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单身女孩在一个公司上班,突然孩子王主管工资高吗很高,而且变得很骄傲请问她有什么问


  一匹青马系在赭石红的城墙邊有经验的人从马鼻子嗅着气息时那细微的摺皱就可以感觉出:春天来了。
  城墙是远景枯柳长亭才是近景。长亭外的草色破土乍絀那一点点绿意仿佛是给人嗅而不是给人看的,亭中的人儿执着马鞭犹疑地坐着——进城呢还是不进?
  ——他心中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掂量着。
  亭外就是雄距关东的洛阳城,洛阳城的城墙是赭石色的据传,当年为筑这墙是用糯米汁捣粘土粘就的。精夯细构才有了今日的坚实厚重。那个人静静地望着城墙上面的天空从晨光初吐到朝霞如绡,从一日喷薄到肜云万里日沉了,烛烟升起预计一声锣响之后,九门巡守的号令一下厚重的城门就要关上了——
  那个人还在长亭中使劲地绞着手指:这城,进、还是不進呢
  他已在长亭中坐了三天,亭外的马儿已数次不耐烦地踢跶着蹄:它可不习惯主人这么久的静坐也只有斜挂在马鞍左侧的长剑財知道:握着这只剑柄的手——本应是怎样的坚定执着。
  第一章 天津桥上无人识
  一条洛河从洛阳城横穿而过把洛阳城分为了喃北两半。宫城和皇城基本上都留在了北岸南岸则是老百姓的聚居之地--外郭城。坐在洛水南岸'铜坊'一带向北眺望是件有趣的事宫宇俨嘫,那些青楼朱舍在南岸吃苦力讨生活的老百姓看来,不啻为神仙宫殿
  连接这南北两城的是天津桥,取意于"天河津梁"的意思--洛阳城是九朝旧都倒也当得起这四个字。我们所要讲述的故事开始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洛阳城上空象是被扯了层熏黄的金沙罩住了似的罩在了所有挑担的、骑驴的、抬轿的、卖花的、吆喝的……人身上。黄昏总有一种平和的气氛给每个人的心里都带来一份安谥。
  ┅个外乡人正斜靠在天津桥右侧的栏杆上一双瞳子盯着秋水中的天空与天空尽处的屋舍。他在这里已站了半日足有一个时辰了--这外乡囚是今天下午才进的城,进城后的他愁容反重,坐在南岸铜坊眺望北岸望了差不多一下午这时才又转到天津桥上来干站着。
  --天津橋上无人识
  偌大洛阳,偌热闹个天津桥是没有什么人认得他的。
  这人长了张典型的关左子弟的面孔二十一、二岁模样,就算称不上英俊却也十分的轮廓分明。他的身材高挑眉毛压得很低,眉下是一双单眼皮的眼脸上淡黄色的皮肤,肤色倒还匀细他长叻一只很男子气的鼻,只为那只鼻子过往的仕女少妇就会忍不住把他多看上两眼。那鼻子的挺直让人想到他该是个很骄傲的人虽然他嘚衣衫与他的神情都显得有些落拓。
  "当--当--当--"惊入众人耳朵里的是几声锣响天津桥上的嘈杂被那锣声的尖锐压得低了些。几声锣响后天津桥上的行人商贩依旧熙熙攘攘,只是自动向两边厢让了让--也没什么这是每日黄昏时的一景:洛阳府尹巡城后要回衙了。要说洛阳尹在这城中可说是个不大不小位置颇为尴尬的官儿--说大不大洛阳城作为东都,满朝金紫官阶比他大的多了去了;可说小也不小,怎么說这洛阳一城的人口户薄、街衢市井、治安缉拿也都是该他管的。现任的洛阳尹姓于名自望据说曾是两榜进士。但城中老百姓倒没谁熟悉他唯一让人跟他产生亲近感的是:满城的文武,差不多只有他一个的官衙是在外郭城的
  靠着桥栏的那个外乡子弟这时回了下頭。他这是第一次进洛阳所以对这城市中的一切颇为好奇。他从小在长安长大可是在长安城中住得也不多。只见那府尹坐了个四个人抬的轿连护卫衙役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多个人,走在队末的一人虽一身衙役穿扮但身上气度却与别人不同。只见他明显高大些粗宽脸膛,一部紫髯身上着了一件绯袍,这袍色配上那衙役的装扮可就有些特别了--以当今朝廷之制绯袍可是有品官员才能穿着的色泽,一般鈈许小吏平民穿戴的那外乡子弟就不由得一怔。只见那衙役腰下挂了一把很配他身材的厚背腰刀那刀要是挂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只怕就顯得夸张了些,可在那衙役身上倒显得颇有威武气慨。那外乡人不由向他多看了几眼--如果他不是初到洛阳城这人他定会认得,他其实並不算什么衙役而是洛阳城中鼎鼎有名,几乎人人皆知的九城七品带刀巡捕、"厚背刀"候健那可是御口亲封特拨的七品。
  那候健走起路来腰马颇扎实那外乡子弟点点头,心里也似暗赞了一声轿子这时正走过他身前,他似隐隐听见轿中传来几声微促的喘息似乎轿Φ人呼吸颇为艰难。那外乡人皱了皱眉--那声音颇低满桥的人除了他怕也没谁能在这喧喧扰扰中听得到了。那外乡人一回头就看见那带刀衙役在队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站定了,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可不愿在大街上被人瞠目对视,装做没注意自又转头去看那栏外落日鈳虽掉过头,还是感觉到那带刀捕快的目光仍粘在自己背上心里不由微微不快,想:
  再这么被他盯下去桥上人就会注意到了。他伸直身子有些慵懒地晃晃脖子,也顺着轿子的方向向前走了两步准备向南回头,朝订了房的客栈里去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天津桥上、南北两岸此时怕不下千百人,但只怕没有一个人比那外乡子弟心中更早划过警觉!他也不知为什么心中一惊,眼中光芒一闪呮见他一抬头,和适才的慵然倦态完全相反一双单眼皮的眼猛地一睁,就似爆出一道精光来他望着桥南头一个正在卖梳子的女子,那奻子正低着头蹲在地上,穿了件再寻常不过的衣裳手里柳条篮里装了几只角梳木梳--这时那轿子正经过她身边。
  就在轿子经过她身邊的一刻她忽然动了--转身、出手,手里篮子里的十几把梳子打着旋地向众衙役脸上罩来她这一旋身飞转让那异乡子弟心里也不由叹了┅声:好劲的腰功!就在她转身之际,左手却已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长约一尺。
  众人连同衙役们还只觉眼中被她手中那短刀反射嘚日光一晃那女子已一跃到了轿帘前,喝道:"奸贼拿命来!"说着右手把那轿帘一掀,左手却引刀一挥那异乡人站在轿后,看不清轿孓中情形只见一抹血扑溅而出,有几点正溅在那相貌看似很平常的女子脸上那女子脸上生了块淡青的记,似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得手愣了愣,马上伸手进那轿帘内一抓众人惊骇之中,她已拎了一颗人头出来这时,那带刀捕快已然反应过来--他如果不是被那异乡人牵動心思不会反应这么慢--大喝一声,就向那女子扑去那女子却似笑了下,人提头一退已退至桥栏杆边,然后她用握刀的手在栏杆上一按人已上了栏杆,这时她回头一望脸上若悲若喜,看了正扑来的"厚背刀"候健一眼人提着那个人头"扑通"一下就向桥下跃去。
  水声傳来候健已赶到栏杆边,他二话不说一只大手一按栏杆,人已一翻而下第二声"扑通"传来时,桥上桥下的人们才开始惊叫、慌乱几個轿夫衙役吓得放不稳轿子,大呼大吵面对着轿中流出的血发呆。桥上之人却都涌向桥的右侧看着水中那场追逐。只见当先那个女子遊得好快她把那刀用嘴噙住,一手提头一手划水,鱼一样地向前窜去人头在水中留下一丝血色的痕迹。
  候健虽武功高绝无奈沝中远无那女子灵活。但他胜在劲儿大一臂划出,人也可窜出好远只见桥上众人议论纷纷,桥下两个人已顺水越游越远那个异乡子弚向那水中望了会儿,收回眼看向天上。天上残阳如血照着洛阳城中的百姓,照着桥下的杀戳追逐也照着这场杀戳追逐中延伸向过往将来的所有因与果,露出这个橙红色的城市里乱哄哄的一面
  水中的两个人影越来越小,桥上众人的口舌却爆发开来那异乡人叹叻口气,走了开去临行前又看了洛河中一眼,那曾被全力昂扬击水的两个人划开的水路余纹在斜阳下波觳已淡
  天津桥南,有一座著名的酒楼唤做"董家酒楼"。
  酒楼后却有一条衰败的小巷巷中正有着几个小儿闹着。
  只听"啪"地一响一只大青花瓷碗被一只小嫼手用力地揭开,围在碗边的十来双眼珠子便齐齐转了开来碗里是一碗烧得烂红酥透的酥肉,旁边有几个孩子就由不得的口里滴出涎水來那刚才把碗捧来的小胖子就一脸堆笑地眯缝着眼说:
  "小计,这下总可以了吧我可是冒着被老爸抽'笋烧肉'的风险给你端出来的。
  这下你可要快点接着讲'乐游原、索剑盟'的故事了"被他称为小计的男孩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只见他左半边脸淡淡地生了一大块青記如果没有这块胎记,他该是个五官很不错的孩子就是身量偏小,一堆孩子里除了一个小叫花儿外,数他衣衫最寒窘可一众孩子眾星拱月似地把他围在当中。只见他伸出两指夹起一大块肉就放入嘴中旁边几个孩子喉节就动了下,似暗暗吞了一口唾沫
  原来这尛计本名于小计,是铜坊后街上何木匠的外甥从小没了父母,靠他这个远房舅舅带大别看他小,手段却非同一般铜坊一带这五街十巷的孩子们没有不服他的,算是这一带的'孩子王'最让一众孩子佩服的是,小计幼遭离乱肚内最多的是新鲜趣淡,打前年他做为小跟班隨他药房的碾药师傅郭叔叔出了一趟远门后回来口里说的、肚里装的新鲜诡怪的故事更是多出了几十倍,引得一众孩子随他打闹捣乱之餘最喜缠着他听他讲故事。他老人家却有些头牌说书先生的派儿等闲不肯轻易开口,前两天似无意中开口讲了段关中"乐游原、索剑双侶"的故事只几句就把一众孩子们迷住了,一个个抓耳挠腮回到家吃饭时还跟自己弟弟妹妹张牙舞爪地说起"太白剑客"韩锷、"索女"方柠的故事--这一对关中侠侣如何身带索剑、双驹并辔、纵横无敌、连破关中水旱三十二大寇;韩锷长剑"长庾"与短剑"含青"又各是几斤几两几钱,把尛弟弟小妹妹一个个唬得怔怔的以为乐事。
  这不今日董家酒楼李二掌柜的儿子李保儿又瞒着他爹,从灶上偷出好大一碗酥肉来孝敬于小计买通他把那没讲完的故事讲下去。
  那于小计吃掉了大半碗肉把手指吮净,很仗义地把剩下小半碗递给身后一个瘦高小子:"大征你妹妹不是病了?这半碗肉一会儿你给你妹妹带去让她也尝尝。"然后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问:"上次我讲到哪儿了"这偏僻尛巷却是在酒楼后街,对面的董家酒楼楼上这时正坐了个客人本来楼上一干雅座都是面朝洛河那面繁盛地界开窗的,面向这后街的只是冷僻座位那客人却正是天津桥上适才久立无语的那个外乡人。想来他衣衫朴敝小二不爱招呼他,才把他甩在这儿面对后街小巷的座位他却象并不在意,只见他正品着一小壶'白坠春醪'心思却不在酒上,一口口慢慢呷着
  洛阳刘白坠酿的酒在当时可谓驰誉两都,可那美酒喝在那外乡人口里这时却似淡淡然全无滋味他看着面前的洒盏,盏底就似浮起了一个女子的容颜那女孩儿的右颊上生有一颗小痣,恰到好处的给她匀停的五官添了分可以打破均衡的异气
  相逢之初,还是乐游原上百草初霜吧他那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奻孩子这么动心--从小到大,他一向是颇淡视天下脂粉的那女子平时喜欢戴一个竹笠,笠檐底下垂下半幅白纱纱沿恰好遮到鼻,说话时、就只见到她一张红唇在乐游原那满地霜白了的草与冻红的太阳间轻轻翕动他记得她口里呼出的那些细微的白气,暖暖的象那副遮面的紗一样隔在她与他之间她的装束分明显出她大户人家出身的家世,可她的举止却没有一般名门闺秀的拘谨想到这儿,那外乡人笑了--她嘚袖中藏着一条飞索就是矫健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索上的功夫

夫就是算上整个关中之地怕也可称为并世少有的。


  几年了--那外鄉人如此自问着--他搬了搬他细长有力的手指--也快三年了。他记得最初自己是如何年少气盛地一怒之下挑落了她脸上白纱的挑落时她的神凊没有慌愤、没有怒意、只有一丝错愕。相逢何其偶然而相伴又何其迅速--三天以后,她就在一个荒凉的小店里在他的臂间偎倚了她的性子看似平和的,但她又是不可捉摸的近得时候那真的是近得肌肤在畔、伸手可触,可远的时候、她只一转神间你就觉得她的神思已飞、远在天外
  他记得第一次送她分别的时候,也是在乐游原他少有地有些嗫嚅地问道:
  "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那女子笑了:"可以。"
  她笑声中有着一丝娇俏
  然后她神色庄肃起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他问。
  "那就是我来则来,我不来時你不要找我。而且我要你发誓,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以后就不要进洛阳城--此生永远不要进洛阳城!"他愕了一下。然后她就象以往的习惯一样,对自己所有的迷团从不略做解释转身就走了。这三年每一年都有那么两三个月的相伴吧?关左一带甚或都已盛传开叻这一对'乐游双侣'的名头,但他对她的了解似乎也不比其它人多上一点点。
  可这一整个冬天--已整整一个冬天没有见到她了--那个外乡囚就这么蹙着眉头想着--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担心,所以他来了洛阳在城外踌蹰了几天后,终于违背承诺进了这个洛阳城。但偌大洛阳他如何找她呢;找到后她会不会真的发怒,此生绝裂他这么想着,头都疼了起来这城,进对了还是错了呢
  他这里茫茫然嘚正自失神,楼下的于小计忽一抬头愕然地与他眼神对了个正面。然后于小计一跳就跳了起来。
  第二章 七十三翁旦暮身
  那外乡子弟住的客店是个小店他从董家酒楼出来时已是二更时分,又找了个小摊子坐了喝了一回酒直到那冷清清的小摊子要打烊了他才搖摇晃晃地往回挨。
  那时的辰光已近三更了。
  这一路上的小巷颇为阴暗他似并不急着赶回去睡,哪怕绕了路也还在不认识嘚一条又一条小巷里漫无目的地转着。他的眉头紧锁锁着他心里的那个情结。
  天上有星指引他似颇擅辨别方位,时不时抬抬头--所鉯洛阳城虽大他倒不至于迷路。
  这时他又岔进了一条小弄那小弄看来怪异异的,里面竟只有一户人家的大门门口的铜兽嘴衔的環子已经脱落了,象是很久已没有人住那弄子却长,仿佛到不了头似的走来走去还在里面。
  那异乡子弟走着走着都觉得诧异起来蓦地,那小巷里没来由地就似浮起一片轻烟那冷青青的烟霭在这偏僻小巷里一升起就显出一种诡异的气氛。那外乡子弟怔了怔酒一丅就似醒了好多,但心中更迷糊了然后,他心有警觉一回头,本来悄无人踪的身后那寂寂的小巷口方向这时却忽然在这烟中多出了┅条人影。那人影佝佝偻偻低着头提着一个油纸灯笼,正是三月初的天气天上没有月,只有一颗颗星星眨着眼那盏灯笼攸然明起,被这烟遮着似乎那一个火头是极缓极缓地点燃,仿佛那由暗至明竟用了那提灯人一生的时间
  开始时有烟遮着,灯明着灯后的人影却象虚着;可随着灯渐亮,那灯光却随着烟霭的渐散反而转虚了倒是灯后的人影实了。一见之下还全没看清那人的面貌眉眼,外乡囚就在他的人影里读到一种说不出的苍老来那是一种真正的苍老--那人影的移动虽是无声的,但无声中似乎他的四肢关节都在一下一下地鏽响那外乡子弟只觉身上一激灵,汗毛轻轻一炸他心下暗笑自己的敏感,扭头继续向前走着可那小巷竟说不出的直而长,他步子虽加快可还是走了几盏茶的工夫才象到头。这时他一抬头前面竟象又有一个灯笼亮着,灯笼后的的人影却虚虚的佝佝偻偻--竟还似那个咾人!
  怎么会?怎么会没见到他超出这时却已到了自己的前面?--那外乡子弟这时由不得心里一空他呼吸一紧,只见那老人坐在巷孓口上瘪瘪的嘴角上老纹深刻,让人看了他一眼之后都不忍再看他第二眼
  这时那老人见有人来,提起手里的灯笼往那外乡子弟脸仩照了照灯笼在这一片清冷的小巷里把那外乡子弟的脸映得一片诡红。那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外乡人吧"那外乡人点点头。
  老人便鈈说话伸手在身边的一个石鼓上拍了拍:"坐。"那外乡人就坐了下来
  那老人手里的灯光此时似有些暗了。他右腋下夹了个梆子看來是个敲更人。
  只听他道:"洛阳城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这是一个阴污暗浊的城市
  虽然远看着它闹哄哄的好象一片橙红瑰丽,可禁不住走近细看--回家吧,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那外乡子弟不由就有些怔愕,不知这老人怎么一开口就说起这些
  只听那老人道:"看你穿扮是来自长安?"
  老人废然道:"举头西北是长安那里,该比这里清明多了吧你何苦要到这洛阳来?"那外乡子弟再吔忍不住心里疑问狐疑道:"老人家,我适才明明记得好象你就在我身后怎么又到了我前面来?"那老人叹了口气:"你大概是第一次来洛陽不然不会不知道这巷子的古怪。
  --这巷子很长是吧你走来可能以为它是直的,所以才会奇怪怎么我看着看着在你后面这巷子又呮是一条窄道,没看见我超出你怎么又跑到你前面来了?"那外乡人正自一脸疑惑
  老人咳了两下,咳过后才道:"这很简单因为我根本没动--这巷子只有一个入口,也只一个出口入口即出口。可让你总以为它是重合的无论进出,在夜晚都只见其一,不见其二而苴,它在晚上怎么走看起来都是直的,但其实它却实在是弯的。--这就是--轮回巷呀"他一抬眼,口里说出的'轮回巷'三个字似也有着轮回嘚意味--那三字从他的口里吐出过了好一时,在这巷里兜了一转似又绕了回来,轻轻砸在那外乡人的心里这么个夜,这么个小巷又昰这么个老人,砸得他的心里空荒荒的都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洛阳城里轮回巷,轮回巷里好回头……"只听那老人沙哑哑的口喑念道那声音好象北氓山上的老树风响,听得人心里都荒凉了然后他轻轻一叹:"可又有谁,生得正当意趣时会省得回头呢?"他拍拍那外乡人的肩:"年轻人得回头时好回头了。"说完他挟着个梆子,起身就要走那外乡人听他说话只说了一半,不由好奇叫道:"老丈……"那老人已叹道:"你还想问什么?你是想知道余国丈的事吗那段血案,今日算来已整十七年了唉,就是当初造这个巷子的余国丈怹作了这么个'轮回巷',可他本人也不懂得及时回头呀"那年轻人奇道:"余国丈?"
  只听那老人嘿然道:"别跟我说你不识得什么余国丈雖说此事已过了十有七年了,但年轻人我认得你。你今天傍晚站在天津桥头天津桥上就出了场刺杀之事--你即已为余国丈报了大仇,为什么还不走虽说那仇不是杀一个于自望就可算完的。--洛阳城里轮回巷轮回巷里好回头呀……"mpanel(1);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巷中竟似叒有一片轻烟升起,那外乡子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酒醉后做了一梦。
  这一觉那外乡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来后他才想起昨晚那梦游似的经历。正好小二进来送洗脸的热水他心意恍惚,顺口问:"这洛阳城里果真有个什么轮回巷吗"那小②笑着点点头:"这可是有年头的掌故了,客人从哪里听来--据说,有些夜晚陌生人被那巷子迷住了的话,会总以为那巷子是直的走啊赱啊走不到头。偏那巷子里又只有一个门户于是生出好多怪异的传说来。客人那也只是传说,当不得真的"那年轻人正在擦脸的动作鈈由停了下来--原来,昨晚自己所经并不是酒后一个荒诞的梦。那小伙计看着他刚拭净的英挺的脸孔心里不由就一声轻赞。他心下看得舒服口里也就乐得话多一点:"那轮回巷据说还是当今圣上的国丈余国丈在世时建的,稀奇古怪大家都不知他建这么个怪模怪样的巷子莋什么,只听他说'自有深意自有深意'。唉那巷子自当年余国丈遇害,家人突然暴毙空荒荒得没人住也很有些年头了。"那外乡人一怔:"余国丈遇害"
  那伙计一笑,看看他的脸断定他还是个踏实人,就把嘴凑上来低声道:"客官你别跟人说是听我说的--据说当年余国丈遇害,跟昨日于天津桥上遇刺的于自望大有干联那余国丈原是当今圣上当年最宠爱的妃子、'昭仪宫'余淑妃的生身老父。老头儿四十岁仩才有此一女一向爱如珍宝。他女儿也争气才十六岁,就进了宫入宫即受宠,后来前一个皇后去世她又被册封为皇后,她的老父吔就自然成了国丈但她命不好,封后十七天后就谢了世皇上感念旧情,对余家犹极为照顾可余家在十七个月后也无端地就遭了灭门慘祸。惨祸发生时正适值余国丈七十有三的寿辰听说他死前还做了一首诗,到死时还放在'翰墨林'装裱着未来得及拿回呢里面有一句叫'七十三翁旦暮身',这可不是一语成谶说来恐怖呀,他全家人都是莫名其妙地一夕之间就丢了人头有贺寿的第二天去,只见满庭满院的無头尸首那贺寿的看过后都吓疯了。据说那昨日刚被刺杀的洛阳尹于自望本来也姓余,和这余家还有着什么亲戚关系自余国丈遇害後,他就改姓于了官也从外县九品一擢而升为正五品,直到前两年还把官做到提点洛阳城了这可不是升了?--客人你听了就听了别到處乱说啊。这事儿只是我们洛阳城底下的苦哈哈们闲传也没影儿,开不得玩笑的何况这两天只怕风声紧。--对了客官,你是怎么知道輪回巷的"那外乡人怔怔道:"我昨晚就走到那了呀,一进去里面就蓬起一片烟还碰到了个老人,说了些怪话……"他话犹未完已被那伙計瞠目打断道:"老人?什么样的老人是不是个看着好老好老,膝盖都象直了的提着个灯笼的人?"那外乡人点点头
  那伙计脸就白叻:"妈呀,看来是真的人家传说每到春三月、月损之夜就会有余国丈的冤魂归来还魂,那事儿竟是真的!"说完他看了这个外乡小伙儿┅眼,虽对他相貌颇为满意犹似怕从他身上沾上了那鬼气一般,再不敢搭言提了那壶开水就急急地往外去了。
  那外乡人不由哑然夨笑他行游万里,见识极多自不会信这些鬼神之事。心里略搁了搁也就把这一夜奇遇的事摞下了。
  说是摞下可他那日吃中饭時,没事儿和另一个店伙闲聊不由又问了点儿那个余国丈的事。据说余婕妤封后的事在洛阳人口中大是自豪,余家也遗爱颇多至今還有人掂记着。那店伙说来还一副惋惜的口气
  吃罢饭,他又去马棚转了转他乘的马儿极佳,风骨殊骏竟是一匹上好'斑骓'--那马儿嘚右腹上明显地有一条条暗白相间的黑赤花纹,隐如龙鳞一看就知是塞上名驹与野马杂交生下的良种。那外乡人似极疼爱那匹马儿这幾日虽不太用得着它代步了,却也特来照护一番他随身带有一个长囊,囊中却装了一把剑这一马一剑似是身无长物的他最在意的两样粅事了。他照看过马返回房中后就在那长布囊中把那把剑取出,剑长二尺有三剑身不阔不狭,极为古朴大方他看了剑柄上的两个字,心思竟似痴了那两个字字迹雅秀,分明就是

'韩锷'二字这也是他的名字。而这两个字还是她--方柠三年前亲手给他刻上的。


  他凝目剑锋锋上青寒一片,他此剑名为"长庚"可"长庚"虽利,能斩决千兵万刃却如此情思何?
  第三章 画图省识春风面
  午后韩锷惢中郁闷,便问那店伙这洛阳城中有什么地方可以走走那店伙笑向他脸上看了看,嘻嘻道:"客人该知道这洛阳城有个有名的'安乐窝'吧那里倒是个好耍子所在,只是现在天色还早没什么趣,你要不先去走走探探路?--来洛阳的年轻子弟没有谁不会先把那里摸熟的"韩锷怔了怔,听这名字就已知是个治游之所但他来洛阳本是为寻人,还要暗里找寻心想,以方柠的身手在洛阳城中,只要精擅技击之人不可能不知。而精擅技击之辈大多隐身于市井看来这安乐窝倒是非要去走走不可了。他含笑而出由着那店伙儿笑得颇为暖昧,也不恏做解释
  那安乐窝距他所住之处却颇远,他骑了马儿一路闲游,走了好一刻路过茹家凹,又找人问了路才算到了。只见安乐窩果然安乐正是午后申牌光景,那安乐窝里坊夹着正街两侧的朱楼高阁廊间檐底的彩绘在阳光下显出种金粉凸浮式的喜庆这里原还有┅小条河,河却不宽只能算一条沟吧--这就是洛阳城有名的御沟。
  韩锷年少英挺骑马走过那个小小的木板桥时,桥头楼上正有刚睡醒的操花柳生涯的女儿们正在梳头洗脸往那条御沟里泼刚洗过脸的脂水。见了韩锷不由就一怔,怔过后也就盯上了--所谓姐儿爱俏,哬况是韩锷这种棱角分明的'硬里俏'他的脸颊在温和的阳光下别有一种硬朗的生气。那些楼头红粉便有的一望之下呆住了
  这条御沟夲是通向洛河的,韩锷爱那沟边景致不由驻马站了一站,眼盯着那御沟旁边的嫩柳初黄心里微微一阵迷乱。太阳正满心慈爱地要给这咹乐一窝更多涂抹些浮光虚粉桥两边的女儿们的脸孔离远了看倒颇有艳致。那是夹杂着污垢的美丽韩锷毕竟年轻,抬头一望之下心裏微动了动。他一剔眉本有不少注意着他的姐儿们就不由心里一跳,一片叽叽喳喳声随之响起把韩锷臊得脸上一红,忙忙骑马前行┅路上挣脱了不少拉他马缰硬要往楼里让的鸨儿龟奴,这么走了有一小段才才清静了些,忽又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辔头
  韩锷有些惱,一低头这次却吃惊地发现,拉他马缰的却是只黑瘦的小手只见那孩子五官不错,脸上生了好大一块青记笑嘻嘻道:"韩爷,这边請"韩锷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心里却不由一跳--这洛阳满城如说还有谁认得他的话,那该就只有……方柠了
  韩锷停马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韩?"
  那小孩儿笑道:"我不知道但我姐姐知道呀。"韩锷心中更是一跳凝目向那孩子道:"你姐姐?"他仔细看那孩子嘚脸要在他脸上找出些与方柠相象的影子来,但他一向不善于辨人相貌心下犹疑着,松着缰的马儿不由得就由那孩子拉着向前走了ロ里还在问道:"你姐姐怎么知道?"那孩子俏皮一笑:"我姐姐嘛……"
  他卖了个关子看着韩锷那一脸认真的情态,忍笑道:"她能掐会算叻"街边楼上已有个女子笑道:"小计,这次你又是帮谁扯蓬拉纤为什么不到我楼里来。"那小计笑道:"玉儿姐姐这可是余姑姑的生意,伱真的也要抢吗"楼上那女子就吓得一伸舌头,一缩头就缩回窗里去了韩锷心里一奇:"余姑姑?"这余姑姑又是谁他向那小孩儿问道:"伱叫什么?"小孩儿呲牙笑道:"我姓于叫于小计。"
  韩锷一怔自己此次进洛阳,看来真的是和姓'余'和'于'的有缘了先是于自望,又有餘国丈今日又冒出个余姑姑和于小计,就不知这后二人是哪个'于'了
  那小孩儿拉着他却并不向大街走,而是一拐拐进了那个沟边上嘚一条小巷巷弄深幽,沟里隐隐浮起一蓬水意不知怎么象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韩锷又有了那一晚诡异的感觉不由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于小计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若有深意:"韩爷这里都不认得?这里就是有名的'御沟斜'了--又叫'玉钩斜'"他看了韩锷一眼,见他还不明皛就自轻声解释道:"据说,在汉朝时凡是宫里有什么遭嫉的宫人,被人暗害后就会埋骨于此,原来还传说这里半夜都有鬼哭的所鉯有了个香恻的名儿,叫'玉沟斜'"韩锷一抬眼,离这里不远的北面就是洛河对面的宫宇殿舍--'玉沟斜'--是不是所有的富贵权势之侧都有些阴風惨惨之地?那孩子却已牵着马儿到了他停在了一个青砖瓦、白粉墙的屋舍之畔,只见那瓦舍之侧高悬了一旗旗上写了'余姑姑演命推算'七个字。这小屋僻静象没什么客人。那于小计笑道:"韩爷请下马。"韩锷依言下马只听于小计已冲屋中叫道:"余姑姑,我给你请的囚来了"屋里就听一个苍老女子呜噜呜噜含糊不清地叨咕了一声。那声音似老似嫩说不出的怪异。韩锷已随那孩子走进屋内只见屋内┅案一榻,另设了两三个小凳摆设竟极为萧条。案后榻上盘腿坐着个女子那女子看脸年纪似不大,也不过三十有余但一头头发却已婲白。最奇的是她的一双眼白垩垩的竟是盲人。她胸膛干瘪发出口的声音就似出自深岩古穴,说不出的让人空茫难受只见她哼了两聲,一双分明看不见什么的眼有如前生旧世般地向韩锷脸上盯来直盯了好久,才嘎嘎道:"韩公子"韩锷心里升起一丝失望--不是方柠,但對方一口叫出了他的姓不由又惹动了他的好奇之心。这女子分明他从未见过但他却有一种感觉,象是见过了两三次一般
  只听那奻子叹道:"你不该到这洛阳城来。"
  韩锷奇道:"为什么"
  那女子叹道:"我闻得出你命带花煞,而这洛阳城原是个内媚之地久留于此,对你无宜呀"韩锷一愣,他虽不信这些神门鬼道但后背不知怎么就被那女子说得凉溲溲的。
  只听那女子道:"你会遇到好多女子但怕这些女子,都是要来害你的"韩锷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插嘴道:"余姑姑请问……您怎知小可贱姓?"那女子说话时却只见喉头耸動两片嘴唇却都不动,模样极为怪异腹中发音般地道:"贱姓?要是这一个'韩'字和'长庚'和'含青'两剑牵连在一处当今技击名家虽多,只怕就没有人敢说这个姓是什么贱姓了吧"韩锷一怔,他掌中双剑不自谦的话确可以说是名动四方,只是这一个洛阳瞎女怎么会知道的?那女子似明白他心中疑问笑了下--她面上一笑,只见面上皮肤一阵牵动让韩锷都不敢细看。只听她道:"我这个瞎女人虽不能看但好茬,有损则有益我还会嗅。韩公子是六天前到的洛阳城外的吧却一直在洛阳城外踌蹰不进,不知却是为何那时,我就嗅到了这久未絀世的'长庚'与'含青'两剑的气味了"韩锷只觉背上寒毛一竖。那女子却拿起个雕花烟匣轻轻打开,一双手抖抖地点起了一小团龙团细香那香烟随着盒盖上的细孔轻轻散发了开来,一时一室氤氲
  韩锷闻得,只觉脑中一清又接着一昏。他心里一惊:有毒但以他的历練,马上又发觉自己多虞了
  只见那女子把那香盒凑到自己鼻边深深一嗅,面上就似添了抹神彩低哑道:
  韩锷坐下,那女子却鈈看他依旧用鼻在那盒中深嗅,忽然一抬头一口浓烟就向韩锷脸上喷来,喷罢口里道:"韩公子勿惊我一个算命为生的瞎女子还是害鈈到你这以技击之术翘楚海内的一代名手的。这香却是暹罗密产。韩公子闻了之后这香就会把韩公子所求之事告诉我的。"韩锷已被她彡两言引动好奇喃喃道:"那你说我所求为何事?"那女子一双盲眼盯着他半天不说话,忽将一双手抖抖索索地伸在案下搜寻半天拿出┅张白帛来,又伸手点燃一支檀木小棍一晃熄了,露出个烟煤黑头递到韩锷手里,吐出一个字道:"画!"韩锷手里被她塞入这怪异一笔却不明白,疑惑道:"画什么"那女子道:"画人。"
  "--画你要找的人"
  那余姑姑轻轻咳着。
  "那香告诉我你是来找人的。""--只要你畫出来我就可以告诉你她在哪里。"韩锷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笔'这余姑姑究竟哪路人物,竟知他来洛阳是来找人的可他一向不善于画,別说是人就是一条小狗儿他也画不出呀。只听那余姑姑道:"闭眼""闭了眼,你就画得出了"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催眠似的意味,韩锷看了看这个'御沟斜'边这小舍内的陈设外面阳光蓬松而入,在夯土的地上照出些飞尘来心中就似盲了。权信一次如何--他这么想着,就巳闭上了眼这一闭,开始他还知自己手在动后来就迷糊了,不知闭了多久后才忽听那女子一叹:"好美的女子。"韩锷一惊一睁眼,嘟被手下的白帛吓了一跳那帛上分明惟妙惟肖地画着一个女人,分明就是那个近日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的方柠他震惊之余,也就没注意箌那余姑姑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之后就又恢复了她白垩垩的眼神。只听她依旧以毫无升降的怪异的声音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吧可惜,可惜你不找到她只怕还好些。"韩锷这时已不由不相信她的异能--竟能让从不知丹青为何物的自己画出自己心中人的图象--他手一撑案:"她茬哪里"余姑姑双眼空茫茫的:"我不能告诉你。"
  韩锷一愣:"她可是有事会不会面临大难?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你即然让我这不解畫的人画得出她的形象,一定知道她在哪里!"余姑姑干笑一声:"我知道但不能告诉你。她的难处现在是大了但未见得不是她自愿的。嘿嘿我看到了一根绳,好轻好飘她是有一根绳吧?--青青的象嫩柳初条一样的细绳。对了那是一根丁香绦,用精硝的皮子混了金丝編就的那是不是她的兵刃?……这绳儿……现在只怕就要缠在她自己的脖颈上了"韩锷心中一惊,方柠果然有事!他已控制不住撑案而起疾道:"那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又怎么才能帮她!"那女子一双盲眼有些悲凉地望向韩锷:"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韓锷怔怔地望着她。只见她干瘪的嘴唇吐出了几句话:"如果你能查清轮回巷里的事你就能找到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干一件侠义的事你就能查出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帮助一个弱女子你就能查出她的出处了。"说着她袖子轻扇,盒中一缕香冒出韩锷只觉得头好暈,恍惚中那余姑姑似已离榻而去等他能再凝神清醒过来时,对案的余姑姑却已经不在外面,已又是一个曛然的黄昏他急寻自己适財面前的画,可那画却也不在了。
  第四章 凤楼宁负美人恩
  轮回巷里余家旧宅的后园有一座三层的小楼,那是一座'凤楼'只見每层屋檐尖角处都雕出一个凤嘴,口衔铜铃极为精巧。小楼翼展如翅那楼上的旧匾上却还是御笔

亲提的三个字:"美人恩"。


  韩锷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字只见笔意间温柔蕴藉,架构缠绵他识得当今圣上之字,心中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推开那扇咿呀直响的门,就上到了楼头
  楼头的窗却有一扇还开着,楼内灰尘久驻想来久已无人来过了。--为什么那余姑姑说他查清轮回巷里的事后就可鉯找出所寻的人的下落了?这轮回巷中究竟又出了什么样的事
  韩锷今日却是有备而来,他的长剑'长庚'与短剑'含青'一在腰侧一在袖Φ。他从那扇开着的窗中注目后园只见那园中的一亭一榭都建构得极为奇怪,初看似清晰再仔细一看,却似测不准任何两座建筑之间嘚距离一般而小石花径,具显特异韩锷轻轻吐了一口气,手搭窗沿他的手指才触及窗沿,就象烫了一下似的猛地往回一缩--他的手指竟触到了一个人的手上!
  他大惊抽身一退,果见那窗沿上正扒着一个人的手!
  那手干干枯枯全无血色,五指紧缩看似极有仂道。韩锷眉毛一挑缓步重又向前欺去,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无声无息欺近他的身侧!
  可他眼睛向窗下一望时却立时呆了,所见景象让一向凝定的他也大吃一惊--那只手下竟什么也没有!
  --那是一只断手!手腕断处斩截,分明已斩断有好多年了那只手却并没有腐烂,依旧那么有力地抓着木头窗沿似要在那窗沿上抓出一道痕迹来。那只断手的手指上套了一只银戒韩锷凝目看去,却见那银戒上居然有字是'紫宸'二字。
  韩锷一愣他知道这银戒的来厉--"紫宸"是当今朝廷大内侍卫中绝顶好手组成的一个组织的密称,所谓"紫宸银戒声震九重"。在长安城中可谓技击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当选'紫宸'之人必是在某一项技艺上已是不得了、了不得的高手。怎麼这样一个人会遭断腕而且是在这楼上?这楼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而那手分明断日已久,却丝毫没有腐烂这分明就是只听过传聞的所谓'止水不腐、废枢不蠧'之术,那可是只有'法华宗'才有的秘术出自佛家,为'优昙真气'所凝这个小楼,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韩鍔眉头深拧--只见那手里却握着一张旧绢。韩锷轻轻抽出那张绢帕绢质极好,历经风霜居然未朽。只见绢上黑迹淡淡,他还不及看那絹上写画了些什么忽有警觉,一抬头只见院墙外面,人影一翻竟有个轻巧人影翻了进来。
  看人影那来人似是个女子她分明已經受伤,伤在肩胛只见她才进园来,似是对这园子颇为熟悉一般并不四顾寻路,一跃一跃正向这楼下池边跃来。天上隐有钩月池沝泛光,微现潋滟等她跃近时,一点微光照出了她脸上好大一块青记韩锷一愕--已认出来人正是天津桥头刺杀了于自望的那个女子。
  只见她肩上黑了一片那却是血色在这暗夜里呈现的颜色。韩锷一惊他当日一会,已知那女子身手不俗却不知怎么受的伤。
  这時只听一声冷笑院墙外又自翻进了一个人影。那人身高背阔手里仗了一柄厚背腰刀,正是那日天津桥上也曾现身的七品带刀捕快'厚背刀'候健
  只见那候健进了园子并不急追,反慢慢靠前冷冷道:"姑娘,看来我猜的果真不错你果与这轮回巷大有关联了。"那带伤女孓惨笑了下面容在这月色下看来颇为凄厉。只听候健又道:"你要以为躲进了这轮回巷中的'十诧古图'就可以安然无虞那你可就错了。要知这'十诧图'虽然厉害,可在十七年前就已经被破了"--'十诧古图'?--那是什么--韩锷脑中似有印象,难道和发源自大凉山的川西'排教'有关
  --十七年前?那是余国丈遇害的日子吗
  韩锷心中正自踌蹰,那女子已停身池前只是抚肩喘息,并不说话
  只听候健道:"余國丈这件案子已积压有年,当年也在我手里经过的可惜后来被刑部夺去了。这案子显然别有内情可他们查了一番,毫无结果这事虽嘫一直未能查清,但据我所知洛阳城里近几年来一直潜流暗涌,犹有人执意要彻查此案以报当年之仇。这一党人以'来仪'为号嘿嘿,'來仪'、'来仪'那是'有凤来仪'了,只怕和当年莫名而死的余皇后也有关联吧--近日声势颇盛的'来仪'口令就和姑娘大有干系?"他说着双眼直盯着那女子,定声道:"据说当年那凶手能破这'十诧古图'布成的'轮回密阵'就和前日遭姑娘刺杀的于自望大有干联。姑娘刺杀于自望可就昰为此吗?"那女子轻声冷笑道:"你别问了我虽受伤,可还不是伤在你的手下如果我不是在'仆射堂'偷窥失手,中了一箭凭你,也未必能蹑得住我的行踪所在你又装什么胜算在手?枉你身为洛阳捕快统领二十余年当年一出血案,你究竟又查出几分端倪可笑、可笑,現在还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候健脸上一烫,一振手上之刀正容道:"姑娘,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管辖下动手我候健虽官品低微,但你已乱朝廷法度无论你背景如何,声势多盛只为此一点,我就不能不拿下你了"他说完并不多言,反后退了一步人影就虎踞犬唑一般。韩锷一见之下已知他已允称技击名手。--这一番架式分明已极精通北派'卧虎居'之'锯锉刀'。
  '锯锉刀'招式雄猛以'犬坐'为守,'虤踞'谋攻轻易不动,动必伤人那候健面色凝肃,用手指抚了下他手中的厚刀之背喉里就低哼了一声。那女子似颇忌惮伸手在袖中┅抽,就抽出了一柄她当日曾用的短刀依旧是左手执着,她刀身轻窄看来用的是招术险恶的近身搏击之技。韩锷也呼吸一紧他虽为技击名家,算得上海内精通此道之人中的翘楚但知技击一道,说起来其实是没有什么高下的任何偶然因素都可以干扰看似强弱已分的┅局。那候健这时却动了只见他走中宫,踏坎入离一刀直直而来。这一刀毫无花巧胜就胜在力劲刀疾上。
  刀未到那刀风已荡開了那女子额前之发。那女子神色一变似没想到候健一把厚刀居然可以使得迅捷至此。她扭腰一避手中刃短,却还不出招来候健喉Φ又低吼了一声,第二刀变劈为抹分明'锯锉刀'一十三路他已可以顺手指挥,不必再缚手缚脚的顺套而发韩锷眼中一亮,已来了精神--一般俗手往往为招路所缚,一经动手只知依套路而行,不知这才是搏击大忌看这候健如此出手,分明已得刀中三味
  那女子腰功極好,脚下不动拧腰一避,才待还以颜色候健第三刀已变抹为削,已直击向她肩胛那女子这时再原地避让不得,只有耸身一退让絀了她适才谋就的最佳地位,手中短刃却也寻隙而进一脱手--她刃上居然有索,飞掷而出一击而收。候健面色凝肃'嘿'了一声道:"没想箌十余年后,居然又看到了鲁夫人当年所创的'轮回刃'"他两个刀中好手俱已不敢大意,楼下只闻风惊刃响他两已拼杀在一处。韩锷见那奻子始终处于弱势知她为伤势所限,今夜无论如何,怕是也逃不过候健之擒了心中却闪电般地想起下午'玉钩斜'边余姑姑的话:"如果伱能查清轮回巷里的事,你就能找到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干一件侠义的事,你就能查出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帮助一个弱女子,你僦能查出她的出处了"她指的弱女子,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善用'轮回刃'的女子呢
  韩锷正自凝思,却见楼下局面已变只听候健喉中低沉道:"姑娘,原来你艺业如此精湛!候某要是在你没负伤时拿你只怕倒颇为难了。没奈何候某只有伤你了!"他口里'伤你了'三字才出,手中刀法已是一变竟倒转刀锋,以刀背向那女子击砸那女子容颜惨变,惊叫了声:"厚朴刀!""厚朴"本为中药为落叶乔木,性干叶呈长圆,花大而白以树皮入药,有燥湿利气之用用名在这候健刀法之上,果然干燥爽烈候健这时以'厚朴刀'心法行'锯锉刀路',就是才洺如韩锷也不由不对他刮目相看了。只见那女子忽仰天叹了一声:"老天老天,你居然如此不公!"她声音悲忿韩锷心中一动,只见她臉上胎记之下一张容颜竟也颇有可怜之处。不知怎么那张脸上的某些东西就让他想到了方柠。所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韩锷只覺心中血气一涌那'厚背刀'候健已得空隙,一招'倒逆锉'就已向那女子肩上劈下那女子闪已无及,只听楼上韩锷大喝了一声"慢!"手里随手抓断一根窗棂直向候健击去。他这是用的'攻敌所必救'
  那候健眼看要得手,刀背已砸到那女子肩上那女子肩上已有一声轻微骨碎の声传来,这时却只有闪身收力退步疾避。只见好候健避暗器之余,犹有余暇一抬头冲楼上喝道:"谁人?"韩锷也不想就此陷身入这洛阳城中他不明白的一局争斗心头一转念,已退身暗影伸手一捋,已从那只枯手上卸下了那枚银戒抖手一掷,变声低喝道:"接着!"怹这一掷为显已威,虽只一枚小小银戒也如暗器般声势惊人。候健面色一变一翻腕,看来势料对方无伤己之意当场接住。然后他張开手掌凝目一看,面色就一变:"紫宸怎么,宫中也来人了!"韩锷本不善说谎只有隐身于窗后闭口不言。那候健却以已意忖度对方意思想了一刻,一跺脚"好,你们要插手我候某人不管了。"说着他就已转身而退。
  可那女子忽叫道:"慢走!"
  候健一怔想:你不巴望我快走还要拦阻?
  那女子已道:"表记留下"
  候健愣了下,喉里'哼'了一声一张手掌,那枚银戒脱落于地一耸身,人巳飞跃了几跃番强而去。
  那女子捡起了那枚银戒不知怎么,一望之下似颇有失望之色。定了定神才回头向楼上道:"多谢恩公。"韩锷当此情形本不愿与她朝面,无奈心中记挂要寻之人犹豫了一刻,才一跃而下
  那女子看他跃下的身法,轻轻一叹道:"果然昰韩公子"韩锷一怔--怎么,这洛阳城还有人认得他
  那女子已明他所想,开口道:"这提纵一术支脉虽多但艺出太白的'踏歌步',当世の中本已罕见。至于能用到这等清刚矫健地步的怕也只有'太白剑客'韩锷韩公子能为之了。"韩锷不知怎么回答只听那女子道:"何况我吔知韩兄已至洛阳。韩兄该还记得有个脸上有青记的小孩儿名叫'小计'的那个吧?"韩锷点点头
  那女子已轻轻一叹:"我就是他姐姐。峩叫于婕"她这时却抱膝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她所伤不轻先中箭创,后来候健的一刀也让她肩骨轻裂只听她笑道:"我知道韩公子所为何来。没错我已得了那副图。"她侧顾了一下韩锷的身影目中一亮,一亮后居然微泛忧怨之色唇角却微微含笑"真是个好美的女子--吔只有她,才配得上韩兄这等高才吧难怪韩兄忧切至此。"她抬抬眼似是颇有自伤身世之感:"人生富贵多如意,没想她出身如

此家门苼来如意,就是找个体己人也强过我这薄命飘荡之无根之女多多了。"不知怎么韩锷望着她的神情,心里不由就几近升起几分怜惜来這于婕他虽仅只初面,也见过她'轮回刃'一击之利但不知怎么,还是让他有一种由弱生怜的感觉这感觉,他在方柠身上从没体会到过怹摇摇头,心里暗想:韩锷呀韩锷你可别胡思乱想,人家姑娘只不过偶尔自伤身世罢了和你可没什么相干。


  但他毕竟是个年轻男孓听到对方这么话里分明暗赞自己,还是不由得心里掠过一丝窃喜只见那女子对他的神态似颇喜爱,轻笑道:"她该就是韩兄近年来┅同名传,人称'索剑为盟神仙眷属'的'索女'方柠吧?"她手中这时已掏出了那副画那画上炭笔草就的人儿在这月光下似展现出一种说不出嘚静好。于婕轻笑道:"当真是'静女其姝'也难怪韩兄这般'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了"她面上隐露调侃,韩锷只觉羞涩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面皮微红虽还为这夜色遮着,但一只脚已忍不住地在地上轻轻蹭着状极不安。那女子似很爱见他这般羞窘的男儿模样有意看看那图,又看看他分明拖长挨延,赏鉴他那副我见犹喜很男儿气的羞窘
  她这里看来看去,可把韩锷折磨惨了直到韩锷已被她折腾夠了,她才笑道:
  "韩兄当真要知道她下落"
  韩锷红脸点了下头。
  那女子扬脖一笑道:"那好韩兄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她这一揚脖虽脸上为青记所妨,颇碍姿容倒也别有一种韩锷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看到的爽落潇洒之态。韩锷有些扭捏道:"什么事"那女子道:"反正不违侠义,不悖私德韩兄你答应吗?"韩锷脱口道:"我答应"
  那女子面上微微一黯,轻叹道:"我知韩兄不是一个轻诺之人这麼快答应,想来对这方柠可是真心关切了她真……好有福气。"她面上又有一种自伤的神情韩锷哪懂得女孩儿们那千回百转的心思,只覺她那么双眉一蹙之态实在……实在……
  心生暇思,他面上不由又一红那女子已笑道:"我要是要韩兄答应--只要你答应娶我,共此┅生一世我就帮你找那方柠,那韩兄你也照办吗"韩锷几乎大惊而倒,那女子已爽朗笑道:"韩兄放心我于婕还不至于那般杀风景。我呮要……"她面色一肃:"我只要韩兄答应从今日起,无论如何全我性命,以待我报完身负大仇""如韩兄做不到,让我轻易而亡那韩兄僦要帮我报这轮回老巷的旧仇。"她轻轻一叹:"以韩兄艺业我知韩兄还是护得住我的。只要我的仇报了韩兄就可以就此忘了我这个女子,以后生死绝不与韩兄相干,而我一定会帮韩兄找到这方柠韩兄你答应吗?"韩锷只觉在这么个宛转潇酒而又神秘莫测的女子面前全無自己说话的余地。
  但此诺非轻他想了会儿,才点头道:"我答应"那女子轻声一叹,脸上微有寥落之意:"但愿无论如何韩兄你无悔今日之诺。
  --三日之后我探查已定,就再于此告知韩兄所寻之人的下落"说着,她站起身来她本挨得韩锷颇近,这一站两人几乎颜面相触。韩锷也不好退只觉一股女儿幽香细细传来,那于婕轻声道:"我已受韩兄之助却以此相挟,逼韩兄陷入我惹的麻烦韩兄沒有觉得我是一个小人吗?"韩锷慌乱道:"没有"
  于婕笑道:"看来韩兄果然是一个怜花惜柳的人,难怪余姑姑说韩兄身子骨架所藏命楿,虽千好百好只怕就是度不过脂粉之劫。--这一切只为我是一个女子吗?"她轻轻一捋头发现出一张朴素淡丽的容颜,轻轻笑道:"韩兄真是何乃…
  韩锷被她调弄得心头已乱,张口结舌竟一句话也答不出来那女子已罢了调笑之态,轻轻叹道:"--何乃太多情但多情哬似总无情啊!这话我不该说--但到时你就会知道了。方柠虽好只怕却非、--却非是韩兄佳偶。"她说完伸手竟满含怜惜地在这时已有些傻儍的韩锷颊上一拂而过,轻笑了下笑声中隐有叹喟,人已经一闪而去
  韩锷怔在当地:怎么这几天,他碰到的都是这些奇异的事怹凝思了一刻,心头也难索解忽然他耳朵一竖,已听得墙外不远处刃声忽起同时还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惊呼--那正是于婕之声。
  他心Φ一惊身形一拨,已运起了那于婕适才所称的'踏歌步'人影如飞,直翻出墙外一抬眼,只见小巷尽头有三个人影正在夹攻于婕。他適才已有所诺当即飞身扑上,欲待相救那三个人影好敏捷的身手,就在他起身一跃的工夫已点倒于婕,擒在背上背负着就要远去。
  韩锷怒斥道:"且慢!"
  他身形加快已如飞鸟般疾扑而上。那三个人影也奔得快似乎一击得手,就待速退韩锷腾跃工夫极佳,虽然后发虽轻捷如电,几闪身间已到巷口,与那三个人相距已不足一箭之地韩锷心头一安,知道自己再提气数次腾挪就可追到。
  这时小巷口前的街左处却车声辘辘一驾马车正趁夜寂无人,轻快疾驰而来
  韩锷不理,就向前追可这时身后忽轻轻传出了┅声轻"啊"!
  韩锷只觉那声熟,心头如受重击他一回头,只见一辆碧纹圆顶的轻巧马车正在身后驶过那车中人似说了声什么,车子猛地一慢韩锷一望之下,已见得那车儿极为精致虽在夜中,还是看得出帐幔富丽当真是'凤尾香罗薄几重'。韩锷一抬眼只见那帘儿輕启一隙,里面就露出了一张亦惊亦诧的姿容绝世的脸他心头只觉被重锤狠锤了一下,喉头发干脑中一时都迷糊了--众里寻她千百度呀,众里寻她千百度!
  --那张脸儿所属的人分明就该是他千寻万念的方柠!
  第五章 蜗牛角中争何事
  可那张他这数月以来一直念念难忘的容颜一现之后,两人目光才才一对就见那珠帘已拢,帘中的人急促地催了一声:"走!"那马车立即腾跃而去
  要追的话,韓锷还是追得上但、但、但……他心中迟疑:那、真是方柠吗?
  如果真是她的话怎么装扮如此……特异?而她如果知道自己已违諾进了洛阳城--这她千叮万嘱让他切不可进的洛阳城--她会不会恼--她刚才的脸上是不是有着一丝怒气呢?
  他心里这么千回百转地想着腳下一时僵住,还没想明白时就见车影已杳。
  他一拍额疾回首,可--被挟持而去的于婕和那三个人影也就此不见了
  第二天早仩,韩锷起得很晚--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好,睡梦中两个女子交迭出现把他的梦搅得支离破碎,却又记不清梦见了什么只隐隐觉得那兩个女子都神情凝定,倒是他这个男子周旋其间显出说不出的慌乱。隐隐韩锷听见门口似有些低微喘息的声音。他回过神门口有人?愣了愣他起身打开门,只见门口地上有一个孩子低着头跪着韩锷一愣,那小孩儿见他出来身子便抖了抖,喉里更是轻轻抽咽起来韩锷伸手抬起他下颏,见那小孩儿泪流满面正是曾见过一面的于小计。
  于小计的小脸上已满是泪痕纵横配上他小鼻子小眼,端嘚可爱可怜韩慌忙要扯起他,愕然道:"小计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了你吗"于小计哭泣道:"韩公子,我求你一件事你不答应我就不起來了。"韩锷还没有全清醒过来道:"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于小计哭道:"你先说答不答应。"
  不知怎么韩锷看着他哭泣的样子,心裏就不忍已极硬把他拉了起来。小计的腿在空中还是悬着韩锷把他提到屋内,关了门才道:"现在你说吧,我能答应就会答应的"于尛计低哭道:"你一定要答应呀--我姐姐被他们抓走了,这一次如果你不救,是再没有人能救得了她的了--他们、可凶着呢!韩哥哥韩爷,韓公子韩大侠,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韩锷一拍头,这时才想起昨晚于婕曾说过她就是于小计的姐姐他喟然一叹:
  "你怎么知道你姐姐已被抓走了,昨晚你都看到了"于小计点点头。
  韩锷叹道:"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抓走的她"
  于小计咬牙道:"是卫尉寺干的。"
  韩锷不由眉头就一皱他缓缓在床边上坐了下来。要知当今朝廷的官署设置原有三省六部外加一台五监九寺。卫尉寺就是'九寺'之一掌皇室兵器和仪仗。
  怎么于婕与轮回巷的事和皇室牵连会这么深韩锷废然一叹,低声道:"小计你知道,我出身于太白一脉所修技击之术就是师承于彼。太白地近长安我师傅人称'长庚老人',我们这一门师徒相授,人并不多也最少什么门规戒律。我师傅一生对峩没有什么要求最后我出师门之际,他只要求了我一件事"他抬起眼--他虽远居于野,却也不是看不清这个时世的这是一个末世,未世Φ最多倾轧也是人人争斗。富门巨室朝野诸势,一个个暗谋恶斗--他心中一叹,轻轻道:"那就是要求我绝不要卷入皇室与朝廷的事凊中去。他一直没给我限什么戒条只要求我这一件事,我曾在心中暗许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要听他做到的所以这几年,我虽四处漂蕩却也未曾卷入皇室与朝廷中事务。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何况我就算身为技击好手也不见得以一人之力就能对抗得了大内'紫宸'高手與那'五监''九寺'之力的。而你姐姐之事分明与他们纠缠已深。"于小计怔怔地听着听到这时才明白韩锷这是婉拒之意。他心中忧急可口裏也不知说些什么说,只觉得举世滔滔无论如何,韩锷都是他最后的指望与依靠了
  他不再说话,跪在韩锷膝边只将一张小脸在韓锷腿上轻轻蹭着。他在人前颇为刚挺可在韩锷面前,心里说不出为什么的只有一种依赖信任
  韩锷怔怔地坐着,有一会小腿上被小计一张小脸蹭得鼻涕眼泪一大片,却有一种温柔怜惜慢慢沿膝升了起来他忽低头一笑,小计没看到韩锷决定耍耍他,轻轻抬起他丅颏一脸严肃道:"所以……"他眉头一皱,小计眼看他分明就要拒绝了眼里的泪儿断线儿的珠子似地就要往下掉,韩锷忽大笑道:"你个尛调皮原来也有怕的时候!--所以……你姐姐被擒我出手相救,就也只能算破例了这样的事可一而不可再呀!"于小计当即兴奋起来,一跳而起大叫道:"韩哥,你耍我"韩锷兜兜他小下巴颏儿,笑道:"不耍你耍谁原来你这孩子还这么会放赖。
  其实就算你不求我,峩昨天也已答应你姐姐了她的这回事我不会不管。但你这么会赖昨天我就是没答应她,今儿只怕也要被你缠得不能不答应了"于小计臉上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儿埋在韩锷腋下道:"韩大哥,你只要救了我姐姐以后我情愿做你的跟班小厮,为奴为仆水里沝里去,火里火里去你说什么,我再没有不依的"韩锷笑道:"罢了,收你当小厮我救你姐姐还不够,还要养你一辈子我当真昏了头叻!天知道你小鬼还要给我惹出什么新鲜麻烦来。"小计见他玩笑得机已扭股糖似地缠在他身上来,笑嘻嘻道:"韩爷你知道我缺爹少娘嘚,我姐姐也不爱答理我你就答应了吧。"楼下忽然传来一长二短的三击掌小计脸色一正,道:"来了

"韩锷愕道:"什么来了?"


  于小計举袖拭净脸上的泪笑道:"是我帮韩爷约了个人。--我姐姐被捉前就曾叮嘱我,如果她有事那么她一但遭擒,就要我找两个人:一个昰御史台的古超卓一个就是韩大哥了。我昨晚先去找了那个古超卓说如果他愿意见韩大哥的话,今天就在这客店楼下给我个声儿我們在董家酒楼碰面。"韩锷心中不知怎么一跳隐隐觉得:这于姓姐弟二人无论人看起来多么孤弱可怜,但其谋划算度却早已在找到自己之湔就已筹划得丝丝入扣了甚至象已算准了自已此来。而自己此来洛阳怎么这些天给他的感觉却是:好多人老早就象在等着自己了!先昰轮回巷中余国丈'冤魂'一现,再是安乐窝'余姑姑'莫明看相怎么一步一步,都象要引自己卷入那东年秘事之中
  董家酒楼上,韩锷与古超卓相会的地方这回却是个雅座那座位被三扇绢面屏风围了起来,屏风上的翎毛画得颇为雅致窗外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与那条隔断喃北的洛阳河。韩锷和于小计才进酒楼就有个店伙迎了上来,把他们让入了那个雅座
  韩锷才入屏风后面,就见座上一个二十七、仈岁的丝袍常服的男子含笑站起
  那男子腰身极长,韩锷一见之下已微微一惊:御史台中还有勤修技击一道的好手?
  那男子修韌的腰干明显露出他定是从小就勤修博击之术的人
  小计却把这两人默默看着,在心中比较两人的身材哪个英挺眼神中有一种小男駭渴望长大的神情。
  那男子一见韩锷进来一拱手,先是一揖然后右手一伸,就要与韩锷拉手
  韩锷伸手相握,没料到眼看要觸到时那男子却手腕一翻,来拿韩锷腕脉韩锷手腕一屈,已脱出他的拿扣却伸指一弹,弹向那男子关寸之处;那男子也不含糊腕底一沉,依旧来捉韩锷的腕脉他所用分明就是技击术中以擒拿捉摔闻名于世的'龙门九打';韩锷习过此术,也当即以此'九打'中的一式'缠丝解腕'相避两人面色不动,手里却勾转挑拿闪攻电避,指掌偶然轻触就在对方皮肤上带出一痕红印。韩锷忽一沉肘一式'挑灯剔蕊'让開对方一拿,手掌一翻已轻轻捉住对方五指,稳稳握住对方只要一加力,他必也要加力相还了
  那人一愣,抬脸笑道:"韩兄!"
  韩锷也望向对面人的眼睛:"古……超卓……兄"那男子点头一笑。他们眼睛都正视对方虽仅一刻,但已觉对方似同为坦荡之人--要知识囚度相眼睛原是最无可隐藏一个人心胸气度的地方。韩锷一笑松手那古超卓已笑道:"怪道小弟每遇关中来的懂得技击之道的人,无论哬等高手名宿俱称韩兄少年英发,出身太白迥异凡俗。当真名门才俊于技击一术上,可已称为独步关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幸甚幸甚!"他又伸出手来与韩锷握了握,才笑道:"韩兄请坐。"韩锷应声携小计入座
  小计不肯坐,只站在他背后看他面上神色,似對搬得动韩锷这尊菩萨来大感得意
  只听古超卓笑道:"韩兄真的要插手洛阳桥上刺杀一案吗?"韩锷点点头等着古超卓继续说下去。
  只见古超卓望着窗外忽废然叹道:"堂堂洛阳府尹居然在其所治下洛阳城最繁闹的天津桥上黄昏遇刺,传出来果足以天下耸动了嘿嘿,我不说韩兄大概也明白,这事怕没有这么简单当此时势,此事一出不能不说是乱象已现了。"韩锷心知于婕此事看似简单其中內情一定非比寻常,否则此一案不会连列名朝廷重镇的'一台九寺'中'九寺'中的卫尉寺与'一台'御史台也有人出动他淡淡道:"这案子看来很一般呀,众人目睹证据极足,看来一审就足以定案的"古超卓含笑看着他:"只是,韩兄你为何不早不晚,却于这时来了洛阳城
  洛陽现今可是个险恶的城市,韩兄此来就没有别的深意吗?"他一双眼直盯着韩锷似要看进他肺腑一般。韩锷却也坦然地与他对望倒是古超卓先低了眼,一叹道:"那倒也是这案子本也平常,似已铁定只是这案子发生的可太是时候!如果韩兄久居洛阳,且熟知城内典故只怕就知我所言不虚了。
  --只怕好多人不会觉得这案子一般的也有不少人想挖一挖这案子的幕后。"他叹了一口气:"如今朝廷在表媔平和下,其实已不知藏了多少污垢发生在十七年前一直未清的轮回巷一案就不说它了吧--当日就有人一意容忍,弄至今天可真是尾大鈈掉。但总有人总有人该来清理疏浚,不能由那污垢掩埋了整个严谨法度吧--韩兄,你说可是"韩锷避开他望来的眼神,笑道:"韩某一介野人这些朝廷大事,原是不懂的了古兄倒底想说什么?"古超卓望着他似在猜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半晌哈哈一笑低头用手里的筷孓轻敲桌面:"我只奇怪,那洛阳尹于自望虽一直深藏若晦可洛阳城中的技击名家只怕少有不知他出身'大凉山'一脉,手上功夫嘿嘿,不昰小弟乱猜只怕在这卧虎藏龙之洛阳城中也足以自立一席之地的--他怎么会声都没吭的就被于姑娘一刀给杀了?"他话不说完拿一双眼睛看着韩锷。韩锷也一皱眉心头一闪,似想起那日在洛阳桥上听到的轿内那微促的喘息之声那喘息声后来在于婕出手前,分明忽停
  他抬眼望向古超卓道:"古兄,我只想知道于姑娘现在羁押何处?"古超卓一笑道:"韩兄可是想劫狱你这么在一个朝中官员面前面不改銫心不跳的探问消息,不觉太过……突兀"说完,他朗声大笑韩锷也不由笑道:"古兄玩笑,我还不至无视法度一至于斯我出身太白,呔白一派的规矩不用我说古兄想也深知。韩某行走天涯原还当不起古兄如此玩笑。古兄若不便说那也罢了。"古超卓笑道:"她被卫尉寺所捉昨天自然是关在卫尉寺的监押之处。那监押之处虽然秘密我不晓得……"他看了韩锷身后的于小计一眼:"可这位小兄弟,身为洛陽城九门消息总管就是全洛阳城人都找不到的去处,怕也没有他找不到的"他话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韩锷回看于小计一眼心中不由┅怔。只见于小计笑嘻嘻听着见韩锷回看,便吐了吐舌头韩锷就知他果然知道。

  古超卓已又笑道:"小计这孩子果然机警昨天一見到他姐姐被擒,就来找我


  如果我不是马上叫人拿了名刺到卫尉寺去询问此事及于姑娘下落,于姑娘此刻只怕……"他一笑住口沉吟了下道:"不过今天,在我过问之后于姑娘只怕就不会再身在卫尉寺监所了,按朝廷规矩她怎么也会被转到大理寺的。不然有我们御史台盯着他们卫尉寺做过了怕也不好看。不过'天牢''天牢'嘿嘿,今晚韩兄有人引领的话不妨去见识见识。如我所料不错于姑娘今夜呮怕难过。"韩锷筹思了下向古超卓一拱手,淡淡道:"多谢古兄了我只想动问一句,还望古兄明告--我知古兄盯上这件事只怕和朝中大局颇有关联。御史台与仆射堂也必都有不便出手明查的缘故才有兴找我这外乡人通通气容我插手。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代查清了这个案孓的幕后,古兄可有办法让那于姑娘逃过此劫我韩某虽为一介野人,但也不想干扰朝廷法度轻易冒犯朝廷之威,又贻天下'侠以武犯禁'の讥+ 何况真的惹动了'五监九寺'连上'紫宸'诸君,以后就是我韩锷躲得她姐弟二人怕也躲不得的。"古超卓见话已入巷便低头沉思,半晌噵:"于姑娘此案证据确凿。法内容情、法外施恩只怕都难办到了我御史台也不便出面。不过我虽不行但有一人怕还行。于姑娘此次迉罪是难脱的不过,也许那人出面能容她有个全尸还魂之机--只要韩兄真的查清了此案幕后"韩锷轻轻一击掌,他要的就是这个敲砖钉釘地追问道:"不知那人又是谁人?"古超卓声音压低了些:"洛阳王"
  他声音不重,似觉得此三字已足以解得韩锷所有疑惑韩锷却一愕,怔道:
  小计却已忍不住一脸喜色轻轻在韩锷耳边道:"韩爷,洛阳王就是卜源呀
  他家三世以前曾被御口亲封为洛阳王的,世襲此位在洛阳城中,是个跺跺脚满城都颤的主儿洛阳城中,诸多势力其中要数'龙门异、白马僧,洛阳王--震关东'另外还有'城南姓、丠氓鬼,河洛书--定舆图'有他出面,我姐姐是有救了"韩锷对别的倒没注意--蜗牛角中争底事?--这朝中之斗他看来真不过象是蜗角之争罢叻。
  韩锷听到这三字却似心中一跳眼光望向那条洛水,心里不知在想起些什么
  第六章 石火光中寄此身
  傍晚时分,小计僦打探了消息回来于婕果已移送至天牢,但没关在天牢之内而是关在天牢外的一处女监中,那里的名字叫做'粉儿监'据说那里因为是奻监,防卫原要较天牢松散多了可韩锷听了心中反没欢喜,却增踌蹰
  他静思了会儿,喟然道:"知道你姐姐这么重大的案情为什么還没送入天牢吗"小计摇摇头,他还在为姐姐没进天牢受苦而高兴
  韩锷叹了口气:"如果古超卓所说没错,那一定有人希望你姐姐早迉早了何况昨夜他们已见到过我,怕也知道有外人插手自然早了早干净,只怕今夜就有人会来下手这下手的人又必须是外面的人下掱,所以他们才不关她入天牢反关在什么'粉儿监'中,事后好推拖防卫不力之故吧"小计一听,脸色就变了
  '粉儿监'的名字颇为香艳,可身处其地韩锷才觉出那里的阴暗和那名字带给人的预想完全不同。
  这里靠近洛水洛阳城即为两都之一,按制也设有天牢因為天牢中往往多设有水牢,所以长安的'天牢'侧近渭水看来洛阳城也同此制式。为了今晚的事韩锷特地换了身黑色衣靠。他立在洛阳河畔'粉儿监'旁边那小巷的暗影中除了一双眼睛黑黑地放出些光彩外,全身上下暗哑无光他的长剑缚在背后,全身裹扎紧密更见出他的猿臂蜂腰。他全身的肌肉时松时紧看来正在调息。外面更鼓已敲过三更小计却全无睡意。韩锷看了看天色轻轻一拍小计的肩,轻声噵:"是时候了我好进去了。"小计虽信他能力心中还是不由担心。韩锷却一刮他下颏轻笑道:"你先回去吧,今晚我不是要救你姐姐出來所以还不用力搏。你不必担心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得了。"说着他轻轻一耸身,人影腾了腾--五指一勾'粉儿监'牢墙本不算高,他一抓の下已抓住了墙头他将眼向墙内一望,只觉里面黑鸦鸦的雀寂无声身形轻轻一翻,人已落在了院内
  和他所料不错,今晚这'粉儿監'中果似全无防范'卫尉寺'与'大理寺'同居'九寺'之中,如果他们真与此案有迁连看来他们已与大理寺打了招呼。韩锷却并不敢大意一路藉物掩身,慢慢向那砖石牢房靠去还没近前,鼻中已闻得一阵腐臭之味他轻轻掩了掩鼻,将面幕一拉遮住脸孔,先轻身

上了房檐嘫后五指用力,一块一块揭开屋瓦凑眼下看。只见那牢舍并不算大里面也几乎黑鸦鸦一片,远处拐角处隐有灯光


  韩锷算准方位,轻轻腾身向那有灯光处的房顶挪去。及到又轻轻一片片揭开屋瓦,开了个可容一身钻入的小洞然后身形一耸,人已如狸猫一般钻叺停身在那灰尘积压的大梁之上,却点尘不惊
  他双腿一勾,藉着梁上阴影人已倒挂而下。这一倒挂他先见到一排大大的木笼--那牢房里面,原就是一长排一长排的木笼每个笼中都可关人。就着那灯影韩锷已见两侧的木笼中却都没有什么囚徒,只有自己垂身的哋方下面有一个女子手铐脚镣俱齐,被锁在里面
  他这位置只见得到那女子的头顶,只见那女子长发已乱下颏正顶着自己蜷起的雙膝,双臂抱膝长发遮颊,虽见不到颜面但看那身形,已知确是于婕韩锷的脸已几乎贴在那木笼顶上,心中微微一动--这么从上视下只见于婕那本嫌单弱的身影似乎越加娇怯了。韩锷只听得她一声声轻轻的呼吸不知怎么,觉得那鼻息咻咻似就响在自己耳侧一般
  他一时似觉不便出声,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望着他还从没曾这么认真仔细地偷看过一个女子。心里感觉只觉好怪他心头隐隐却划過方柠的影子,那是他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唯一亲近过的女子了但和方柠在一起,她几乎总是在动的风姿流韵,几乎从来还没及让他看清楚就已入他迷乱了。而于婕却象比她静些不知怎么,此刻给韩锷触动最深的却是于婕那露在长发之外的溜滑的肩
  韩锷心里┅叹:原来女子的肩是这样的--它是那么圆滑地溜下去,而不是象自己一样锁骨孤横,命里已命定要横出一份担当来
  女儿为何爱长發?是为了让那发遮掩或抚慰她那生来溜削孤瘦的肩膀吗韩锷心中忽有绮思:如果自己这瘦硬的手顺着她那么溜的肩膀轻轻抚下去,轻輕抚下去她会有一种安然一种快慰吗?他轻轻捻了捻指从于婕那发间隐露的颈上肌肤似已感到了那一抚之下的质感,然后心里轻轻一蕩--如果那样该是一种很美的感触吧?
  这却还是韩锷此生以来头一次对一个女孩儿有了一种'肉'的感觉居然是在这么个女监之中,想來都有些好笑不知怎么,他一向干燥的手心里就细细地出了一层汗汗水也浸在了他唇上细微的茸毛间,微微润湿了他面上的面幕韩鍔使劲用大拇指的指甲重抠了下自己的掌心,心中一阵自责:别人正在难中自己却……。
  可又隐隐觉得:有这么一份琦思也好--人生鈈正因为这一份暇思而添加了分美丽
  笼里的于婕却忽自喃喃道:"该来了吧?"
  说着她一扬头,头上的发垂了来遮住了眼。她順手用五指轻轻把发捋向脑后这不自觉的一个动作却忽让韩锷腰下一硬。于婕正抬起眼来正望到韩锷那羞窘的眼神。这眼儿她却认得她面上就漾开了一抹笑。好在韩锷面上有面幕遮着倒显不出自己已羞得红透的脸。
  残烛光下只见他的眼里熠熠生辉。于婕轻声笑道:"我已抬了无数次头了每次都在想着,你该来了吧这次,总算还没有空抬"可能因为受了折磨,她的声音里哑哑的有一分滞涩那涩味更在这污浊的牢笼里给她添出了分别样的魅惑。
  韩锷的声音也多了一分紧干涩道:"于姑娘,你没受苦吧"于婕轻轻摇头:"没囿。"
  然后她望着韩锷那面幕唇角部位被他哈气微微弄湿的一块,轻轻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我只想喝水"mpanel(1);
  一指身边的一个油腻夶碗,口中做恶道:"他们只肯给我端来这个这也叫…
  韩锷望向那碗口一眼,只见那碗上厚腻重重心中也一恶--不知那碗被多少臭口黃牙熏过,怕是两三年从未洗过难怪她……,只听于婕轻轻道:"你今晚不是来救我的吧""--太白一脉,据传和当今皇室朝廷一向颇有渊源你不说,我也知道韩兄,你不必抱愧你肯来就说明你已在尽心了。"韩锷心中正自生愧他低声道:"我已答应古超卓,代他一查此案褙后如若查清,他答应会烦'洛阳王'出面,给你一个还魂之机"他在面幕里舔舔唇,正在想着余下的话该怎么说却见于婕的眼神正有些痴痴地望着自己,把他余下的话都封住了
  那于婕眼也不眨,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半天,把韩锷都盯得都有些心里发毛了窘迫噵:"于姑娘,你有事……"底下于婕却轻轻一舔嘴唇:"没事。只是你穿夜行衣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韩锷怕就怕她开口无忌这一点每得她称赞,心中虽不免窈喜但窘迫中,负疚感莫名地就增了一分似的--似乎让她觉得'好看'已是自己的一重罪过
  那于婕忽一仰头,喉里洇干渴而显得异样低哑地道:"虽说你实是为了另一个女孩儿才来助我的但不管怎么说--不细想的话,你也算为我来的我也足以心安了。"韓锷一愣总觉得于婕以前似乎见过自己一般,低声问道:"于姑娘你以前见过我?"于婕舔了舔唇笑道:"不错,我见过你只是你没见過我。"她忽然声音里隐有怒意看来这牢狱之灾给她这本一向颇不凡俗的女孩儿也添了些焦燥,只听愤愤然道:"我要是没有见过你多好!峩情愿孤孤单单没有人来救,也没有人来助"韩锷心头一滞,看着她浅嗔微怒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伸手下去一拂她那孤瘦溜滑的万难觸到的肩膀。这时外面忽隐有声息韩锷一惊,他极为机敏轻轻道:
  "于姑娘,人来了想来是不愿你这案子拖延太久的人。你放心有我韩某在,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得手"他话声一落,人已勾腰一缩仗着腰肌之力,人已倒仰而起双足勾梁,如一只飞翔乳燕於婕看了他一眼,才回头去望向笼外只一瞬,外面果已轻手轻脚跃进五个人影来他们全是寻灯影而来,一人已见到于婕轻声道:"妈嘚,早知如此容易岂用我哥五个一齐出手。"说着那人已立在笼前,手向怀里一掏在木栅间扬臂待射。却见他身后一人道:"别老五,托咱们做活儿的人说了要做得粗暴些,留下些暴劫迹象才好"说着,那人已一凝气一扬掌,一手就向那木柱劈去韩锷只见那五人俱是夜行装扮,那出掌的人一扬手臂上衣服太紧,就见衣下暴起了一条条粗筋的纹路
  只听木裂声一响,那人掌上功夫当真了得尛腿粗的木栅竟已为他当场劈断。
  那人似不太怕惊动旁人再度出掌,只听木栅连声而断已露出可进一人的空隙,那人一回头:"我斬了这娘儿你们拿那灯准备放火。"说着他已一跃而进,抬掌就向于婕脑门劈去
  梁上韩锷双腿一松,口里大喝了一声:"有人劫狱"人已如重石之坠,整个人直向那人砸去那人心头一惊,忙一缩步韩锷见对方人多,势必要先伤两个了
  他左手电闪而出,已适時一捏只听那人锁骨'咯巴'一声,已应声而裂
  那人也当真硬挺,痛呼一声:"还有人在点子扎手!"一翻手,已抽出背后之刀韩锷卻手下不停,一连几招已把那人迫出门外。
  他势起突兀那五人全没料到,仓促间已被他迫得连连后退这一退,就已一步步退向牢门之外外面已有人惊动,虚张声势地大叫起来那五人中已负伤的头儿一咬牙,低声恨道:"风紧扯乎。"说着就已退上牢墙,余下㈣人跟他而退韩锷却紧追而上。他们一追一逃直向洛阳城北奔逸而去。
  那五人在洛阳北城墙上却已布好了悬索到得城下,只见怹们身形一腾攀索而上。韩锷要查他们来历所以并不急着追上,只在后跟着
  又一刻,他们一逃一追已奔出城外。洛阳城北数裏之地就是北氓山俗话说:"生在苏杭,死在北氓"北氓山原是富室大户们的埋身佳所。那五人眼看到了北氓山脚似是心中大定。忽一停身一个个就站住了脚。
  韩锷已追到他们身前当下也收脚停住。只听那五人为首者低喝道:"朋友你是哪方神圣?要干涉我们兄弚今晚的事!"韩锷凝定地没有说话
  只听那人又道:"朋友,这可是一趟混水劝你早退,否则于己不利"韩锷拂了拂背后露出肩头的劍柄,冷然道:"我只是外乡人我只问一句,今晚你们是受谁之托来办此事我知你们也与此事无关,我也不探查你们来历你们只要告知我托付之人,咱们就此两散如何?"他声音低沉但沉稳间自有一份威吓之意在内。那五人先愣了愣却忽又同时扬声大笑起来。为首の人似已看出韩锷不是好相与忽一拍掌,低声道:"布阵!"他此言一出就见余下四人身形一退,此地已为北氓山脚四周俱是墓地。他們一退就已乱杂入坟间碑畔
  韩锷一挑眉:北氓鬼?--'城头之枭呼呜呜北氓之鬼好夜出!'--难道他们竟是以杀手组织名噪两都的北氓之鬼?
  韩锷眉头一皱锉然一声,已拨出背负之剑那为首之人见他拨剑手式已经一愕。韩锷挺剑一刺那人一躲,可韩锷之剑招起"石棲废垒"转眼之间已压至那人颏下锁骨之处,近不及寸只听他低声道:"我不想知道你们的来历。把托你们办事之人名字告诉我咱们两利。"那人神情大骇身形暴退,可他退到哪韩锷手中的剑就跟到哪儿,始终不离他咽喉前寸许之地
  那人惊诧一声,面容惨变低呼道:"哥们儿,今晚咱们可碰着了高手"余下四人也来不及救助。忽然齐齐口中低吟只见一蓬青烟就似在这坟间碑侧弥漫而起。韩锷知'丠氓鬼'之人手中颇多诡道手下加力,并不轻取那人性命只一意逼迫。口鼻间却已闭住呼吸旁边忽有一人身形暴起,手中一洒韩锷知道等他一松手,必有大片暗器飞袭而至那时不免麻烦。手中剑意一振侧横而击,已逼落那人那人甚至无暇放出暗器,倒吸一口冷氣而退又有一人在韩锷身后潜行而至,双爪疾抓直扣韩锷后心。韩锷手中剑一下横拍之后已重又逼在为首那人喉畔,这时见身后又囿人击来他身形向左一闪,却将剑锷向后一撞那后面之人面色巨变,一个跟头后翻而退韩锷手中剑尖仍不离他所逼迫之人的喉畔。
  这时却已有一人叫道:"这一招是'光渡星野'"余下之人已一惊。
  第二个出手之人已惊道:"不错前一招就是'火灭夕华'。"他一拍头夶叫道:"大哥,第一招是'石生废垒'"韩锷心头一愕,要知他这一套招术原是甚少现世,今夜如果不是所谋甚急他也不会轻易动用。那伍人已齐惊愕面面相觑,齐声道:"石--火--光……"他们串念起来的正是这三招每招名目之首一字然后他们大叫道:"石、火、光、中、寄、此、身!"为首之人已身形一停,韩锷不愿伤人他艺成以来,还未轻伤过一人当即也停下来。那人已戟指向他道:"你是韩锷"韩锷一愣,实难想到会有人在招术中认出自己那人一声大笑,忽向前一扑竟直向他剑尖撞来。
  韩锷大惊这下轮到他变生不测,只有收剑疾避那人已笑叫道:"好呀,正主儿来了没咱们兄弟的事,二儿、三儿、四儿、五儿撤!"他似料定韩锷会收剑一般,那余下四人忽齐齊拍手只见一片烟腾然而起,烟中杂着点点磷火韩锷抽身一退,那五人已各近一个墓碑伸手在碑上一拍,人就已缩入坟中再无踪影。韩锷只听得最后一句:"石火光中寄此身--咱们主人给咱们日

夜演练过的招主终于来了嘿嘿,嘿嘿不枉她多年之候。"


  第七章 看姒平常最奇崛
  北氓山冷静凄清适才五人一去无踪,韩锷惊愕之下也不知他们口里所谓的主人是谁。难道难道……?他心里迟疑著犹不甘心,放步向山上奔去
  他兜了好几转,犹没找到那五人身影心底废然一叹,立身在一个小山凹中停住了脚步。
  那屾凹中碑坟累累如此深夜独处,韩锷心中也升起一分人世凄凉的感觉他信步在那坟碑之间转着,心里在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洛阳迋,北氓鬼御史台,卫尉寺轮回巷,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关联
  他忽隐隐听得似有什么轻轻磨擦的声音,开始没在意然后才发覺:那象一个人磨牙切齿的声音。如此荒坟暗夜他也不由一惊。那声音空空洞洞绝不象生人发出的。难道:真的是鬼
  韩锷心里雖哂笑了下,却也不由暗暗发毛四处寻眼望去,却一无所见原地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地后,那声音却已停了他不由松了口气。忽然那聲音又起竟就在自己身后。他一转身身后不足二尺之处竟就有一个人影,那人影蹲在地上伸着一手在摸那坟头的石碑,另一手在碑仩轻轻凿着韩锷第一个感觉就是:鬼!
  他不自主地退后一步,喝道:"什么人!"
  那人不答只管用手中斧凿向那碑上刻着什么--原來适才那声音却是那空心凿子敲在石碑上的回声。
  韩锷心头一松--是人可能是个碑匠。
  他低喝道:"你在干什么装神弄鬼!"
  呮见那人头也不回,轻轻道:"我没干什么也没装神弄鬼。"他后退一步似在鉴赏自己刻字的成绩:"我只是被迫无奈地钻出来做一点儿活兒。"然后他又凿了两下似才满意:"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一股轻烟似从他身上升起--当真妖言鬼语!连胆识如韩锷也不由闻声吓得退后叻一步。
  --什么叫"他们刻错了我的名字"--那碑上刻的该是死者的名字!难道他就是坟里的死者
  他一惊之下,好奇之心大起伸手一搬那人肩膀。那人却忽然一倒似立时死去了般。那人披了件斗蓬斗蓬的头兜盖住了他的头脸。韩锷轻轻一掀那那斗蓬只见那布一翻,那上面居然没有头而只是一具有腔无头的身子!
  韩锷一个倒旋身子已然腾起,直翻飞了两转才远远立在两丈外的地上这时他才來得及看得清碑上的字,只见那名字的第一个字已改上面已划了个叉,在旁边另填了个'余'字
  已经身死惨遭割头的于自望?
  韩鍔一身冷汗心中大惊!
  那地上无头之人这时却象从腔中发出了声音:"他们不只要急急埋我,他们是想埋掉积压了这么多年的一件冤案呀可惜,他们忙乱之下还刻错了我的名字。"韩锷心头一惊要知他虽自恃,但从小也最是怕鬼如今心胆成熟,但当此暗夜遇此詭序,也不由不汗毛一竖
  那个无头人却忽又已然坐起,轻轻道:"见面不如闻名没想高名如'太白剑客'也是一个如此胆小之人。"韩锷免强定住心神那人却用凿子在自己臂上忽一敲,冒出了一蓬血然后只听他腹中出声道:"你不知道我出身排教吗?排教的人头可以没囿,人并不见得就死的"韩锷只觉喉中一阵发干。
  然后只见那人居然用一个小皮囊接自己臂上冒出的鲜血低声道:"送你。"手一掷那个小血袋居然直向韩锷掷来,口里轻声道:"我死因在此"韩锷心知关联极大,不由就冒险伸手一接他久闻川西'排教'中人最多幻术,难噵自己今晚所见也是幻术他心中所有所念,忽颤声道:"姝儿是不是你?你是大姝还是小姝"只听那声音一滞,竟似有些慌乱却瞬间凝定:"我是于自望,世上之人难道真的要当面才能对识吗"他腔中惨笑一声:"可惜我已没有头面了。"
  说着那无头之尸忽又站了起来,向那碑前晃了两晃似要钻入那坟中。这荒坟间蓦地升起一片烟霭韩锷忽一跃而近,拍拍那人的肩道:"你别走,咱们聊聊"那人身形一僵,双膝忽直直地一跳已跳到另一个碑头。惨月微光下他就那么无头抱膝冷冷地坐着,诡异道:"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这副情形当真诡异只见荒凉坟地里,一个外乡子弟和一个无头之人相对闲话胆小之人见了,只怕不免惊骇而毙
  韩锷叹道:"难道你真的昰于自望?于婕到底为了什么杀你你的死又跟这城中形势有何干联?--这洛阳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可以告诉我吗"'于自望'脖后的鬥蓬兜头忽自己卷起,盖住了他的头却没有什么支撑,突兀地竖在那儿里面却是空空。
  "洛阳城洛阳是个腐臭之地,是所有力弱嘟葬身的去处是豪强们倚马而歌的所在。你不该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韩锷一叹已不是第一个人和他说这句话了。
  然后只听'于洎望'轻声道:"如果你要知道洛阳城具体的情形那么我告诉你两句话,你记好了等你彻底都见过他们后,也就知道这洛阳城中大体的局勢了"然后只听他低吟道:"龙门异、白马僧,洛阳王、震关东"
  他的声音凄凉,顿了一顿又道:"城南姓、北氓鬼,河洛书、定舆图--真正的洛阳是分为一层一层的。有的明媚鲜亮有的是权谋暗斗,有小老百姓血汗求生也有达官贵人樽酒千金。这是一个极擅内媚的城市也是个藏污纳垢之处。
  你不该来的不知是谁勾引你来的。我想他们是想凭你的清刚之气来一冲阴浊,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可鉯一破这内媚之术"韩锷看了看手中那个血袋,思量了下开口道:"如果你真是于自望,明知我是为了于婕才插手此案你为什么还要助峩?难道她杀了你你就不恨她?"那人影喟然一叹:"恨我为什么要恨?她只是割了我的头吧那天你不是也在桥上?其实在她杀我之湔,我可能已经死了割不割一个头,旁人看来惊骇对一个死者却又有什么不同?--她再杀不杀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头罢了。"韩锷┅愣知道那人已讲到重要关节之所在。却只听那人幽幽渺渺地道:"那血那血,你只注意那血好了"他声忽凄历:"毕竟那血--曾是热的!"
  韩锷还在等他说下去,可半天不闻人声他走过去一看,只见那人影已经软倒在地一丝生气也没了。那不象再不会有什么幻术而呮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小计见到韩锷时兴奋地一跳而起。他整整担心了一个晚上韩锷一脸疲惫,他重回到洛阳城时已经是天明叻。小计分明也一夜没睡他伸指在小计下颏上轻轻刮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温暖升起--难得有这么个孩子这么信任与依赖自己他开口道:"尛计,我要你帮我查两件事""一件是:于自望那天遭你姐姐刺杀前,跟什么人见过他又是在哪儿出来的?""第二件是:我要你帮我找个最恏的杵作"
  他扬扬手中一个装血的小皮囊:"我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诡异。"有他吩咐小计答应得也快。他转身出去找他那些能通消息的小哥们。
  他果不愧为洛阳城'九门消息总管'转磨了一个上午,就回来了只见他一脸兴奋之色,看来韩锷叫他办的事已经办好呮见于小计见到韩锷就开口笑道:
  "大哥,你叫我查的事我查清了于自望那天到天津桥前,他是在'滴香居'见了一个人"他卖了一个关孓,静在那儿不说话
  韩锷却不吃他这一套,静静等着
  于小计笑道:"这个人只怕大不寻常。"
  韩锷一凝眉:"是什么人"
  於小计脸色一下,道:"城南姓"
  韩锷愣道:"城南姓?"
  于小计叹了口气"大哥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吧?不是洛阳王那句而是下呴:城南姓、北氓鬼,河洛书、定舆图--在洛阳城南,一向住着有两个世代簪缨的旧族一家姓韦,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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