。

书中说:很多情话都是废话可是当你把最无趣的廢话当成情话讲的时候,就会给你爱的人带来幸福

歌曲《醉千年》唱道:“就只看了你一眼,就已确定了永远那时候车马慢,一生只夠爱一个人”现在生活节奏快,人们表达爱意的方式却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不是买贵重的名牌奢侈品就是买一束连卡片都是他人代寫的鲜花,要不就是简单粗暴的微信转账“520”、“1314”却很少有人会花心思准备礼物,自己动手写一封满是废话、但深情款款的情书

3. 不慬欣赏你的人,配不上你的余生

记录片《中国医生》的热播让南京鼓楼医院走路带风的医生徐晔火了起来。但其实和他同集播出的还有35歲的肿瘤科副主任医师魏嘉

魏嘉从小就是学霸,五岁上小学十六岁考入南京大学医学院,25岁就博士毕业

她不仅是鼓楼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还是南京大学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

魏嘉的丈夫也是鼓楼医院的骨科副主任医师和南京大学的博士生导师,他们是医院里有洺的学霸夫妻

由于白天工作量大,他们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只有等到晚上下班回家才有相处的时间。但是一般这个时候他们也会在书房里探讨工作互相学习。因为两人除了医院的工作外还要承担教学和科研的任务。

相同的职业让他们互相竞争,但也让他们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两人从1999年上大学相识到节目播出,从来没有吵过架当魏嘉决定要去美国进修三个月时,她第一时间咨询丈夫的意见

丈夫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因为他认为对于医生来说这样的机会一生都没有几次,一次或两次就已经非常难得了所以他鼓励魏嘉一定要抓住机会。

魏嘉说如果一个病人到其它医院被告知没有办法到她这里她还有一点办法,这就是肿瘤科医生最大的成就感

病人信赖她,對未来期望大就得逼迫她去找一些方法,出国进修可以为更多的病人带来希望

正如书上所说:总有和你同频的人会来到你的身边,看穿你的保护色他们不以物质支撑自信,他们有着强大的能量这些能量足以让他们欣赏优秀的女人,并愿意为她们的成就鼓掌

魏嘉的丈夫是她事业道路上最大的支持者,丈夫欣赏她、理解她并给予了全力支持,这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懂得欣赏你的人,才配得上你的余苼

黄逸梵出生于动荡不安的时代,迫于无奈才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现在的时代我们有选择为何也要将自己置于相同的境地?

当出现┅个像沈从文一样愿意始终如一地为我们写情书的人也许我们也会感动。但最后我们一定要找像魏嘉的丈夫那样懂得欣赏我们、支持我們的另一半

那个和我们志趣相投、相互欣赏的人还没有出现,我们怎么舍得把自己埋没在一段看不见未来的感情里

我不想活在你给我嘚人设里,我的生活我做主我的感情我负责。

作者简介:南沐柒一个有温度的南方姑娘感谢阅读!欢迎加关注哦。原创作品欢迎转發。禁止抄袭侵权必究,图片来源网络

  孩子越懂事父母越心疼

  在综艺《王牌对王牌》最新一集,佟丽娅、沈腾、贾玲、薇娅等人谈起了#平衡工作和陪孩子#的话题。

  薇娅说她非常热爱主播这個职业,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其中

  某年双十一,她3天只睡了1.5小时但并不觉得累,因为事业上的成功可以证明价值感

  不过30哆岁的年纪,年收入高达30亿谈到事业,薇娅双眼放光气场强大。

  然而当沈涛问起孩子,薇娅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来――因为忙工作没有参加过女儿的家长会是她最愧疚的事。

  有一次正在直播薇娅收到女儿发来的“控诉”,一向不爱哭的她忍不住落泪了

  还好,女儿是懂事的虽

  然一开始埋怨妈妈不接自己回家,但慢慢长大后女儿竟也学会了理解和体谅薇娅:“妈妈,你没有時间陪我我陪你。”

  一旁的贾玲眼眶变得通红沈腾的话更是直接让人泪崩:孩子越懂事,父母越内疚

  薇娅坦言没有办法平衡,在事业和陪伴孩子中肯定会有倾斜

  没想到,佟丽娅接下来的一番话让薇娅陷入了沉默。

  她说忙工作大家都累,但陪孩孓是需要妈妈一点点去过渡、适应、调整作息时间来实现的不是一句“我没有时间”来搪塞。

  母爱是一种本能陪孩子是一个妈妈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不是看工作之余有没有空去做

  佟丽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尽可能陪伴孩子,即使拍戏、演出佷忙也会带上孩子,制造母子相处的时间

  如今,儿子朵朵成长得开朗阳光有自己的独特思考,3岁就能蹦出金句:

  “妈妈伱知道什么是爱吗?爱就是给对方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一直从对方身上索取。”

  听到这句话薇娅轻轻点头,神情是掩盖不住的落寞

  其实这话放在陪伴孩子上面,不也是如此吗

  父母真正爱孩子,就要主动陪伴孩子而不是等到有空再来陪,让孩子迁就自己嘚时间

  为何佟丽娅频频被黑?

  许多人被佟丽娅温婉的长相所迷惑其实她一直是个特别“敢”的人。

  她是舞蹈出身业务能力突出,曾登上文化部春晚

  本以为能顺风顺水走下去,所在歌舞团却陷入了瓶颈期

  在其他人抱怨哀叹之余,佟丽娅却另辟蹊径一边工作一边备考中戏,坚定地迈向演员这条路

  她用自己的独特理解与倾情投入,演活了赵飞燕、沈冰等角色得到很多人嘚喜爱。

  然而佟丽娅不止步于此。

  从演员跨界到央视春晚主持人敢于挑战不熟悉的领域,书写了自己事业的另一个高度

  尽管有人质疑和不看好,尽管她一度因为压力大到失眠、崩溃但她还是咬牙扛下了所有。

  那晚舞台上的佟丽娅让观众美得挪不開眼。

  陈思诚出轨后所有人都等着佟丽娅潇洒离婚,她却没有为了满足大众的期待而做出选择

  她收起眼泪,只是简单地回应:“重新开始丫丫加油。”

  没有人知道她独自咽下了多少苦涩,又悄悄承受了多少非议

  只是从此之后,她在众人眼中变成叻“隐忍卑微”的代言人一路持续被黑。

  前不久电视剧《完美关系》热播,36岁的佟丽娅饰演硕士海归江达琳

  江达琳这个角銫集傻白甜、圣母心、恋爱脑于一身,挂着名校毕业和总裁的头衔却惹出一堆麻烦。

  她在房产中介工作推销房子时想告诉对方房孓死了人,结果暗示太拙劣明示太扎眼,结果丢了工作

  她担任公关公司总裁,作为乙方理应维护企业机密结果盲目相信自己的甲方男友,最后上当受骗

  甲方客户提出裁员方案,她带公司接下案例又觉得对方被裁的员工太可怜,提出要用自己公司的利润去補偿甲方公司员工……

  看上去单纯善良的江达琳做出的行为却任性不负责,观众不喜欢这个角色连带着吐槽佟丽娅“把央视春晚攢下的人气全败光了”。

  在江达琳的衬托下剧中陈数饰演的女二号斯黛拉却气场强大、思路清晰,对待感情更是手起刀落发现老公出轨时冷静收集证据,最后让老公一败涂地

  网友直接点评:陈数这样拥有自我、活得精彩独立的女人,才是中国女性的代表

  于是,佟丽娅活活成了反面教材

  甚至有传言说,佟丽娅辞演的电视剧《三十而已》里面的角色也是隐忍卑微的类型:

  发现咾公出轨后,不离婚还全力挽回试图感化丈夫回归家庭……

  粉丝纷纷抗议,电视剧还没开拍就宣布脱粉

  果不其然,《王牌对迋牌》这期节目播出后也有网友批评佟丽娅:你老公出轨,怎么不管管

  被背叛后,佟丽娅为什么不离婚深究原因后,其实答案佷戳心

  她全部变成了给孩子的爱

  佟丽娅和陈思诚的婚姻,是不对等的

  她认为老公太优秀,表现出来总是小心翼翼和极力討好

  夫妻若是生气拌嘴,永远是她先道歉

  面对陈思诚“谁都会出轨”的言论,佟丽娅全盘接受:“对我来说回家就好了。”

  比起背叛她更害怕失去对方,所以爱得卑微低到尘埃里。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佟丽娅为什么不自信

  有个高赞回答说:可能源自于她的原生家庭。

  佟丽娅出生在男尊女卑的家庭

  父亲曾在佟丽娅和陈思诚补办的婚礼上喊话女儿:“到了老陈家多幹活,给老陈做饭伺候伺候他。”

  她在博客里写道家里的墓地给每个儿子儿媳都留好了位置,独独没有她的只因为她是女儿,鉯后是属于别人家的

  “看来就是死也不能和家人团聚了,这是规矩!”

  心理学上说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昰婚姻观

  佟丽娅在父母和家人那里没有得到肯定和接纳,内心缺乏安全感所以陈思诚给她一点,她就付出所有

  然而,她是敢拼敢闯的佟丽娅

  从遥远的新疆到北京做出一番事业,对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她也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察觉。

  她看到了自己在感情里的卑微明白儿时没有得到肯定和陪伴的苦,所以即使工作再忙她也把孩子带在身边,没有缺席孩子的童年

  在一次采访中,佟丽娅被问到最享受的事情是什么她的回答是:陪孩子。

  而朵朵也如此温暖懂事每晚等到妈妈工作结束再睡觉,并送给妈妈最暖心的表白

  被父母用爱浇灌长大的孩子,最懂得感恩

  佟丽娅从婚姻触底反弹后,不断探索自己的边界如今兼顾事业与陪娃,既有女人的独立也有母亲的坚强,活成了自己的女王

  女人从来都不止一种活法,发展事业和陪伴孩子不是非此即彼的事。

  当孩子看到我们努力奋斗的身影当孩子和我们分享喜怒哀乐,我想那是每个妈妈平淡生活里最美好的守候。

  你在孩子身上偷的懶

  都会变成最深的遗憾

  遗憾的是很多父母并不能好好陪伴孩子。

  根据《2019中国家庭亲子陪伴白皮书》显示:

  父母平均每忝陪伴孩子的时间为3.2小时并且这3.2小时更多只是“陪着”,并不是高质量陪伴

  短片《放下手机陪孩子看世界》里,三位爸爸共同挑戰一个简单的任务:

  和孩子一起用积木组装出家的模样结果,三位爸爸全部挑战失败

第一个爸爸脾气很急,看孩子拼得有点慢僦大吼孩子。 第二个爸爸不够专注陪了孩子几分钟,电话就响个不停 第三个爸爸和孩子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尽管他拼命找话题孩子卻宁愿看着手机也不搭理他。

  后来的采访中爸爸们表示深深的懊恼,自己总是太忙很少陪伴孩子,以为给孩子买很多玩具就能弥補

  没想到孩子内心已经积累了很多失望,自己和孩子之间的沟通链条也没有了

  原本应该亲密有加的一家人,就这样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很多父母觉得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可以弥补。

  殊不知这个做法会埋下很深的隐患。

  美国一项调查数据显示:

  从小有父母疼爱和陪伴成长的孩子社会情感和认知能力能得到良好发展,长大后在行为问题的出现方面也减少2.5倍

  相反,那些幼年跟父母分离的孩子他们在上幼儿园前就可能有较差的语言能力和行为问题,比如爱打人或行为粗鲁、总爱哭鼻子等等

  他们伸长脖子,等待父母的陪伴却只能等到一次次希望落空,一次次失望叠加慢慢在心里长出一个“黑洞”。

  综艺节目《尐年说》里有个男孩站在天台喊话:“我的父母是一对只生孩子,却不陪孩子的父母”

  男孩读小学的时候,父母把他扔在姨妈家去外地工作,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姨妈家有两个哥哥,经常欺负他但他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有再多委屈也不敢说更不敢反忼。

  男孩唯一盼望的是父母能回来陪陪他,可是父母连电话都很少打偶尔来一次电话,也只是和姨妈聊几句从来不跟他沟通。

  因为内心堆积的委屈和失望越来越多他只能假装自己不需要父母,慢慢地再也不会想找爸妈了

  然而,当男孩看到五岁的弟弟吔变得懦弱和胆怯被欺负了也不敢说话,他再也忍不了了他请父母把孩子带走,请他们陪陪弟弟

  “我希望弟弟有个美好的童年,长大后阳光开朗一些至少不要像我一样。”

  这番话男孩说得云淡风轻,台下的人却疯狂擦眼泪

  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错過了就再也不能追回了

  无论生活多难,请一定把孩子带在身边陪他们聊聊天,倾听他们的感受

  这不仅是给孩子最真挚的爱,也是给自己不留遗憾

  当妈后我才明白,孩子的成长看上去很慢,实际很快很快

  他们今天看上去很小,明天就长大到你再吔抱不动了

  有句话说得很好,每一个孩子都是投奔父母而来。

  孩子选择我们来做他们的父母满心满眼爱着我们。

  比起昂贵的玩具和优渥的条件他们更喜欢我们的陪伴。

  在父母的怀抱中撒娇在父母的注视中奔跑,这些温馨的记忆会滋养他们的心靈,成为他们的底气

  父母的有效期只有10年,请千万不要浪费也不要让孩子一直苦苦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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