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巫师物语蛋糕如何获得里的后会有期在哪获得

到了第八天大雨还没有停下来嘚意思,洪水夹杂着山上的沙泥冲到河里去汹涌的河水冲破河堤,冲到村里去涌到大街上去,涨到屋子的台阶上去人们看见螃蟹黏茬门板上,鱼儿从窗子里游出来田里的黄牛为了逃命,竟跑得比马儿快村里的人纷纷带着家人和牲口往高地跑,燕孤行和蓝月儿及时爬到红瓦片的屋顶上把羊儿也拉了上去。

蓝月儿不能想象有比那更狂暴的雨一条条水柱打在他们身上,水深几乎到屋顶小村落成了┅片沼泽,她看到一棵老树的残枝无力地抵抗着滔滔水流淹死的动物在她脚底下浮沉,一辆牛车后面拖着一个谷仓

燕孤行一手抓住羊嘚一条后腿,使劲把它拉回来羊儿的脑袋和两只前蹄泡在水里,肚子搁在屋顶上摇摇晃晃一条水柱冲下来,几乎把他和羊儿冲开他松开了握住蓝月儿的那只手,及时捉住羊的尾巴

雨停了,村民回到自己家里挖沟排水,清理泥泞不堪的街道寻找在洪水中失散的亲囚,抬走塞在路上的动物尸骸税发现一条牛尸,身上竟披着老虎的斑纹不属于任何人。“这是洪水之兆怪不得了。”一个村民说忝空渐渐清明,河水带着腐臭的气息蒸发掉蓝月儿依旧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

破晓时分沼泽重又变回平地,她看到河堤从河堤那边鈳以看到沉默无语的河水。她抱着膝头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给羊儿表演用的树枝圈圈跟牧羊拐杖早已经冲走了,鞋子也冲走了双脚胀脹的。

“上面有一个孩子!”一个村民发现了她有人爬上屋顶把她抱下来,她仍然抱着膝盖等着身体硬得像一块石头似的,屈曲的四肢无法伸直人们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还活着喂她吃了些面糊和热汤,又用暖水替她抹身才终于把她的身子拉直。

她并没囿化成石头只是想保持一个等他的姿势。她离开了那些给她干粮、衣服和鞋子穿的好心人沿着被洪水破坏的大街走,到处问人家有沒有见过一个牧羊童和一只八只蹄子的羊。

直到一天一个女人坐在一把柳条椅子上,由四个工人抬着来到河堤上。她身上裹着一件银紫色披肩红鬈发上缀着美丽的紫丁香,脚上的鞋子像蛇鳞眼睛周围熠熠闪光,手上拿着一把孔雀毛扇子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煷晶晶的钻石戒指。女人从柳条椅子上走下来身上有一股花药味,看上去像她早逝的母亲望着她的眼神温和悲悯,眼里盈满泪珠蓝朤儿知道,她寻找燕孤行的旅程已经到了终点

一个月光朦胧的七月天,在她那艘天鹅船的舱房里人称大妈妈的金莓露,就像许多年来無数个夜晚那样靠在丝缎大床上,读着她那位药师情人留下的一叠遗稿

她死去的情人是一位伟大的药师,名字叫柳色青青他的生日昰青鸟在垂柳上唱歌的一个早上。他俊美倜傥那双有如魔幻的手,能调配出三千种以上的花药有荡气回肠的爱情粉和止住泪水的忘忧湯,也有唤回青春岁月的长生露惟有一个人心里头那种最磨人的嫉妒,无药可治

柳色青青把他毕生的心血都写在那叠用玫瑰油泡过的尛羊皮纸上。他的字体小而潦草遗稿有点杂乱,上面除了药方还密密麻麻记载了回忆与乡愁,也写下了情爱的心事他在一页纸上写著:

“我想在莓莓的船上过一辈子。”

他用矢车菊墨水写的字看起来就像乐谱上的小音符内容又有些隐晦,她无法全都读懂每一次读,好象都读出一些新的意思来一有时只是随便翻翻,跟着配方调些花药虽然只学会五十种,已经够用一辈子了

她一再读着柳色青青嘚那叠遗稿,并不是为了回忆也不是为了怀念,甚至连对他的恨意都没有了每夜靠在床头的一盏灯下读那叠遗稿,已经成为一个孤寂嘚习惯

然而,这个晚上跟过去的无数个晚上全然不一样

她翻着那叠遗稿时,听到有如细丝细缕的歌声纯真却悲伤,充满令人心碎的節奏那有如低泣的吟唱,唱到她皮肤的毛孔里去唱到她骨头里去,在她的血管里低回她突然觉得眼里有些湿润。

她难堪地拿一条紫緞手帕揩抹眼角的泪水披上外衣,走到甲板上看看歌声是从哪儿飘来的。船上没有一个歌女能唱出这样的歌

她看星星,看云看风姠,判断歌声是从西面遥远的堤岸上顺水漂来的她立即吩咐船长改变方向,朝着歌声驶去那位强壮的船长一直躲开她的目光,原来怹早已泪流满脸,很是尴尬

尔后,她发现船舱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低泣声那些歌女、舞娘和乐师都在自己的床上,无可名状地悲伤起来有人渴望久别的爱侣,有人想起失散的亲人那歌声唱出了每个人心里最苦涩的孤独,唱出了思念与分离的凄凉

天鹅船愈是接近那片堤岸,随水漂来的歌声也愈是让人神伤一打小云雀听到那凄美的歌声,竟哭死在天鹅船的走道上两只养在甲板上的小白鹭,因为太悲傷而在一个大白天双双投河自尽

歌女、舞娘、乐师和水手们都哭肿了眼睛,连一向最勤奋的厨娘贝贝也整天伏在炉火旁边哭泣,平常她总爱花心思做些美味佳肴而今却只是随便做些冷菜。没有人因此投诉因为大家都愁肠百结。

直到九月天的一个溽暑的午后船靠岸叻,歌声在每个人耳边萦回歌女、舞娘、乐师和水手和厨娘贝贝全都跑到甲板上,流泪等着

金莓露坐在一把柳条椅子上,由四个水手抬到堤岸上去在那儿,她泪蒙蒙的眼睛看到一个女孩头上有蓝蝴蝶飞舞,长发纠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长出了蓝色的苔藓,污泥斑斑嘚脸上只剩下一双空茫茫的大眼睛两片嘴唇已经干裂,依然唱着绝望的歌

“孩子,你唱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她忍着鼻酸问。

“冲赱了”蓝月儿喃喃地吐出三个字。

蓝月儿记得她上船的那天是九月的一个午后。甲板上挤满了人似乎是在等她。这些人都很俊美眼里却都含着泪水。她在人群后面发现一双好奇又哀凄的眼睛偷偷地看她。当她回望那双眼睛时那双眼睛却在人群中消失了。后来她知道那个人叫但梦三,年纪比燕孤行大一点许多年后,但梦三死的时候那双哀凄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好了我们现在先把你身上的苔藓擦走。”大妈妈对她说然后带她到船上的浴室去,用一块玫瑰小香皂把她从头到脚洗干净又以为她左边脚踝上那块玫瑰般嘚红印是苔藓,擦不掉才知道是胎记。

“你有一块胎记呢”大妈妈看了看,脸露讶异的神情说“这是一块很特别的胎记。”

尔后夶妈妈梳开她缠结的头发,用芸香水替她抹眼睛在她干裂的嘴唇上涂上百里香的花蜜,接着把她从浴盆里抱出来用一个紫色天鹅绒粉撲为她扑上香粉,让她的头发披散给她套上一件圆顶白色宽袍子,像给天使穿的那一款

她羞涩地抓住长到指节的两个衣袖,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大妈妈

“天哪!”大妈妈惊叹,“你这个小人儿是世上最精致的造物!”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蓝月儿”她回答说。

大妈妈怜惜地抚抚她的脸蛋说:“蓝月儿是一种玫瑰呢。”尔后她问她“你父母呢?”

她的鼻子动了一下眼里漾着泪光。

“是不昰给洪水冲走了”

她垂下了眼皮,没回答

“你喜欢留在这儿吗?”大妈妈问她

她看着大妈妈,看到她蜜糖色的眼睛里去看到她那┅头颜色像九重葛的红发里去,看到她头发上的紫丁香里去对她充满好奇,觉着大妈妈有一种很神秘的气质眼睛周围好象有光晕。于昰她点点头。

“你在河堤上唱的那些歌是谁教你的?”大妈妈问

“我妈教我的。”她回答说

“太惨了,不要再唱啦!我明儿教你唱一些新歌”大妈妈对她说。

第二天大妈妈把船上的七弦琴手找来。琴手是个天生的阴阳人名字叫但梦三,皮肤白里透红爱穿白襯衫、黑背心、黑色长裤和一双擦得亮晶晶的黑色绑带皮鞋,看上去是个翩翩风度的美少年脸上却永远带着忧郁和痛苦的神情,叫人看叻心疼也心软

但梦三温驯又善良,话很少肯牺牲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帮船上的歌女练歌。贝贝很疼他起初总会偷偷在他的饭菜里加入┅些她自认为滋补的药材,希望他吃了会变得像个男子汉结果却害但梦三一天半夜在床上喷了一大滩鼻血,血一直从床上流到床缘流姠地板,流出乐师们的房间经过船缘流向甲板,然后从那儿缓缓流到河水里引来一群嗜血的鱼儿张着嘴巴在船头狂跳。一个水手循着血迹找到但梦三的时候他昏昏沉沉,脸露惨白的微笑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冥河,全靠柳色青青用药把他救活

“这是他的天命啊!”大媽妈狠狠地教训了贝贝一顿。

但梦三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他的七弦琴弹得出神入化,那七条弦在他手里不见高山流水,只见明月松间照;不见浩瀚江河只见杨柳岸,晓风残月;不见少年狂只见断肠人在天涯。那诗意那才情,让大妈妈觉得留他在她的歌舞团里,昰太亏待他了

直到这一天,她发现惟有蓝月儿的歌声配得上但梦三的七弦琴,也惟有但梦三的七弦琴才配得上蓝月儿的歌声他俩是媄与哀愁的一对形影。

但梦三早已经见识过那把从远处堤岸漂来的歌声了那些日子,他夜夜在船上啜泣他恨自己,也怜悯自己不敢楿信,竟有一把歌声比他的七弦琴更孤寂

他没想到蓝月儿比他还要小几岁。她的脸美得像一首诗有着自己动人的韵律和意境。大妈妈叫他去为蓝月儿伴奏的时候他高兴得脊骨一阵轻颤,好像那儿也有一根弦线似的但他尽量不表现出来,蓝月儿站在他身边唱歌的时候他一直羞涩地低着头,埋首七弦琴里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她

到他死的那一天,他不曾忘记在船上那个小小的音樂室里,在歌声与琴声之间在她的微笑与早熟的轻愁之中,他度过了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河水已经平静了,只剩下八只蹄子的羊不停向湔游身上的白色绒毛渐渐变成绿色,慢慢缩小长出翅膀,最后竟变成一只绿色的小鸟离开河面向天空飞翔。

南方一个荒芜的小岛的岸边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身上裹着灰斗篷,手里拄着一根紫杉木做的拐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之间冒出一只绿色的小鸟朝老人飞來,停在他肩上拍着翅膀,脸露残酷的样子

老人转头望着肩上的小鸟,带着严肃而责备的神色说:

赤地出生于斜阳时小时即显现魔法天赋,未曾识字已能阅读咒文能召唤羊群,单用眼神就能驯服野马并将动物变形,马变成鹰翱翔天际小狗变成鳞片缤纷的鱼儿在海里畅泳,上岸后鳞片消失,又变回小狗斜阳村的村民深信巫师是天职,虽然孤寡一生却是崇高的荣誉。

那时候女巫师都在东方嘚绿色山脉学习巫术,男巫师则会到南方的遗忘岛去赤地八岁那年,父母造了一艘孤舟送他出海赤地独自在大海航行,一路有法术将怹送到遗忘岛赤地在岛上跟随一位**师学习巫术与正义之心。

十二年后赤地学成离开遗忘岛,游历天下用巫术帮助贫病老弱,除魔斩妖倏忽六十寒暑。赤地生性恬淡晚年向往安宁,想念六十年未曾踏足的故乡并在小鸟占卜中看到一群纯真的绵羊,于是回到出生的斜阳村牧羊为生,顺归天然不再使用巫术。

一天夜里赤地听到婴儿的哭声,在羊栏里发现一个被置在草篮里的弃儿这是他从来没茬占卜中预见的,他给予男孩“燕孤行”这个名字

男孩并没有魔法天赋,但品性善良俊雅聪明。赤地用慈爱抚养他并在男孩身上顿悟生命荣枯:有一天,赤地会死而男孩依然年轻,花开花落生命永续,是大自然平衡的法则**师曾经对他说:

“一草一木,一张孩童臉都能看到天地,此为巫术所不及”

然而,赤地无法看到燕孤行的命运隐隐有不祥之感。他爱这男孩想在有生之年保护他。燕孤荇八岁那年赤地重返遗忘岛,求教于**师并在岛上养病,其时赤地双眼近乎半盲,但心志仍坚定

**师不久将逝,临终问赤地:

“天命與天职汝以为何者为大?”

“应是天命”赤地回答。

“人可拒绝天职无法违逆天命。”赤地长吁一口气

**师含笑而逝,留下了答案目的是要赤地不要试图改变燕孤行的天命。

赤地心中明白师父的用意一个人可以逃避他的天职,一如他可以选择不做一个巫师而做一個普通的乡野老人然而,巫师相信一个人的天命是一万年前的业,逃不了

但赤地不忍心,不服气他在岛上功力大进,一天他用朩桶舀来满满的一桶水,在水中看到燕孤行跟一个小女孩在一起小女孩是个魔女。赤地将伴随身边的绿色小鸟变成八只蹄子的羊放到怹们经过的草原上,吩咐羊儿带燕孤行回家

赤地没料到,小鸟变身的羊渐渐爱上了蓝月儿。赤地多次催促羊儿竟不想归家。直到一忝山洪爆发,赤地再次催促羊儿带燕孤行离开羊儿终于听命,然后变回小鸟飞返遗忘岛接受主人的惩罚。

燕孤行拼命抓住羊的尾巴在河上不知漂流了多少天。终于他抓不住了,看着八只蹄子的羊从他蒙胧的眼前消失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头上洪沝已经退了。

他走到村子里去有个好心人以为他是乞丐,给他食物和旧衣服他四处打听,才知道自己离开红瓦片屋顶的村落好远他往回走,穿过荒野越过平原,一刻也不休息以乞讨为生,想着蓝月儿依然在那里等他

他脚上长满水泡,在鞋子里挤压出血水来只恏拖着脚步走,路却好像愈来愈远永不能抵达似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掉到绝望的流沙里终于有一天,他回到那个村落看见一片红瓦爿屋顶在他眼前展开来。

这个曾经变成河流的小村子而今又回复原来的模样地上连积水都没有,仿佛那一场山洪爆发只是个谣传他往高处走,找到他蓝月儿避难的那个屋顶它的烟囱跟别家不一样,是绿色的但蓝月儿不在那儿。他向那家人打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個漂亮的女孩坐在上面。那家人想起来了说那个女孩给抱下来的时候硬得像一块石头,但很快就可以伸展四肢走了。

燕孤行觉得整个囚空了鼻子一阵悲凉的感觉,不知道流下来的是鼻水还是眼泪

村子很小,他挨家挨户去找找的到。他决定一直往西面找他们说好偠他花开魔幻地,说不定她也是往那边找他他脑里不停想着她,希望她会感觉得到他的思念但没有用,他依然找不到她他脚上的水泡已经复原了,他加快脚程仍旧找不到她。夏天转眼消逝候鸟南飞,到了严寒的冬天他还是没找到她。

一天他哆哆嗦嗦来到一个尛镇的市场,闻到扑鼻的面条香味这时,他已经三天没乞讨到任何食物了他看到一个小丑在那儿吃面,身上穿着一套亮丽的红色小丑垺颈子上系着一个夸张的大蝴蝶结,头上戴着长统帽身边放着一个大木箱,脸上涂着白色的油彩夹在鼻尖的圆鼻子红得像鸭蛋黄,誇张的大嘴巴像腊肠好像都能吃。他猛吞口水看到小丑捧起一碗热腾腾的面,吃得很快乐

那个小丑注意到他,放下手里的碗问他:

“小乞丐,你想不想吃面”

他猛点头,双脚微微发着抖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小丑问

“三天。”他微弱的声音回答

“那该吃彡碗!来!坐下来。”

小丑叫了三碗面给他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连汤都不剩双脚再没发抖,檬帜ㄗ抛彀汀?br>
“好了现在来告诉我,你為什么会变成乞丐”小丑眨着那双仁慈的眼睛问他。

燕孤行把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怎样给洪水冲走,怎样和蓝月儿失散

“她咗边脚踝上有一个像玫瑰花的胎记,唱歌的时候有蓝蝴蝶在她头上飞舞。”他告诉小丑说

“小乞丐,你相信魔术吗”小丑突然问他。

燕孤行点点头他喜欢魔术,喜欢那个世界

小丑这时伸手摸摸燕孤行的耳朵,竟变出一只白色小鸟来他松开手,那只小鸟从他手里飛走了

“那么,有一天你会再遇到那个女孩。她会在某个地方等你”小丑魔术师说。说完了他结了帐,站起来拖着他那个有两個轮子的大木箱走。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问燕孤行:

“小乞丐你想不想当我的助手?”

燕孤行使劲地点头几乎连脑袋都掉到地上。

“那还不快点跟我走”

第二天,小丑魔术师给燕孤行做了一套蓝色的小丑服在他脸上涂上油彩,再戴上一个假鼻子燕孤行朝镜子┅瞥,发觉自己像一个小小的小丑

“人家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会更乐意光顾”小丑魔术师说。每一天他们在肚子上挂一个小货摊,茬路过的小城和村落里叫卖魔术师那双灵巧的手,会从顾客耳背上变出一朵红花或是从自己空空的衣袖里变出一只小鸟,逗人们欢笑

“我们要把欢乐带给别人。”小丑魔术师对燕孤行说

小丑魔术师卖的货物很奇特,他卖过一种粉红色的花露水涂上花露水的妇人上街时都有成群的蜜蜂追在她们头上。她们后来只好躲在家里蜜蜂却在她们房子四周筑起蜂巢。

小丑魔术师又卖过一种万花筒买回去的囚,竟然觉得他们在万花筒里看到的世界比现实世界美丽许多结果,他们走路和吃饭时都在看万花筒最后,索性睡觉时也把万花筒牢牢黏在眼睛上

小丑魔术师有一回卖过一种彩色的烛台,买回去的人竟然都舍不得让烛台上的蜡烛熄灭他们一根接一根地燃点蜡烛,觉嘚心头暖暖的到了夜里,那个小镇的每一个窗子都有烛影晃动照亮着夜空。

然而不管那种货物多么受欢迎,小丑魔术师卖完了便不會再卖

燕孤行从来不知道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货物是从哪里弄来的。小丑魔术师却对他说:

“每样东西都有它的来处”

小丑魔术师教他變魔术,他学会在别人耳背上变出一朵花在袖子里变出一只小鸟,把一条打结的丝巾在半空中抖开来变成一串缤纷的丝巾他重又开始莋风筝,在路经的每个小城或小村子的天空上放他的风筝希望蓝月儿会看到,朝着风筝飘来的方向找到他然而,他放出去的风筝并没囿把他渴念的人带回来

“也许她忘记了看天空。”小丑魔术师安慰他说

小丑魔术师不曾脱下身上那套红色的小丑服,也从来不卸掉脸仩的油彩和那个假鼻子他永远戴着那顶长统帽,穿着那双大头小丑鞋连睡觉和洗澡的时候都是这样。

燕孤行从来没见过小丑魔术师的嫃面目他渐渐相信,小丑魔术师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

那年他十五岁,小丑魔术师得了重病

“那个女孩唱歌的时候,真的囿蓝蝴蝶在她头上飞舞”他在病中模模糊糊地问燕孤行。

“那么她的歌一定唱得很好,人也漂亮蓝蝴蝶是大自然里最挑剔的音乐鉴賞家,它们势利的鼻子只肯追逐最温香甜腻的歌声它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天当你看到蓝蝴蝶,便会再见到那个姑娘”小丑魔术師眨着眼睛说。燕孤行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油然生起对蓝月儿的思念。

小丑魔术师吐出最后一口气说:

“我找到了人间的快乐。”

燕孤荇把小丑魔术师埋在一处漂亮的山坡上下葬的时候,他身上仍旧穿着那套红色小丑服所以,他看上去还是很高兴的样子燕孤行在墓穴上竖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
“这儿躺着一位伟大的小丑魔术师”

这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

大妈妈的天鹅船是静静河上的一个幻影犹如镜花水月。船上上演着的故事像一千零一夜般神奇荒谬住在船上的人却已经习以为常。就像他们在帐篷里唱的那些靡靡之音他們确信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幻梦。这些人是人类想象力的奇迹

大白天,船上很安静大部分人都还没有醒来。到了晚上也是天鹅船最美丽的时候。船上悬挂着无数金色的灯笼倒映在水中,如同一个个梦影不用到岸上表演的日子,歌舞团里的人还有那些搭便船嘚,都走到甲板上唱歌、聊天或是翻几个筋斗跳到河里游泳,上船的时候口袋里也许会装着几条鱼儿。

一年中最热闹是仲夏时节祭祀河母娘娘的这一天河母娘娘是河里所有精灵的主母,靠河生活的人都祈求她的庇护她会阻止恶魔与溺死河中的女子相好。传说河母娘娘生于河床好奇冒出河面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紫丁香所以最爱紫丁香。这一天也是大妈妈的生日祭祀典礼从早上开始,由大妈妈率領船上各人把手上的紫丁香抛到河里去将河水染成一片漂亮的紫。大妈妈表情虔诚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祝祷往后一年的平安。

貝贝这一天也忙得团团转她要做好一盘盘美味的小菜,端到甲板上去又拿出自己酿的柠檬酒、茴香酒和蜜桃酒,设法把每个人都灌醉她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听那些喝得醉醺醺的人酒后吐真言然后,她会把他们的故事用笔记在她那本“酒后真言簿”上她告诉蓝月兒说:

“将来我要把这些故事写成小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魔鬼!”

所以贝贝是船上知道秘密最多的一个人。由于一些搭便船的人也缯不小心在酒醉后说出自己的秘密贝贝便连岸上的事都知道。他们其中有些觉得后悔又忘记自己说了什么,会想办法再搭一次船追問贝贝他们自己的秘密。贝贝就得翻查那本簿上的记录回答这些人告诉他们说:“你偷窥姐姐洗澡。”“你呢你有一条尾巴。”谁要昰觉得惭愧想要回自己那一页,得用一个食谱来交换因此,贝贝常常能够做出一些新的菜

祭河母娘娘的高潮在晚上,工人会让夜空Φ燃起灿烂的烟火蓝月儿上船的头几年,爱挤到甲板上看着美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以前更热闹呢,现在已经差远了”贝贝对她说。

那几年大妈妈已经很少庆祝生日,只会在祭典的那天到甲板上露一露脸虔诚地撒下一束紫丁香。她带着世故的微笑跟大家说:

“对┅个不再年轻的女人来说没有比自己的生日蛋糕更可怕的食物了。”

然而自从蓝月儿来了之后,大妈妈好象比以前年轻了她更常离開自己的舱房,到音乐室去到甲板去。

她坐在甲板上的那把柳条摇椅里教蓝月儿读书,教她观天象那双有光晕的眼睛看着她,告诉她说:“天空上面也有船”

船上的歌女和舞娘年纪比蓝月儿大,都很疼她她们大部分是无家的孩子,也有离乡背井慕名到天鹅船来,追寻一个梦的她们有些有情人在遥远的地方,每个月寄信来说总有一天会来娶她们,却一直没有来后来连信也没有了。

一个叫妙妮的舞娘她的情人在马戏团里当驯兽师,一次他把头伸进狮子口里的时候给吃掉了。尸体送来的时候是没有头的两只手里仍然牢牢哋抓住一撮狮鬃毛,舞娘相信他就是她那个给吃掉脑袋的情人了

船上的人就像一家人,贝贝会记着每个人喜欢吃的菜等他们生日那天特别做出来。但贝贝常常抱怨蓝月儿吃得太少这孩子可以几天不吃东西,每次只吃一点点也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后来贝贝发现她雖然吃得少,却比船上每个人都强壮甚至避过了那场可怕的咳嗽症,也就不再逼她吃东西了

船上那场咳嗽症发生在一个晚上。但梦三突然在音乐室里像小狗般咳嗽连七弦琴都无法弹下去。大妈妈给他吃了用款冬花煮的茶然而,但梦三直到第二天还是不停咳嗽

第三忝晚上,大妈妈在床上读着柳色青青的遗稿时咳了两声,她没放在心上结果整夜在床上咳嗽。

天一亮一向最早起床的贝贝在厨房里莋饭。她搅拌一锅蔬菜税干咳了一阵然后,咳声便没有停止过贝贝得用一条手帕捂住嘴巴。

几天后船上每个人都染上咳嗽症,只除叻蓝月儿水手划船的节奏被逼跟自己的咳嗽声一致。人们打招呼的方式是:

大妈妈吩咐贝贝煮了一大锅止咳药哟啊所有人都吃下去,連蓝月儿也不例外惟恐她会是最后一个染上咳嗽症的。然而大家照样咳嗽,蓝月儿照样平安无事那种咳嗽症不像肺病令人痛苦,而昰让人喉咙痒痒的想忍也忍不住,惟有双手叉着腰使劲咳出来才觉得舒服一点,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只是不可能唱歌跳舞,除非有人能咳得像一首歌

“我们要暂停……咳咳……到岸上……咳咳……表演,也暂时不要……咳咳……让人搭便船免得把咳嗽症传到岸上去……咳咳。”

大妈妈写了一则告示挂在船上表明天鹅船暂时不接载任何人,而由于她写字的时候不停咳嗽那些字体歪歪斜斜,看上去潒符咒

到了夜晚,船上的人不是给自己就是给别人的咳嗽声吵醒结果每个人都有了一对黑眼圈。他们开始担心这个咳嗽症是不会痊愈嘚大家都免不了有点沮丧。

蓝月儿在每个人咳嗽的时候为他们拍背脊在但梦三咳嗽的空当跟他说话,在大妈妈不咳的时候向她报告其怹人咳嗽的情况又编了一首《咳咳歌》来安慰大家。其实她心里也想染上咳嗽症,那就能加如他们她在每个人咳嗽时走上去大口吸氣,又偷偷学他们叉着腰咳嗽以为终于也会咳,却一点用也没有

柳色青青那叠遗稿上,有治癫痫症的药也有治麻风病的药,偏偏没囿止咳的药也许是他觉得太容易了。大妈妈要大家吃的止咳药都是以前听柳色青青随便说的。

咳嗽症持续了一百天之后大妈妈走到甲板上,一边咳一边看风云她看到东方有一股清风吹来,便命船长把船开往东方

“我竟没想到改变天鹅船航行的方向!”

船往东方驶詓之后,大家果然都不咳了咳嗽症也从此在天鹅船上绝迹。

咳嗽症过去之后天鹅船又重新接载搭便船的人。第一个上船的是一位杏眼聙、尖耳朵的年轻女巫她戴着一顶圆锥帽,身上穿着褴褛的麻布斗篷背着一个魔法袋,手里拿着一根扫帚

贝贝想拿走她手上的扫帚,说:

“你是客人不用扫地。”

年轻女巫连忙抓住扫帚说:

“这是我的飞行扫帚”

船上的人从没见过女巫,况且她是个咳嗽症后第一個来搭便船的人说不定会带来好运,于是大家都围着她看

大妈妈听到船上来了一位女巫,便从她的舱房走出来吩咐贝贝给女巫食物。

“你要吃蜘蛛还是蜈蚣”贝贝自作聪明地问。

“我吃素的有七种颜色便行了。”女巫尴尬地回答说

贝贝用四种不同颜色的新鲜蔬菜搭配三种不同颜色的面条煮了一碗素菜面,看上去靠漂亮像彩虹。

年轻女巫专心地吃这时,蓝月儿拉着但梦三悄悄走到女巫背后偷看那个破旧的魔法袋里有些什么只看到一卷羊皮纸。

女巫吃饱了把头上的圆锥帽脱下来休息。

一个歌女偷偷拿了女巫的帽子戴在头上那顶帽子却自动飞回去。

他们看见女巫露出一头浓密粗硬的绿发都很惊讶。一个舞娘忍不住伸手去摸问:

“是天生的,我们族里的囚都有这种绿色头发”女巫眼珠子朝自己头顶转了转,回答说

“你要去哪里?”大妈妈问她

“我给黑巫师追杀,想在船上躲一阵子我看到这艘船上给人下了一个永远咒,没有人能在这里捣乱应该很安全。”女巫对大妈妈说

“那一定是我母亲。”大妈妈带着些许微笑说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女巫满足地打了个无声的饱嗝对贝贝说。

贝贝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问女巫:

船上的人马上淛止女巫喝酒。

“你喜欢听人酒后吐真言”女巫机灵地问贝贝。

贝贝羞死了匆匆收起盘子,躲到厨房去女巫虽然是女巫,但活泼又恏奇在船上的日子,跟歌女们学唱歌跟舞娘学跳舞,竟然都学得有板有眼

一天, 那个想偷戴圆锥帽的歌女问女巫:

“可不可以教我們飞”

“可以啊!”女巫爽快地答应。

于是所有想飞的人都齐集到甲板上。第一个骑在扫帚上的是那个歌女。

女巫对着扫帚念了一段咒语歌女果然跟扫帚一起飞上半空。

“首先要保持平衡还要相信自己能飞。”

贝贝也骑着扫帚飞天她一边飞一边尖叫,忘了怎样降落结果掉到河里去,压死了一条刚刚游过的大鱼

轮到蓝月儿的时候,女巫见她年纪小要她牢牢抓住扫帚,然后用一口气把她吹上詓
蓝月儿太紧张了,一直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大妈妈你也来飞啊!”蓝月儿在甲板上降落之后,悄声对大妈妈说

“我很久鉯前已经放弃了飞翔的机会。”大妈妈说眼神竟有些难懂。

人们在甲板上学飞的时候但梦三躲在房里的舷窗前面偷看。蓝月儿来找他跟他说:

“很好玩,你也来吧”

“我看到你飞。”但梦三幽幽地说

“我不想飞。”他溜到床上用被子盖着头。他想飞可他不想叉开双脚跨骑在一把扫帚上,提醒自己他身上有个地方跟别人不一样。

蓝月儿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阴阳人大妈妈告诉她说:

“他们是雌雄同体,上帝忘了把他们一分为二”

一个月后,女巫要走大家都很舍不得。

“你要上哪里去”大妈妈问。

“我要回家啦我的家囚想念我。”女巫说

“你的家在什么地方?”蓝月儿问

女巫从魔法袋里拿出那卷羊皮纸来,铺开在桌上原来是一张地图,地图上有┅座绿色山脉长满参天大树。

“我家就在山上的一座修道院里”女巫指着地图上的绿色山脉说。大家立刻看到那儿出现了一座黄色的修道院回响着丁丁冬冬的钟声。

“是他们叫我回家的钟声”女巫说。

“你不怕那个黑巫师吗”蓝月儿问。

“我的家人已经在那边等峩”女巫指着遥远的天边说,然后把羊皮地图卷起来带泪跟船上每个人道别,骑着扫帚飞到天上去

那时正刮着北风,女巫拼命按着頭上的圆锥帽大声说:

大家站在甲板上挥手送别女巫,知道自己以后都不可能像小鸟般飞翔

这时候,但梦三仍然留在他自己房间的窗湔看着女巫的斗篷和扫帚在蔚蓝的天空上消失。他的手轻轻抚过七弦琴的弦线听起来像叹息。

在船上的音乐室里大妈妈用孔雀毛扇孓扇风,一边听着蓝月儿在但梦三的琴声里唱着那本歌谱上的歌一边驱赶蓝蝴蝶,嗅到空气中有花儿的气息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少奻时代,浑然忘却消逝的年华

她早逝的母亲曾对她说:

“留心一个指缝间有花香的男人。”

许多年前的那一天她终于闻到命定的那股婲香。

九月的一个午间她照例像平时一样,到船上的餐室跟那些搭便船的人打招呼了解一下岸上的世界。那天餐室里坐满了形形色銫的人,她走进去的时候每个人都静下来看她,目光既感动又惭愧像森林中卑微的小鹿终于得见万兽之王,像星星交会到月亮的光华像平庸的小百姓看到了他们国家的皇后,而皇后早已习惯了这种仰望依然谈笑自若,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

他穿着淡青色的衣裳,气宇不凡脸上却带着一种落魄的难堪。她主动走过去跟他握手自我介绍说:

他受宠若惊,连忙伸出手来羞涩地报上名字,说:

怹那双手他如花瓣她嗅到他指缝间飘来的花香,突然之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努力追寻那股复杂的花香它闻起来像晨曦的玫瑰,叒带着天竺葵的甜香和香灰莉的馥郁似乎也有清雅的安息香,在她鼻子上萦绕不去的肯定是乳香。还有许多花香是她说不出来的也許从未耳闻目见。

他是一双手就是一个花季余香袅袅,细致地抚爱她的皮肤她立即为自己身上乱涂的香膏和淡淡的汗味感到羞愧,一瞬间这个落魄的男人才是国王,她不过是个冒充的皇后

“我是个药师。”柳色青青似乎已经发现她努力追寻那股香味却又迷失在其Φ。

她了然明白颤声问他:

“去找一种花。”他回答说

“是哪一种花?”她好奇地问

“也许并没有这种花,只是个传说”他腼腆哋说。

“永香花一种从来没有人见过的花。”他对她说

“要到哪里去找?”她问

“没有人知道。”他说

“这艘船能送你去吗?”她问那双不舍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离别。

柳色青青却猝然明白他哪里也去不成了。

她爱他就像一个人爱着自己的灵魂,不是只爱它的純洁的光辉也爱它的无助和黑暗。在一个看烟火的夜晚他对她说:

“上了岸就不是喽?”她笑着挑剔他

上了岸,她就是他心头的痛楚她在帐篷里唱歌的时候,那些男人都会晕陶陶地盯着她看用眼睛占有她。要是她不能再唱歌那有多好?让那些歌女去唱吧她会留在船上,永为他一人所有

“唱歌是我的生命呢!小气鬼!”她对他说,“一个人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生命”

为了抚平他的嫉妒,她告訴他说:

“无论帐篷里坐着多少人我眼里只有你一个。”

一个下着微雨的早上她从床上醒来,他递给她一杯药水颜色像仲夏长日的忝空,闻起来好香

“这是什么?”她问他

“喝了之后会快乐。”他对她说复杂的眼神凝视着她。

“真的吗会有多快乐?”她一边說一边喝下情人给她的药水没看出他复杂眼神里的决绝。

突然之间她觉得好象有一千枝花刺横亘在她的咽喉,一股凶猛的花香涌上她嘚鼻子她全身冒着冷汗,在床上痛苦呻吟

他吓坏了,抱着她流着害怕的眼泪,颤声说:

“对不起我没想到它会令你痛苦。”

“你給我喝了什么”她发着抖问他。

“是把你留在我身边的药”他愧疚地说。

“你要杀我”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我宁愿死也不会杀伱”他说。

“告诉我那是什么?”她抓住他的手臂问

“是让你不再唱歌的药。”他向她忏悔

“那你已经杀了我。”她放开手说

怹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说:

“那是因为我太爱你”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今天就离开这艘船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她绝望地对他说

柳色青青并没有离开她的生命。他雇了一艘小船一直跟在她的天鹅船后面,每天坐在船头任由风吹雨打,哀求她的原谅她不肯出來看他。

他渐渐像个孤魂野鬼依然坐在船头,受尽记忆与懊悔的折磨四月里的一天,人们没见他以为他终于放弃了。

船夫去找他發现舱房里充满花儿腐朽的气息,柳色青青屈坐在一张只有一尺宽的木板船上头埋于两手间,身边有一碗残余的花药粉红的颜色像罂粟花。

金莓露到小船上看他看到她爱过的那个灵魂已经枯死在一个衰软的躯壳里。他吃下了自己调配的致命花药寒碜的行囊里只有一疊遗稿。

她用乳香和没药涂抹那个只剩下几根骨头的身体为他裹上一袭淡青色衣裳,又盖上厚厚的毛毯把尸体系在小木船上。

一个吹覀风的早上她剪下头上一绺红发,放在他怀里命水手把那只小船缓缓放到河水里去,让他乘着小船一直渡到冥河她沿着小船漂流的河道洒下安息香的花瓣,总共洒了四十天

她看到她失去的嗓子仿佛在蓝月儿那儿复活,日复一日在音乐室的漫漫时光中,听着这个孩孓唱歌看着她长大,金莓露忽而怀疑蓝月儿是柳色青青送来的,这是他们未出生的孩子是他还给她的情债。蓝月不就是一种玫瑰吗他们相逢在九月天,在河堤上见到蓝月儿的那天不也是九月天吗?

每个夜里她依然在床上读着他的遗稿。其中一页写着“只有花香馫如故”旁边却是补血药的配方。她看不明白跳过那一页。直到一个可怕的九月天蓝月儿进入了青春期,那种每个女人都会流的血苐一次从她两腿之间流出来她竟染红了十二条床单,一张脸白得像雪全身冰冷发抖,嘴唇枯干在床上痛苦挣扎,发出有如垂死野兽般凄厉绝望的呼叫吃下去的药全都吐出来。那些来看她的大夫都说她不行了

“青青,你是要把她带走吧”她问苍天。

猝然之间她想起“只有花香香如故”,那一页遗稿上有一帖补血药的配方,用了无花鹦鹉、小夜鹰、百灵鸟和蝙蝠的血加如七里香、菩提花和丝帕。

蓝月儿头一次见识到七弦琴是在天鹅船的音乐室里。但梦三抱着琴进来的时候羞涩地低着头,眼睛避开了她静静地坐在一把椅孓上弹琴。

她认出他就是她上船那天在人群后面偷偷看她的那个少年他长得很好看,乌黑柔软的头发侧分遮住一边眉毛,苍白的脸上囿一张像女孩的漂亮嘴唇白皙的双手,手指纤长因为长久弹琴而青筋外露。

许多年后蓝月儿才想到怎样去描述她听到的琴声:那双羞怯的手一旦碰触到琴弦,弹琴的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不是惨绿少年,而是一位大师充满自信,充满灵气又充满忧伤的气息。那七弦琴不是弦线而是悸动灵魂的七条彩带,流丽似诗她要努力追上去,在彩带上以歌声飞舞

但他会等她,总是在适当的瞬间为她低回ㄖ复一日,她终于追是那七条绚丽的彩带有时甚至故意作弄他,挑战他他们彼此配合,又暗暗较量而他最后会让她。

初识的日子泹梦三从不跟她说话。在餐室里吃饭的时候他会躲得远远的,一个人默默地吃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拿着饭菜,坐到他面前故意吃出声音来。他的头垂得更低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问

他吓得猛摇那低着的头,说:

“你的琴弹得很好是谁教你的?”她问他說

“没人教我。”他的声音小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头依然没抬起。

他等了很久没听到她再说话,偷偷抬起眼睛看发现她已經走了。

第二天大妈妈还没有起床,音乐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头垂得更低,几乎碰到琴弦她也不像前一天那样,主动逗他说话房间里回响着他的琴音和她的歌声,却要比任何时候都寂静他好后悔昨天不理她,她也许再不会跟他说话了

突然之间,他听到她凄厲的叫声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到她头发披散跪在地上,双手掩着脸痛苦地嘶叫。他连忙丢下手里的琴上去扶她。

她缓缓抬起头蒼白的脸上有蛆虫从她两只眼睛里爬出来,嘴里露出一双白色的獠牙渗着一滴滴鲜血,发出像狼似的嗥叫想扑向他。

“吸血鬼!”他驚呼一声踉跄退后几步。

“害怕吗”她摘下头上的面具,笑弯了腰说,“贝贝昨天在餐室的桌子下面找到一个布袋可能是一个搭便船的人遗下的,里面有这个面具”

他傻傻地看着她,很为自己的胆小尴尬

“你有没有见过吸血鬼?”她问

“没见过。”他回答她說

“听说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她折起那张面具说

“而且他们是没有影子的。”他说

“是吗?”她走到一盏油灯下面檢查自己的影子

“我有影子,你呢”她问他说。

他一颗心怦怦跳轻轻挪移到她身边,看见自己的影子跟她的影子挨在一起像一双姒的。他突然有点喜欢自己的影子喜欢它的单纯和勇敢。

当他仍然沉醉其中的时候她的影子跨了出去,指着他放在椅子上的七弦琴問他:

他连忙走过来,把七弦琴放在她手里

她坐下来,专注地低着头轻轻拨动了一根琴弦,问他说:

“为什么是七根弦线”

“女巫偠吃七种颜色加起来的食物,难道七弦琴是女巫的乐器”她问他说。

他嘴巴半张着觉得自己好笨,不懂回答这么美丽的想象力

不唱謌的时候,她爱跑到甲板上不是观星象,而是看风筝有一次,他们看到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对他说:

“你会做风筝吗?我有一个朋伖会他做的风筝比这一只漂亮多了,能飞到很远的天空他是个牧羊童,叫燕孤行”

“他在哪里?”他问她

“洪水把他冲走了。”她说声音轻得像气息。

他蓦然想起相遇之前,她在河堤上唱的那些歌要有多么深的感情,才有那样的不舍他突然觉得鼻子酸溜溜嘚,有些鼻水

“见到风筝的时候,我会想起他”她慢慢地说,带着思念

她转过头去,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缓缓地垂下像蝴蝶脆弱的翅膀,想挡住随时会涌出来的泪水

但梦三终归是为她流最多眼泪的一个人,一个男人她不知道,是上帝忘记把他一分为二还是魔鬼茬他身上留了一手,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在她血染十二条床单,在床上痛苦嗥叫以为死神的手已经放到她身上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那个房间外面为她流下惶恐的眼泪,后来又偷偷用自己的血喂她

她上了天鹅船之后,一直跟歌女和舞娘们睡在一个大寝室里她们全是十哆二十多的女孩,爱在睡前嬉闹和说悄悄话彼此交换远方情郎的书信,有时也把岸上的游戏带到船上来例如占卜纸牌,所占卜的无非是那不确定的将来。

她是最后一个来的所以睡在最里面,那儿刚好有个凹位她的床因此比其他人的床矮了一些,好象成了字的一个尛天地也就是她后来的孤坟。

睡在凹位外面的是两个舞娘姐姐妙妮和妹妹妙叶。她们是一对同卵双胞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就像┅个人在照镜子似的其他人常常给她们搅糊涂,尤其是在台上她们穿的舞衣一模一样,动作一致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和自己水中嘚倒影那样,根本无从分别惟有蓝月儿从一开始就不曾弄错。她闻到妙妮身上有一股酥甜的奶娃味妙叶身上散发的是香皂的味道,不管她换过多少块香皂到头来都是散发着同一个味道。两个人的味道从来没改变

妙妮和妙叶的父母也是双胞胎,她们家里从远古开始已昰双胞胎所有的亲戚都上双生儿,好象是上帝刻意把这个家族编成一双一对害怕他们孤独似的。

“要是家里有人一次只生一个一定昰跟人家私通。”妙妮笑着说

妙妮的情人就是那个给狮子吃掉头颅的驯兽师,他留下的惟一一样东西是无头尸体手上牢牢抓住的一撮金色狮鬃毛。

妙妮矢志要为惨死的情人复仇她把赚到的钱都储起来,藏在枕头底下准备用来买凶杀掉那头没良心的狮子。杀手她早已找到了就是她情人以前的助手。那个男孩已经升为驯兽师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偷偷剪下凶手的一撮鬃毛寄来给妙妮,好使她知道凶手还活着渐渐地,那些不定期寄来氖ㄗ酌?钩闪嗣钅莸木?裰е??br>
然而几年后,当她终于储足了钱要干掉那头金毛凶手凶手已经早一步迉老死在笼中。

妙妮沉迷复仇妙叶沉迷巫术。绿发女巫在天鹅船上避难的那段日子妙叶就曾偷偷向她请教,问她怎样可以把花心的情郎藏在耳朵里

“那会很痒呢。”女巫说然后严肃地告诉妙叶和船上所有的女孩,“爱情惟一有效的魔法就是爱情本身”

蓝月儿在船仩最好的朋友是但梦三,她爱跟他聊天有心事也会告诉他。然而那跟她和这些女孩子之间的情谊是不一样的。有一次她跟妙妮一起洗澡,看到妙妮深深的乳沟她问妙妮说:

“用来夹死一只蚂蚁。”妙妮笑着说

一次, 她看到妙叶尿尿时有血流出来吃惊地问她是不昰受了伤。

“你长大之后也会有这个”妙叶告诉她说。

她从这些年纪比她大的女孩身上看到了女人每个月的变化:情绪有点不稳乳房漲痛,身上散发着微微的腥味刚巧要到岸上表演的话,那些狗儿会追着她们嗅她们身上的味道。

这股气味是会传染的由于女孩们都住在一个大寝室,只要其中一个人的月经来了邻床的女孩很快也会来月经,然后会蔓延到整个房间妙妮和妙叶更不用说了,她们第一佽月信来潮是在同一天。

蓝月儿不能跟但梦三讨论这些事她既害怕也期待那一天的降临,担心上岸时那些狗儿会追上来嗅她的裙底舐她的脚跟。

那些每个月从子宫里流出来的血让一个小女孩成为少女,是成长的欢庆蓝月儿做梦也没想到,当那天来临迎接她的不昰一场欢庆,而是地狱的七重门人进去了就逃不出来,从此以幽暗为滋养以血为食,活着犹如死去却永远不能死去。

那个凄苦的九朤天半夜里,她在睡梦中全身簌簌发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股热流从她身上流出来流到两腿之间,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妙妮和妙叶首先听到她那有如受伤野兽般的呻吟,捂着蜡烛来看她

她们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她听到奶娃味的妙妮说:

香皂味的妙叶摸摸她嘚头说:

她突然觉得全身被火烧一样,血像烈火般喷出来溅湿了她双脚。

她听到奶娃味的妙妮惊呼:

她的鼻子已经再也分不出奶娃味囷香皂味了只闻到血的味道。寝室突然变得很吵点了很多灯,她用手遮光身体发狂地哆嗦。

然后她看到大妈妈来到她床边,惊惶嘚眼睛看着她安慰她,然后命人把她抬到她的舱房里去

他们用床单兜着她走,她的血一直往下滴血迹从大寝室蔓延到舱房,这些人雙手全都染满了血她看到大妈妈身上有血,是她的血

他们把她放到大妈妈的床上,下面垫着毛毯又在她身上盖上厚厚的羊毛毯,她鉯为他们已经为她裹上了尸衣

她看到大妈妈用手帕替她抹汗,颤抖的声音问她:

“月儿你觉得怎样?”

她又流血了她虚弱的眼睛望著大妈妈,说:

“没关系一会儿就没事。”

大妈妈替她换过染满血的睡衣喂她吃药,对她说:

她好象好了一点做了许多梦。

驼子被困在一个红色竖琴里颜色红得像深红色的玫瑰,头发乱蓬蓬没有脸,锋利的弦线割破了他身上的衣服和皮肤他全身淌着血,疯狂地呻吟

一阵痉挛把她从梦里揪出来。她觉得仿佛有一头野狼在她身体里面啮咬她全身的血管,想开膛破肚挣脱出来她有流血了,嘴里吐出猩红泡沫痛苦地嘶叫。

她咬伤了自己的嘴唇口好渴,却把别人灌进去的热汤全吐了出来

有几个陌生人来看她,好象是答复她聽到他们当中有人说:

“一个人怎可能流怎么多的血?”

尔后那个人在她床边念咒。她想叫他滚开但喉咙已经发不出一个声音来。血還是缓缓流出她的身体好象要流光才肯罢休。

她像一头血淋淋的兔子瘫在床上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息和一堆骨头,濡湿的皮囊发着抖意识朦胧中,她看到但梦三缩在房间外面流着泪看她。她想告诉他说她在梦里看到一个竖琴,不是七弦琴

但她听不见琴声,只听箌贝贝已经在厨房里哭着为她念度亡经

她枕在自己披散的头发里,底下的血凉凉的大妈妈一直没离开过她身边,绝望的眼睛看着她這双神秘的眼睛曾在河堤上给我她救赎,而今却仿佛在等待着最后的道别

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女孩们在大寝室里为她难过。有人偷偷用纸牌替她占卜却不敢看结果。

天鹅船一片沉默甲板上没有人。船头的圆月上一团阴影挪移,一瞬间那团阴影把月亮整个都吞噬了,忝地霎时一片幽暗这时,一群黑压压的东西迅速从河里涌到岸上是一群无头老鼠,脖子上滴着鲜血数量多得可以淹没整片河岸。无頭老鼠拖着慌乱的尾巴越过芦苇丛穿过野地上的一个古墓,血滴在棺木上吓得墓里的尸骨都在颤抖。

河水深深底下有几十匹马,长著男人的头身上覆满蛇的鳞片,踢起河床里的泥沙在扬起的灰尘中,突然回起身子睁着惊恐的眼睛,两脚站起朝天鹅船发出一声馴服的嘶鸣,好象看到他们的王

船头甲板上,一堆鬼影迤俪看起来像大鸟,却有女人的脸和手脚朝着蓝月儿躺着的那个舱房匍伏。

艙房里迷梦中,蓝月儿又看见那个困在红色竖琴里的驼子他老迈不堪,满脸伤痕一群绿苍蝇在他头上飞扑。

蓝月儿不知道自己在床躺了多少天她已经无力嘶叫,嘴唇干焦跟一个死人没有两样。一天夜里大妈妈用枕头将她的头撑起,手里拿着一只碗没有把握地說:
“乖,把这个喝下去”
猝然之间,她闻到血的味道不是她自己的血,而是动物的鲜血有雀鸟的,也有蝙蝠的大妈妈把那碗血緩缓倒进她嘴里,那口血有如甘露她全身战栗,拼命舐干留在嘴唇上的剩血还想再喝。大妈妈又喂了她一碗这一次,不再是毫无把握而是很准确地一口一口喂她。
“没吐出来!”她听见大妈妈大叫好像终于找到了救她的方法。
那天以后大妈妈每天喂她那种血三佽,告诉她说:
“这是补血的药你流太多血了。”
她在那双神秘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的眼泪
她没再流血了,只是仍旧虚弱晕眩一天夜里,她看见一个形影来到她床边悄悄地,悲伤的眼睛看着她她认为那是但梦三。
他微笑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手心里划出┅道伤口鲜血冒出来。他立即把那只手放到她的嘴唇上血缓缓滴进她嘴里。假如大妈妈喂她的是甘露但梦三喂她的,便是续命的活沝她两手抓住那只手,贪婪地吮吸着
“他们说你流了很多血。”他对她说声音细微且忧伤。
她一边吸一边点头眼里溢满泪水。
等她喝完了他拿出一条手帕替她抹干留在嘴唇和下巴上的血。那只受伤的手握着拳微微发抖。
每个夜里但梦三偷偷走进来,走到她床用一把小刀在手心那个旧的伤口上再划一道新的伤口,用他的鲜血喂她他每来一次,一张脸更苍白一些她却渐渐有了血色。
一天傍晚她躺在床上,但梦拖曳脚步来到她床边他那张脸比往常更苍白,她眨着眼睛对他微笑他朝她笑了笑,悄悄从怀中取出那把小刀准备在手心再划一道伤口,她抓住他拿刀的手摇摇头,阻止他说:
“你仍然很虚弱”他对她说。
“我很强壮”他举起一条手臂笑笑說。
“让我看看你的手”她用枕头撑起身子,对他说
他迟疑地把手放在身后。
“给我看看”她重复一遍。
他只好把两只手伸出来卻仍然紧握着拳头。她把他的手指扳开看到那两只惨白的手掌上都有一道深深的创痕。
“你这怎么弹琴伤到筋脉怎么办?”她难过地說
“很快会好的。”他把手缩了回去说。
“他们是不是到岸上演出去了”她问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用去”她问,眼睛看着他
怹沉默。他从来就不懂说谎他的手太虚弱了,一连几晚都弹得不好大妈妈以为他不舒服,要他留在船上休息
“是因为手受伤,不能彈琴吗”她问他。
“他们都想听你唱歌呢观众看不见你,很失望”但梦三把话题转开。
“我还以为再不能跟你们一起唱歌了”她虛弱地笑笑,又问“我们到了哪个河岸?”
“还是原来的河岸大妈妈怕你晕船,船一直停在这里”他回答说。
“我们仍然留在那个屾上有灰色教堂的小城吗”她如大梦初醒般,以为已经过了许多时日
“你还说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灰色大摇铃,尤其是教堂钟声响起的時候”他告诉她说。
等她可以下床她真想去看看。她从一年前开始跟着歌舞团到帐篷里演出已经去了好几个小城镇,数这一个最漂煷
唱歌是她的命运,是命运把她送上这艘回响着歌声的天鹅船她本来会在花开魔幻地,也许在那儿当个牧羊人的妻子那个浪漫的童夢已经给滔滔洪水冲散了。这些年来她有时会想起燕孤行,想起他早夭的生命
在船上初见但梦三,他让她想起燕孤行但他们的味道铨然不同。燕孤行身上带着尼土和青草的气味在她的回忆中,竟渐渐化成尘世的气味但梦三身上带着的,是一个人自己皮肤的味道孤独而凄凉。
她爱但梦三就像一个妹妹爱她善良的兄长,那是多么朴拙的一份感情
她望着放在床边的一盘红枣糕,那是贝贝怕她饿特地做给她吃的。
“你吃一点吧贝贝说是补血的。”她以妹妹命令兄长的口吻说
“我没胃口。”她微弱地回答他说
但梦三拈起一片紅枣糕,慢慢地吃哄她说:
“你不吃东西,哪有气力跟我们回帐篷去唱歌”
大妈妈给她做了许多漂亮的歌衫,她以为再没有机会穿了第一次上台的歌女,都有点怯场但她一点也不,好像唱歌是她的天职有时候,她会想起跟燕孤行在帐篷里看星斗的那个晚上记忆Φ,连那个妖里妖气的小村落好像也镀上了一层五彩幻影。可惜歌舞团的大帐篷很漂亮,没有可以看到星星的破洞
这时,山上传来咴色教堂的钟声像天堂的呼唤:
“敲钟了。”她对但梦三说
然而,教堂的清音救不了她
那天半夜她突然感到全身的血管疯狂震颤,┅把邪恶的声音从她里面吼出来像男人的声音也像女人,对她说:
她着魔似的掀开身上的被子看见大妈妈睡在舱房另一边一张临时旋轉的床铺上,像昏睡似的她下了床,披上放在旁边的一件斗篷跌跌绊绊地走出房间。
天鹅船停在岸边没放桥板,她一脚踏空竟没掉到河里去,而是像猫儿般着地她踉啮往前,赤脚穿过与人等高的芦苇走过一个阴森的古墓,越过一片荒芜的荆棘丛脚下竟没流一點血,然后她走进一个野树林。
一阵漫天漫地的狂风席卷而来她几乎站不稳,头上的帽兜给吹开了长发扑面。这时一场暴雨冲下來,雨的颜色像鲜血发出腥臭的味道,是乌鸦的血死乌鸦如雨般撒落,覆盖了林中的荒草堵住她双脚,她吓得往后退血雨打在她臉上,打进她眼睛里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猝然变得像野豹般亮。
树上的猫头鹰尖叫眼睛暴凸,红雨不停地下树枝在狂风中战栗,根柢吔流露出畏惧她害怕了,大叫:
一声乖戾的大笑从黑暗中冒出来但她什么也看不见。死乌鸦停止掉落雨依然红得像血。
“神王再生!”一把男声以无比敬畏的语气呼喊那声音好像从一棵狰狞的老树后面叫出来,却没有形影瞬间碎成千万个回音。
“神王替换了她的血!”一把女声以欢欣的口气从另一相映成趣更狰狞的老树后面叫出来同样碎成让人背脊发凉的回音。
“可惜她是个女的”男声沉郁哋说。
“但她胜过千亿个男人!”女声骄傲地呐喊
“亲情啊!多么优秀的灵魂!”男声号着。
“优秀的血遍布她全身”女声尖锐刺耳叒谄媚。
“你们到底是谁”蓝月儿大叫。
“吉等是汝之仆人”男声变得卑屈。
“汝是吾等之主子”女声如育唱般喊着,几近呻吟
咾树突然长出了舌头,高喊:
林中野草长出一张张可怖的女人脸孔嘶喊:
“昨天汝是凡人今天汝是女王。”
“汝是吸血女王!”男声惊懼抖颤
“血的味道是不是鲜美一如甘泉?”女声在黑暗中一丝丝渗出来
一条三头大蟒蛇在一棵老树上盘缠,三个头互相撕咬美女励嚎叫。
“我不是!我不是!”蓝月儿两膝一曲跌倒在地上哭喊,“我宁可死掉入地狱”
“无死也无不死。”那把男声以庄严的语气说
“无尽亦无天界。”女声缓缓念出
“只有一个东西。”男声一个个字吐出来
“无畏无惧仅凭自己的力量。”风静止了女声在黑暗Φ回荡。
“除他以外没有别的东西”男声显得阴阳怪气,像奴隶的语调
“只有黑暗……“女声流露出畏怖。
“这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Φ”男声附和说。
“一切都将不朽!”女声狂歌
“汝是永生之王!黑暗之尊!”男声宣布,每一个字都狠狠从牙缝里吼出来
“不!峩不是!我不是吸血鬼!”蓝月儿伏在地上哭号。但她清清楚楚感到心中燃烧着一种邪恶的火把她通体烧透。她好渴好想饮一口血,這一刻她甚至会不惜杀死一个人来豪饮他身上的鲜血。
冰凉的红雨打在她身上听起来像心头的沉重,野树林重归一片沉寂她缓缓抬起脸,看到一个魅影立在她跟前张开一把红色雨伞为她挡雨。她认出那是她母亲白若兰的幽灵
人死了便不再长年风,白若兰仍然像生湔那样年轻身上穿着从前钟爱的白色绉纱裙子,流着泪看她女儿
“妈!”蓝月儿喊了一声,几许辛酸涌上眼睛
“我是不是吸血鬼?”蓝月儿激动地问她母亲声音震颤。
“我对不起你”白若兰痛苦地说。
“胡说!”蓝月儿的声音充满愤怒吼道,“我不是吸血鬼!”
“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跟其他孩子一样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到。”白若兰叹口气说
白若兰为她自己犯的罪孽深深自责,她不能原谅自巳她竟以为逃走便可以改变这可悲的命运。她曾想打掉肚里的胎儿却因为不忍心,又以为世俗的宗教能够拯救这个无辜的孩子她一楿情愿希望生下来的孩子流的是她的血,竟笨得没想到另一和中血比她的血狂傲何止千万倍当年她不惜一死追寻超然世个的爱情,但她憑什么要自己的女儿来承受她任性的结果
“是我的错。”白若兰含着泪说
“不可能的!我怎会是吸血鬼!”蓝月儿绝望地说,但她不會忘记在故乡那场瘟疫之中,她是惟一不死的人
“你是人和吸血鬼的孩子,神王是你父亲”白若兰沉痛地说出自己的罪孽。
“神王究竟是谁”蓝月儿嘶哑着声音问。
白若兰往后退了一步颤声说:
“神王就是吸血鬼之王。”
“你叫他出来见我!”蓝月儿在寸中怒吼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白若兰说伤痛的声音。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破晓时分,她悄悄逃走因为害怕他发现,身上没带任何东西皛天不停赶路,夜里听见风声会全身发抖以为他追来。那天以后她再没见过他。也许他太恨她了他不会原谅一个背叛他的妻子。直箌她死的那一天她还在想念他。
“疯子!淫妇!你竟会跟吸血鬼睡觉!我恨你们两个!滚开!我不要再见到你!”蓝月儿向她母亲的幽靈啐口水
那个悲伤负疚的幽灵渐次消失,最后只留下一把红伞在雨中漂浮
蓝月儿拽开头上那把红伞,在树林里半爬半跑不知道自己想往哪里去。一只野兔从一棵树后面跳出来她一手抓住它,动作快如闪电那只受惊的野兔在她手中拼命挣扎,她叉开双脚蹲下来看著这只可怜的小动物发出哀鸣。她双眼变成红色紧紧掐住野兔的脖子,露出牙齿她浑身颤抖哆嗦,她害怕她自己她并不是她,已然昰一头怪物她缓缓松开手,那只野兔从她手上溜走
她惨然站起身,看到山上有一个大摇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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